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骄兰》 1. 第1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年关将至,雁京飘起漫天飞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官道空荡,凛冽的晨风挟着细雪拂过身畔,丝丝凉意仿佛要渗入骨髓。 寅时渡半,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出府门,红色官服衬得身姿似流风回雪,一双桃花眼含笑,给人的第一个感觉,这是个很温和的男子。 丫鬟心笙急急披上羽缎斗篷,手持纸伞追了出去,边跑边喊道:“大人,大人,您把伞带上!” 夏澜闻声回头,心笙今日梳着双挂髻,脸儿圆圆,杏眼灵动,较之去年冬天收留她时大为不同。去岁她瘦骨嶙峋,为避饥荒,逃难至雁京,不觉间,竟已一载。 “无妨,雪下的不大,到了之后我可以在午门外的朝房里避雪,你回去歇着吧。”夏澜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不用过来,随后转身登上马车。刚钻进去,便被一股暖香包围,车厢内燃着火炉,将寒气驱散殆尽。 马车沿着大道缓缓前行,车轮轧过积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一阵风将车窗的布帘掀起,夏澜余光瞥到了那人。 她心中嗤笑,数九寒天的,他倒是不嫌冷。 “吁——”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就停在半路,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几声叫嚷,“龙头寨在此,识相就乖乖交出钱财,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龙头寨是雁京有名的匪寨,烧杀抢掠,恶贯满盈,没想到他们如今竟猖獗到在官道上公然抢劫,真当朝廷没人了吗? 夏澜屡次上奏请求剿匪,奈何皇帝听不进谏言,加之龙头寨每次作案都能避开朝廷耳目,导致匪患愈演愈烈。不过今日,倒可借此事大做文章,逼皇帝剿匪。 她撩开车帘,看到面前站了六七个凶神恶煞的山贼,为首的山贼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手中握着一把大刀。 正欲下车,那人便挡在夏澜身前,他也穿着红色官服,外罩玄锦狐裘,生得一幅极好的皮相,只是面容刚毅,显得冷硬了许多。 此时,一群暗卫从天而降,手中长剑出鞘,剑法凌厉无比,山贼虽然人多势众,但面对这群训练有素的暗卫却毫无还手之力。 多管闲事的家伙,要不是他跟着,夏澜独自一人便可解决,还能敲皇帝一笔,她是这么想的,面上从容不迫,拖着腔调挑眉道:“国师大人总是跟着下官做什么?” “我只是恰好与夏大人同路,顺带看看夏大人。”温慎舟转过身,学着她的语速,慢悠悠地回答。 一同路就同路了一年。 再巧也不必巧到这个程度。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八回了,国师大人您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旁人该以为温慎舟有断袖之癖了。 温慎舟并未在意夏澜的话中带刺,径自在她身旁落座,“走吧,别误了时辰上朝。”车夫得令扬鞭驾车从侧面冲了出去。 这是温慎舟第一次坐进夏澜的马车,别看夏澜表面气定神闲,其实内心紧张得不得了。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人并肩而坐,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温慎舟身上淡淡的檀香,他的脸庞离她不过半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八年前,夏澜还不是夏澜,她是前朝大将军的独女贺骄兰,自幼习武,身手不凡。温慎舟那时也不是国师,只是个体弱多病的皇子,两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变故就出在他们大婚当日,婚宴上王爷谋反,贺骄兰武功卓绝杀出重围救了温慎舟,自己却不幸中剑。再一睁眼就变作八年后的孤女夏澜,新帝昏庸无道,国师助纣为虐,她为报家仇,毅然女扮男装考入书院。温慎舟时常前往书院授课,也多亏了他,夏澜才能一举夺魁,高中探花,入朝为官。 可夏澜早对温慎舟心灰意冷,温慎舟阴险狡诈,已不是她记忆中那善良正直的少年郎。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想离温慎舟远一些,“今日多谢国师大人相救,我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您及时出手,恐怕凶多吉少。” “夏大人过奖了,举手之劳罢了。”温慎舟侧身倚在软垫上,语气淡然,“况且以夏大人的身手,想必应付这些山贼绰绰有余吧。” 这家伙日日来试探她,夏澜烦不胜烦,便顺手推舟打着哈哈,“国师大人说笑了,下官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有什么身手可言?” 温慎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垂下眼眸,神情微黯,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夏澜偷眼望去,只见他手心有一道狰狞的伤痕,似是箭伤,那道伤口已经结了痂,却仍显得触目惊心。 车厢内气氛愈发沉闷,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夏澜忐忑不安,生怕温慎舟看出什么破绽,好在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恭敬地说道:“大人,到午门了。” 夏澜如蒙大赦,忙起身下车,天空还飘着小雪,她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正巧撞上温慎舟深邃的目光。 “国师大人,下官先行一步。”夏澜拱手作揖,不愿与他对视。 “等等。” 温慎舟解开玄锦狐裘,披在她身上,“夏大人,天气寒冷,莫要冻坏了身子。” 夏澜一怔,狐裘上还留有他的温度,温暖而熟悉,但夏澜怕再多生事端,当即脱下狐裘递还给温慎舟,“国师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天寒地冻,您还是自己留着保暖吧。” 朝堂官员分为三个派系,一是以顺国公宋霁为首的忠臣派,宋霁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皇帝。 二是以国师温慎舟为代表的权臣派,温慎舟与皇帝关系密切,把持朝政,四处安插党羽,肆意妄为。 三是夏澜加入的清流派,清流派秉持中立,不参与党争,只关心民生疾苦,为民请命,使百姓安居乐业。 夏澜若是穿着温慎舟的衣服,定会遭到同僚的误会和猜忌,她半点儿不想蹚浑水。 午门外有许多大臣正闲聊着,夏澜刚走进去,便有几人围了过来。 “夏大人,今日可有本要奏? 2. 第2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臣觉得,此事的确应当解决。”温慎舟语气平静地回答,“臣愿意亲自带兵围剿龙头寨,以免百姓再受其苦。” 夏澜愣了一下,没想到温慎舟会赞同剿匪,她隐隐觉得他或许未必如想象中阴险。然而究竟为何有此感,夏澜难以言明。 “难得你们俩意见一致,那就这么定了,国师,此事就交给你负责。”皇帝点头道,“务必尽快剿灭龙头寨,还百姓一个安宁。” “是,陛下。”温慎舟拱手领命。 退朝后,几位大臣在宫道窃窃私语。 “谁不知道龙头寨富得流油,国师得了这份肥差,怕是要赚得盆满钵满。” “谁说不是,国师素来狡猾,这回定是占了大便宜。” 有人忽道:“不过,龙头寨盘踞多年,势力庞大,国师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另一大臣叹道:“唉,这次剿匪,恐怕难遂人愿了,只希望国师不要滥杀无辜,还百姓一个安宁。” 温慎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面色阴沉,浑身散发着戾气,冷声道:“当我聋了吗?要说滚回家去说,再让我听到就请圣上割了你们的舌头。” 几位大臣吓得噤若寒蝉,赶紧各自散去。 夏澜在一旁听的分明,顿时收回先前对温慎舟改观的念头,温慎舟依旧那么令人厌恶,她甩甩头,快步离开。 午后雪停了,刺骨的寒风掠过,夏澜搓了搓自己冻红的双手,走进兵部厅堂。 兵部尚书王世隆正埋头于桌上的公文,全神贯注地审查着各地的军情文书。夏澜朝王世隆走去,将手中的公文交了上去,“王大人,这是最近收到的关于各地边防的承报,请您过目。” 王世隆接过公文,迅速扫了一眼,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夏澜,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夏澜心中一凛,问道:“王大人,何事需要商议?” 难道是有关温慎舟的事? 王世隆看出什么端倪了? “北方边境近来屡遭邻国侵扰,虽然还没有造成大的破坏,但也已经开始影响百姓生计了。”王世隆一边说着,将手中的公文递给夏澜,“你看看这份文书,邻国原本与我朝订有和平协议,如今却突然背弃承诺。” 原来是公事,夏澜稍舒一口气,待仔细地看完公文后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王大人所言极是,此事必须要慎重处理。您看我们是否该向圣上进言,请求派遣军队前往边疆?” 王世隆沉思片刻,说道:“这事的确是刻不容缓,理当上报给圣上。只是,关系到国计民生,不能仅凭一纸呈文定夺,需要进一步调查此事的详细情况。” “是,我会尽快派遣人手前往边疆,彻查此事。”夏澜退下着手去办,边防问题关乎江山社稷,不可掉以轻心。 不觉间已至黄昏,申末时分,天色渐暗,宫门酉时便会落锁,夏澜堆叠好处理完的公文,忙不迭起身离宫,免得误了时辰。 其他官员申时初就出宫了,只剩她独自走在宫道上,心里牵挂着边疆的事,莫名心绪不宁,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月光如水,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刚走到宫门口,一个黑影就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夏澜被吓了一跳,霎时花容失色。 定睛一看,又是温慎舟,这厮也不知是在雪里等了多久,一张脸冻得煞白。 “国师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回去?”夏澜用手捂住胸口,神色缓和,温声问道。 一个暖乎乎的东西被塞到了她手里,夏澜瞟了一眼,那是只精巧的手炉,里头散发着热气。 “明日我就要去剿匪了,陪我走走吧。”温慎舟说着,刻意放慢了脚步,和夏澜一起踏出宫门。 他料到夏澜不会要他的手炉,直接戳破道:“先别急着还我,这里没有别人。你衣着单薄,万一染上风寒,如何处置公务?” 夏澜没了理由拒绝,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将手炉捧在怀里,垂眸说道:“那我便拿着吧,谢过国师大人。” 两人沿着行人稀少的京竹街一路向北而行,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以前我年少时常在宫中温习到很晚,天黑了就偷溜出来玩,我夫人总会给我一个手炉。”温慎舟忽然冒出了一句毫无厘头的话。 夏澜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温慎舟但凡得空,便向她絮叨其与发妻自幼相伴的琐事,直听得夏澜耳根生茧。明明她前世那日未和温慎舟拜完堂,可世人皆视贺骄兰为国师夫人。 “您夫人在天之灵,定能保佑您此行平安,剿匪顺利。”夏澜适时地接过话头,只是自己谈及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其实温慎舟根本不会偷溜出去玩,都是她撺掇的,当年整个雁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敢带病秧子皇子出去玩的人了,都说他活不长,她便不服气,偏要带着温慎舟出去走动。 可是温慎舟的身体实在太差,每次出门都会咳嗽,眼见就要病倒在雪地里,她只得将手炉递给他,自己则站在旁边为他挡风。 这一刻,夏澜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 “贺姐姐。”温慎舟蓦地叫了一声。 “哎。”夏澜下意识应了,紧接着突然回过神,“哎呦,您说什么?我方才在想剿匪之事,没听清楚。” 她说漏了嘴,只能急忙找补,让对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不是她刚才下意识地答应了。 温慎舟忍俊不禁,低低地笑着,“你刚刚回答得那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我夫人呢。” “这玩笑开不得,下官是男子,岂会是您夫人?”夏澜的声音温润柔和,眉眼间云淡风轻,使人有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温慎舟却毫无退缩之意,直接伸出手勾起夏澜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那可未必,你若是女子,说不定真的会是我夫人。” 夏澜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温慎舟保持距离。她有些恼怒,平时温润的桃花眼也染上了几分愠色,“国师大人请自重。” 温慎舟见她真的生气了,也不再逗弄她,“好了,夏大人不必当真,你也不是完全没脾气嘛,别整日装得温顺随和,人是有血有肉的,不对吗?” “……” 夏澜无言以对,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惜再世为人,有些事情是她必须隐瞒的,就像现在,他们只能站在对立面。 很多时候她都想问温慎舟,新帝篡位逼其父皇退位,又害死他发妻,本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什么他要为新帝效力?可夏澜没法去质问。 半晌,夏澜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国师大人该回府了,我家在北边,国师府在东边,走的不顺路。” 温慎舟眼神黯了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这几日我不在,还望夏大人在宫中多多注意身体,我可不想归来之后看到夏大人抱恙告假。” 夏澜低声应道:“好,国师大人保重。” 夏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座石狮子昂首挺胸,屋檐下悬 3. 第3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腊日这天,无论民间还是官府,皆有向穷苦百姓施粥的传统。 心笙小跑着去开门,夏澜取了空碗盛上满满一碗腊八粥,端着粥走出来,正好看到心笙呆立在门口,“愣着干嘛?把粥给他。” 心笙回过神,连忙说道:“大人,门外的不是叫花子。” 夏澜朝门口看去,是温慎舟,自上次一别已有十日未见,他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杀气腾腾,身上盔甲残破,处处皆是刀剑之痕。 “来找夏大人讨碗粥喝,夏大人不会不给吧?” “国师大人想喝腊八粥,下官自当奉上。”夏澜淡笑着将手中的腊八粥递给温慎舟,然后对心笙说,“去给国师大人准备碗筷。” “有劳夏大人了。”温慎舟接过腊八粥,坐在膳厅的木凳上,低下头自顾自的喝起来。 夏澜没了喝粥的心情,正襟危坐,询问道:“龙头寨剿匪一事可顺利?” 温慎舟喝粥的动作一顿,“顺利,全数剿灭了,知道你心系百姓,我刚回宫向圣上复命完,衣服都没换就赶来找你了。” “恭喜国师大人。” 龙头寨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哪有温慎舟说的那么简单,想必他这是在宽慰自己,不过匪患总归是解决了,夏澜暗自感慨,温慎舟终于做了件好事。 接下来百姓的日子,应当是风平浪静了吧。 “咣当”,温慎舟的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夏澜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原来那道结痂的伤痕又裂开了,手掌上还有冻裂的细小口子,指腹不知何时起了薄茧。 心笙拿着托盘过来收拾碎碗,口中念叨着,“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手滑了,不打紧,”温慎舟面不改色地把手藏到身后,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伤痛,“还有另外一件事,昨夜圣上收到边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邻国打过来了,军营遭到突袭,死伤惨重。” “什么?!”夏澜一听这话,瞬间就把别的都抛到了脑后,焦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边疆失守了吗?”她分明依照兵部尚书的话派人去打探了,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即刻上报给皇帝。 “嗯,敌军趁夜偷袭,守军措手不及,其中两个将军和副将都牺牲了。圣上封我为主将,给了我虎符,辰时便要带十万大军出征。”温慎舟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不是要上战场,而是出一趟远门。 温慎舟之后说的话夏澜都听不清了,只觉心乱如麻。边疆失守,父亲贺大将军半辈子心血尽付东流,一座座城池皆是父亲呕心沥血所夺,怎会说没就没了。 “圣旨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总管太监拂尘一甩,手捧圣旨跨入院门。 夏澜来不及多想,起身相迎,温慎舟一起走了出去,总管太监没成想他也在,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奴才见过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这是……” “夏大人煮了粥,我前来喝一碗。”温慎舟回道。 总管太监见状,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兵部郎中夏澜接旨。”总管太监打开圣旨,朗声宣读:“兹闻夏澜,才学出众,品行端正,朕心甚慰。今边疆失守,国家危难,特赐夏澜为军师,监察军务,随主将温慎舟一同出征,收复失地,以安百姓。” “臣领旨,谢主隆恩。”夏澜跪下接过圣旨,百感交集,父亲曾说过,生逢乱世,唯有变通方可长久,现如今既然让她上战场,她就一定得挽救回来。 温慎舟沉着脸送走了总管太监,紧接着对夏澜说道:“你若不想去,我去找圣上替你拒绝。”他话音未落,转身就要往外走。 “国师大人,不用了,我想去边疆,为国为民尽一份力。”夏澜叫住他,她心意已决,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 温慎舟停住脚步,回过身深深地看了夏澜一眼,说道:“夏大人,以后不在朝堂上你还是叫我温慎舟吧。” “那你也别叫我夏大人了,叫我夏澜就好。”夏澜颔首应道,既然要去战场,她就应该摒弃一切虚伪的客套。 “辰时在城门见。”温慎舟低声说完,转身离去。 夏澜走进卧房,拿起自己的行囊,这一路去边疆路途遥远,还有万千将士等着自己,她要尽快收拾出发,争取早日抵达战场。 “大人,您不要丢下心笙啊。”心笙提着个小包袱,跑进来哭着抱住她。 夏澜安抚心笙:“心笙,我只是去监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心笙抽泣着说:“大人,心笙的命是您救的,您走了,心笙怎么办?” 夏澜揉着心笙的脑袋,笑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打完仗,我一定会回来的,而且还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心笙一听,破涕为笑,抹掉眼泪问:“大人,您说真的吗?” 夏澜点头:“嗯,大人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心笙就等着大人回来。” 其实夏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上了战场,生死都不由自己,不过为了天下苍生,她甘愿以身涉险,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 只要她有命回来,就有命推翻皇帝。 看着心笙期待的目光,夏澜嘴角弯了弯,“好,一言为定。” 出了府门,夏澜坐上马车,来到城门口。 辰时,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送行的百姓。温慎舟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上,穿着一身玄色盔甲,外披绛红披风,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剑,凛然森寒,令人望而生畏。 她不自觉的失笑,这家伙以前笨的连马都上不去,现在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将了,她不在的这八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此刻,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排列整齐,气势磅礴。在队伍最前方,高高悬挂着一面“温”字军旗,迎风飘扬。 “我们要出发了。”温慎舟骑在马上,对夏澜说道。 夏澜看着眼前的大军,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她骑上一匹棕马,跟随大军缓缓前行。 前几日夏澜还对温慎舟厌恶至极,结果他们俩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憋了一早晨的大雪浩浩荡荡地飘落下来,夏澜的头发被打湿,沾上了冰凉的雪花,她不禁庆幸自己出门前多加了一件披风。 地面很快就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温慎舟的盔甲上也被一层雪覆盖。 大军在雪地中艰难地行进,天地一片苍茫,前方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 天空越来越阴暗,雪花也越来越大。 “主将,雪太大了,我们是否原地扎营休息?”副将江宗麟在温慎舟身边询问道。 温慎舟沉吟片刻,“原地扎营只怕粮草供给会有问题,你带上一队人马把雪铲开,我们继续前进。” 江宗麟领命而去,夏澜策马到温慎舟身边,看着飘扬的大雪,说道:“如今这个时节下大雪,前方道路恐怕更加艰难。” “我知道,但是时间紧迫。”温慎舟深吸一口气,拉住缰绳,他们只能前进,不能撤退。 “你的手趁现在赶紧包扎一下吧。”夏澜想起温慎舟的手受伤了,她从包袱里取出纱布和金疮药。 “小伤,不碍事。”温慎舟嘴上说着没事,却没有拒绝,顺从的把手伸给夏澜。 夏澜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她的意思是让温慎舟自己包扎,没想到他误解了,以 4. 第4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夜幕降临,将士们在山洞内安营扎寨,点燃篝火以御风寒。 洞口不时飘进来一些雪花,落在边缘处篝火旁的石头上,转瞬融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夏澜缩在角落里,一点点吃着手中的杂饼,倒不是她刻意吃得慢,是这饼实在太硬了。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天,她的双手早变得通红,手指僵硬,每次费力地掰开一块饼,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正当夏澜昏昏欲睡的时候,耳畔忽感一阵温热,“喝些粟米粥,暖和暖和身子。”抬眼望去,温慎舟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至她跟前。 夏澜没有接过,反而打起精神坐定,一字一句地问道:“其他人都分过了吗?他们即将上阵杀敌,须得先顾及他们。” 她宁可自己少吃一份,也绝不能亏待了士兵的口粮。 温慎舟蹲下与她平视,无奈道:“分过了,所有人都有份,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夏澜这才放心地接过粟米粥,双手捧着,暖意自掌心传遍全身。温慎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夏澜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喝粥。 夏澜喝了两口便停下,问道:“你怎么一直盯着我?”她不喜欢被紧盯着的感觉,直叫人心中发毛。 “别看我了,你还是快烤烤火吧,手上若是真生了冻疮就麻烦了。” “这不是在烤着吗,我看你累得那个样子,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温慎舟歪着头瞟了一眼自己在篝火前取暖的手,漫不经心道。 谁知此言一出,犹如触了夏澜的逆鳞,她拉下脸,语气十分严肃,“主将慎言,军中理应先让士卒衣食无忧,否则单凭你一人,又如何征战?” 担心众将士何错之有,何故贬低她。 温慎舟原本只是随口说说,听了夏澜一番话后也觉得是自己失言了,赶紧解释道:“你瞧瞧你,我又不是不顾士卒,只是想关怀一下军师,你要是饿坏了,谁来给我们出谋划策?”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也不知跟谁学的。夏澜心下虽这么想,但神色稍缓,垂眸继续喝那粟米粥。 温慎舟自知理亏,也不好再看她,只得望向山洞外,漆黑夜空中,几点繁星闪烁,分外耀眼。 夏澜喝完粥,仰首望向山洞外,只见夜空中繁星闪烁,美不胜收。她喃喃自语道:“这夜空,真美。” 温慎舟闻言,偏过头看向她问道:“你喜欢看繁星?” 夏澜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脚步也往前迈了一步,轻声说道:“嗯,以前小的时候常常看,长大之后,便难得有机会了。” 上次见到这么美的繁星,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那时年年春夏,她白日向父亲学习武艺,夜晚便唤温慎舟与她一同躺在草地上,仰望满天星辰。 温慎舟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夏澜的侧脸,她眼中倒映着星辰的光点,嘴角微微上扬,与记忆中某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你这次怎么不提你夫人了?”夏澜回头问他,以往每次她说喜欢什么时,温慎舟都得接上一句他夫人也喜欢。 只是她并未察觉到两人距离如此近,以至于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地传入温慎舟耳中,温慎舟的耳根悄然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吼”的一声,山洞外发出一阵嘶吼。 温慎舟一把将夏澜拉进自己怀里,语带惊慌道:“小心!” “是老虎!”“有老虎来了!”洞内士兵纷纷惊呼,有人立刻拿起武器戒备。 老虎?在哪里? 吼声平息后,老虎才缓缓进入夏澜的视野,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孰料那老虎距离她起码有十米远。即便猛虎再如何凶悍,也难伤她分毫,反倒是温慎舟那过激的反应,令夏澜哭笑不得。 “你能放开我了吗?”夏澜别扭地推了推温慎舟的肩膀,贴的这么近,她的脸颊几乎能感受到从温慎舟盔甲上散发出的寒意,比冰坨还凉。 温慎舟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飞快地松开手,轻咳一声道:“抱歉,失态了。” “没事,我去看看那只老虎。”夏澜说着便要往外走,温慎舟一把拉住她,他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气定神闲道:“我来对付它,老虎通常独自行动,不打紧。” 温慎舟的右手缠着纱布,只能左手执长剑,脸色凝重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老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后,然后独自走出山洞。 “那你多加小心。” 夏澜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异色。在她的印象中,温慎舟总是体弱多病的模样,即使知道他带兵剿匪了,却还从未见过他真正持剑。 老虎一见有人靠近,立即爆发出一声怒吼,猛扑向温慎舟,温慎舟一个侧身躲开,回手一剑刺向猛虎腹部。 猛虎吃痛,后退几步,又一次猛扑过去,他挥剑格挡,顺势一个侧踢,将猛虎踢飞出去。 “还有热汤吗?给我盛一碗。”夏澜把喝完粥的空碗随手递给一个凑到洞口看热闹的年轻士兵。 “是。”士兵连忙转身回去盛了碗热汤,小心翼翼地递回夏澜手上,小声问道:“军师,主将能打得过老虎吗?” 夏澜饮了口热汤,仍是副不急不缓逢人便笑的随和模样,“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主将是什么时候习的武?” 士兵讪笑道:“回军师,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记事起主将就是国师了。” 夏澜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山洞外的人,从他适才一系列动作来看,这人身手敏捷,剑法精妙,对付一只老虎不在话下。 不过据她所知,温慎舟在十八之前对武功一窍不通。究竟是师从哪位高人,能让他在短短几年间练成一身武艺,甚至可能在更短的数月内,毕竟那个士兵幼时便知晓温慎舟是国师。 雁京若真有如此能人,皇帝又怎会派自己的心腹国师出征?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温慎舟自幼暗中习武,伪装成病秧子隐瞒她,但这明显不合理,亦毫无理由这么做。二是温慎舟的师父是不被皇帝待见的高人,前朝能有这等水平的恐怕只有她父亲了,夏澜忙用衣袖遮住了嘴,以免汤水喷出。 贺大将军会去教一个阴险狡诈的人?绝无可能,这简直是夏澜想到的今岁最可笑的笑话。 老虎挣扎着站起,怒吼着再次扑向温慎舟。 温慎舟没有再留余地,选用速战速决,一个闪身,剑尖已经刺穿老虎的喉咙。 鲜血喷洒,老虎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无不惊叹于温慎舟的身手,掌声噼里啪啦,士兵们高呼:“主将威武!”“主将威武!”“主将威武!” 唯有夏澜面色古怪,她好似在哪见过这个招式,等到温慎舟视线扫过来时,夏澜若无其事的淡淡勾唇,称赞道:“主将好身手。” “留几个人轮流守夜,其他人都进去休息整顿。”温慎舟厉声说完,目光落在夏澜一人身上,他将 5. 第5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江宗麟漫山遍野的找着老虎,脚下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足迹。四周漆黑一片,山林寂静得可怕,风吹草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也不知是吹的哪股邪风,越来越大,江宗麟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找了半天,连一根老虎毛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心想自己一定是被夏澜给耍了,冬季山中老虎本就少得可怜,要在这里找到十只老虎,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啊!”江宗麟惨叫着,一屁股摔在雪地上,他觉得他的脚骨断掉了,遂不要命的干嚎着,“哪个杀千刀的在山上放虎齿夹,让小爷逮到了,定要抄了你的家,灭你九族,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当今顺国公就是小爷的舅舅!” 夏澜在火把的照耀下将江宗麟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场面尽收眼底,实在不忍直视,江宗麟好歹也是十七八岁的男子,这般行径真是给顺国公府丢尽了脸。 “当心些,别走散了,”温慎舟更是余光都没给江宗麟,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对夏澜道:“你紧跟着我,天色太暗,容易迷路。” “我知道,先把他弄起来。”夏澜给温慎舟使了个眼色。 温慎舟心领神会,上前用脚踢了踢在雪地里嚎叫的江宗麟:“还不起来,等着被老虎叼走吗?” 江宗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温慎舟,夏澜,你们怎么在这?”他疼得直抽气,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夏澜和温慎舟跟前。 温慎舟懒得解释,冷冷开口:“违抗军令擅自离营,自己回去领二十军棍。” “我是来打老虎的,凭什么罚我?”江宗麟不服地辩解着,“小爷是被夏澜给阴了,夏澜明明知道这里根本没有老虎,却偏偏要骗我来打。” “夏澜,你这个小人!” 要不是点背碰到这个虎齿夹,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夏澜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江副将,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自己不动脑子光想逞威风,怪得了谁?” “你竟敢骂我,等我回到雁京,定让我舅舅上奏弹劾你。在朝堂上装作温文尔雅,背地里却这般出言不逊。”江宗麟气极,恨恨地说道。 夏澜目光淡淡,似乎并不在意江宗麟的威胁,反而彬彬有礼地说道:“江副将说笑了,我并未说过骂你这种话,只是觉得江副将过于冲动,说话做事毫无章法。若江副将觉得我有什么不妥,大可回去告知顺国公,只是顺国公会不会信,我就不知道了。” “嘶,江宗麟,虎齿夹夹了你的脚,又不是夹了脑袋,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夏澜向来温和,怎么可能骂你?”温慎舟毫不犹豫的站在夏澜这一边。 夏澜憋着笑,“多谢主将为我说话。”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老虎没找到,回去还要领二十军棍,江宗麟心情十分糟糕。 他恨不得一拳捶死夏澜,等回京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夏澜一顿,以报今日之仇。 草丛里,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幽光,注视着三人,它们像是在狩猎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 夏澜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是来自于江宗麟,她和温慎舟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的警惕意味不言而喻。 江宗麟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发现了什么?” 下一刻,江宗麟就看到了十几只黑色的狼从黑暗中走了过来,这些狼显然是被江宗麟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遭了,我们被狼群包围了。”夏澜的瞳孔微缩。 江宗麟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差点没瘫倒在地上,他急忙躲到了温慎舟和夏澜身后,“我们快逃吧,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温慎舟摇头道:“这架势是走不了了。” “你们俩一人能对付几只?”夏澜问道。 温慎舟今日的水平她看了,估摸能对付个三四只,江宗麟就不一定了。 温慎舟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狼群,心里也没多少底,他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我能对付四只。” “我……我可能一只都对付不了……”江宗麟此时心里慌得一批,他自己的实力他自己最清楚,打几个小兵还勉强可以,狼根本不敢打。 夏澜了然,她本没打算暴露自己会武,老老实实装作文官可比一个习武的文官要更得皇帝的信任,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暴露也得暴露了。 她父亲教温慎舟不是今岁最可笑的笑话,一军主将副将和军师若是行军途中死在狼群里,才是天大的笑话啊。 夏澜低声对身旁的温慎舟说道:“一会儿你带着江宗麟往西边跑,我留下来拖延狼群的时间。” 温慎舟闻言,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责问道:“夏澜,你留下来拖延狼群?你是想送死吗?” 夏澜不以为意,眸色沉了沉,“若我不留下来拖延狼群,我们三个人谁也逃不掉。” 八年前她的确送死了,但她在成千上万个混战的私兵和侍卫里把温慎舟护出了大殿,她用血肉之躯挡住了箭雨和刀枪,使温慎舟等来了援兵,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她肠子都悔青了。 温慎舟是为皇帝卖命的叛徒,她比谁都希望温慎舟遭天谴,可今日若她不出手,就都得死,边疆怎么办?那些士兵群龙无首压根到不了边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经历战乱。 自己这条命原本就是白捡的,重活一次能再救一次百姓于水火,值了。 “温慎舟,你听着,我武功不弱,不会有事的。待会儿你就带着江宗麟往西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一刻也不能停。” 江宗麟神色惊讶,“你不是文官吗?你什么时候会的武功?” 夏澜侧目撇了一眼江宗麟,正色道:“这个重要吗?把你的配剑给我。” 江宗麟脸色一僵,把配剑递了过去,的确,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从狼群中逃脱。 温慎舟却在这时拽住夏澜的手腕,“让江宗麟自己跑,我陪 6. 第6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夏澜脚步一顿,“温慎舟,你回去扶他一把。” 温慎舟听话的转身往回走,去搀扶江宗麟,三人一起回到了山洞。 山洞里,夏澜和江宗麟各自躺在地上,盖着披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温慎舟坐在火堆旁边,望着洞顶,心中思绪万千,一夜未眠。 夜幕渐散,朝阳升起。 金光穿越洞穴,洒落洞中,点点光斑映射在岩壁上,湿润的空气中氤氲着暖意。 十万大军再次踏上征程。 “澜兄,你就教我武功秘籍吧,你昨日比舟兄还勇猛。”江宗麟缠着夏澜,两匹马都快绊作一团,使得夏澜不得不放慢速度。 “没什么秘籍,”夏澜边控制着缰绳,边对江宗麟道:“我只是勤加练习罢了,要知道,练习才是最好的教谕。” “我也想要练习,可是,”江宗麟一脸不甘,问道:“你都教了舟兄,怎么不教我呢?” “我可没教他。”夏澜无奈地否认道,“谁知道他是和谁学的,你问他去。” “不可能,你们招式那么像,澜兄,求你了,你就教我武功吧。”江宗麟拉住夏澜的缰绳,不依不饶个没完。 江宗麟个半吊子都看出温慎舟的打法和自己像了? 难道她爹真的教温慎舟了吗,她还是觉得不可能,思虑几瞬,夏澜抿唇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你的脚伤好得倒快,这么快就闲成这样。” “舟兄,”江宗麟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温慎舟,眼神灼灼,“你昨日那一招,是谁教你的?” 温慎舟轻轻拨动缰绳,让马向前走了几步,避开江宗麟的目光。 他声音多了几分清冷,“太闲就跑到队伍后面看着去。” 避而不答,有猫腻,但夏澜没有多问。 江宗麟不满地瞪了温慎舟一眼,“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真小气。” 今日阳光大好,将士们士气也足,短短半日就行了四十里地,约摸明日便能到边疆。 经过俸城的时候,一妙龄女子冲出来挡在温慎舟的马前,她也不知是奔波了多久,穿着粗布衣裳,灰头土脸,“将军,求求你们带民女一程。” 温慎舟策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子,“我不是将军。” 妙龄女子抬起头,眼神锐利直白,毫不胆怯,“民女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您的身份绝不一般,请您大人有大量,带民女一程。” “我们急着行军,你还是另寻他人吧。”温慎舟没有动容,声音愈发清冷。 “民女之父就在边疆驻守,他已数月没有音讯了,家母染了瘟疫走了半年有余,给他寄信也不回,民女只求去跟他见一面,道一句话,就一句。”女子跪倒在地,紧紧抱住马腿。 江宗麟在后面看不下去了,策马上前,“这姑娘也是可怜,要不,咱们就带她一程?” 军有军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夏澜劝道:“温慎舟,咱们带她一程吧。” 温慎舟妥协道:“既然如此,你就先随我们一同前往边疆,见完之后我会安排你离开。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女子感激涕零,连连道谢,站起身跟到队伍里。 “你叫什么名字?”夏澜翻身下马,递了个手帕过去,示意她擦擦脸。 那女子接过手帕,答的不卑不亢,“民女云渐舒。” “我是夏澜,队伍里的军师。” “谢过军师。” 待云渐舒将脸擦拭干净后,夏澜才发现,她竟生得一副明艳的眉眼,虽身处乡野,衣着朴素,却难掩她十分张扬的气质。 更重要的事,这张脸和前世的夏澜有几分相像,温慎舟和夏澜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都同时怔愣了一下。 要不是夏澜的父亲一生只钟爱她母亲一人,她恐怕都会误以为云渐舒是个外室所生的私生女。 就这样,云渐舒顺利加入了夏澜一行人的队伍中。 温慎舟带领着队伍继续前进,次日正午,烈日当空,士兵们的脚步却不曾慢下半分,终于抵达了临近边疆的炎城。 整座城池残破不堪,荒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横尸遍野。 温慎舟目光沉稳,策马向前走去,看着眼前这一片萧瑟,心中不自觉涌起一股肃杀之气。 夏澜望着四周的景象,不免有些悲凉,曾经繁华的城池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荒凉,看到这里她很不是滋味。 温慎舟当即下令道:“众将士听令,直接冲进去,把炎城抢回来。” 他就不信十万大军抢不回一个炎城。 “遵命!”众将士们应道。 炎城之战在这一刻打响,十万大军朝着炎城冲去,浩荡的步伐声如同战鼓一般响彻云霄。 温慎舟一马当先,手中的长剑舞动如龙,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带领着士兵们冲破了炎城的防线,不断向前推进。 城池内的叛军一片混乱,慌忙迎战,但因为士气低落,根本无法阻挡十万大军的攻势。 夏澜始终紧随温慎舟左右,为他出谋划策,两人所向披靡。 战事持续了几个时辰,敌军终于抵挡不住,开始撤退,温慎舟和夏澜等人趁机攻入城内,将叛军击溃,取得了炎城的控制权。 虽然战斗取得了胜利,但炎城内的景象却让人触目惊心。 残破的道路上,一片狼藉,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整个炎城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 夏澜和温慎舟等人心情沉重,带领着士兵们清理战场,将尸体收殓。 “今晚全军在炎城整顿休息,明日江宗麟带一万将士留在炎城把守,其余人继续前进。”温慎舟没打算让江宗麟去边疆,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去边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在炎城守着。 江宗麟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温慎舟说了算,他只能乖乖的留在炎城。 夏澜忍不住叹息,她今日也是第一次经历战斗,难免心情沉重,有些感慨,她习武多年,自以为自己可以了,如今才真切地感受到战场的残酷。 “别看了,回去休息吧。”温慎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澜点点头,和温慎舟一起回到了炎城的县丞府。 县丞府中 7. 第7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舟兄,你那夫人都死了九年了吧,怎么还不再娶一个续弦?”江宗麟实在想不明白,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依他看,男人就该娇妻美妾在怀,闲暇时间再去花楼逛逛,好不快活。 温慎舟没有回答,他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喉结滚了滚,眼中晦暗不明。 “我此生,只娶她一人。”半晌,温慎舟撂下这么一句话,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夏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同情他,毕竟他背信弃义,就是条皇帝的走狗,但是,看到他孤独的背影时,她又忍不住为他感到一丝惋惜。 江宗麟追了出去,不解的喊道:“你何必啊,没个女人怎么行,舟兄,你听我的,咱再娶一个,我堂妹就不错,长得亭亭玉立,明年及笄。” “滚,再多说一句,你就谁也别纳了。”温慎舟冰冷的声音刺骨,背影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孤寂。 江宗麟被吓得一愣,只好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夜深了,炎城的战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夏澜在县丞府中休息。这里的床榻虽然简陋,但是对于她这样奔波劳累的人来说,已经是一个难得的避风港。 清风徐来,树枝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 她坐起身,看着窗外那片被月色笼罩的庭院,一时没了睡意,想要出去走走。 她走到庭院中,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温慎舟,前世那些睡不着的夜,她都去找温慎舟。 自古以来大婚前三日夫妻是不准见面的,但是她经常趁着夜色偷偷溜去找他,两人就在月光下漫步,或者秉烛夜谈,聊一些国家大事,或者说些玩笑话,只要能陪在彼此身边,她就觉得满足了。 可如今,月光却成了她独自回忆过去的地方。 夏澜走到树下,仰头望着那枝繁叶茂的树冠,仿佛能透过绿叶看见温慎舟少年时那张病恹恹却始终含笑的脸。 “这么晚不睡?”那张脸从树下走出来,不同的是他身姿英挺,一袭黑衣,脸上神色淡漠冷硬,再无半点病弱的气息。 “睡不着,出来转转。”夏澜声音淡淡,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你呢?” 温慎舟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她是贺骄兰了,只是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谁会相信死了的人会以另一种身份活过来。 更何况她现在是个男子身份,温慎舟怎么可能做断袖,所以,他大概也不想承认,自己青梅竹马的人,竟然会变成男人。 “我也睡不着。”温慎舟缓步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抬头望着那片被月色笼罩的庭院。 他敛眉凛声道:“今晚没有星辰,明日许是阴天。” 夏澜咂了咂舌,不置可否。她已经习惯了温慎舟总是一语双关,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在说天气,还是在暗示什么。 “你的意思是明天我们会打败仗?” “是场恶战,不是败仗,我不会打败仗。” “这么肯定?哪来的自信。” “有你在,自然有信心。” 树下的两个人相视而笑,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只留下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 夜晚的凉风吹过,夏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温慎舟注意到她的动作,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小心着凉。” “谢了。”夏澜拢了拢披风,上面还有温慎舟残留的体温,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和温慎舟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夏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温慎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呸呸呸,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温慎舟不知道她脑袋里的大戏,随意般的问道:“你那日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吗?” “我不是故意骗你,其实我是会武功的。”夏澜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闪烁。 她还能安安稳稳的做兵部郎中吗? 皇帝不是好糊弄的,要是知道以后,她的处境就难了。 “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教的。”温慎舟好像夏澜肚子里的蛔虫,直接解了她的困境。 夏澜瞳孔陡然一震,定定地看着他,“你在帮我?” 温慎舟居然会这么说,她惊诧万分。 她的心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掀起了小小的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温慎舟转过身,背对着夏澜,嗓音低沉,如同山间的清泉。 “这是我欠你的。”温慎舟又补充了一句,他似乎有些不自在。 夏澜听出这句话的深意,不确定的问道:“可是,别人会信吗?江宗麟他……” 温慎舟打断了她的话,“你跟江宗麟说是我先教了你,从你入书院之后我就结识了你,并且教你武功,你悟性高,所以比我更胜一筹。”他为她设想周全,甚至不惜替她背负这个罪名。 “好,这份恩情我来日一定回报。” 夏澜以为温慎舟心里也是和她敌对的,没想到温慎舟会帮她到这种程度。 “回去休息吧,夜里太冷。”温慎舟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你屋里生炉火了吗?我去拿些柴给你烧上。” “没生,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拿。”夏澜止住温慎舟的动作,“你也早些休息吧,温慎舟。” “我去拿,你回屋等着。”温慎舟不容夏澜拒绝,转回头,下垂的眼睛对上夏澜的桃花眼,脚步一个趔趄,踉跄的扑向夏澜。 夏澜没想到温慎舟会突然扑过来,本能地要侧身躲开,然而根本躲闪不及,他直接扑倒在她的身上,两人眼见着要摔进雪地里。 说时迟,那时快,温慎舟的手臂紧紧地抱住夏澜的腰,脸颊贴着她的肩膀,翻身垫在她身下,自己被地面震得脸色微白。 夏澜看着温慎舟近在咫尺的脸庞,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她应该立刻起来推开温慎舟,但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的手臂被草杆勾住,干草扎进了他的手臂,流了好多血。 “你受伤了。”夏澜紧张地看着他,焦急地起身,“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 8. 第8章 《念骄兰》全本免费阅读 前方便是汴城,城池已然为大蛮将士所占据。城楼上的旗杆悬挂着大蛮的军旗,被鲜血染得难以辨认原本之色。 城墙上的尸体堆积如山,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大军压境,城楼上的敌军士兵们严阵以待,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恐惧,站在城楼上的大蛮将军,也是面色凝重。 “夏澜,这里交给你了,我带兵去侧面。”温慎舟望着城楼,对夏澜说道。 “嗯,我尽力而为。”夏澜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坚定,这是一场硬仗,她必须要全力以赴,一举拿回汴城。 大军开始行动,准备攻城,弓箭手们搭弓射箭,投石车一一向城楼上投掷巨石。一时间,箭如雨下,巨石如流星,城楼上的敌军士兵们忙不迭地躲避。 夏澜站在军阵中,顶着雨雪,湿漉漉的指挥着士兵们进行攻城,“李都尉带一队,立刻冲上去,注意闪躲箭矢。” “是。”李都尉得令,率领士兵们手持盾牌,高举长枪,正面冲向汴城。他们脚踏泥泞的土地,踩在混合的雨水与血水里,发出淅沥沥的声响。 城楼上的敌军士兵们立刻开始反击,箭矢如蝗虫般射下,但都被李都尉的士兵们成功地躲过。 就在此时,夏澜突然注意到了一丝异样,城楼上的敌军士兵们,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批全新的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箭比之前那批敌军士兵手中的弓箭要厉害得多。 夏澜心中一惊,立即高声喊道:“敌军换弓箭手了!注意躲避!”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呼啸着向夏澜飞射而来,夏澜连忙闪身躲避,箭矢擦着她的肩膀飞过,箭头划破了她的胳膊,鲜血渗出染红了她的外袍。 夏澜就像没有痛觉,继续准备指挥士兵们找掩体,又一支箭矢飞来,温慎舟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挥剑挡住了那支箭矢。 “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不是在侧面吗,怎么过来了?”夏澜急促的问道。 “看你有危险,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温慎舟抬手替她擦拭掉脸上的雪水。 夏澜却是不领情道:“你赶紧回去,那边不能没人指挥。” “那你自己小心。”温慎舟不敢多留,再怎么不放心夏澜也得回去自己的位置。 雨丝夹着雪花齐刷刷的飘下来,似玉片,似鹅毛,让人睁不开眼。夏澜的衣襟全部湿透了,她无暇顾及,因为千千万万士兵也在雨雪中奋战。 她握紧手中的长剑,一身红袍紧贴在身上,背脊挺的笔直,气度潇洒,再次高喊:“进攻!” 李都尉带领的士兵们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他们举起手中的长枪攀爬城墙,敌军士兵们也很快作出了反应,他们搬来了石块和滚木,朝城墙下的士兵们砸去。 李都尉和士兵们一边躲避着石块和滚木,一边攀爬城墙。终于,有一名士兵成功地攀上了城墙,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和敌军士兵厮杀。 随着这名士兵的成功登城,其他士兵们也纷纷跟上,一个接一个地爬上城墙。一时间,城墙上的战斗变得激烈无比。 城墙下,夏澜不断指挥着士兵们前进,她自己也向城门口冲去。 要想攻下汴城,必须先打开城门。 在夏澜的指挥下,士兵们开始用盾牌抵挡箭矢和石块的攻击,一步步地向城门口推进。温慎舟也带着队伍从侧面来到了城墙下,和夏澜一同协助士兵们攻城。 战斗持续了几个时辰,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夏澜和温慎舟的指挥下,亘朝大军最终还是攻破了汴城的城门,将敌军逼退到了城内。 夏澜和温慎舟率领着士兵们一路追击敌军,最终在一处狭窄的街道上,将敌军团团围住,进行最后的绝杀。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为了大蛮的荣誉,我们必须决一死战!”大蛮的将军大声吼道,他扛着大刀,率先冲向了温慎舟。 温慎舟冷笑一声,提剑迎了上去。 两人的刀剑在空中相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大蛮将军的刀法凶猛狠辣,招招都朝着温慎舟的要害砍去,温慎舟的剑法却如同行云流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大蛮将军的攻击。 夏澜也不甘示弱,她提剑冲进敌军之中,剑法迅捷如风,剑尖所指之处必有人命丧黄泉。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士兵们死伤惨重,最终只剩下大蛮将军一人,他满身鲜血,怒瞪着夏澜和温慎舟,狂笑不止,“你们别高兴太早,我们的箭皆涂有大蛮奇毒,你已中箭,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夏澜望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箭矢并非寻常箭矢,而是涂有剧毒的箭。经过长时间的拖延,毒药逐渐发挥作用,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要死了吗?还没到边疆,她不想死。 温慎舟眼疾手快扶住夏澜,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你中箭了?” 夏澜强忍着痛苦,轻描淡写道:“就擦伤了一点,我还撑得住,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温慎舟蹙起眉头,幽深的眸色比凛冽的风还寒凉,夏澜的伤势很严重,必须尽快寻找解药,他压抑着怒火说:“把大蛮的狗杂碎捆绑起来,回营。” “是,主将。”李都尉领命将大蛮将军捆绑起来,押回军营。 温慎舟打横抱起夏澜,力道不算轻,“别怕,咱们回去找军医,你不会死的。” “温慎舟,你放开我,我撑得住,能自己走到营地。”夏澜艰难地挣扎着,想要从温慎舟的怀中下来。 温慎舟并没有放开她,他面色阴沉,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低声说道:“别动,安分点。” 夏澜声音轻颤,“你这样让我很难堪,两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他明知道自己是男子身份,为何还抱着自己,实在不合理,夏澜想着,更加抗拒的想离温慎舟远些,若是女子身份被识破,她就真得死了。 “要什么体统?我要你活着!” 温慎舟恼火的喊了一句,遂不再理会她的话,解下披风罩在她头上,隔绝了雨雪,带领着队伍返回军营。 一路上,他的神色都很严肃,夏澜的身体渐渐不听使唤,无法反驳他,也不再挣扎,只能目光忧郁地望着他。 回到军营,温慎舟立刻下令叫军医过来,并吩咐所有的士兵都不要靠近夏澜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