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1、01 追光 文/岁见 “嘟——!” 偌大的操场凭空传来一声哨响,跑道的终点线前陆陆续续停下十几道瘦高的身影。 周兮辞挤在人后,弓着身,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额前的汗顺着落在塑胶跑道上。 简凡背着手站在她身旁,压着声道:“老王来了。” 老王全名王沪生,生在沪市,长在溪城,是他们田径队的教练,先前那声哨响正是出自他口。 周兮辞从人影缝隙里看见王沪生那双穿了几百年都不舍得换的黑色跑鞋,抹了把脸直起身,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王这脸色,看着不对劲啊。” “跑成这样你还指望他能有什么好脸色,今天就是你我的死期。”简凡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俩快闭嘴吧。”站在两人身后的熊力好心提醒了句。 谁料—— “熊力,你以为你跑得多好是吗?”王沪生站在队伍前列,黑着一张脸,怒道:“暑假才放了几天?你们一个两个都飘了啊?跑成这样丢人给谁看,还要不要参加比赛参加考试了?” 风过,无人敢吭声,全都低着头,一副听君骂之的模样。 此时正值七月,九中一周前开始放暑假,为期两月,但田径队每年只放二十天,七月初休十天,八月初再休十天,其余时间都在校训练。 今天是返校的第一天,夏日烈阳,初晨的凉意被晒得一干二净,空气沉闷燥热。 周兮辞低着头,起初还在听,时间久了便盯着跑道上凸起的一小块发起愣来,连王沪生最后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等回过神,已经被简凡拉着往前跑了起来。 她回头看王沪生往操场外走,问道:“解散了啊?” “你想什么呢?”简凡松开手,背着手原地蹲下:“两百个蛙跳,晚上接着练。” 周兮辞有些生无可恋:“不是吧……” 话音刚落,又一声哨响。 周兮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铁丝网外,王沪生松开哨,正冷着张脸盯着她。 “……” 她忙不迭蹲了下去。 两百个蛙跳对体育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简凡边跳边说:“中午你们去我家吃饭,我二叔昨天送了一袋子西瓜过来,吃完饭你们一人抱一个回家。” “我今天不去了。”周兮辞换了个姿势,“我妈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得赶回去做饭。” “行吧。”简凡没多说,又转头问:“那大熊你呢?” 熊力也说没空,缓了口气问:“陶姜和邱琢玉今天怎么没来?” “姜姜她家里有事,玉子来不来都一样吧,反正老王也不管他。”简凡往前蹦跶着:“算了,晚点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周兮辞扭头冲她笑了笑:“哎,我们小凡最好了,是吧大熊。” 熊力忙应道:“对对对!没错!” 简凡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靠。” 周兮辞大笑着往前跳,却没注意控制好平衡,一头扎在队友的背上,队友也往前扑。 一个两个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全都叠着倒在地上。 前头有人大吼:“搞什么啊?” 后头跟着有人掐着嗓子道:“搞咩啊!” 男生说话腔调不伦不类的,说完自己也笑了,周兮辞和简凡对视一眼也没忍住。接着一群人像是被戳中笑穴,笑完直接横七竖八地躺在跑道上。 周兮辞和简凡一左一右枕在熊力肚子上,闭上眼,闷热的风拂面,是汗水淋淋的今天。 睁开眼,是万里无云的蓝天,是青春肆意的夏天。 一行人正打算就这么躺下去,操场看门的老大爷在远处吆喝了一声:“嘿哟,你们这几个还走不走了!要锁门喽!” 有人忙应了声:“走走走!胡爷爷等等我们!” 周兮辞撑着胳膊站起来,刚把简凡也拉起来,就听见队友吼了一嗓子:“我靠!老胡头要关门了,快快快走了!” 老胡头不是没干过把他们锁在操场里的事,十几个人顿时撒丫子飞奔起来,有几个跑得比训练时还快。 副队邵宇平边跑边骂:“我操!你们怎么训练不这么拼命!” 周兮辞应道:“训练跑得慢还有饭吃,这会跑得慢只能啃草皮了啊!副队!这能一样吗!!” 邵宇平:“……还挺有道理。” “走喽!” 周兮辞笑着跑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一群人陆续跑出操场,葱翠的绿荫深处,栖息的倦鸟被他们的动静惊得扑哧一跃飞向远方。 - 从学校出来,周兮辞跟简凡、熊力并行一路往西,在第一个红灯口前停下,路旁是和九中毗邻的溪城大学。 九中老师和九中学生家长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去隔壁溪大”。 “溪大有什么不好的。”等红灯的间隙,周兮辞听到身旁路过的家长用这句话教育小孩,等人走远了,才说道:“我的理想就是溪城大学,考进去读个体育教育专业,将来再考个编制回九中当体育老师,多好啊。” 简凡和周兮辞从来都是志向一致,“对啊,溪大有什么不好的?” 熊力拨了拨车铃铛:“是,溪大没什么不好的,但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两女生齐齐扭头看向熊力,异口同声道:“那不然呢?” 熊力有些崩溃:“绿灯啦姐姐们,我们现在该走了。” “喂!大熊等等我们!”简凡和周兮辞忙踩着踏板跟了上去。 骑过红灯,周兮辞先拐弯进了一条小路,头也没回地说:“下午见!” 简凡和大熊应了声,笔直往前骑了过去。 周兮辞家小区在小路的尽头,是过去溪城烟草厂的家属院,当年周父周母都在烟草厂工作,以职工优惠价在这里买了套房。 十多年过去,烟草厂早已倒闭,小区也在风吹日晒中逐渐露出墙皮原来的颜色,与之不同的只是多了些烟火气。 周兮辞将自行车锁在单元楼前的车棚里,小声哼着歌,快步进了楼道。 她家住在顶楼六层,老小区没配电梯,一路小跑上去,家里的门没关,周父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我早说了,让她随便读个中专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楼下晓君,两年中专读下来,现在都已经在外面实习了。” 徐慈英呵斥道:“小辞和晓君能一样吗?晓君她爸妈没了,就一个奶奶,她不早点当家谁给她当家?我们小辞是没爸没妈的人吗?” 周国成大声道:“她难道不是吗?” “周国成!”徐慈英摔碎了什么东西。 屋里没了声音。 周兮辞停在台阶上,垂着眼,看落在脚边的影子,攥紧了手,钥匙硌在手心里。 她回过神,从楼道的窗口望出去,老树遮天蔽日,一丝光亮也照不进来。 周兮辞轻手轻脚下到五楼,在楼道里坐着发了会呆,听见有人上楼的动静才重新折返到六楼。 还没进屋,她就先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哎。”徐慈英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面色如常的关心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被——”周兮辞想到什么,挠了挠头说:“刚返校嘛,王教练就开会说了点注意事项。” 她洗了手,见周国成在打电话也就没凑过去说话,路过客厅往地上看了眼,在冰箱边看见一小块白色的碎片,大概是徐慈英漏扫了。 周兮辞装作没看见,转身进了厨房:“我来吧。” 徐慈英拿胳膊挡了下,笑道:“你都练了一上午了,去歇着吧,饿了没?” “还好,不太饿。”周兮辞拿过一旁还没择的韭菜,低头择着菜里的黄叶:“妈。” “嗯?” “要不……”周兮辞扭头看向徐慈英,忽然想到她刚开始学田径的时候。 那年周兮辞小升初,按照她平时的成绩根本上不了很好的初中,徐慈英通过四方打听得知溪大附属中学有体育招生的名额。 正好那年秋天周兮辞在校运动会上被还在溪大附属中学教田径的王沪生看中,最后参加体育考核,破格录取进了溪大附属中学。 再后来王沪生被调去九中田径队当主教练,她初中毕业之后也跟着来了九中。 这么些年,周兮辞已经没了当初为了有学上而练田径的功利心态,她跟着王沪生来九中,留在田径队,只是单纯喜欢跑起来的那种感觉。 …… “怎么了?”见她久不说话,徐慈英停下动作看了过来:“有心事啊?” “没有,我就是在想,要不今天中午你还是少做点菜吧,我感觉不是很饿。”周兮辞伸手替她捏着肩膀:“这样你也少受点累。” “炒个菜能有多累?”徐慈英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是关键时期,营养得跟上。” 她转身从饭盒里摸了颗熟鸡蛋递给周兮辞:“先吃点垫着肚子。” “好的!遵命!”周兮辞笑着接过鸡蛋,往案板边缘轻轻一磕,剥开三两口便解决完。 “吃慢点,别噎着了。” 周兮辞塞了一嘴,含糊道:“不……会。” 下一秒,她嗓子就□□硬的蛋黄噎住,灌了一杯水才咽下去,噎得眼睛都红了。 中午周国成没留在家里吃饭,徐慈英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夫妻俩这些年关系越来越僵,往往没说上几句周国成就跟徐慈英急,大吼大叫地吵着要离婚,可等到徐慈英真说离婚,他又冷着脸说想都不要想。 其实早些年,周国成和徐慈英感情并不差,但自从烟草厂倒闭后,周国成失业在家,后来又跟人投资失败,他就像变了个人,一点就炸。 周兮辞跟他的关系也随着他脾气的喜怒无常变得尴尬和生疏。 “你爱吃不吃,死外面最好。”徐慈英猛地关了门,对着周兮辞却又很温柔:“小辞,我们吃饭。” “哦。”周兮辞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妈,平时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别跟我爸吵。” 周国成投资失败后,经人介绍开始跑出租,但他不争气又染上了赌,常常一输就爱喝酒回家砸东西。 之前还对徐慈英动过手,那次之后,徐慈英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徐慈英不想让周兮辞老记着这些事,端起碗道:“知道的,我也懒得跟他吵,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 “嗯。” 吃完饭,徐慈英人有些发晕,周兮辞搬了风扇出来让她在客厅沙发躺着休息:“要不去我屋开会空调睡吧,这么热,万一中暑了就不好了。” 家里只有周兮辞的屋里装了空调,徐慈英说她和周国成平时上班又不在家,晚上回来的迟也不热了,装空调浪费。 “哎呀没事,等会喝点藿香正气水就好了。”徐慈英躺在沙发上:“碗你就放那儿,你也睡会,下午不是还要回学校吗?” “五点钟到校呢,你睡吧,我来刷。”周兮辞拿着碗进了厨房,等收拾好出来,徐慈英已经睡着了。 她拿了小毯子给徐慈英搭着肚子,回屋开着门躺在床上,也没开空调,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看见徐慈英拿着毯子走了进来。 周兮辞一觉睡到了闹钟响,给徐慈英盖着的毛毯此刻正盖在她身上,屋里还开着空调。 她下床关了空调,赤着脚走出去,徐慈英戴着眼镜坐在客厅沙发上剪毛线头。 徐慈英下岗后一直在服装厂上班,平时也会带活回家里做,像这种剪毛线头的活,周兮辞没事也会帮着做,一件几毛钱,多劳多得。 “睡好了啊。”徐慈英推了推眼镜,笑道:“厨房有刚熬好的绿豆汤。” “那我装一点带到学校去。”周兮辞打了个哈欠走到沙发躺着。 “都给你装好了。”徐慈英看她赤着脚,怪道:“又不穿鞋,寒从脚起,你学跑步的,更要注意。” “好啦,我下次注意。”周兮辞忙起身回屋穿鞋,洗漱完,喝了一碗绿豆汤才出门,“妈,我去学校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装绿豆汤的杯子带了吗?” “带了!” 夏天的傍晚,温度依旧很高,闷热的风像是一层厚重的罩子,吹在人身上沉甸甸的。 周兮辞骑车到小区门口,和一辆贴着xx搬家公司标识的灰色面包车擦肩而过。 她没多注意,老小区车来车往并不奇怪。 一路骑到学校,周兮辞把带来的绿豆汤分给简凡和熊力,“晚上训练到几点啊?” “九点。”简凡喝了口绿豆汤,也从包里拿出两盒切好的西瓜:“我妈让我带给你俩的。” “谢谢阿姨。”周兮辞吃了两块西瓜,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好吃啊?” “不是。”周兮辞看着简凡和熊力,想了想,还是没跟两人说家里的事,“就是想到九点才结束,心里难受。” “……”熊力乐呵呵笑:“你是第一天参加暑期集训吗?” “可以前都是八点结束啊。” 简凡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汤:“那你今天八点走。” “我敢吗?” “那你说个屁。”简凡站起身:“走了,集合了。” “哎。” 周兮辞又叹了声气,这回是真为训练而叹。 晚上四个小时的训练分上下两部分,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上半截练完,周兮辞跟简凡背抵着背坐在跑道上。 熊力拿了水丢给两人,跟着在一旁坐下:“好累。” 周兮辞:“好苦。” 简凡:“好烦。” 邵宇平在一旁低笑:“总结,谁傻逼谁学体育。” “不。”周兮辞驳道:“我可不是傻逼才来学体育的,谁是谁自己认啊,别一杆子打倒一船人。” 邵宇平:“……” 简凡乐得不行,差点笑出鹅叫。 邵宇平作势要来揍人,周兮辞累得不行,躲都没躲,夜空下,冷不丁传来一阵铃响。 有人在装手机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到响铃的手机,喊了句:“周兮辞!你电话!” “谁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帮我看下,陌生来电你就帮我挂了吧。”周兮辞实在是一步路都不想多走。 “不是,有名字的。”江河看了眼屏幕,说道:“陈临……诶,这个字读……哦,戈。” 他抬头看向周兮辞:“陈临戈,你朋友吗?” 周兮辞一愣,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声:“谁?” 江河以为她没听清,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了遍。 “陈、临、戈。” 2、02 陈临戈是跟着搬家公司的车回的溪城,今年高考成绩一出来,蒋玉雯就托人把他的户口和学籍转回了溪城。 这是“母子”俩一早就商量好的事,考得好,他的户口就随学籍迁到大学,考得不好再另说,总之不能再留在陈家的户口本上。 跟车出发前,蒋玉雯塞了张银|行卡给陈临戈,毕竟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如今真要分开,多少也会有几分应景而生的不舍,“溪城和沪市的高考制度不一样,你没必要非要回去,再说了,你班主任不是都已经帮你联系学校了吗?” 陈临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妈的女人,没什么表情地说:“在哪儿都一样。” 蒋玉雯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没说让你……” 陈临戈打断道:“没。” “什么?” “没不舒服。”陈临戈个子高,原先是背抵着车门,微弓着身和蒋玉雯说话,这会站直了,蒋玉雯不得不仰起头听他讲话:“你们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没给家里贡献过什么,还连累小舞遭了这么多罪,要说不舒服,也轮不上我。” 这话有点伤人,也撕破了母子俩最后一点情面,蒋玉雯把银|行卡塞到陈临戈背在胸前的书包侧边,抬眼静静看着他:“小临,我们不欠你的。” “我们谁都不欠谁。”陈临戈又把卡拿出来塞到蒋玉雯手里:“是我欠小舞的,给她的生日礼物我放在她房间了,可以的话,帮我跟她说声生日快乐。” “好。”蒋玉雯没在这个事情上多说,捏着卡往后退了一小步,“路上注意安全。” 陈临戈点点头,上车之前又回看了眼身后的别墅,而后拉开车门快速坐了进去。 从沪市到溪城有六七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陈临戈在车开了一半的时候接到了陈建业的电话。 他回溪城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有蒋玉雯在其中处理,大概是今天搬家的动静太大,家里佣人给陈建业透了口风。 电话响了两遍陈临戈才接通,开口想叫爸,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便什么也没说。 两人听了十几秒的风声,陈建业才开口:“你妈犯糊涂,你也跟着一起胡闹是吗?马上给我滚回来!” “没胡闹,手续都办完了。” “放屁!”陈建业早年在烟草厂做技术工,后来南下经商,在浦东川沙跟人抢摊位抢生意,练就了一把好嗓子,“你个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你回去你能做什么?下个服务区给我停下,我叫你窦叔去追你了,今天逮到你头给你锤通。” 好久没听陈建业这么骂人了,陈临戈笑了声:“爸。” “现在知道叫爸了?迟了!” “爸——”陈临戈沉着声又叫了句,隔着听筒从呼吸频率判断陈建业冷静了才说:“我不是胡闹,也不是心血来潮,妈也没有赶我,是我,我自己不想待了。我不想每时每刻都活在各种猜忌中,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误会成带着某种目的,也不想一直戴着面具生活。我是个人,也会有情绪,不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我知道您这么多年对我都是真好,可我在这个家里,实在太累了。” 陈建业没说话,呼吸声很明显。 陈临戈无意识拨着书包侧边的拉链头,轻叹了口气说:“爸,就让我走吧,也别让窦叔来了,我回溪城一样可以参加高考。” 父子俩沉默半晌,陈建业才哑着嗓子道:“陈临戈,你太没良心了。” 离开时堆积的各种情绪在这一刻像潮水一般全都向陈临戈拍了过来,打得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仓促挂了电话,碍于身旁还坐着不熟悉的司机,扭头看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如同电影里一帧帧快速而模糊的夏天。 …… 车子刚过高速收费站,陈临戈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是窦叔的电话,陈建业还是让他跟着一块来了溪城。 “你爸让我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你小子可真行啊,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就给办了。” “窦叔……”陈临戈不想再解释什么。 “行了,我还有两小时到,见面再说。”窦叔又交代了句:“直接去老房子那边。” “我订了酒店。” “你还能住一年酒店吗少爷?”窦叔说:“别跟我倔,钥匙我都拿了,不听话我就给你绑回来。” 这事窦叔真能干出来,陈临戈不敢跟他犟,给司机报了个新地址,“去潼南路烟草厂家属院。” “行。” 陈建业和蒋玉雯过去也是烟草厂的员工,一个忙技术,一个管账,后来烟草厂倒闭,两人一块南下打拼,在沪市有如今的身家也算得上是白手起家。 老房子在小区最里面一栋的六楼,陈临戈三岁住进来,十一岁跟着养父母搬去沪市,如今算来也有六七年没回来了。 提着行李上楼的时候,他忽地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看着在楼道里追逐打闹的小孩,眼前跟着浮现出过去的场景。 他、小舞,还有…… “小临……?”徐慈英提着一包垃圾,看着站在楼道里的少年,迟疑着喊了一声。 陈临戈回过神,抬头看过去,唇角一弯:“徐姨。” “哎呀,还真是你啊,都、都长这么高了。”徐慈英热切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爸妈呢?” “我爸妈还在沪市,我回来住一段时间。”陈临戈提着行李往上走。 “哎呦,这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快快快,进来歇会。”徐慈英又把垃圾放回墙角,边往里走边问:“你爸妈这几年都还好吧?” 陈临戈提着行李进了屋,两居的构造,站在门口一览无余,靠南边的墙上贴着半面墙的奖状,中间还挂着一张全家福。 灰色沙发,玻璃茶几,老旧的冰箱,放在冰箱顶上的水仙花,和记忆里的场景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爸妈都挺好的。”他接过徐慈英递来的水喝了两口,“徐姨,我先不坐了,搬家师傅还在楼下等我。” “你这是打算长住啊。”徐慈英笑道:“那正好,我跟你一块下去,买点菜,晚上在家里吃饭啊。” “不用麻烦了,徐姨……” “麻烦什么,你小时候在这里吃过的饭还少啊?”徐慈英本来想跟小时候一样揉揉他脑袋,一抬手,发现当年的小屁孩窜得快有门框高,索性往他胳膊拍了了两下,嘴里还嘀咕着:“怎么跟小辞一样,光长个子不长肉呢,瘦得跟竹竿一样。” 陈临戈眼帘一抬,欲言又止:“她……” “她训练去了,晚上得九点多才能回来呢。”徐慈英拿上钥匙:“走吧。”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点点头跟着下了楼。 陈临戈带回来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两箱衣服,剩下的三箱都是书和卷子,其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徐慈英帮着拿了一趟,累得腰酸背疼。 “徐姨,您别动了,我自己来就好。”陈临戈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您歇会吧。” 徐慈英叹气:“哎,真是年纪大了,动一下就不行了。” 陈临戈来来回回跑了八趟,把钱给人结清后站在楼下看着车开远了才上楼,这一趟,他手里没拿东西,跑得格外轻松。 徐慈英还忙活着要去买菜,陈临戈拦不住,只能跟着一块去,回来的路上接到窦叔电话,把菜送上楼又跑到小区门口等着。 窦叔两年前才来给陈建业开车,长得人高马大,不笑时活像铁面阎王,但陈临戈不怵他,反而更多的是敬。 见他跟见陈建业没太大区别,劈头盖脸一顿骂,要不是陈临戈反应快,他那一脚估计能把他踹地上去。 窦彭磨了磨牙根:“东西搬完了?” 陈临戈点点头,主动交代道:“搬完了,户籍和学籍也都处理好了,附中的班主任帮我找了他以前的老同学,学校和班级也联系的差不多了。” “看来你这是蓄谋已久啊。”窦彭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快成年了,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个数。老房子今晚估计也住不进去,明天我叫人来打扫。” 陈临戈松了口气:“谢谢窦叔。” “你,唉……”窦彭把老房子的钥递给他,语气难得认真:“你爸从来没那么想过你。” 陈临戈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垂着眼说:“我知道。” “行了,现在装乖迟了,我也不能留太久,那边今晚估计得闹起来。”窦彭抬手按着他头顶晃了晃:“有事给窦叔打电话,你不是少爷了,但我还是你叔。” 陈临戈笑了:“知道了,叔。” “走了。” 窦彭来去匆忙,要不是手里拿着钥匙,陈临戈总觉得跟做梦一样,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他本该回来的地方。 …… 陈临戈握紧钥匙,抬头看向远处的夕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进楼道里时,各家各户都飘出不同的香味,他三步并两步,一瞬间像回到小时候。 窗外绿荫葱郁,蝉鸣不绝,时间在耳边流逝。 陈临戈一直往前跑,直至最后一级台阶,他脚步不停,走进了这个盛夏,也踏进了他即将到来的十八岁。 3、03 周兮辞拿到手机时电话已经挂了,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拨回去的空隙里,又弹出一条短信。 -陈临戈:徐姨在小区门口的诊所打吊瓶。 周兮辞心里一紧,慌乱中也顾不上许多,急匆匆往外跑。 简凡在后面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头也不回:“我妈在医院,帮我跟老王请个假,假条我回来补!” 周兮辞一口气跑到车棚,拽出车就往外骑,学校看门的老大爷只瞧见一道黑影窜过去。 街道车如流水,霓虹闪耀,周兮辞闷头往前骑了一段路,脑海里不停闪过无数问题。 徐慈英怎么会在诊所? 陈临戈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他…… 某个瞬间,周兮辞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陈临戈一直没换过手机号码。 她想到今年春节的那两通电话,一时间心绪凌乱,没注意到眼前的红灯,被一辆右拐的电瓶车刮倒在地。 “唉哟,你这小姑娘怎么骑车的啊。”中年阿姨嘴上抱怨着,又看向周兮辞:“没事吧?” “没事,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没注意。”周兮辞从地上爬起来,扶起自行车,一脸歉意:“您没事吧?” “不碍事,以后骑车注意点,抢这几秒又不能吃。”阿姨捏着车把,汇入了右拐的车道。 周兮辞扶着车往旁边挪了两步,抬起右胳膊,手肘连着小臂那块被粗粝的柏油路面擦破了皮,倒是不严重,就是看着渗人。 她活动了两下,没伤到骨头。 “唉。” 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兮辞骑上车重新出发,晚风潮热,她抬头看了眼,乌云遮月,预示着将有一场暴雨的到来。 她不敢再耽搁,脚下踩得飞快。 诊所和烟草厂家属院只隔着一条马路,炽白的灯光在夜色的霓虹灯中独树一帜。 门前白杨矗立,风吹叶动,树旁的身影分毫未动,像白杨的枝干,挺拔又笔直。 周兮辞放慢车速,顺着下坡缓缓骑过去。 “白杨”动了,转头朝着右边看了过来,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帧一帧放大在眼前。 流畅的骨相轮廓,漆黑的眉和眼,一鼻一唇都是恰到好处的翘和薄,凑成了一张英俊的脸。 “呲呀——” 周兮辞捏紧车把停了下来,单脚点着地,整个人像绷紧的弓,风一吹,弓弦跟着颤动。 她像是被掐住喉咙,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徐姨在里面。”陈临戈单手插着兜,站在路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兮辞,神情和语气都有些冷淡和疏离:“我临时有点事,要先走了。” “……谢谢。”马路边不让停车,周兮辞本打算从另一边路口骑上去,陈临戈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车把。 手背青筋因为用力凸显,一路延顺到手腕。 周兮辞顺着往上看,对上陈临戈黑沉沉的目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下来。”他说。 “路边不让停车。” “我知道。” 陈临戈抓着她车把不松,周兮辞只好从车上下来,两脚刚沾地,就见他拎着车把轻飘飘一抬,直接把自行车拎了上去。 “……” 周兮辞走上去将脚撑踩下来,挤在车缝间朝他看过去:“嗯……那什么,你不是有事要去忙吗?” 陈临戈觑着她:“我没名字吗?” 周兮辞脑袋那根筋瞬间绷了起来,有点语无伦次:“我不是那个那意思,我就是,好吧。” 她叹了口气:“陈临戈,你有事你就先去忙吧,今天谢谢你。” “嗯。”声音淡得跟水一样。 周兮辞过了最初那阵强烈的尴尬劲,着急去看徐慈英的情况,“那我先进去了。” 一步还没迈出去,胳膊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刚好抓在擦伤的地方,刺痛感仿佛一下窜到了天灵盖,她龇着牙倒吸凉气的同时猛地甩开了陈临戈的手。 陈临戈也是抓住了才觉察出不对劲,手心碰到地方黏腻腻的,垂眸看过去,眼皮跟着跳了下:“胳膊怎么了?” “路上摔的。”周兮辞对痛感很敏锐,不碰时还好,一碰到,总感觉疼得太阳穴都跟着跳。 “你几岁了,自行车也能摔?” “十七岁。”周兮辞疼得顾不上什么:“我八十七岁骑自行车也能摔,谁让你就发个消息什么情况也不说清楚。” 陈临戈有一说一:“我给你打电话了。” “这不是没接到吗?” “那你为什么不接?” “我在训练,没听见。” 陈临戈不咸不淡地“哦”了声,“我还以为……” 周兮辞那根筋又绷起来了:“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敢接我的电话。”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周兮辞打从开始跟佛祖许愿活到九十九岁那天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现下顿时犟得跟头驴似的:“我有什么不敢的。” 陈临戈嘴角勾了下,似笑非笑地,“是,你有什么不敢的。” “陈临戈。”她忽然叫他名字。 他跟着挑了下眉:“嗯?” “你是不是跟着陈叔学打太极了?” 陈临戈没吭声,自觉不是什么好话。 “怎么阴阳怪气的。” “……” 周兮辞扳回一城,往后退了一小步。 晚风拂过街道,卷着枯叶一路往西,她站在霓虹里,眼里晕着光:“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我先进去了。” 陈临戈没再拦着,看着她跑进了诊所,低头看了眼指腹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搓了两下没搓掉,索性作罢,抬脚下了马路。 周兮辞借着诊所盆栽的遮掩,一直看着陈临戈进了小区,才回身去里面输液室找徐慈英。 “妈——”她掀开帘子,护士正在给徐慈英换吊瓶,“你怎么了啊?” “可能是天气太热,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徐慈英一眼看到她胳膊上的擦伤,叫唤得不行:“快快快,去处理,别感染了,我这没什么事了。” 周兮辞屁股都还没沾凳子,就被护士拉去了外面,洗伤口的时候,整个诊室都能听见她的叫声。 徐慈英眉头紧皱:“你以后骑车注意点,跟人抢什么呢,万一今天要是别的车,你想过什么后果吗?” “好啦好啦,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今天就是意外。”周兮辞哄好徐慈英,捏着她小拇指问道:“所以只有陈临戈一个人回来了是吗?”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搬了一堆东西回来。”徐慈英说,“看着不像住几天的样子。” “难道他考上了溪城的大学?”周兮辞说完又觉得不可能,陈临戈是学游泳的,且文化课成绩也不差,起码沪市的几所名校应该任他选才对。 “你这么关心他,没事问问他呗。” “我才不要。” “怎么,你以前不是跟他最要好吗,小临搬去沪市,你还难过了好久。”徐慈英想到什么,笑道:“小时候你就最听他话,哭起来谁说都没用,他哄你两句,你就连家也不想回了。” 周兮辞捂脸:“别说了别说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能好好说几句话就不错了。” 徐慈英笑了笑,看破却没说破。 打完吊瓶回家已经快八点,周兮辞才刚上到四楼就听见六楼叮叮咣咣的动静,嘀咕了句:“大半夜装修啊。” “在打扫卫生吧,这房子有几年没住人了。”徐慈英走到六楼,楼道堆了好些废旧纸壳,陈家的门大敞着,里面走动的人影不少。 周兮辞跟着伸长脑袋看,陈临戈站在客厅阳台打电话,冷不丁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周兮辞看到他挑了下眉毛,“……” 徐慈英没她这么多顾忌,直接进了屋:“这打扫完晚上也顾不上住吧,小临你今晚就来我家睡吧,反正你周叔也不回来。” “不用了徐姨,我订了酒店,凑合一晚就行。”陈临戈挂了电话走进客厅:“这里灰尘大,徐姨您先回去吧,别呛着。” “那我让小辞留下帮忙。”徐慈英回头对上周兮辞拼命拒绝的眼神,仿佛跟没看见一样:“小辞你留下,我先回去歇着了。” 周兮辞抗拒:“这么多人,也用不上我吧……” “那就先谢谢徐姨的好意了。”陈临戈把手机装进裤兜里,从一旁拿了一只干净的拖把递了过来:“辛苦了。” 周兮辞咬了咬牙:“不辛苦。” 徐慈英笑着回了家,周兮辞手杵着拖把,下巴搭在手背上:“少爷,从哪儿开始拖?” 陈临戈看了她一眼。 周兮辞个子不矮,但确实像徐慈英说得那样,很瘦,脸也小,萌妹长相御姐身高,腿细长,小腿有长期训练而留下的痕迹,但鼓包并不明显,反而因为跟腱长,显得线条很流畅。 他抬眸瞥到什么,“算了,你回去吧。” “你——”周兮辞那股子叛逆的火顿时就上来了,“我就不。” 陈临戈盯着她看了几秒:“行。” 拖地擦窗户这种活轮不到周兮辞,她被陈临戈支过去撕墙上不知道贴了多少年的福字。 过去贴东西用的都是浆糊,粘性强还不好撕。 周兮辞动手的时候就后悔了,这玩意比脸皮扒得还紧,她指甲都快抠劈叉了,也没撕下来多少。 她怀疑陈临戈就是在捉弄人,“我说——你干吗?” 陈临戈没想到周兮辞会突然回头,给她戴帽子的动作顿在半空中,等她说完才扣下去。 帽子是用他带回来的旧试卷折起来的,他轻飘飘收回手:“挡灰。” “哦。”周兮辞又转过去撕撕撕,压根没怎么戴严实的帽子顺着脑袋往下滑,她伸手捧住了,看到试卷标题的一角——沪市八区2014年联考…… 高考完还带着试卷一起搬家啊…… 这不对劲啊…… 周兮辞等陈临戈再次走过来才叫住他:“诶。” 他压根没理,径直往卧室里去。 “陈临戈。”周兮辞拿着帽子追过去。 陈临戈瞥了过来,“怎么了?” “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周兮辞捏着纸帽子边缘,“你该不会是……” 没考好被赶出家门了吧。这话她没敢说。 陈临戈没在意她说了半截的话,开始着手收拾屋里不要的东西,“看不出来吗?” “什么?” “我这是——”陈临戈看着她,笑得有些坏,“衣锦还乡。” 周兮辞:“???” 4、04 陈临戈家里贴了六张福字,撕到第二张的时候,周兮辞大拇指的指甲不负众望地劈断了。 啊。 她冷不丁叫了一声,在陈临戈扭头看过来之前,将拇指攥在手心里,皱起眉头叫唤道:“好疼。” 陈临戈瞥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手下的动作没停,“行了,你回去吧。” “那我走啦?” “不行。” 周兮辞一噎,火气歘歘往上跑:“你玩我呢?” “不是你先问的。”陈临戈拿起铲子对着墙“唰唰”直刮,声音和这动静混在一起,“问不问结果都一样,还有必要废话么。” “我这是客套!客套,你懂吗?” “我不需要。”陈临戈斜了一眼,“还不走?” 周兮辞恨不能把手里的废纸塞他嘴里去,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衣锦还乡个屁。” 陈临戈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周兮辞气鼓鼓从屋里走了出去。 楼道处堆满了各种收拾出来的杂物,破旧的电视机挡尘布、坏了一只腿的木椅,用上不的玩具木马。 都是儿时的记忆。 她想起过去,心里不是滋味,扭头看了眼,陈临戈还站在墙前刮福字,屋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他的身影却像是带着格格不入的孤独。 …… “不想走就直说。”陈临戈突然回头,看向站在门外的周兮辞,话里话外都是调侃。 周兮辞没忍住朝他竖了竖中指,回家把门关得震天响。 徐慈英在沙发做活计眯着了,被关门声惊醒,转头看过来:“忙完了啊?” “没。”周兮辞走到沙发坐下,从抽屉里翻出指甲刀,“他能着呢,不用我帮忙。” “咔咔”剪掉没断干净的指甲,周兮辞拿过徐慈英手里的毛衣:“头疼要好好休息。” “躺着也没事干,再说了这又不费神。” “低着头一坐坐两小时还不费神啊。”周兮辞动作熟练地开始剪毛线头,“我来吧。” 徐慈英没跟她抢,捋着她的马尾顺了顺。 陈临戈家里的大清扫活动到晚上十点才结束,窦彭原来给他定的是明天上门,傍晚的时候清洁队提前得空,刚巧保洁公司离得也不远,一队人拎着工具就过来了。 送走保洁队,陈临戈站在屋里,夜晚的风从阳台吹进来,在空荡的屋里打着卷。 他也懒得折腾了,掀掉沙发上的防尘布,径直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难得踏实,但教训也来得很快。 昨夜里起了风,后半夜暴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一直到早上才转小,陈临戈躺在沙发上让穿堂风吹了一夜,饶是再好的底子也给吹坏了。 家里没热水,他将就着洗漱完,灌了两口矿泉水,凉意刮着喉咙,干涩的痛意不减反增。 这会雨没那么大,陈临戈翻箱倒柜也没找出一把伞,只能去敲对面的门,叩叩两声。 “来了!”屋里传来踢踢踏踏的动静。 他垂眼看着门上微裂的木纹,喉咙里的不适感强烈,低头咳嗽的时候门从里推开了。 周兮辞也刚起床,嘴里咬着徐慈英一早烙的鸡蛋饼,从不大的门缝里探出头:“……” “早。”陈临戈握拳抵在唇边又咳嗽了声。 周兮辞把门开得更大了些,饼拿在手里,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没事,有——” “谁啊,是不是小临?”屋里,徐慈英问了一声。 “是。”周兮辞咬了口饼,“你先进来吧。” 陈临戈只好跟着进了屋,餐桌上摆着两碗白米粥,中间摆着一叠鸡蛋饼和一碗腌豇豆。 徐慈英招呼他先坐,“正好,你俩先吃,我再烙锅饼。” “不用麻烦——” “麻烦什么,几年没见,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见外了。”徐慈英笑:“坐吧,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将就吃两口。” “没有,挺好吃的。”陈临戈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米粥,夸得很实在:“很香。” 坐在对面的周兮辞没忍住笑了声,塞了一嘴东西含糊道:“你好歹吃块饼再夸啊,白粥能有什么味道。” 陈临戈双手捧起碗,咕咕喝了小半碗,放下碗说:“家的味道。” 周兮辞夹饼的动作愣住了,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问。 她放下筷子,起身抬手往他额头上贴,本来是想调侃他是不是发烧烧坏脑袋了,等手真碰上才发现他体温真的有些不正常。 周兮辞手撑着桌角倾着身又贴了下,低下头看他,“陈临戈,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道。”陈临戈姿势没动,搭在桌沿的手慢慢攥紧挪到了桌底,“可能是的吧。” “烧没烧你自己没感觉吗?”周兮辞收回手,踩着拖鞋去找了体温计,“喏,夹着。” 陈临戈接过去塞到了t恤里。 因着这个动作,他没法捧起碗,单手拿着碗往嘴里倒,周兮辞见状又去厨房给他拿了个勺子。 “谢谢。”陈临戈说。 周兮辞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临戈被她看得发毛:“怎么了?” 她坐姿有些豪放,右脚踩着凳子,胳膊搭在膝盖上,意有所指道:“你好客套啊。” 陈临戈拿勺子舀着粥往嘴里送,“客套是客套,礼貌是礼貌。” “……”周兮辞想把勺子从他嘴里给拽出来。 徐慈英烙完饼,端着碗从厨房出来,见陈临戈姿势异样,问了句:“小临胳膊怎么了?” “他量体温呢。”周兮辞接道。 “怎么了?” 周兮辞小声哔哔:“遭报应了呗。” 话音落,脑袋挨了一下,徐慈英怪道:“瞎说什么呢。” 陈临戈压着笑,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估计是昨晚睡觉忘记关窗户,被风吹冻着了。” 徐慈英关心道:“哎哟,这天气感冒了可不好受,你夹多久了,拿出来我看看。” 陈临戈下意识抬眼看向周兮辞,周兮辞轻挑下眉,夹了一筷子豇豆,“你看我做什么。” 说完,嘴里嚼得嘎嘣嘎嘣脆,见陈临戈摸出手机才说:“还有两分钟。” 陈临戈还看着她。 周兮辞一脸得意:“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难得顺着她,“嗯。” 周兮辞上下掐着手指:“算的。” 陈临戈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你爱信不信。”周兮辞看透他了。 徐慈英在一旁笑道:“你就瞎胡说,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快吃你的饭,今天不要去训练了啊?” “不去了呀,下雨还怎么跑。”周兮辞埋头喝粥,掐着点开口:“两分钟到了,拿出来吧。” 陈临戈手从领口伸了进去,领子往下扯,露出一半锁骨,又白又好看,凹下去那一块像是能养鱼。 周兮辞看着他,三秒后挪开了视线。 徐慈英接过体温计,对着光看了看,“三十八度三,算低烧了,家里好像还有点药,等会吃完饭小辞你找一下。” “哦。”周兮辞胃口好,喝完粥又吃了块鸡蛋饼才放下筷子去找药。 “妈,上次那个退烧药吃完了啊。”周兮辞把药箱翻了一遍,只找到一个空盒,“999也没了。” “那你等会去买点。” 周兮辞不太乐意:“凭什么我去啊,生病的又不是我。” “那不然呢,让生病的人自己去买药?”徐慈英放下碗,“小临啊,阿姨今天要上班,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叫小辞帮你,别跟她客气,你们小时候关系那么好,以前小辞……” 眼见着徐慈英又要念叨起过去的事,周兮辞及时打断道:“妈——” “又怎么了?” “我去买药,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徐慈英看向陈临戈,他愣了下说:“不用了徐姨,等下我自己去买。” 说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低头打了个喷嚏。 周兮辞背对着餐桌蹲在电视机柜前,把药箱放回柜子里,起身说:“算了,我自己看着买了。” 徐慈英昨天是调休,接下来要连着上一周的班,周兮辞买完药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出门了。 陈临戈在厨房刷碗。 她把伞晾在阳台,拿着电水壶走了进去,陈临戈把水龙头拨到了她那一边,水声哗哗。 接满水,周兮辞插上电,看着他说:“药在桌上,吃多少怎么吃都写在药盒上。” “知道了。”陈临戈捧起三个碗,往底下一扣,沥干了水问也没问就准备直接往底下的柜子里放。 周兮辞拦了下:“碗不放那里了,放上边。” 她抬手拉开了顶上的柜子。 陈临戈也没说什么,抬手放了进去,又拧开水龙头洗抹布,周兮辞站在一旁,在哗哗的水声里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会烟草厂还没倒闭,陈父陈母会比徐慈英夫妻俩忙一些,陈临戈有很长一段时间一日三餐都在周家。 有时周国成和徐慈英也加班,徐慈英会做好饭放在锅里,陈临戈带着周兮辞吃完饭后,就会踩着板凳把碗给刷了。 …… “我妈年纪大了腰不好,碗筷什么放在上面,好拿一点。”周兮辞看着他拧抹布的动作突然解释了一句。 “没事。”陈临戈将抹布搭在水龙头上,嗓音有些低,“毕竟时间久了,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周兮辞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偏开头“嗯”了声,说:“你变傻逼了,我知道。” “你也变了不是吗?” 周兮辞威胁道:“你要敢说我变傻逼了,你信不信下一秒这块抹布就会出现在你的嘴里?” 陈临戈笑了起来,没两声又咳了起来。 周兮辞推着他出去:“行了,去坐着吧,等水开了吃药。” 陈临戈没怎么挣扎被推出了厨房,周兮辞关上门,烧水的动静一下就小了很多。 屋外雨势缠绵,陈临戈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抬头看见了墙上的时钟,忽然想到吃早饭时周兮辞掐指一算的时间,扶额笑了一声。 厨房里,电水壶的壶嘴不断有热气冒出,周兮辞盯着那白雾。长久后,她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水开,周兮辞从柜子里拿了只干净的水杯,倒了大半杯热水,端出去时才发现陈临戈睡着了。 他靠着沙发,头微仰,喉结像三角板的锐角般锋利,从额到下颌的线条起伏分明。 周兮辞走过去,弯腰将水杯搁在茶几上,杯底和玻璃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下意识看了眼陈临戈。 他睡得很熟,动也没动。 “陈临戈……”周兮辞叫了声,见他没反应,走过去拿了药,按照医嘱一个一个拆出来。 她捧着药站在一旁,等水温不那么烫了,才用膝盖撞了撞陈临戈的膝盖,“陈临戈。” “……嗯?”他陡然醒来,抬眼,眼神有些恍惚。 “吃药。”周兮辞把药倒在他手心里,又侧身去拿水:“喝吧,不烫了。” 大概是真难受,陈临戈这会乖得要命,吃完药又想靠着沙发睡,周兮辞撞了下他膝盖:“你不回家睡吗?” “没被子。”他哑着嗓子应。 “那也不能在这儿睡啊,你不想好了吗?” 他闭着眼,没吭声。 周兮辞盯着他看,认命道:“你去我房间睡吧,被子什么都是前天刚换的。” 陈临戈打小就有一点洁癖,不严重,特定环境下才会发作,周兮辞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睡。 不过就算不愿意,她也不会搭理。 “哪边是你房间?”陈临戈睁开眼问。 “你失忆了啊?” “万一呢,你房间也换了。” 周兮辞想把手里的水拍他脸上去:“左边。” 陈临戈站起身,身高差距一瞬间就明显了,周兮辞不得不往后退了一小步才不用仰着头看他。 他挠了挠下巴,“中午几点吃饭?” 周兮辞惊道:“我有说要做饭给你吃吗?” “哦,没有算了,饿一顿也没什么。”陈临戈垂手,下巴被挠红了一片:“睡了。” 周兮辞烦得要命,但还是说:“十二点,要喊你吗?” “再说。” 你说个屁。 周兮辞懒得搭理他。 陈临戈进屋后没关门,周兮辞在客厅动静不敢太大,中途进去拿了暑假作业窝在沙发上抄答案。 到了饭点,楼下做饭的香味从楼道飘上来,周兮辞停笔,进厨房淘米洗菜,刚把饭蒸上,门被敲响了。 “周兮辞!” “快开门!” 是简凡,嗓音大得像自带喇叭,周兮辞水都没来得及关就冲了出去,门一开:“记得关门。” 她又窜回了厨房。 简凡抱着两西瓜走了进来,放了一个在门边,抱着另一个进了厨房:“你干吗呢,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写作业。”周兮辞低头削土豆。 简凡一阵爆笑:“你写作业,你怎么不说你准备考清华北大呢?” “怎么,不允许我后来者居上吗?”周兮辞屈指敲了下案台上的西瓜:“现在吃吗?不吃我要切菜了。” “开了吧,放冰箱冷一会。”简凡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拿了个水杯:“你弄吧我歇会,累死了。” 她倒了杯水,边喝边往外走。 周兮辞削完土豆,抱起西瓜放进水池里,水龙头一开,简凡的大嗓门仿佛应声而起—— “我靠!周兮辞!你他妈金屋藏娇啊!!!” 5、05 陈临戈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睡眠浅,一点动静就能被惊醒,屋外那一声嚎,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人有些乏,卷着被角躺在床上没动,等听见周兮辞的脚步声才动了动脑袋,和站在门旁的女生大眼瞪小眼。 简凡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指着床上的男生直抖:“你你你——” 周兮辞没露面,直接从后面捂住她的嘴,把人拉出了陈临戈的视线范围,探身进来关门的时候瞧见陈临戈醒着,有些无措地挠了下脑袋:“你再睡会。” 说完不等陈临戈回答,门“嘭”地关上了。 周兮辞拉着简凡进了厨房,关上门,简凡还处在震惊之中,无意识喝了两口水,“靠。” “靠屁啊。”周兮辞将西瓜切开,蒙上保鲜膜放在一旁。 “那人谁啊?”简凡回想着那张脸,乌发黑眸,迷蒙的眼神,唇红得像……像这刚切开的西瓜瓤。 诱人得很。 “陈临戈。”周兮辞埋头切菜:“昨天是他送我妈去的诊所,也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简凡恍然:“就是你那个多年没联系的小竹马?” 简凡和周兮辞从初中就玩在一起,对她和陈临戈的事情也知晓一二,昨天她听到名字就觉得耳熟,后来周兮辞忙完在群里提了一嘴,她才想起来这号人。 “那他今年高考完了呀,回溪城过暑假吗?”简凡放下水杯,刚要多问两句,听见外面的开门声,和周兮辞一齐回头看了过去,“你的竹马哥哥起床了?” “你待这里别出来。”周兮辞放下菜刀,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陈临戈刚端起放在茶几上的半杯水,对上周兮辞的视线,哑声说:“出来喝口水。” “我怎么听你声音更哑了?”周兮辞指了墙角的水壶:“那里有热水。” 陈临戈走过去兑了半杯热水,边喝边问:“你朋友呢?” “她……” “我在这里!”简凡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召必出,站在周兮辞身旁打了声招呼:“嗨,我是简凡,简单平凡的简凡。” 陈临戈点了下头:“你好,陈临戈。” 他喝了水,嗓音没那么哑,听着冷冷淡淡的,也没有想要继续社交的迹象,“你们聊。” 简凡等陈临戈进了卧室,才凑在周兮辞身旁小声道:“你这竹马是不待见我吗?” “他生病了,估计人不舒服吧。”周兮辞说:“你生病的时候不也不想搭理人么,闹起来就差没把诊所拆了。” “我那是晕针,后来扎上了你见我动过吗?”简凡啧声,环着臂,手捏着下巴,一脸流氓样,“不过你这个竹马长得好正啊。” 周兮辞叹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简凡差点跳起来,“我夸他正就不正经了?我还没说你把人藏在家里不正经呢。” 周兮辞一把捂住她的嘴:“好姐姐,你少说两句成吗?” 简凡反抗得更明显了,瞪着眼,呜呜直叫,不像是装的,周兮辞下意识松开手:“怎么了?” “操!辣死我了。”简凡拧开水龙头冲脸,边冲边嚎:“你辣手摧花啊,你好狠的心……” 周兮辞看了眼砧板上的辣椒,没忍住笑了出来。 简凡气不过,接了水往她那边洒,周兮辞边挡着脸边往后躲,无奈厨房就那么点大的空间,一时不妨让水进了眼睛。 她下意识抬手去抹,手上残留的辣椒汁刺得眼睛一痛,“等等等会……” 周兮辞倒退着往外躲,冷不丁撞上一堵肉墙,脚下一滑,人跟着往下滑,陈临戈眼疾手快,伸手给兜住了。 他抓着周兮辞没缠绷带的那只胳膊,把人扯到跟前,“怎么了?” “辣椒进眼了。”周兮辞半眯着眼,眼泪流不停,睫毛跟着一颤一颤,又狼狈又可怜。 陈临戈教育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拉着她进了一旁的卫生间,墙上挂着两条毛巾,一红一蓝。 他问也没问,直接拿了蓝色那条,打湿了覆在她眼睛上擦拭。 稍显密闭的空间里,周兮辞透过没完全闭紧的眼睛看向陈临戈,他和过去相比,真的变了好多。 断了联系的那几年,她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被领养,一直生活在孤儿院,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当初那个地步。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不是陈临戈和周兮辞,没有分别,也没有对与错。 …… “陈临戈。”周兮辞抓着洗手池的边缘,喉咙突然发涩,“你……” “什么?”陈临戈停下动作,垂眸看过去。 “你高考分数应该下来了吧?”周兮辞松开手,用略显轻松地语气问道:“你志愿是不是都填好了?” 陈临戈静静看了她一会,抬手将毛巾挂回墙上,“是,填好了。” 周兮辞心里一紧,“你填了哪里?” “b市。”陈临戈拧开水龙头洗手。 “你怎么没留在沪市,这样不是离家近一点吗?”周兮辞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难过,“不过b市也不远,现在交通什么都挺方便的。” “周兮辞。”陈临戈突然正声:“我没打算回来。” 周兮辞一愣。 他看着她,“不管是溪城还是沪市,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所以……”周兮辞轻吸了口气:“你这次回来,是来跟我,我们告别的吗?” “算是吧。”陈临戈整个人倚靠着水池边,“不过要是真想见面也不是难事,你也说了,现在交通很方便,去哪里都很快。” 他轻笑,带着几分自嘲:“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来找我的。” 周兮辞想说不是,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垂着眼逃避道:“我先去准备午饭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隐约听见陈临戈好像叹了声气,心里蓦地一酸,抬手抹了下眼角,手上的辣椒汁没洗,刺得眼泪又掉了下来。 简凡在厨房瞧见周兮辞红彤彤的眼,“咋了,你们在这里面半天都没洗干净吗?” 周兮辞拧开水龙头,“洗了,但忘了洗手。” “服了。”简凡叹气:“算了算了,想吃一顿你做的饭比登天还难,我来吧,做什么?土豆红烧鸡腿吗?” “嗯,鸡腿早上都处理好了。” “得嘞。” 陈临戈中午没留下来吃饭,菜快出锅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没聊两句就挂了,跟周兮辞说了句:“有点事,我先走了。” 周兮辞没挽留,拿了把伞给他。 陈临戈接过伞,见简凡拿着锅铲探出头,点头和她示意了下,算是打了招呼。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藏着凉意。 陈临戈走到小区门口,蒲靳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看到你了,马路对面往右看。” 他抬头往右看,路边只有一位卖西瓜的大叔。 “不对,是我的右边,那是你的左边。”蒲靳挂了电话,朝陈临戈挥了挥手:“这儿。” 蒲陈两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陈临戈初中就认识了蒲靳,高中两人去了同所学校,实打实当了三年同桌兼室友。 关系不是一般的铁。 “你怎么来了?”陈临戈接过他扔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 “来给你汇报军情啊。”蒲靳蹲在路边:“你妈今天来我家了,说你爸吵着要跟她离婚呢。” “让你爸妈劝着点。”陈临戈叹气,陈建业和蒋玉雯离婚并不是他离开的初衷,他也不想看到这事发生。 “劝着呢,不过你放心,我看陈叔也就是在气头上,这么多年感情怎么可能说散就散。”蒲靳起身搭着陈临戈的肩:“见着了吗?” “什么?” “你那小青梅啊。”蒲靳往他肩窝砸了一拳:“跟我还装什么,小心我把你的小秘密抖给陈叔听。” 陈临戈要回来的事,除了蒋玉雯,剩下一个知道就是蒲靳,他不仅知道,还发散思维猜了一些别的事,至于真假,陈临戈懒得解释,也就随他这么想去了。 陈临戈没藏着掖着,点头说:“见了。” “能带我见见吗?”蒲靳好奇周兮辞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临戈斜了他一眼,蒲靳举手投降:“得,不见不见。” “走吧。”陈临戈率先往前走。 蒲靳跟上去,“去哪儿?” “吃饭,你不饿吗?”陈临戈领着蒲靳循着他记忆里的路线七拐八绕,最后两人停在一间公共厕所前。 蒲靳捏着鼻子,就差没跳起来了,“在这儿吃?” “哎,不是。”陈临戈挠了下额角,笑得有些无奈:“我记得这里过去是家羊蝎子店,可能搬走了。算了,打车去附近商场吃吧。” “你过去,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啊,沪市半年一变样,这地方不说半年,一年变一下也没稀奇的。”蒲靳说完,意识到什么,“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你那个小青梅……我也不是说什么打击你的话,就是人总会长大总会变的不是,你这么为了她,万一她根本不需要,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陈临戈径直往前走,带着蒲靳走出巷道,雨后初晴,阳光明晃晃落下来。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抬头望向远方,“她是我捡回来的,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7、07 在蒲靳的印象里,软妹的身高一般都在一米五五到一米六之间,可周兮辞明显不在这个范畴。 他一打眼,起码有一米七。 蒲靳盯着她脸和身高看了几秒,还是没能适应,只是不好盯着人看太久,挠挠脸打了声招呼:“嗨。” 周兮辞有些茫然,瞟了眼陈临戈,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应道:“你好。” “我叫蒲靳,是陈临戈的高中同学。”蒲靳递手过来,“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周兮辞被他这么正式的社交礼仪弄得尬笑了一声,伸手握了握:“你好,我叫周兮辞。” 蒲靳握着她手没松:“你知道蒲靳是哪两个字吗?” 周兮辞摇头。 “蒲草的蒲,革斤靳。” “哦。” “那你知道我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吗?” 周兮辞想把手抽回来了,“不太知道。” “因为我爸姓蒲,我妈姓靳。” 周兮辞笑了声:“那我应该介绍你跟我一个朋友认识,她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是吗,这么巧——啊!”蒲靳冷不丁被陈临戈掐了下后背,扭头看了他一眼,收到他警告的目光才松开了手。 周兮辞明显也松了口气,抬眼看向陈临戈,上下扫了两眼:“我之前给你的伞呢?” 陈临戈一愣,下意识去看蒲靳的手,也是两手空空:“……” “你不会丢了吧?” “有一半的可能。” 周兮辞跟他抠字眼:“丢了就丢了,还一半的可能,那另一半呢?” “落在吃饭的店里了。”陈临戈没什么表情:“回头赔你,我等下要出门,帮我跟徐姨说一声,晚上不来吃饭了。” “……哦。” 陈临戈拽着蒲靳进了屋,蒲靳坐在沙发上,开始吐槽:“我真是上了你的大当!” “什么?” “软妹!你见过一米七的软妹吗!”过去那么多年,陈临戈就像画大饼一样给蒲靳描述周兮辞有多么多么可爱,有多么多么招人喜欢,让一直想要妹妹而不可得的蒲靳又酸又羡慕。 在他的想象中,周兮辞一定是穿着漂亮可爱的公主裙,看起来娇小可人,笑起来像他吃过的甜筒一样甜的妹妹。 可今天见到的周兮辞,直接把蒲靳想象的画面敲碎了。 “我上一次见她是五年前。”陈临戈往书包里塞了两件t恤,“她那会还没这么高。” “没多高但也不矮,一年窜个一厘米都算发育快的了。”蒲靳说:“你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五年前,她才十二岁。”陈临戈的语气有些好笑:“蒲靳,我还没那么变态。” “呵呵。” “……” 陈临戈没拿多少东西,只装了些衣服,打电话约好师傅上门修理空调和水管,便领着蒲靳出门去酒店。 暴雨之后温度高升,此刻正是热的时候,小区里没多少人走动,两人顶着大太阳慢悠悠往外晃。 不远处,看门的大爷端着盆水从保安室里出来,也懒得走远,哗啦一下全倒在路面上。 蒲靳拿手挡在额前,“热死了。” “那你走快点啊祖宗。”陈临戈穿着黑t,黑色布料格外吸热,加上书包也是黑色,像是背了个保温壶。 两人加快步伐,快到小区门口,一辆自行车从他们身后飞驰而过,像风一样。车轮碾过之处,溅起一片积水。 “操。”蒲靳骂了声脏话。 小区外,简凡捏着车把停下,单脚点着地,回头望过去:“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有急事!” 阳光下,女生的脸庞被晒得发红,一双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剔透。 对视的瞬间,蒲靳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养的英国长毛猫,心跳隐隐有些失控。 简凡认出陈临戈,满脸歉意,“那个周兮辞的哥,真的抱歉啊,我有急事,回头请你们吃西瓜!” 陈临戈点点头:“没事,你先去忙吧。” “那我先走了!” 风一样的女生。 蒲靳问:“你认识她?” “周兮辞的同学。”陈临戈瞧了眼他的鞋,xx限量款的,“回头你多吃两个西瓜,给人留点面子。” “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要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吗?”陈临戈说着就道:“去年,你跟李冬打球,他女朋友不小心溅了一滴可乐在你鞋面上,你差点跟李冬绝交,后来你去洗鞋,人家根本没找到可乐在哪儿,你还记得为什么吗?” “……” “因为你那双鞋是皮面的。” “……”蒲靳愤愤道:“闭嘴吧你。” - 周兮辞是晚上才知道简凡下午回家在小区门口碰见了陈临戈和蒲靳,但没在意,问了旁的:“你二叔没事吧?” 简凡二叔在送西瓜的路上出了车祸,简凡父母收到消息走得着急拿的银行卡没多少钱,打电话让简凡回去取了送到医院。 “没什么大事,就是腿伤了,估计要躺上好几个月。”简凡叹气:“就这还叫着死活要出院回家摘西瓜。” 夏天是西瓜的旺季,简凡二叔是鳏夫,无儿无女,每年就靠着这个赚点钱过日子。 “那你叔家西瓜怎么办呀?”周兮辞说:“瓜熟了不摘也要烂地里了。” “我爸妈打算花钱请人帮忙,总不能真的烂在地里,不然我二叔得怄死。”简凡刚从医院回来,从冰箱里抱了半个西瓜:“对了,你这两天得空过来拿两个西瓜回去,我答应你的竹马哥哥要请他们吃西瓜的,两个不够你叫他们来搬两箱,他那双鞋我见玉子穿过,好像是什么限量款,挺贵的。我骑过去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世界都黑了。” 周兮辞哈哈笑了两声:“那我回头帮你问问他要不要西瓜,他下午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 “行,顺便再问一下要不要赔钱。”简凡说:“我后面可能要请几天假回乡下帮忙,现在请个小工也挺贵的,能省就省。” “那不然叫上大熊他们,我们一块去帮忙吧。”周兮辞说:“反正中午到下午那么长时间,我们就是忙两个小时,加起来也能摘不少了。” “算了吧,训练那么累……” “以前拉练不比这个累。”周兮辞也没说死:“我先来问问他们有时间没。” 这一届体育生大几十号人,分散在文理两科的吊车尾班级,周兮辞和分在同班的队友有一个小群。 群名叫旋风小队。 一共五个人,除了她和简凡、熊力,还有一男一女,男生叫邱琢玉,是个富家子,据说是家里觉得丢人不想给择校费,就让他以体育特长生自己考进九中。 女生叫陶姜,和简凡二叔家的村落仅隔着一条大河,但那边一直是溪城的贫困村,前两年才被市|政|府列入脱贫攻坚的重点村落。 陶姜和周兮辞一样,都是被王沪生单独挑中带来九中的,是个学田径的好苗子。 周兮辞发了消息没多久,除了简凡,邱琢玉和熊力都说没问题,只有陶姜一直没冒泡。 邱琢玉在群里@了她。 -玉子:@姜姜你最近忙啥呢? -玉子:@姜姜 -大熊:@玉子你最近忙啥呢?训练都不来 -玉子:哈哈哈哈少爷我在承德避暑呢 -玉子:[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小辞:群主呢群主呢!出来拉黑他! -玉子:不好意思,这个群是我建的 下一秒,邱琢玉弹了个足足有十秒长的语音,点开是他放肆不羁的笑声。 周兮辞一阵无语,摁下语音刚要说话,家里的门被人敲响,她坐在沙发转头一看。 是蒲靳。 他晃了晃手里的打包袋,“嗨,你哥给你带的小龙虾,我能进来吗?” 周兮辞听到你哥两个字愣了两秒,才说:“能,你随便进,不用换鞋。” 提到鞋,她想到什么,低头往蒲靳脚上扫过去,他换了双人字拖,“那个,我同学说她下午在小区门口碰到你们了,她不是故意的,让我跟你说声抱歉,还有赔偿的事。” “不用了,一双鞋而已。”蒲靳把小龙虾放到桌上,“趁热吃吧。” “谢谢啊。”周兮辞说:“对了,你们这几天在家吗,我同学家里种西瓜的,让我拿两个西瓜给你。” “在不在家得看你哥。” 周兮辞很想提醒他不要总是你哥你哥,但还没来得及,就看到陈临戈也出现在门口,只能把话咽了回去,“行,你们哪天要是在家跟我说一声。” “做什么?”陈临戈走了进来。 蒲靳接道:“你妹妹的同学要给我们送西瓜呢,就下午碰到的那个。” 周兮辞看了陈临戈一眼,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差不多后天会住回来。” “哦。” 他下巴轻抬:“你不吃吗?” 周兮辞想问,你们不走吗? 她动手解开袋子,掀开盖子,红彤彤油淋淋的龙虾,钳子又大又饱满,麻辣的香味扑面而来。 蒲靳和陈临戈都坐在对面,他杵着下巴看周兮辞剥虾:“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很多啊,南边有山,北边有水,西边有个很大的游乐园,东边好像没什么玩的,都是些工厂。”周兮辞咔咔嚼着龙虾钳,看着生猛,但一通操作下来也没吃到多少肉。 她也不会剥,虾尾扯得零碎。 蒲靳还在跟她聊着去哪儿玩的事,陈临戈从袋子里找出双干净的一次性手套,动手剥了起来。 蒲靳问:“怎么,你没吃饱啊?” “聊你的。”他垂着眸,神情淡淡的。 周兮辞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他手指灵活地拆出一尾虾肉丢进汤里,半天没动作。 陈临戈剥虾也没停,三两下剥了好几颗完整的虾尾,泡在浓郁的汤里,冒着一点红。 他抬眼看过来:“不吃吗?” “……吃。”周兮辞直接捡着他剥好的虾肉吃,空出一只手来拿手机。 群里消息已经刷到99+,中间穿杂着他们的语音,周兮辞本想点转文字,手上沾了点油,直接点了播放。 -小凡:“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训练结束后我们一块去我叔家,这阵子就辛苦大家啦!到时候我请你们吃大餐!” 听完这条,周兮辞直接锁屏了手机,没让它自动播放。 蒲靳看着她,问了句:“你们明天去做什么?” 周兮辞咽下嘴里的东西,“我同学,就是你们下午碰到的女生,她叔叔种的西瓜熟了,家里忙不过来,我们去帮忙。” 蒲靳有些来劲:“摘西瓜啊?我们能去吗?” 陈临戈在一旁打击他:“你摘过西瓜吗?你恐怕连西瓜是长在地里的都不知道吧。” “我是个正常的高三毕业生,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虽然没摘过西瓜,但我摘过草莓,都是长在地里的东西,应该大差不差吧。”蒲靳又问:“我们能去吗?我们也能帮忙的。” “那……行吧,我晚点来问问。” “成,问好了通知我们。”蒲靳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呗,妹妹。” 周兮辞点开自己的二维码递了过去:“你自己弄。” 她微信里没多少人,钱也没多少,不怕别人看。 蒲靳很快弄好,又在她手机点了同意,等陈临戈剥完了虾才说:“好了,不打扰你了,我们先回酒店了。” “你们怎么不住隔壁?” 蒲靳拿着手机站起身:“他家空调坏了,叫了人,临时改了时间,明天才能过来。” “哦,这样啊。” 说话的间隙,陈临戈摘了手套,起身进了厨房。 蒲靳靠在桌旁看手机,没几秒,又说了句:“我出去打个电话。” 周兮辞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去,等陈临戈从厨房出来,提了一嘴:“他在外面打电话。” 陈临戈没说什么,走过来拿搁在桌上的手机。 周兮辞看着他的动作,灯光下,水珠顺着他手背滴在手机屏幕上,屏幕跟着亮了一下。 周兮辞还没看清锁屏的壁纸,他已经把手机拿了起来。 她顺着抬起头,突然叫住他:“陈临戈。” 陈临戈停在桌旁,低眸看着她。 他的眼睛不算很标准的双眼皮,褶皱到眼角才明显,眼型稍长,眼珠很黑,盯着人看的时候总给人一会深情一会冷漠的错觉。 “怎么?”他眨了下眼。 睫毛好长。 来不及想更多,周兮辞定了定神,打住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能不能加个微信?” 9、09 简二叔家的瓜田一望无际,早前已经摘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在地里晒着。 翠绿的藤蔓底下藏着圆滚滚的瓜,有些已经熟透,手轻轻一弹,瓜便裂开一个小口,用力一掰开,西瓜特有的果香味扑面而来,瓜瓤红艳艳的,一口咬下去,汁水充沛,口感脆甜。 大姑把掰开的瓜分给站在树荫下上临时成立的摘瓜小队,笑道:“这么热的天,辛苦你们了,回头一人抱几个西瓜回去。” 周兮辞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接过西瓜说:“大姑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大姑说:“小靳小临你们俩吃啊,不够这里还有,要是干的累了渴了,自己摘瓜吃。” “好嘞,谢谢大姑。”蒲靳看着大姑下了田,又看看自己手里不成形状的西瓜,侧头跟陈临戈讲小话:“我操,我还是头一回这么吃西瓜。” 陈临戈手里也有一大块,瓜瓤摇摇晃晃都快承受不住,他低头一口咬了,含糊道:“我也是。” 一旁的简凡只听他俩嘀嘀咕咕,也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瓜甜!”蒲靳道:“真甜啊。” “那你吃完再来一块。”简凡说:“今天谢谢你们啊。” “客气,摘个瓜能有多辛苦。”蒲靳一扬声:“要不我们今天比比,看谁摘的瓜多。” 陈临戈转头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周兮辞先应道:“行啊。” “那来个惩罚吧。”简凡从地里找到一个晒得半干的瓜皮帽子:“谁最少,谁等会回家的路上把这个戴在脑袋上。” 蒲靳丝毫没觉得自己会输,不停加码,“再拍张照片发在朋友圈,不准屏蔽任何人。” 陈临戈忍不住叹了声气。 “那开始吧,先说好,不准耍赖啊。”周兮辞伸手比划了一下:“等会我摘的瓜,我就放在这里。” “那我放这里。”简凡拿树枝圈了块地出来,又给熊力圈了块地:“大熊的放这儿,你俩自己看着放。” “行。”蒲靳换上大姑给拿的草帽,把自己的帽子搁在地上:“我的放这里。” 陈临戈看着他兴致冲冲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声气。 蒲靳踢了他一脚:“你林妹妹上身啊。” 陈临戈摇头长叹:“唉——” 蒲靳:“……” 周兮辞乐得不行,拉着简凡和熊力下了田,陈临戈和蒲靳紧随其后,五人在大姑的指挥下,各自分散。 大中午,日头正烈。 几个人干得热火朝天,蒲靳打小没吃过这种苦,晒了不到半个小时,直接一屁股坐在瓜田里,“靠……” 陈临戈和他隔着一个小沟渠,也坐在泥地上,摘下草帽当作扇子轻摇,汗水顺着额角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蒲靳看着分散在瓜田里的众人,低声问:“她们不热的吗?” “热,但又能怎么办。”陈临戈重新戴上草帽:“你去旁边树荫底下歇会吧,别中暑了。” “算了,人家都没姑娘都没喊累呢。”蒲靳叹了声气:“我以后再吃西瓜,我肯定连皮都啃干净,这也太辛苦了。” 陈临戈提醒道:“你别忘了,你给自己挖的坑。” “操。” 周兮辞她们下午还有训练,四点准时结束摘瓜行动,蒲靳不负众望成了最后一名。 简凡把瓜皮戴到他头上的时候,笑得不行:“那什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蒲靳:“我想死。” 周兮辞立马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时候人还在动,脚下没注意,踩到一块西瓜皮,身形跟着一晃。 坐在旁边的陈临戈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去扶,她人又站稳了,然后又继续笑,偶然间回头,对上他有些发愣的视线。 “陈临戈——”周兮辞喊了一声。 陈临戈回过神,看见她手里拿着另外半顶西瓜帽,眉头跟着一蹙:“你别过来。” “你也就比蒲靳多摘一个西瓜,况且这最后一个还是你结束后拿过来的。”周兮辞说:“这么算,你跟蒲靳一样都要受惩罚呀。” 蒲靳正愁找不到人,忙凑过去:“陈临戈,是男人你就愿赌服输戴上帽子跟我拍一张照片。” “我坦白了,我不是。”陈临戈站起来:“不好意思啊,瞒了你这么多年。” 蒲靳:“……” 周兮辞:“……” 简凡:“兄弟,你不至于吧。” 陈临戈纠正:“错了,我们是姐妹。” 简凡:“……” 周兮辞懒得跟他废话,和蒲靳对视一眼,异常默契地跑过去抓着他一边胳膊,“大熊!过来!” 熊力接过周兮辞丢来的瓜皮,犹豫不决:“我不敢……” 陈临戈也威胁道:“周兮辞,撒手。” “我不。”周兮辞催促:“小凡你去!” 简凡跟周兮辞向来“同流合污”,接过帽子问:“你哥没杀过人吧?” 周兮辞说:“他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得嘞。” 陈临戈本就没怎么用力反抗,被简凡轻易戴上帽子,脸跟着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蒲靳怕他摘掉帽子,用力揽着他胳膊,“快快快拍照。” 这难得的好机会。 蒲靳也不觉得丢人了,笑得跟二傻子一样,还伸手比了个耶,他这样显得陈临戈脸臭得格外厉害。 周兮辞跟简凡站一起,从手机镜头挪开视线朝他看过去,几乎是脱口而出:“哥,你笑一……下。” 最后一个字小的连简凡都没听见。 场面忽地静了下来。 蒲靳揽着陈临戈,他还是那张臭到不行的脸,顶着西瓜帽,盖不住眉眼间的英俊。 周兮辞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 没人吭声。 简凡举着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照片,故意跟熊力插科打诨道:“不行啊,帅哥的脸怎么连恶搞也这么帅。” 熊力:“是帅。” “我看看。”蒲靳松开手揽着陈临戈的手,朝简凡走过去,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眼,轻啧:“我怎么这么帅。” 简凡:“?” 蒲靳赞不停:“能把我旁边这位黑脸包公给截掉吗,我这么帅,他跟我格格不入。” “滚吧。”简凡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收起手机看向周兮辞:“我爸到了,我们回去吧。” 周兮辞不敢看陈临戈,只用余光瞥见他摘下帽子,随手丢在一旁,一道绿色的弧线稍纵即逝。 她状似随意:“走吧。” 欢闹像潮水,涨潮退潮都来得仓促,五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山风沉默,人也安静。 蒲靳放慢步速,拉开和周兮辞她们的距离,回头问:“你们怎么了?” “没事。”陈临戈不想多说。 “行吧,搞不懂你们。”蒲靳其实意识到不对劲了,就在周兮辞喊出那声哥的瞬间,他才想起来见面这两天,周兮辞一直都连名带姓的叫陈临戈。 他还记得他们读初中的时候,他和陈临戈不同校,偶尔在球场碰面,陈临戈打完球之后都会给周兮辞打电话,他坐得不远,总能听见那头的小女生哥哥哥哥叫不停。 后来,具体是什么时候蒲靳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们上高中的时候,陈临戈没再提过周兮辞,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直到今年春节,蒲陈两家年夜饭订在一起,他和陈临戈饭后又去同学聚会,喝了点酒直接住在楼上的酒店。 蒲靳早上被电话吵醒,接了又没人说话,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是陈临戈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周兮辞。 陈临戈当时在洗澡,出来蒲靳跟他说了电话的事,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蒲靳问怎么了,他也说了句没事。 …… 蒲靳隐隐约约捕捉到什么,回头看了陈临戈一眼,“你高中那会,是不是跟周兮辞闹矛盾了?” 矛盾吗? 陈临戈摇头:“算不上。” “那怎么三年都没联系?”蒲靳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惊道:“操,不会是因为你妈吧?” 陈临戈没作声,但在蒲靳看来就是默认了,他语气迟疑:“你妈不让你跟周兮辞联系啊?为什么,你们两家不是邻居吗?按道理关系应该不差啊,况且你和周兮辞……” “可能是因为小舞吧,她觉得我对周兮辞比对小舞好。”还有很多提不上台面的话,陈临戈不愿再提。 蒲靳既理解也不理解:“小舞是你妹妹没错,可周兮辞不也是你妹妹吗,你对她好,也没亏待过小舞啊,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人联系吧,也难怪你不想再住在那里了。” 陈临戈自嘲:“你忘了吗,小舞是因为我才出的意外。” 小舞全名陈临舞,是陈临戈五岁那年出生的,蒋玉雯对她视若珍宝,很是疼爱,但因为陈临戈的疏忽,她在八岁那年意外溺水,得救后身体落下病根,变得体弱多病。 蒋玉雯也因此对陈临戈的存在更加介怀,冷嘲热讽常有,陈临戈也不多说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他应该受着,就是要他走,他不会多留。 只是陈临戈不知道周兮辞是听到了什么,还是蒋玉雯跟她说了什么,初三那年暑假,她说不想再跟他联系,也不想再见到他。 陈临戈知道这不是她的本意,他只是生气,她那么轻易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可听到她过得不好,他又眼巴巴想回来,即使她可能已经不需要了。 11、11 “你就是欠的。”蒲靳夺回自己的手机,一眼扫完陈临戈和周兮辞对话的内容,骂咧咧道:“你跟我坦白吧,你到底是不是仙人掌转世,一天天就会刺人。你说人一个姑娘好好的也没做什么吧,你非要去招惹她,挨骂不说,还招人嫌,你说你是不是吃饱撑的?” 陈临戈垂着眸懒懒的窝在沙发一角,捏着手机在腿上倒来倒去,“我就是……” “就是什么?”蒲靳抢话道:“你就是欠。” 他没否认也没反驳,比起和周兮辞不咸不淡的处着,陈临戈确实更喜欢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模样,就好像他和她之间从未有过那几年的空白,也不曾生疏过。 “不说这些,我去洗澡了。”陈临戈将手机丢在茶几上,“你明天还要去摘西瓜吗?” “你是不是有病?”蒲靳指了指自己手机:“你不都说了要去。” “那不是开玩笑么,你要是不想去,我陪你去别的地方。”陈临戈站起身往浴室走。 “得了吧,跟你出去玩,我还不如去摘西瓜。”蒲靳完后一靠,长腿搭在茶几上点开了游戏。 陈临戈停住脚步,意有所指道:“恐怕……你是瓜翁之意不在瓜吧。” 蒲靳头也没抬,举起左手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陈临戈笑了声没再多说,推门进了浴室。 翌日,还是同样的时间,陈临戈和蒲靳打车先到,等在路口和周兮辞她们汇合。 不过这次多了个人。 蒲靳眯着眼看过去,“那是她们同学吗,挺帅啊。” 陈临戈也顺着往路口望了眼,来的四个人里,最高的那个就是多出来的,一头粉色短发,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长相不俗,很像陈临舞平时爱看的动漫里的男生,小尖脸高鼻梁,眼珠子特别亮。 他走路没个正形,和周兮辞挨得很近,胳膊搭在她肩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陈临戈慢慢挪开了视线。 …… “那两个谁是你的小竹马?”邱琢玉隔着不远瞧见等在树下的两人,轻啧:“都挺帅啊,不过和我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您要点脸行吗?”简凡最先受不了他的自恋,“人家跟你比,叫降维打击懂吗?” “简小凡,你一天不怼我两句是过不下去了吗?”邱琢玉说:“好歹这么久没见了,没个拥抱不说,怎么连句好话都没有。” 邱琢玉昨天就回了溪城,照他的话说就是刚从天堂回到人间有点水土不服,要在家里多休息几天。要不是昨天王沪生撂狠话,他指不定哪天才会去学校参加集训。 不过他将来也不全靠走体育这条路,平时在队里只要不是太过分,王沪生都不太管他。 简凡一抱拳,“我谢谢您,见到您我真的犹如蓬荜生辉。” 熊力迟疑了几秒:“蓬荜生辉是这么用的吗?” 简凡:“……” “不过说起来,我才算你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吧,我们可是从小学六年级就认识了。”邱琢玉拿胳膊肘戳着周兮辞:“你这邻居只能算天降啊。” “那你输定了啊。”简白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一般的小说里,竹马都是干不过天降的。” “狗屁,哪本小说?我现在就联系作者改结局。” 眼见着话题越扯越远,周兮辞掀开邱琢玉的胳膊:“什么乱七八糟,不要胡说了。” 四人晃晃悠悠走到树下,邱琢玉是个和蒲靳一样的自来熟,很快融入摘瓜小队。 “哥,你们沪市的高考是不是比我们简单很多啊?”可能是发型的原因,邱琢玉的身高比蒲靳冒个顶。 “也没有吧。”蒲靳扫了眼,“你多高啊弟弟,还有你这头发,你们学校校风这么开放的吗?” “我一米八八。”邱琢玉挠挠头:“一次性的,没两天就洗了,那你们都考上了吗?” 蒲靳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轻笑:“没考上,这不来复读了吗?” “啊?”邱琢玉惊道:“你们来溪城复读啊?我们不是高考制度都不一样吗?” “万变不离其宗,制度不一样但学的不都是那些东西么。” “真强。”邱琢玉是实打实的钦佩。 周兮辞听不下去了,拧了下他胳膊:“你是把脑子丢在承德了吗?” “我怎么了,你也跟我骂我。”邱琢玉很委屈,“不是你们让我好好跟人相处别作妖吗?” “是让你好好相处,也没让你犯傻吧。”简凡抬手勾住他脖子把人带着往下一俯身,“这么简单的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吗?” 邱琢玉缩着脖子,一脸懵:“啊?开玩笑的啊?哪句是开玩笑的?” 周兮辞干脆一脚踢在他腿上:“你不如留在承德别回来了。” 邱琢玉委屈死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压在熊力身上,开始硬核撒娇:“嗯嗯…嗯嗯,大熊,她们都欺负我,嗯嗯……我不活了……” 周兮辞:“……” 简凡:“……” 蒲靳乐得不行,撞了下陈临戈的胳膊:“这小孩是不是有点呆啊?” 陈临戈侧眸瞥了眼,刚好看到邱琢玉拽着周兮辞的胳膊不放,眼风一凛,语气硬邦邦的:“不知道。” 说罢,还加快了步速、 “诶——”蒲靳快步跟上去:“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热。” “确实,今天好像比昨天温度还高。”蒲靳抬手把帽檐往下一压:“不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吃屁。” 蒲靳:“?” - 中午加上简凡爸妈,又坐了满满一桌,邱琢玉显然和周兮辞跟熊力一样常来这里,简家人对他都很熟悉。 吃完也没跟他客气,拉着他一起去了瓜田。 田埂又长又窄,六个人拉成一条长线,陈临戈被夹在中间,走到一半,他借口系鞋带,下了田埂。 等到走在最后的周兮辞走过来,他才起身跟在后面叫了声:“周兮辞。” 她没搭理。 陈临戈也没再说。 阳光下,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瘦瘦高高,缄默不语。 这次摘瓜蒲靳吸取教训,没再夸下海口做什么赌约赌注,实实在在摘了一个多小时。 简奶奶过来送水,站在树荫下吆喝:“孩子们!快过来歇会,喝点绿豆汤再摘!” 陈临戈和邱琢玉离得最近,直接从地里横穿过去,邱琢玉满头满脸的汗,陈临戈无意瞥了眼,顿道:“你……” “怎么了?”邱琢玉抹了把脸,还没意识到什么。 “你头发掉色了。” 邱琢玉:“?” 他又抹了把脸,“我靠!” 陈临戈被他一惊一乍逗乐,从口袋摸出一包餐巾纸递过去:“擦擦吧。” “谢谢哥。”邱琢玉接过去拿了一张直接对着脸抹了一通,纸上都是粉色,他边擦边说:“哥,听说你和周兮辞是青梅竹马啊?” 陈临戈“嗯”了声。 “嘿巧了,我也是。” “……”陈临戈开始相信蒲靳说这小孩有点呆的话了,“你先擦脸吧,我去喝点绿豆汤。” “好,哥我也要。” 陈临戈眼皮一跳,指着简奶奶提来的小篮子说:“这里有很多,你自己拿。” 说完,他接过简奶奶递来的小碗,默默走的远了些。 蒲靳是最后一个从瓜田里上来的,他端着碗走到陈临戈身旁:“你坐这么远做什么?” “凉快。”陈临戈大喇喇坐在地上。 这一片种了许多不知名的树,枝干粗壮枝丫繁乱,风吹绿叶哗哗作响,林间鸟鸣绕耳。 蒲靳喝完绿豆汤把碗和陈临戈的碗摞在一起,屈膝胳膊搭在膝盖上,“你是真想好了回来复读吗?” “学籍都转回来了,你现在再问我这话是不是迟了点。”陈临戈低笑:“你说的,万变不离其宗。” “我那是——”蒲靳也知道这个理没错,叹了声气:“但总归还是不一样吧,每年的高考人数、分数线,一年一个变化。” “转都转了,再想这些也没用,还不如想想以后。” “那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陈临戈抬头望向远方,群山连绵巍峨错落,望不见也看不清顶点。 “哎。”蒲靳还想说什么,身后忽地传来一阵音乐声。 两人一齐扭头往后看去。 树荫的另一边,熊力和邱琢玉坐在地上,一人举着手机录像,一人拿着手机放音乐。 简凡叫道:“等下等下,你重新来。” 邱琢玉又把音乐拉回开头,随着开头一声“哟”,周兮辞和简凡身体往后一滑做了个类似拉弓的动作,紧接着又拍了两下手。 蒲靳听出那音乐是一首挺火的宅舞bgm,也在某字母站看过别人跳这个舞,随即整个人都转了过来。 只是周兮辞和简凡显然不大会,四肢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明明是个还挺欢快可爱的宅舞,硬是被两人跳成了农村跳大|神的那架势。 “噗嗤。”蒲靳手背抵着额头笑了出来。 简凡耳尖听见了,停下动作,嚷道:“后面那两人,你们笑什么?” “笑你们可爱啊。”蒲靳碰了下陈临戈的胳膊:“是吧?” 陈临戈对上周兮辞的视线,轻扬了下眉,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是。” 简凡还想再跳,周兮辞死活不愿意,“算了算了,我还是不为难我自己了,你让玉子陪你跳。” 她背对着陈临戈坐在邱琢玉刚刚坐过的位置,回想陈临戈刚刚的表情,慢慢把脑袋埋在了腿间。 ——好丢人。 “周兮辞,放一下音乐。”邱琢玉甩了甩胳膊,是个一看就会的架势。 周兮辞轻咳了声,拿起手机点了播放。 没想到邱琢玉也是个花架子,跳得还不如简凡,中间有一下直接一巴掌呼在简凡脸上。 简凡气得不行,逮着他揍了一顿,最后还是熊力帮忙解救了邱琢玉。 他捂着脖子直咳:“咳咳咳,简小凡,你也太狠了。” “没你那巴掌狠。” “……”邱琢玉叹气:“想吃个块西瓜补补。” 周兮辞坐着没动:“叫小凡给你开。” “凡姐~~~”邱琢玉撒娇。 “行行行,给你开给你开。”简凡最受不了他这样。 一旁的陈临戈和蒲靳原以为简凡说开是拿把刀或者怎么样,结果没想到她从筐里抱起一个瓜放在草地上直接一掌给劈开了。 陈临戈:“……” 蒲靳:“……” 简凡顺着那道缝把西瓜掰成几瓣,抬头看过来:“你俩要吗?” 蒲靳疯狂摇头:“不不不。不要。” 陈临戈也摆手说不要,完了跟蒲靳打趣道:“还可爱吗?” 蒲靳:“你烦不烦。” 陈临戈转了过去,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笑了声。 “你笑屁啊?” 陈临戈觑了他一眼,“没笑你。” 蒲靳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陈临戈站起身:“走吧,干活了。” “哎,来了。”蒲靳忙起身跟上,其他人闹完笑完,也跟着下了田。 周兮辞还记着王沪生昨晚交代的事,摘完瓜之后本来想和简凡单独去一趟陶姜家里,但蒲靳一听要去河对岸,也上赶着要去,“你们去找同学,我跟陈临戈在那边逛逛。” 周兮辞一想也没什么,“那走吧,不然等会天该黑了。” 蒲靳点头:“行。” 一群人浩浩荡荡。 走到河边,一道长索桥连着两个村落,这是从简家岗去往陶家村最近的路,如果开车,那要在外围绕一圈。 索桥经年累月,铁链生锈,桥上的木板也是“缝缝补补”,人走在上边桥身跟着摇摇晃晃。 往底下一看,是滚滚河水。 周兮辞走到半截才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蒲靳跟陈临戈走在最后,落下人群很远。 简凡没注意,往前撞到她后背,“走啊,怎么不走了?” “你们先过去,我等等他们俩。”周兮辞贴着绳索,让他们三先过去,等蒲靳和陈临戈走到跟前才说:“要不你们别跟着过去了。” 她看了眼陈临戈,“你不是恐高吗?” 陈临戈脸色倒是如常,只是眼神有些僵硬,笔直往前看,和周兮辞说话也是直直盯着她的发顶,不往下看分毫,“都走到这里了,直接走过去吧,那边有回去的车吗?” “时间晚了就不一定。” “你不是要去找同学吗,你先过去吧,不用管我。”陈临戈伸手想去握用来固定桥梁的绳索,但绳子是悬空着的,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对他来说更加没有安全感,还不如不抓。 他收回手刚要垂下,周兮辞却突然抬手握住了。 陈临戈整个人都跟着一僵,手也不知道怎么动,任由她握着,手指笔直的抻着,“怎么了?” 周兮辞慢慢握紧了,“走吧,我带你过去。” 陈临戈还没说话,蒲靳在一旁轻咳了声,“那什么,我先过去。” 周兮辞侧身让他过去,也不知怎么,不敢看陈临戈,指着桥的终点说:“你不要低头看,盯着前面那根柱子就行。” 陈临戈滚了滚喉结,“好。” 他逐渐放松,手指蜷曲,贴着她的手背。 掌心交握的温度有些烫,周兮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只是手牢牢牵在一起,明明小时候连一张床都睡过,可现在仅仅只是牵手,两个人却都紧张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临戈看着她的背影,手上不着痕迹地用力,指腹紧紧挨着她的手背,就当他是害怕。 就让他做一回勇敢的胆小鬼。 12、12 陶姜家在村子的最南边,下了索桥也还要步行□□百米,整座村子环山而建,也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但因为交通和经济水平的落后,并不如一河之隔的简家岗出名。 傍晚,村里随处可见扛着锄头拎着竹筐的老年人,孩童赤着脚在小路欢闹奔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六人中只有周兮辞来过一次陶姜的家,下了桥领着一群人在村里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村头。 她挠着头环顾四周,有些懵:“我上次是从那边坐车过来的,但也是从这里的进去的,我记得是这么走的啊,怎么不对了。” “你上次,是高一那次吗,那都多久了。”简凡说:“不然给姜姜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们吧,玉子,你打一下。” 邱琢玉打了,但没人接。 蒲靳提议道:“要不导个航吧。” 陈临戈有些无语:“你傻吗,这都不知道位置在哪儿,怎么导航?” 蒲靳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那找个人问问,村子就这么点大,应该都知根知底的吧。” “我去问。”周兮辞往前跑了跑,进了一户人家里,没多会又跑了出来:“问到了,走吧。” 周兮辞没记错路,只是陶姜家里今年新盖了房,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六个人顺着小路七拐八拐,在一个小坡上看见几间相连的平房,门口空地上晒着衣服。 只是没见到人。 一群人停在坡下,周兮辞说:“我和小凡过去看看,你们不要跟着了,要是无聊你们可以在这附近逛逛。” 蒲靳点头:“行,你们去吧。” 周兮辞看了眼陈临戈,拉着简凡朝坡上小跑过去,两人走近了才看到院子里还晒着小孩的尿布,花花绿绿的。 简凡脑袋一懵:“姜姜不会结婚了吧……” “不可能吧,她才十八岁,怎么结婚。”周兮辞刚要喊一声看看家里有没有人,还没开口,屋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动静。 紧跟着是陶姜的声音:“——是我要你们生的吗?你们想过和我姜陶的感受吗?我努力训练努力比赛拿奖,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凭什么我的人生要和他的绑在一起?他又不是我儿子!” “可他是你弟弟!” “我宁愿没这个弟弟!” “啪——!” 有人动手了。 屋外的周兮辞和简凡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陶姜却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像是没看到她们两人,速度很快地往前跑去,黑色衣衫像一道笔直的黑线。 “姜姜!”周兮辞喊了声,见她没停,和简凡拔腿朝她追了过去:“姜姜!你等等我们!” 陶姜是练长跑的,耐力和爆发力都很好,等周兮辞和简凡追到坡下,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陈临戈他们也不在原地。 一旁纳凉的老伯晃着扇子往山上一指:“陶家那丫头往那儿去了。” “谢谢伯伯啊!”周兮辞顾不上喘气,边跑边说:“小凡!你给我哥他们打电话,我去追姜姜。” “行!你注意安全啊!” “知道!” 山路起伏不平,周兮辞一边跑一边还要顾及四周看看有没有陶姜的身影,脚下一个没注意,被地上凸起的石块绊倒了。 胳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次连着膝盖也磕破了。 “嘶……”周兮辞皱起眉龇着牙,站起身动动腿,好在还算幸运,并没有扭到脚腕。 “姜姜!”她扶着路边的松树,树林葱郁,暮色笼罩着整片山林,风声鸟鸣都很清晰。 周兮辞今早出门没拿手机,这会也联系不上他们,从地上捡了个石块,拼出一个简单易识的箭头符号。 她一边往上走,一边喊陶姜的名字,顺便还在卖惨:“姜姜……我摔倒了啊,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疼死了。” 不过卖惨还真有用。 “别叫了,我在这里。”周兮辞走到一个岔道,陶姜不知道从哪儿丢了个石块出来,“左边的小路。” “我来了!”周兮辞在路边匆忙摆了个不成型的箭头,一瘸一拐走进了小路,绕过去是一小片平地,紧邻着悬崖边。 陶姜抱膝坐在地上,左脸颊微肿,她抬头扫了周兮辞一眼,问:“腿没事吧?” “没事,骗你的呢。”周兮辞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几天不见,你速度怎么提这么快。” “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陶姜问:“你们怎么来了?” “老王叫我们来的,他说联系不上你,自己又没时间过来,不过他不说,再过几天我和小凡还有大熊跟玉子都准备要过来找你的。”周兮辞碰碰她胳膊:“你怎么样?” “你也看到了。”陶姜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地上的小草,“我有个弟弟了。” 周兮辞抿了下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瞒着我就生了,还想让我退学去打工。”陶姜自嘲:“你应该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吧?” 周兮辞没吭声,由着陶姜诉说——她家离学校远,回来一趟也不方便,平时除了寒暑假基本上都住在学校。 今年寒假回来的时候,陶母已经怀着孕,只是那时候冬□□服穿得多,本就显得臃肿,陶父又瞒得严实,陶姜就一直被蒙在鼓里,等到暑假回来,孩子已经生了。 是个男孩,叫陶奇。 陶姜还有个十二岁的妹妹,叫姜陶。 家里刚盖了新房,陶父一人在外打工养着整个家不容易,便跟陶姜商量过了暑假带她一起南下打工。 “我小时候知道家里穷,早饭就喝点井水填肚子,午饭吃一口馒头喝一口水,就为了能够更快饱腹。我努力学习认真听课,可我们这里什么都跟不上,后来学校拆了,我到镇上读书,回回考倒数,被同学笑话衣服总是缝缝补补的,在路边跟捡破烂的抢瓶子,我那个时候就知道只有跑得快才能捡到更多的瓶子,后来学校举行运动会,我知道拿了第一名会有奖金,我参加五十米、两百米、四百米,甚至是八百米,所有跟跑步有关的项目我都参加了。”陶姜转头问周兮辞:“可你知不知道,班上是有规定的,一个学生只能参加两个田径项目,就因为我没有朋友,没有人拦着我也没有人告诉我。” 周兮辞默默握住了陶姜的手。 “后来我拿到了所有的第一名,却在领奖的时候因为太饿,直接从领奖台上倒了下来,不过还是很幸运,我王教练挑中,从镇上的学校来到溪城,来到九中。我那么努力拿第一名、拿冠军、破纪录,我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出头的机会,我每次接受采访,我都会很骄傲跟所有人说我来自溪城的陶家村,我想让这里被人知道,我想让这里的美、这里山和水,哪怕是这里的穷,都被人知道,我不想让以后出生在这里的孩子都像我一样吃不饱饭,穿破烂的衣服,每天醒来都要担心下一天该怎么过。”陶姜抹了把脸:“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我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到,这么多年,无论我再拿多少第一名,好像都没有生一个儿子值得他们骄傲,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她哽咽着,连哭声都在克制。 “姜姜,跟你说个秘密吧。”过了许久,周兮辞松开陶姜的手,起身走到悬崖边,望着无尽深渊,深呼吸了几次才说:“其实……我是个孤儿。” 陶姜愣了下,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生,看她瘦高的身影,神情中有错愕,也有不忍。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两岁之前我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院里的奶奶跟我说,我是因为父母早亡被人送来的孤儿院,可我知道,我是被丢下的,他们……不想要我了。”周兮辞在平静的言语之间揭开了尘封的伤口:“我被领养,也不是因为现在的家庭有多喜欢我,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的女儿夭折了,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安慰。” “我也有想过,为什么偏偏被丢下的是我,可即使想通了又能怎么办,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无论他们有多大的苦衷,我还是被丢下的那个。可被丢下也不是我的错啊,我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我也想出生在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快快乐乐的长大。”周兮辞轻轻叹气:“但我还要谢谢他们没有把我卖掉,榨干我最后的价值,在孤儿院我也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领养我的家庭也没有对我很差,这些都是过去的我不曾想到过的。所以姜姜,和这世界上的很多人相比,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我们有手有脚,还怕走不下去吗?” 周兮辞看着天空和高山,胸腔情绪满溢,像是难以抑制,她对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大声喊道:“啊——!” 放声喊完,浑身有说不上来的舒坦,她回头看向陶姜:“姜姜,还记得我们小学学过的一篇课文吗,世界著名的建筑大师格罗培斯在设计完迪士尼乐园后,却在设计路径的时候陷入了难题,他为乐园里的路径设计修改了五十多次,可没有一次是令他满意的,最后他是在法国南部一个卖葡萄的老婆婆那里得到了启发,选择不设计固定路线提前对外开放乐园,让游客自己走出一条路。” “姜姜,你的人生也一样,走多远走多久该怎么走,在这条路上你说了算。”周兮辞看着她,目光坚定:“虽然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才有路。” “不要怕的人才有路……”陶姜定定看着她,嘴里低喃重复这句话,起身走到周兮辞身旁。 “喊出来吧。”周兮辞握住她的手,大声喊起来,山谷回荡着她的呐喊声,像是未来给予她的回应。 陶姜受到鼓舞,先是呐喊,再是宣泄:“我的人生我说了算!我的路我自己走!” “我!陶姜——要拿世界冠军!在将来——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陶!家!村!!” 突然—— “我!邱琢玉!要做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周兮辞和陶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原来是陈临戈他们追了过来。 陈临戈目光静静落到周兮辞那里,往下一瞥,眉头倏地一蹙:“腿怎么了?” “啊?”周兮辞低头拍拍裤子上的灰土:“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姜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临戈,旁边那位帅哥是他同学蒲靳,我们这几天都在小凡家帮忙摘西瓜。” “你们好。”陶姜略一点头,算作回应。 为了不让大家把关注度都放在陶姜身上,在三人自我介绍完后,简凡也说要喊一句。 她走到崖边,对着群山,双手当作喇叭束在嘴边:“我!简凡!将来——诶,我操,我将来要做什么?” 蒲靳没忍住笑了声,搭着陈临戈的肩膀站在人群后。 熊力说:“你不是要做体育老师吗?” “哦对。”简凡轻轻嗓子:“我!简凡!将来要做九中最靓的体!育!老!师!!!哇哦!好爽!大熊你也喊一声。” 熊力不似他们爽朗,性格有几分内敛,站在那儿憋了好一会才喊出来:“我!熊力!在将来要做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英雄!” 这话一出,旋风小队另外四人眼神短暂交流,又看向熊力,少年的身影挺拔,既担风月亦扛山河。 邱琢玉推着周兮辞:“你也喊一个。” 周兮辞耍赖:“我喊完了啊。” “屁,我们在底下听得清清楚楚,你明明就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周兮辞赶鸭子上架,“我!周兮辞!将来……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靠,不是吧,你玩这套。”简凡说:“你这样显得我们想很多诶。” “我这是有什么喊什么,心之所向好吗?”周兮辞啧声:“不过也没事,最靓的体育老师也不算想很多。” “滚。”简凡回头望:“你们要不要也来嚎一嗓子,很舒服的。” 蒲靳大大方方走过去,略一沉思几秒,喊道:“我——蒲靳!希望世界和平,祖国繁荣昌盛。” 简凡惊了:“你这一下把我们的格局提的也太高了吧。” “有吗?”蒲靳挑着眉笑了下:“我也是心之所向。” “这谁敢说不是啊。”简凡又问陈临戈:“你不来吗?” 他们站在离悬崖边很近的地方,周兮辞看了眼陈临戈,替他解围道:“你不怕他把我们的格局提到大气层吗?” “靠!你们真烦啊啊啊啊!”简凡对着群山就喊了起来,邱琢玉紧随其后,他搭上熊力的肩膀:“喊啊——!” 大熊:“啊!!!!” 邱琢玉离他太近,被炸了一耳朵,人跟着猛地跳开了。 周兮辞和简凡乐得不行,她俩对着邱琢玉大声道:“喊啊!” 邱琢玉:“烦死了啊——!!” 五人站在悬崖边,对着落日余晖,对着连绵群山,放声呐喊。 蒲靳捂着耳朵往后退了几步和陈临戈并肩而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幸运的是—— 他们此刻正年少,正青春。 50-60 第51章 我跑不动了 周兮辞比想象中更快接受了徐慈英生病的现实, 她擦干眼泪,跟着秦立红去了楼上的病房。 徐慈英是情绪激动引起的晕厥,身上没上什么监测仪器, 只是戴着氧气罩,呼吸声很轻。 周兮辞走过去,蹲在床边碰了碰她压在被子外的手,很小心地握起来贴在脸侧喊了声:“妈。” 那是极轻极低,极其小心翼翼的一声。 站在窗边的陈临戈心里一酸,红着眼眶挪开了视线。 窗外风雪纷飞,来势看着要比往年汹涌许多。 徐慈英一直没醒, 秦立红就坐在一旁说起了这阵子的事,“你妈妈这病查出来之后,她怕你跟着担心就让我们先瞒着你,原本是打算等治疗到一个阶段再跟你说,只是没想到会转移。” 周兮辞垂着眼, “我爸知道这事吗?” “知道, 那天在医院我就跟他说了, 你妈住院这一阵子也都是他跟我轮换着在医院照料,他也听你妈的话去找了新的工作,谁知道他这个不争气的, 竟然又跑去赌了。”说到这里, 秦立红是又气又骂,“他前阵子说工厂有事,我跟你妈都没往心里去, 要不是今天撞上, 我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国成是什么样的人, 周兮辞再了解不过, “报警吧。” “可你爸毕竟是赌博,万一警察把你爸抓进去……” “抓进去也总比被赌场的人找到打断一条腿强,下午我就去警局报案。”周兮辞松开徐慈英的手,小心放进被子里,抬头看向秦立红,“小秦阿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妈都没跟我客气,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秦立红说:“你该上学上学,该训练训练,你妈这里有我。” 周兮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病房坐了会,徐慈英的主治医生何谓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病房里多出的两个人,走过去翻了翻床头的单子,才问:“这是徐姐的女儿?” 秦立红应道:“是啊,今年读高三了,之前一直在学校。” 何谓点点头,在单子上写了几笔又放了回去,也没多说什么,“行,有什么情况你们再叫我。” “好,谢谢何医生啊。” “没事。”何谓走出去没多久,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来人,神情并未有太多意外,“跟我来吧。” 周兮辞跟上去,进了何谓的办公室。 “你先坐。”何谓坐到办公桌后,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回去,温声问道:“你想问什么?” 周兮辞其实也很乱,对于恶性肿瘤她了解的不多,上网能搜到的内容有限,徐慈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甚至连问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她揉揉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长呼了口气问:“我想知道我妈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何谓看着她,叹了声气:“说实话,情况不是很乐观,你妈妈发现的时间虽然不算特别晚,但扩散速度比一般人要快,目前癌细胞已经从子宫转移扩散至盆腔内,常规的手术治疗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化疗、放疗、靶向治疗这些手段只能清除一部分扩散的癌细胞,但远达不到根治的效果。” “不能根治……”周兮辞感觉心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来气,“那我妈……” 她没勇气再问下去,何谓像是猜出她没说出口的问题,委婉道:“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 听到这句话,周兮辞没有想象中的失控与崩溃,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掉着眼泪。 何谓无声叹息,将桌上的纸巾盒推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兮辞胡乱抹了抹脸,站起身对着何谓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何医生。” 何谓想安慰也无从开口,生死有命,这不是一句话就能抹去的伤痛。 周兮辞走出办公室,手扶着墙边的横杆,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力气大到指尖都在发白。 有人忽然靠近。 她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的暖意烘得她鼻子一酸,干涩的眼眶发胀,但没有再掉眼泪下来。 周兮辞脸埋在他颈间,手紧紧揪着他的外套,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哥。” 陈临戈眼眶一热,滚了滚喉结,扭头呼出一口热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哥在这儿,不怕。” 周兮辞闭着眼,呼吸很沉,也没有哭,只是安静地靠在陈临戈怀里缓了一会,像是给自己充电续上更多的能量。 良久后,她才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开,声音还有些低哑,“我妈醒了吗?” “还没有。”陈临戈碰了碰她发红的眼角,“小秦阿姨让我们回家拿些厚衣服,你不是要去警局报警,顺路一起过去?” “好。” 离开医院之前,周兮辞又回病房看了一眼徐慈英,走过去掖掖被角,跟秦立红打了声招呼才走。 外面雪下得很大。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把伞。”住院部一楼后面有家生活超市,陈临戈走进去,“老板,拿把伞。” 老板从懒人椅上站起来,放下手机去里面货架翻了翻,找出一把长黑伞放在柜台上,“八十。” 陈临戈掏钱的动作一顿,“没有别的了吗?” “这质量好,能抗风的。”老板见他坚持要看看别的,又进去里面找出几把格子伞,伞面的颜色有些一言难尽,“这你给四十就行了。” “就这个。”陈临戈付了钱,拿起其中一把走了出去。 周兮辞一直站在门口没挪过位置,肩上和发间都落了些雪,陈临戈拿手拍了拍,“怎么不在里面等?” “人来人往的,我站里面碍事。”周兮辞看着他把伞撑开,一阵无语:“陈临戈。” “嗯?” “你审美倒退了啊。”周兮辞有些抗拒站在伞下,“这颜色,你不觉得跟那什么很像吗?” “没别的了。”陈临戈揽着她的肩膀走下台阶,“将就一下,到大门口我们就打车。” “说起来,你好像还欠我把伞。”周兮辞侧头看他,“你是不是忘了?” “那这个给你。”陈临戈把伞往她面前一递。 “我不要啊,这太丑了。”周兮辞将伞把推远,半边肩膀都在伞外,陈临戈又不动声色把伞偏了回来。 一早上都在下雪,路上交通也变得堵塞,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半个多小时。 周兮辞还穿着秦立红的外套,下车后,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埋头走了一段路,在单元楼门口和那几个追债的人迎面撞上。 她跺了跺脚,没什么语气地说:“我也联系不上我爸,你就算在这里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没用。” 为首的那个神情有些惊讶:“你不知道?你爸回来了,一见到我们就跑,现在就在楼上,你最好上去劝劝他,再不开——” 没等他话说完,周兮辞已经跑进楼里不见踪影,她一口气上了六楼,楼道处还有被砸烂的凳子。 周国成在里把门反锁了,钥匙根本转不动,周兮辞“哐哐”拍着门板:“开门。” “小辞?”周国成没立马开门,大概是站到了门旁,声音很响亮:“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上来的,我知道你早就看不惯我了。” “开门,我没跟他们一起,你再不开,我就找人上来撬锁了。”周兮辞从地上捡了根凳子腿。 门一开,她就朝着周国成砸了过去,“你怎么不去死!” 周国成胳膊被砸了一棍,下意识想跟她动手,拳头举起来又放了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是没资格,但你干的是人事吗?”周兮辞看着他,气得手都在发抖,“我妈还生着病,你怎么能怎么敢还去赌?你还有良心吗?!” “我没良心?!我要没良心我早就不管你们了!”周国成吼道:“你妈化疗一次要多少钱你知道吗!她为了你放弃去大医院看病你又知道吗!你都不知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去赌?我不去赌她连住院治疗的钱都不够!她就只能等死!” 周国成吼完的一瞬间,周兮辞在恍惚里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手上的木棍在无意识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将她惊醒。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只感到一阵很强烈的无力感,一字一句都说得很艰难:“我妈为了我放弃去大医院治疗?” 周国成看到她手上的一抹红色,到嘴边的话又换了,“四期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用,去不去都一样。” 周兮辞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转身从家里走了出去。 她也没有走远,只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脑袋垂得很低,手上在流着什么,一滴一滴。 陈临戈跑上楼时,看到她脚边的一滩血迹,眉心重重一跳,“你跟你爸动手了?” 她没有说话。 陈临戈顾不上太多,快步上完最后几级台阶,站在门外往屋里看了眼,看到周国成好好地坐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抓起她受伤的手检查了一下,“手怎么弄伤了?” 周兮辞也盯着破皮的那块,像是已经感知不到痛意,没所谓地说:“挂到凳腿上的钉子了。” 陈临戈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没有再多问,语气带着安抚:“我先带你去诊所处理一下伤口,晚点回医院打破伤风。” 周兮辞由着他将自己拉起来,很轻地喊了一声:“哥。” 陈临戈牵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低声问:“怎么了? “我好累啊,你能背我吗?”周兮辞看着他,没什么力气地说:“我跑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一点小科普:有研究和资料表明,因家庭关系不和或者因其他因素,如长期生气、抑郁、焦虑、情绪不佳者的人群,患癌率要高于心情愉悦人群。保持心情好有利于癌症康复,而且还可以降低癌症的发病率。 第52章 现在是喜欢的人啦 我跑不动了。 陈临戈捕捉到某个字眼, 抓着她的手定定看了她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将人背了起来。 周兮辞趴在他背上, 慢慢闭上了眼睛。 走到一楼时,陈临戈把手上的伞递过去让她撑开,她抓着伞把看了眼四周,“那几个人走了?” “嗯。” 周兮辞很快想到什么,“你是不是给他们钱了?” “给了一点。”陈临戈走在风雪里,空不出手,侧头轻轻撞了下她的脑袋:“别担心, 哥有钱。” 周兮辞被他财大气粗的语气惹笑,只是疲惫感依旧难消,趴在他肩头没有说话。 雪越下越大了。 诊所负责接待的医生还是之前那位女医师,见到周兮辞她忍不住叹了声气:“这回又是哪里磕伤了?” “手。”周兮辞抬了抬胳膊,“不小心碰到钉子了。” “那要打破伤风啊, 我们这里可打不了, 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完事你就近找个大医院去把针打了。”杜燕严肃道:“这要是感染了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知道了,谢谢医生。”周兮辞把手递了过去,视线一直盯着破皮的地方, 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陈临戈抬手挡在她眼前, “怕还看。” “看不见更怕。”周兮辞拨开他的手,“要不你先回去拿衣服,等我处理完就直接去医院。” 陈临戈“嗯”了声, 但人还站在那儿没动, 一直等到杜燕往她手上缠纱布的时候才离开。 杜燕处理完伤口, 摘下手套和口罩笑道:“你跟你哥感情真好啊。” “啊?”周兮辞拿手蹭着鼻子, 小声反驳道:“不是哥哥。” “嗯?”杜燕捧着茶杯,语气有些迟疑:“上回来不还是哥哥吗?怎么这趟就……” 周兮辞低着头,拨弄着手上的纱布,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现在是喜欢的人啦。” “哦哦哦。”杜燕恍然似的笑了笑,“你们现在的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想法啊,看来我当初那句男朋友说得没错,你看现在这不就成了你男朋友。” “还不是男朋友。” “你暗恋啊?”杜燕喝了口热茶,想起男生之前还有刚刚看周兮辞的眼神,那可不“清白”。 不过她也没掺和,说不准这就是现在小孩的情趣,她要给戳破了人家指不定还不乐意呢。 周兮辞在诊所等了二十多分钟,喝了两杯水才等到陈临戈,“我爸还在家吗?” “在。”陈临戈手上提了个黑色的行李箱,抬手把伞往她这边偏了偏,“走吗?” 周兮辞点点头,拿着药袋走到伞下,“他跟你说什么没?” “问了两句徐姨的情况,可能晚一点也会去医院。”陈临戈将箱子拎了起来,“周叔不是故意要去赌的……”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妈的医药费。”周兮辞低着头,下巴没在衣领里,秦立红大概穿着这件外套在医院呆了很久,衣服上都沾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深吸了口气说:“说实话,我也没立场怪他,不管怎么样,我妈生病之后,都是他跟小秦阿姨一直在顶着。我呢,成天在学校弄这弄那儿,也从来没管过什么,比起我爸,我才是那个最没用的人。” “不知者不为过。”陈临戈知道周兮辞在想什么,“就像现在,你知道徐姨生病了,你不会什么都不做,可有些时候,父母总是希望我们能够活得轻松点。” “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太少了。”周兮辞甚至不知道还能陪徐慈英多长时间。 以前她总是希望时间能快一点,她想快一点长大,能够替徐慈英多分担一些。 可现在,她又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如果可以,她宁愿将自己的生命分一半给徐慈英。 她的妈妈一生操劳,没有享过一天的福,甚至因为领养她,让自己吃了更多的苦。 她还来不及回报,上天便要收走她生命里来之不易的温暖。 “陈临戈。”周兮辞喉咙有一丝哽咽,她努力咽回去,望着眼前这条漫长的道路,眼眶溢满潮热,“长大怎么那么苦啊。”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要长大了。 她只要妈妈长命百岁- 徐慈英当天下午五点多才醒,漫天的大雪让夜色更早降临了这座城市,她昏睡了一天,精神还有些恍惚。 周兮辞趴在病床边,握住她的手,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妈。” “嗯……”徐慈英动动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氧气罩模糊了她的声音,“怎么没去上课?” “今天是元旦,我们放假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兮辞想起身去叫医生,陈临戈已经先一步往外走了:“我去喊医生,你陪徐姨说说话。” “妈没事。”徐慈英说话很慢,“你吃饭了吗?” 周兮辞点点头:“吃了,小秦阿姨送了晚饭过来,还给你煲了粥,你要吃点吗?” “我不饿。”徐慈英看着她,和往日一样的温柔,“是不是被吓到了,妈没事,你别担心。” “……嗯。”周兮辞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 “你爸呢?” “去楼下抽烟了。”周兮辞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丝笑来,“爸没去赌钱,是赌场那些人弄错了,他这阵子在厂里忙活,经常昼夜颠倒,所以才一直没联系到人。” 徐慈英眨着眼“嗯”了声,看到她的手,紧张道:“手怎么了?” 周兮辞不在意道:“没事,不小心刮到了,已经包扎好了。” “你小心点。” “嗯,我知道啦。” 徐慈英摸着她的手没再说什么,神情依旧很疲惫。 晚一点的时候何谓过来看了看,照例交代了几句:“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以后还是尽量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保持心情愉悦,对病情恢复也有帮助。” 徐慈英摘了氧气罩,脸上只有一点淡淡的印子,闻言只是笑着道:“谢谢何医生。” “没事,您好好歇着,晚上能吃点清淡的流食就尽量吃点,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胃会受不了的。”何谓合上病例板,“今晚我值班,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成。” 周兮辞送何谓出去,他没让多送,笑道:“回去陪你妈妈吧,这几步路我比你熟多了。” 她点点头,也没进去,倚着墙发了会呆。 陈临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站到她身旁,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怎么了?” “没事,里面太闷了,我透口气。”周兮辞站直了,还耸了耸肩膀:“你回去吧,这里晚上也留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再陪你呆一会。”陈临戈也倚着墙,脑袋靠在上边,“你明天回学校吗?” “回,我打算跟林姐请个长假,我妈这里离不开人,我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总不能还让小秦阿姨在这里陪着。” 周兮辞也不知道还能陪徐慈英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是更长或是更短,无论多久,她只想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多陪陪徐慈英。 她已经错过了太多,不想再给自己留下更多的遗憾。 陈临戈没说什么,陪着她在走廊站了一会,等周国成从抽完烟回来,才从楼上下来。 一楼大厅有一台自动取款机。 他走过去查了下卡上的余额,接近小十万,这些都是他之前在沪市做兼职攒下的。 陈建业之前也给过他两张卡,只是陈临戈从来没动过,也不清楚卡里到底有多少钱。 他今天问了何谓,徐慈英一次化疗就是大几千,这里面还不包括住院费和吃的那些药,以及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癌症的治疗周期本就漫长,也难怪周国成会抱着以小博大的心思去赌。 陈临戈站在取款机前,找到记在备忘录里的银行卡号,从自己卡上把周国成剩下的赌债转了过去。 他给对方发了条已转账的消息,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谢了小兄弟。 陈临戈没再回复,将这串号码加入了黑名单后,又从口袋里翻出另外两张卡。 一张是当初离开沪市时,窦彭追到溪城来塞给他的卡,还有一张是上次他过生日陈建业拿给他的。 他先后查了下余额,等到脑袋里有个具体数字后,稍微松了口气,动手把两张卡的钱并到了一张。 做完这些,陈临戈又去找了何谓开了单子,去楼下缴费处一次性缴了二十万进去。 这事瞒不住,第二天早上陈临戈来医院接周兮辞去学校时,她已经猜到是他垫的钱了。 “我爸给我的,我不花也没人会花,徐姨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给她花这点钱不算什么。”陈临戈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这样你就不用去找兼职了,也能多点时间陪徐姨。” 周兮辞低着头,眼睛被碗里白粥的热气熏得发酸,好半天才抬起头看他,眼眶通红,“哥,谢谢你。” 陈临戈笑了笑:“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点吃吧,不然等会该迟到了。” “嗯。” 回到学校,林松媛对周兮辞要请长假的做法不太认同,但她也了解周兮辞,“我只能给你先签半个月的假,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要请长假会耽误很多事的,你的训练、学习,都不管了吗?” “林姐。”周兮辞抠着手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兮辞,你妈妈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林松媛看着她,良久后,轻叹了声气:“先请半个月,你也别落下学习,各科的试卷我会让你哥带给你,你不要什么都不做,行吗?” “嗯,谢谢林姐。” 林松媛签好假条递过去,犹豫道:“那杨教练那边……” “我……应该不去了。”周兮辞说:“我还是想留在溪城。” 作者有话说: 长大总是伴随着苦痛。 都会过去的。 第53章 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林松媛没有意外周兮辞的选择, 她只是可惜,明明每次都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人活于世, 都会被俗事绊住脚步,没有人能例外。”林松媛看着周兮辞,既是期盼也是安慰:“可只要心中有梦有光,不论何时不管多晚,你都可以重新扬帆起航。” 周兮辞怔然。 此时的她仿佛是在海面上飘摇的小船,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只能远远遥望着灯塔的余辉。 可遥远的岸边总能传来别人拼命呐喊她的声音, 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重振旗鼓。 周兮辞心头像缠着一团乱麻,一时根本找不到头绪。 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可仍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了,谢谢林姐。” 从办公室出来后, 周兮辞没有回教室, 给陈临戈发了条消息, 自行先回了医院。 下楼时路过平时训练的操场,她在外面站了很久。 记忆里,周兮辞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在教室还要长, 从起点到终点, 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子就像是老天赐予她的一场美梦。 可人生难两全,有些人注定不能永远活在梦里,周兮辞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残酷, 将美梦锁于心底, 去走一条新的人生路。 梦醒了, 雪停了, 阳光依旧没有出来。 她大步往前,再没回过头。 回到医院,徐慈英纳闷周兮辞怎么这个时间来医院,她没有隐瞒自己请了长假的事情。 “林姐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到时候——” “半个月?”徐慈英今天精神看着好了很多,说话也不像昨天那么有气无力,“你请半个月假,你训练怎么办?” “王教练最近不在学校,等他回来我也会去跟他请假的。”周兮辞不敢看徐慈英的眼睛,低着头说:“不管是学习还是训练,我心里都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要真这样不管不顾,我宁愿不要你过来照顾我。”徐慈英情绪一激动,一时有些喘不上来气。 周兮辞忙走过去抚着她心口,“妈,你别激动,等这半个月假结束,我还是会回去的,期末考试和学期综训,我都会参加的。” 徐慈英抓住她的手,仰起脸看她,“那杨教练那边呢?他前阵子打电话跟我聊了你的情况,说想让你报他们学校,我上网查了些资料,报名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情。” 周兮辞感受到她手心里的粗糙不平,没有说话。 “你这倔性子也不知道随谁。”徐慈英闭上眼说:“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周兮辞鼻子一酸,坐下来侧头趴在她腿上,眼泪滑过鼻梁滑过眼角,掉进被子里。 她瓮声说:“没有谁拖累谁,我就是想多陪你一段时间,我也答应了林姐,请假这半个月不会什么都不做的,而且最近也在下雪,我们训练都停了。杨教练那边我本来就没打算去,你知道我的啊,我的梦想一直都是溪城大学,我就是想留在溪城,留在你身边。” 徐慈英摸着她的脑袋,心里又酸又疼,“你啊……” “就半个月。”周兮辞用手抹了抹脸才抬起头,“半个月后我就回去上课,我都没有好好在医院陪过你,以前别人不知道你有女儿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要是不在这儿,还以为我不孝呢。” “瞎说什么。”徐慈英往她胳膊拍了一下,“说好了,就半个月,到时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治了。” “会的,会的,我好好回去上课,你好好治病。”周兮辞破涕为笑,“过年我们还要一起包饺子,去年……” 提及去年春节,也是一堆糟心事。 她很快转了话头,“去年我哥没在这儿,今年他也在,到时我们回家过年,他都好多年没吃过你包的饺子了。” “好好好。”徐慈英没再说什么,坐在床上看着她在病房里忙来忙去,目光里都是难过和不舍。 周兮辞削好苹果一抬头,看到徐慈英眼中的情绪,迅速偏过头将苹果和小刀放在桌上,“妈,我去洗个手。” 她快步走进病房里的卫生间,开着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地低下头,手撑在水池两侧。 眼泪一滴滴掉下来,顺着水流一起滑进了下水道里。 病房外,徐慈英拿起那颗削好的苹果小口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抬手捂住口鼻,哽咽声含糊不清,嘴巴里塞满了苹果,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命运何其残忍。 她的女儿又何其无辜- 傍晚放学的时候,陈临戈打算去一趟医院,简凡几人知道周兮辞的情况,也都要跟着。 “要不是今天周测,我们都准备逃课过去了。”邱琢玉叹了声气:“我们也怕影响你考试,真是憋了一天了没敢问徐阿姨的情况,周小辞也是,回来请假也一声不吭的,还拿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她也是不想你们跟着担心。”陈临戈把周兮辞桌上的试卷收进包里,“走吧,晚点有暴雪,你们早点回来。” 简凡问:“你不回来上晚自习了吗?” 陈临戈点点头,刚想说来不来对他都一样,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话茬,“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个避风的墙角,接通了电话,“爸。” 陈建业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窦叔今天跟我说你昨晚从卡里划了二十万出去。” 陈临戈昨晚转完账之后本打算给陈建业发条消息,可后来犹豫半天也没发,早料到会接到他的电话,也没太惊讶,“不是我,是徐姨,徐姨生病住院了。” “老徐?老徐也生病了?严重吗?” 陈临戈注意到陈建业说的是也,心里“咯噔”了一下,抿了抿唇角说:“医生说是恶性肿瘤四期,查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一直瞒着我们。” 陈建业忽地没声了,只听见呼吸变得沉重了不少。 “爸……”陈临戈犹豫着,“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建业很明显地叹了声气:“你徐姨现在还好吗?你卡上的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在这边给联系个医院,到沪市来治?” “徐姨一直在化疗吃药,但医生说是扩散的太快了……”陈临戈说得有些艰难:“转不转院也都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你徐姨身体我记得一向都挺好的。”陈建业又叹了声气,“我再给你转点,你替我跟你妈多照看着点。” “钱够的。”陈临戈说:“您也多注意身体。” “嗯。” 挂了电话,陈临戈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陈临舞的号码,他看着正在等待接通的拨号页面,忽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即使他将户口转了回来,在法律上和陈家没了任何联系,可从他冠上“陈”这个姓起,他跟陈家在情感上就已经是互相都无法完全割舍的一个存在了。 陈建业对他是如此,他亦是如此。 陈临舞的电话没有打通,陈临戈给她发了条消息才收起手机走向等在一旁的几人,“走吧。” 在校门口打车的时候,他习惯性拦了两辆车,分车的时候才意识到少了一个人,“陶姜呢?” 熊力扶着车门说:“哦,她说林姐找她有事,怕耽误太久,让我们先去,她晚点再过来。” 四个人挤了一辆车,陈临戈坐在副驾,回头说了句:“给她发个消息吧,要是太晚了就别过来了,明天来也一样的。” 简凡明知故问:“你叫谁发?” “谁想发谁知道。”陈临戈收回视线,从后视镜里看到邱琢玉掏出了手机,轻轻笑了一下,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地,笑意又淡了下来。 晚上的路比白天还堵,都快上自习了他们才下车,简凡只能给林松媛打电话请了一节课的假。 林松媛倒也没说什么,问:“几个人去的?” “我、熊力、邱琢玉,还有陈临戈。”简凡说:“我们学霸等会不跟我们回来了。” “那你们三个回来注意安全。”林松媛想起什么,又问了句:“陶姜呢?” “诶?姜姜说你找她有事,这会应该去找你了。” “我没找她啊。”林松媛嘀咕着,“你们去忙吧,我来联系陶姜,记得早点回学校。” 简凡也没太往心里去:“知道了。” 徐慈英的病房在三楼,是个三人间,他们过去的时候,徐慈英已经睡下了,周兮辞坐在床边发愣。 简凡走过去拍了下她肩膀才回过神,她揉了揉脸说:“你们怎么来了?逃课啊?” “嗯,以前都是跟着你逃课,今天是学霸带我们逃课的。”简凡小声道:“这样就算被方平抓到,他也不会罚得很重。” “狗屁。”周兮辞笑着说:“他只会罚你们带坏好学生。” 简凡:“……” “走吧,出去说。”周兮辞领着他们去了走廊,“不是真逃课吧?现在是学期末,方平抓得很凶的。” “没,我们都请假了。”邱琢玉靠着墙:“阿姨怎么样?我妈有朋友在B市肿瘤医院当主任,要不我回去给联系一下,我们去B市看看?” 周兮辞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 她今天有跟何谓聊过,到这个阶段,去哪里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想徐慈英再受长途奔波的罪。 熊力沉着声问:“就……没办法了吗?” “保守治疗吧,能多久我也不知道。”周兮辞抿着唇,看他们几乎在同一瞬间红起来的眼眶,也是一阵鼻酸,“别这样啊,我好不容易才没那么难受的。” “没事的!现在国家发展那么好,会有希望的。”简凡凑过来抱了抱周兮辞:“你就好好在医院照顾阿姨,学校那边有我们,大玉让他家阿姨给煲了汤,从明天起,每天都给阿姨送。” 周兮辞拍了拍简凡的后背,“有我的吗?” “当然有,你想吃什么发给我,我回去跟阿姨说一声就行。”邱琢玉也走过来抱了抱,“有我们呢,别怕啊。” 周兮辞哽咽着应了声:“嗯。” 邱琢玉松开手,回头说:“大熊,你要来给一个安慰的拥抱吗?” 熊力神情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凑过来抱了一下,几乎是一触即离。 “好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既然阿姨睡了我们就先回学校了。”邱琢玉说:“对了,姜姜晚点可能要过来。” 周兮辞有些纳闷:“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她说林姐找她有事。”简凡想起什么:“但我刚跟林姐打电话,她又说没找过姜姜。” “我知道了,等下她来我问问是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周兮辞从他们到电梯口,看着沉默了大半天的陈临戈:“你不回去吗?” “嗯。”陈临戈说:“我逃课没人管。” “……好厉害哦。”周兮辞跟他们摆摆手:“到学校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你俩回吧。”邱琢玉伸手去按关门,临合上前对着周兮辞拍了拍自己右边口袋的位置。 周兮辞愣了下,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又摸了摸左边,里面有一张银|行卡。 她忙去按旁边的按键,但电梯已经下行了。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震,邱琢玉把银|行卡的密码发了过来- 邱大玉:666888- 邱大玉:没偷没抢,都是逢年过节家里人给的零花钱和压岁钱,我现在也用不到,你先拿着吧,就当是我借你的了。 最后是一条语音。 周兮辞按了播放,邱琢玉略显惆怅的声音从里传了出来:“别爱我,没结果,哥只是个传说。” “……” 周兮辞又想笑又想哭,陈临戈揉着她的脑袋,“走吧,回去写试卷。” 周兮辞这下只剩想哭了。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位置,周兮辞在床尾的放了两本书当桌垫,趴在那儿写起了试卷。 陈临戈坐在一旁给她掐时间,顺便刷题。 还没写完单选题,陶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病房里没其他人,问了句:“他们回去了?” “刚走没一会。”周兮辞放下笔,看到她的头发和肩上湿漉的雪水,惊道:“你没打伞吗?” 她拿了自己的毛巾递过去,“快擦擦。” “没想到会下这么大。”陶姜随便擦了两下,接过陈临戈递来的热水,“没事,有空调,吹一会就干了。” 病房里不好说话,周兮辞借口去打水,带着陶姜走了出去,“林姐找你做什么啊?” “哦,就是问问我家里的情况,也没别的事。” 周兮辞看了她一眼,“他们今天给林姐打电话请假的时候,林姐说根本没找过你。姜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妈妈……” “没有。”陶姜笑笑,“林姐真找我了,她可能自己忘了,不信你回头问他们。” “没事就好。”周兮辞接满一瓶水,也没有走出开水间,“姜姜,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我们说,不跟我说,也要跟他们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难题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的。” “你就别管我了,我真的没事。”陶姜沉默了几秒,“阿姨的情况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之前不是都挺好的吗?” “她一直瞒着呢,怕影响我。”周兮辞说:“可我宁愿被影响,也不想什么都不知道,起码还能多陪陪她。” “阿姨也是为你好。”陶姜望着窗外,忽然心事重重地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都像一颗种子,有的父母像肥沃的土壤,你落下来,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你,可有的父母就像沼泽地,你拼尽全力想往上走,但只要停下一步,他们立马就会将你拽回去。” 周兮辞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姜姜……” “没事,我就是有感而发,我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知道的。”陶姜喝完杯里最后一口水,将纸杯捏瘪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好啦,我真的没什么事,你回去照顾阿姨吧,我也该回学校了。” “我送你。” “不用。”陶姜推着她,“快回吧,我认识路。” 周兮辞还是不放心,把水瓶放在护士站,送她去了医院门口,亲自看她上了车才回去。 她带着一脸心事进了病房,陈临戈往她身后看了眼,“陶姜回去了?” “嗯。” “怎么了?” 周兮辞拿起笔,随便在纸上划了划,“我觉得……姜姜好像有点不对劲。” 除了之前夏天在陶家村的那次,陶姜平时很少跟他们提及家里的情况,哪怕是前几天姜玉梅找到学校来,她也没有透露太多。 今晚她说了那样的话,很难不让周兮辞多想,“我总感觉上次姜姜妈妈来找她,不只是因为她太长时间没有回家,可姜姜又不愿意说,我真怕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了。” 陶姜家里的情况陈临戈也知晓一二,正想安慰两句,昏睡着的徐慈英忽然哼哼了两声。 周兮辞之前没陪过床不知道,歇在医院这两天,夜里总能听见徐慈英被疼出声的动静。 “妈……”她低头凑过去,徐慈英大约是听到她的声音,哼哼的动静小了下去。 周兮辞鼻子一酸,握着她的手,没敢再发出声音。 没一会,病房里又传出几声不轻不重地哼哼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直发酸。 第54章 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徐慈英的情况时好时坏, 周兮辞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徐慈英醒着,她就陪她说说话, 但大多时候徐慈英都在昏睡,她没什么事,就趴在床尾写试卷,只是思考得很慢,一天下来也写不了很多。 学校那边,周兮辞之前抽空回去了一趟,跟王沪生请了假, 也说了期末会回来参加综训考核,下学期也会正常参加体育统考,只是不再提去B市的事。 王沪生没有多挽留,只是说了句:“你自己想好。” 周兮辞已经不知道怎么才算想好,也许她的选择是自私了点, 可又能怎么办呢。 她太累了。 未来怎么样, 好与不好, 在这一刻都没有妈妈重要。 耳旁徐慈英的痛哼声将周兮辞从恍惚中惊醒,她依旧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只是握着徐慈英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 到了傍晚, 周国成提着两个保温桶进了病房, 最近周兮辞在医院守着,他又回了厂里上班,空闲的时候就回家炖些补汤送过来。 起初, 比起周兮辞的生疏, 他的动作更显熟练, 经常来了都是默不作声干事, 等母女俩吃完再提着东西回去。 有一回,周国成是趁着午休的时间过来看看,也没顾得上吃饭,周兮辞就把自己手上的那一份盒饭给了他。 像是破冰的信号,之后周兮辞碰到不会的事也会主动问他,周国成偶尔也会给她带点面包饼干之类的。 “吃吧,今天炖了点排骨汤。”周国成把菜摆放在小桌上,给周兮辞盛了碗汤。 父女俩话很少,大多时候都是徐慈英在说,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 趁着周国成收拾残羹的功夫,周兮辞起身拎起热水壶往外走,“我去打点热水。” 冬天到了傍晚天就黑了。 周兮辞走出病房随手掩着门,放下水壶蹲在一旁,隔着没关严的门,她很快听见了徐慈英的呕吐声。 何谓说过,癌症病人到后期基本吃不了什么东西,就算能吃进去也很快会吐出来。 徐慈英不想她担心,每回都强撑着吃进去,周兮辞看她胃口变好,还以为是病情有了好转的迹象。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不过都是妈妈的魔法,这世上根本没有奇迹。 视线里出现一双熟悉的鞋。 周兮辞顺着裤脚抬起头,陈临戈跟着蹲了下来,他刚从学校过来,经过风雪,手却还是热的,捏着她的指尖低声问:“怎么了?” 没等周兮辞回答,病房里又传来一声动静。 陈临戈眼睫一颤,没再说话。 “我以为是奇迹出现了。”周兮辞低着头,“她越来越不好了,陈临戈,怎么办啊。” 那是癌啊。 多少人碰到都无能为力。 “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还有很多事没做,为什么不能给我多一点时间。”周兮辞浑身颤抖,像陷入了梦魇里,“她一直希望我去更好的学校,我是不是应该听她的话,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她才病得这么严重。” “不是。”陈临戈攥着她的手,一遍遍否认,“不是,周兮辞,不是你的错,我们每个人都会生病,小到感冒发烧大到不治之症,难道每个人生病都要在别人身上找错误吗?不是的,没有人想生病,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生病,我们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了更难治愈的病,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徐姨肯定也不想听到你这么说,你又不是病毒,怎么会因为你病得更严重,那我天天跟你呆在一起,怎么没有生病?” 周兮辞吸了吸鼻子,哽声道:“不要胡说。” 陈临戈将她脑袋按到自己肩上,掌心贴着她的后脑揉了揉,“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吗? 周兮辞闭上眼,眼泪一滴滴渗进脸颊蹭着的布料里,心中始终无解。 半个月的假过得悄无声息。 徐慈英一早便催着周兮辞回学校,“你回去就好好上课,别没事就往这里跑,我这儿有你爸。” “爸要上班呢,有时候还是夜班,你一个人怎么行。”周兮辞拎上书包:“我跟爸都说好了,晚上我过来,反正医院离学校也不远,省得他两头跑还休息不好。” 徐慈英知道说服不了她,也没强求:“那你路上多注意安全,别骑车了。” “知道了。” 周兮辞起初是想再请半个月假,可她也清楚,只要自己在,徐慈英总会强撑着精神跟她说话、假装胃口很好,连睡梦里也不得安稳。 她明白徐慈英是不想她担心,便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这样能多换回妈妈一点时间,周兮辞愿意担下所有的苦和痛。 医院和学校在一条线上,周兮辞没骑车也没坐车,拉高了衣领,半张脸埋进去,迎头走在寒风中。 快到学校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前边路灯还剩五秒,她抓着手机跑过马路才接通,“怎么了,我还有几百米就到了,林姐在学校吧?” “在。”陈临戈的声音有些沉,“周兮辞。” “嗯?” “陶姜退学了。” 周兮辞倏地僵在原地,“退学?怎么回事,姜姜怎么会突然退学?她现在还在学校吗?” “不在,她早读请了假,等林姐看到她消息找到宿舍的时候,她的床铺已经空了。” “我马上到学校了。”周兮辞一边跑一边给陶姜打电话,只是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等到学校,她直接去了林松媛办公室,陈临戈他们几人都在,邱琢玉在一旁不停打着陶姜的手机。 林松媛不知道在跟谁联系,神情很严肃:“行,我知道了,多谢陶书记,学校会想办法的。好,好,那您先忙,我这边再看看怎么办。” 她放下话机,六个人瞬间围了过去。 林松媛揉了揉眉心,“是陶姜的父亲出事了。” 陶富强这些年都在工地上干活,今年年冬包工头为了赶工期,让工人夜里加班干活。 由于工期紧张,临时搭建的脚手架不够牢固,陶富强意外从三楼跌落,摔断了一条腿。 “现在工地那边不承认夜里赶工的事,还为了不承担医药费,把责任都推到了陶姜父亲身上。”林松媛说:“村里书记联系了律师过去,但最终也只要来两万块。” 两万块。 一条腿。 邱琢玉怒斥道:“真是好划算的‘买卖’。” 周兮辞问:“那姜姜呢?她回家了吗?” “应该是回去了,她父亲昨天刚出院。”林松媛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你们先回去上课,我现在去她们家看看。” 简凡说:“林姐,我们也想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不能带着你们乱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姜姜重新回来上课的。”林松媛拍拍简凡的肩膀:“都回去吧,有什么情况等我回来再说。” 回到教室也没心思上课,周兮辞想到之前在医院陶姜说得那些话,有些后悔没能更上点心。 “要是我当时坚持再多问一点就好了。” 大约是徐慈英的事情让周兮辞对任何事都产生了强烈的责任感,现在只要有一点差错,她就会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陈临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拿笔杆往她脑袋上敲了下:“陶姜退学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如果真论起来,也是我们对她关心不够。” 周兮辞揉着脑袋:“我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 “是啊,我们也没有要追究谁的责任。”陈临戈看着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她回来重新上课。” “你说她会回来吗?” “会,她一定会回来的。”陈临戈望着眼前的空位,“你不觉得陶姜很像悬崖峭壁上的藤蔓吗,生命力强,能扛得住风雨,只要有一点光照就能肆意生长,她是不会被打倒的。” 周兮辞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鬼。” “?” 陈临戈对着她笑了下:“不是可爱鬼么?” 周兮辞人倏地一麻,差点滑到桌底去,强装镇定“哦”了声,慢吞吞转开了头- 林松媛是早上走的,傍晚才回来,周兮辞几人过去找她的时候,她正靠着椅背在休息。 简凡小声喊道:“林姐?” “嗯?你们来了。”林松媛揉着眉心坐起来,“姜姜确实是回家了,她父亲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下半生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她们家又是三胎超生,不符合村里的扶贫政策。” “那姜姜……”简凡欲言又止。 “我在想办法,不读书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不能继续学田径,但以姜姜平时训练的成绩来看,她要在溪城挑个好大学不是什么难事。”林松媛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我记得学校之前有社会资助的名额,我先替姜姜申请一下,你们也抽个空去见见她,劝她千万别自己先放弃了,我说了她可能不往心里去,但你们关系好,说不定能听进去。” “好。”周兮辞说:“那就这周末吧,刚好也没考试。” 林松媛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又继续敲了起来,“注意安全。” 到了周末,周兮辞陪着徐慈英吃完早餐,才到学校门口跟他们汇合,和夏天去陶家村的激动不同,这一趟几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连一向活泼话痨的邱琢玉都不吱声了,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两眼,再盯着窗外发愣。 陶家村的冬天很美,错落的矮屋房顶落满了雪,屋檐下挂着冰棱,站在高出隐约还能看见远山上白茫茫一片。 只是众人都无暇顾及美景,下了车走进村落,泥泞的道路像泼在白纸上的墨,破坏了原先不沾尘埃的美。 陶姜的家还在原来那座小土坡上,远远能听见鸡狗低叫的动静,周兮辞和简凡走上前,看到穿着旧棉袄的陶姜正坐在门前洗衣服,大冬天,一双手泡在冷水里,被冻得发红。 陶妈妈抱着儿子坐在一旁喂饭,一只大黄狗无精打采地趴在两人脚边。 廊檐下堆满了木柴和各种杂物,山里的阳光明明很亮,这一处却好似暗得不见天日。 在那一瞬间,周兮辞忽然想起小时候陈奶奶常挂在嘴间的一句话。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许是察觉到陌生人靠近,大黄狗坐起来叫了声,陶姜抬起头看见站在院外的周兮辞和简凡。 她擦着手走下廊檐,“你们怎么来了?” “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还不许我们来找你吗?”简凡红着眼:“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陶姜沉默了会,无奈道:“我能怎么说呢?” 他们都还不曾长大,没有替他人遮挡风雨的能力,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伤心。 “我家里的情况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我爸我妹妹,还有我弟弟。” 陶姜想到未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而她就是在黑暗里摸着石头走路的人,指不定哪一步踩下去,就跌入了万丈深渊,她不能把别人也拉进来。 “可总会有办法的。”简凡说:“林姐跟我们说学校有社会资助的名额,她在替你争取,姜姜,我们不能不读书啊,我们还这么小。” “社会资助的名额每年都是给成绩好的学生,我怎么可能拿到。”陶姜笑了笑:“不过还是替我谢谢林姐。” “姜姜……”简凡还想劝,可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无力,即使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不要怕的人才有路。”陶姜看着周兮辞,“我没有怕,我只是不得不认命了。” 她走不出这座山了- 回程的路更显沉默和压抑。 周兮辞靠着陈临戈的肩头看窗外连绵的群山,有人热爱征服高峰,有人却永远被困在这里。 她闭上眼,眼前全都是陶姜说她认命时的眼神,那么的不甘却又那么的无可奈何。 生而为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周兮辞也没有答案。 回到医院,徐慈英正坐在床上织毛衣,被子上压着几团毛线球,周兮辞走过去拿起一个,“怎么突然想起织毛衣了?” 徐慈英笑了笑:“这不是快到你的生日了。” 周兮辞是三月中旬的生日,过去十几年徐慈英每年都会给她织一件毛衣,颜色都不带换的,只改一下心口处的数字。 她随口道:“那还早着呢。” 徐慈英手上动作没停,只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兮辞意识到什么,放下手中的线团,侧对着徐慈英坐在床边,指尖紧抓着床沿。 她咬着牙,忍住难过忍住眼泪,深吸了口气说:“好,那我过生日那天穿给你看。” 徐慈英停下动作,几秒后,她拿起还没成型的毛衣:“你站起来,我样一下看看大小。” 周兮辞快速抹了抹脸,背对着她站了过去,抬起胳膊让她比划着,“我感觉我都没怎么长,去年的毛衣我都还能穿呢。” “那是你不讲究,袖子短了长了,你也不注意。”徐慈英量完,说:“长高了,袖子也要长一点,今年我给织大一点,你能多穿几年。” 周兮辞喉咙哽着,攥着手应了声:“嗯……” 病房里开着空调,闷得人喘不过来气,她没敢回头,丢下一句“我去买饭”便快步走了出去。 陈临戈看到她出来,挂了电话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没事。”周兮辞呼吸很沉,强装平静道:“你跟蒲靳哥聊完了?” “嗯。” “那我们去买饭吧,我爸今天中午过不来了。” 陈临戈不想戳穿她的平静,点点头说:“好。” 医院对面有一家养生粥店,周兮辞之前给徐慈英买过一次,她吃了不少,还一直说好吃。 周兮辞打包了三份粥,又额外加了两份蒸饺,“他们家饺子我也吃过,味道还行,反正能吃到肉,但是素馅饺子真的好难吃。” “你在说大点。”陈临戈凑在她耳边,“你看看后厨的大厨会不会冲出来揍你。” “……”周兮辞瞄了眼柜台后面面无表情地收银员,生硬地加上了一句:“当然我的口味不代表大家的口味,我只是比较喜欢吃肉馅饺子。” 陈临戈笑着“嗯”了声,拎起打包好的东西,“走了。” 周兮辞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粥店。 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有抱着小孩的妇人拿着小碗过来乞讨,嘴里一直念着:“各位行行好,孩子生病没钱治,几天没吃饭了。” 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佯装看手机避开了这对母女,她们走到了周兮辞跟前,依旧念着同样的话。 她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母女俩,把刚才买饭找零的十块钱放了进去。 妇人忙合手作揖:“谢谢谢谢,谢谢你小姑娘。” 周兮辞不知道说什么,正好红灯跳转,随着人流往对面走去,只是走了一半,她忽然又往回跑去。 “周兮辞!”陈临戈没拦住,只能跟着跑了过去。 周兮辞跑到那对母女前,抖着声说:“抱歉,能不能把刚刚的十块钱还给我?” 几分钟前还感恩戴德的妇人这会像是变了个人,“你都给我了,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说话间,陈临戈也跑了过来,“怎么了?” “我不想给了。”周兮辞抓着她的胳膊,近乎哀求,“把钱还给我吧。” “不行!哪有这样的人。”妇人叫嚷起来:“老天爷啊,小姑娘欺负人了啊,抢钱了啊。” 陈临戈厉声道:“阿姨,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哪想到妇人叫嚷得更大声了,甩开周兮辞的胳膊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我可怜啊可怜啊!” 周兮辞呆愣地看着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妇人趁着他们不注意,抱起小孩就冲了出去,陈临戈追了两步又担心周兮辞,只能放弃了继续追过去。 他走到周兮辞面前,低声安慰道:“十块钱,不多的,就当是做善事了。” “我不该给的。”周兮辞越说眼泪掉得越快,“我为什么要给她钱,她可怜吗?她的小孩真的生病了吗?别人都没给,为什么我要给,我凭什么啊!她有那么多可以赚钱的方式,她为什么要带着孩子在街上乞讨!” 她失控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活得这么难?” 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周兮辞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在冬日的街头奔跑起来。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她像什么都听不见,一直跑一直跑,穿过大街小巷,热闹与繁华。 陈临戈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拽住她的胳膊,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周兮辞,周兮辞……” 她快要窒息了,语无伦次地哭诉道:“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生了我又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让我再失去一次,我什么都没有了啊,我只有妈妈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们不对,是他们不负责任。”陈临戈抱着她,近乎用尽全力。 他心里发酸,牙齿咬得很紧,下颌线紧绷着,在她耳边重复道:“你还有我,我在,我一直都在。” 周兮辞下巴狠狠磕在他肩上,浑身颤抖着,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像绵绵细针扎在陈临戈心头,他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更用力地抱着她。 这个冬天太冷了。 作者有话说: 注:“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来源网络。 第55章 一起去追光 九中今年高三的寒假放得晚, 周兮辞参加完一月底最后一次月考后便没再去学校。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隔着一扇窗户洒下来,刚好晒在床尾, 她顶着日光写了会试卷,眼皮跟着上下打架,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实在扛不住的时候,脑袋一歪,趴在床尾就睡了过去。 徐慈英和坐在窗边的陈临戈都被她吓了一跳,徐慈英捏着线针俯身凑近看了一眼, 小声说:“睡着了,估计是累了。” 这阵子周国成厂里活多,医院这边全靠周兮辞一个人撑着,夜里也睡不到几个完整觉。 “照顾我倒是熟练。”徐慈英叹了声气:“就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那等您出院了,回去好好给她补补。”陈临戈拿起周兮辞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我也好久没吃您做的菜了。” “徐姨啊, 已经拿不动锅铲了。”徐慈英以前怕他们伤心, 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但今天可能是觉得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头一回跟陈临戈提道:“小临, 我知道你对小辞好, 以后我走了,徐姨就把小辞托付给你了。她爸爸是个没有定性的人,要是我不在了, 他指不定还会怎么瞎弄, 小辞跟着他我不放心。” 陈临戈鼻子一酸, “徐姨……” “徐姨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能在走之前看到你陪在小辞身边,我也放心了。”徐慈英笑了笑:“小辞是个性子很倔的人,她总觉得是她拖累了我,其实应该是我,是我们这个家拖累了她。去年省队的教练来招生,本来小辞都填了申请表,春节的时候她爸爸跟我动了手,小辞为了我就放弃了这个机会,现在又为了我放弃去B市。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徐姨希望你能劝劝她不要放弃自己梦想。” 陈临戈喉咙像堵着什么,低着头,眼泪掉在手背上,好半天才挤出声音:“……嗯。” “好了,你过来,我量一下你的袖长和肩宽。”徐慈英也给陈临戈织了件毛衣,和周兮辞那件是一个颜色的。 陈临戈快速地抹了下眼睛,起身走到床边半蹲着。 “这毛线好像还不够啊。”徐慈英嘀咕着,“袖子估计也要拆了重打,我看看肩膀。” 陈临戈依言直起了腰,视线落到窗外,眼眶还是止不住发热。 趴在床尾的周兮辞一动不动。 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被子里。 进入二月,溪城的冬天还没过去,日历上却撕下了立春的那一页。 徐慈英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何谓跟周家人说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周兮辞这几天一步都不敢离开医院。 简凡和熊力的父母收到消息后,陆续都来医院看过,今天上午周新萍和蒋正也来了一趟。 那会徐慈英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只是抓着周新萍的手,眨了眨眼睛。 周新萍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明白,你把小辞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小辞以后有我们。” 徐慈英闭上眼,眼角也滑过一行泪。 她舍不下这个女儿,不愿意走,一直撑着一口气。 周国成劝周兮辞:“让你妈走吧,这么熬着,她也难受。” 周兮辞固执得要命,谁劝都不行,不吃不喝地守在徐慈英床前,“妈,你不要丢下我,你不是说好过年要回家给我包饺子的吗?我不要你走……” 徐慈英没什么力气地抓着她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近乎是气声了:“妈……不走……” 周兮辞哭得发起了高烧,打吊瓶都在徐慈英床边,日日夜夜守着。 眼看着徐慈英越来越虚弱,夜里的痛哼声也越来越长,她终于不得不接受妈妈要离开的事实。 周兮辞替徐慈英擦了擦脸,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女,你等等我好吗?你不要做别人的妈妈,我会来找你的。” 徐慈英动了动手指,像是要记住女儿最后的样子,眼里满是不舍,始终不肯闭眼。 周兮辞知道她在挂念着什么,哽咽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努力读书,我知道你想看我拿很多冠军去更好的学校,我会的,会去的。” 徐慈英心愿已了,最后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在即将敲响的新年钟声里闭上了眼。 病房里响起了漫长而尖锐的“滴”声。 周兮辞趴在床边握着徐慈英的手嚎啕大哭。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病房外,一直守在外面的陈临戈几人听到哭声全都冲了进去,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徐慈英,眼泪几乎在一瞬间掉了下来。 秦立红搂着周兮辞,哄道:“小辞不哭了啊,不哭了啊,妈妈不受罪了,她不难受了。” 周兮辞一直抓着徐慈英的手不松,最后是周国成一点一点掰开的。 她看着医生替徐慈英盖上白布,几乎哭昏过去。 妈妈的爱是避风的港湾。 也是困兽的枷锁。 而今。 不破不立- 徐慈英的葬礼没有大办,但来的人很多,她生病的消息瞒得紧,很多人收到消息后都难以置信,到了葬礼上拉着周兮辞的手直抹眼泪,“好孩子,以后和你爸好好的。” 周兮辞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着点头。 葬礼按照习俗办了三天,周国成在旁边公墓给徐慈英和自己都挑了块墓地,下葬后他没跟着车一块回家,周兮辞也没什么精力管,回到家里将徐慈英的照片放好,躺在一睁眼就能看见照片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发烧加上睡眠不足,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在自己房间。 周兮辞听见外面锅碗瓢盆的动静,忙掀开被子跑了出去,“妈——” 陈临戈拿着碗站在桌边,像是没听见这一声,“醒了啊?去洗脸刷牙吃早饭了。” 她还站在门边没动。 陈临戈放下碗走过来,单手圈着她腰把人抱起来放到床边坐着,又走到另一侧把拖鞋拿了过来,“穿鞋。” 周兮辞低着头穿好鞋,再抬起脸,眼眶又是红的,“哥。” 陈临戈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将人揽进怀里,手贴着她脑袋揉了揉,“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沉沉呼吸着,“嗯。” 周国成下午才回来,他去医院取了徐慈英留下的东西,大大小小,装了两大行李袋。 周兮辞帮着收拾了一番,看到没用完的毛线团,差点又哭出来。 她已经接受了妈妈离开的现实,可家里的每一处都有徐慈英的影子,厨房、阳台、客厅。 睁眼闭眼,好像都还能看见徐慈英过去在家里忙活的身影。 周国成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纸袋,“你妈妈给你织的毛衣。” 周兮辞接了过去,周国成搓了搓手说:“我要走了,工厂搬了新码头,在常熟那边,我打算跟着一块过去。” “那挺好的。”周兮辞捏着纸袋,情绪很复杂,说不上不舍还是不习惯,“那……你不在家过年了吗?” “不了,过年厂里给三倍工资,一个礼拜就能顶上平时一个月了。”周国成抿了抿唇:“我跟你周奶奶都说好了,过年你去红杏那边,也热闹些。” “哦。” “行了,这里我来收拾吧,你回屋歇着。” “爸。” 周兮辞看着周国成明显一愣的神情,心里蓦地一酸,她还记得周国成第一次去红杏那次,她跟人打架打输了,哭着去找哥哥,在院门口撞上周国成,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那时的周国成还不似现在这般模样,笑起来很和煦,喂了她一颗糖,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 是他领着她进了家门,教会她写第一个字,也是他扛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背着徐慈英给她买冰淇淋。 他也曾给过她很多的父爱,也许现在,也仍然存在。 周兮辞忍着鼻酸,“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 “嗯。”周国成点着头,别开眼说:“知道的。” 晚上,父女俩坐在一起吃了离别前最后一顿晚饭,周国成依旧沉默着喝着酒。 到了深夜,周兮辞听见客厅外的哭声,起身从门缝里看见周国成瘫倒在徐慈英的遗像前,哭得压抑而崩溃。 她咬着手指,没让自己发出声响。 他们都有一样的伤痛,一样的不舍,一样的难过。 或许分隔两地,不用日日相见,对彼此都好。 周国成是后半夜走的,周兮辞被关门声惊醒,爬起来跑到阳台,看着他在雾色中一步步走远。 她哭了太多,可在这一刻,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家里只剩她一人,静得让人发慌。 周兮辞抱着枕头去敲了隔壁的门,陈临戈不知是没睡还是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门开得很快。 “周叔走了?” “嗯。”周兮辞进了屋,跟着他进了卧室,陈临戈正要给她拿床新被子,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钻进了被窝。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蹲下,“周兮辞。” “我睡着了。” “你是不是小霸王啊。”陈临戈脸上的笑意还没能完全扬起,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手搭在她脸上一下一下抹着,“不哭了。” 周兮辞抽噎着,声音颤动:“……我想我妈了。” 陈临戈眼眶一酸,这一阵他也掉了不少泪,眼睛始终都是红的,这会也忍不住有些热。 他抓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声音低低的,“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妈妈?她——” 手指被用力捏了一下,周兮辞抬眸,哽咽道:“睡觉。” 陈临戈看着她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起身抱起另外一床铺在她空出来的位置上,“我关灯了?” “嗯。” 灯一关,屋里霎时暗了下来。 周兮辞隔着一层被子贴着他的胳膊,在黑暗里慢慢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陈临戈忽地侧过身,胳膊搭到她腰上,下巴抵着她脑袋轻轻蹭了蹭,“别乱动,睡觉。” 周兮辞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哭得酸涩的眼睛也没能抗太久,很快闭上了。 陈临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听到她睡熟的动静,没一会也睡着了。 一早,周兮辞被闹铃吵醒的时候陈临戈已经起床了,他咬着牙刷走过来关了闹钟,“醒了?” 她眼睛发胀,含糊应了声。 陈临戈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到床边,拨开她的手,将一条温热的毛巾覆在她眼睛上,“敷一会。” 周兮辞躺在那儿等到毛巾没热度了才爬起来,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我们今天什么时候过去?” “你起床就去,周奶奶等我们吃早饭呢。”陈临戈往外面走,周兮辞也跟着下了床。 陈临戈走到客厅倒了杯水,递给周兮辞:“喝一点,回去洗脸换衣服,我叫了车,等会就到了。” “嗯。”周兮辞捧着水杯回了家,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到徐慈英的遗像前,给她点上香,“妈,过年好,我跟我哥要出门了。” 照片里,徐慈英永远笑意温柔,周兮辞隔着一层玻璃摸着她的轮廓,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家门。 红杏每年过年都很热闹,从早上第一顿鸡丝面开始,一天都是大餐,年夜饭是晚上吃,中午那一顿也没含糊。 吃完饭,老老少少坐在一起包饺子。 忙活了一上午的蒋正咬着烟在后院透气,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给站在一旁陈临戈。 他没接,笑着说:“戒了。” “戒了好,烟就是害人的玩意。”蒋正蹲在台阶上,“我听周奶奶说小辞爸爸去外地打工了?” “嗯,今天后半夜走的。” “那小辞……” “舍不得。”陈临戈说:“但又没办法。” “哎。” 对面的窗户被人推开,周奶奶吆喝道:“你俩别躲外面偷懒啊,小正快来剁馅。” 蒋正长叹一声:“我就是免费的长工啊。” 陈临戈笑着跟在他身后进里屋里,周兮辞正跟着小朋友在揉面团,脸上身上都是面粉。 他抬手在她鼻尖上蹭了一下,“你用脸揉的面团吗?” “放屁。”周兮辞哼哧哼哧,揉得特别费劲,“不干活的人别说话。” 陈临戈笑了声,走到一旁洗了手,卷起袖子坐在她旁边,“拿过来,我来揉。” “你会吗?”周兮辞把面团“啪”地一下甩在他面前,不过没掌握好方向,要不是陈临戈手快,这面团就飞地上去了。 “你印度飞饼呢?”陈临戈把面团摔在桌上,很利索地揉了起来,看手法还挺专业。 周兮辞挺诧异:“你不会背着我去新东方进修过吧?” “嗯,上了三个月课。” “……” 包饺子大队一直忙活到天黑,院里的小孩拉着周兮辞去放小烟花,叽叽喳喳比电视里的春晚还热闹。 周兮辞不太敢放这些一点就炸的东西,把打火机丢给了陈临戈,“你去你去。” 小东冲着周兮辞吐了吐舌头:“姐姐胆小鬼!” “姐姐不是胆小鬼。”陈临戈低着腰,按着打火机点燃小东手上的仙女棒,回头看了眼周兮辞,缓缓道:“姐姐是可爱鬼。” 周兮辞耳朵一热,举起拳头要揍他。 陈临戈笑着走远了。 放完一根仙女棒的小东跑回来问:“姐姐,什么是可爱鬼啊。” 周兮辞佯装认真思考了会:“就是可爱的鬼。” “那小东是什么鬼?” “小东……”周兮辞捏着他的圆脸,“小东是小胖鬼啊。” 小东“哇哇”叫着跑过去跟周新萍告状,周新萍拿着大锅铲就从厨房跑了出来,“周小辞,你多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儿!” 周兮辞忙起身跑到陈临戈身后躲着。 一瞬间像回到了小时候,她犯了错被周新萍举着鸡毛掸子追着打,只会躲到哥哥后面。 周新萍笑着感慨道:“从小到大,你就只会护着她。” 陈临戈摸着鼻尖没吭声,周兮辞站在台阶上,胳膊搭在他肩上枕着脑袋,笑眯眯道:“要不怎么能是我哥呢。” “你啊,就是狐假虎威。”周新萍锅里还煮着东西,说完拉着小东又回了厨房,“小东不哭,奶奶给你拿鸡腿吃。” 周兮辞松了口气,“周奶奶真是宝刀不老啊。” “你挨过的打也不少。”陈临戈和她并肩站在廊檐下,院里人影跑动,火光忽明忽暗。 周兮辞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哥,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这个问题她小时候也问过,那时他们对死亡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陈临戈回答说不知道。 现在长大了,死亡变成了一件很清晰的事情。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陈临戈却说:“会。” 周兮辞哽咽着,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泪,“可星星好多啊,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她。” “我们并不用找到哪一颗是她。”陈临戈抹掉她眼角的泪珠,“你只要记住,当你能看见星星的时候,她就在那儿。” 周兮辞深吸了口气,慢吞吞蹲下来,小东从远处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根仙女棒:“姐姐不哭。” 她抹着眼睛抬起头,“姐姐没哭。” “不哭。”小东用胖乎乎的肉手捧起周兮辞的脸,“呼呼,不哭。” 周兮辞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好,不哭,你给姐姐拿个打火机,我们放烟花。” “嗯!”小东屁颠屁颠跑过去拿到打火机,递给了陈临戈:“哥哥点。” 陈临戈也蹲了下来,替他们点燃了仙女棒,绚烂的火光照亮了这一角。 周兮辞看着手中跳动的火焰,忽然道:“陈临戈。” “嗯?” “一起吧。” “什么?”陈临戈看着她。 周兮辞转过头和他对视着,手中的焰火燃尽,火光悄然熄灭,可她眼里却有更亮的光。 “一起去追光。” 第56章 我会追上来的 过完年没两天, 九中高三提前开学,学校公布了这学期进入高考冲刺班的名单。 陈临戈被分在A班,等到正式开学后就会离开高三二十五班到顶楼的教室上课。 “冲刺班不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这是规定,从这个班创建以来,就没有人说不去的。”林松媛把目光从电脑屏幕挪到陈临戈脸上,“你也不希望方主任天天追着你问吧?” 陈临戈不想林松媛难做事,没再强求:“我知道了,谢谢林姐。”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有我们看着, 周兮辞不会有什么事的,她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林松媛从桌上抽出一沓试卷,“帮我带回去发了。” “好。”陈临戈拿起试卷,“林姐。” “嗯?还有事?” “陶姜的社会资助名额确定了吗?”陈临戈说:“要是学校这边行不通的话, 我可以找我爸试试。” 林松媛笑了笑:“哦这个啊, 已经定了, 之前一直在审核怕通不过,就没敢跟你们说,昨天刚下的通知。” 陈临戈松了口气:“定了就好, 那陶姜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学校上课了?” “差不多, 昨天晚上我已经打电话跟她父母沟通过了,这次的资助者愿意一直资助陶姜上完大学。”林松媛说:“等正式开学,她就会回来上课。” “那就好。” “难为你还记挂着, 行了, 快回去上课吧。” 陈临戈回到教室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兮辞, 倒被她先追着问了句:“你是不是找林姐说你不想去冲刺班了?” 他愣了愣。 周兮辞又说:“大川路过林姐办公室无意间听见的, 你为什么不去啊?因为我吗?” “没有,大川没听完,我会去的。” “真的?” “真的。”陈临戈坐下来,“不信你等会儿可以问林姐。” “那你就放心去吧,我说过的,我不需要有人为我的人生停下脚步,更何况我现在也跑起来了啊。”周兮辞目光灼灼:“我会追上来的。” “没有担心你会追不上来,我只是觉得留在这里跟去冲刺班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要是真没有区别学校就不会每年都组织冲刺班了。”周兮辞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随口问道:“你去了林姐办公室这么久,就说了这个啊。” “差点忘了。”陈临戈笑道:“林姐说陶姜的社会资助名额定下了,过几天她应该就会回来上课了。” “真的假的?”周兮辞激动之余想到什么:“你不会找陈叔叔帮忙了吧?” “我是有这个打算,但还没来得及跟林姐说,她这边就已经办好了,你跟他们说一声吧,我去发试卷。” 这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好消息了。 周兮辞一激动直接站起来抱住了他,脑袋在他脸侧蹭了一下,“真的太好了!” 陈临戈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收回了手回过头拍醒简凡:“小凡,姜姜能回来上课了!” “靠!真的假的!”简凡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和周兮辞抱成一团,话都不会说了:“靠靠靠。” 陈临戈无奈笑了一下,拿着试卷走开了。 一旁的熊力也晃了晃趴在桌上睡觉的邱琢玉,激动道:“姜姜能回来继续读书了!” 邱琢玉没什么精气神地应了声。 “你怎么了?” 邱琢玉揉着脸:“没事,就是困。” 熊力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看你过年朋友圈都没更新。” “没事啊。”邱琢玉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少爷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过年被亲戚问成绩问烦了。” 邱家是家族企业,每年过年家里人都会聚在一起,邱琢玉上头堂哥表哥一堆,学历都跟镶着金边似的。 比上不足,比下几个弟弟妹妹各种奥数舞蹈等等诸如此类的奖状又一堆,邱琢玉一个不上趟的也不足。 “你每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吗?”熊力笑了笑:“怎么还没习惯。” “快了。”邱琢玉看向窗外抽芽的新枝,低声喃喃道:“就快习惯了。” 冬去春来,万物复生。 周兮辞在二月底报名参加了B体的体育单招,正式走向了专业运动员这条路。 三月初,九中正式开学,陈临戈离开了二十五班,陶姜也在高三百日誓师那天重新回到了学校。 今年誓师大会理科班的演讲代表是楼上尖子班的关澈,他在年初的全国数学大赛中拿到了一等奖,已经保送Q大。 他走上演讲台的时候,周兮辞看到他空着手,扭头跟简凡感叹:“学神就是不一样,都脱稿了。” 关澈长相不俗,去年校草排行榜更新时他跟陈临戈票数相当,打得难舍难分,最后陈临戈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九中校草的名头。 “说实话,我是被我们班主任硬拉过来的,稿子都没来得及写,我就随便说两句,大家随便听听,”关澈两手撑在演讲桌边,英俊的眉目在日光下更加耀眼,“要是不乐意听我讲的内容,你们就当我放了个屁。” 底下哄笑起来。 “高考呢,不是决定我们一切的考试,但它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我们现在能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可这个高度不是绝对的,也不是静止的,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我现在站在很高的位置,可终有一天,会有人比我站到更高的位置,未来是充满各种未知和惊喜的,一时的光荣和落魄都代表不了什么,只要自己不放弃,人生永远都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的,你能走多远走多高,只有你自己知道,也只有你自己能做到。”关澈笑了笑,接着说:“也许有一天,你会看见我在菜市场杀猪,在公交车上当司机,在路边乞讨流浪,可那又怎么样呢?有谁能规定我的人生一定要光鲜亮丽?没有人能要求谁的人生一定要怎么样,我们只要做到对自己每个选择都能负责就够了。” “人生没有固定的方向,未来也没有固定的模板,你能活成什么样,别人决定不了,一次高考也决定不了。” 烈日下,少年低沉有力的话语回荡在操场四周:“祝大家都能拥有一个不留遗憾的人生。” “我靠。”简凡在底下不停鼓着掌:“好他妈帅啊。” “有那么帅吗?”邱琢玉啧声:“我觉得也就那样。” “呵呵。”简凡觑着他,不咸不淡道:“我明白,狗么,都狗眼看人低咯。” 邱琢玉:“……” 周兮辞搭上邱琢玉的肩膀,“你说你好好的干吗自取其辱呢?人家一学神,你唔——” 邱琢玉抬手捂着她嘴巴,“闭嘴。” 话音刚落,那边方平忽然冲了过来:“干嘛呢干嘛呢,当老师都不存在是吧?啊?” 周兮辞忙不迭举起手:“……” 方平抓早恋跟走火入魔了似的,一点苗头都不能容忍:“大会结束你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周兮辞鼓着腮帮吐了一口气,生无可恋地说:“知道了方主任。” 邱琢玉磨着牙:“靠。” “还靠!”方平指着他。 邱琢玉抿了抿唇:“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周围一片低低的笑声。 好不容易捱到大会结束,周兮辞正想偷溜,方平跟盯着他俩似的,上边一说散场,他就走了过来。 骂一顿是少不了的。 方平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邱琢玉道:“你不要觉得你现在准备出国不用参加高考了,在学校就能胡作非为,你一天没走,你就是九中的学生。” 出国? 周兮辞猛地扭头看了邱琢玉一眼。 邱琢玉也没想到方平会突然提到这茬,愣在那儿跟她对视了几秒,低着头说:“知道了,方主任。” 方平啰啰嗦嗦说了十几分钟,“行了,回去吧。” 一从办公室出来,憋了半天的周兮辞忙拽着邱琢玉往楼梯口走,“你什么情况?” 邱琢玉靠着墙:“就出国读书啊。”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要出国?” “也是过年才定下的。”邱琢玉无奈地笑了笑:“我的成绩你也知道,留在国内上不了很好的大学,本来我来学体育就是学着玩的,今年过年聚会的时候我爸可能受到我那几个哥哥的刺激了,不想看到我再这么混日子过下去,就打算送我出国。” 周兮辞沉默了几秒,“那你不参加高考了,什么时候走啊?” “正式出国可能要到暑假吧,但是过阵子我就不来学校上课了,我爸给我安排了家教学语言和专业课,我已经跟林姐请好假了。” 虽然早知道高考结束后会面临这样的情况,可不在一个城市和不在一个国家,差别可太大了。 周兮辞心里一时有些难受,“你什么时候离校?” “等你过完生日。”邱琢玉看她眼眶红着,屈指在她脑门上崩了下:“别哭啊,我可不是陈临戈,不会哄你的哦。” 周兮辞忍住哭意,别开头说:“谁要你哄了。” 邱琢玉笑着直起身,没再说话。 三月蓝天白云,春风遥遥。 离别的盛夏还未到来,离别却已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都能拥有一个不留遗憾的人生。 关澈是隔壁完结文《来我怀里躲躲》里男主江延的发小,今天是过来友情出演一下。 第57章 人家有女朋友的 邱琢玉打算在出国前干件大事——他准备跟陶姜表白。 “我都想好了, 就在你过生日那天,我在学校附近定个场地,到时候先给你过生日, 完了我再表白。”邱琢玉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刚好一举两得。” “你还真会过日子啊。”周兮辞坐在树荫里,看向还在跑道上练着的陶姜,旁敲侧击地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时候跟姜姜表白,她可能不会接受的。” 自从重新回到学校之后,周兮辞能明显感觉出来陶姜比以前更拼了,感情的事估计未来五年都不在她的规划里。 “表白归表白, 又没说一定要索求什么。”邱琢玉咬碎嘴里的薄荷糖,“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走了,时间一长,她说不定就会忘了有我这样一个人。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 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情, 表白嘛又不会掉块肉, 就算失败了,起码我在她生命里也留了下印象。” “玉哥,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情圣啊。”简凡往他肩膀砸了一拳:“我支持你。” “我也支持你。”熊力也举手说。 周兮辞拍拍手说:“那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还真有。”邱琢玉招招手, 四人脑袋凑到了一起, 他压低声说:“你们找个机会帮我问问姜姜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这个简单,没问题。”简凡说:“我肯定能给你问出来。” “那就交给你们了。”邱琢玉再三叮嘱:“保密啊,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不想给她压力和负担。” 傍晚训练结束, 一行人往食堂走去。 陈临戈的下课时间比他们要晚二十分钟, 周兮辞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起身去给他打包了一份面。 “走吗?”周兮辞怕面坨掉, 想先回去,陶姜正好要回宿舍拿东西,跟她一块先走了。 临走前,邱琢玉朝周兮辞使了个眼色,她背着手比了个OK。 三月份的溪城早晚还有些温差,周兮辞走出暖烘烘的食堂,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都惊蛰了,气温怎么还没上来。” “快了,我看天气预报下周就要升温了。”陶姜说:“要不我回去跟带件厚外套?” “没事,晚上还要训练也穿不上。”周兮辞脑袋快速转着,装作无意提道:“也不知道他们今年会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陶姜笑了笑说:“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也是哦,对了姜姜,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啊?”周兮辞说:“这不再过不久就到你跟大熊的生日了吗。” 陶姜倒是实诚:“我啊,我喜欢钱。” “……” “开玩笑的。”陶姜想了想,“我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以前在山里也想不到这些,平时都很忙,顶多就是在放牛的时候才有空躺在草地上看看星星,生日都没正儿八经过过几次。” “看星星?” “嗯,山里的夏天一到晚上满天都是星星。”陶姜说:“很漂亮的,等今年夏天你们可以来玩。” “好啊。”周兮辞应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跟陶姜在教学楼底下分开后,蹬蹬跑上了楼。 顶楼静得像是没有人,即使是课间也很少有人走动,周兮辞光是路过,都觉得有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和紧张感,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A班在走廊的最尽头,短短几十米,她硬是走得都快出汗了,站在教室门口也不敢大声喊陈临戈,提着面走到一旁给他发了条消息,发完又看了眼忙碌且安静的教室。 陈临戈坐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隔得远,只能看见一个低着头的脑袋,十分钟过去了,脑袋抬都没抬一下。 周兮辞看了眼面,真快坨了,只好叫了靠门边的同学帮忙喊一下陈临戈,男生很快叫了声。 陈临戈从书堆里抬起头,周兮辞才发现他竟然戴上了眼镜,忍不住在心里惊道,这才来A班几天啊。 陈临戈很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手机下午静音了,没听到消息,你直接也进来也没事的。” “我不,我怕污染了这里的空气。”周兮辞把面递过去:“下回不给你带面条了。” “下次不用给我送了,我有时间去买饭的。”陈临戈摘了眼镜拿在手里,捏着鼻梁说:“你不是也要训练,晚上还要去补课。” 体育单招的文化课考试除了语数英三大类,还有一门政治,学校今年为参加单招的学生开设了专门的补习班。 从下周开始,周兮辞每周一到周四的一二两节晚自习都要去三楼的多媒体教室上课。 “我再忙也比你时间多。”周兮辞怕耽误他吃饭,“好了不说了,你快进去吧,我也回去了。” 陈临戈拉住她胳膊,从口袋里摸了条巧克力塞到她手里:“去吧。” 周兮辞晃了晃包装袋:“不会又是哪个校花给你的吧?” “校草自己买的。” “……”周兮辞看着他,“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适应你这个校草的身份了啊。” 陈临戈笑了笑:“毕竟是大家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我又没弄虚作假,为什么不适应?” “你脸真大啊!”周兮辞说:“你不知道我们到校外给你拉了多少票吗!” “那下回选校花我也给你去拉票。” “晚了,你得从开天辟地开始拉才来得及。”周兮辞摆摆手:“不跟你说了,走了。” 陈临戈站在原地看着她跟做贼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动,没忍住笑了出来。 周兮辞回头朝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而后不管不顾拔腿就跑了起来,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陈临戈提着面回了教室,面已经有些坨了,但味道还不错,吃完把垃圾往后面一丢,戴上眼镜又继续写试卷。 高三了。 每个人都在努力,邱琢玉也在为了自己表白大业而努力,周兮辞没能从陶姜那里问出什么具体的东西,但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提议。 他可以折一罐星星送给陶姜。 距离周兮辞生日已经不足十天,邱琢玉一个人折不过来,周兮辞、简凡和熊力就成了他免费的苦力。 为了不让陶姜起疑,大家也让她参与了进来,只是她折的那些邱琢玉没放到一个罐子里,而是找了个新罐子打算一起带到国外去。 “我真是后悔。”周兮辞这几天快被折星星折磨疯了,“我为什么不提议你去买颗星星。” “买一颗星星又不能随时随地都能看见。”邱琢玉把刚折好的星星丢进罐子里,“这个就不一样了,存在感可比一颗真的星星要强多了。” 熊力冷不丁出声:“万一她没带在身边呢?岂不是就看不见了。” 简凡笑得肩膀直抖:“大熊你别这样,给我们少爷留点面子。” “奶茶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了是吧?”邱琢玉手指细长也很灵活,折星星的速度明显比他们要快:“今天下午这半天能折完吗?” “应该可以,剩得不多了。”周兮辞往窗外看了眼,“来客人了,我去吧台忙了。” 周兮辞这学期和陶姜还留在一枝奶茶店做兼职,方枝没给她们排班,一般都是有空就过来,工资依旧按小时结算。 高三只有周六这下午半天假,来奶茶店的人一茬接着一茬,陶姜拿完货回来也套上围裙进了吧台。 刚忙完一波,又有人走了进来,“您好,七杯珍珠奶茶,四杯去糖,三杯全糖,常温就行。” “好的。”陶姜下完单,“扫这里。” 男生点完单也没换地方,站在吧台旁边,低着头在看手机,戴着口罩的侧脸轮廓漂亮又精致。 周兮辞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做奶茶的间隙抽空瞄了好几眼,但因为隔着一层口罩,又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直到他提着奶茶走出店里,周兮辞也没想起来。 “刚刚那人好眼熟啊。”她走到玻璃窗边,男生没走远,站在门口的树荫底下,像是在等人。 简凡也凑到窗前,“这戴着口罩也认不出来啊,不过就算看不见正脸,我也觉得他是个帅哥,气质太不一样了。” 一群人正望着,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女生,站在男生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简凡说:“打个赌,肯定是要微信号的,看他会不会给。” 周兮辞嘀咕:“应该不会吧,他看着就像是跟陈临戈从同一个厂批发出来的生人勿近。” 话音刚落,店里五个人就看见女生直接伸手抱住了男生。 “我靠。”简凡嘴巴还没合上,等看清男生摘下口罩露出的脸,又连着靠了几声,“我说怎么眼熟呢,江延啊,十中的校霸,就是之前拿了我们几个学校联考第一名的江延,那应该是他女朋友林窕吧,他俩在十中可出名了,贴吧还有CP楼呢,我还去围观过。” 邱琢玉惊道:“CP楼?这不是娱乐圈才有的吗?”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简凡说:“老早之前就有了,现在楼都很高了,隔三差五有人往里爆料。” 四个人跟真没见过世面似的,挤在一块刷起了十中的贴吧,一边看一边啧,从奶茶店啧到了操场。 邱琢玉的星星还差一点就满了,晚上训练休息时,他们几个也抱着瓶子坐在一旁折星星。 “好了!”邱琢玉把最后一颗星星丢进去,“大功告成,还好赶在周小辞生日之前折完了。” “累死了。”简凡干脆躺了下去,脑袋枕着地上的书包:“不过我说真的,表白这事……是不是还要再考虑考虑。” 一旁路过的邵宇平耳尖听到表白两字,停下来八卦道:“表白?谁表白?” 简凡闭着眼躺在地上,没看见正往这里走来的周兮辞和陶姜,笑着道:“当然是我们——” 邱琢玉忙打断道:“当然是我们最可爱的周小辞了!” “周兮辞?”邵宇平也看到走近的人影,挑了挑眉梢:“你要跟谁表白?” “什么表白?”周兮辞一脸懵:“谁说的,我跟谁表白啊?” 邵宇平扯了扯嘴角:“大玉啊,他说你要跟人表白。” 周兮辞瞪向邱琢玉,他立马双手合十作讨饶状。 她送佛送到西,咬着牙承认道:“是,是我要表白。” “你要跟谁表白啊?”邵宇平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还顺带猜测道:“陈临戈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周兮辞不知道邵宇平怎么猜到了陈临戈身上,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涨红着脸搪塞道:“校外的,你们不认识。” “校外的?到底谁啊,能拐走你。” 周兮辞估计是下午看了太多关于十中校霸的帖子,脑子一热就道:“就隔壁十中的……江延。” 邵宇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手抱拳道:“我敬你是个勇士。” 周兮辞:“……” 邵宇平不是个能兜住秘密的人,不消一会,整个队里的人都知道周兮辞看上了隔壁十中的校霸。 一晚上传下来,等周兮辞看到群里刷的消息时,这条八卦已经被多次加工,传出来好几个版本。 还有人一直在群里艾特周兮辞,问她是不是真的暗恋人家校霸多年,现在忍不住要去表白了。 周兮辞气得脑袋都疼,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屏蔽了群聊。 她带着怒气入睡,在梦里跟人打了一天架,第二天见到邱琢玉,就差没把他捆起来揍一顿了。 邱琢玉也理亏,拿了一堆好吃的凑过来,还不怕死的说:“你当时随便胡诌个名字也比说江延好啊。” “我那是被堵住了。”周兮辞咔咔咬着薯片,“要不是你先拉我下水,我现在会被传成这样吗!” 邱琢玉叹了声气:“我不是怕副队乱说嘛,老王都说了不让队内恋爱,我到时候离校了一走了之,姜姜不还在队里。” “那我呢?我不在队里了是吗?”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邱琢玉讨好道:“晚上我在外面订了桌,到时候叫上陈临戈还有副队、大川他们几个,我们一起吃个散伙饭,我都要走啦,你别跟我生气了?” 周兮辞被散伙饭三个字扰乱了思考能力,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一时也没想起来,只是佯装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没生气。” 傍晚放了学,周兮辞被王沪生留下说事,等过去店里的时候,包厢已经坐满了人。 她一眼看见坐在窗边的陈临戈,脑袋忽地咯噔了一下,想到昨天今天群里乱传的八卦,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忽略了陈临戈也在群里啊! 一想到这儿,周兮辞立马心虚地别开了眼。 邵宇平笑着道:“你总算来了,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什么?”周兮辞走到陈临戈右手边的空位坐下,发觉陈临戈的神情有点不太对劲,只是她这会也心虚得紧,不敢跟他说话,只是抓着邵宇平问:“我错过什么好戏了?” “你哥刚才跟人表白了。” 周兮辞刚进口的茶直接咳了出来,“什么玩意?” 她扭头看向陈临戈,他神情依旧不对劲,还端起茶杯避开了她的目光,间接证实了他们没撒谎。 周兮辞顿时觉得嘴里一阵苦涩,也没注意到一桌人都在憋着笑,故作不在意地问:“他跟谁表白?” 邵宇平忍得那叫一个辛苦,揉着脸说:“江延。” “什么?!”周兮辞眼睛都瞪圆了,“陈临戈你疯了啊,人家有女朋友的。” 作者有话说: 陈临戈:我看你才是疯了- 江延&林窕:谢邀。 这两是系列文《来我怀里躲躲》的主角- 明天请个假,这阵子睡眠太差了,调个作息,这一卷剩下内容不多了,差不多还有个2-3章。 第58章 生日快乐 陈临戈平时很少关注群消息, 是到了饭馆之后才知道周兮辞要跟人表白,对方还是个风云人物。 “就他,江延, 联考每回都压我们一头的那个。”邵宇平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张照片,“还挺帅。” 陈临戈扫了眼照片。 那是张一寸照,男生眉目漆黑,神情很冷,像是多看一眼就会从照片里冲出来揍你一拳。 帅吗?一般吧……好吧确实挺帅的。 陈临戈在心里啧了声,倒不是吃味,毕竟他对周兮辞还是放心的, 就是觉得这个八卦传得不那么让人开心。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否认道:“这不像她喜欢的类型。” “不可能吧,你妹亲口跟我们承认的——”邵宇平还想说什么,被邱琢玉一把拽了过去,“干嘛啊?” 邱琢玉把桌上的菜单和铅笔塞到他手里:“点菜。” “你点就是咯。”邵宇平说着还是拿起菜单看了起来, 一边点一边询问大家的口味。 邱琢玉趁乱凑到陈临戈身旁, 解释了来龙去脉, “……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事,周兮辞都是为了我,不是真要表白, 她就是随口胡诌的。” “你要跟……”陈临戈瞄了眼坐在对面的陶姜, “表白?” “嗯,都准备好了,明晚下了晚自习我们在教室等你。”邱琢玉笑了笑:“保密啊。” 陈临戈端起茶杯碰了碰他的杯子, “祝你好运。” 他笑容有些说不上来的苦涩:“希望吧。” 等起菜的工夫, 一桌人在包厢里找到不知道是那一桌客人留下来的纸牌, 不过不是常规的那种扑克牌, 每张牌面都有不同的惩罚或奖励,纯靠运气翻。 邵宇平在角落找了个空酒瓶放在桌上,“我直接转吧,瓶口和瓶底对着的人各自抽一张牌,今天不能喝酒,大家愿赌服输抽到什么就要做什么,要是抽到真心话不许撒谎啊,撒谎的人考不上大学。” 李大川大叫:“我靠,副队你玩狠的啊。” “这还狠啊,又不是让你断子绝孙,大不了复读呗。”邵宇平说着便转起了瓶子。 陈临戈在围观了几轮什么随便抓个人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抱着正对面的人大腿唱情歌、用哪只手擦屁股等等各种奇葩惩罚后也不幸中了招。 ——向这一秒开始你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表白。 上上一轮,李大川抽到也是这个惩罚,他走出包厢跟人表完白之后,差点被对方男朋友抡了一拳,幸好邵宇平及时拦了下来。 为了避免这个场景再现,众人把地点转移到了店外。 “你自己出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包厢两边都有窗户,一边对着街道一边对着后面的巷子,邵宇平大发善心,“你就去巷子里,人少,丢脸也不会丢到哪里去。” 陈临戈看着众人兴奋的表情,有点后悔没在教室多呆一会再过来,坐在那儿给自己做了个强大的心理建设,“……我去了。” 邱琢玉自告奋勇:“哥我陪你吧。” “别了,这场面我不想有人现场围观。”陈临戈从店里走出去,一回头看见窗前趴满了脑袋,心更塞了。 他的一世英名啊。 杨巍喊道:“你就位了,就跟我们说一声啊。” 陈临戈看着狭窄老旧的巷子,走到差不多的位置才停下,“这儿行吗?” 邵宇平笑着说:“可以可以,你要不要往回走一点,我怕听不见我们学霸的真情表白。” 陈临戈啧了一声,没搭理他们,站在那儿等了会也没见有人过来,正要往回走,窗前的人影们突然兴奋起来,邱琢玉压不住激动地喊:“哥,快回头。” 陈临戈依言回过头。 远处巷口走出来一个……两个……男生…… 陈临戈惊讶的不是男生,是这两个人他都不陌生,其中一个前不久才代表他们高三生演讲过。 还有一个…… 嘶…… 陈临戈大脑很快做出反应,长腿一迈,停在那个多看一眼就可能要被揍的男生面前。 男生抬起头,将手机揣进兜里,虽然个子没他高,可气势却旗鼓相当,语气很淡:“有事?” 陈临戈迈过来那一秒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四个字说出来的,说完也顾不上欣赏男生的反应,立马折身跑回了店里。 …… “然后呢?然后呢?”饭桌上,周兮辞被邵宇平抑扬顿挫地叙述勾起了强烈的兴趣。 “然后我们怕被打,也立马躲了起来。”邵宇平想起那场景就忍不住笑:“估计江延也气得不轻,明天我找人跟他说一声,别到时候气上头来我们学校找事了。” 周兮辞啧了一声。 陈临戈拿起她的汤碗盛了一碗汤搁过去,“吃饭。” “你当时但凡选个关澈也比江延好啊。”周兮辞说:“起码也是我们学校的,解释起来多方便。” 陈临戈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到底在想什么,随口胡诌道:“他帅。” “不是。”周兮辞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真的有女朋友,就算没有,你也没机会了,他喜欢女生。” 陈临戈挺无语地看着她,“吃饭。” “你不会……” “吃不吃?”他看着她。 周兮辞抿了抿唇:“吃,吃吃。” 坐在两人旁边的杨巍捧着碗嘀咕了声:“怎么现在反过来了,明明运动会那会……” 李大川碰了下他胳膊:“你说什么呢?” 他笑笑:“没什么,吃饭。”- 高考冲刺班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陈临戈没等到他们吃完就先回了教室,周兮辞本来想跟他一起回去,但她来得晚,吃饭过程也一直在听八卦,陈临戈给她盛的那碗汤都还没喝完。 “那我晚上跟你一起回家。”周兮辞开学后住回了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怕睹物思人,没有将徐慈英给她织的那件毛衣带到学校来。 “好,我大概会晚二十分钟,你在教室等我。”陈临戈起身套上外套。 周兮辞叮嘱了句:“你回去路上注意点,小心江延带人堵你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闭嘴。”陈临戈往她脑门崩了下:“走了。” 他跟众人打了招呼,从包厢走了出去。 剩下一圈人也没吃太久,晚上还有训练,吃太多容易顶着胃。 第一节 课休的时候,周兮辞他们还在跑道上练着,隐约听见方平在学校喇叭里喊着什么。 操场离教学区有一段距离,只能听到声音,听不清内容。 邱琢玉听了会说:“方主任是不是又在给他们打鸡血呢。” 这学期开始,方平偶尔课间休息的时候会在广播里讲一些学长学姐们的励志事迹,以激励他们奋发向上。 但效果并不佳,高三时间本就紧张,很多学生都赶着课休的那十分钟睡个囫囵觉,方平这一喊,囫囵觉都得做噩梦了。 简凡说:“不是说楼上几个班级的班主任去跟方平反映了广播喊话这事吗?方主任不管我们,总不能不管楼上那几个班级吧。” “哎,方主任真是活力动人,这一天天比我们睡得晚起得早,还比我们有精神。”邱琢玉感慨:“他真的快五十了吗?” 周兮辞从一旁跑过:“方主任今年才四十岁。” “不可能吧……”邱琢玉想到方平的地中海,只能感慨岁月不饶人啊。 晚上训练结束后,邱琢玉通过各方打听确认了方平的年龄,也知道了他在广播里喊了什么。 “方主任没具体说是哪个班的,但这种事瞒不住啊。情报没出错的话,女生是文科十班的,男生楼上理科十六班的,男生父母发现两人早恋,闹到学校来了,还有——”邱琢玉顿了顿。 周兮辞从试卷里抬起头:“什么?” “方主任今年四十二了。” “……” 早恋这事不管是放在哪个年级都挺严重的,方平为此还召集了各班班主任开会。 林松媛开完会回来就在班上说了这事:“我呢,对你们一向开明,但现在方主任明令说了,抓到就是大过处分,你们不想背处分的,就收收心,离高考也没多少天了。” 她指了指墙上的倒计时:“熬过这八十几天,你们就是当着方主任面打个啵他也管不着,当然我这就是打个比方,你们真要这么干了,方主任估计还是会管的。” 周兮辞跟着其他人一块笑了。 她看着墙上的数字,忽然惊觉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都三月了,再一眨眼,她马上就十八岁。 十八岁成年了啊。 成年了谈恋爱是不是就不算早恋了? 周兮辞想到这儿,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座位是空着的,陈临戈已经不在二十五班了。 不会有人在她有意无意看过去时,都会很快扭头问她怎么了,然后再让她好好听课。 周兮辞莫名有些伤感。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一般在这个点绝对不会出现陈临戈突然发来条微信- clg:班主任开会去了,晚自习准时下课。 周兮辞发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clg:好好上课。 周兮辞笑了,没再回消息。 高三这学期住校的人很多,下了课也有很多人会在教室多留一阵,周兮辞跟林松媛打了声招呼,说要回家拿东西。 林松媛问:“跟你哥一起?” “对啊。” 林松媛点点头,神情有些奇怪。 周兮辞笑着问了句:“怎么了林姐?” “嗯……”林松媛犹豫了几秒,道:“虽然我很放心你,也很放心陈临戈,但是你们毕竟还没有毕——” “等等等等一下。”周兮辞听出不对劲了,忙打断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林姐你想太多了。” “不管我想没想多,反正我是提醒到了啊,你跟邱琢玉现在可是方主任重点盯着的人。”林松媛笑着说:“虽然他可能盯的目标不太对,但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怎么谁都把我跟邱琢玉凑对呢。”周兮辞无奈笑了下:“林姐你放心,我会遵纪守法,不是遵守校规的。” “别跟我贫,你违反的校规还少么。”林松媛往她身后看了眼:“哟,学霸回来了啊。” “林姐。”陈临戈笑着喊了声。 “行了,你们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林松媛没再多说什么,拍拍周兮辞的胳膊:“记住我说的话。” 周兮辞的含糊应了声。 陈临戈觉得她反应怪怪的,下楼时问了句:“林姐跟你说什么了?” 周兮辞躲闪着他的目光,“没说什么啊。”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陈临戈走快几级台阶,回头看着她:“难道跟我有关?” “当然不是。”周兮辞抓着书包带子,“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方主任今天在广播喊的那些。” “早恋?林姐怎么跟你说这个。”陈临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你该不会……真要和十中那人表白吧?” “怎么可能!”周兮辞差点跳起来,“邱琢玉没跟你说我是为了帮他掩饰才那么说的吗。” “说了。” “那你还……”周兮辞嘟囔着:“反正我没打算跟他表白,我又不喜欢他,况且我们现在也不能早恋。” 她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看着陈临戈磕巴道:“所以……所以就是虽然你已经十八了,但是最好也不要那什么,知道了吗?” 陈临戈看着她忽然沉默下来,漆黑的眼眸直勾勾落到她脸上,周兮辞不自觉心跳加快,忍不住抿了下唇。 好在楼道这一处的声控灯适时地灭了,一缕月光洒下来,照亮了寂静的春夜。 陈临戈偏开头说:“知道了。” 周兮辞松了口气,看着他没往车棚的方向走,快步跟了上去,“你去哪儿,不骑车了吗?” “带你去看礼物。”陈临戈抬手看了眼时间:“骑车过去有些远,我们打车过去。” “什么礼物啊?还要打车过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陈临戈走了几步,忽然抓起她手腕在人群里奔跑起来,风声交织着脚步声,一路往前。 偶然间他回头望过来时,周兮辞忽觉他的目光似是比夜色中的月光还亮,便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夜深了,校园里吹过一阵温柔的风,拂动绿叶惊醒睡在灌木深处的野猫,喵叫声倦怠而慵懒。 春天来了- 上了车,周兮辞才知道陈临戈打算带自己去溪城有名落霞山,“落霞落霞,那是看日落的地方,我们现在去看什么?等日出啊?这个天气会被冻死的吧?” 她一向有一句话就能破坏气氛的能力,陈临戈安静片刻,不打算多解释,路上只在接电话的时候才说了两句话。 “你还要人给你送东西了?”周兮辞猜测道:“不会是露营的东西吧?你真要在这儿看日出吗?” “不是。”陈临戈看了眼窗外,“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十分钟后停在半山腰的位置,再往前就是山道了,只能靠缆车和步行上去。 陈临戈下了车,去寄存处取了东西,“走吧。” 他手上拎了个大包,夜色暗,周兮辞只看见写了一行英文,但没看清具体的字母。 不过可能看清了也认不出来。 今晚山上的人还挺多,周兮辞一路上看见好几个人架着望远镜像是在等什么。 她走到陈临戈身旁,“今天有什么星座流星雨吗?” “不清楚。”陈临戈说:“这里经常有天文爱好者来看星星,不一定就是等流星雨。” “那我们也是来看星星的吗?”周兮辞看着他手上的包,认出那串T开头的英文。 “嗯,等我会。”陈临戈停在一个没什么人的位置,摘下书包放在一旁,蹲在地上开始架设备。 周兮辞连说明书都没看明白,也不敢乱帮忙,起身往前走了半步,用手比作望远镜放在眼前。 远处的天空繁星密布,那曾经是她遥不可及的远方。 “周兮辞。”陈临戈不知何时架好了望远镜,山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眼里的光却始终存在,“过来。” 周兮辞走过去,“可以看了吗?” 他“嗯”了声,调整好角度让她低头看过去。 透过天文望远镜的镜筒,周兮辞看见了一片闪闪亮亮的星星,每一颗都璀璨耀眼。 那些曾经无法逾越的,遥不可及的,好似在这一刻都触手可及。 她忍不住抬手去捕捉这一瞬间的美好,却也只是抓住一片虚无,星星永远遥不可及。 周兮辞心里有一秒的落空,放下胳膊时却被人紧紧握住了手,手心握到了明显的热意。 是他的温度。 她心尖一颤,正要回头,耳畔响起他低低的声音:“看你的礼物。” 周兮辞重新看过去。 陈临戈调整了角度,之前那一片星星如今只剩下一颗,在它四周还闪烁着很多细碎的光芒,却都不及它的璀璨。 陈临戈站在她身后,挡住了寒冷的山风,和她望向同一个方向,低声说:“她在那儿。” 周兮辞鼻子倏地一酸,眼泪几乎是在同一瞬掉了下来。 她在泪眼朦胧里看着那颗星星,听见陈临戈在呼啸的风声里温柔地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第59章 我们是兄妹 周兮辞和陈临戈在落霞山上待到快一点, 从寂静的山林进入繁华的闹市区,她眼前好似还能看见那颗遥远璀璨的星星。 星星是用徐慈英的出生年月命名的,在天空的西北角, 平常虽然看不见,可周兮辞心里清楚,她就在那儿。 将来无论她走到哪儿,走多远,她都能看见。 周兮辞深吸了口气,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向一旁靠着椅背睡觉的陈临戈。 她垂着眼, 轻轻碰到他放在腿侧的手,一颗飘忽不定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就安稳了下来。 困兽的枷锁已断,可避风的港湾却依然存在。 陈临戈在黑暗里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周兮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抽了回来, 凑到他眼前晃了晃, “你一直没睡着?” “半梦半醒。”陈临戈看了眼窗外, 已经快到小区门口了,这片没什么夜生活,街道两侧只偶尔才有零星几家店铺点着灯。 他降下车窗, 凌晨的风带着几分寒气。 “那别睡了, 马上就到了。”周兮辞打了个哈欠,“我都困了。” “你今晚……”陈临戈看着她欲言又止。 “睡自己家。”周兮辞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个人没事的。” “那是谁之前跑过来就往我被窝钻?” 前排的司机突然很不自然地咳嗽了声, 还装作无意从后视镜偷瞄他们, 被周兮辞抓个正着。 两人都愣了一秒。 周兮辞意识到什么, 猛地挪开了视线,脸也跟着烧了起来,抬手把窗户打开,余下的路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小区门口,她也顾不上等陈临戈,推开车门一头钻进了夜色里。 陈临戈付完钱,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们是兄妹,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司机拿着钱,看他的目光更加不对劲了。 陈临戈隐约也意识到哪儿有点不太对劲,跟司机尴尬地对视两秒,也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周兮辞在单元楼门口等了好一会才看见陈临戈,“你怎么那么慢?” “师傅没零钱。”陈临戈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等到楼上,他站在自家门前,进去前说了句:“晚安。” 周兮辞也抓着门把笑道:“晚安。” 这一夜奔波,周兮辞洗完澡沾床就睡,也没顾得上回手机里那些祝福消息。 一早醒来,她躺在床上一条条回了消息,等差不多了才起床洗漱,收拾好东西,周兮辞从柜子里拿出了徐慈英之前织好的那件毛衣。 上次周国成从医院拿回来之后,她一直没打开纸袋看过。 这会儿,周兮辞坐在床边,把毛衣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刚一抖开,从里掉出一样东西。 没包严实的宣传单页敞开一角,露出了里面的红钞。 周兮辞愣了一瞬,伸手将那张宣传单页展开了。 那是溪城大学的招生简章,学校专业介绍那一栏里的体育教育专业和后面的学费被人用黑笔圈了出来。 她意识到什么,把单页里裹着的纸钞数了一遍,总共有九十六张,溪大体育教育一年的学费是四千八,刚好是两年的学费。 好半天,周兮辞才发觉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妈妈早就给她留好了退路,即使她没有走向更好的未来,妈妈也做好了准备。 她低着头,拿起那件毛衣,轻轻贴在脸侧,眼泪渗进柔软的布料里,无声地哭泣着。 这世上什么都会消失。 唯独妈妈的爱不会。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周兮辞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站在徐慈英的照片前点完香,低低说了一句:“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看着徐慈英温柔的笑容,也笑了笑,“我上学了。” 周兮辞拿起书包,走过去开了门。 陈临戈正靠在自家门前,手上还拿着本古诗集册,见她出来,还念念恋恋不舍瞟着书,一边往她这里看:“走吗?” “走。”周兮辞提醒了句:“你不会走路也看书吧,太危险了啊。” “没有,走路一般都戴耳机听英语周报。”陈临戈随手将古诗集册揣进兜里,忽然毫无预兆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嗯?”周兮辞回头看他:“你零点不是说过了吗?” “说了——”陈临戈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圈,顿了顿,装作没看见,继续道:“说了吗?忘了。” “……” 回学校的路上周兮辞一直都在回消息,下了车也还在回,消息太多了,她有点强迫症,感觉不回完心里不舒服。 陈临戈勾住她的衣领,“走路看书不安全,看手机就安全了?” “当然了,万一摔了我拿手机就能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周兮辞看着他:“你只能拿着书喊,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完了你直接上西天。” 陈临戈没说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抬头往后喊了一声:“方主任,这里有人玩手机。” “陈临戈,你有毛病啊!”周兮辞都没敢往后看一眼,揣着手机就往前跑,跑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回头一看,哪里有方平的影子,她朝着陈临戈比了个国际专用手势,一转头径直跑回了教室。 周兮辞把书包丢到桌上,看向趴在一旁的邱琢玉:“您老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别提了。”邱琢玉坐起来,右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巴掌印。 周兮辞惊道:“我靠你脸咋回事?” “我爸抽的。”邱琢玉杵着眉心,“我定地方的时候不小心刷到我爸的副卡了,我说给你过生日他还不信,打电话问了店里的工作人员,知道我还订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气上头给了我一巴掌。” “你还订了啥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玫瑰花……” “那你也可以跟你爸说我喜欢玫瑰啊。”周兮辞迟疑道:“你不会……还订了什么横幅之类的吧?” “没。”邱琢玉揉了揉鼻子,人往后一靠,低着头说:“除了玫瑰,我还订了很多姜花。” 姜花。 陶姜。 周兮辞反应过来,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压着声说:“不是,你爸怎么知道你喜欢姜姜?” 邱琢玉抬起头看着周兮辞,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兮辞沉默了会,问:“姜姜的资助名额,你是不是找你爸帮忙了?” “……嗯。”邱琢玉又低下头,抠着手说:“我没办法了啊。” 他们都还没有成长到拥有可以担负起另一个人人生的能力,可依附他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邱琢玉的代价是离开。 “我直到那一刻才知道,我拥有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那不是我的,是邱家的。”邱琢玉说:“荣誉、财富、尊贵,都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换来的,一遇风雨,我什么都不是。” 周兮辞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这是残酷的现实,除了自己本身,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那……今晚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能不表白了吧,我爸有句话说得没错,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一句喜欢轻飘飘的谁都能说,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我不能这么自私,说了喜欢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对她也不公平。”邱琢玉笑了笑:“就是对不起你啊,不能好好给你过生日了。” “你说什么废话。”周兮辞砸了他一拳,“生日在哪儿都能过,重要的是人,不是地点。” “知道了。”邱琢玉点点头,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周兮辞心里一阵酸软,装作没看见,别开眼闷闷应了声:“嗯。”- 陈临戈直到下晚自习才知道晚上过生日的地方换到了二十五班的教室,他过去时走廊那一边的窗帘已经被拉了起来。 屋里还没关灯,一缕亮光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陈临戈推门走进去,把包放到之前的座位,看到满教室的人,抓着周兮辞问道:“邱琢玉他……?” “不表白了。”周兮辞靠近他耳侧:“人多,晚点跟你说。” “嗯。” 晚上不仅仅是给周兮辞过生日,也是邱琢玉办的一场小欢送宴,除了极个别走读生,大部人都留下来了。 “来来来,寿星先来许愿。”邱琢玉把生日帽戴到周兮辞脑袋上,“大川,关灯光灯。” “好嘞。” 教室倏地暗了下来,只有一星跳动的烛火。 周兮辞站在人群中央,紧挨着陈临戈,眼前全是熟悉的人影,朋友、喜欢的人这一刻都在身边。 她好像也没特别想要的,不奢求不奢望,人生才能圆满。 “那就……”她闭上眼,“祝我们在这个夏天全部都能成功上岸。” 大家笑起来闹起来,齐声喊着生日快乐。 蛋糕也极大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全都被抓着糊人去了。 邱琢玉订好的地方退了玫瑰花也退了,唯独姜花叫人送到了教室。 他给每个人都订了一小束,素白的花束被一张老旧的英文报扎了起来,淡淡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 离别的情绪在这一瞬突然涌了上来。 周兮辞和陈临戈几人站在角落的位置,每个人都红着眼睛,却还要强装笑容。 “干吗啊,暑假又不是不能见了。”邱琢玉把花拿给他们,剩下最后一小束递给了陶姜,依旧是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祝你一切都好。” 陶姜看着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谢谢,希望你也是。” “好了。”邱琢玉笑着说:“我走啦,兄弟们。” “我们送你。”熊力说:“反正顺路。” “别,就让我一个人走吧。”邱琢玉笑笑,“万一我想哭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邵宇平也跟着笑了声:“行,不送。” 邱琢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间教室和教室里的所有人,长呼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圈人跑到走廊等了会。 邱琢玉像是知道他们会站在那儿,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又回头望了望,“我会永远记得在这里的每一天。” 他看向站在人群中的陶姜,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 也会永远记得喜欢的你。 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最幼稚的小孩也长大啦。 姜花的花语: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小辞的生日是3月16,双鱼座。 第60章 我们恋爱吧 过完生日, 周兮辞也收了心,一头扎进了补课和训练当中去,B体单招的文化科考试时间定在四月中旬。 在这之前还有一场二模考试, 高考对周兮辞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考试了,但对教室其他人来说还是一样的重要,大家的生活变得枯燥单调,每天都是食堂、宿舍、教室、操场四点或三点一线。 每个人都在向着各自的未来而努力,窗外的绿意逐渐浓烈,墙角的倒计时翻过一页又一页。 燥热的夏天又要来了。 “呼,累死了。”周兮辞顶着中午最热的日头训练完, 仰头喝完半瓶水,坐在了树荫底下,汗水顺着脸侧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熊力又从箱子里摸了一瓶冰水递给她,“你也别太拼了,以你现在的水平单招无论是文化考试还是专项考试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别用力过猛反而适得其反。” “我没事。”周兮辞拿着水, 温度太凉没敢喝, 只是拿在手里降温:“倒是你,统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熊力笑了:“只要不下雨,过线没问题, 下雨也没事, 我们实力不都摆在这儿了吗。” “你现在也怎么跟邱大玉一样……”周兮辞顿了顿,叹了声气:“那你统考过了,大学是准备留在溪城吗?” “差不多吧。”熊力转头问陶姜:“姜姜你是准备考溪大吗?” 陶姜点点头:“应该是了。” “那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跟你考一个学校。”熊力说:“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 简凡提着一袋冰棍走过来:“聊什么呢?” “聊考大学。”周兮辞倾身从袋子里翻出一包糯米滋, “你准备报哪个大学?” “我啊, 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 以前呢是想着大学毕业和你一块回九中当个体育老师, 现在你不当了,我也没那么想当了。”简凡坐在地上,“我其实挺矛盾的,又想往外跑,又舍不得我爸妈,况且我家二宝还没出生呢。” 二宝是简妈妈怀的二胎,因为不知道性别,简凡就起了个代号方便称呼。 熊力问:“二宝什么时候生啊?” “还有几个月呢,预产期说是在七月初,等出生了我差不多也要收拾收拾上大学去了。”简凡长叹道:“啊,真羡慕你们,起码还有个奋斗的目标,我现在就是两眼一抹黑,抓瞎呢。” “你这歇后语用的,都快三年了,也没个进步。”周兮辞三两口吃完糯米滋,“走了姜姜,训练去了。” 熊力跟简凡把袋子里的冰棍分给其他人,也上了跑道。 未来虽然茫然,但眼前的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得踏实。 操场这边热火朝天,教室里却格外安静,这个时候老师也不怎么讲课了,大多时候都是写试卷,写完了就讲,同学之间互批试卷,分扣得比高考阅卷老师还猛。 楼上高考冲刺班节奏更快,当场写当场阅卷,现场抓着补差补缺,老师们恨不能把知识直接塞进你脑袋里。 冲刺班的作息时间和其他班级不同,休息时间很短,陈临戈平时也不跟他们去食堂吃饭了,跟同桌打好商量,一三五、二四七分着去食堂给对方带饭,有啥吃啥,一点不带挑的。 日子就这么滑到了四月,周兮辞没跟陈临戈说自己要去考试的事情,但他估计从网上查了时间,考前一天的傍晚,从楼上摸了过来。 周兮辞正埋头刷试卷,没察觉旁边坐了人,他冷不丁出声,吓得她把手上的笔都甩了出去。 陈临戈弯腰把笔捡起来,“我有那么吓人吗?” 周兮辞啧了一声:“确实挺吓人的,这次联考数学考了满分,理综考了二百九的人,说出去能不吓人吗?” “对面十中还有人理综满分。” “谁啊?” “林窕,江延女朋友。” “你这么关心人家女朋友的成绩。”周兮辞开玩笑道:“你该不会还对人有想法呢?” “……” 周兮辞笑了笑:“说着玩,放松放松,别那么大压力嘛。” “别说我了,你考试准备的怎么样?”陈临戈看了眼她压在胳膊底下的试卷“不错啊,选题前五个都对了。” “靠。”周兮辞惊了:“你机器人啊,扫一眼就知道对不对了。” “这试卷我做过。” “你做过那么多试卷你都记得?”周兮辞说:“还能记住答案,这就是人类的参差吗?” 陈临戈不置可否,看着她继续写试卷,也从桌上随便拿了本英语资料翻了起来。 “你回去呗,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周兮辞没停笔:“你们楼上不是一分钟都掰成两分钟用吗?你看看你在我这儿都留了多久了。” “七分钟。” “……”周兮辞抬起头:“你还真掐着表呢?” “我随便说的。”但楼上确实时间紧张,陈临戈站起身,“我回去了,明天记得吃了早饭再去考场。” “放心,老王会盯着我的。”周兮辞从抽屉里掏出一条巧克力丢给他:“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也不要听方主任说什么状元不状元的,考的好与不好,你自己尽力就行。” 陈临戈笑了笑:“你也一样。” “那我可不一样,要是考不好,老王会揍我的。”周兮辞摆摆手:“快回去吧。” 考试那两天周兮辞其实没太大感觉,单招的文化课难度没高考那么大,统共也就考四门,人往考场一坐,两天时间唰唰就过去了。 “考完了就别想了。”回学校的大巴车上,王沪生拿着大喇叭站在车头喊道:“之前考完专项的同学这阵子暂时可以歇歇了,还没考的同学把心给我提到嗓子眼,都给我兜住了,屏住这一口气,熬过去就好了。” 队里走单招的人不少,有些同学报考的体育院校专项考试安排在文化课考试前,考完文化课差不多就解放了,只等着成绩出来撒欢玩了。 周兮辞属于先考文化后考专项那一拨,B体今年考试时间定在五月初,算算时间也没几天了。 考完文化课,她也没闲下来多少,每天基本上都待在操场训练,那劲头猛得连王沪生都没忍住劝她别太拼了。 周兮辞倒没觉得自己有多拼,她只是觉得还可以更好,不想让看好她的教练失望,也不想让徐慈英失望。 晚上回到宿舍,简凡坐在周兮辞床上替她压腿按摩,“也难怪老王说你太拼了,你这小腿放松下来都有块了,亏得你腿长人又瘦,不然可就真成金刚芭比了。” “哪有那么夸张。”周兮辞脸埋在枕头里,龇着大牙:“你轻点轻点。” “我都没使劲。”简凡捏了会,起身抓着栏杆,往上铺看了眼,陶姜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她又缩回下铺,“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她发现周兮辞也睡熟了:“……” 简凡轻手轻脚下了床,宿舍里其他人都还没睡觉,要么坐在床上看书,要么坐在桌边写试卷。 她也拿了本书坐到床上,看了还没两页便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对铺的徐林林笑了声:“你要是困了就睡觉呀,不然明天又该起不来了。” “我不看书就不困了。”简凡把书丢到一旁,躺下去看着眼前的床板,对人生陷入了迷茫。 都到这个时候了,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只有她还浑浑噩噩不知未来该走向何处。 简凡躺了会,实在没多少困意,戴着耳机玩起了游戏,刚好碰到蒲靳在线,两人组队打了会。 她今晚状态实在不好,连输了三局后,她在游戏小窗给蒲靳发消息说不玩了。 蒲靳问她怎么了。 简凡想了想,把自己的迷茫和纠结跟他说了,蒲靳过了好一会才回- 蒲:要不你也来B市吧- 蒲:选学校不如选城市。 去B市…… 简凡以前是想过,但那也是开玩笑的想,从未往心里去。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直接拉过被子蒙在脑袋上,当缩头乌龟睡了过去。 几百公里外的B大男寝宿舍,蒲靳等了半天没收到回复,正要起身去倒水,发现简凡的游戏头像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微信里收到一条新消息- 简凡:我再想想吧,睡了。 蒲靳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会,回了两个字- 蒲:晚安- 周兮辞考完文化课没几天,简凡、熊力和陶姜,还有队里的其他人一起参加了体育统考。 那两天溪城天气不太好,周兮辞一直担心会下雨,但幸好天公作美,到考试结束都只是阴天。 晚上最后一次集体训练,一群人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男生们拖住王沪生,将他抬起来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大家齐声喊着:“我们解放啦!” 周兮辞也喊了一声,被李大川听见,他笑着道:“可别,你可没解放啊,你还早着呢。” 王沪生也被男生们放下来,他走到周兮辞跟前,“李大川说得没错,你还得屏住气往前冲。” 看着众人的欢呼,周兮辞仰天长叹,“我命好苦啊。” 简凡在一边喊:“我们解放啦!” “……”周兮辞欲哭无泪,在众人的笑闹声,重新走上了跑道。 她一直往前跑。 风声呼啸而过,经过蓝天白云,历过千山万水,带着沉闷的热意。 夏天来了。 去B市参加专项考试那两天刚好撞上九中的大月考,周兮辞没跟陈临戈说,考完回了学校才告诉他。 陈临戈那会跟没睡醒似的,嗯嗯了几声,才猛地回过神:“考完了?” “啊。”专项考试的具体时间得上中国运动文化教育网查了才知道,周兮辞自己查了看到时间后就没跟陈临戈提,只说还有一阵子,让他好好准备月考别为自己分心,“我现在等成绩就行了,我自己感觉应该还行,反正我走的时候杨教练叫我高考完没什么事的话就提前去学校找他。” “去训练吗?”陈临戈揉着眼睛问。 “差不多?总不能叫我去玩吧。”周兮辞伸了个懒腰:“反正我现在是暂时解放了。” “我们也快了。” 墙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2字开头,高中的最后一学期快得像坐了火箭一样,“咻”地一下就要走到尾巴了。 以前总觉得高中三年枯燥又难熬,可真当走过去才发现这三年里的快乐、惊喜、争吵、难过、分别,都将成为彼此人生里最宝贵的回忆。 那是我们一旦经过,就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三模是学校组织的最后一场大型考试,难度比起一模二模相对来说低了不少,成绩出来后,陈临戈的总分直接上了七百三。 这是他转入九中以来总分最高的一次,虽然说三模的考试成绩不能对比高考,但学校方面还是很激动,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方平连庆祝荣获状元的横幅都定好了。 “我靠。”简凡看到陈临戈满分的数学和理综,又看了看自己的分数,一脸悲痛地抬起头:“说个令人难过的事情。” “什么?”周兮辞看着她。 “陈临戈光理综和数学加起来就比我总分少了七分。”简凡快哭了,“七百三啊,怎么考的?我们不是在一个学校读书的吗?怎么差距这么大。” 熊力笑了起来:“人家努力啊,我有次写试卷写到三点,给他发消息问题目,他都回我了。” 周兮辞惊了下:“三点?” 简凡也惊了:“三点?你写试卷写到三点?大熊,你是准备背着我们考清华吗?” 熊力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之前落下太多了,怕文化课过不了本科线,而且我也没有每天都到三点,那天就是喝了咖啡睡不着,但我估计陈临戈应该是每天都到那个点。” 周兮辞皱着眉,等到晚上一块吃饭时提了一句,“你这每天三点睡,六点半起,一天就睡三个小时,身体受得了吗?” “也不是每天都到三天,平常两点就睡了。”陈临戈屈指在她脑门上崩了下,“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平时没事在教室也会补觉。” “你们冲刺班还有时间睡觉?” “偷摸着睡,偶尔一两次老师也不会说什么。”陈临戈说:“我不知道今天是陶姜和熊力的生日,没买礼物怎么办?” 周兮辞笑着说:“那今晚你买单好了。” “行。”陈临戈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诶诶诶。”简凡正要回头跟周兮辞说话,看两人那样,又转过了脑袋,“来姜姜,看看有什么想吃。” 周兮辞接话道:“随便点,他买单。” 简凡撸起袖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临近高考,这顿生日宴没大办,只五个人聚在一块吃了饭,邱琢玉被他爸管着,吃饭的时候打了视频电话过来,隔空加入他们的聚餐。 “别提了,叽里呱啦的英文听得我头都大了。”邱琢玉还是那么多话,一顿饭就听他一个人说了。 聊了一会,邱琢玉忽然拿起手机,他身后柜子里一排排玉石在镜头里一闪而过,他脸凑得很近,“我爸回来了,祝你俩生日快乐,生日礼物回头等我考完了拿给你们,挂了。” 刚好他们也吃得差不多,陈临戈起身去结账,周兮辞又从冰柜了拿了几只冰激凌。 进了五月下旬,溪城的气温一路高升,在路上走一走,都要出一身汗。 周兮辞把冰淇淋分给简凡他们,陈临戈看到她手里空了,挑着眉问:“我的呢?” “你就别吃了。”周兮辞拆开手里的冰淇淋,咬了一口说:“万一吃坏肚子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一旁的三人:“?” 陈临戈也没说什么,走到她面前,忽地低头咬了一口她的冰淇淋,含着一嘴奶油,含糊道:“我先回去了。” 一旁的三人:“??” 不把我们当人是吧!!!- 这阵子的晚自习各科老师都不怎么讲试卷了,都让学生们自己补差补缺。 一周六天晚自习,六科老师每人一晚,大多时候都是坐在上边等着学生遇到问题来问。 今晚是林松媛的自习,她解答完几个学生留着的问题,坐到了周兮辞旁边的空位批试卷。 周兮辞本来还想补个觉,这下只能强撑着精神写试卷,没敢写数学的,怕被林松媛打。 摸出张英语卷子混了三节晚自习。 林松媛收拾东西往她脑袋敲了下:“别以为你林姐教数学了就看不懂英文了,一张卷子写两个多小时,单选题还错那么多。” 周兮辞捂着脑袋趴在桌上,“我本来还准备睡觉呢。” “还贫。”林松媛站在教室后面,看着班上没走多少的学生,“明天是周六,早自习大家不用来了,好好睡个懒觉吧。” 学校为了让学生保持早起的习惯,把一周唯一的半天休息放到了周六下午,一周七天早读都正常上。 懒觉这两个字已经离他们太遥远了,但依然充满诱惑。 李大川拍着桌子笑道:“谢谢林姐!” “知道你们都很辛苦,也很累了,但也是真的没多长时间了,今天只是小小的放松一下,但不要放纵啊。”林松媛说:“努力要适度,休息也要适度。” “知道了!”周兮辞递了一条巧克力给林松媛:“补充能量。” “好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熬太晚了。”林松媛一交代起来就停不下来:“虽然最近温度是很高,但晚上回宿舍能不开空调还是别开了,吹吹风扇就行了,真热那你们就开一小会凉凉……” “好了好了林姐,你也早点回去吧。”周兮辞忙搭上她肩膀把人往门口一转,“别打扰我们学习了。” “这话换个人说我就信了。”林松媛说:“用了投影仪记得关掉啊,千万不要给我搞中毒了,早点回宿舍,不住校的给我早点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周兮辞笑眯眯送她出去,一进来把门一关,靠窗边的同学默契地把窗帘一拉,教室瞬间成了一个小型电影院。 住宿生和非住宿生十一点半之前都要离开教学区。 电影只放了一半。 李大川开了灯说:“明天下午再来看吧,大熊U盘给你,你再回去下两部电影。” 熊力伸手接了过来,“行。” 一群人从教学楼走出去,李大川对着楼上还点着灯的教室吼了一嗓子:“要锁门了啊,还不出来!” 楼上还真有人应:“马上来!大爷等等我们。” 李大川笑骂道:“你才大爷呢!”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校园内,夏夜繁星璀璨。 照亮了离别前的每一个夜晚。 尽管没有早读,可强大的生物钟还是让周兮辞在早上六点准时醒了过来,她一睁眼拿到手机看到时间比睡过了还绝望。 宿舍里其他人也都是这种感受,个个嚎了一声,嚎完了还是准备爬起来去教室上早读。 一到教室才发现来得人还不少,一问都是被生物钟给叫醒的。 李大川趴在一旁说道:“生物钟倒是没叫醒我,我是被我妈一巴掌从被窝里打起来的,我跟她林姐给我们放假还不信,质问我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逃课,直接扣了我这个月的零花钱。” 周兮辞一点也不同情地笑了起来,放了颗卤鸡蛋在他桌上:“别难过了,这个月也快过完了,下个月就有钱了。” 李大川叹了声气:“下个月就高考了,考完我就要彻底被打入冷宫了。” 是啊。 不知不觉,他们的高中生活已经进入尾声了。 强撑着上完一节早读,周兮辞趴下去的时候发现熊力的座位还是空的,戳了戳简凡的后背,“你给大熊发个消息,他别睡过了。” “你怎么不发。” “我手机搁宿舍充电呢,我睡一会,上课叫我……”刚一说完,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兮辞一觉睡醒,熊力还没来,她又戳了下简凡:“大熊回你了吗?他怎么回事啊。” “回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跟林姐请假了。”简凡嘀咕着,“昨晚回去还好好的呢。” 周兮辞打了个哈欠,“肯定是吹空调吹的。” “大熊今天不来了?我U盘还在他手里呢。”李大川说:“他家离得远吗,不行我中午过去取一趟。” “不是很远。”周兮辞说:“我们去吧,正好过去看看他怎么了。” “那一起呗,反正下午不上课。”李大川说:“要不再叫上陈临戈?” “他?不行,他要学习。”周兮辞又打了个哈欠:“我们是去探望病人,顺便拿东西,又不是搞团建。” 虽然周兮辞没打算叫陈临戈,但下午毕竟没课,放学的时候还是被他撞上了二十五班的小集体团建活动。 周兮辞拽着他,“你不是说下午要在教室写试卷吗?” “被赶出来了。”陈临戈笑着说:“班主任看我们都没什么精神,把教室门给锁上了,我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拿,你们这是去哪儿?” 李大川打了个响指:“去大熊家拿U盘。” “……拿个U盘要这么多人?”陈临戈挑着眉:“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去打劫呢。” 李大川哈哈笑了两声:“正好没什么事,一块去透透气,要一起不?” 陈临戈看了眼周兮辞,她忙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说不让你去。” 杨巍拍板:“那出发!” 一群人去车棚推了七八辆自行车,迎着繁华热闹的街道一路往前。 周兮辞坐在车后,阳光晒得她眯起了眼,脑袋抵着陈临戈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磕着。 “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她摸着他后背凸起的脊骨。 车身猛地一歪,陈临戈单脚点着地,背挺得笔直,周兮辞有些莫名:“怎么了?” 他从车上跳下来,“累了,你骑吧。” “哦。”周兮辞扶着车把挪到了坐垫上。 陈临戈背手碰了碰她刚才摸过的地方,长呼一口气,才坐上去。 他一坐上来,周兮辞的感觉就更强烈了,“等会到大熊家你上个称,这绝对瘦了有十斤了。” “没瘦那么多,高三哪有不瘦的。” “我们就没瘦。”不仅没瘦,还天天吃得贼多,要不是消耗高,绝对能长个十斤。 “我们能一样吗?你们要是瘦十斤,考试都得晕跑道上。” “嗯?!还说你没瘦十斤。” 陈临戈叹了声气:“我就打个比方。” 周兮辞笑得车身都在抖,眼见着掉出大部队很远,一边笑一边说:“坐好了啊,我要加速了。” “冲吧。” 熊力妈妈开的早餐店离学校有几站路,周兮辞和陈临戈骑得慢,还差个一两米的时候,看见先到的几个人正站在路边跟人起争执。 陈临戈先一步从车上蹦下来,直接跑了过去,周兮辞紧跟着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她停好车,看到店门上被人泼了红油漆,旁边还写着杀人凶手四个字。 周兮辞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走过去拉住快跟对方打起来的李大川和杨巍,“别动手,我们报警。” 简凡压着声说:“隔壁店阿姨说报了没用,警察还没来他们就跑了,昨晚就来闹过,早上也来,这会来的是第三波,每回人都不一样。” 对方也丝毫不怕的样子,哼笑道:“你们这么护着熊力,知道他爸是什么人吗?” 周兮辞冷着声说:“他爸是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瞪大眼睛,神情和语气都格外夸张:“他爸是杀人犯啊!” 话音刚落,店里的卷闸门被人从里推开,熊力紧攥着拳头站了出来,“我爸不是杀人犯。” “哟,舍得出来了啊。”男人回过头,“你爸怎么不是,他杀了我爸!” 熊力没有辩解,只是又一字一句强调道:“我爸不是。” 没等男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街道那头传来一阵警鸣声,听着声像是正往这里靠近。 男人恶狠狠指了指熊力,正准备带着人要跑,在场的几个男生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把人按住了。 “放开!”杜伟眼见逃不了,破口大骂,什么难听捡着什么骂。 简凡听不下去了,从店里拿了块抹布把他嘴给堵住了,“可算是安静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会骂人的。” “唔唔——” “别挣扎了,等着警察来吧。”李大川怕控制不住他,干脆直接坐在他背上,把人压得死死的。 熊力还站在店门口,低着头,一动不动。 许玉莲从店里走出来,看到外面的场景,还没开口,眼泪就已经先掉了下来,抱着熊力哭了起来。 周兮辞垂着眼,轻叹了声气。 警察很快到了现场,要将在场所有人都带回去。 熊力解释道:“叔叔,这事跟他们没关系,他们都是我同学,来找我有事才撞上的,他们今年都要参加高考的。” 老民警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小孩们,笑着安抚道:“没事,就是回去做个笔录走个流程,不会对你们高考有什么影响的。” 一群人都被带回了派出所,因为事情确实和他们无关,加上他们也算是见义勇为,笔录都做的很快。 从派出所出来后,周兮辞几人也没走,蹲在警局对面的马路边,陈临戈回头看了一圈,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几瓶水。 他分完水,拧着一瓶递给了周兮辞,她喝了两口又递了回去,陈临戈就着也喝了一口。 “这叫什么事。”李大川踢了一脚石子,“那人到底为什么说大熊爸爸是……那什么啊,还说大熊爸爸那啥了他爸。” 简凡抬起头:“小辞,你跟大熊不是初中就认识了吗,你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吗?” “我……”周兮辞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大熊五岁那年,他爸爸在巷子里听到有人喊抢劫,过去帮忙的时候误伤了对方,结果被抢的那个人可能是怕担责任就跑了,那时候巷子里没监控也没其他目击证人,没法证明大熊爸爸是见义勇为,后来抢劫那人伤势过重没抢救过来,加上他之前正好跟大熊家因为一点琐事吵过几次架,这事性质就变了,大熊爸爸当时也伤得不轻,醒来知道这事之后,一时没法接受就跳楼了……” 自此之后,杜家人就缠上了熊力和他妈妈,熊力在学校也一直遭受霸凌,许玉莲不想儿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带着熊力搬来了溪城。 熊力十二岁那年,杜家人再一次找上了门,有一回杜伟带着人在巷子里堵他的时候恰好被周兮辞撞见。 “我也是那次才跟大熊认识的,他当时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没有学田径。”周兮辞说:“那次之后,许阿姨为了不让杜家人找到,先给大熊在原来的学校办了退学,又带着他去其他城市生活了两个月才重新回到溪城,大熊也是那个时候才转到我们学校的。” 熊力那时候又瘦又小,王沪生原先是不想收,周兮辞跟他说了熊力家里的情况,他才破格把人收进了队里。 “靠……”简凡骂了声:“这杜家人真他妈恶心。” 李大川咬着牙:“我刚刚就应该狠狠揍他一拳。” “别提了,我刚就应该拿块更脏的抹布塞他嘴里。”简凡眼尖,瞥了眼派出所门口,倏地站了起来:“大熊跟许阿姨出来了。” 一群人立马跑了过去。 熊力看见他们,眼神有些躲闪,低着头跟许玉莲说:“妈,你跟大姨去她家住一阵子,我这段时间回学校住,等高考结束了我再来接您。” 许玉莲担心道:“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这都要高考了……” “许阿姨,没事的,大熊在学校有我们呢。”周兮辞笑着说:“我们学校食堂这学期也改善了食谱,你看我们几个,是不是都吃得胖了一圈。” 许玉莲别开头抹了抹眼睛,“谢谢你们。” “嘿嘿,都是同学嘛。”李大川挠着脑袋,“对了大熊,我昨天让你下的电影你下了吗?” 熊力没忍住眼泪,抬手狠狠擦了一下才说:“下好了。” “那走,回学校看电影去。”邵宇平勾住他肩膀:“请我们吃饭啊,我们可到现在都空着肚子呢。” 熊力没吭声,只是眼泪掉得更快了。 陈临戈把胳膊递了过去,“没纸,袖子能借你用用。” 熊力又哭又笑,低着头说:“还是算了。” 男生们勾着肩走在前头。 周兮辞拉上简凡追了过去,“那许阿姨,大姨我们就先回学校了,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 “哎,好。”许玉莲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午后阳光大好。 少年们一路迎着光,走向了远方- 林松媛很快替熊力解决了住宿问题,住在职工宿舍,和……方平方主任一间屋子。 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二十五班都笑翻了天。 “大熊,你这每天晚上不挑灯夜读一下都对不起林姐给你找得这么好的室友。”简凡笑得快直不起腰了,“和教导主任当室友,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熊力:“……” 周兮辞很快把这消息告诉了陈临戈,“你都不知道大熊现在有多努力,起得比方主任早,睡得比方主任晚,我都怕方主任马上要被他搞出职业焦虑来了。” 陈临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安排,“男生宿舍没位置了吗?” “没了,今年住宿舍特别多,高一高二都没空床位,不然林姐也不会想到把大熊塞去跟方主任一屋啊。”周兮辞说着又往陈临戈碗里倒了点鸡汤,“正哥说了,从现在到高考结束,每天都会给我们送饭,保证我们营养能跟上,你明天想吃什么,我跟他说。” “清淡点就行。”陈临戈端起碗,“你考试,周叔叔回来吗?” “昨天打电话说不回了,他们现在码头上不能请假,不过不回来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之前父爱断开了太久,这一时也没办法回到和过去一样亲密,反而这样不远不近的更合适。 陈临戈没再说什么,一口气喝完汤,端起保温桶走到水池边洗干净,沥好了水才收起来递给周兮辞:“走吧。” 周兮辞接过来,一抬胳膊:“gogogo!” 最后的时间了。 墙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个位数。 九。 写试卷、背书。 八。 背书、写试卷。 七。 背书、写试卷。 …… 日复一日,像进入了循环。 没有人再喊苦喊累。 翻书翻试卷的哗哗声、笔尖的摩擦声、低语背诵的默读声交织成了高中生涯这首漫长曲调最后的伴奏。 六月最重要的那两天,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一大早,周兮辞跟着人群大巴车上走下来,接过林松媛手里的准考证,“谢谢林姐。” “加油。”林松媛不再一遍遍重复哪里是重点哪里要注意,只让大家放松,不要紧张,“就当是一次月考,平常心。” 周兮辞在七中考试,跟陈临戈不在一个考场,他留在了本校,蒋正为了方便照顾,干脆住到了陈临戈家里。 中午做完饭留一份在家里,再骑着车到七中门口给周兮辞送一份。 “怎么样啊?能及格吗?”蒋正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占了个位置,没敢给周兮辞点喝的,自己捧着杯柠檬水。 “正哥,有你这样的家长吗?”周兮辞喝着鸡汤,又夸道:“正哥,你这个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 蒋正哼笑一声:“德行。” 周兮辞吃完饭,催着蒋正回去:“我趴这儿睡一会就行,你回去看着我哥吧,他比我重要多了。” “睡你的,你哥说了要我看着你进考场。” “是不是还得拍张照片?”周兮辞趴下去没一会,睡意就涌了上来。 下午进考场前,蒋正还真对着她的背影拍了张照片,“好好考啊,别又睡着了。” 周兮辞回头做了个鬼脸,蒋正眼疾手快给拍了下来,发给了陈临戈- 蒋正:别担心了,心态好得很。 陈临戈还没进考场,被几个同校的同学抓着问了几个知识点,一一说完之后才摸出手机看了眼。 他想了想,找同学也帮忙拍了张背影- clg:[图片]- 蒋正:你俩一个德行,好好考啊少年- clg:放心。 发完消息,他回头往七中的方向看了眼,才把手机交给带队老师跟着人群进了考场。 两天考试快得像梦一样。 周兮辞站在人堆里,热意蒸腾,有人哭有人笑,林松媛搂着她抱了抱,“怎么这么平静?” “有点快,没反应过来。”周兮辞说:“我……毕业了?” “是啊,你们毕业了。”林松媛拍拍她肩膀:“辛苦了。” 周兮辞鼻子一酸,“谢谢你,林姐。” 林松媛笑着没说话。 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声:“老子毕业啦!” 像是引火线,全都炸开了。 是啊。 我们毕业了。 漫长的高中生涯就此落下了帷幕。 回学校的大巴车上,大家笑着闹着,可当车子进入校园,整车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夕阳里,校门口拉了一道很长的横幅庆祝2015届全体高三生毕业快乐。 有人没忍住哭了出来,周兮辞也忍不住有些鼻酸,大巴车按照往年的习俗,很慢地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操场。 食堂。 宿舍。 教室。 …… 这里不止是三年,是他们漫长又短暂的青春。 最后大巴车又回到了校门口。 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 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欢呼着冲下车,将书包高高抛起,大声喊道:“毕业啦毕业啦!” “我们毕业啦!” 周兮辞在躁动的人群里寻找着陈临戈的身影,天空白色的纸页纷飞,像夏天的一场雪。 她在雪中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陈临戈。” “嗯。”他是跑过来的,气息还没平稳,周身的热意将她包裹。 周兮辞恍惚道:“我们毕业了。” 毕业意味着离别。 “不怕。”陈临戈没动,手臂收紧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四周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大家紧紧相拥在一起。 为毕业喝彩,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流泪。 为青春,为自由。 为一切的一切。 他们高呼。 青春万岁。 毕业万岁- 晚上还有一场正式的毕业典礼,校门口的一场欢呼和告别让伤感的情绪淡去不少。 陈临戈先回了楼上的A班,他们是临时组成的一个班级,相处不过数月,说过的话也寥寥几句。 可当这一刻到来时,还是会有不舍和难过。 他们曾一起在这间教室挑灯夜读,奋笔疾书,那些痛苦的、难熬的,面对失败和劲敌的无奈,全都留在了记忆里,成了最美好的一瞬。 跟各科老师道了别,陈临戈回到了二十五班。 “好了,人都到齐了。” 林松媛站在讲台上,班上徐林林喊了声起立,大家齐刷刷站了起来,喊道:“老师好。” “都坐吧。”林松媛笑着说:“这次真的是要说再见了,我说过很多遍,你们是我任教生涯的第一任学生,你们带给了我很多惊喜和帮助,我真的很幸运遇见你们,你们在高中生涯的学习结束了,但人生还很长,希望你们都可以走向更好的未来,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大家——” “毕业快乐!” 欢呼永不停歇。 一栋楼都在狂欢。 撕碎的书,写不完的试卷,一页页飘飞在半空中,他们踩着过往的努力和汗水走向了更好的未来。 喇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平的大嗓门在这一刻都变得动听起来:“请各位毕业生前往操场参加毕业典礼。” “走咯!” 教室里的人动了起来。 大家列队前往操场,一路打打闹闹的,好像只是来听一场无聊的演讲,听完了还要继续回教室上课。 直到看见挂在操场上庆祝他们毕业的横幅,大家才意识过来,没有以后了。 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校长在上边演讲,依旧枯燥冗长,可没有人不耐烦,也没有人提前退场。 周兮辞要作为体育生代表上台演讲,没跟着去班级的队伍里。 她是最后一个上台的,等待前一位同学演讲结束的间隙,忽然抬头望了眼天空的西北角。 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残余的暮色笼罩着整座校园,周兮辞收回视线,听到方平在喊她上台演讲。 过去的时候,她曾未想过,自己也会有站在这里演讲的一天。 周兮辞提调整了话筒的高度,望向熟悉的人群,看见他们挥手示意,弯唇笑了笑。 她微微低头,声音朗朗:“大家好,我是高三二十五班的周兮辞,很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让大家听我说几句话,以后可能也没这个机会了,我就长话短说,大家随便听听。” 二十五班那边有人吼了一嗓子:“愿意!怎么不愿意听!” 人群笑了起来。 周兮辞隔着不远的距离对上陈临戈带着笑意的眉眼,重新开口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艺体生想上一个好大学很容易,但其实并不是的,我们也一样要付出很多,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很高的智商和很强大的体能,学美术的冬天在画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学表演走艺考的,也许表面看着光鲜,但我们都清楚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背地里付出的汗水和辛苦我们根本想不到,再说我们学体育的,不管刮风下雨,一年到头都泡在跑道上,很多人都落下了病根,就为了给自己博一个好未来。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未来也是,多辛苦我们都要咬牙坚持走下去。” “高考结束了,但我们的人生还没有,我记得之前有一位同学曾经站在这里对我们说过,人生没有固定的方向,未来也没有固定的模板,我非常认同这句话,在这个世界准则里,没有谁的人生是标准的好或是标准的坏,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是最好的人生。”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优秀的人,他们像星光一样璀璨,但也有很多和我们一样普通的人,他们就像萤火一样,散发的光芒微弱而短暂,但不论是星光还是萤火,我们都一样在发光。”周兮辞停顿了几秒,继续道:“在人生这条漫漫长路上,我们都是勇敢的追光者。” “最后——” “祝大家毕业快乐。” 操场沉寂了一秒,而后像决堤的狂潮,气氛汹涌而热烈,欢呼声尖叫声沸反盈天。 金乌西坠,月兔东升。 操场亮起炽白的灯光。 周兮辞从人群中跑过,笑着扑向等在那里的陈临戈:“陈临戈。” “嗯?” “我们恋爱吧。” 从今天。 至往后。 毕业万岁。 恋爱万岁。 ——《卷三·毕业万岁完》—— 作者有话说: 恋爱啦。 另外学校相关有参考现实,但具体还是为文中剧情服务,和真实情况不会完全相同,大家不要太深究~ 今天写太多了,明天申请休息一天TvT 📖 恋爱万岁 📖 60-70 第61章 那晚上能跟我回家了吗 哎。 温度极低的空调房里, 周兮辞躺在床上跟摊饼似的,一会翻个面……身,一会又翻过来。 一边翻还一边叹气。 哎。 …… 终于。 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翻面的时候, 坐在桌边的简凡猛地一摔鼠标,起身走到床边,“来吧周兮辞,我们打一架吧。” “嗯?”周兮辞裹着被子笑了声:“不是,我好好的跟你打什么架?” 简凡手一伸,把她被子掀开了,“刚刚叹气的不是你吗?我死一回你叹一声气, 你这不是对我有意见吗?” “没。”周兮辞呈大字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出神:“我不是对你叹气,我是对我自己叹气。” 简凡抱着被子倒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你到底怎么了?从昨晚毕业典礼结束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好好的家不回,跑我这里伤春悲秋来了。” “哎。”周兮辞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接连哎了好几声, 才一转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我嗯……陈临戈嗯那什么……表白了……” “什么玩意?”简凡把被子往床上一扔:“你好好说话。” 周兮辞又长叹了声气, 拥着被子坐起来,揉了两把头发,没什么精气神道:“我跟陈临戈表白了。” 屋里静了下来。 周兮辞抬头瞥见简凡吊着一边眉毛的模样, 没忍住笑了:“你这什么表情啊?” “惊讶, 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简凡说:“我以为你们俩之间会是陈临戈先表白呢。” “为什么?”周兮辞斟酌着:“你觉得他喜欢我?” “这不是废话吗?”简凡反应过来:“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以为陈临戈不喜欢你,怕被拒绝才躲到我家来的吧?” “也不是……”周兮辞又倒了回去, “他没拒绝, 我就是有点不确定。” “没拒绝你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确定?”简凡也躺到了床上:“难不成你还要他上刀山下火海来跟你确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兮辞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说, 说谈恋爱的话不是一时兴起, 她只是怕。 她跟陈临戈太熟了,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会分不清哥哥和喜欢的人之间的界限。 她怕陈临戈也分不清,更怕他是为了她而答应。 “别想那么多了,下午不是还要回学校吗,你见到他问问清楚就是了。”简凡说:“感情的事最忌讳一个人胡思乱想,有什么事说开了,能谈就谈,不能谈……我觉得也不太可能。” “你懂得还挺多哈。” “我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简凡推了她一把:“起床做饭去。” “……” 下午要回学校参加集体估分和领毕业证。 周兮辞和简凡出门的晚,到教室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陈临戈还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上。 也就一晚上没见,周兮辞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刚回溪城的那时候,慌乱之余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可真要细究,和当初的心境却又并不完全相同。 周兮辞盯着他的背影深吸了口气,刚做好准备要过去坐下,他忽然转过头,她心跳倏地一乱,脚步也跟着一乱,不知道就怎么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脚,身形一晃,直接双膝倒地跪在了陈临戈面前。 周兮辞:“……” 陈临戈:“……” 班里的其他人:“……” 离得最近的李大川直接拍桌笑道:“卧槽哈哈哈哈哈周小辞你不是吧,虽然你哥的分确实高,但也不必行这么大礼吧。” 周兮辞咬了咬牙,一个滚字酝酿了半天,见陈临戈起身朝自己走来,也顾不上回怼,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临戈看了她一眼,而后身形一矮,直接蹲了下去,拽着她的裤脚往上卷到了膝盖的位置。 周兮辞感受到他指腹碰过来的触感,强忍着没往后缩腿,小声说:“我没事。” 陈临戈没说什么,帮她把裤脚放了下去才站起来,垂着眼看她:“周兮辞。” “啊?”她心一紧,无意识吞咽了下。 “你是不是……”他停了停,周兮辞心跳都快停了,才听见他继续道:“怕估出的分数不理想?” “……是。”周兮辞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到位上坐下,“你估完分了?大川刚说你分挺高,多少分啊?” “没细估。”陈临戈拧开桌上的瓶子喝了口水:“但应该上了七百。” “靠。”今年理科的数学和综合都挺难的,语文和英语一直都不是陈临戈的强项,周兮辞之前还有点担心,“你这是不是都能上省排名榜了?” 溪城每年省前十基本都在七百往上,今年难度这么高,周兮辞忍不住激动道:“方主任的状元横幅不会真能派上用场吧?” “不确定。”陈临戈笑了笑,抬手抹掉她鼻尖上的汗,把手里的水递了过去:“你还要估分吗?” “我……”他刚才的动作太自然,周兮辞一时没反应过来,抓着他的水凑到唇边才回过神,故作自然地放下手,“我不估了,我也记不太清我当时写的什么答案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水,“你盖子呢?” 陈临戈看了她一眼,看得周兮辞心里直发慌,都快扛不住想着要不干脆喝一口算了。 以前也喝过一瓶水啊,现在怎么就矫情起来了。 她无意识握紧了瓶身,塑料瓶发出清脆的响声,陈临戈把瓶子从她手里解救了过去,拧好盖子放到了桌角。 很自然的动作,可周兮辞却察觉出了他在生气的信号。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陈临戈都没太搭理周兮辞,她几次想跟他说话,但无奈教室人太多,还有人拿了同学录过来让他们写。 等终于消停下来,李大川又吆喝着去吃散伙饭,昨晚那一顿有老师在,他们都没敢放开喝酒。 “走走走,班长你记下人头啊,到时候回去AA。”杨巍吆喝了一句:“还在昨天那店,来不来都自愿。” 简凡拉着陶姜冲周兮辞使了个眼色,快速离开了教室,“我们先去帮你俩占位置了!” “简……”周兮辞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门板晃了晃,又退回到了墙边。 陈临戈写完最后一张同学录,合上笔盖,“咔”地一声。 他没有回头,依旧是伏案写字的姿态,等到教室彻底没人了,他才开口,声音很低:“周兮辞,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她急切地否认着,“没后悔,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陈临戈转头看着她。 “就是怕。”周兮辞垂着头,无意识抠着手指,“从小到大你都对我很好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怕你不是因为喜欢。 只因为她是周兮辞。 “我不敢确定。”周兮辞很小声地说。 陈临戈说话,周兮辞也没再开口,教室很安静,静到隐约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陈临戈捉住她快要抠破皮的手,很无奈地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你确定。” 周兮辞像是被人在心上轻轻搓了一下,忍着鼻酸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人影忽然靠近。 他俯身吻了下来。 周兮辞大脑空白了几秒,整个人僵愣在那儿,唇上的热度是真实的,喷洒在脸上的呼吸也是真实的。 她像是才回过神,下意识想躲,陈临戈察觉到她的意图,攥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唇上压得更实了。 牙齿磕碰到一起,青涩而莽撞。 试探着想要更近一步,却又都不得章法,生涩地轻啄,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陈临戈手上抓得很紧,唇上的力道却很轻,只在结束时才用力咬了她一下,周兮辞轻嘶了声,又被他追上亲了一口。 他退开了些,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唇跟耳朵一样红,低声说:“这样够确定了吗?” 周兮辞像泡在热水里,浑身发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逼近到挨着墙,只觉得唇上被咬了一下的地方一阵阵发麻。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陈临戈,微张着唇,很急促地呼吸着,“我……” 开口才发觉喉咙干涩。 陈临戈低低笑了声,回过身拿起桌角的水,拧开了递到她唇边,眼眸里笑意明显。 周兮辞脸上更热了,却也口渴得慌,盯着他灼热的目光喝完瓶里最后的水,捏着瓶子不松手。 他抬手抹掉她唇角的水渍,似是不够体贴,微微靠近了些,像是又要吻下来。 周兮辞不想在这么短时间里再体验一次那种浑身发麻,快要濒死的错觉,忙伸手抵住他肩膀:“我确定了确定了,不用再……那……什么。” 陈临戈笑得更明显了,捉住她的指尖,指腹轻抚过她刚刚掐出的月牙红痕,“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确定我喜欢你这件事,但我相信时间会证明的。” 我有多喜欢你。 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时间都会替我作证。 周兮辞这会又像是泡在酸水里,心里一片酸软,眼眶也酸,鼻子也酸,低低嗯了一声。 陈临戈靠过来,在她鼻尖亲了一下,又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那晚上能跟我回家了吗?” 作者有话说: 能。 庆祝恋爱,给大家发个红包。 最近状态不太好,作息睡眠都不太稳定,在调整了,也会争取稳定更新时间,明天不会迟到啦。 第62章 别乱亲 能是能, 但肯定不是现在。 即使美色当前,周兮辞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抿着唇推开陈临戈, “走吧,他们还在店里等我们过去吃饭。” “嗯。”陈临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堆资料和毕业证塞进书包里,看着周兮辞把手上那个空瓶扔进了垃圾桶里。 两人是最后离开教室的,周兮辞走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人定在原地,陈临戈也在出神, 走出两步才注意到她没跟上来。 “怎么了?”他又走回到她面前。 “刚刚……”周兮辞咬了下唇角,脑门上不知道是急还是热,一层薄薄的汗意:“我们教室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虽然说可能一年半载都不会特意调出来看一眼,但万一呢,万一哪个值班的心血来潮, 万一林松媛想最后再看看他们在教室的画面…… 周兮辞木着张脸:“我现在能回去把摄像头拆了吗?” “拆了也没用。”陈临戈笑着说:“你没注意到今天摄像头都没开么, 那个红点都没亮。” “……没开啊?” 陈临戈点点头, 抬手往她额头上的摸了一下,有些好笑:“就算开了,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她往他手上瞥了眼, 都是汗, 据理力争道:“我这是热的。” 陈临戈也不戳穿她,把书包换到左边,右手垂在腿侧, 走几步看她一眼, 再往下瞥一瞥。 不动声色拉近距离。 被牵住手的时候, 周兮辞吓了一跳, 本就还红着的耳朵,更加热了:“你干吗?这在学校呢。” 陈临戈不仅没松,还挤开她的指缝牵得更紧了,“周兮辞。” “啊?” “我们毕业了。”陈临戈说:“毕业证就在我书包里装着,你要不要拿出来放手里拿着增加点勇气值。” “神经病。”周兮辞红着脸撇开头,却藏不住笑意。 夏天牵着手走路其实并不是件很浪漫的事情,高温下,手心里很快冒出一层汗。 黏黏腻腻粘在一起。 可谁也没松开。 晃悠着走到校门口,方平正站在那儿跟门卫大爷聊天,目光扫到他们,眼睛都亮了:“周兮辞!你你你们——” 周兮辞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也忘了松开陈临戈的手,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冲了过来:“方方方主任……” “你们——”方平视线从两人脸上再挪到两人牵着的手,一脸疑惑:“你不是跟邱琢玉那家伙……” 周兮辞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是不是,我们没有。” 眼看着方平又要教育起来,陈临戈飞快打断道:“方主任,我们毕业了。” 方平瞪着眼说道:“毕业了又怎么了?毕业了就能当着我面这么明目张胆的谈恋爱了吗?” “也不是。”陈临戈攥紧了周兮辞的手,和她对视一眼,立马朝门外跑了过去。 周兮辞回头看方平站在原地没追过来,停下脚步说:“方主任!我们毕业了!您再也记不了我们大过啦。” 方平板着脸,想想又笑出来,喊了声:“行了,过马路注意安全!” “方主任再见!”周兮辞面朝学校深深鞠了一躬,拉着陈临戈在暮色里往远方跑去。 方平站在原地,看着两小孩的身影,笑着叹道:“年轻真好啊。” 他们不再年少。 可少年永远存在- 周兮辞和陈临戈是手牵着手进的包厢。 简凡一直在等他们,也是最先注意到的,直接起哄着叫了起来:“哇哇哇!这什么情况啊?” 私下里谈恋爱的不好意思是一回事,摆到台面上的不好意思又是一回事,周兮辞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差点扭头跑出包厢。 还是陈临戈心理素质够强,牵着她走到简凡给留出的空位坐下,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松。 一桌人都八卦地看着他俩。 周兮辞都快把头埋进桌底了,陈临戈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说:“谈恋爱,没见过吗?” 简凡笑道:“别人谈恋爱我们当然见过了,你俩谈恋爱我们这不是第一次见吗?” 周兮辞不忍让陈临戈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简凡:“简小凡,有本事你以后别谈恋爱。” “哟哟哟。”简凡越说越来劲,“这都才刚谈,就护上了啊。” “是啊,周小辞。”李大川磕着瓜子乐呵呵道:“你这也太护短了吧,我们还没说什么呢。” 周兮辞也不挣扎了,“就护了,你咬我啊。” 陈临戈在一旁看着李大川,维护道:“那你还是咬我吧。” 李大川一拍桌子:“我靠我不活了啊,跟老板说一声,刚才点的那些都不要了。” 杨巍接茬:“为什么不要了?” 李大川扯着嗓子:“吃狗粮吃饱了呗。” 周兮辞接过陈临戈拆好的餐具倒了杯水,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挑着眉笑道:“怪我们咯。” 李大川指着周兮辞:“你行,你等我谈恋爱我酸死你。” 邵宇平拍拍李大川的肩膀:“大川,冷静点,我们换个能实现的目标,比如励志单身五十年。” 李大川:“……” 一桌人笑得不行。 周兮辞单手给陈临戈杯子里添了点水,另只手还被他抓在手里,直到吃饭他被叫去喝酒才松开。 今晚这一顿没老师,酒跟话茬都放开了,一顿饭吃到晚上快十点才结束。 送走其他人后,周兮辞站在店门口看简凡和陶姜坐上车,才转身重新回了包厢。 陈临戈晚上白的红的黄的掺着喝了不少,人坐在包厢角落的沙发上,仰着头靠着后面沙发,像是睡着了。 周兮辞走到他面前,还没出声,他忽地直起了身,眼尾烧红,声音也有些低,“他们走了?” “都走了。”她拿起他的书包,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膝盖:“我们也回去了。” “嗯。” 陈临戈手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高大的身形一晃,又坐了回去。 周兮辞手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很热,如同他灼热的呼吸,她凑近了低声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陈临戈一本正经坚持道:“就是晕,但没醉。” “那就是喝醉了,喝醉了才会晕。”周兮辞准备去楼下要杯柠檬水,被他抓住胳膊一扯,直接坐到了他怀里。 他身上也滚烫。 周兮辞没敢动,盯着他眼睛威胁道,“陈临戈,你——” 带着酒气的吻落了下来。 喝醉了的人肆无忌惮也无师自通,不再拘泥于表面的轻啄,颤巍巍试探着,撬开唇缝抵了进去。 “唔。”周兮辞偏开头,短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没几秒,又被捏着下巴咬住了下唇。 她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喘息声化作无形的手,不停揉捏。 彼此都还没学会在接吻中换气,亲一会就要松开,可也不舍得离得太远,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对视的瞬间,又亲到一起。 包厢里的空调已经关了,周兮辞摸到他颈后汗淋淋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太热了。 她闭着眼,咬到他舌尖,含糊不清地说热。 陈临戈又追着轻吮了会才松开,指腹从她额角抹过,眼睛更红了,身上也更热了。 谁也没说话。 周兮辞靠在他怀里,等到喘息声慢慢小了,捏住他下巴凑近了看,陈临戈垂着眼,声音有些低哑:“怎么了?” “在看你到底有没有喝醉。”周兮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看着看着气氛就不对了。 她忙偏开头,带着热气的吻落到了她脸侧。 “陈临戈。”周兮辞保持那个动作没敢动,嗓音有些紧,“我觉得你真的喝醉了。” “……嗯。” 她又转回来看着他,手捧住他的脸,皱着眉说:“你明天不会忘记今晚的事吧?” “不会。”他侧头在她掌心亲了一下:“回家吧。” 周兮辞手心一麻,下意识在他肩头蹭了蹭,“别乱亲。” 他好听话,垂着眼“嗯”了声。 陈临戈还是晕,下楼梯那几步周兮辞都怕撑不住他摔下去,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拖拖拽拽上了车,周兮辞后背又出了一身汗,陈临戈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最后落到她肩上,半天没动过。 上车容易,下车才是难事。 陈临戈大概是酒劲上来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家,好在司机并不着急,还帮忙把人从车里拉了出来。 周兮辞忙跟人道谢,还多付了二十块的车费。 陈临戈坐在路边石墩上,夜里起了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走到他面前,比了个二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多付了二十块的车费。” 他皱着眉:“揍他。” 周兮辞没忍住笑了,“你喝醉了怎么这么可爱啊。” 陈临戈伸手搂住她,“你可爱。” “哎。”周兮辞揉了揉他脑袋:“你这样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真喝醉了,还是装醉了。” 他坚持道:“没醉。” 这是真醉了。 周兮辞拍拍他胳膊:“回家了。” 陈临戈坐着没动,“不回。” “太晚了,不回家不安全。”周兮辞不想跟醉鬼废话,拉着他站起来,“不会喝干吗还喝那么多。” 他倚着她,嘀咕了声。 “什么?”周兮辞没听清。 陈临戈抬眸,直勾勾看着她,重复道:“开心。” 作者有话说: 陈临戈你好福气。 第63章 当然是去约会啊 照顾醉鬼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还是个大号醉鬼,周兮辞把人扶回家已经费了好大的力气,凑合着给他擦了擦脸, 又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确认他睡熟了后就走了出去。 以前没确定关系,拿他当哥哥,睡一张床没什么忌讳的,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现在就不一样了。 谈恋爱了。 睡一张床算怎么回事。 不行。 周兮辞最后挣扎了一次,关上了陈临戈家的房门,回了自己家。 折腾了这一夜, 她洗完澡倒床就睡,没训练的这几天周兮辞都睡得没那么实,第二天手机铃声一响就醒了。 她昨晚是趴着倒下来的,一夜过去还是这个姿势,伸手够手机的时候差点扭到脖子。 周兮辞保持着趴在枕头上的姿势, 拿到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邱大玉三个字, 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才早上六点。 她手撑着枕头坐了起来,揉着肩膀一边轻嘶,一边接通了电话, “干嘛?” “你什么动静……”邱琢玉压低了声音:“我不会打扰你……们了吧?” “滚。” 邱琢玉哈哈笑了两声:“起床了没, 起床来大熊家吃早餐,有好消息通知你们。” “这么早?”周兮辞打了个哈欠:“等会过来。” “那我先挂了啊,还得给简小凡打电话。” “嗯。” 周兮辞把手机往床上一丢, 站在窗前扭扭脖子动动腿, 等到因为不良睡姿导致的酸疼消失才出门去洗漱。 她收拾好又磨蹭了会, 本意是想给陈临戈多睡一会, 但等她过去敲门的时候才知道他早就醒了。 “再晚十分钟,我准备过去找你了。”陈临戈宿醉一夜,昨晚也没怎么吐,早上被生理反应给憋醒了,解决完躺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周兮辞昨夜没给他开空调,这会他掐着周兮辞的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说怎么感觉一晚上都跟睡在火焰山边上似的。” 周兮辞拍开他的手:“我没让你跟旺财睡一楼就不错了。” “旺财是谁?” “小区里的狗。”等出门走到一楼,周兮辞特意带他去看了旺财的窝,“感谢我吧,还把你扶上了六楼。” 陈临戈在她手心里划拉了两下,动作自然地牵住了:“嗯,感谢。” 周兮辞对他进入状态的速度表示敬佩,她就不行,小区里碰见熟人都要立马甩开手,恨不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陈临戈照顾她的情绪,没再牵手,打了个哈欠,“我是见不得人吗?” “也不是。”周兮辞说:“就是吧……这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看我都跟看小孩一样,你不觉得当着家长面谈恋爱怪怪的吗?” “不觉得。” “……” 陈临戈笑了:“大熊家早餐店重新开业了?” “听邱琢玉那意思应该是的,之前那伙人都被拘留了,就算出来了,估计也不敢再来闹事了。” “不一定,狗急了还会跳墙呢。”陈临戈说:“还是要提醒他们小心点。” “哎,也是。” 去店里的路上,周兮辞在路边一家百货超市买了几瓶防狼喷雾和一个紧急报警器,“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防患于未然。”陈临戈掏出钱包付钱,“要不再带点水果?” “你当走亲戚啊,你真买了许阿姨能把你赶出去。”周兮辞晃晃手里的东西:“就这些够了。” “行。” 周兮辞凑在他身边,“我要一根棒棒糖。” 陈临戈抓了一把放在柜台,“麻烦拿个袋子。” 收银员从底下扯了个袋子,周兮辞接过去把东西全放了进去。 等到店里,简凡和邱琢玉都已经吃上了,经过上次那一遭,早餐店的生意明显惨淡了不少。 周兮辞拉着陈临戈跟许玉莲打了声招呼,“许阿姨早!” “哎早早,快进去坐着吧。”许玉莲快速夹了一碟肉包递给熊力:“你也进去,这会不忙。” 熊力端着包子问:“你俩喝什么?早上备货少,只有稀饭和豆浆了。” “两杯豆浆吧。”周兮辞接过他手里的包子,指挥陈临戈:“再帮我拿一个卤鸡蛋。” 她走到桌边,邱琢玉已经端着碗换到简凡身旁坐着,把对面的双人位给空了出来。 周兮辞坐下来问:“你们来得早,早上人多吗?” “还行吧,毕竟高考结束了,像我这样的早上就不出门吃早餐了。”简凡看到她手边的袋子:“你这什么?” “喏。”周兮辞把报警器和防狼喷雾拿了出来,“之前那伙人不是被拘留了吗,万一出来了再来闹事好歹也能派上点用场吧。” 邱琢玉笑道:“那我估计派不上了。” “啊?”周兮辞说:“不至于一点用也没吧,我听这报警器声音还挺响的。” “响不响也用不到了。”邱琢玉咬了一口包子:“大熊爸爸的事查清楚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真的假的?”周兮辞接过熊力递来的豆浆,又问了句:“大熊,你爸爸的事情查清楚了?” “嗯。”熊力在桌旁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爸当年救的那个阿姨,她今年生了场大病没能救回来,临终前托人找到了我们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杜伟之前来闹事就是因为提前听到了风声,想从我们家再捞一笔钱。” 他分明是笑着的,可眼睛却红了起来:“我爸不是杀人犯,他是英雄。” 在场的人里大约也只有周兮辞明白这么多年困住熊力的这团阴云到底有多厚重。 她还记得当年在那条巷子,他被人揍倒在地,无论旁人骂多少句臭狗熊杀人犯,落下的拳脚有多重,瘦小的他始终咬牙重复他爸爸不是杀人犯。 时过境迁,真相终于得以拨云见日。 熊力的熊,从来都不是狗熊的熊。 熊力的熊,是英雄的雄。 “好了!这是好消息啊,干吗都这个表情。”邱琢玉一拍桌子,但没能控制好角度,一巴掌把筷子给拍飞了,他走过去捡起来:“我也有个好消息。” 简凡言简意赅:“放。” 邱琢玉笑嘻嘻在桌旁坐下:“我托福过了,我爸为了奖励我,给我买了个岛,四面环海的那种。” 简凡:“?” 熊力:“!” 小情侣:“……” 周兮辞顿时觉得手里的包子都不香了,“你不要把买了个岛说得跟买了个包子一样随便好吗?少爷!” 简凡抓着他胳膊:“哥,邱哥,你是我哥,你家还缺妹妹吗?” 邱琢玉哼笑一声:“妹妹不缺,缺个扫地的阿姨。” “滚蛋吧你,夸你两句你还上天了。”简凡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你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哎,其实也不是买,算收购吧。”邱琢玉也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反正岛现在是我的了,你们想不想去玩?” “收购?”简凡说:“你不会还要上演一段《王子变青蛙》吧?” “什么玩意?”邱琢玉不懂她们女生的心思,“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了,你们查分之前也没啥事了吧?” “我们是没什么事了。”周兮辞喝了口豆浆:“姜姜在做兼职,不知道能不能空出时间。” “那……兼职应该也有休息的时候?”邱琢玉挠挠脸,不大好意思,“你给我问问。” 周兮辞摸出手机,想起什么,故意问道:“是不是姜姜不去,我们也没这个机会去了?” “当然不是。”邱琢玉顿了顿,说:“但最好还是一起啊。” 简凡端着碗,啧了一声,一抬眼看到对面一个茶叶蛋还要掰开一人吃一半的小情侣,跟不行了似的,“大熊,快快快快去,给他俩再拿个茶叶蛋,我受不了了。” “再拿一个我俩也掰着吃。”周兮辞笑得不行,“至于吗,我还没喂到他嘴里呢。” 简凡碗一搁,“我真服了,谈恋爱了不起啊。” 周兮辞转头看陈临戈:“谈恋爱了不起吗?” “当然。”陈临戈笑着接道。 “你俩——”简凡攥紧拳头,唇抿了抿又松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学霸!你堕落了啊!这还是我们认识的学霸吗?” “简小凡,你还没看清现实吗?”邱琢玉在一旁老神神在在道:“他,现在完全就一人格分裂。” “周兮辞在场人格和周兮辞不在场人格。” 简凡鼓着掌:“精辟,太精辟,感情我们都不配。” 陈临戈笑了笑,抽了张纸擦着手往后一靠,“我有这么明显吗?” “你闭嘴!”简凡和邱琢玉异口同声道。 “怎么当着我面欺负我……”周兮辞转头对上陈临戈的目光,见他轻挑了下眉,才笑着接上了后半句:“——男朋友呢。” 男朋友。 是男朋友了啊。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周兮辞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彻底没了,直接抓住他的手:“吃饱了吗?” “嗯。”陈临戈点点头,把碗里最后一点豆浆喝完了。 “那我们走吧。” 邱琢玉看着他俩:“去哪儿?” 周兮辞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当然是去约会啊。” 作者有话说: 邱琢玉:给我自己两大嘴巴子。 第64章 我在想象中刺激了他 说起约会, 周兮辞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何况还是大清早的,电影院电玩城这些情侣必去也必不会踩雷的地方都没开门。 “要不……我们回去?”周兮辞站在路边, 吃饱了带来的那种困倦感在瞬间涌了上来,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着,“我好困。” “回吧。”陈临戈说:“正好我回去看点资料。” “什么资料?” “之前高考冲刺班的几个同学打算弄个暑期辅导班,我负责教数学,要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陈临戈捏了捏她的指尖:“去趟菜市场吧,中午不出来吃饭了。” “谁做啊?” “我做。” “好辛苦哦。”周兮辞说得一点也不诚心。 “不辛苦。”陈临戈笑着看了她一眼,“走吧。” “你们辅导班什么时候开课?”周兮辞说:“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这事。” “之前也没定下。”陈临戈想了想说:“现在定的是七月一开课, 但报名等高考成绩出来就开始了,那时候学生也差不多都快放暑假了。” “然后拿你状元的招牌一打,嚯,肯定爆满啊。”周兮辞说:“你们那儿缺不缺财务,不然我去给你们当厨子吧, 你们办个全托, 包管三餐。” “你不是再过阵子就要去找杨教练报道了?” “对哦, 差点忘了。”周兮辞叹了声气,“这才刚开始谈恋爱就要异地恋了。” “也就两个月。”陈临戈笑了笑:“到时候我抽空去看你。” 周兮辞重复他的话,“也就两个月, 还抽什么空。” “那不是会想你吗?”陈临戈抓着她的手:“完了, 现在就开始想了。” “……”周兮辞指了指他,“我发现简小凡一点没说错,你堕落了, 陈临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也想啊。”陈临戈眼神哀怨, “这不是某人不想见到我吗?” “闭嘴。”周兮辞最怕他提过去的事情, 忙抬手去堵他的嘴,“不带你这样的啊,怎么还翻旧账呢。” 他笑了笑,在她手心亲了一下,“不说了。” “你……”周兮辞有些一言难尽,把手心在他袖子上蹭了蹭,“大马路上呢,你注意点。” 陈临戈被女朋友嫌弃得透透的,又不能反驳,笑着叹了声气:“哎。” 周兮辞稍微弥补了一下他被伤害到的小心脏,一路都牵着他的手,进小区看到熟悉的爷爷奶奶们也没撒手。 住在周陈两家楼下的张爷爷摇着蒲扇感慨了句:“这兄妹俩感情真好啊,都这么大了还手牵着手出门。” “……”周兮辞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陈临戈拎着她胳膊:“好好走路,膝盖不想要了啊。” 周兮辞很纳闷:“不是,张爷爷难道没看出来我们之间的情感变质了吗?” 陈临戈回头看了眼坐在树下纳凉的老头子,思索了几秒,“算了,别为难人了,老大年纪了还要受我们刺激。” “我们什么时候刺激他了?”周兮辞在陈临戈手上掐了一把:“我就拉着手从他面前过,他不是都没看出来吗。” “我在想象中刺激了他。” “……” 周兮辞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想象的画面,干脆选择了闭嘴。 到了楼上,周兮辞有点犹豫是去陈临戈那儿补觉,还是回家补觉,但如果让她自己提出去他那边,她又不太好意思。 这个情感变质的,真是。 不如不变。 嘶。 不变好像也不太行。 周兮辞皱着眉头啧了声。 “怎么了?”陈临戈摸出钥匙开了门,站在门旁等着她先进去。 “我……准备睡个回笼觉。” “嗯。”陈临戈把钥匙放到玄关的柜子上,“这儿不能睡吗?我不会吵你的。” “也不是。”周兮辞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算了,在你这儿睡吧,也能不浪费电。” 陈临戈笑了笑:“空调自己开,我把菜收拾一下,你中午要起来吃饭吗?” “我不知道啊。”周兮辞进了屋,打着哈欠说了声:“醒了再说,你别喊我。” 陈临戈是个相当自律的人,早上起来把床铺都叠好了,周兮辞随便抖开裹着被子翻滚了两圈。 她躺好了,喊了声:“陈临戈。” “嗯?” “给我倒杯水吧。” 陈临戈没应声,但没一会周兮辞就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躺在那儿没动,“哎,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 “起来喝,小心呛住。”陈临戈把水递过去。 周兮辞也没喝几口,把杯子放到一旁的小柜子上,“我睡了。” “嗯。”陈临戈点点头。 周兮辞闭上眼听着陈临戈在外面走动的声音,困意来得很快,等陈临戈再进屋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陈临戈放轻了脚步声,蹲在床边很轻地戳了下她的脸,见她没什么反应,自顾笑了笑,起身找到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拿起桌上的一沓资料走了出去。 周兮辞这一觉睡得不知天昏地暗,要不是肚子饿了,估计还能继续睡下去,她拿起柜子上的水一口气喝完了。 放杯子的时候没注意力道,杯底磕在桌面上,“嘭”地一声。 坐在屋外的陈临戈很快走了进来,“怎么了?” “没怎么啊。”周兮辞舔了下唇角的水渍,“我就喝水放杯子没注意,几点了?” “两点多。”陈临戈走到床边坐下,“还睡吗?” “不睡了。”周兮辞半躺着,抬手揉了揉眼睛,静静和他看了会。 夏天的燥热像是透过窗缝钻进了屋里,她无意识吞咽了下,还没来得及别开眼,陈临戈已经低头亲了过来。 热恋期的一次对视、一点触碰,都像是点燃燎原之火的那一丝火光,一触即燃。 周兮辞背抵着床头的木板,手不自觉攀到他颈后,她在剧烈地心跳声中急促地喘息着。 像往燃烧的烈焰里丢了根木柴。 “陈临……戈。”她偏开头,缓了缓呼吸,灼热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脸颊,耳侧、颈间,像是猛兽给猎物打上标记。 她指尖发软,被挤开指缝压在枕侧,不知不觉躺在他身下,唇间溢出一声轻咛。 是情动,也是惊醒猛兽的信号。 陈临戈低着头,手指拨着她额角的碎发,声音很低:“饿不饿?” “嗯。”她闭着眼急促地呼吸着,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离开,慢慢把脑袋钻进了被子里。 摸黑理好了内|衣的扣子,好半天才钻出来。 周兮辞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大脑还有点没缓过神,一会抬手揉着脸,一会又揉揉耳朵。 热意一直消不下去。 她卷着被子缩成一团,没等想出什么名堂,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醒来是被陈临戈捏着鼻子弄醒的。 周兮辞拍开他的手,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轻软:“干吗啊。” “起床了。”陈临戈这次没敢靠太近,下午的躁动已经够难熬,不敢再越雷池,“要去跟他们集合了。” “什么集合?”周兮辞总算睁开了眼,睡了一天,睡得浑身发软。 “陶姜的班表排好了,只有这几天有空,他们打算今晚就过去。”陈临戈把她被子往下扯了扯,“七点半的高铁。” “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 周兮辞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我好饿。” “给你做了三明治,快起来收拾行李,等会路上吃。”陈临戈说:“或者你吃完了再收拾?” “我路上吃,我们去几天?”周兮辞掀开被子穿鞋。 “三四天。” “我还没买泳衣呢。” “简凡说她帮你买了。”陈临戈抓了抓她乱糟糟的头发,“快去洗漱。” “……嗯。” 邱琢玉爸爸送他的那个岛位置有点偏,下了高铁还要再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到码头再坐船才能过去。 “路线我都查好了,岛上我爸也找人安排了,你们就跟我尽情玩好这三天,什么都不要想。”邱琢玉站在甲板上,对着远处点着灯的岛屿,大喊了声:“大海啊,我们来了。” 四周的游客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 周兮辞拽着陈临戈走远了些,简凡也拉着陶姜躲到了一旁,熊力给他妈妈打电话报平安,坐在船舱里没出来。 “你们……”邱琢玉一回头,身后没人了,“靠,你们干吗啊?” “你一个丢人就够了。”简凡靠着栏杆,笑道:“从现在到下船,我们都是陌生人。” 邱琢玉气得直接回了船舱。 在船上的时间不长,周兮辞没注意时间,但估摸着也就二十多分钟,下船抵达民宿已经快十一点了。 民宿是自助式的,邱琢玉按照之前联系的管家提醒,先输密码打开一旁的小盒子,从里拿到房卡。 “六间屋子,你们自己看着挑。”邱琢玉清了清嗓子,又特意说了句:“都是大床房,不介意两人同屋,就是不知道房间隔音行不行。” 周兮辞:“……” 陈临戈:“……” 下午的事顿时涌现在眼前,周兮辞脸唰地红了起来,逮着邱琢玉就是一顿爆锤,“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哎哎哎。”邱琢玉缩着脑袋:“我也没说你俩啊,我是说两人睡一屋,可能是大熊想跟我一屋打游戏呢。” 周兮辞懒得跟他废话,为了明志,和陈临戈一个住在三楼的东边,一个住在二楼的西边。 要不是一楼没空房间,她都准备直接睡在一楼了。 “其实真的,我们真的不介意。”邱琢玉不怕死道:“真不行,我们四个住楼上去。” 没等周兮辞发火,一旁的陈临戈抬手掐着他的后脖颈,默不作声把人弄下楼了。 “哎哎哥哥哥哥,我错了哈哈哈,草,我错了,我真错了。”邱琢玉比陈临戈矮小半个头,从小细皮嫩肉养大的,一点不是陈临戈的对手,求饶声不停从楼下传来。 简凡提着行李上了三楼,没忍住打趣道:“其实大玉也没说错,我们真的不介意。” “简小凡!”周兮辞快疯了,“你们今天都怎么了?” “其实吧……”简凡眼神往她那边瞟,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现在不是冬天,就算是冬天你也很少穿高领的衣服,更何况现在是夏天,你穿的是T恤。”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你晚上洗澡就知道了。”简凡说完,拖着行李随便进了一间屋子。 一旁没怎么说话的陶姜看了看周兮辞,眼神很快躲开了,但估计是于心不忍,很快又转了回来。 “那什么。”她指了指自己颈后靠近耳朵那一侧,提醒道:“你这里……红了。” “好几个。” “挺明显的。” “晚上我们就看到了。” “嗯。” “我先回屋了,拜拜。” 周兮辞:“…………………” 她想一头扎死在外面的海里。 作者有话说: 陈临戈是个亲亲狂魔。 差点没刹住车:D 第65章 谈恋爱的滋味 因为小草莓的事, 周兮辞晚上都没好意思下楼吃夜宵,陈临戈上来三趟也没把她哄好。 草莓不大,颜色也不深, 但重在数量多,周兮辞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一想到自己顶着这么明显的痕迹走了一路,已经不止是想一头扎进海里清醒清醒,她甚至想同归于尽算了。 这大好的青春啊,都让海水给淹了吧。 周兮辞一直在房间躺着,中间爬起来在阳台吹了会海风,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也没睡着,反而把自己给折腾饿了。 她拿着手机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本想着偷摸摸叫份外卖,一打开看见陈临戈的微信,说给她留了份夜宵放在一楼小厨房的冰箱里。 这个点, 海浪声哗哗, 凉风从阳台吹了进来。 估摸着楼上的人都睡熟了, 周兮辞轻手轻脚下了楼,楼下的大灯已经关了,点了一盏小夜灯, 光影昏黄黯淡。 下到一楼, 她重新穿上拖鞋,正要往小厨房去,一眼瞥见睡在沙发上的人, 差点没叫出来。 陈临戈本来就没睡熟, 听到她的动静起身坐了起来, 声音在黑夜里很清晰:“饿了?” “啊。”周兮辞心跳半天没缓过来, 走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没去房间睡啊?” “随便躺一会。”他揉了揉脸,“给你煮碗面条?” “都行,你不是留了夜宵吗?热一下也可以,我随便垫两口,马上都要天亮了。” “骗你的,都是海鲜烧烤不好留。”陈临戈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面条出来,“我要是没说留了夜宵,你打算饿到天亮吗?” “也不是,我准备点外卖的。”周兮辞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一直在楼下等我呢?” “嗯。”陈临戈接了锅冷水放到灶上。 “那万一我要是不下楼了呢?” “可能吗?” “……” 陈临戈笑了下,把人拽到面前,周兮辞下意识抬手挡在他脸上,一脸警惕:“干吗?” “我看看。”他自己亲出来的,都没正儿八经看上一眼,等正经看见了,嘀咕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周兮辞掐了下他的脸,语气恶狠狠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陈临戈轻咳了声:“我以为会很快消下去的,也没用力亲,就是——” “停停停。”周兮辞靠近了,双手都捂在他嘴上,“细节可以省去,反正你最近离我远点。” 他眨眨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兮辞也是‘记吃不记打’,这会离得近,才发觉他皮肤真好,又细腻又白,摸起来也是滑滑的。 陈临戈人没动,由着她乱摸,笑着说:“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也不——” 话音未落。 客厅里也传来一声动静,晚上重口吃多了被渴醒下来拿水的邱琢玉扶好被自己踢倒的垃圾桶,站在那儿望向小厨房里搂在一起的小情侣。 六目相对。 周兮辞沉默了,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杀人灭口了。 陈临戈还是那个姿势,连表情都没怎么变。 邱琢玉面无表情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水,“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梦游呢,明天就会忘记了。” 周兮辞反应慢半拍,等人走了才猛地往旁边一跳,“他是真的在梦游对不对?” 灶上的水开了,陈临戈放了一小把面条进去,配合她嗯了声。 “完了。”周兮辞连说了几声完了,“我这是跳进海里都洗不清了,你多下点面条吧,我明天不吃早饭了,算了,我明天也不跟你们出门去玩了。” 陈临戈在一旁默不作声乐着,手上的活也没停。 打鸡蛋搅散了淋在面条上,又滴了点香油进去,最后出锅前撒了一小撮香葱碎。 他找了个大碗,全盛了出来,“吃完再跳海吧。” “……”周兮辞往他腰上戳了一下:“你有良心没。” 陈临戈端着面碗的手一抖,好在面汤不多,没洒出来,他抓住她的手,少有地严肃道:“别乱戳。” 周兮辞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也没怼回去,“哦。” 安安分分吃碗面,周兮辞自己收拾了厨房里的残局,回楼上睡觉的时候,她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陈临戈:“我明天真的不出门了,我打算睡一天。” 陈临戈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没事。”他笑了笑,“早点休息。” “那……晚安?” 陈临戈摸了摸她脑袋:“晚安。” 等到第二天,周兮辞真的没出门,陈临戈大概跟他们说了,也没人来敲她的门。 她一直睡到肚子叫才醒,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手机上消息一堆。 周兮辞清除掉一些软件推送,剩下的都是简凡发的微信- 简小凡:?- 简小凡:陈哥说你今天不出门- 简小凡:你们昨晚……嘿嘿看来哈哈哈哈哈哈 周兮辞先是愣了愣。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突然就明白了昨晚陈临戈的欲言又止。 靠! 她猛地掀开被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在,特意换上了运动背心和短裤,刷完牙随便胡乱冲了下脸就跑了出去。 一楼只有陈临戈在。 听到楼上的脚步声,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等周兮辞跑下楼,他人已经走到楼梯口前:“怎么了?” “小凡他们呢?”周兮辞停在他面前,“陈临戈你太坏了。” 陈临戈乐了:“我怎么了?” “你就是故意的。”周兮辞看着他,神情很严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啊。”陈临戈明白了,没敢笑得太明显:“要不等会他们回来,我说你跑步去了?” 周兮辞胡乱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说我跑马拉松去了!” “那不行。”陈临戈揉着她刚才拍过的地方,“岛上真有马拉松比赛,他们几个都看比赛去了。” “……”周兮辞说不过他,气急了又踢了他一脚。 陈临戈也没躲,她那一下用了狠劲,踢完又后悔了,“你怎么不躲啊。” “解气了?”陈临戈靠近了些,把人困在自己怀里和楼梯栏杆之间,放低了声音说:“别气了。” 周兮辞听得腿软,别开头,推着他肩膀:“你你你离我远点。” “那你不气了?” “本来就没气。”她嘟囔着:“我饿了。” “走吧,带你出去吃饭。”陈临戈牵着她走到客厅,捞起沙发上的蓝色衬衫递了过去:“穿着。” “哦。” 民宿附近有一家海鲜餐厅,他们中午在那儿吃了饭,陈临戈领着周兮辞过去点了个单人套餐。 周兮辞看到他点的东西,问了句:“你不吃吗?” “中午刚吃过。”陈临戈把菜单递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就这些吧,我也不是很饿。”周兮辞看了眼远处的海天一色的美景,“他们真去看比赛了?” “嗯,这两天有个环岛马拉松比赛,他们凑热闹去了,你想去吗?” “不想。”周兮辞叹气:“我现在只想——” “跳进海里清醒清醒。”陈临戈抢话道。 周兮辞咬了咬牙:“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真想跟你打一架啊。” “打吧,我让你一只胳膊。” “嗯?”周兮辞故意找茬:“这时候你不应该说,不行,我不舍得跟你打吗?” “这样吗?”陈临戈说:“那你再来一遍。” “晚了!”周兮辞往后一靠,隔着一张桌子跟陈临戈对视了会,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临戈端起桌上的花果茶给她倒了一杯:“开心了?” “本来就没不开心。”她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酸中带甜,还挺好喝,又抿了几小口。 放下杯子,周兮辞往店里看了一圈,这个点应该算下午茶时间,店里大多都是情侣。 她看了会发现了不对劲,突然站了起来。 “嗯?”陈临戈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你往里坐坐。”周兮辞走到他旁边,坐在他空出来的位置上,“我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 “谈恋爱的滋味。” 陈临戈一下就笑了,捉住她的手捏了捏:“感受到了没?” “一点。”周兮辞说:“我以前跟简凡出去吃饭,看到谈恋爱的人,明明那么大位置非要挤在一起都会觉得纳闷,面对面不能坐了是吗,吃饭夹菜多不方便啊。” 说到这儿,她啧了声:“没想到我现在也成了这样的人,我也堕落了啊。” “也不算堕落吧。”陈临戈凑近了,又是压得很低的声音:“我们应该算……入乡随俗?” 周兮辞半边身子都麻了,“我要不还是坐回去吧。” “坐着吧。”陈临戈抓着她手没松,等餐送上来也没松,还抓得更紧了。 周兮辞皱着眉:“你这样我怎么吃面?” “叉子也不用两只手。”陈临戈说着单手用着叉子卷起一小团意面,“我喂你?” “不。”周兮辞接过他手里的叉子自己吃了起来,偶尔喂他一口,也算体会到了谈恋爱的滋味。 真好。 真甜。 真快乐。 作者有话说: 吃饭这个。 我和室友之前也纳闷过。 后来她谈恋爱了。 现在只有我一个纳闷了。 真好啊。 (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说这么坐不好,单纯玩笑话,切勿当真。) 第66章 都在想你 海岛的夏天比较凉快, 周兮辞吃完饭在网上搜了搜攻略,发现这座岛还不是什么无名岛,是个挺小众的避暑胜地, 每年夏天岛上都会举行一次环岛马拉松比赛,参赛人员的人数、年龄都不限定。 周兮辞长跑是短板,对比赛没什么兴趣,倒是在群里看到他们在群里发了几人戴着比赛号码牌的照片。 “咦?” 陈临戈闻声顺着看到她手机里的照片:“他们去参加比赛了?” “应该是。”周兮辞在群里问了下什么情况。 邱琢玉回得很快,说是为了奖金而战,接着又发来一张图片,上边拍下了前六名的奖金数额。 第一名三千元。 往后依次递减五百块- 邱大玉:你俩来不来?我们要参赛了, 这奖金不稳稳拿到手吗? 周兮辞这下没兴趣也有兴趣了,飞快地回了个来,拉着陈临戈就往比赛场地赶了过去。 环岛马拉松属于民间比赛,赛制相对来说没有那么严格,允许现场报名, 分批次出发, 最终成绩要等所有参赛选手比赛结束后汇总记录。 比赛开始前, 组委会会给每位参赛者发放一只运动手环,用以记录成绩和运动心率,全程不允许关闭, 一旦监测到手环关闭, 成绩便算作废。 周兮辞和陈临戈到的时候前一组刚走,邱琢玉他们四个为了等他俩,换到了下一组。 “我们五点出发, 是今天的最后一组了。”陶姜把手上的报名表递给两人:“先填个表, 然后再去旁边测一下身高体重和血压。” 周兮辞接过表, 笑着说:“要是让老王知道我们出来玩还参加马拉松, 估计都要感动的落泪了。” 简凡说:“那等跑完我们给他发个消息,让他感动感动。” “不拿第一别发,小心挨骂。”邱琢玉学着王沪生的语气,“跑成这样还好意思跟我说,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了,都给我滚回来!” 几人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简凡突然叹了声气,“我怎么总感觉我们还没毕业呢。” 好像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 “我都有点开始怀念老王大嗓门了。”简凡又叹了声气。 欢快的氛围瞬间变得伤感起来,邱琢玉一拍桌子:“别这样啊,出来玩呢,想老王了就回去看看呗,我们是毕业了,又不是避世了不能见人。” 简凡问:“避世了为什么不能见人?” 陈临戈接道:“避世了还见人,能叫避世吗?” 简凡:“好像是哦。” 一圈人又笑了起来。 周兮辞和陈临戈填完表,领到号码牌,距离下一场比赛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在四周转了转。 岛屿靠近海岸,环线海天相连,海风吹过,带着潮湿的热意。 碧蓝的海水里浮着五颜六色的救生圈,海浪涌起,救生圈随之起伏涌动,像一幅会动的油彩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海的动静,溅起庞大的浪花。 周兮辞和陈临戈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是一群年轻人。 他们站在天然的石头高台上,推搡着接二连三往下跳,有人笑着大喊道:“比比看啊,看谁先游到那儿。” “行啊。” 少年们摆动手臂,长腿一蹬,朝着更远处游了出去。 陈临戈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 周兮辞愣了愣,想起来他学游泳的时间其实不比她学田径的时间短,静了几秒,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陈临戈,你有没有想……” 一阵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想什么?”陈临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等着她说完再接。 “没事,你先接电话。”正巧简凡在喊他们,周兮辞松开他的手,“我先过去等你。” “好。” 陈临戈手一划,接通了电话。 那头陈临舞的哭声和近在耳边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哥……” 最后一组的比赛快要开始检录了。 检录台的广播也在此刻响了起来。 陈临戈看着走向人群中的周兮辞,看到邱琢玉在朝他在招手。 他有些恍惚,并没有回应,听着陈临舞说完话,静了一会,说:“我马上回来。” 另一边,邱琢玉放下胳膊,问:“陈哥跟谁打电话呢?” “他妹妹。”周兮辞先前看见了来电显示写着小舞两字,她回头望了眼,陈临戈已经挂了电话。 她看着他往这边走来。 简凡嘀咕了声:“陈哥的表情怎么看着有点不太对劲呢?” 说话间,陈临戈已经走到跟前,他摘下别在衣服上的号码牌,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得回一趟沪市,比赛我不参加了。” 邱琢玉迟疑道:“怎么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等回头再跟你们解释。”陈临戈看了眼周兮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她立马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邱琢玉也急忙道:“那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直接到民宿等你们。” 广播里已经在喊开始检录。 陈临戈揉了揉脸,表情没那么严肃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继续比赛,我们回去拿了行李就走。”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熊力说。 陈临戈嗯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周兮辞忙拉住他的手跑了起来:“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他们昨晚才到民宿,行李都还没怎么往外拿,等收拾好司机也到了,还是跟来时一样的流程。 先到码头坐船,再坐大巴去高铁站。 这个点去高铁站的人不多,大巴车上只有寥寥几人,周兮辞和陈临戈坐在倒数第三排。 周兮辞挨着窗户,拉上了旁边的帘子,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她抓着陈临戈的手,感觉他从打完电话开始手就一直是冰凉冰凉的,担忧道:“你要不要睡一会?我们要坐一个多小时呢。” “没事。”陈临戈往后一靠,视线望着车顶天窗露出的那一道细缝,“我爸……” “嗯?”周兮辞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介意的。” “没,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陈临戈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他立了遗嘱,除了给我……妈的那一份,剩下的给我和小舞一人一半了。” 周兮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陈叔叔怎么会这个时候立遗嘱?” 陈临戈摇摇头,“小舞也不清楚。” “那我们现在过去是……” “我妈今天知道了遗嘱的事,跟我爸在家吵了一架。”陈临戈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他被气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 周兮辞想到上一次陈建业来溪城,也被气晕过一次,心里惊了一瞬:“陈叔叔……” 她看着陈临戈,没再继续说下去,靠过去抱了抱他,什么也没说。 高铁抵达沪市已经是晚上,陈临戈在车上给窦彭打了电话,他亲自开车来了高铁站。 见了面,爷俩都很有默契,一个不问一个不提,倒是周兮辞快坐不住了,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陈临戈察觉到她的动作,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怎么了?” “没事。”周兮辞屈指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 窦彭从后视镜瞥了眼两人,轻笑了声:“谈恋爱了?” 周兮辞脸一热,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陈临戈却不松手,应得坦然:“嗯,在谈。” “挺好。”前边是红灯,窦彭缓缓停了下来。 像打开了话茬,陈临戈终于不再沉默:“我爸什么情况?” “哟,我还以为你能憋一路呢。”窦彭扭头看了眼后边,又很快转回去,言简意赅道:“脑袋里长了个东西,不过问题不大,切了就成。” 周兮辞还来不及感慨他简单粗暴的说话方式,察觉到陈临戈像是抖了一下,沉默着握紧了他的手。 “什么时候的事?”越是这个节点,过往的一切越是清晰,陈临戈想起之前徐慈英生病那阵,陈建业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下一秒,窦彭验证了他的猜测:“一月初查出来的。” 陈临戈有些喘不上来气:“那怎么到现在还没做手术?” “你爸不是说手术就能手术的人,那么大的公司他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你妈妈你妹妹都不是能扛事的人。”窦彭说:“原本是准备去国外做手术,好歹离得远,到时借口说出差也能瞒下来,但你爸不愿意出去。” ——怕回不来。 这话窦彭没说,但陈临戈心里清楚陈建业在想什么,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立了遗嘱。 更何况是脑袋里长东西,哪里能像说得那么轻松。 “他得把公司、你妈妈你妹妹,还有你,都安排好了才放心去做手术。”窦彭跟上前边的车流,“这几年,他也挺难的,你当初要走,他千万个不愿意,后来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走,他心里也苦,可能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都割舍不下。” 陈临戈鼻子一阵发酸,想到陈建业过去对他的好,想到他留下的遗嘱,心里难受得要命。 周兮辞感受到掉在手背上的湿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她没去看陈临戈,扭头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 斑斓闪烁的灯光,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远方。 陈临戈曾经在这里丢下过梦想,失去了远方,也拾起了新的未来,而如今,也许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陈建业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陈临戈只在病房坐了会,窦彭知道他不会回陈家那边去,在医院对面订了间套房。 “这边晚上不让留人,你明天一早过来也一样的。”窦彭把房卡递给周兮辞:“这里小临熟,我就不带你俩转了,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小临,你带妹妹去吃点东西,跑了这一路你们都还没吃饭吧?” “我们下午吃得晚,还不饿。”周兮辞接过房卡,“窦叔你去忙吧,我们自己待着没事的。” “那行。”窦彭确实忙,话都没说上几句,又开车走了。 周兮辞拉了拉陈临戈的手,“回去吗?” “嗯。”陈临戈捏了捏她指尖,“先带你去吃饭。” 周兮辞看他脸色不好,本想说不饿,但又想到他今天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点了点头:“好,吃点清淡的吧。” “馄饨?”陈临戈说:“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一家馄饨店。” “你还看见这些了?”周兮辞看着他:“我以为你刚刚一直在发呆呢。” “习惯了。”陈临戈很轻地笑了笑:“以前很忙,没什么时间想东想西,一闲下来就喜欢坐在那儿发呆,看路过的人,看街边的店铺,看天看树,看脚边的蚂蚁,都挺有意思的。” 他说得轻松,周兮辞听着却不是滋味,哪有人闲下来是这样的。 她抱着一半想知道他的过去,一半想分散他现在注意力的心思,问了句:“你以前都在忙什么啊?” “游泳,赚钱,学习,偶尔发呆。”陈临戈快速补了句:“后来不游泳了,就剩下赚钱学习和经常发呆。” “那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很多啊,想未来,想兼职能赚多少钱,今天吃什么,等会是什么课,但更多的时候,”陈临戈顿了顿,“都在想你。” 周兮辞想到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想着自己,心里蓦地一酸,自我谴责道:“我以前真的挺过分的。” 陈临戈故意打趣道:“你知道就好。” “反正,反正都过去了。”周兮辞蛮横地将这一页翻了过去,伸手抱住他,“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陈临戈低头看着她,凑过去在她鼻尖亲了一下,“我知道。” “嗯。”周兮辞摸了摸鼻尖,想到下午没说完的话,继续道:“陈临戈,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去游泳?现在很多大学都有专业的游泳队,也可以继续参加比赛,如果成绩好,也是有机会进入国家队的。” 陈临戈不是没有想过,游泳也曾是他的梦想,当初放弃是不得已,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他错过的三年,对于一名游泳运动员来说,实在太宝贵了。 “想过,但很难不是吗?”陈临戈说:“注定会失败的事情,不如就让它停在最辉煌的时候。” 周兮辞也是运动员,清楚的知道他们这一行黄金期很短,五年三年,甚至更短。 有些人在顶峰时期退役,不是觉得赢够了,而是因为在赛道上,他们更愿意留下的是光辉和荣誉,而不是落魄退场的失败与无奈。 周兮辞从未有一刻这样理解陈临戈,也自责自己的口无遮拦,“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算了,你打我吧。” 陈临戈无奈笑了笑,轻轻掐了下她的脸,“好了,打完了。” 周兮辞笑着一扬胳膊:“走!我请你吃馄饨,吃大碗的!” 夜风中,两人并肩往前跑去。 隔天,周兮辞起了个大早,跑出去买了早餐回来,陈临戈已经醒了,听到开关门的动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湿着张脸,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酒店有早餐。”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想吃馄饨。”周兮辞买的还是昨晚那家,“你要是想吃别的可以叫前台送,我看了酒店手册,套房的早餐是可以送过来的,反正这两份馄饨我觉得我都能吃完。” “早上别吃太多。”陈临戈走到桌旁坐下,拆开其中一份递到她面前,“我上午去趟医院,下午带你出去逛逛。” “你干吗啊?” “什么?”陈临戈愣了愣。 “我又不是来玩的。”周兮辞往嘴里塞了一颗馄饨:“你去医院陪陈叔叔吧,我等会跟你过去看看,然后回来补觉,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想往外跑。” 陈临戈看着她,没说话。 “怎么了?”周兮辞意识到什么,立马道:“我今天在医院陪你吧。” 她本来是怕陈建业有话跟陈临戈说,想着给他们一点空间,但她又意识到陈临戈这时候或许也需要人陪伴。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没事。”陈临戈说:“我就是觉得你在这儿,我安心了很多。” 周兮辞被他说得有点想掉眼泪,“那我今天还是到医院陪你,你要跟陈叔叔说话什么,我就在外面等你,陈叔叔应该住的是高级病房吧,外面都带客厅的那种?” “差不多。”陈临戈笑了笑:“没事,我在那儿也待不了太久,你去看完就先回来睡觉。” 周兮辞点点头,没跟他争辩什么。 吃完早餐去医院的路上,周兮辞在路边的水果店买了两个大果篮,全挎在陈临戈胳膊上。 “辛苦了。”她说。 陈临戈换到手上拎着,空出手去牵她,“记着路,等会回来别走错了。”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周兮辞无语道:“我是十八,不是八岁。” “路痴不分年龄。” “……”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陈建业也刚吃过早餐,看到他俩手牵手走进来也没太意外。 倒是周兮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抽了回来,打了声招呼:“陈叔叔。” 陈建业笑着应了声,叫她到床边坐着,问了考试问了近况,还提到了徐慈英,就是不搭理陈临戈。 周兮辞估摸着是自己在,他不好问什么,在病房坐了半个多小时,起身说:“陈叔叔,我学校教练那边还有事跟我说,我先回酒店了,等晚点再来看您。” 陈建业知道她去了体大,没多挽留,“那你去忙,我这儿没大事。” 她看了眼陈临戈,“那我回去了啊,你们聊。” “我送你。”陈临戈说。 “不用不用,我认识路。”周兮辞把他拽到床边,“陈叔,我走了啊。” “好。”陈建业交代道:“注意安全。” 周兮辞从病房出来,给陈临戈发了条微信:我回酒店了,你跟陈叔叔好好聊聊。 陈临戈回了个嗯,收起手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陈建业看着他:“是小舞给你打的电话?” 陈临戈点点头,无意识搓着手指,“什么时候手术?” “后天。” 陈临戈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陈建业也没吭声。 父子俩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过了会,窦彭从公司过来,手上拿了好些文件,陈建业床上的小桌板还没收下去。 窦彭把文件按轻重缓急贴了条,一摞全放了上去,“就这些了,剩下的按您的要求交代给副总了。” “行。”陈建业从床头拿起眼镜戴上,“你们出去吧。” 陈临戈站起来,在床边停了好一会,看陈建业熟练而快速地处理着文件,抿了抿唇,跟着窦彭出了病房。 他让窦彭带着他去见了陈建业的主治医生,问了具体的情况。 陈建业病情没有陈临戈想的那么严重,窦彭也没说错,确实是切了就没问题,但毕竟是长在脑子里的东西,整个手术过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术后的恢复情况都是未知数。 “你爸就是怕万一……”窦彭坐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点了根烟拿在手里,“能给你们安排的都尽量安排了,你妈妈和妹妹什么都不会,也担不起事,真要有什么,这公司也只能交给别人去打理,你们每年拿拿分红也够过下半辈了。” 陈临戈坐在一旁,垂着头沉默了会,拿起搁在长椅的上烟和打火机,也点了根烟。 烟雾飘起来,陈临戈在恍惚里想起陈建业刚成立公司的那天,他带着全家人在不足一百平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揽着陈临戈的肩膀站在窗前,指着对面的高楼,说将来也要把自己的公司搬进去,说希望他快快长大,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陈临戈记得他那时的目光。 很亮,很亮。 作者有话说: 不慌。 不是刀- 明天周四,休息一天,这文差不多月中完结(应该可以) 第67章 谁说要谈异地恋了 周兮辞回酒店没什么事, 给还在海岛度假的几人打了电话,知道他们昨天马拉松比赛收获颇丰。 陶姜拿了第一名的三千元奖金,大熊拿了第六, 他们当晚就把大熊的五百块吃掉了。 周兮辞听着笑了好一会,听到邱琢玉问陈临戈的情况,想了想还是没怎么细说,不想影响他们游玩的心情。 聊了几句,他们要出海去潜泳,周兮辞扔掉手机在大床上翻滚了几圈,拿到床头的酒店手册, 出门去了顶层的健身房。 她已经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地跑过步了。 谈恋爱真是太堕落了。 周兮辞在楼上跑了一个多小时,出门前她给陈临戈发了微信,没把手机带出来。 回去才看见杨毅半个小时前给她打了通电话。 她没敢耽搁,忙回拨了过去。 这回轮到杨毅没接了。 周兮辞怕他有事,没再继续打, 刚放下手机, 杨毅又打了回来,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接通时声音还带着笑意:“杨教练。” “怎么,碰到什么好事了?” “没有没有, 就刚刚看了个笑话。”周兮辞抓着毛巾, 犹豫道:“您……找我有事吗?” 杨毅笑了笑:“休息好了吗?” “什么?” “休息好了,就提前来学校找我报道。”杨毅说:“你师哥师姐们都参加完比赛返校了,你来和他们一起备战之后的比赛。” 周兮辞不知为何, 突然紧张起来, 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毛巾。 杨毅没听见回应, 叫了声她的名字:“周兮辞?” “在。”她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杨教练, 我会尽快来找您报道的。” “可以,来之前提前告诉我一声。”杨毅听出她声音里的紧绷,又笑了笑:“紧张了?” “……有一点。” “紧张是好事。”杨毅说:“紧张说明你重视,一定程度上的紧张也能刺激人的潜力,加油吧,我在学校等你。” “好。” 挂了电话,周兮辞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杨毅之前说过她心态好,周兮辞觉得他可能看走眼了,她现在心跳根本控制不住。 人也有些发软。 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给自己做完一套强大的心理暗示,周兮辞强装镇定走进浴室,按照回来之前设想好的步骤。 洗澡。 躺下。 闭眼。 睡觉。 …… 根本睡不着。 周兮辞坐起来,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大叫几声,听见外面刷房卡的动静,喊了声:“陈临戈?”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睡?”陈临戈从外边走进来,卧室里遮光帘只拉开一道细缝,光亮若隐若现。 “没睡着。”周兮辞看着他走到床边坐下,“你怎么回来了?陈叔叔怎么样?” “后天手术,我走的时候还在忙工作。”陈临戈往后一倒,隔着被子枕在周兮辞腿上。 “那手术……” “有一定的风险,但医生说成功率很高,肿瘤的位置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危险。”陈临戈抬手在她下巴底下挠了挠:“不是说回来睡觉?” “本来准备睡的,想想这阵子都没训练,觉得有些负罪感,就去楼上跑了会步了。”周兮辞把回来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跟写日记似的说给陈临戈听,“……我想等陈叔叔手术结束再去报道。” “我没意见。”陈临戈把脸往她怀里埋了埋,破天荒撒起娇来:“要不别去报道了。” 周兮辞心尖倏地一麻,推了他一下,“你干吗啊?你被人魂穿了吗?” “什么魂穿?”陈临戈坐起来,隔得很近地看着她。 “就是……”周兮辞被他捉着手,“你不像你了,有另外的人钻进了你的身体里。” 陈临戈不懂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抬手在她鼻尖刮了下,“哪里不像?” 周兮辞没答,反捉住他的手闻了闻,又跪起来凑到他跟前闻了闻,“你抽烟了?” “我洗手了。”陈临戈一抬手把人揽到怀里坐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狗鼻子吗?” “你会抽烟啊。”周兮辞膝盖分开,跪在他腿侧,“我以为你不抽烟的呢。” “以前抽,后来戒了。”陈临戈蹭着她的鼻尖:“你不喜欢,以后不碰了。” “是因为陈叔叔的事才抽的吗?” “嗯。”陈临戈没瞒着她,“我爸是白手起家,公司从无到有都是他一个人打拼出来的,他这一病,公司的事只能交给别人,窦叔……想让我回来帮他。” 周兮辞其实没太意外,“那你……” “我不知道。”陈临戈对陈家总是有亏欠的,可真要回来,也没有说得那么容易。 他的存在,对蒋玉雯来说就像是一颗循环炸弹,时不时都要炸一次。 周兮辞没说话,她知道如果陈临戈选择回来,那意味着他又要再一次舍弃自己的梦想。 游泳已经被舍弃了。 那这一次呢? 她想起在海岛陈临戈看那些游泳少年的目光,想起昨晚他们聊及游泳时,陈临戈脸上的落寞。 周兮辞心里既心疼又难过。 “怎么了?”陈临戈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摸了摸她的眼睛,“怎么哭了?” “没事。”周兮辞吸了吸鼻子,“陈临戈。” “嗯?”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你也有想做的事情啊,你也有自己的梦想。” 周兮辞知道放弃梦想的那种无奈和痛苦,因为她也曾经历过,可她不知道陈临戈是怎么从一个痛苦里找到另一个新的希望。 这过程很漫长,也一定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可不一定每一件事都能完成,我不是机器,是有血有肉的人。”陈临戈说:“人活着肯定要失去一些东西的,快乐、时间、梦想,甚至是生命,取舍当然很难,可如果值得,舍掉的那些也就没那么遗憾了。” “我以前总觉得如果我没有来陈家就好了,那样我们就不会分开,我可能也会走上和今天完全不一样的路,可后来我又很庆幸我来到了陈家,因为他教会我很多,给了我很多没有办法被代替的爱,教我学会担当和勇敢,懂得礼义廉耻,明白爱与包容。”陈临戈抹掉周兮辞眼角的泪:“没有他,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陈临戈。” 陈临戈对陈建业的情感很复杂,有爱也有亏欠,可无论如何,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无法割舍的存在。 即使没有血缘,可爱已经胜过一切。 周兮辞突然就明白了亲情之间那种无形的羁绊,陈建业之于陈临戈,徐慈英之于她。 他们都是一样的,也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她不再替陈临戈遗憾或难过,“不管你怎么选,我都站在你这一边,哪怕你要留在沪市,我们可能会面临异地恋,虽然我没谈过异地恋,但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谁说要谈异地恋了。”陈临戈笑着哄道:“别哭了,亲一下。” 周兮辞也不扭捏,说亲就亲,只是没控制好力道,亲过去的时候陈临戈就觉得要完蛋,但也没躲开。 硬的牙和软的唇撞在一起。 陈临戈顺着力倒在床上,周兮辞撑着胳膊直起身,看到他唇上被撞破的口子,嘀咕了声,“我牙也没那么尖吧……” “不尖。”陈临戈摸到她的手腕一扯,把人又扯到面前,顺势一滚,换了个姿势继续亲。 周兮辞尝到了点血腥味,挣扎着想躲开,却被十指相扣按在柔软的被子里动弹不得。 陈临戈不知道是不是背着她上了什么吻技选修班,学会了换气,按着她亲了好一会才松口。 周兮辞侧头大口喘着气,还没缓过神,他又亲了回来,灼热的吻一下又一下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她想起之前的乌龙,手去推,碰到他柔软的头发,又松了力,“你别……” 陈临戈没说话,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叛逆,周兮辞感受到颈间被轻吮的力道。 手上推拒的力道彻底松了。 吻落到了指尖,她意识像从身体里被抽离出去,手被带着触碰到未知的角落,眼睫轻颤了下。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周兮辞紧闭着双眼,下意识咬着唇,陈临戈却用指腹拨开她的牙齿,更深地吻了下来:“别咬。” 到底谁在咬。 她有点想骂人,刚想伸手把人推开,可一想到手上的动作,意识在瞬间回笼,全身的血液都像是齐齐冲到了脸上,又接着蔓延到耳根、脖颈。 甚至是手上。 陈临戈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体温变化,松开她的唇,缓慢地贴近她耳侧,喘息声暧昧又性感:“更烫了。” 周兮辞耳根倏地一麻,睫毛颤动,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他皱着眉闷哼了声,呼吸声更重了,在她耳侧轻轻啄吻着,嗓音低哑:“轻一点。” 作者有话说: 陈临戈你真的很—— 第68章 是我占便宜了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一阵又停下。 陈临戈擦着头发从里出来, 换了身干净衣服,白T恤灰色休闲裤,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 踩着拖鞋进了卧室。 被窝里那一团人影他出去前是什么样,这会还什么样,被子盖过去的角度都没变过。 陈临戈走过去躺在被子外面,浑身上下都带着干净水汽的清新,五星级酒店的沐浴露比寻常的要好,香味不浓郁但很持久。 他头发还湿着,隔着被子搂了搂人, 发梢的水珠顺着掉在被子上,也不讲究地凑过去蹭了蹭,“不闷吗?” 没人应,跟睡着了似的。 陈临戈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半边红得似血的耳朵, “周兮辞?” “干吗?”她不耐烦地应了声, 也不回头看人。 “生气了?”陈临戈低头凑过去, 发梢的水珠滴在她脸侧,他用指腹抹去,低声说:“我错了。” 周兮辞转过脸, 不知是羞还是闷的, 脸也红,眼尾也有一丝红意,看着挺暧昧的。 陈临戈不敢再造次, 垂着眼看她, 很乖的样子:“不是故意的。” “……” “别生气了?”他说:“都洗干净了。” 周兮辞脸更红了, 拉过被子又躲了进去, “陈临戈,你烦死了。” 说得是抱怨,听着却像娇嗔,陈临戈往下躺了躺,把人搂得更紧了,“对不起。” 被子又“唰”地拉开。 周兮辞没什么威慑力的瞪着他,唇瓣又红又有点肿,抿唇的时候血色更明显了。 陈临戈用手指摸着她的唇瓣,“别咬。” “……”周兮辞瞬间想到了什么,直接把人掀开了掐着脖子就骑了上去,“你闭嘴闭嘴。” 闹腾的时候手上也没个分寸,陈临戈被掐得直咳,也没敢躲开,手还在后边护着她别摔下床。 他皮肤细,周兮辞以前没怎么用力碰就红了,这下搁了劲,弄出来的印子更明显。 她安分下来又有点心虚,总感觉过分了,也没脸见人,直接趴在他怀里不抬头了。 陈临戈顺着她脊背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解气了?” “不是生气。”周兮辞嘟囔了声,耳朵正好贴着他心口,心跳声像立体音环绕在耳侧。 她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睡着的周兮辞都没了印象,只记得醒来时两人背贴着胸膛睡在一个被窝里。 她抬手揉了着发胀的眼睛,闻到手心里香味,想到这手今天经历了什么,手猛地往旁边一甩,正好砸在陈临戈脸上。 他明显被砸疼了,轻嘶着睁开眼,声音还带着睡意:“趁我睡着了打击报复啊。” “靠,我不是故意的。”这下道歉的轮到周兮辞了,她那一下完全是毫无防备的,有多疼她心里清楚。 她在他颧骨上揉了揉,小声道:“对不起。” “不疼。”陈临戈搓了搓她胳膊,“真打疼了也没事,今天是我……” “能别提这事了吗?”周兮辞脸又红了,“陈临戈,你真的怪烦人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他笑起来,胸腔跟着震动,“是我占便宜了。” 周兮辞是真想揍他一顿了,可攥起拳头又舍不得,面对面很近地看着他。 房间里没开灯,光线很暗,两人又刚醒,身上带着一样的香味,温情又暧昧,不太适合动粗,倒是适合做点什么。 周兮辞没把持住,凑过去亲了一下。 她的吻青涩又生疏,却总能勾住陈临戈的心,舍不得放不开,才会一时没控制住,行了不规矩的事。 他由着她跟啃苹果似的啃了会,实在没忍住笑了,“哎。” 周兮辞摸到他嘴角的破口,“我没咬你啊。” “亲我一脸口水。”陈临戈比她枕得高点,垂着眼看她,一脸口水是假,唇倒是水光潋滟的。 周兮辞耷拉着脑袋躺回去,闭着眼问:“你今天怎么……嗯,那什么……” 后边几个字她没好意思说,含糊着搪塞过去,陈临戈也不是听不明白,手捏着她耳朵的软肉,笑道:“我才十九岁。” 十九岁。 年轻,火力也大着呢。 周兮辞羞得脚趾都快能挠地三尺了,顶着张大红脸跳下床,陈临戈看得心惊:“小心点。” 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来的时候,陈临戈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床边找到她的拖鞋放到浴室门口。 他去外边的浴室洗漱完叫前台送了两份晚餐上来。 睡了一下午,两人这会都饿了,面对面坐着吃完饭,陈临戈还要去趟医院,周兮辞本来还想跟着过去,一看到两人脖子上不同程度的印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干吗了。 她怕丢人,就留在了酒店。 陈临戈到八点多才回来。 周兮辞那会正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他洗完手换了衣服把人抱在怀里一块看完了最后半个小时。 电影放了什么他也没脑袋里去,倒是周兮辞一直在怀里蹭来蹭去,蹭着蹭着又亲在了一块。 十八九岁的年纪。 真是看一眼就蹿火。 周兮辞一时半会是出不了门了,最后一道雷线虽然没越,但亲密的事也没少做。 陈临戈心里难过,她知道也愿意这么哄着他,甚至想过再进一步也没事,可陈临戈从来不提,估计是怕吓着她。 陈建业明天手术,陈临戈晚上从医院回来饭没吃几口,洗完澡搂着她躺在床上。 说睡觉,一时半会也没睡着。 尽管医生说了手术风险不高,但还是免不了会担心。 周兮辞知道他心里念着手术的事,跟哄小孩似的,手在他后背搓了搓,“别想那么多,快睡觉。” 他闷闷“嗯”了声,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唇贴着锁骨亲了一下,倒也没做什么:“睡吧。” 周兮辞没再闹他,抬手把人搂紧了。 陈建业的手术时间定在早上九点。 蒋玉雯带着陈临舞昨晚就来了医院,陈临戈早上和周兮辞过去的时候,出于礼貌还是叫了声妈。 蒋玉雯应没应周兮辞没听见,倒是陈临舞像是怕场面尴尬,抢着跑过来喊了声哥,又对着周兮辞喊了声嫂子。 周兮辞愣了愣,看着陈临戈,有点不知所措。 上次还是小辞姐姐呢。 陈临舞拉着陈临戈的手,笑眯眯道:“爸爸告诉我的,你们在谈恋爱,我是该叫嫂子对吧?” 陈临戈在她脑袋揉了揉:“没错。” 他回头冲周兮辞笑,周兮辞摸着鼻子也笑了笑,抬头跟陈建业打了声招呼,怕陈临戈为难,也叫了声蒋阿姨。 蒋玉雯这回倒是应得清楚:“来了啊。” 陈建业招呼道:“别站着了,坐吧。” 开颅的手术都算不上小,陈建业心态倒是很好,被推去做术前准备前,还在病房跟他们开玩笑。 等差不多了,护士进来通知要去手术室做准备了。 “老陈。”蒋玉雯和陈建业相伴二十多年,拌嘴吵架都是家常便饭,哪怕是闹得最凶的时候,说要离婚也没真动过离婚的心思,这回他一病,蒋玉雯也慌了神,抓着他手不松。 陈建业拍拍她手背,把无名指上的素环褪下来塞到她手心里:“拿好,我出来找你要。” 蒋玉雯攥紧了。 这枚戒指是当初他们结婚时陈建业自己动手打的,很素朴,比起那些钻石戒指算不上什么,可这么多年过去,夫妻俩都没想过换。 戒指是,人也是。 陈建业又看向站在床边的一双儿女,他摸摸陈临舞的脑袋,该说的昨晚他都跟母女俩说了,只剩陈临戈。 从他来医院到今天,父子俩也没正儿八经说过几句话,常常都是来了一个在忙,一个在旁边陪着,要喝茶还是上厕所,动一下对方就知道。 默契是默契,可话都憋在心里。 “你窦叔的话别往心里去。”陈建业知道窦彭肯定会跟陈临戈说什么,他打心眼里也想,可他不能够。 “你要去哪儿,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陈家不是你的束缚,我也不是。你打小就想得多,小一点还跟我说说心里话,大了也不爱说了。”陈建业叹了声气:“说到底还是我们亏欠你了。” “没有。”陈临戈立马否认道。 “有没有都这样了,再算这笔账也算不清楚。”陈建业看着他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你不是我的亲儿子,但我最庆幸的也是,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儿子。” 陈临戈听到这话,眼睛就有点红了。 陈建业拍拍他的手,“爸不想做你的枷锁。” 他低着头,喉结快速滚动着,在陈建业收回手之前握住了,很用力的握法,“不是,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让您宽心,但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我也很庆幸能当您的儿子。” 陈建业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周兮辞站在床尾,看着陈建业脸上的笑意,忽然想起多年前陈建业和蒋玉雯因为退养陈临戈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她去陈家替陈临戈出头,陈建业对她说的那句话。 ——哥哥是我家的小孩,现在是,以后一直都是。 无论亲疏,无论血缘。 他真的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想起来件事,之前入V的时候有一个TO签因为晋江的抽奖机制没能设置成功,原本是说上个月抽,但我这阵子实在太忙了,把这事给忘记了,现在这文估计月下旬能完结,这个奖会在正文完的时候设置开奖时间。 暂定是抽3个TO签,订阅率达到50%即可参与。 第69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陈建业的手术很顺利, 术后第三天早上醒了过来,只是还不能说话,医生问什么眨眨眼也能回应。 一系列常规检查做完, 主治医生给陈家人吃了颗定心丸:“最难的关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是慢慢调养着恢复,开颅的病人不比一般病人,恢复期肯定会长一些,但你们放心,没什么大问题了。” 蒋玉雯抹着眼泪连连道谢。 陈临戈在医院熬了三天,一听这话人立马松了下来, 在医院又待了一上午,中午吃完饭跟着周兮辞回了酒店。 “你先洗澡,我帮你拿睡衣。”周兮辞推着他进了浴室,嫌弃道:“你都有味道了。” 陈临戈拎起衣领闻了闻,一脸疲惫道:“都是消毒水味。” “什么味道都有, 快进去。”周兮辞把门一关, 长舒了口气, 去卧室拿了衣服放在浴室门口。 陈临戈确实很累,心理和身体上都有,洗完澡周兮辞按着他坐在沙发上吹头发的功夫都能睡着。 后来周兮辞一手拖着他脑袋, 一手举着吹风机, 艰难地吹完头发,才把人叫醒拉进卧室。 陈临戈跟梦游似的,一沾床就睡着了, 他在医院熬, 周兮辞也跟着没怎么睡好觉, 这会快速冲了澡, 换上睡衣也躺到了床上。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心里没了负担,陈临戈由着自己陷在柔软和温暖被窝里,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周兮辞没他这么能睡,昨夜里醒了一次,叫了两份面,吃完见他没醒把另外一份当夜宵也给吃了。 早上又被饿醒了,她去楼下吃早餐,回来见他还睡着,也没叫醒他,自己去了医院看望陈建业。 周兮辞在沪市待不了两天了,杨毅还在学校等她去报道,她原本是想着等陈建业手术一结束就过去,可后来又担心陈临戈,一直留到现在。 今早她给杨毅打电话,说后天去学校报道,杨毅还开玩笑说她再不来报道,他都准备亲自来溪城捉人了。 看完陈建业,周兮辞又回了酒店,陈临戈裹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她把行李箱拿到客厅,开始收拾行李。 陈临戈是在她第三回 进去拿充电器的时候醒的,半张脸还埋在被子里,声音有点哑:“几点了?” “十点半。”周兮辞进来前才看的时间。 房间里遮光帘没拉开,又没开灯,他睡得有点糊涂了,闭着眼说:“才睡了这么会儿。” “什么这么会儿。”周兮辞放下充电器,扑过去半压在他怀里,“你都睡了快二十个小时啦,陈小猪。” 陈临戈这才彻底醒了:“是早上十点半?” “不然呢,你以为是晚上十点半么。”周兮辞把被子往下拽了拽,“我都吃完晚饭夜宵和早餐了,你真能睡啊。” “嗯。”他捏了捏她鼻子:“等会再吃个午饭。” “我又不是猪。”周兮辞坐起来,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你饿不饿,酒店的牛肉面还挺好吃的,我给你叫一份?” “行。”陈临戈也跟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人还有点晕,不知道是睡多了还是饿的。 周兮辞去外面打电话,陈临戈在里面浴室洗漱完出去看到她摊在那儿的行李箱,愣了下又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去报道?” “后天。”周兮辞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去,“我早上跟杨教练通过电话了,明天我先回溪城,我想……先去看看我妈,然后再跟简凡他们见一面,后天一早去学校。” 陈临戈走过去贴着她坐在地毯上,从后边把人抱着,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啊,学校那边杨教练都安排好了。”周兮辞侧头,在他挨得很近的脸上亲了一下:“对了,我早上还去医院看了陈叔叔,跟他聊了会天,不过都是我在说。” “说什么了?” “就说我要开学了,以后就不能过来看您了,但等我放假我会过来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假。” 陈临戈笑了:“你这么跟他说的?” “啊。”周兮辞眨眨眼:“他听完也笑了,蒋阿姨说再恢复几天差不多就能说话了,反正一切都挺好的,我走了你也别像之前那么不管不顾,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才能好好照顾陈叔叔,知道吗?” “知道。”陈临戈在她颈间蹭了蹭,软着声说:“要不别走了。” 周兮辞半边身子都给他黏糊麻了,笑着在他软乎乎的脑袋揉了揉,“陈临戈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人设。” “哎。”他抬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坚持道:“我明天跟你一块回去,再送你去学校。” 周兮辞劝不住他,也没再说不让的话。 医院离高铁站比较近,陈临戈买了第二天上午的车票,早上出发前两人去医院看了陈建业才走。 简凡他们也是前天才从海岛回来,见了面陈临戈也没说回家是因为陈建业生病的事,只说是父母闹了点矛盾。 “那现在是解决了吗?”熊力倒了两杯茶放在转盘上转了过去。 “差不多。”陈临戈自己拿了一杯,又端起另外一杯放到周兮辞面前,“有点烫。” 简凡在一旁啧了声:“求求了,放过我们吧,一见面就虐狗,这谁受得了啊。” 周兮辞乐了:“我们就正常递个水,你至于吗?” 简凡点头:“至于,非常至于,我现在看到谈恋爱的我就酸。” “那你出去。”周兮辞不留情面道。 “……”简凡指着她:“周兮辞,你变坏了。” 邱琢玉叹了声气:“你才发现吗?” “是啊。”周兮辞也说:“你才发现吗?” “靠,这饭我不吃了。”简凡作势要走,陶姜很配和地拉住她:“别走。” 简凡顺势又坐了回去,“吃饭吧。” 还是那伙人,还是熟悉的笑声。 吃完饭,他们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我爸见义勇为的荣誉证书批下来了。”沿途路过亮着灯的派出所,熊力突然提了一句。 “我靠!”邱琢玉搭着他肩膀,往他肩窝砸了一拳:“你刚怎么不说,应该喝点酒庆祝一下的啊。” 简凡:“对啊,大熊,这么高兴的事,你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的电话。”熊力笑笑,“现在说也一样,过两天我跟我妈要回一趟老家那边的派出所,还有些手续要办。” “那挺好啊。”周兮辞看着他:“以后就往前看,你跟阿姨过得好不好,叔叔都在天上看着呢。” “好。”熊力冲她笑了笑。 陶姜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六个人的遛弯活动没进行到很晚,等车的时候,邱琢玉说自己没几天也要出国了。 “本来还想等你们成绩出了再走,但我爸见不得我在家这么闲着,就给我定了这周日的机票,跟我堂哥一块过去。” “这么快。”简凡搂着周兮辞:“怎么你们都要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别了。 “我们又不是没假了。”周兮辞摸摸她手背:“再说了你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真不行你也来B市。” “我肯定来不了了。”简凡说:“我们之前不是估分了吗,我今年撑死也就四百来分,就这还是多的,估计连溪大也进不了。” 周兮辞安慰道:“这不是还出分吗?别想那么多,说不定今年卷子难分数线也低。” “但愿吧。”简凡一抬眼:“车来了,走吧。” 这趟公交不直达,周兮辞和陈临戈是最先下来转车的,正赶上高峰期,他们四个挤在一扇车窗前。 邱琢玉撑着胳膊,快把脑袋伸出车外了,“你们明天几点的高铁啊?” “还没买呢。”周兮辞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用你们送,到了会跟你们说的,你注意点,小心夹到头。” “行吧,一路平安啊。” 前边排队的人都上完车了。 公交车缓缓启动,周兮辞和陈临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直到车子拐弯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打车吧。”陈临戈拉着她走到一边:“早点回去,你不是还要收拾行李?” “你不给我收拾吗?”周兮辞问。 “给。”陈临戈招停辆出租车,推着她坐了进去,“我先把车票买了,买几点的合适?” “你看着买,别太早了,十点十一点这样。”周兮辞坐上车就困,打了个哈欠,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算了,买下午的吧,一两点,这样我们还能吃个午饭,时间也没那么赶。” “行。”陈临戈看了车票信息,买了两张下午两点十五分的。 周兮辞没出过远门,之前去海岛的行李也是陈临戈帮着收拾的。 她的衣服大多都是过去徐慈英从厂里拿的或者半价买的,比不上外面的花里胡哨,但胜在质量好,一件羽绒服外套能穿很久。 这一次去学校,陈临戈差不多快把衣柜给搬空了。 “这里面放的是最近穿的衣服,还有几件秋天的外套和长裤,等天气转凉了再拿出来穿。”陈临戈又把另外一个大一点的行李箱划拉到面前:“这里是冬天的衣服,毛衣羽绒服秋衣秋裤都在里面,其他的洗漱用品什么的等到了地方再买,路上带着也不方便。” “好。”周兮辞没插手他收拾行李,只偶尔他问一句要不要带,才会应一句。 “差不多了,要是有什么遗漏的,等开学我帮你带过去。”陈临戈把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推到墙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不去洗澡吗?” “再坐会。”周兮辞把胳膊搁到他膝盖上,枕着脑袋闷声道:“有点不想去学校了。” “怎么了?”陈临戈摸摸她脑袋:“等开学我就过去了。” “不是。” “哎。”他笑了声:“不是舍不得我啊。” “也不是。”周兮辞抬起头:“就是……不想走。” 陈临戈看了她一会,忽地站了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周兮辞被他从地上拉起来,“这么晚了,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到门口,陈临戈拿下挂在墙上的外套递过去:“夜里可能凉,先带着。” “夜里?”周兮辞索性穿上了,“我们要在外面过夜吗?” “速度快的话不用。”陈临戈在手机上叫了车,只是离得远,两人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才上车。 司机对了下手机尾号,没说目的地,但周兮辞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很快意识到什么:“我们去学校啊?” “嗯。”陈临戈看了眼手机:“不知道这个点保安大爷能不能放我们进去。” “不放也没事。”周兮辞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可以翻墙进去。” 陈临戈笑了声:“行。” 周兮辞没问他为什么带自己回学校,下了车也没去校门口问能不能进,直接拉着陈临戈去了围墙那边,美其名曰:“最后体验一下学生时代的活动,以后上大学就体会不到了。” “你先我先?”陈临戈把墙边的砖块重新摞好,“你先吧,我扶着你。” “好。”周兮辞踩着砖块,她个子高,借着陈临戈的力,没怎么费劲就爬上了墙头。 这边没路灯,仅有的光源是从远处教学楼透过来的,在树荫间若隐若现,在高处很难看清底下。 周兮辞摸索着蹦下来,人刚一踩着实地,眼前忽然闪过来一道光,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等看清眼前的情形,还没来得及跟陈临戈吱个声,他人也跟着蹦了下来。 那道光又晃到他脸上。 周兮辞:“……” 陈临戈:“……” 举着手电筒的方平:“呵呵。” 周兮辞讨饶地笑了声:“方主任……” “喊天王老子都没用!都给我过来站着。”方平最近在严查学生是怎么在上课时间从学校跑出去的,在这个地方蹲守几天了,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抓到两个毕业生,“好好的校门不走,非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是生怕没把自己腿摔断了是吗?” 周兮辞挠着脸,“我们怕大爷不让我们进来。” “那你们呢?!”方平又朝着旁边几个男生吼了一嗓子。 男生立马站直了,哆嗦着道:“我们怕大爷不让我们出去。” 周围人没忍住,全笑了出来。 方平叫跟自己一起的学生记下所有人的班级和姓名,又说:“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叫他们来领人。” 周兮辞问:“方主任,那我们呢?” “打电话!” “哦。”周兮辞没辙,只能给林松媛打了电话。 林松媛接到电话时还以为周兮辞在开玩笑,直到听见方平的大嗓门才相信他们真的翻墙被抓住了。 “我说你俩是闲着没事干了是吗?”把人领回去的路上,林松媛实在没忍住笑了,“要想回来看看,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啊,再不济带个学生证,大爷也不是不让你们进来。” “忘了。”周兮辞挠挠脸,实在是不好意思。 “行了,别搁我这儿装乖了啊,你什么样子我还能忘记吗?”林松媛停在教学楼前:“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明天要去B市找杨教练报道了。”周兮辞说:“就想着今天过来看看。” 林松媛看向陈临戈:“那你呢?” 陈临戈摸摸鼻子,“陪她。” 林松媛摆摆手,一脸没眼看,“这毕业了就是不一样啊。” 周兮辞咕哝了一声:“林姐……” “好了好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我还上着课呢,你俩是去我办公室等着?还是?” “您去忙吧,我们自己逛逛,等会就走了。”陈临戈说。 “那行。”林松媛拍了下周兮辞的胳膊,叮嘱道:“去了新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平时冷了热了心里有个数。” 周兮辞笑笑:“知道了,谢谢林姐。” 林松媛点点头,又看看两人,她是课上了一半跑出来的,没好再耽搁时间,“那你们逛吧,我先走了。” 林松媛走了后,周兮辞和陈临戈又去了操场,王沪生又在带下一届体育生训练,脸都快比天黑了。 有人嘀咕就没见教练笑过,被他听见又是一通训斥。 周兮辞隔得老远就听见王沪生的大嗓门,骂来骂去都还是那些话,太熟悉了,她笑着喊了声:“王教练!” 王沪生看到是她,先是想笑来着,但一想到还在训人,又板起脸,“徐亦,带他们训练去。” “好的,教练。” 等人走了,周兮辞才走过去,“教练。” 陈临戈也跟着喊了声:“王教练好。” 王沪生脸上带着笑:“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找老杨报道了吗?怎么还没去?” “明天走。”周兮辞说:“今天回来看看。” 王沪生看着她,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临戈,“不错,去了好好训练,别丢我的脸啊。” “那万一丢脸了咋办?” “丢脸了,别说我是你教练。”王沪生难得开起玩笑:“小心我追到体大去揍你。” “那我可得好好训练了,争取不丢您的脸。”周兮辞笑了起来。 王沪生看着她,叮嘱道:“反正去了也别有压力,记住一句话,你不比任何人差。” 周兮辞差点被他一句话说哭,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这么多年一直没放弃我。” 王沪生摆摆手,“行了,我这还忙着呢,你们早点回去吧。” “嗯。”周兮辞想起什么,抓着陈临戈的手:“我现在不在队内了,谈恋爱没事了吧?” 王沪生板着脸:“我真揍你了啊。” 周兮辞笑着跑远,回头见王沪生正要往跑道上去,喊了声:“老王,等着我拿冠军回来见您!” 王沪生没说话,捏起哨子吹了一声。 “嘟——!” 响亮的哨声穿透黑夜,伴随着她走向更远的地方。 在学校转了这么一圈,周兮辞见了熟悉的人,被骂被安慰被叮嘱,觉得一切都好像未曾变过。 她和陈临戈牵着手从学校出来,看门的大爷还跟他们打了招呼,“回来看老师啊?” 周兮辞笑着应道:“是啊。” 大爷摇着蒲扇,眉头一皱:“不对啊,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进学校?” 周兮辞和陈临戈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出来,积压在她心里的不安和慌乱在这一瞬突然消失了。 她在陈临戈手心里挠了一下,“回去吗?” “还有个地方。”陈临戈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对司机说:“师傅,去落霞山。” 周兮辞眼睫一颤,没有说话。 还是上次同样的位置。 夏夜比春夜人更多,山野间漫天星河,从山上望下去,城市的星光也如同低垂的夜空。 周兮辞在镜筒的高倍数下,一眼看到了那一颗被赋予存在意义的星星,它依旧璀璨,依旧耀眼。 四季更迭,银河流转,它也不曾变过。 陈临戈从后边搂了过来,下巴搭在她肩上,呼出的热气近在咫尺,“他们都在这儿,不会走。” 周兮辞挪开视线,转头看着他,眼睛是红的:“那你呢?” 他指腹摸着她眼角,低头吻了下来。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70章 飞扬的身影像一阵炽热的风 陈临戈买的车票是下午两点多的, 周兮辞心里没了顾忌和负担,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多。 去外面好好吃一顿是来不及了,她手忙脚乱洗漱完, 厨房里,陈临戈刚把面条下进锅里。 她走进去,脑袋抵着他后背:“你怎么不喊我啊?” “没喊吗?”陈临戈拿筷子搅了搅:“你自己想想我喊了没。” 喊了。 还不止一次。 周兮辞心虚地在他后背蹭着脸,小声说:“吃面好,天气这么热,就是要吃清淡点。” 陈临戈哼笑一声:“拿碗去。” “哦。” 大餐突然变成了清汤寡水的鸡蛋面条,作为罪魁祸首的周兮辞一点怨言都不敢有, 一个人吃了大半锅,连面汤都没放过。 陈临戈放下筷子看着她。 “怎么了?”周兮辞夹起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 他叹了声气,抽了张纸巾擦手:“要不我再给你下一点?不知道还以为我缺你口粮呢。” 周兮辞笑了:“我这不是给你面子嘛,显得你厨艺很好。” “我厨艺本来就不差。”陈临戈起身拿着自己的碗往厨房去:“快点吃,我要刷碗了。” “马上!” 吃完也没休息的时间, 陈临戈提前叫了车, 收拾完厨房换了身干净衣服, 周兮辞已经拿着行李等在门外了。 他关好水电阀门,拿上钥匙锁好门,“走吧。” 从小区到高铁站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途中路过九中, 周兮辞坐在车里看着来往的学生,感觉很恍惚。 她正扒着窗户往外看,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陈临戈人靠着椅背, 闭着眼说:“我眯一会。” “那你抓着我干吗?我又不会跳车逃跑。”周兮辞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见他不说话, 也没再闹他。 到了车站, 陈临戈也一直牵着周兮辞,好像真的怕她半路逃跑似的,过安检的时候才松开。 周兮辞先过去,站在那边等他过来,揉着手说:“你今天怎么了,我手都被你捏红了。” “没事,就想证明一下我的存在。”陈临戈把手递过去:“放心走,我在你身边。” 周兮辞鼻子一酸,“你干嘛啊。” 陈临戈没吭声,垂着眼看了她好一会,突然摘下帽子飞快地在她鼻尖亲了一下:“走吧。”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周兮辞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戴好帽子,一本正经地低头在看手机了。 “靠。”她咕哝了一声。 “我听见了啊。” “又没骂你。” “骂吧,我听听。”陈临戈笑着说。 “你神经病啊。”周兮辞说:“没见过你这么找骂的。” “一句。” “?” 陈临戈看着她,“我记着呢。” “然后呢?” “我会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是你让我骂的啊。”周兮辞在他胳膊上揪了一下:“再说我那句也不算骂你吧。” “还动手了。”陈临戈看了眼胳膊上红起来的那块:“这算人身攻击,我换算一下,五句了。” 周兮辞笑了:“哪有你这么算的。” 陈临戈不置可否,牵着她往二楼候车室走去。 从溪城到B市,将近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周兮辞全程都醒着,一直盯着窗外的景色。 陈临戈睡了一觉醒来,车子刚好进入隧道,车厢里一阵强烈的轰鸣声。 他拿起搁在小桌板上的水喝了一口,“你不困吗?” “不困。”周兮辞说:“我们昨晚不是差不多时间睡的吗,你今天怎么这么困?” 陈临戈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是一个时间睡的吗?” 周兮辞脸倏地一热,又立马转了过去。 高铁进入B市范围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下车时,周兮辞接到杨毅的电话,那边问要不要接。 “不用,我哥送我来的。”周兮辞一时说顺口了,看到陈临戈回头冲她挑了下眉,忍住笑意说:“我们已经下车了,我到了给您打电话。” “好,注意安全。”杨毅说。 挂了电话,周兮辞上前一步牵住陈临戈的手,不怕死地喊道:“哥。” 陈临戈哼笑一声,牵紧了她的手:“走吧,” 从南站到B体距离不远,但因为遇上晚高峰,不到四十分钟的车程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 周兮辞靠着椅背,扭头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随着导航提示的距离越短,她心跳也跟着加快了,眼看着体大的建筑楼出现在视野里,她猛地抓住陈临戈的手,“我突然……有点紧张了。” 陈临戈看着她:“紧张什么,我就在这儿呢。” “不知道,我现在的感觉有点像当初我妈第一次送我去王教练那儿一样。”周兮辞沉默了会,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声音都打着颤:“好像不是紧张,是激动啊。” 陈临戈笑了声:“激动吧,真不行等会我找个地方带你嚎两嗓子。” “可以吗?”周兮辞跃跃欲试。 “不可以。” “……” 司机在前边也笑了声,在路边停好车,回头道:“到了。” 周兮辞从车里下来,看着校门口的几个大字,没等品出心里到底是激动还是紧张,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杨毅。 周兮辞没敢耽搁,接通了电话:“杨教练,我到学校了,在校门口。” “到了啊?”杨毅笑着说:“我也快到校门口了,你在那儿等我一会。” “好。” “杨教练吗?”陈临戈拿着行李走了过来。 “嗯,他说等会就到。” 两人往校门口走近了些,等了不到五分钟,杨毅从路那头小跑着靠近了。 “杨教练。”周兮辞下意识站直了。 “可算等到你了。”杨毅穿了一身灰色运动服,和冬天那会相比明显清爽许多,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陈临戈:“这是你哥?身材看着很标准啊,练什么项目的?” “他……”周兮辞犹豫了下,陈临戈在一旁接道:“以前学游泳的,上高中那会退役了。” 杨毅还是那张笑脸,也没再多问:“走吧,先带你去宿舍,新生的宿舍还没空出来,这个暑假你就跟你师姐她们住一个宿舍,等到正式开学了,我再找人带你去办手续。” 周兮辞点点头:“好,谢谢杨教练。” 杨毅在学校估计是个名人教练,一路上,周兮辞碰见好几个人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跳高的,专项百米的,练长跑的,甚至还有打棒球的。 “我们学校有棒球场,你要是感兴趣以后可以过去体验一下。”杨毅说:“不过等你正式开始训练,估计也不会有时间感兴趣了。” 周兮辞挠了挠脸:“您说得我都都开始紧张了。” “哈哈。”杨毅笑起来,“别紧张,训练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但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周兮辞看了眼陈临戈,偷偷靠过去捏了下他的手,等杨毅回头看过来又立马松开。 杨毅提前给周兮辞那位师姐打了电话,他们过去的时候,师姐已经在宿舍楼底下等着了。 “教练。”师姐和周兮辞差不多高,小麦色皮肤,看着很阳光。 “文文,给你介绍下,这是周兮辞,这两个月就跟着我们一起训练了。”杨毅又对周兮辞说:“这位是沈文文,和你练同一个项目的,叫师姐就行。” “师姐好。”周兮辞笑着说。 “小师妹好。”沈文文也笑了笑,又问杨毅:“那我先带她去宿舍?” 女生宿舍管理严,男生禁止入内。 杨毅点点头说好,又看向周兮辞:“带鞋了吗?” “带了。”运动员都有自己的一套装备,鞋是最关键的,周兮辞说:“在箱子里。” “去换了,等会带你去训练场转一圈。” 沈文文挑眉问道:“现在?” 周兮辞也愣住了。 “不是你们一直都好奇这个小师妹吗?现在人来了。”杨毅说:“是骡是马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沈文文自来熟地搭上周兮辞的肩膀:“师妹,你以后有得罪受了。” 周兮辞心跳突然又变得很快,这一次她很明显地能感觉出来是因为激动而加速。 她跟着沈文文进了宿舍楼。 宿舍在一楼,沈文文踢开门,“我们是六人间,洗澡的话都要去外面的澡堂,你先住这个铺,被子什么都是新的,到时开学你直接带去新宿舍就行。” “好。” “这张是你另外一个师姐的校园卡,她最近出国集训去了。”沈文文说:“她说留给你先用着,等她回来你们新生差不多也开学了。” “谢谢师姐。” “别客气。”沈文文坐到自己床铺上:“你是刚从车站过来吧?” “嗯,刚下车就过来。”周兮辞点点头,打开小一点的行李箱,从里拿出一套运动服和一双短跑钉鞋。 “教练真不做人啊,都没说让你歇一晚。”沈文文没盯着她换衣服,起身从桌旁的箱子里拿了三瓶水出来,“喝点水。” “谢谢师姐。”周兮辞接过去喝了一口:“我好了,师姐。” 沈文文笑说:“感觉你有点一本正经的可爱。” “啊?” “没事,走吧。” 等到楼下,沈文文把手上剩下两瓶水递给了杨毅和陈临戈,“蒋怡她们这个时间不一定还在训练馆,我给她们打个电话?” “我让人通知过了。”杨毅跟沈文文走在前头,走着走着又说起别的事情,周兮辞和陈临戈慢慢走到两人后边。 陈临戈碰了碰她手背:“紧张了?” “没有,是激动。”周兮辞眼里都像是带着光,“你刚跟杨教练在底下说什么呢?” “随便聊聊,问我在哪个学校,我说今年才考,分数还没出来。” “然后呢?” “然后……又问我能考多少,要不要来体大。”陈临戈说到这儿笑了:“我说我估分了,七百左右,他不说话了。” 周兮辞愣了两秒也笑了,杨毅听见笑声,回头问道:“笑什么呢?” 她挠了挠脑袋,摇头说:“没什么。” 田径馆离得不算特别远,这个点人很多,杨毅提前打了招呼,他们一进去,就有人迎了过来。 杨毅问:“蒋怡人呢?不会是怕了躲起来了吧?” “没有,上厕所去了。”女生说话时目光已经看向周兮辞了:“你好,我叫林瑜,跟文文一个宿舍的,也算是你师姐了。” 周兮辞笑着应道:“师姐好。” “走吧,先过去热身。”杨毅在周兮辞肩膀拍了拍:“她们可是对你好奇很久了,别怯场啊。” 周兮辞点点头:“不会。” “那走吧。” 沈文文拉着周兮辞往训练场地走去,周兮辞站在跑道前热身的时候,上厕所的蒋怡回来了。 蒋怡话不多,点头示意了下,转头问沈文文:“一起跑吗?” 沈文文活动着腿脚,“那不然呢,打车轮战不是欺负人吗?再说了,我们也没这个规矩啊。” “行。”蒋怡又看向周兮辞:“你平时跑几号道?” “都跑过,没固定的位置。” “那你先选?” “你们先吧。”周兮辞不知道她们平时有没有固定道训练,怕占了位置,别还没正式进队就得罪人了。 蒋怡也没跟她客套,走到5号道前,沈文文在3号,其他人陆续站到空余的跑道上。 最后剩下的是最外圈的8号。 周兮辞站了过去。 陈临戈和杨毅一直站在离跑道几米远的草坪上,负责起点发号和终点计时的两名裁判是队里的师哥。 男生举高发令枪:“各就位——” 八名女生随之蹲在起跑器上。 “预备——!” 枪声响起的时候,跑道上的人一齐冲了出去,周兮辞属于前期和中后期发力选手,起跑明显领先半臂,中期也一直并列在第二。 到了最后的五十米,周兮辞又像当初杨毅在九中看她的那场比赛一样,猛地发力,径直冲了出去。 飞扬的身影像一阵炽热的风。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可能会迟一点。 【正文完结】 第81章 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光 周兮辞看着手上的拉环戒指, 眼睛忽地有些酸,她看向陈临戈,声音带着点哭腔, “我有点想哭。” “哎。”陈临戈笑着叹了声,伸手捧住她的脸,把两边的软肉都往中间挤,“现在就要哭了,等真求婚时怎么办?” 周兮辞整张脸嘟着,吸了吸鼻子,说话也嗡嗡的:“那我真会哭的。” “那就等到求婚再哭。”陈临戈松开手, 抹了抹她眼角,“快进去吧,我回去了。” “嗯……”周兮辞往宿舍楼里走,三步一回头,陈临戈一直站在那儿没动, 她走上台阶又回头看了眼。 陈临戈还站在原地, 身形挺拔高挑,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得见,周兮辞飞快跑下台阶,站到他面前。 他笑了笑, 问:“怎么了?” 周兮辞没说话, 看了眼四周,倏地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面前一扯,垫着脚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我愿意。” 说完不等陈临戈反应过来, 她又立马折回了楼里, 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不见了踪迹。 陈临戈摸了摸脸。 我愿意。 愿意什么? 哦。 愿意嫁给他。 陈临戈忽地笑了下。 他后悔了。 他不该学金融,应该去学法,争取把《婚姻法》里的法定结婚年龄再往前挪个几岁。 陈临戈往回走的时候才想起来周兮辞忘了拿零食,站在路边给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想了想,带着零食回了学校。 周兮辞到了宿舍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静音,坐在桌旁看着手上的拉环戒指,给陈临戈回了电话:“怎么了?我刚没听见手机响。” “你的零食忘拿了。”陈临戈笑着说:“我带回学校了。” “哦。”周兮辞注意力都在戒指上,也没太在意,余光瞥到桌上的食盒,也想起什么:“我也忘了给你拿大熊带的特产了。” “你拆了吃吧,我拿零食回去分。”陈临戈放低了声音,“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周兮辞愣了下:“你没听见?” “你跑太快了。”陈临戈说。 “……”周兮辞这会没勇气再说第二遍,嘟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没听见算了。” “真没说什么?” “嗯嗯嗯。”周兮辞含糊应着。 “我也愿意。”他突然道。 他话题跳得太快,周兮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耳根禁不住有些发烫,小声应了句:“知道了。” 陈临戈笑了下,在进地铁站前挂了电话。 周兮辞拿着拉环戒指看了好一会,直至听到室友说话的声音,才把戒指放进了抽屉里。 在这个夏天正式结束前,陈临戈从学校宿舍搬了出来,开始上课后,他每月月末都要回一趟沪市。 九月中旬,周兮辞结束了自己短暂的军训,重新回到了训练场上。 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 暑假多了个弟弟的简凡在短暂的欢庆过后,带着父母的期望和自己对未来的新规划回到了九中,进入了新一轮的倒计时。 熊力收到了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母亲许玉莲回到老家宣城,在一天清晨,玉莲早餐店重新开业。 陶姜父亲的案子在陶家村村委会和政|府扶贫办的联合声援下,通过社会律师的援助,最终拿到了应有的赔偿款,她也不再接受资助,提前申请了助学贷款和学校勤工俭学的名额。 大洋彼岸的邱琢玉一天到晚在群里抱怨国外的饭有多难吃,隔着时差给他们分享自己又学会了什么菜。 这一年已经行至四分之三,而他们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 之前因为军训,杨毅一直都不在学校,重新开始训练后,周兮辞提心吊胆了几天,见杨毅没找她谈话问什么,心又放了回去。 一日训练结束,她没跟队友一块去吃饭,而是追着杨毅往办公室去,“教练。” “怎么了?”杨毅回头看着她:“要来跟我坦白了?” 周兮辞噎了一下,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坦白……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坦白什么。”杨毅说:“找我有事啊?” “是,我想问问……”周兮辞斟酌了下,“如果一名游泳运动员,有三四年没有进行系统的训练,他还有可能重新回到赛道上吗?” “怎么,你想转项啊?”杨毅故意逗着她:“那你这跨度有点大了。” “不是,不是我。”周兮辞忙否认着,又说:“是我男……哥,他以前是学游泳的,上高中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我就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可能回到当初的水平。” “可能不是没有,但肯定需要他付出很多的努力,而且十三四岁和现在身体各方面都会有所不同,骨骼、肌肉、体脂率,都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产生一定量的变化。”杨毅说:“你也是运动员,你应该知道,像田径和游泳这类项目的黄金期都很短,你们现在又正处在这个阶段,如果真的想重新回到赛道,回到当初的水平,那势必要付出比常人还要多的努力,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且没有人能保证他一定能比过去更强。” 这就像是一场冒险。 这是杨毅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兮辞一边想着如何说服陈临戈加入这场冒险,一边搜集了大量的资料,甚至还做了一个PPT。 她不想让他人生留下遗憾,即使结果并不如人意。 周兮辞挑了个周末的下午去了趟陈临戈那儿,他现在和蒲靳住在校外,出入都很方便。 她过去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开口说这件事,陈临戈和她说话,她也应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陈临戈碰了碰她的脸,“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事?” “没有。”周兮辞回过神,坐在他腿上,后腰抵着桌沿,垂眼看着他,“陈临戈。” “嗯?”他搂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周兮辞差不多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有限的视线范围内都是各种专业书,还有成堆的资料,一摞一摞放在椅子上。 他说过,他不是机器人,能做到的有限。 学校的专业课要学,陈建业的公司也要学习,她的所有事,他也全都放在心上。 是个人都会累的。 周兮辞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陈临戈侧头在她耳侧亲了一下:“怎么了?又不说话了。” “没事。”周兮辞换了个姿势趴在他怀里:“你是不是很累啊,要不要回房间陪你睡会?” “不用,还有个资料没看完。”陈临戈闭着眼说:“我眯一会,到整点了叫我,你这样坐着难不难受?” “不难受,你睡吧。”周兮辞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终究还是没提游泳的事。 陈临戈只睡了十几分钟,没等周兮辞喊他,先一步醒了过来,也没周兮辞下来,抱着她看起了资料。 “不累吗?”周兮辞仰起头,“晚上别出去吃了,我等会去超市买菜,给你煲汤。 “不累。”陈临戈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晚点我陪你一起去。” “你忙吧,反正超市就在门口,真不行等蒲靳哥回来我叫他一起。”周兮辞在他怀里坐了会,“对了,中秋节你回沪市吗?” “不回,等国庆再回。”陈临戈说:“省得多跑一趟,你要回溪城吗?周叔回来?” “不回,我爸要到年底才会回来。”周兮辞说:“卫洋……” 陈临戈看了她一眼。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卫洋跟我一个学校来着?”周兮辞看到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他打算在中秋节搞一个九中校友聚会,让我问问你参不参加,你们学校还有九中的同学吗?” “有一个。”陈临戈又看了周兮辞一眼。 “谁啊?” 他敲着键盘,轻咳了一声:“庄微。” “……” 庄微是九中今年的文科状元,和陈临戈在同个专业但不在同个班级,平时两人很少碰面,陈临戈也忘了这茬。 他松开键盘,捏了下周兮辞的脸:“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不要吃醋。”周兮辞说。 陈临戈笑了:“她的醋你还要吃吗?卫洋的醋我还没吃呢。” “是啊。”周兮辞想起什么:“你怎么不吃卫洋的醋?” “我觉得吧……”陈临戈看着她,慢慢道:“现在还吃他的醋,没什么必要。” “那你的意思是,以前吃过他的醋?” “啊,就高三那会。”陈临戈觑着她,“他不是你绯闻男友么,还跟你当过笔友,还……” “行了行了,打住。”周兮辞不想再听他提起过去的黑历史,“快点看你的资料,等会陪我去买菜。” “那你帮我充个电。” “什么?”周兮辞拿起他的手机:“不是满电吗?” 陈临戈看着她不说话,周兮辞终于意识到什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充电完成。” 陈临戈压着她脑袋,仰头凑过去,延长了这个吻的时间。 周兮辞在公寓和他厮混了一下午,书包里的资料怎么带过去的,又怎么带回了学校。 这之后也没再跟他提过这事,杨毅后来问了一嘴。 她说:“我知道他肯定很想,但真的太难了,他永远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再给他增加压力。” 杨毅听了也没说什么。 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眨眼,B市已秋意盛浓。 中秋节那天,卫洋在郊区租了个轰趴馆,把同在B市读书的一帮校友邀请了出来。 周兮辞跟着他早上先过去了,快中午的时候,接到了陈临戈的电话,他在那边问:“我能多带个小孩吗?” “嗯?”周兮辞不知道他在B市还有什么小孩亲戚,“可以是可以,但你带的谁家小孩啊?” “我儿子。” 周兮辞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陈临戈这话一出,一旁忙着穿肉串的卫洋瞪大了双眼:“什么情况。” 周兮辞也一脸懵,没等她问,电话那头传出蒲靳气急败坏地怒骂声:“陈临戈我□□大爷。” 周兮辞:“……陈临戈你多大人了,还开这种玩笑。” 陈临戈笑着说:“儿子闹起来了,我先挂了,等会见。” 电话自动断了,周兮辞重新戴上手套,卫洋笑了笑,说:“你男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是幼稚吧。” “那是你不懂当‘爸爸’的乐趣。” “谢谢,我也不想懂。”周兮辞把穿好的串放到一旁,“你以后真的不打比赛了吗?我记得你篮球打得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但也只到这里了。”卫洋不怎么在意地说:“想要再往上,太难了,况且我膝盖还有伤,能走到今天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就是可惜没能跟我偶像打一场比赛。” “你偶像谁啊?”周兮辞说:“乔丹?詹姆斯?” “不。”卫洋笑着说:“我偶像姚明。” “看不出来啊,你们男生不都很喜欢国外的运动员吗?”周兮辞记得高中那会,班里男生只要提到篮球比赛,聊到的篮球运动员都是国外的居多。 “人各有志。”卫洋说:“你最喜欢的田径运动员是谁?” “周兮辞。”她说。 “嗯?”卫洋愣了两秒,忽地笑了出来:“不是吧,周兮辞,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自恋啊。” “人各有志,没谁规定不能喜欢自己啊。” “行,真行,我佩服。”卫洋说:“你什么时候有比赛啊,到时候我去现场给你加油。” “年后吧。” 这一年大型的田径比赛周兮辞来不及参加,杨毅又不想她在小比赛上浪费时间,这半年就只抓着她训练。 等到年后各类比赛重新开始新一轮报名,再为她筛选比赛。 “挺好的,我一直都相信你会走得更远更高。”卫洋说:“你身上总是有一股劲,它让你不会被困难打倒,也鼓励着身边的人。” 周兮辞笑了笑,没说话。 她也曾放弃过,是田径没有放弃她,也支撑着她,是竞技运动的精神让她坚持走了下去。 陈临戈三人来得晚,前期的活没帮上什么忙,他跟蒲靳索性包揽了烤东西的活。 庄微帮忙端和递了会盘子,被其他人拉过去坐下了,“哪有让女生忙的道理。” 庄微笑笑:“没事,我本来也没帮上什么忙。” “交给他俩吧。”卫洋说:“来看看你要喝什么,自己拿。” “谢谢。” 烧烤出锅没那么快,其他人都是边吃边等,只有周兮辞盘里一直有东西,吃了一会,邵宇平发现了不对劲。 他指着陈临戈,笑道:“陈临戈!你怎么不干脆只给周兮辞一人烤,一会给她递一个一会给她递一个,当我们看不见啊。” 陈临戈笑着说:“才发现啊。” 邵宇平站起来:“算了算了,你别烤了,让你再烤下去,今天这聚餐估计就周小辞一人能吃饱了。” 他走过去接了陈临戈手上的活,“你带你同学去歇会吧,一直忙着给我们烤东西,你们也去吃点。” 陈临戈还想坚持,被他一把推开了,邵宇平穿上围裙,边刷料边喊:“卫洋,过来帮忙。” “来喽!” 陈临戈挨着周兮辞坐下,她拿了串香菇递过去,他直接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块。 蒲靳唰地站了起来:“哪位同学跟我换个位置啊,我不想坐在这边吃狗粮了,烧烤还没吃几口呢,胃已经塞满了。” 众人笑开。 秋风缓缓吹过,阳光正好。 短暂地欢闹过后,日子依旧在忙碌中平淡而缓慢地进行着,有人忙有人闲,生活没有波澜壮阔,却永远充满惊喜。 国庆节,陈临戈带着周兮辞回了沪市,在家里过了节,他跟着陈建业去公司早出晚归。 周兮辞没什么事,独自一人回了趟溪城,见了老朋友,去红杏看了周奶奶,给秦立红买了些补品,在她家里吃了顿午饭,临走前她又去了趟墓地给徐慈英烧了点东西。 小长假的最后,周兮辞去了趟宣城,熊力家的早餐店开在警校附近的大学城,熊力没放假,周兮辞给许玉莲买了点东西,也没留下来吃饭,坐上了回B市的高铁。 十月中旬,全国第一届青年运动会在福州举行开幕式,杨毅为了让周兮辞提前感受一下大赛氛围,往上报随队名单时把她的名字也填了上去。 青运会为期十天,等一行人再回到学校,B市的秋天都快结束了,北方的城市冬天来得格外早。 周兮辞最近忙着给陈临戈准备生日礼物,一有时间就往随便陶艺跑,陈临戈几次打电话来,她都在后院烧东西没听见铃声响。 陈临戈没辙,只能亲自来学校捉人。 周兮辞那会还在随便做东西,她这一阵子不知道毁了多少泥胚,老板都快看不下去了,说真不行你换个礼物送吧。 周兮辞这人死倔死倔的,说什么也不肯换,接到陈临戈电话时,她好不容易做出个成型的杯子,“老板,你帮我拿过去烧一下,我去见个人,等会还回来。” “烧坏了我不赔啊。” “没事!”周兮辞洗了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姑娘。”老板摇头失笑,走过去把泥胚从机器上取下来,刚要往后院去,有人走了进来。 他停下脚步,冲男生笑道:“你来得正好,帮个忙,给我这顾客烧一下,她等会来拿。” 男生瞥了眼奇形怪状的泥胚,心想这顾客品味还挺独特,点头说:“放那儿,我等会一块拿进去。” “行嘞,那就交给你了。” …… 周兮辞一路小跑到陈临戈电话里说的位置,看到他站在那儿也没减速,直接跑过去,一跃跳到了他背上。 周身的热气像潮水一样将他包裹在其中。 陈临戈托着她的腿,颠了颠说:“长肉了。” “当然长啦,我天天吃那么多。”周兮辞趴在他背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不是说最近忙着期中考试很忙吗?” “忙归忙,女朋友总要见的。”陈临戈侧头看着她:“你最近忙什么呢?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我不都跟你说了,我在忙着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周兮辞搂着他亲了一口,从他背上滑了下来,“我等会还要回去的,没时间陪你约会的哦。” 陈临戈无奈笑了一下:“那我可以申请不要礼物吗?” “不行。”周兮辞牵着他的手:“好吧好吧,陪你吃个晚饭行了吗?” “你这话说的。”陈临戈叹了声气,“我有多无理取闹一样。” “别废话了,走,现在就约会去。”周兮辞指着前边的高楼:“逛商场去不去?我请你吃烛光晚餐。” “走走走。”陈临戈拉着她跑了起来。 周兮辞赶着回去看自己做的东西,吃完饭连哄带赶的把陈临戈送上车,又马不停蹄回了随便。 “老板!我那个杯子——”她看到站在吧台后边的人影,倏地停住了脚步,“……荆师兄。” “嗯?”荆逾挑了下眉。 周兮辞自报家门道:“我是体大今年的新生,练短跑的,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你的比赛。” 荆逾“哦”了声,指了指放在吧台边上的一堆碎片:“你的杯子。” “……”周兮辞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是吧,这都第六个了,怎么还是不行啊。” “泥揉得不够软,里面的空气没挤干净。”荆逾想了想,还是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直接在炉里就碎了。” 周兮辞叹了声气:“我明天再过来重新做吧,我先走了师兄。” “嗯。”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周兮辞再去随便总能碰上荆逾,几次碰面下来,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 “荆师兄,你是过阵子还有比赛吗?”周兮辞记得老板说过,他总是喜欢在大赛前到店里来做点东西。 “没有,最近休息。”荆逾看了眼她的拉胚机,不留情面道:“重做。” “……哦。”周兮辞把泥胚从机器上取下来,揉了一会,她忽然说:“师兄,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荆逾关了机器,看着她说:“你不是想假手于人么?” 周兮辞说:“不是做杯子,杯子我还是想自己做,再丑我男朋友也不会说什么的。” 荆逾莫名其妙被塞了把狗粮,轻啧了声问:“什么忙?说吧。” 周兮辞犹豫了会才开口,荆逾听完想了想说:“行,不过时间上可能要提前两三天。” “没问题,你定好时间跟我说就行。”周兮辞笑起来:“谢谢师兄。” “嗯。”荆逾轻抬下巴:“继续揉。” “……” 十一月中下旬,陈临戈刚结束了系里的期中考试,便提前收到了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一只奇形怪状的杯子,杯壁上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可爱小人。 “可爱是可爱……”陈临戈往杯里倒了点水,端起来向下倾了倾,杯里的水也从两个角度流了出来。 “……”周兮辞捏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实操会这样,“你当个摆件放桌上吧,真不行你就当它是个笔筒。” 陈临戈忍不住笑了,把杯子擦干净放回盒子里:“怎么提前给我送生日礼物了?” “想让你提前进入过生日的快乐当中啊。”周兮辞说:“你明天下午是空着的对吧?” 陈临戈点点头:“还有安排啊?” “嗯,你到时候来学校找我。” 周兮辞的神情看着有些紧张也有些说不上来的犹豫,陈临戈想了很多种可能,都快以为她要当众跟自己求婚了。 他知道问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只能抱着各种猜测等到了第二天。 陈临戈心里也挺好奇,上午下了课直接就过去了,陪周兮辞一块吃了午饭,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有什么安排啊?” “我……”周兮辞挣扎了几秒:“晚点你就知道了。” “行吧。” 陈临戈跟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逛着,路过体大的游泳训练馆,周兮辞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陈临戈。” “嗯?” “我不知道这个礼物你会不会喜欢。”周兮辞抿了抿唇:“我找了荆逾师兄帮忙,想让你跟他游一场。” 陈临戈愣了下,没说话。 “之前你军训回来找我那次,我们在学校食堂超市买东西,其实我喊过你,你当时没有听见,我不知道你在看新闻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但我知道游泳一直都是你的遗憾,我也想过去说服你重新回到赛道上,甚至还找了很多资料,可那天去公寓找你,我看到你那么累,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后来我和卫洋聊天,他说自己没法再继续打比赛,遗憾没跟自己的偶像打一场,我不知道你的偶像是谁,但荆师兄他拿过奥运冠军,是国内的顶尖选手,你和他游一场,是不是就相当于参加了一次奥运会,也许这样,你也不会再有遗憾了。”周兮辞紧张到无意识攥紧了手,“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不进去。” 陈临戈说不上心里一瞬间涌上来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能清晰感觉到它鼓胀到几乎塞满了胸腔。 他看向一旁的训练馆,门口的标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又看着周兮辞,看到她眼里的紧张、期盼,甚至还有一些慌乱。 陈临戈的心在一瞬间紧缩了下,心疼她的紧张,她的期盼,甚至是慌乱。 她也在害怕吧。 害怕他被揭开伤疤,不能面对不能接受,也许会生气会发火,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陈临戈深呼一口气:“进去吧。” 周兮辞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嗯。” 荆逾已经提前到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他的队友,加上陈临戈,正好八个人。 和正式比赛的人数一致。 “介绍下,这些都是我的队友和同学,邵昀、方加一、李致,胡文广,何焕……”他挨个介绍完,又拉过一旁的熟面孔:“这位不用介绍了吧?他是今天的裁判。” 裁判是随便陶艺的老板。 周兮辞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以前也是游泳运动员,“您真是深藏不露啊,那您那个什么五大名窑汝窑传人的身份也是真的吗?” “当然。”老板得意一笑。 荆逾把手里一个小包递给陈临戈:“去换衣服吧,按你女朋友说的,都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陈临戈看着周兮辞一眼,“我过去了。” “好,要陪你吗?” 他笑了下,“不用。” 周兮辞看着他走进训练馆后场,才转过头问:“荆师兄,你怎么叫来这么多人啊?” “你不是说比赛吗?我想着还是正式点比较好。”荆逾说:“能少一点遗憾是一点。” “谢谢你荆师兄。” “那等会……”荆逾看着她:“需要我们放水吗?” “不用,你们尽了全力,就算输了,对他来说也不会是遗憾。” “行。” 说话间,陈临戈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他只穿了条泳裤,倒三角的身材一览无余。 周兮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陈临戈走到她面前,抬手轻抬了下她的下巴:“口水要流出来了。” “男朋友,你太帅啦。”周兮辞看到一旁荆逾几人也都扯下了披在肩上的浴巾,两眼都要冒光了。 靠。 这是什么人间天堂啊。 陈临戈把手上的浴巾往她脑袋上一扔,试图挡住她的视线,“还看?” “不看了。”周兮辞扯下浴巾,朝他勾勾手,等人走近了,垫着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Lucky kiss,去吧。” 赛道旁,邵昀笑着喊了声:“这是比游泳还是比虐狗啊?” 偌大的训练馆回荡着众人的笑声。 周兮辞看着陈临戈一步步走向属于他的赛道,也许是想到了过去的自己,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今天这一场比赛,是放弃,也是新的开始。 荆逾他们没有保留任何实力,从哨声吹响开始,他们七人便一直遥遥领先,泳池里水花飞溅。 陈临戈再次感受到四肢在水流里摆动的幅度,他拼尽全力,长久没有训练的身体逐渐感受到了疲惫和酸软。 可他仍然没有放弃。 一圈又一圈,最终抵达终点的时候,他手抓着池壁,低着头急促喘息着,场馆里没有人说说话。 陈临戈放任自己沉进泳池里,没有人阻拦他。 他在用他的方式和游泳道别。 “陈临戈!” 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人忽地清醒过来,他快速从池底游了上来,带起一阵水花。 陈临戈摘下泳镜,眼睛很红,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环顾四周,最后看向朝这里跑来的周兮辞,忽地笑了下,回头对荆逾几人说:“谢谢。” “客气。”荆逾手撑着台面一跃而上,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身上的水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陈临戈看着他,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荆逾本想拉他上来,却不想没站稳,反被他的力带进了泳池里。 “靠。”他抹着脸,没忍住笑了出来,“太丢人了。” 其他泳道的男生也全都挤了过来,八个大男生干脆在泳池里打起了水仗,水花乱溅。 周兮辞‘明哲保身’,抱着陈临戈的浴巾往后退了几步,和裁判老板站在一块。 她还是没能理解男生们的幼稚,但看着在泳池里肆意打闹的人影,跟着笑了起来:“真是幼稚。” 几个男生打到精疲力竭,有坐在泳池边上的,也有直接躺下去的,周兮辞走到陈临戈边上,拿着浴巾擦了擦他的脸:“累吗?” “嗯。”他闭着眼,喉结滚动着,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很爽。” “快起来了。”周兮辞在校外餐厅订了包厢,“等会该到点了,人家只给留十分钟。” “好。”陈临戈站了起来,眼睛还有很清晰的红意,“周兮辞。” “啊?” 陈临戈看着她,认真道:“谢谢你。” 周兮辞搓了搓胳膊,“你别这样,快去洗澡,等会出来有礼物给你。” 他笑着说:“还有礼物啊?不会又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杯子吧。” “你信不信我给你踢泳池里去。”周兮辞板着脸唬道:“快去。” “行行行,马上就去。” 陈临戈怕女朋友的样子逗乐了歇在旁边缓气的几人,邵昀说没想到陈临戈看着人高马大,竟然还是个妻管严。 在场唯三有对象的李致怼了回去:“你丫一个单身狗,还好意思说别人。” “滚滚滚,你有对象你了不起。” 几人说着笑着进了更衣室,周兮辞在外边等了会,把礼物从包里掏出来确认了下,又塞了回去。 等陈临戈收拾完出来,她走过去把东西递给他:“礼物。” 是个小盒子。 陈临戈接了过去,“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陈临戈打开盖子,里面放了一个陶瓷奖牌,底下还压着一张纸,他轻轻拽了出来,跟着念道:“哇,陈临戈你竟然赢了——” “哎,等会等会。”周兮辞忙凑过去看了眼,“靠,拿错了。” 她忙在包里掏了掏,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过去,把他手上的那份夺了回来:“看这个。” 陈临戈笑着打开手上的盒子,里面也装了一枚陶瓷奖牌,底下同样压着一张纸条。 上边写了一行小字。 ——“荆师兄可是奥运冠军,输给他很正常的,你在心里永远是最棒的!爱你!” 陈临戈心里一瞬间变得暖烘烘的,捏着纸条看着她,“你觉得我可能有机会能赢了荆逾?” “当然了。”周兮辞想了想说:“虽然这种可能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啊,万一呢,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 他又低头看了眼盒子里的陶瓷奖牌,声音有些哑:“你自己做的?” “也不全是,荆师兄也帮忙了。”周兮辞抬眼看着他:“喜欢吗?” “喜欢。”陈临戈点点头,眼睛更红了。 周兮辞垫着脚亲在他眼睛上,尝到一点眼泪的酸涩,心里有些心疼,搂着他说:“等以后给你换真的。” 他笑了,更用力地抱住她,“好。” 一旁荆逾几人从更衣室出来,邵昀叫道,“哎哟哎哟,我看今晚这饭是不用吃了。” 荆逾说:“你爱吃不吃。” 邵昀:“……” 周兮辞笑着松开陈临戈,大大方方牵住他的手,回头看向众人:“走,吃饭去,今天他请客,你们随便点。” 邵昀长臂一挥:“出发!吃垮他!” 众人应和道:“吃垮他!” 周兮辞和陈临戈对视一眼。 她笑着道:“吃垮你。” 陈临戈也笑了,趁着他们走在前头没注意,低头飞快在她鼻尖亲了一下:“我爱你。” 周兮辞小声说:“我也爱你。” 冬风里。 有情人的爱意好似能够抵御寒冷。 周兮辞提前把礼物送了差不多,等真到了陈临戈生日那天,是空着手过去,“我订了一家音乐餐厅,晚上有惊喜送你。”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会觉得更惊喜。”陈临戈说:“你不会真的要当众跟我求婚吧,事先说好,这是我之后要做的事情,你不要跟我抢。” “……我求个锤子。”周兮辞指着他,“我提醒一下,我不喜欢当着很——” 陈临戈没注意她说了什么,视线都在她右手无名指贴着的创口贴上,他一把抓住了,“手怎么了?” 周兮辞猛地缩了回来:“没事,那天不小心划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让我看看。” “没事,真的没事了。”周兮辞背着手,牵手也不让他碰这只手:“走吧走吧,我叫的车到了。” 周兮辞订的那家音乐餐厅距离远得过分,她在车上都快睡着了才听导航里提醒目的地快到了。 “坐的我腰都酸了。”下了车,寒风扑面,周兮辞低头猛打了几个喷嚏:“这就是北方的冬天吗?” “今天是小雪,到处都在降温。”陈临戈帮她把衣领的扣子扣好:“走吧,你订的是哪家店?” 这附近一眼望过去都是音乐餐吧,音乐餐馆,是挺有情调的一条老街。 “在前边。”周兮辞脸埋进衣领里,拉着他一路小跑,等进了店才算缓过来,“我点了一个套餐,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没。” “先吃吧,不够再点。”陈临戈接过菜单放在一旁,抓着她的手没松,“手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周兮辞想把手拽回来,可他攥得太紧,最后没办法了才说:“我本来想等到蛋糕上来了再给你看的。” 陈临戈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瞬,让周兮辞把无名指上的创口贴撕了下来,露出里藏在底下的痕迹。 她在无名指靠近中指的那一侧,文了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clg&zxc 陈临戈轻滚着喉结,看着她手上的文身一时没说出话来。 周兮辞无意识蜷了下手指:“本来打算文在手腕上,但是怕太明显以后比赛不方便,就文在了这里。” “疼不疼?”他指腹贴着那一串字母摸了摸。 “不疼。”周兮辞说:“而且很快就文好了,我都没什么感觉。” 陈临戈看着她,还是很心疼,“怎么突然想到去文身了?” “因为……我想着把你的名字文在这里,”周兮辞对上他的目光,“以后当我每一次站在领奖台上举起奖杯的时候,都会像是你和我一起。” 陈临戈收回视线,盯着文身看了会,忽地低头在上边亲了一下。 周兮辞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还在外面呢。” 音乐餐厅没有包厢,所有的位置都设在厅内,驻唱歌手坐在光影角落哼着低浅缠绵的情歌。 陈临戈没再做什么,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松,“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一半吧。” 周兮辞笑得神秘,没再跟他透露剩下一半是什么,等服务员开始上餐的时候,她才说:“我去趟洗手间。” “好。”陈临戈往旁边挪了下,让她走出去。 周兮辞去的时间有点久,陈临戈看着桌上逐渐摆满的餐食,正准备起身过去找她,餐厅里的音乐忽然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看到坐在光影里的周兮辞,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兮辞也注意到陈临戈的视线,冲他笑了下,侧头跟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音乐重新响了起来。 前奏漫长而舒缓,像一个旧故事的开篇。 “一路过很多城市。” “一路看很多人群。” “匆匆忙忙的在行程里睡了又醒。” “飘忽不定。” “这也是一种麻痹。” “直到我看到了你。” 周兮辞隔着人影看向仍旧站在桌旁的陈临戈,想起几天前去文身,店里的文身师问他clg是她什么人。 此刻,她脑海里不停回溯过往和他有关的场景。 从三岁到十八岁。 周兮辞这小半生里经历的所有的失落与荣誉,都离不开陈临戈三个字。 四周人影晃动,她也只看得见站在不远处的陈临戈。 他是她的哥哥。 是她的守护神。 是她一生的爱人。 “爱让悬崖变平地,生出森林。” “一整片的森林。” “你在树荫里。” “复杂的生命。” “因为有你,我一层透明。” “你就是我的风景。” …… 周兮辞始终看着他,眼眶微红,语气坚定而温柔:“陈临戈,生日快乐。” “爱让悬崖变平地,生出森林。” 你让我的世界,从此光芒万丈。 “我永远爱你。”- 我们曾深陷泥沼,在荆棘与黑暗中砥砺前行。 但在追光的岁月里,我们也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光。 ——《卷四·恋爱万岁》完—— 作者有话说: 后来,小辞会拿很多很多冠军。 陈临戈成了陈总,他经营的家装品牌遍布全国。 小凡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和一直吃狗粮的蒲靳吵吵闹闹。 大熊当上了警察,成为了像他父亲一样的英雄。 姜姜回到了陶家村,带领全村人走向脱贫攻坚的道路。 大玉回国了,父母和爱人成了他最难以两全的选择。 …… 后来的后来。 荆逾拿到了大满贯。 …… 他们已不是少年,但年少的过往却始终是他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段回忆。 故事还在继续,故事里的少年们也一直奔跑在追光的路上。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两个多月以来的陪伴,也希望看到这个故事你们可以找到人生的追求,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祝愿你们都可以有一个美好而盛大的未来。 还有几章番外,过几天更新。 本章留言皆有红包。 文案页的抽奖是之前入V欠下的,抽3个To签,订阅率达到50%即可参与,月底开。 注:文中末尾的歌词内容全都出自何洁老师的《你是我的风景》。 如果有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听一下,但我希望大家在听歌时,不要在歌曲评论区刷一些和小说相关的内容,这对歌曲本身存在的意义是一种冒犯和不礼貌的行为。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