《死遁后前夫后悔了》 1. 第 1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花朝节后,一场倒春寒席卷了上京,上京城繁忙的街巷顿时变得冷冷清清,唯有各处医馆人满为患。 外头的雨仍旧淅沥沥下着,戚云晞全身上下用一件茜紫色的斗篷裹着,缩在回安堂的角落里。她手中紧攥着标记着“庚已”二字的竹签,心底暗暗着急。 她原是江南柳城县令之女,父母早亡,一年多前来到上京,寄居在舅舅家。 舅舅凌阳伯待她很好,可常年在外任职,舅母陵阳伯夫人很不喜欢她。 因为这一场倒春寒,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娘旧疾复发陷入昏迷,伯府的人都劝她算了,她不想放弃。听闻回安堂里来了位神医,于是瞒着舅母前来求诊。 为了求见神医,她特意起了个大早,不曾想半路出了意外,不光弄得满身狼狈,还耽误了行程。 “姑娘,”贴身丫鬟晓荷满目担忧看着戚云晞苍白的脸,轻声询问,“恐怕至少还要等两个时辰,得下午了,不如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戚云晞果断摇头。 来回安堂求诊的人很多,为了避免生乱,回安堂按先来后到的次序给前来求诊的人发放有标记的竹签,大夫按照标记顺序接诊病人。 因为瞒着舅母出来的,没有车夫愿意送她过来,光是从伯府走到回安堂就得花半个多时辰,她怕再出变故错过求诊的机会。 戚云晞右手握着斗篷帽檐,左手攥着竹签压住下摆,好使斗篷下脏污的裙摆不露出来:“不要紧的,等着罢。” 晓荷环顾一圈,满目心疼。 她们来得晚,大堂里只剩这里还有余地,没人选自有没人选的道理。 这里靠近窗户,尽管窗牗关着,仍有凉风从窗户的缝隙探入,直往人身体里钻。 戚云晞的半边身子和鞋袜本就湿着,经风一吹,唇也冻成了乌青色。 晓荷忧心忡忡:“婢子再去找个地方。” 戚云晞将斗篷裹紧了些,拉住她:“不用了。” 大堂里人挤人,她们赔了一路小心才得到这个位置,如今进来的人比出去的人多,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何必令晓荷白忙。 可晓荷甚至能感觉到戚云晞在颤抖,她担心这样下去大夫没见到人先冻坏了不可。 外头的雨声更密了,戚云晞向晓荷投去安抚的眼神:“我没事,不必担心。” 晓荷只好作罢,她默默绕到戚云晞身后,用瘦弱的身躯为她挡住从窗户刺进来的风。 戚云晞留意到了,鼻间一酸,握住晓荷同样冰凉的手置于斗篷下,也想给她带去一点暖。 前方不远处传来议论声。 “什么!你竟不知道胡神医昨日下午就不来了?” 因着这一声,周围的人都朝说话的褐衣男子看过去,戚云晞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与褐衣男子离得最近的中年人急忙开口:“兄台莫要说笑,小可今日特意为胡神医来的。” 褐衣男子不以为意:“骗你做甚?你不会真的以为胡神医是江湖游医吧,以为他会日日在这里会为咱们平头百姓看病?” 中年人语气焦急:“兄台此话怎讲?” 知情的褐衣男子压低了声音,但他是个大嗓门,戚云晞还是听到了。 “胡神医之前在宫里专门伺候贵人的……”说着用手指了指天,“哪有工夫在此长期坐诊。” 人群里又传来其它知情人的附和声,以及为神医而来的病患的感慨声。 晓荷看向脸色愈发苍白的戚云晞:“姑娘,那咱们还等么?” 戚云晞紧抿着唇,重重颔首。 奶娘已经昏迷三日,伯府的大夫束手无策,让她准备奶娘的后事。都说上京城里回安堂里的大夫医术最高,就算胡神医不在,她也想争取一线希望。 就在议论声快要将整个大堂淹没时,人群里出现一阵骚动。 戚云晞连忙带着晓荷再往里缩了缩。 再一抬头,发现骚乱似乎朝她们这边而来,回安堂的伙计正带着一名圆脸丫鬟挤进来。 疑惑间,那名丫鬟已经来到她跟前,客气开口:“姑娘安好,我家夫人有请。” 戚云晞漂亮的杏眼里盛满惊讶,怀疑对方认错人了。 来上京一年多,她几乎没怎么过伯府,更没有机会结识哪家夫人。 戚云晞悄无声色紧了紧斗篷的衣襟,不让里面的衣裙露出来:“贵府是?” 丫鬟微笑开口:“今日早些时候,我家主子与姑娘在隔壁巷口曾有一面之缘。” 巷口……戚云晞想起来了。 她与晓荷撑着伞穿过十字路口时,一辆马车猝不及防从侧面出现,导致她受惊跌倒,差点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那肇事者扬长而去,因为还要见人,惊魂才定之后她躲入附近的巷子里清理身上的污渍泥水。 可衣裙被泥水糟蹋得不成样子,多亏一位从旁经过的夫人让丫鬟送来一件斗篷,她才堪堪维持住了体面。 戚云晞感激那位素不相识的好心人:“夫人也在回安堂?” 丫鬟说是。 戚云晞同意去见那位好心的夫人。 那时她光顾着尴尬与难堪,没来得及好好道谢。既然同在回安堂,她不好推辞:“劳驾姑娘带路。” 戚云晞主仆跟着丫鬟往回安堂的后院里走。戚云晞也就明白了,那位夫人想必是回安堂的熟人。 回安堂按前坊后院布置,前头的大堂用来候诊,东屋看诊,西屋是药房。走到西屋前的走廊尽头,往北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就到了后院。 后院很大,院中整齐陈列着许多晒制药材的木架,因为下雨的缘故,架子空着,院子也没有人,但东西两边厢房里倒是有人忙活的声音,戚云晞猜测,这里大约是回安堂的库房。 穿过西厢房的走廊,三人又进入一道南北向的甬道,穿过这条甬道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除了杂乱无序的雨声,戚云晞耳边只剩下她们三人的脚步声。 越往前走,越是寂静,也越感觉冷。 她还发现甬道的两头都有门房,有人值守。这样一来,前来求诊的病人和家属不能随意出入后院。 踏入第二重甬道时,过往不好的记忆猝不及防涌入脑海,戚云晞后背一凉,突然顿住脚步。 见戚云晞停下,丫鬟转身看过来,仍旧笑眯眯地:“就在前面了。” 对上姑娘坦荡的目光,戚云晞耳根一阵阵发烫,她似乎小人之心了。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怎会和那些人一样。 踏出甬道,丫鬟在厢房门口停下,含着笑掖手站在门旁边:“到了。” 戚云晞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敞开着的厢房看去。 里面看起来是间药房,隐隐有药香从里面飘出来,面对窗户的方向放着一张书案,书案前坐着位灰衣中年男子,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戚云晞转头,不解看向一旁的圆脸丫鬟。 丫鬟投来鼓励的笑:“姑娘进去吧,胡神医已等候多时。” 胡神医? 戚云晞的心止不住跳动起来,甚至 2. 第 2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从回安堂出来,戚云晞并没有直接回凌阳伯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布庄,挑了两匹料子,用来给大表姐窦宝珠做衣裳。 凌阳伯夫人郑氏对女眷出门管得很严,但窦宝珠例外。 窦宝珠是凌阳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深受郑氏宠爱,在府里有些特权。 戚云晞这一次就是求了窦宝珠,以给她挑选布料的名义出的府。 晓荷紧紧抱着价值不菲的布料,替戚云晞心疼:“十两啊,半个月的月例没了。” 姑娘最喜欢浣花锦才二两,她也舍不得买。 戚云晞捂着斗篷,避着人多的地方走:“别说了,快回吧。” 她不是不心疼钱,只是人在屋檐下没有办法,伯府的女主人不喜欢她,下人们就看菜下碟,不花重金请不动;更别说要请窦宝珠帮忙时,等闲的物品根本递不到窦宝珠面前。 她不懂别的,好在衣料好坏能分得清,只能在女红上面用心。 因此,虽说她每月有月钱,其实根本剩下不了多少。眼下奶娘病着,更得省着点花。 雨停了,但回来的路依旧不好走,抵达伯府后门时,主仆二人更加狼狈,鞋袜的颜色完全被泥水掩盖。 守门的是窦宝珠的人,拦住戚云晞,皱眉看着窘迫不堪的戚云晞:“表姑娘稍待,等翠翘姑娘来了再说。” 一阵风吹来,阴影里的主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戚云晞说好,温声请求:“能否请嬷嬷行个方便,让我们在里面等?” 仆妇翻了个白眼:“表姑娘且等着吧。” 晓荷还想在说什么,戚云晞给了晓荷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主仆俩继续等。 今日她是瞒着舅母出的门,昨夜去求了大表姐窦宝珠帮忙遮掩。惹恼了她,往后再想求她就更难。 大约一炷香后,绿翘不慌不忙来了,看到晓荷手里的衣料就沉了脸:“亏大姑娘方方面面都替你考虑好了,你就是这样报答大姑娘的?看看你买的什么,一点都不鲜亮,大姑娘是去参加赏花宴又不是去做工,存心的么!” 戚云晞的脸刷地就红了。 大表姐不会平白无故给她行方便,她见大表姐在为不久后的赏花宴的着装发愁,就自告奋勇提出给大表姐做一身衣裳。 舅母为表姐选的衣料总是不尽人意,她不好说表姐样貌都好可惜肤色黑,舅母与表姐一心想着赏花宴要应景,穿那些粉嫩轻盈的颜色只能放大表姐肤色黑的特点,于是今日她特意为表姐选了朱樱和群青。 晓荷听戚云晞说过选这两个颜色的理由,想去解释,被戚云晞拉住了。 表姐和她身边的人最忌讳说表姐黑,戚云晞惦记着奶娘,也要为胡神医上门做准备,不想因为此事与绿翘在门口纠缠。 她掏出预备好的银子塞到晓荷手里,言辞恳切:“麻烦绿翘姑娘将这两匹料子拿回去给表姐试试,若是试过后表姐不满意,我再重新去买。” 绿翘感觉到了手里的分量,也知道戚云晞的女红的确比府里的绣娘要好,脸色好了几分:“行吧,那我替表姑娘走一趟。” 将衣料递给绿翘,戚云晞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去看奶娘。 到了没人的地方,戚云晞提起裙摆,加快脚步朝西边奔去。 在回住处的路上,她和晓荷商量好先去换身衣裳,万一奶娘醒了,她不想让奶娘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也不要告诉奶娘今日发生的一切,她不想奶娘担心。 进了后门穿过一排后罩房往西,穿过伯府的花园再继续往前走,再穿过一道月亮门终于抵达客院这一带,戚云晞住的芷芜院就位于伯府西北角。 甫一踏入,戚云晞就看到芷芜院的林嬷嬷站在堂屋门口朝张望,戚云晞迎上去:“林嬷嬷。” “姑娘总算回来了,”林嬷嬷引着戚云晞往里走,“奶娘在等您。” 戚云晞漂亮的眼里迸出激动的神采:“奶娘醒了!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林嬷嬷早看到了戚云晞斗篷下的狼藉,拉住要去东屋换衣的戚云晞:“姑娘别去换衣裳了,先去见奶娘吧。” 戚云晞有一瞬间的愣神,面对林嬷嬷意味深长的目光,戚云晞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晓荷扶住差点被门槛绊倒的戚云晞:“姑娘小心!” 戚云晞不知自己是怎样抵达房中的,她一眼就看到倚在床头的奶娘,因为连日昏迷吃不下东西,早就虚弱无比的奶娘。 浓烈的不安攫住了戚云晞的心脏。 她知道奶娘病得很重,自去年冬天发病以来,奶娘就再也没有下过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所有来看过的大夫都说无能为力,劝她早日节哀。 可她十岁起就与奶娘相依为命,身边亲近的人只有奶娘,她舍不得奶娘离开。 奶娘似乎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出气比进气多,戚云晞紧紧握住奶娘因为痹病肿胀不堪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奶娘,我回来了,我请到了神医,这一回肯定能治好您。” 奶娘费力地掀开眼皮,轻轻捏了捏戚云晞的手:“糯糯回来了。” 泪珠从戚云晞眼眶中跃出。 她扭头吩咐身后的晓荷:“你再去一趟回安堂,请胡神医快些过来。” 奶娘温柔地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姑娘:“别忙活了,糯糯陪奶娘说说话。” 奶娘的声音很轻,落在戚云晞的心里却沉甸甸地。 “奶娘别离开我,神医很快就来了……”戚云晞用力搓着那双越来越没有温度的手。 这些年奶娘带着她四处颠簸辗转,吃尽了苦头受够冷暖。直到来到上京,奶娘终于不用再像前些年那样辛苦,因积劳累成的痹病却开始频繁发作。 而痹病最怕湿冷。 倘若不是为她的私心,她们早就离开了上京;倘若离开了上京,就遇不上这一场倒春寒,奶娘就不会病得这样厉害。 戚云晞忍不住哽咽:“是我对不起您。” 奶娘想替戚云晞拭去眼泪,但胳膊抬不起来了,她艰难地看向戚云晞身后的林嬷嬷和晓荷。 所有人都知道,奶娘这一回怕是熬不过去了,林嬷嬷会意,和晓荷出去。 “傻姑娘……”奶娘看到了戚云晞的狼狈,昏暗的眸光也变得浑浊。 这姑娘一直在自责,可生老病死自有定数,若没有姑娘费心费力地为她跑前跑后,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 “不哭,”奶娘想安慰这个几乎要破碎的姑娘,也想继续陪她,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周身的力气在溃散,她重重地吸气:“糯糯不用自责,糯糯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不要离开上京,奶娘会和老爷夫人一起在天上,保佑姑娘与秦公子……” “奶娘……”戚云晞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她使劲搓揉奶娘的手,可手中仅剩的温暖一点点消散。 *** 奶娘是下人,按照伯府的规矩,像奶娘这种没有子女亲眷的下人让人抬走挖个坑埋了即可。 但在戚云晞心里,早将奶娘当成了亲近的长辈。她不顾伯府夫人的不喜将奶娘带出伯府,做了法事,将奶娘的骨灰寄存在庵堂里。 她想带奶娘回心心念念的家乡。 安葬好奶娘回城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傍晚。 戚云晞倚着车壁,眼眶通红,神色木然。 大夫告诉她痹病会令人无比痛苦,可再苦再疼奶娘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她知道奶娘是因为怕她担心在一直苦苦支撑。她这几日不住安慰自己,奶娘走了也是好事,至少不会再感觉到痛苦。 可她再也没有奶娘了……戚云晞的泪水又止不住落下来。 晓荷和林嬷嬷对视一眼,不由暗中叹气。 她们俩与奶娘不同,并非一直跟着戚云晞,而是一年多前被戚云晞收留,对戚云晞的过往并不特别了解。 她们只知道戚云晞是个孤女 3. 第 3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戚云晞病了。 去给奶娘求诊时受了寒,奶娘去世时忙前忙后,吃不好睡不好,回来后就开始发热,一度因高热失去了意识。 晓荷与林嬷嬷慌得不得了,去禀报了凌阳伯夫人,但凌阳伯夫人忙着挑为大姑娘窦宝珠挑选参加赏花宴的衣裳,只派了大夫过来。 晓荷与林嬷嬷替戚云晞感到寒心,却又无可奈何。 主人家如此,她们这些身边人也没有办法。 林嬷嬷的职责主要是照顾奶娘,奶娘一走就清闲下来,捧着笸箩去屋檐下找正煎药的晓荷说话。 看了眼戚云晞卧房的方向,林嬷嬷问晓荷:“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晓荷看了眼笸箩里完成了大半的襁褓,目光重新落回到炉子上,她摇着蒲扇让火燃得旺些:“我自然是跟着姑娘了,当初若不是姑娘好心收留,你我如今还不知身在哪个乱葬岗。” 她与林嬷嬷既不是伯府的人,也不是戚云晞从老家带来的。 知道晓荷意有所指,林嬷嬷讪讪:“咱俩情况不一样。” 林嬷嬷是个寡妇,原本与女儿女婿一起生活,去年隔壁州闹洪灾,她同众多乡亲一起逃荒至上京,结果与女儿女婿失散,与同样逃难饿晕在路上的晓荷一起被戚云晞搭救,两人就此来此戚云晞身边。但林嬷嬷惦记着找女儿女婿,没有与戚云晞签下卖身契。 去年秋天陪戚云晞给父母上香,林嬷嬷意外与女儿女婿重逢,可彼时奶娘犯病需要人照顾,她不好意思离开。 如今奶娘故去,女儿怀有身孕月份大了,她的确想离开伯府与女儿团聚。 药吊子咕噜着,蒸腾出来的热气渐渐模糊了晓荷的脸,她语气认真:“奶娘才走,至少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林嬷嬷点头:“这是自然。” 一墙之隔,戚云晞并不知两人外头的对谈。 她正满头大汗躺在床榻上,细腻纤白的眼帘紧闭,浓而密的长睫不住轻颤着,陷在冗长无序的混沌里。 她看到了仍旧年轻的双亲,他们在冲她招手,奶娘也在,在一旁温柔地笑着,在唤她的小名。 戚云晞呼唤着冲上去,可就算她跑得肺都快撕裂了,她与他们却隔着一段永远不会缩短的距离。 戚云晞困在无边无际的虚无里。 等再次有意识时,戚云晞眼前一片黑暗,她回到杳无人烟的山林中,山洞逼仄又潮湿,里头仿佛也在落雨。 她感觉到了冷。 青石的凉意穿透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钻入四肢百骸里,身下一片冰凉。 可上方却很热。 山洞内的光线幽微,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在雷电无规律闪烁时,从石壁上的投影中辨出一个起伏有力的侧影。 眼睛看不清,感觉就格外灵敏。 她能感受到覆在胸.口上的呼吸滚烫,与氤氲着热气的汗珠一起,一阵阵袭入汹涌的雪软。 戚云晞急得想哭,感觉自己快要燃了。 晓荷进来查看,看到戚云晞的额发全然湿透,流着泪在梦呓。 晓荷心中一紧,轻轻摇动戚云晞:“姑娘,姑娘醒醒……” 那人消失了,梦里的戚云晞坠入无尽深渊。 “不要!”戚云晞掀开眼眸,猛地惊醒。 “姑娘做噩梦了?”晓荷忧心忡忡。 惊魂甫定之后,戚云晞对上晓荷满是关切的眼,她启了启唇,嗓子里火燎一般地疼,根本发不出声音。 晓荷连忙扶戚云晞坐起,转身去倒水。 戚云晞中衣已被汗水洇透,连发根都是湿的,她后知后觉,原来都是梦。 晓荷捧着水过来,经过水的滋润,戚云晞感觉好些了,干裂的唇瓣恢复润泽,但声音仍是哑的:“我睡了多久。” “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了,”晓荷用手背轻触戚云晞的额头,满目欣喜,“太好了,姑娘终于退热了。” 戚云晞有些恍惚,这么久,难怪那个梦境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 她下意识看向窗边,奶娘不在。 以往的时候奶娘总坐在那张炕床上做活,同她说话,眼泪从戚云晞的眼眶中跃出来。 因为是梦,所以他也不在。 戚云晞抬袖拭去泪水,至少她梦里的奶娘看起来很好,没有被疾病困扰。 林嬷嬷听见了屋内的动静,也捧着熬好的汤药过来。 “多谢林嬷嬷。”戚云晞没有拒绝,捧起药碗饮尽。 于她而言这算是个美梦,她想见的人都在梦里见过了。 倘若真如林嬷嬷所说,奶娘头七后才会彻底离开,她得重新振作起来,让奶娘走得安心。 戚云晞轻声吩咐晓荷:“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晓荷脆生生答应:“好嘞!” 她巴不得戚云晞支使她,最怕戚云晞再像送走奶娘那几天不知饥饿,无知无觉,像个没有灵魂的脆弱人偶。 晓荷出去备水,屋里只剩下戚云晞与林嬷嬷。 因为喝水喝药,裹在戚云晞身上的被子松开了些,林嬷嬷上前仔细掖好,温声道:“才出完汗,当心受凉。” 戚云晞的目光从奶娘半白的头发上扫过,开口:“嬷嬷家里还好么?” 林嬷嬷神情温和:“都还好。” 戚云晞泛着潮红的面庞上没有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静:“耽误您这么久,也该让您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林嬷嬷原本去意已决,可对上戚云晞的目光犹豫。 这姑娘虽是伯府的表姑娘,但身边除了晓荷与她,一个能使唤的都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故作坚强。 默默在心里叹息一声,林嬷嬷咧着笑开口:“姑娘甭客气,老身的女儿离生产还有半年呢,女婿也算靠得住,老身还能给姑娘搭把手。” 谁叫这姑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呢! 戚云晞牵起唇角。 林嬷嬷一怔,她许久不曾见到姑娘笑了。 上京人只知凌阳伯府大姑娘的才名,不知府里还有一位明艳动人的表姑娘。 只不过大姑娘嫉妒表姑娘的样貌,表姑娘平日里不仅不能打扮自己,还得做低伏小特意掩盖住倾世的容颜,好使日子过得安稳些。 林嬷嬷瞧着这个笑却觉得心酸:“姑娘……” 戚云晞语气柔和:“我没事,您放心去吧。” 人都是这样吧,自己才经历失去,就更见不得别离。 “这……”林嬷嬷犹豫了,她选择留下只是出于不忍,既然戚姑娘这样说了,就很难再坚持,左右姑娘还有晓荷陪伴。 满头花白的妇人深深鞠躬到底,“姑娘的救命之恩民妇没齿难忘,今后但凡姑娘有差遣,民妇义不容辞。” “您言重了,去吧。” 晓荷打完水回来知道了林嬷 4. 第 4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帮我解开。” 经戚云晞提醒,晓荷才回神。 姑娘胸前用棉布缚着都有这样玲珑的曲线,她很难想象放开后是怎样的风光。 她想起之前做工的那家富户,姨娘们闲着无事,能因为谁的衣裳好看些、谁多得了只发簪诸如此类的事互相使绊子。 伯府的大姑娘容貌不及姑娘,气量不大胸前也单薄,姑娘稍作打扮就能迎来挤兑,只好用厚重的头帘遮住倾世容颜,以换取在后宅里的安宁。 晓荷替戚云晞解开后背上的死结后就出去了,浴间里只剩戚云晞,她终于不用去管旁人的眼光。 早春的空气还有些凉,一层层解开棉布,戚云晞微微瑟缩了下,身前迭起雪白饱满的弧线;她撩起头帘,露出总是被掩藏的倾世容颜;发簪拔下来了,墨绸般的长发倾泻而下,走动间在腰臀间轻轻摆荡。 戚云晞抬起修长笔直的腿,迈入浴桶,终于将自己置身在暖融融的温暖里。 最先要照顾的,自然是被束缚了许久的,云晞一寸寸抚着勒痕。 爹娘还在时,无人不赞叹她的标致可爱,失去双亲的庇护之后,那曾经被人赞叹的反而成了累赘。 在外流落那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会注意到她。为了不引人注目,奶娘想尽办法往不起眼里打扮她,但身体的生长不能完全遂人愿。 原以为来伯府后能好些,可表姐不喜欢她的容貌,舅母污蔑她搔首弄姿,话里话外挤兑她没有世家女子的矜持端庄,她只能想办法用头帘遮住容颜,重新取出棉布将已经长成的身体紧紧缠住。 戚云晞掬起一捧水,洗去脸上的雾气,也洗去满身的不舒坦。 最后,纤细的指尖一点点回收,最终落在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闭上眼,那个灼热的呼吸仿佛还在缠她裹她,她还能听见他覆上来时擂鼓般的心跳,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一年多过去,他还没有出现。 戚云晞抬手遮住眼,有水光从指缝间滑落。 戚云晞这回沐浴的时间很长,晓荷回到浴间,戚云晞已经从浴桶里出来,和晓荷离开时一样,穿着洁净的中裤,胸前用棉布虚虚裹着。 看到戚云晞泛红的眼眶,晓荷一怔,姑娘又在想念奶娘了? 意识到晓荷在看自己,戚云晞背对晓荷:“帮我系上。” 不是没有试过自己打结,但总是系不紧,结打在前面也不方便。 晓荷应声,默默替戚云晞缠棉布。 但目光不受控制看向那一身光洁无暇,她实在想不出,明明没有精致的饮食也没有精心的照料,姑娘却能出落得这般精雕玉镯,肉只往该长的地方长,可见老天爷的偏爱有时不讲道理。 “再紧些。” 戚云晞的声音打断了晓荷的胡思乱想。 晓荷心疼:“那也太遭罪了!” “无妨。” 戚云晞已经习惯了。 出汗之后又沐了浴,戚云晞感觉好了许多,但毕竟大病了一场,送走林嬷嬷后,戚云晞感觉提不起力气。 晓荷扶她去窗边的炕床上歇息。 窗户开着,戚云晞倚着榻上的引枕,目光越过空荡荡的庭院,投入无边的天际。 奶娘走了,仿佛也带走了她的执念。 院中突然传来动静。 戚云晞抬眼望去,窦宝珠来了。 窦宝珠比她大两个月,因是伯府的第一个孩子,是舅舅舅母的掌上明珠,生得骄傲又骄纵。 她头戴上赤金累丝镶珠梅花钗,脸上敷了粉,着葱绿色柿蒂纹上襦,穿着草绿色缠枝纹长裙,走动时披帛随风扬起,如一只翩跹的蝶落入沉寂的小院里。 戚云晞理了理额发,直到将眉眼遮住后才起身。 窦宝珠进来,目光依次从戚云晞的头帘与胸前扫过,大喇喇坐在炕上:“你好了?” 戚云垂着眼站在榻旁,声音轻轻地:“好些了。” “正好,”窦宝珠招来随行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将戚云晞之前买的两匹料子抱上来,“你给我做一身襦裙,上巳节要用,抓紧些。” 她虽然不喜欢戚云晞,却不得不承认,戚云晞的眼光很特别。 她这两个月试了许多料子,她穿别的颜色时,脸上必须得敷上程度不一的粉,人才会和衣裳一样好看。用这两匹平平无奇的料子比对时,不用敷粉也会显得脸色自然透亮。 戚云晞在伯府里住了一年多,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许多次。 来伯府之时,戚云晞与奶娘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又没有别的所长,只能靠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就这样练就了一手好绣工。 因此,戚云晞帮窦宝珠做过许多女红,大至裁衣,小至缝制抹额,不计其数。 戚云晞斟酌着开口:“此去上巳只余十天,恐怕来不及。” 窦宝珠脸上的笑意凝住:“之前娘亲不让你出门,都是我给你打掩护行方便,那时八天能做一身衣裳,这回十天你竟然做不出来了?” 戚云晞知道窦宝珠生气了,连忙解释:“衣料不一样,缝制方法有差别,用时自然不同。” 窦宝珠不听她的,皱眉:“不是多给了你两天。” 一旁的晓荷看不下去。 之前为了赶出那身衣裳,姑娘没日没夜地忙活,眼睛都快熬瞎。这次姑娘生病,夫人和大姑娘明明知情,一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想支使人时却来了。 她替戚云晞鸣不平:“我家姑娘才大病了一场,身体尚未痊愈。” “晓荷!”戚云晞惊呼出声。 可惜已经晚了,“啪”地一声脆响,晓荷白净的脸上多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不知死活的东西!”窦宝珠疾言厉色,“主子说话岂有这个贱婢插嘴的份。”说完看向戚云晞,“之前就告诉你,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 戚云晞将被打蒙了的晓荷拉到身后:“表姐息怒,我做。” “这不就是了,”窦宝珠的面庞上重新挂起笑容,仿佛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笑吟吟地,“我呢,也不会让你吃亏,还是老规矩,你给我裁衣,上巳我带你出门。” 戚云晞垂着眼:“好。” 窦宝珠风风火火走了。 晓荷眼圈红红地,捂着半边肿起的脸颊,哀哀看着戚云晞:“我给姑娘添麻烦了。” 戚云晞叹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下次别惹到她。” “对不起。”晓荷哽咽开口。 “没怪你,”戚云晞掏出帕子递给晓荷,“擦擦吧。” 晓荷双手接了,但还是忍不住替戚云晞着急,“才十天呢,如何做得完。” 戚云晞的眸光黯淡下来,想到了别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 主仆俩昏天黑地忙了几天几夜,终于在二月最后一天赶完大半。 明日是奶娘的头七,戚云晞希望窦宝珠看在她认真做衣裳的份上帮她出府,她想去祭拜。 其实也不只是想去祭拜。 所谓知己知彼,既然存了离开的心,就必须提前打算。 这一回,戚云晞特意弄清楚了窦宝珠这一回格外重视服饰的原因,原来窦宝珠要去参加的并非普通的赏花宴,是长英侯府老夫人的赏花宴。 长英侯府要为世子许怀彦说亲了。 戚云晞深居简出,虽不认识长英侯世子,但听说过他的威名。 与那些靠祖荫的世家子弟不同,长英侯世子许怀彦幼时便是上京有名的神童。 十四岁那年,他投笔从戎远赴边疆,八年时间,他不仅立下赫赫战功,还与当时在军中历练的太子成了生死之交。 前年年底,许怀彦回到上京,当初与他并肩作战的太子早已登基,他一 5. 第 5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发现戚云晞竟然不声不响走了出去,晓荷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不是说不要看热闹? 戚云晞这样的举动自然也惊动了附近的人。 面对意外突然露面的戚云晞,窦宝珠胸膛里顿时燃起了火。 可许怀彦在一旁,她顾忌在他心中的印象不好发作。 窦宝珠用眼神警告戚云晞,让她快些离开。 但一向谨言慎行的戚云晞根本没去看窦宝珠,满眼都是窦宝珠身侧之人。 与分开那时相比,他瘦了些。 但他如冷玉般的气势与深邃锋利的眉眼如分开时别无二致,他就是同她定下约定,让她等了一年多的人。 可惊讶之后,戚云晞满心都是苦涩。 她竟不知,原来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长英侯世子。 与她认识他时相比,这个人看起来更加精干,本就冷肃的眸光异常冷酷,并未因为久别重逢有半分变化。 窦宝珠看到戚云晞这样盯着许怀彦看,心里窜起来的火已经烧到脑顶。 这个贱人到底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与世子私下见面,这个没眼色的不仅不识趣,反而用一幅哀怨缠绵的目光看世子! 窦宝珠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状若无意走到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开口:“表妹找我有事?” 经窦宝珠打岔,戚云晞也恢复神志。 一直寻而不得的答案似乎早就摊开在眼前,只是她一直视而不见。 但当初提出约定的是他,迟迟不出现的人亦是他。 戚云晞最后还是想求一个明白,颤着唇开口:“秦……世子别来无恙?” 许怀彦的眸光闪烁了下。 见戚云晞完全当自己不存在,窦宝珠恨不得揍她一顿。 她对戚云晞不满归不满,却不得不承认,她虽限制戚云晞的穿着打扮,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反而有种我见犹怜之态,男人最容易被这样的惺惺作态吸引。 她强压着怒气,挤出笑容望向身侧之人:“你们认识?” “不认识。”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颀长的身影绕过戚云晞,头也不回离开。 戚云晞呼吸一滞。 浓浓的涩意压着她的心不断下沉,她第一次体会到,心里太沉,会连累整个人都沉得站不住。 戚云晞趔趄了下,一串泪水毫无征兆从眼眶中跃出。 泪雾朦胧中,她看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远,窦宝珠追上去在一旁轻声细语解释:“这是我姑母的女儿,性子古怪,不太合群,大约是将世子人认成别人了。” “嗯。” 明明是艳阳天,戚云晞感觉到了寒冷。 泪水源源从戚云晞眼眶中跃出,一颗颗滑落,很快,她脚边青灰色的砖地上就洇成深灰色。 他说不认识她。 “姑娘……”晓荷扶住戚云晞,“咱们回吧。”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戚云晞为何会不顾窦宝珠的怒气走出去,只知道那两人已经走远,这一趟衣服肯定是送不成了。 戚云晞别开脸,抬袖拭去眼泪。 他不姓秦,留给她的姓名是假的,他从分别后一直在上京。 戚云晞木然走在回芷芜院的路上,她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熙兴二年八月,戚云晞被舅舅接到凌阳伯府,九月十二那天,她带着奶娘去城外的金桂庵拜祭父母。 返城前变天了,担心遇到雨,她们决定在庵堂里住一宿。 不料,有一伙山匪夜里攻入金桂庵。 戚云晞与奶娘及庵堂里的人走散,慌不择路逃入庵堂后的山林。 但还是被贼匪尾随追上,她被按在草丛里。 万念俱灰之际,按着他的力道骤然消失,戚云晞在黑暗中听到了贼匪倒地时的闷哼声。 “他死了。”救他的人漠然开口。 夜太黑,戚云晞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依稀辩出个利索的身影。 许是他的嗓音太过清冷,又或是他杀了贼匪后停在原地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直到手忙脚乱阖上衣领,眼泪才敢再度肆无忌惮落下。 “没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说了第二句话。 戚云晞自认为坚强,这一刻却突然绷不住,先是抽泣,接着变成哽咽,最后嚎啕大哭。 伴随着她的痛哭,积蓄了半夜的雨也开始降落。 “你左边有个山洞。” 那人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哭够了,戚云晞浑身也被倾盆的大雨浇透,她害怕又遇到那伙无恶不作的歹人,不敢回去;可深夜里,在这样风雨如注的山林里她找不到更好的去处。 擦干眼泪,戚云晞踏入那个泛着微光的山洞。 只是她太过慌乱忘了,因为淋雨的原因,湿透的衣裳会紧贴在身上,昏暗的光线能将女孩子的玲珑姣好尽显。 一件硕大的斗篷兜头飞过来,山洞里瞬间暗下来。 戚云晞后知后觉,整个人都要燃了。 墙边的火把被他灭了,紧接着,戚云晞听到了他倒地的声音。 戚云晞在寂静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破晓,戚云晞才知道他之前就受重伤起了高热,被她的呼救声吸引过去的。 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也将他们二人困了三天三夜。 第二天白天时,山洞顶的缝隙里掉下一条小蛇,滑溜溜的花蛇钻入戚云晞的衣襟,在她胸前狠狠啮了一口。 戚云晞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第二次救了她。 彼此都清楚姑娘家的身子清白又金贵,也都知道那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两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有再提他替她吮毒之事。 分别前是他打破了沉寂:“在下唐突了姑娘。” 大约是又开始发烧的缘故,他的呼吸很重,原本低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他问她:“来年上巳,姑娘是否得空?” 那一刻,戚云晞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每一个大楚人都清楚上巳之约对于年轻男女的意义,也知道上巳之约意味着什么。 大抵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容易对有救命之恩的男子产生好感吧,何况他救她两次之后,都没有趁人之危,做出越雷池之举。 在戚云晞眼里,他是个正人君子。 戚云晞没想过要因此纠缠他,也相信他之前不问她的来历也是想让她忘记这一场意外,没有负担继续前行。 所以,在他问她之前,他继续为她提供容身之所,她照料受伤的他,很默契地没有互道来历与姓名。 她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可相识的时间太短,又害怕表现得太过急切显得太不自重。 戚云晞知道那一刻她的脸一定红极了,浑身都在发烫,答话时声嗓也在颤:“得空。” 这个回答意味着她尚未与人定下婚约,也愿意在有情人相会的日子里与他同行。 “我姓秦,单名一个延字,梧州校尉,来上京公干,请问姑娘芳名?” “戚云晞,柳城人,现居凌阳伯府。” 他说他是边地的小小武官,而她是凌阳伯的外甥女,一切看起来刚刚好。 他们约好来年上巳在上京清江池边最大的桃花树下见面。 戚云晞去了,他却没有赴约。 不知不觉中,戚云晞眼前重新变得模糊。 她不是没有担心过,可他那样体贴又稳重,戚云晞就忍不住一遍遍为他找借口,认定他是有事耽搁被绊住了脚。 她以为只要她耐心地等,他总会来伯府寻她。 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 芷芜院到了,戚云晞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冷清的的小院。 他是上京最负盛名的长英侯世子,这里却是连下人都不愿意多待的地方,他说不认识她,多正常。 晓荷不知道戚云晞发生了什么,满怀担忧:“姑娘……” 戚云 6. 第 6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闻言,戚云晞的动作顿住。 “你没有看错?” 看戚云晞的反应就知道事关重大,晓荷认真回忆,一五一十解释。 那日去茶寮给戚云晞买茶水,她隐约看到胡元的身影。 但那会心系一蹶不振的戚云晞,没看真切,以为看错了。 直到今日在花园里见到长英侯世子。 她之前从未见过他,今日在花园里看到却觉得格外眼熟,直到想通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也就证实了她那日没有眼花,不仅看到了胡神医,还看到了许世子。 “他们肯定也看到婢子了。”晓荷断定,不然两个人明明在一起,却突然一起消失不见,肯定是有意避开的。 戚云晞扯了扯唇角。 既然他与胡神医相识,有些事就能想通了。 传言胡神医与宫里有关系,却那样痛快答应帮忙,还有那位恰好出现却不愿透漏姓名的夫人,她在上京不认识旁人,这些的确像是他能做到的事。 眼眶微微泛酸,同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她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荒山野地孤男寡女,他就算强占了她杀了她也不稀奇,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屡次救她性命。 三天而已,本就生不出多深的牵绊,是她对他的印象太好,才会一厢情愿念念不忘。 他不赴约、不来找她已是答案,暗中帮忙大约是他以为的某种补偿吧。 心里打定主意,人也就不茫然了:“咱们尽快回柳城。” 本就同陌生人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事急从权下的越界之举,从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定才是最好的结局。 晓荷看得出来戚云晞像是卸下了重重负担,也终于安心:“回姑娘的家乡?” “嗯。”戚云晞目光坚定。 晓荷笑眯眯点头:“姑娘去哪我去哪。” 戚云晞轻弯秀眉,眉梢眼角绽出淡淡的笑意,只是那些笑意暂时还不达眼底。 她相信自己放得下。 既然放下,就不必再委屈求全了,就该让自己舒坦些。 她起身从衣箱底取出小衣走到支好的屏风后,背对着晓荷脱下外衫,等身上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棉布后叫晓荷来帮忙。 同是女子,晓荷想象得到自家姑娘日日在忍受什么样的痛苦,早就心疼不已,但还是惊讶戚云晞突然想通:“姑娘不担心大姑娘不高兴?” 戚云晞摇摇头。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多出众,但众人在看到她的脸后总是表现惊艳之色,她也就知道自己大概真的长得不错,也就能从窦宝珠的色厉内荏里看出她这张脸还会令窦宝珠嫉妒。 她可以确定,阖府上下最希望她离开的就是窦宝珠。 晓荷满目心疼看着白皙的皮肤上深深的印子,一点点解开戚云晞背后的死结:“等回了柳城,姑娘的日子一定能更加舒坦顺遂。” “你出去吧。”戚云晞抓着细布的两头轻声开口。 她还是不习惯有人在,等晓荷出去后才动手拆。 紧紧缠着的棉布一圈圈散开,纤秾合度的身躯显出原本的饱满舒展,丢开缚了一年多的束带,戚云晞穿上没穿过几次做的兜衣。 兜衣是奶娘去年给她做的,已经小了,戚云晞将系带松了又松,藕荷色的素锦还是绷得又鼓又满。 无意中看到屏风漆面里的侧影,戚云晞的面庞红了又红。 最近发生太多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量自己,差点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戚云晞拿起屏风上的外衣穿好,走出去,这上京城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 考虑到凌阳伯夫人有午后歇晌的习惯,戚云晞打算她起来后再去辞行。 不曾想,窦宝珠携着丫鬟风风火火先来了。 戚云晞微微惊讶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的确是窦宝珠的做派。 窦宝珠火急火燎冲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戚云晞的反常,顿时愣住。 戚云晞身上的装扮算得上很普通。 她上身着藕荷色立领直袖长衣,下身穿一条月白色暗纹马面裙,头上没有繁复的装饰,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别着。 但合体的裁剪将她整个人衬得纤秾合度,尽显年轻女孩子的曼妙美好,尤其是胸口,整个人却并不妖娆,反而看起来格外素净端庄。 窦宝珠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硬堵上了一团棉花,闷得不得了。 她们一家其实不是上京人,搬来上京前,她祖父是一城首富,她早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来上京后就变了,这里贵胄遍地,凌阳伯府在一种簪缨世家面前连二等世家都算不上。 出门时,没有人再围着她转,她不得不低下头颅与人来往,在一众不如她美也不如她聪明的女子面前做出谦恭的姿态。 戚云晞来后更糟。 在外看人脸色也就算了,回家后还要听丫鬟仆妇的议论,所有人都觉得戚云晞这个连上京话都说不利索的落魄丫头更美,她们二人站在一起,众人也会去看戚云晞。 这可是她的家,她不允许有第二个焦点。 现在的戚云晞不仅修整了额发,也没有束胸! 这是在明晃晃地挑衅她。 可见戚云晞之前的怯弱顺从都是装出来的,见到世子后果然就迫不及待漏出了本来面目,他就是个狐狸精! 窦宝珠越想越气,朝戚云晞扬起手:“你这个贱人……” 出乎意料地,窦宝珠的巴掌没有甩到戚云晞白皙的脸上。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盯着握住她手腕的戚云晞。 这个贱人竟敢反抗她! “我会离开上京,”戚云晞看着窦宝珠涨得通红的脸,淡淡开口,“不回来了。” 窦宝珠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可没有忘记来意! 窦宝珠死死盯着戚云晞:“休想蒙我,你就是想勾.引世子。” 戚云晞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窦宝珠这样顺风顺水的姑娘不会明白,并非所有女子都会将美貌与情爱视为生活的全部。 她松开窦宝珠,后退一步:“信不信随你,午后我会去向舅母辞行。” 窦宝珠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戚云晞。 她想不明白,之前怎样挤兑,怎么明里暗里驱赶都不肯走的人,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能主动提及离开。 蓦地,窦宝珠脑中浮出许怀彦的身影。 她的反常是在见过世子之后才出现的,戚云晞的反常肯定与他有关! 还有,世子那样不喜形于色的人,今日在离开花园后竟然会失神。 那二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管什么关系,尽快让这两人分开才要紧,窦宝珠咬牙:“我不信,除非你现在随我去见母亲。” 长英侯府也好,凌阳伯府也罢,都以为世子对她另眼相待,只有她知道不是。 她甚至还不如戚云晞能令世子分神。 戚云晞必须离开,越快越好。 “我答应你。” * 从芷芜院出来,戚云晞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之前她不想被舅母和窦宝珠赶走,担心他找不到她,于是小心翼翼,一忍再忍。 如今的感觉却有些微妙,反倒是窦宝珠频频看过来,生怕她反悔。 正院到了。 戚云晞一下子就看到了西次间窗下的凌阳伯夫人郑氏。 窦宝珠是上京有名的才女,容貌也是不差的,除了肤色随了舅舅比一般人黑些。 窦宝珠的容貌大部分随了母亲,所以郑氏也有副好样貌,虽已年近四十,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些。 令戚云晞意外的是郑氏最注重驻颜养生,平日雷打不动要午歇的,今日竟然没有歇晌。 进了屋,戚云晞恭恭敬敬地郑氏问安。 郑氏听到动静后也看 7. 第 7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戚云晞走了,郑氏捧起矮几上的建盏。 “大姑娘,”郑氏的心腹尤嬷嬷看着满脸不快的窦宝珠,笑盈盈开口,“夫人都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窦宝珠哼了声,气呼呼在郑氏对面坐下,“为我好才应该将戚云晞赶得远远地!” 别人不了解,她却看得出来,世子之所以同意成亲,只是不想应付长辈的催促,他并不在意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好,旁的闺秀也罢,对他而言并没有差别。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得不盯紧些,趁世子愿意与她来往的流言在,不让任何对他有想法的人靠近。 知女莫若女,郑氏的目光落在窦宝珠因生气而泛红的脸上,吩咐尤嬷嬷:“你去门口守着。”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俩,郑氏淡淡开口:“你表哥快到了。” 窦宝珠眼睛都瞪圆了:“他来添什么乱!” 郑氏口中之人是她娘家的侄子郑世恩,比窦宝珠大两岁,长得一表人才,是娘家那一辈子侄中读书最好的。 窦家人搬来上京前,两家原先有意亲上加亲,但郑世恩背着家里人豢养外室还闹出了庶子。 窦宝珠恶心坏了。 她本就对世恩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享受郑世恩对她的殷勤,见过比郑世恩更出色的许怀彦后,更想同郑世恩撇清关系。 可郑家不肯放弃这门亲事。 郑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富商,但士农工商的等级千百年来难以逾越,为更进一步,郑家一方面不遗余力培养郑世恩读书,同时积极与凌阳伯府联姻。毕竟对郑家而言,这门姻亲是他们可选择范围内最好的选择。 窦宝珠早将信物退回去了,她庆幸两家没有换庚帖,她想的是先一步与长英侯府定下亲事,到时郑家也无话可说。 郑氏亲手倒了一杯紫苏饮子,推至窦宝珠的手边。 倘若丈夫这两年没有稳步升迁,她会觉得娘家的态度还算好,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郑家有钱,也做到了去母留子,答应这门亲事也并无不可。 随着结交的人地位变高,她会忍不住向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让女儿高嫁显然更利于伯府更进一步。 郑氏不紧不慢开口:“你外祖母病了,恐怕熬不过年底,想早些看到你表哥成亲。” 窦宝珠气得站起来:“又是这个借口!同一个理由用上八百回,还没完没完了!” “我知道,”郑氏捧起建盏浅浅抿了一口,公布盘算了一中午的决定,“所以戚云晞不能走。” 对上郑氏冷静的面容,有什么念头从窦宝珠的脑海中闪过,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郑世恩好色,娘亲那时还没有下定决心毁弃口头婚约,担心戚云晞觊觎郑家少夫人之位蓄意勾引,闹出表姐妹争夫的丑闻,所以没让两人见过面。 窦宝珠重新坐回到郑氏对面,越想越觉得心里的那个想法是真的。 郑世恩发生那样的丑事后,娘亲一开始还会劝她想开些,看到她得了长英侯老夫人的亲眼,便再也没有劝过她。 她半边身子越过矮桌,压低的声音难掩兴奋:“娘亲的意思是让戚云晞嫁给表哥?” 郑氏点头。 窦宝珠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庶妹替嫁的想法,可庶妹们姿容平平,郑世恩根本看不上。 但戚云晞不一样。 她虽不喜欢戚云晞,却不得不承认,戚云晞的确有着能迷惑男人的脸与身段。 等戚云晞嫁去郑家,既断了郑世恩对她的纠缠,也绝了戚云晞对世子的幻想,可谓一举两得。 窦宝珠喜笑颜开,恨不得立即为他们二人将亲事办了,眼下只剩一个问题:“戚云晞不同意怎么办?” 这也是令郑氏头疼的。 当初凌阳伯执意将戚云晞接过来,是因为戚云晞到了待嫁的年纪,当舅舅的不忍心姐姐唯一的骨血留在小地方嫁给贩夫小吏,于是特意接到眼皮子底下,想为她说一门好亲事,好对已故的姐姐姐夫有个交代。 可那时亲闺女的亲事才生波折,丈夫却不怎么上心,反而要求她务必给外甥女物色个年轻有为的夫君。 她不满丈夫偏心。 不光如此,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老伯爷临终前早将伯府的资产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他们一大家子,另一半留给了生死不明的戚云晞。 那样大一笔资产,留给一个孤女!小小外姓女何德何能! 她只知道,倘若戚云晞没来,那些资产是她的儿女们的。 综上种种,她对戚云晞就喜欢不起来,越看越膈应。 郑氏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寒芒:“她会同意的。” 她想通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女儿的亲事,郑家与窦家有过口头婚约的事情暂且只有两家人知道,这个关头若是被郑家缠上,传出去不好听。 只能便宜戚云晞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嫁去郑家当少夫人,并不算辱没了她。 丈夫和公爹防着她,那笔钱她动不了,与其让戚云晞带走嫁给别人,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 芷芜院,戚云晞坐在桌前,握着笔出神。 晓荷收完衣服进来,见戚云晞心事重重的样子,满目关切:“姑娘在担心什么?” 戚云晞掀眸,看了晓荷一眼。 她寄给舅舅的信瞒不过郑氏,所以就算她对郑氏与窦宝珠有什么不满也无法写在信里,否则不仅寄不出去,还会惹来记恨。 所以,平日给舅舅回信时只能违心说自己在伯府里过得很好。 其实她之前遇到过比郑氏母女更加险恶之人,对郑氏母女的那些不怀好意的打压与挤兑,她并没有特别在意;那些所谓的委屈与忍让,是为了在伯府换个容身之所。 至少在伯府里这一年多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操心。 她都要走了,纷争的另一头是舅舅的妻女,又何必提及令舅舅堵心。 心中有决断,下笔就流畅了。 戚云晞落笔:“你先收拾好行李。” 晓荷抱着衣裳,不解:“夫人不是说得舅老爷的回信后再说,能放咱们离开?” 戚云晞手中不停。 舅母突然开始为她着想,所以她突兀地提出要去拜祭奶娘,就是想试探舅母的反应。 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遭。 不光没有半句阻拦,反而还给她安排马车。 她不相信人会无缘无故突然改变。 戚云晞:“先准备着。 8. 第 8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拜祭完奶娘,正殿里的早课也已做完,戚云晞在供奉长明灯的大殿里门口见到了静安师太。 对于这位与母亲年纪相仿的方外之人,戚云晞一直心存敬意。 前年出事时,静安师太果断让庵里的人和香客在地道里躲了三天三夜。她自己则在外面与土匪周旋,并设法将此地情况传出去,搬来了救兵。 也是静安师太第一个找到衣衫不整的她,为了避免她被众人议论,静安师太有意无意告诉众人,说她的藏身之地是她安排的。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静安师太明显偏帮她。 戚云晞知道自己没有失贞,但倘若被人捕风捉影议论,她一个未婚女子会面临非议,更不敢想象那样的流言传到舅母耳里会如何。 戚云晞客客气气施礼:“师太。” 静安师还是那副样子,就算见到戚云晞和一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依旧波澜不惊慈眉善目地,她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微笑着:“来上香?” 戚云晞颔首。 两人寒暄的间隙,晓荷取出另外的供品摆好。 在静安师太的陪同下,戚云晞在供桌前的蒲团跪下。 父母已去世七年多,她甚至有些不记得他们的样貌,但印象中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 母亲嫁给父亲时,外祖父还没有继承爵位,一家人住在平成。 后来母亲随兄长去柳城游完,遇见了刚赴柳城就任的父亲。 两人相识相知相恋,然后顺利成亲,只可惜子嗣不太顺利,成亲好几年才生下她,后来再也没有生育。 但这并未影响父母的感情,她那还小不太懂,却也能看明白父母看向彼此的目光里流淌着令人心安的温情。 十岁那年倭人来犯,父亲守城战死,在家中的母亲听到消息就跟着去了。 奶娘告诉她,母亲太悲痛了没能迈过那个坎,来不及给她留下任何叮嘱。 七年过去,戚云晞已经很少想起他们。 母亲选择去陪父亲,那是母亲的自由,身为女儿的她不能埋怨。 戚云晞恭恭敬敬在父母的灵前磕头,还是模糊了双眼。 偶尔她也会忍不住去想,倘若她将来做了母亲,一定舍不下自己的孩子。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有时真的很难。 * 从金桂庵吃完素斋回来,戚云晞没有着急回伯府,而是先与晓荷去了码头。 她不想让郑氏知道她的计划,进城后谎称买胭脂和布匹,给了车夫十文钱让他去饮碗茶水歇歇脚,她们偷偷去码头打听消息。 如窦宝珠所言,码头每日都有去往各地的商船,但直接到柳城的,最早得等到三日之后,也就是上巳。 她与晓荷两个单身女子上路,最好减少中途周转,所以搭乘这一趟直达柳城的最好。 戚云晞当即决定将离开的日期定在上巳。 打听好消息后,戚云晞带着晓荷前往胭脂铺。 从胭脂铺出来,戚云晞拉着晓荷,专往人多的地方走。 晓荷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怎么了?” 戚云晞脚步不停:“那人还在跟着咱们。” 从码头出来后,戚云晞就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但码头人多眼杂,她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丫鬟本有些扎眼,没有深想。 但她没有想到到了胭脂铺,那人也在,竟然还主动走上前打招呼,笑眯眯地:“好巧。” 那人样貌不错,举手投足间看得出非富即贵,但戚云晞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太过无礼轻佻。 戚云晞没有搭理他,没想到出了胭脂铺后这人又跟上来了。 晓荷回头,果然看见一道玉色身影,见她看到他了,竟然还遥遥绽出个微笑。 晓荷后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接着,主仆俩心照不宣加快步伐,前往去与车夫约好的地方。 但到达那里之前,无论如何都得穿过一条垂直于街道的巷子。 戚云晞趁那人不注意,和晓荷闪身进了就近的巷子,她只希望巷子里有人。 但她们很快就失望了。 那人又跟来了,且离她们越来越近,在戚云晞她们走到巷道中间的时候,那人横伸出一条胳膊,用一把收紧的折扇拦住戚云晞的去路。 晓荷挡在戚云晞跟前,斥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那人的目光越过晓荷落在戚云晞身上,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之色,他笑得如同抓住了鸡崽的狐狸:“姑娘莫怕,在下并无恶意,只是一见姑娘惊为天人,想同姑娘说说话。” 戚云晞紧攥着手,准备往回走。 可原本空荡荡的巷口竟然多了一辆马车,人高马大的车夫站在巷口,兴致勃勃看着他们。 是那人的同伙! 戚云晞后背的冷汗一下子浸透了中衣:“我同你没什么可说的!” 她故意拔高了声音,试图引起马路上路过的人的注意。 那人看着戚云晞因为快走和着急而泛红的脸,眼底的兴致更浓,亦步亦趋跟着:“姑娘……” 但他只说了半句话,笑容凝在了脸上,捂着头变了声调:“哪个暗算本公子!” 真的有人注意到这里了?戚云晞心中欣喜,抬头看向动静传来的方向。 逆着光,她看见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靠近,原本站在马车旁的人已经倒下。 戚云晞的目光一下子全落在来人身上。 他还是那样,凤眸狭长,剑眉微拧,不说话看人时自带凌人气势,也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他的身形很稳,步伐却很快,很快就来到了戚云晞跟前,戚云晞的目光下意识追着他。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身高的差距就格外明显,她的身高只及他的肩头,却也有种无形的安全感。 “还不走?” 许怀彦已经走到前面,回头看向楞在原地的戚云晞,声音依旧低沉冰冷,似在为戚云晞没有跟上而不满。 仅这样,足够震慑那个登徒子。 晓荷喜出望外,扯着戚云晞的衣袖轻声提醒她:“姑娘,咱们跟世子一起走。” 戚云晞垂眸,紧跟着他走出巷道。 登徒子还想说什么,佟寒抱着剑阴沉沉走在他面前,那人灰溜溜离开。 直到走出巷口,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9. 第 9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许怀彦从大理寺出来时,已是傍晚。 佟寒暗中将戚云晞主仆安全送达后就回来了,见许怀彦出来立即让人把马牵过来:“老夫人又派人来了,说等您回去一起用晚膳。” 许怀彦的眉心微不可闻轻拧了下,这已是老夫人第三次派人请他回去用膳。 罢了,许怀彦转身叫来一位书吏:“你去诚王府跟世子说一声,我晚些再去找他。” 书吏领命去了。 大理寺衙门位于上京西北角,而长英侯府位于上京城中轴线偏东,许怀彦每日上下值需得横穿半座城,是以回上京一年多,他有大半时间歇在衙所里。 佟寒紧紧跟在许怀彦身后,望着许怀彦飞扬起的衣摆,佟寒忍不住感慨,也就在这样策马奔腾的时候,世子仿佛才有活气。 但他知道,世子并非天生就如现在这般寡言少语。 世子是长英侯府的长子嫡孙,天资聪颖,自小就有神童之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世子六岁那年,先夫人去世,一切都变了。 一年孝期刚满,侯爷就续娶了先夫人的庶妹。 新夫人入门不到半年,就诞下一对双生子。 那以后,世子的境遇就每况愈下,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十四岁那年,世子被新夫人栽赃差点被侯爷打死。 也是在那一年,世子投笔从戎,在外建立了不世功勋,回来后利用雷霆手段,成为侯府无可争辩的话事人。 佟寒大约能猜到老夫人找世子做什么,无非是劝世子早日成家。 佟寒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帮老夫人劝一劝,世子的日子太冷清了。 高处不胜寒,外人眼里的世子周到温润,稳重又可靠,是共事的好伙伴。 只有少有的几个心腹知晓,世子厌恶一切交际应酬消遣,生命中只有处理不完的公事和查不完的陈年旧案。 倘若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许多几分烟火气。 骑马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长英侯府。 许怀彦将缰绳交给门口的小厮,没换衣服,径直前往老夫人所在的寿春堂。 他抵达时,老夫人正挽着袖子为院中几株茶花浇水。 “你们下去吧。” 打发走随伺的仆妇,许怀彦接过老人手里的浇花壶。 见到孙儿,满头银丝的老人笑了,退到一旁,看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儿忙碌。 浇完花,祖孙俩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落座,樟木桌上有提前预备好的茶八件,老夫人一脸慈爱看着许怀彦熟练地煮茶分茶,问他:“考虑清楚了?” 许怀彦动作一顿,脑中浮出清江池边的一树桃花,以及桃花树下一双清凌凌的眼。 他微笑将茶水推至老夫人面前:“全凭祖母做主。” 老夫人眼底笑意更浓,但看许怀彦对待自己的亲事如公事一般,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她是想着,趁她还能走得动能张罗,帮他多相看相看,挑一个与孙儿情投意合的孙媳妇。 结果张罗了一年多,他只当她安排的相看是过场,用那张冷脸赶走一个又一个好姑娘。 可她若是撒手不管,以他的性子,她怀疑他会孤独终老。 老夫人满目慈爱:“三月初五我在府里设了赏花宴,来的都是各家精心养育的好孩子,不能再耽搁了。” 许怀彦说好:“我将那日空出来。” 男婚女嫁有必须要走的过场,这是两家的事,双方长辈都要尊重与体面,他配合。 老夫人好奇:“初三那日你约了谁?” 三月初三是上巳,按理说那日举办赏花宴最好,但许怀彦说不行,他与人有约。 许怀彦:“凌阳伯府窦大姑娘。” 老夫人笑得慈祥:“你果真中意她?” 许怀彦说不是:“是公事,若祖母喜欢她,我没有意见。” 凌阳伯府的门第不高不低,人口也简单;窦宝珠脑袋空空爱慕虚荣,不过这不要紧,这样的人便于掌控。 但这是老夫人最耿耿于怀的事,他答应成亲,可仿佛就是为了给她交待才成亲的,没有一个另眼相待的女子。 但老夫人也明白了,传言只是传言。她这个孙儿主意正,他若真有相中的姑娘,必定不会藏着掖着,他说是公事就一定是公事。 不过那窦姑娘能在上巳之日约孙儿相见,有她的手段与心思,倒也值得作为世子夫人考虑。 “我晓得了,”老夫人试探道:“你姨母那里……” 咚地一声,许怀彦放下茶杯,看向老夫人。 他随他母亲,生了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这样看人时自带迫人的气势,显得冰冷、无情。 老夫人一阵心惊。 这么多年过去,孙子的心结仍旧未解,他虽从来不说,但心里一直对秦氏进门耿耿于怀。 老夫人在心里叹气。 如今一家人还能同在一个屋檐下实属不易,她还不至于昏聩到为了续娶的儿媳得罪最有出息的孙子,老夫人曼声开口:“你姨母那日去不成,我让你二婶陪我。” 许怀彦起身,看不出情绪:“那就有劳祖母与二婶,孙儿告退。” 这就还是生气了,老夫人有些后悔不该试探,连忙扶着藤椅站起来:“用完晚膳再回吧。” “不了,”许怀彦头也不回,“还有卷宗要看。” “春桃,”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许怀彦消失在视线中,喃喃问走近的心腹:“你说当年的事我是不是错了?” 被唤为春桃的嬷嬷已是满头白发,温声安慰:“该做的您都做了,世子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 老夫人的唇动了动,再多的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从寿春堂后门出来,许怀彦穿过一条东西方向的甬道,就到了他的居所致思堂。 许怀彦的母亲离开后,父亲长英侯一出孝期就娶了母亲的庶妹,与新夫人形影不离。 秦氏嫁入侯府五个多月,生下一对龙凤胎。 新夫人视许怀彦为眼中钉,屡施毒手,许怀彦被老夫人接过来,直到他十四岁离开上京去从军。 一边是儿子的一大家子,一边是嫡孙,老夫人只想家和万事兴,于是在别的地方使劲补偿许怀彦。 譬如,致思堂是除了正院外阖府最大最精致的院落,分为前后院,花园、演武场……应有尽有,只不过他少时学业繁忙,回京后公务繁重,他在致思堂待的时间并不长。 许怀彦离开寿春堂时天已经黑透,致思堂的下人知道主子今日回来,早早点了灯,整个前院灯火通明。 佟寒看到许怀彦很意外,这会主子应该在陪老夫人用膳,佟寒请示:“传晚膳么?” 许怀彦:“不了,将带回来的案卷拿来,我去见诚王世子。” *** 与致思堂的冷清差不多,芷芜院里也一片沉默。 戚云晞坐在梳妆台前通发,仍在为今夜的一切心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白天尾随她的人是郑氏娘家的侄儿,郑世恩。 她不知郑世恩对郑氏说了什么,郑氏不仅在为郑世恩接风设的家宴邀请了她,散席之后郑氏还特意留下她。 郑氏笑眯眯地开口,像极了抓住鸡崽的狐狸:“你觉得我那侄儿如何?” 当着郑氏的面,戚云晞不好说她娘家人不好,客套夸了两声。 “太好了,”郑氏笑得格外真诚,“这事本该先同你舅舅 10. 第 10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月黑风高,清江池一带一片沉寂。 清江池位于上京东南角,经城东的永定河与护城河相连,每年春天,河岸四周杨柳依依,夏日菡萏艳绝,到了秋日,这一带风轻云淡天高气爽,冬天则是冰嬉的好地方,是世家贵族与平民百姓共同的好去处。 但清江池东岸少有人去,那里一带是各大世家的私人别院,日夜有人守着,并非所有人都前往。 夜色中,许怀彦将马交给前来迎接的小厮,步入其中一处别院。 别院里的热闹已经散场,偌大的别院空荡荡地,许怀彦在别院深处见到了诚王世子。 诚王世子穆宣同与当今圣上一起长大,同许怀彦一样,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他们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在合力秘密调查一桩陈年悬案。 五年前,即永嘉二十年春天,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突染咳疾,久不见好,当时的圣上就派了太子前往大夏国的飞云谷为皇后请名医。经过诊治,皇后所患的并非普通的咳疾,而是被人精心投毒,毒药疑似来自与大楚的邻国梁国。 同年年底太子登基,太上皇派许怀彦潜入梁国彻查此案,对方很谨慎,没有留下太多线索,唯一能查到的是,那主使之人曾去过倭国。 而七年前倭人突袭大楚,致使柳城被屠,柳城隔壁的平城也损伤惨重。 此事事关重大,当今圣上也好,经手此案的许怀彦也罢,都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于是趁着倭人有死灰复燃之际,明面上大张旗鼓整顿海防,暗地里继续追查当年太上皇后中毒一案。 谈完正事,穆宣同推开别院后门,邀许怀彦去清江池边走走。 穆宣同主动问起:“听你嫂子说你答应成亲,你家老夫人将为你举办了一场赏花宴?” 许怀彦说是。 “好啊你小子!我不在上京这段时间干了件大事!”穆宣同好奇,“是那日你特意为她向你嫂子借斗篷的人?” 许怀彦摇头。 天太黑,他们二人走的这一段没有灯,穆宣同看不见,追问:“到底是不是?” 许怀彦反应过来,说不是。 穆宣同想不通:“我可听你嫂子说了,你为了个姑娘又是借斗篷又是借丫鬟的,之前可从没见过你对哪位姑娘这样上心过,还不老实交代。” 对别人许怀彦可以置之不理,可与穆宣同是过命的交情,避不过去:“那日是桩意外,还个人情罢了。” 穆宣同:“你中意的到底是哪家姑娘?” 许怀彦沉默良久:“全凭祖母做主。” 可惜,她有要等的人。 穆宣同:“……上京优秀的姑娘那么多,你竟没有一个中意的?真打算一个人终老了?” 许怀彦无声笑了下。 能孤独一人倒也不失清净,但老夫人是侯府唯一还关心他的人。 既然做不到杜绝七情,无法狠心无视年迈祖母的关切,那便当这是场任务。 只是这任务期限有些久,亦不可中途丢手。 月底了,天边没有月亮,天空中只有零落几颗星子。 “全凭祖母做主。”许怀彦回答完穆宣同,望向无边夜色:“这次回来,还要再去么?” 穆宣同:“……” 不了解许怀彦的,兴许以为许怀彦眼光高,但他明白,他这兄弟是真的对男女情爱没有兴趣。 “这一回有点棘手……” *** 第二天一起床,窦宝珠就到了正院,守着还没来得及梳洗的郑氏追问:“戚云晞答应了?” 郑氏正在梳头,目含警告看了窦宝珠一眼。 窦宝珠会意。 事关重大,不能传入戚云晞耳里,她们的计划须得小心行事。 窦宝珠接过梳头丫鬟手里的发簪,打发屋里的丫鬟:“我来给母亲梳头,你们下去吧。” 只剩母女俩,郑氏便不再顾忌,看向镜中的窦宝珠:“她不同意。” 窦宝珠简直难以置信:“连表哥都同意了,她一个孤女,有什么不满意的?” 除了好色这一点,郑世恩的条件并不差,配戚云晞绰绰有余。 除非……她对世子有想法。 窦宝珠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冲郑氏哀求:“娘您帮我想想办法。” “慌什么?” 大清早的,郑氏被窦宝珠的大惊小怪弄得心烦。 对于撮合郑世恩与戚云晞一事,她何尝不有种如鲠在喉之感。 昨日接风宴后,她只是稍微试探了一番,之前口口声声非女儿不娶的郑世恩立刻同意迎娶戚云晞。 这让她觉得,伯府的门第和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在他最看中的侄儿眼里还不如一张漂亮的脸蛋重要,她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最可气的还是戚云晞竟然拒绝了。 郑氏拿起窦宝珠手里的发簪,插到合适的位置,“为娘自有办法。” 一个小小的孤女而已,根本有拒绝的资格。 * 客院里,郑世恩惬意的枕着手臂,仰面躺在床榻上,简直心花怒放。 她一直知道伯府里有位表姑娘,只是一直无缘见到;他更加没有料到,姑母竟然有将戚云晞嫁给他的打算。 一想到既不用再在臭脾气的窦宝珠面前做低伏小,又能继续喝伯府保持好关系,还能抱得美人归,他怎么想都开心。即便知道表妹是因为攀到高枝要摆脱他,他也不打算追究了。 枕得久了,手有点麻,郑世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街上匆匆一段同行,晚膳时的隔桌相望,虽然仍有待确认,可凭他阅女无数的经验,这位表姑娘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若是压上去…… 春日漫长,郑世恩感觉到一阵阵燥热。 *** 本来只是觉得郑氏的反应不对劲,自从昨夜知道郑氏存了让她嫁给郑世恩的想法,戚云晞一刻也不想在上京多待。 考虑到两个女子出行不便,戚云晞打算男扮女装上路。 于是,昨日买完胭脂后,她原本想着和晓荷再去布庄买几身男装。 没想到被郑世恩缠上,只好提前回来。 晓荷做完活,见戚云晞发呆,好奇:“姑娘在想什么?” 戚云晞起身:“你随我去一趟正房。” 衣裳来不及做,还是得预备。 可她不惜扯谎拒绝了郑氏,不确定如今的郑氏是否还好说话。 不过就算郑氏拒绝也不要紧,被拒绝得多了,多被拒绝一次也没关系。 结果刚走到正院门口,主仆俩就忙不迭返回了芷芜院。 郑世恩在正院,他不知做 11. 第 11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窦宝珠派人来取衣裳,作为感谢,她邀请戚云晞去花园赏花。 戚云晞一点也不想同窦宝珠攀交情。 一来是她们根本没有同游的交情,二来她担心这是郑氏的授意,万一遇到郑世恩。 昨天夜里变天,她与晓荷去院子里收拾东西,隐约听见郑世恩与丫鬟在夜色里苟且,再度刷新了他的认知。 都要走了,戚云晞不怕窦宝珠不高兴,以身体不适拒绝。 卉安院里,窦宝珠听完丫鬟回话,冷冷看向一旁的郑世恩:“你听到了,不是我不肯帮你,她不给我这个面子。” 郑世恩看起来不受影响,不慌不忙地摇着折扇。 所谓知己知彼,经过打探,他弄清了郑氏突然要将戚云晞嫁给她的原因:母女俩攀上了长英侯府这棵大树,担心他将与窦宝珠有婚约抖露出去不好听,于是放出戚云晞这个饵。 短暂的思索之后,郑世恩笑着开口:“你代我去看看她。” 窦宝珠的脸拉得更长。 倒不是她有多在意郑世恩,实在是郑世恩的做派让人恶心。 这人前几日还在给她写信,字里行间尽是非卿不娶一类的话语,如今转头却要去向别人献殷勤,还以她的名义! 碰地一声,窦宝珠手里的建盏重重磕到小几上,没好气:“要去你自己去。” 郑世恩看着气咻咻的窦宝珠也不恼,意味深长看着她:“生气也没用,我这边落停,你才能安心。” 窦宝珠神情一顿,怀疑他知道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郑世恩冷笑:“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啪”地一声,窦宝珠将手里的建盏重重摔在地上,尖锐的瓷片撒了一地。 郑世恩恍若未闻,只当没看见。 人不都这样么,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惦记。 距上次见到戚云晞已过了两日,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面也见不到,心里跟有猫挠似的,怎么也安生不了。 窦宝珠恶狠狠瞪向郑世恩,可她再气也知道戚云晞的确有张更讨男人喜欢的皮囊。 “不如这样,”郑世恩收起折扇,换成推心置腹的语气,“既然你我目标一致,干脆都别藏着掖着,你我合作,你帮我约戚云晞,我帮你拿下长英侯世子。” “你怎么帮?” 郑世恩看着窦宝珠笑。 窦宝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原本还想拿捏郑世恩来着,结果先暴露了底牌。 但舍不了孩子套不到狼,她不后悔。 那日世子在花园见过戚云晞后就是走神了,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发现了。 有戚云晞这个麻烦在,就算邀请她去赏花宴,总有种不安之感。 外人以为许怀彦频繁来往伯府是因为她,其实她无比清楚许怀彦纯粹为了公事;长英侯府老夫人的确对她很满意,但老夫人满意的可不止一人,关键是许怀彦私底下对她并未有一丝格外的亲近。 万一戚云晞从中作梗,她不确定仗着老夫人的那点看重能稳稳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 窦宝珠恼羞成怒瞪郑世恩:“别以为你能拿捏我。” 郑世恩乐了,这事果然和他想得一样,再看窦宝珠时笑容轻松多了。 他给窦宝珠使了个眼色,暗示窦宝珠支开屋里的丫鬟。 没了旁人后,郑世恩合盘托出他的计划。 “你疯了!”窦宝珠难以置信看着他,“竟然用下三滥的手段,你就不怕爹爹知道后打断你的腿。” 郑世恩大大方方任窦宝珠鄙视:“这事只你知我知,姑父怎么会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就算跟姑父说了又有何好处?” 真够恶毒的!窦宝珠在心里骂。 这厮想让自己在上巳之日将戚云晞约出伯府,配合他将生米煮成熟饭,戚云晞一旦失身给郑世恩,除了嫁给他又能如何。 见窦宝珠犹豫,郑世恩加一把火:“你可知道,世子曾对戚云晞英雄救美,你可见过她看世子的样子。” 窦宝珠当然见过!她的眼珠子都要黏在世子身上了!简直是故作柔弱蓄意勾.引。 “有话直说。” 郑世恩于是将那日的事胡编乱造添油加醋一通。 窦宝珠怒火中烧,难怪戚云晞能毫不犹豫拒绝郑家的好意,最近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原来是因为攀上了高枝。 “我帮你。”窦宝珠咬牙切齿。 郑世恩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交给窦宝珠:“别放多了,用上三回都绰绰有余。” * 熙兴四年,上巳。 要离开了,戚云晞与晓荷头天晚上将行程盘点了好几遍。 她与晓荷先分头行动。 窦宝珠还算遵守约定,答应了上巳那日带她出门,头天晚上派人通知了她。 去年就是这样,两人一起出门,到了清江池附近,她先下车,窦宝珠自己去赴约。到了傍晚时,两人再同时回府。 今年她不用等人了,戚云晞会趁机去与晓荷汇合。 按她们的计划,等她们表姐妹离开伯府,晓荷再偷偷溜出府,晓荷先去车马行租赁一辆马车去金桂庵取回奶娘的骨灰,然后带着奶娘的骨灰在码头附近的客栈定一间客房,等戚云晞抵达后,主仆俩换上男装轻装上路。 所以,当马车启程后,戚云晞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窦宝珠看着戚云晞那双澄澈清明的眼,暗暗捏紧了袖中的纸包,但愿她今日之后还能这般淡然。 她别开视线。 这事可怪不了她,是戚云晞勾.引世子在先,她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姻缘添一重保障。 但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窦宝珠还是有点心虚。 她不知道郑氏得知这个计划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担心遭到反对,对郑氏守口如瓶。 快到清江池了,窦宝珠打起精神,为转移注意力,她挑起车帘。 今年的清江池还和往年一样,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池边的桃花树下人声鼎沸,处处可见成双成对的年轻身影。 戚云晞顺着窦宝珠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桃林中最大的那一株,红的白的花瓣重重叠叠,热烈耀眼,几乎染透一方天空。 去年的今日,她也像许多年轻的女子一样守在树下,只是她们等的人都到了,只有她,等到白日西沉那人也没有来。 戚云晞眨了眨眼,不再看外面。 到了去年下车的地方,戚云晞提出:“我先下去。” 她这一走窦宝珠的计划就泡汤了,窦宝珠拒绝:“你不能走,我今日要见的人很重要,不能出一点岔子。我穿的是你做的衣裙,万一出问题,等我见完人你爱去那里去那里。” 说到 12. 第 12 章 《死遁后前夫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另一边,窦宝珠先在落脚点好好修整了一番,确定妆容无误,哪哪都挑不出瑕疵了,才前往与许怀彦约好的地点。 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东边最靠北的院子,这里景色最好,也清净。 不料许怀彦根本没有露面,只让佟寒接了她带给他的东西。 窦宝珠想硬闯的心思都有了,但佟寒尽职尽责,不放她进去。 窦宝珠差点咬碎了银牙,还得挤出优雅大度的笑容:“那世子先看着,我半个时辰后来取。” 佟寒客客气气地:“窦姑娘慢走。” 转身后,窦宝珠就变了脸。 许怀彦也太不够意思。 他在调查一桩旧案,时隔太久,知情人已所剩无几,父亲凌阳伯就是知情人之一。 但她父只是知情人,并不是亲历者,对当年的记忆并不深刻,所以许怀彦要想查到线索还得从父亲多年前的办案手记里一点点筛选。 所以才有了许怀彦近日频繁来伯府之事。 她今日以替爹爹给许怀彦送信的名义约的他,他却连面都不露,真是气人。 窦宝珠木着脸问迎面而来的绿翘:“都安排好了?” 绿翘说是:“婢子亲自去看过,表姑娘那边确定无误,已经通知了表公子过去。” 总算有点好消息,窦宝珠的脸色好了些,她朝许怀彦所在的方向努努嘴:“这边呢,确实是你亲自盯着的?” 绿翘语气笃定:“婢子确定。” 窦宝珠终于勾了勾唇角。 见过郑世恩丑恶的方方面面,她更加想离这个烂人远远的。可盯着长英侯府的人那么多,她不想再被动等着长英侯府权衡挑选。 于是,郑世恩给戚云晞准备的药她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戚云晞,一半给了许怀彦。 就算讨厌郑世恩,她不得不承认郑世恩还算会办事。 那药名为唤情香,阴毒又奇妙,单独服用或是闻到都不会起效,而是需要以花香为引,精明如许怀彦也很难察觉她动了手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让丫鬟在戚云晞喝的水、吃的糕点都下了,戚云晞虽说她不用胭脂香露,可她用香料熏衣服的习惯害了她,她身上常年带有淡淡的桂花香,药效虽慢但一定会起效。 至于许怀彦那里……窦宝珠的脸上止不住绽出笑容。 经过这一阵的相处,她知道许怀彦的习惯,看案卷时会让佟寒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给他送吃送喝的都太奇怪,很容易引起他警觉,所以给他的药下在香炉里。 而他的药引是她。 为了今日,她可是用了足足半瓶香露。 一但她靠近他,他就会动情。 事成之后香已燃尽,相当于证据毁了,许怀彦一定想不通根源在哪里。 就算怀疑到她身上,她也很容易脱身。 毕竟她一个妙龄女子,又是去见心上人,用胭脂香露实在太正常。 到时覆水难收,本就有他们二人来往密切的流言在,侯府只能上门取提亲。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可惜许怀彦压根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不过……窦宝珠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就算许怀彦不让她靠近,也不要紧,信被她揣了一路,自然而然会带上香味。许怀彦一旦打开信,香露会慢慢挥发,虽说会慢一点,但他避无可避。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防着别的女子进入他所在的院子,半个时辰足够发挥药效,她只要恰好出现在他面前。 最后看了一眼许怀彦的方向,窦宝珠迈入许怀彦南边的小院。 她吩咐绿翘:“戚云晞那边继续派人盯着,随时告诉我进展。” *** 戚云晞感觉快要热死了,尤其是前面,胀得厉害。 为了便于和晓荷汇合后换男装,她提前用棉布束好胸,比任何一次勒得都紧。 她感觉喘不上气,难受得快要炸开。 密密的细汗从戚云晞额间沁出,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门口。 她现在只想离开屋子,去河边吹吹风,在凉快的地方待着。 用衣袖拭去额间的汗水,戚云晞抬手去开门。 她尝试几次,紧闭的房门始终严丝合缝,戚云晞惊讶地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热意由内而外持续不断往外涌,戚云晞本能地去松衣襟。 这一刻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热,而是有人对她使了手脚,想将她困在这里。 铺天而来的惧意裹住了戚云晞,她颤着声拍打门板:“放我出去。” 她很快发现,不论她如何哀求,原本答应任她差遣的丫鬟毫无回应。 不知名的热意继续烘着四肢百骸,力气也被蒸干了,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上滚落下来,戚云晞的手脚也开始发软,意识也开始涣散。 “可是表姑娘在里面?” 戚云晞猛地惊醒,是郑世恩的声音!也猜到了这药的作用。 丫鬟已被郑世恩支使开,院子里再没有别人。 屋里没有回应,但郑世恩一点也不慌。 他想起丫鬟坚定的眼神,合起折扇,用舌尖顶着一边的腮肉,不掩眼中的淫.邪:“戚姑娘,我来救你。” 戚云晞浑身滚烫,重重咬了下舌尖逼自己清醒,忍着火燎一般的痛苦。 门外响起开钥匙的声音。 戚云晞满口腥甜,死死盯着对着门口:“滚!” 她还不至于天真到相信郑世恩真的会救她。 郑世恩无所谓笑笑,原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姑娘是个烈性子,竟然能撑到这个时候,他更有兴致了。 郑世恩不再耽搁,哼着小曲打开房门。 戚云晞口里的腥味更浓,她颤着胳膊拔下发簪全力握紧,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门的方向。 门打开了。 以防守的姿态站在门后的戚云晞晃了晃,以为出现的是另一人,差点丢开发簪。 电光火石间,舌尖的疼意唤醒了她。 这是郑世恩! 戚云晞狠咬着唇瓣不松口,她使出全身力气,直奔郑世恩那双得意洋洋的眼。 下一瞬,撕心裂肺的号叫在房门口传出来。 趁那人抱着头在哭嚎,戚云晞用力咬一下口唇,浓郁的腥甜唤醒了些神志,跌跌撞撞朝北门跑去。 戚云晞整个人已经被汗染透,毫不迟疑朝西边跑去。 仅剩的理智告诉她,这是伯府的地盘,这样的她不可能逃离窦宝珠与郑世恩的圈套,她只能往北逃。 可就算跑出去了又如何呢,她感觉越来越没有力气,像是踩在棉花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今日来清江池的人那么多,失去意识的她不知会做出什么羞耻的举动,说不定随时会遇到下一个郑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