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兴大汉自临沮始》 第一章 涿郡刘郎 临沮的夹石小路上,寥寥几骑犹如寒夜中的星点,火光一闪,便有可能熄灭。 骑手之中,领头那人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美须髯,本应是天神般的面貌,此刻却布满了寒霜。 此人,便是汉寿亭侯关羽!关云长! 明明应当是天下知名的名将,可现在,却显得如此狼狈…… 这就不得不提起麋芳和士仁这两个玩意儿了。 原本,关羽兵逼襄樊,水淹七军,一战收获了三万多战俘,尽是能征善战之士,再加上已天下知名的于禁,怎么看都是局势大好。 史书上更是为其留下“羽,威震华夏”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想到,明明关羽军威已传到许昌,孙权这一方,非但不为友军声张,反而还落井下石,奇袭江陵! 麋芳和士仁更是毫无作为,直接拱手投降…… 本就即将粮草告罄的关羽只能无奈回军…… 最后,狼狈地往上庸撤退! 三万人的大军早已溃散,各奔西东……有的投降了孙吴,有的……也或许是落草为寇了吧! 除了长子关平,得力部将赵累,以及几位骑术精湛的骑士之外,关羽原本还能期待邓辅和郭睦的援军…… 但对他们的围追堵截可不是这般简单! 在麦城时,关羽便得到了吴将陆议大破邓辅和郭睦的消息。 而他的大侄子刘封和专爱表忠心的孟达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才迫使关羽在麦城布下疑兵,潜逃去上庸。 此刻,关羽都已经逃到了临沮,身后却还有朱然率领的几千吴兵穷追不舍,以至于他们连哀叹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死命狂奔! 无奈,关羽已年过花甲……若是他能年轻个二十岁,就算敌军数千,他依旧敢带头冲锋,斩其首脑! 而他身下的战马也早不如当初那般神骏,这般的红,便如同落日的余晖,不仅宣示着关羽的落幕,也宣示着这大汉帝国,终于走到了尽头…… ”关羽!今日便是汝之死期!” 一声暴喝,雪地里突然出现了几条绳索,绊住了狂奔的马蹄。 虽是精挑细选的骑士,面对这种情况却也无济于事。 几人如同滚葫芦一般,几经翻滚摔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便被周边的伏兵砍杀。 转眼之间,“三万人的大军”就只剩下了关羽,关平,赵累三人。 换做平常,别说他们三个人了,就算只是赵累一人,突出重围都不是啥大事。 可现在他们人困马乏,称手的兵器都为了减重而丢弃,纵使想要反抗,也只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哪怕是万人敌的关羽,在尽力挣脱了几次之后,也已经筋疲力竭,被赶上来的潘璋和马忠束缚…… “关羽!受死吧!” 潘璋可不是啥好人,在他麾下的马忠更不例外,眼见关羽已经心如死灰,他抢功心切,还想在潘璋动手之前拿下关羽的人头。 可谁知,恰巧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轰轰轰……” 经历过合肥战场的潘璋当时就意识到了—— 这战马的数量可能不下数百!而且就在左近! 江东不可能有这种数量的战马! 潘璋和马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益州的刘备,上庸的刘封…… 难道是他们赶过来了? 潘璋抬头望去,便见一卷烟云中,一道红光格外瞩目。 为首一人,龙章凤姿,天日之表,正可谓天人之资,胯下红马更是如同朝霞一般,光彩夺目。 “这是来救关羽的!” 潘璋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挥刀砍向关羽。 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够活命,斩杀关羽也不枉勇烈之名,更得以青史留名! “中!” 利箭应声入手,潘璋再也拿不起他的刀了…… 更不止如此,“天人”身旁有一阔面重颐的少年,在“天人”的示意下,快马奔驰,顷刻间便来到了潘璋的面前,提枪刺来,潘璋避无可避,更无力招架。只一刹那,少年的铁枪便刺入了潘璋的胸口! 这少年也不打算给潘璋个痛快,下一刻,铁枪便挑着潘璋的骨头将他挑飞上天…… “砰!” 潘璋重重地摔在地上,如先前的关羽一般……这次,少年们也不想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先前的天人快马上前,赤色的战马猛然抬起前蹄,重重地踏在潘璋的前胸! “噗!” 潘璋喷出一口血雾,两只眼珠子夺眶而出……再也没有了呼吸。 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物,数不奉法! 潘璋!死! “大兄!有个人跑了!” 转眼之间,潘璋带来的伏兵便被骑士们杀尽,唯有一人脚步飞快,似是要没了踪影。 而先前的少年,却也不急,只是喊了一声,天人便再一次张弓搭箭。 “中!” 这一次,似乎是距离太远,箭矢虽说射中了逃兵的后心,却不得寸进。那个逃兵踉跄了一下,还能继续逃窜。 然而下一刻,又一只箭矢袭来! 这一支箭矢,威力更甚先前,不仅从中射断了先前的箭矢,甚至连带着先前箭矢的箭头洞穿了逃兵的胸膛! 与此同时,天人已赶到近前,挥动手中画戟,斩下对方首级,高声呼喊: “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血裔,今汉中王之侄,刘怀,刘伯玉率五百幽州突骑,远道而来。敢问君侯无恙否?”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这位年轻人,映照着他赤红的铠甲,光彩熠熠,仿佛这位年轻人,也在放射出如当空的烈日一般的光芒。 年轻人翻身下马,把画戟上的首级丢到一旁,来到关羽身前。 “小侄刘怀,字伯玉,涿郡涿县人。家父曾与汉中王殿下共在故尚书座下学习,不知君侯可有印象?” 关羽也常听自己大哥说起年少之时,便问道:“汝父可是刘修刘德然?” “正是。” 刘怀应了一声,却也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他牵着战马,虚手向前:“君侯,还请先行,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待后有闲暇,末将自会为君侯解答。” 关羽点头,与刘怀并肩前行。 身后,关平和赵累也从死去的伏兵身上抢下了武器。眼看已经有了生还的希望,他们的面庞似乎又恢复了光泽。 而跟随刘怀而来的骑士,在刘怀下马之后,也纷纷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步向前。 唯有几人,不仅没有下马,还补充了箭矢,往远处散去…… 第二章 幽州突骑 大汉尚武,幽、凉、并三州民风彪悍,胡汉杂居,有点条件的民众基本都学过骑射。 如刘怀这般天赋异禀之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先前的技巧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刘怀也是汉室宗亲,而且不同于刘备,他们这一支才是涿郡刘氏的嫡系。 若论匡扶汉室,刘怀也不缺刘备这般的热血。 奈何,刘怀出生得太晚,他的父亲刘德然也不同刘怀与刘备胸怀大志,仅仅只是当了个混日子的小官。 所幸,刘备的老相识都在幽州。 苏双,张世平自资助了刘备之后,干脆便也留在了幽州。 田豫,回到幽州之后就负责照顾起了刘备这一大家子人,刘怀这种关系亲近的,更是重点照顾对象,被收为弟子。 卢毓,卢植的儿子,在刘备天下知名之后,也念起两家曾有过香火情,愿意教导刘怀经学。 牵招,刘备的刎颈之交,刘怀这次带兵南下,家眷也由他们照看着。 接下来是不能说的内容—— 原本,在这般的耳读目染之下,刘怀也只想学着牵招,田豫,不去掺和中原大战,静静地守望着大汉的日落…… 可在他十岁那年,却突然无缘无故地陷入昏迷。 再醒来之时,他的脑海里多出了一段记忆—— 《三国志》《纪效新书》《武经七书》…… “若能金蝉脱壳,未必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 …… “君侯!后方有大批人马前来,约莫五千人,观其旗帜,当是吴将朱然!” 刚一听到君侯,关羽还以为是有人在呼唤自己。 正待应声,却见刘怀一拱手,翻身上马。 “阿远,关君侯面前,还是只称我为将军罢!” 刘怀说完,拿起了自己的马槊。 “君侯烦且稍待,待末将把朱然擒来,再与君侯详谈。” 夹石小道并不适合骑兵冲锋。刘怀跟关羽往前走这一段,也可以算是诱敌深入。 而若是要冲阵对敌,刘怀还是习惯用马槊。 他骑上马,手中长槊一指,身后的五百骑兵纷纷严阵以待。 “诸位!昔日在伪魏境内,吾尝闻张文远以步骑兵八百冲入孙权十万大军之中,尚且能从凌晨杀至日上三竿,如今吾等有五百骑兵,而对方却仅仅只有数千人!若不能擒其贼首,又有何面目言我北地声名!” 刘怀麾下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里乡亲,他们都是如刘怀一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不如人? 第三章 敢问君侯 “噹!” 仅仅一击,朱然便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甚至可能连逃跑都很难。 这般力道,怕是只有幼平和甘兴霸能对付得了! 朱然一咬牙,也不肯束手就擒,正要以死相拼,却瞅见刘怀直接丢下了自己,转而对付自己的亲卫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朱然来不及思索,也不敢再维持军纪,一拽缰绳便打算脚底抹油。 五千人不是个小数目,败得再惨,溃兵们总归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这种情况,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佳选择! 可是,朱然还来不及逃跑,那位阔面重颐的少年,又出现在了朱然的眼前,挺枪刺来! “噹!” 险而险之,朱然可以说是拼尽了毕生的功力,好不容易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可也就是保下了小命而已。 朱然的手臂完全无法招架这般的力道,仅仅一击,朱然手中的铁枪便被震得掉落在地! 这小子……当年的吕布也不过如此吧? 朱然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中原大战,只是尽力在估算刘彧的实力。 刘彧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打掉朱然的铁枪,又一俯身,以胸腹贴着马背,伸手去抓住朱然的腿。 待二马错身,朱然已经被刘彧倒提在了手中! “降者不杀!” 抓住了朱然,这次的战斗也已至尾声。 随着刘彧震耳欲聋的大喊,此起彼伏的“降者不杀”声回荡在战场上。 早就被冲破了胆的江东士卒如蒙大赦,脑子还清醒的立刻就跪下来双手抱头,脑子不清醒的……就只能当靶子了。 刘怀如同在野外狩猎一般,连续射杀了一十三位逃窜的江东士卒之后,方才策马靠近刘彧。 “阿彧,带着朱然随我走。” “子产,带人打扫战场,等我回来。” 刘怀高声下令,也不待二人回话,便驱动马匹往回奔驰。 他说话算话,说是要带朱然回去见关羽,哪怕朱然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也得是关羽! 而关羽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等着结果,刘怀没跑几步,就望到了关羽,关平,赵累三人策马前来。 “君侯,这位便是朱然,朱义封。” 刘怀翻身下马,身后的刘彧听到刘怀的声音,便直接把朱然丢到了关羽的面前。 “吴狗!” 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关平今年也三十几岁了,以当时的年代来讲,已经相当成熟,可面对朱然,却依旧无法保持冷静。 “吾等与曹军厮杀!汝等合肥大败以至敌方士气大振不提,不派兵来援也罢!为何要偷我军荆州,害吾父性命!” 朱然低头不语。 人还是该有羞耻心的。 别提孙刘联军到底有何龌龊,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刘备率军在汉中之战阵斩夏侯渊,而他们在合肥城下十万败八百,都是不争的事实。 身为军人,朱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更向往刘备与关羽这般的胜利…… 眼看朱然讷讷不语,关平更是怒气上涌,当下便举起拳头,要给朱然一顿教训! 朱然也能感受得到关平的怒气,依旧低着头,心里却不由得想到: 他们不敢杀我。 江东依旧占据着交州,以及大半个扬州与大半个荆州,刘备若不想自绝生路,必不可能放弃与江东交好。 而自己,是至尊的发小…… 就算至尊基本没人性…… 一想到自己发小的德性,朱然莫名对自己的小命不抱有什么期望了。 可是,这一顿老拳终究是没有落下。 “坦之,烦且稍待。” 关平的拳头被刘怀挡下。 “朱义封也不过是听命行事,江东子弟也是受害者,一切罪过皆在孙仲谋,若是吕子明愿倒戈相向,吾等也当以礼相待才是。” 刘怀的武力值可比关平高。 他跟随田豫,在塞外征战的时候也没少锻炼自己。 当然,按照刘怀的记忆,吕蒙马上就要死了,哪怕他真想投诚,也没有机会了。 “子明?倒戈相向?汝在说甚梦话?” 一直不说话的朱然这个时候却忍不住了。 刘怀却只给了他一脚,让他上一旁跪着去。 “敢问坦之,汝与君侯,现今状况如何?”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引得关平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关羽站在一旁,如同一座大山,顶天立地。 “尚且安好……” “马季常,王国山,赵公明三人又如何?” 马良,字季常;王甫,字国山;赵公明,便是一旁的赵累。 这三人在荆州关羽军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不下于已经投降的糜芳,士仁,以及潘濬三人。 “有劳将军挂念,马从事被左将军征召,逃过一劫。王从事亦随左右,自是安然无恙。至于在下……还未感谢将军救命之恩!” 赵累听这次终于提到自己,自然不会放过说话的机会,对刘怀满满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刘怀继续问道:“敢问君侯,在荆州多年,可是一心为民?又是否亏待军中将士?” 关羽微微睁眼……一向自负的他,面对麋芳和士仁的背叛,也没有了断言的勇气。 无奈之下,刘怀只能以孙权治下的民生对比。 “君侯可曾使百姓不惜自残以逃脱劳役?可曾使民物凋敝,奸乱萌生?可曾使法令太稠,刑罚严峻?可曾使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可曾使……” 这话说的,一旁的朱然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当然知道刘怀是在说啥。 而关羽听了刘怀的话后,瞬间又自信了起来,铿锵道:“关某问心无愧,一心匡扶汉室,自不会使汉民受苦!” “如此……” 刘怀笑了笑,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正在澎湃,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 金蝉已脱壳,此刻当是力挽狂澜之时! 无需援军!无需补给!荆州之地的点点星火只需引燃,便可在顷刻间成燎原之势! 敌人越多越好,来多少都无所谓!若事态不够危急,又如何体现自己的能力? 念及此处,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笑意,大笑道: “军中骨干尚在,荆州民心未失,又何必自怨自艾?若君侯有心,仅需予我一人,吾便可为君侯,为叔父,收取江东全境!斩下孙仲谋狗头!教那顾陆朱张拱手称臣!” 刘怀的声音不大,但这寥寥数语仿佛凝聚了他毕生的信念,掷地有声,响彻在这一片雪原! 第四章 张特 “坦之,自今日起,汝便随伯玉左右,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身为这个时代的顶尖统帅之一,关羽无需思索,便已知晓了刘怀的意思。 意欲重拾荆州,唯有依靠民心! 关羽曾号召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共同匡扶汉室!曹魏内部的叛乱也多以关羽脱不了干系。 且关羽在荆州之时,荆州诸蛮也与关羽关系匪浅。 若想要反攻荆州,少不得他们的帮助。 而作为关羽的长子,关平不仅统兵征战深得关羽亲传,借用关羽的名号调动荆州诸多反抗势力更是不在话下。 “诺!” 关平应下声来,随后又转向刘怀作揖:“还望伯玉为吾等报仇!” 刘怀扶起关平,大笑道:“得坦之相助,我观那孙权,死期将至矣!” 单单是这样却还不够! 刘怀又转向关羽,问道:“君侯可是欲往上庸?” 关羽不语。 从他的逃亡路线来看,明显是朝着上庸去的。 可差点死在半路上这一事,让他对自己的决定又有了怀疑。 但他可是关羽! 片刻的迟疑之后,他便回答:“若某至上庸,进可再攻襄樊,退……亦可为汝等保留退路。” “若如此,请君听我一言。” 刘怀是从上庸方向来的。 他来之前就已经跟孟达,刘封打过交道了。 刘封暂且不提,刘怀这一支幽州突骑的随身军粮,便是由孟达提供的。 “君侯已知,末将来自涿郡刘氏,此番前来,不仅召集了五百乡勇,亦将族谱临摹随身携带,现已由末将帐下幕僚并孟将军亲自护送往成都。” “至于公略将军,毕竟前些年攻取三郡,威吓曹贼都大有功劳,难免会居功自傲,可只要君侯谨记双方的叔侄情谊,相信假以时日,公略将军亦会如坦之将军一般。” 刘封,字公略。 需要知道的是,正史上刘备认下刘封这个义子,就是因为他膝下没有儿子。 既然如此,演义里关羽与刘封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先前,刘怀也曾把关羽的消息透露给刘封一二,这位勇将也并非无动于衷。 想必,二人的矛盾不是不可调和。 “……” 关羽默然点头。 也或许是回忆起了当年在新野兵微将寡,寄人篱下之时,刘封的不离不弃……即便是长坂坡之时,刘封也紧随自家大哥……等等诸多过往,关羽不免叹息:“非我不念旧情,奈何兴复汉室近在眼前,我兄弟三人之宏愿即将实现……” 不仅仅是刘封,关羽更想到了麋芳,士仁……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两人一路东奔西跑,命悬一线的时候没有投降,咋马上飞黄腾达了就投降了? 尤其是麋芳,昔日曹操让他当彭城相他都不乐意,孙权凭什么能让他开城投降? 刘怀看出了关羽的不解。 这也是后世许多人的不解,而杨戏却是已经把他们当做是叛将了。 “君侯何必自找苦恼?此二人想必只是一时昏了头,若是君侯安然无恙,说不得还会有意外之喜!” “哦?” 关羽一时又神光焕发,两眼似乎爆出了精光。 “伯玉可是说,子方与君义皆是伪降,意图吞并江东?” 刘怀摇了摇头,“君侯,吾等还是说回上庸……” “上庸申家家主申耽可以尝试信任,凭此三人,足以保君侯大显神威。” 正史中,申耽对刘备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投降第一时间就把自己一家老小全都送去了成都,只留下了弟弟申仪。 估计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也会是只留下了自己的弟弟申仪…… …… 送走了关羽和赵累,刘怀带着关平,刘彧以及朱然回到了先前的战场。 朱然猜的没错,刘怀不会杀他。 但不是因为孙权,而是因为他儿子施绩。 这位也是孙吴后期少有的名将,并且是坚定的亲汉派,曾有记载:孙綝秉政,大臣疑贰,绩恐吴必扰乱,而中国乘衅,乃密书结蜀,使为并兼之虑。 这要是把人家老爹砍了,以后还怎么收服人家?又不是人人都是陆抗。 “君侯,我军大胜!除六十三人受伤之外,无一人战死!俘虏敌军共两千三百二十六人,并辎重……” 一触即溃的军队,居然还能让刘怀麾下的骑兵受伤,想想还是装备太简陋的缘故。 “阿彧,朱然的铠甲便送给你了。他的枪,马,你尽可拿走。” 朱然毕竟是孙吴大将,身上的装备肯定比刘彧好。 刘怀这支骑兵穷得叮当响,俘虏的好装备还能留在他身上? 一听刘怀要把朱然的装备送给自己,刘彧当即喜不自胜。 “多谢大兄!” 说罢,便提溜着朱然,找上了两个江东俘虏。 “你们几个!给我把他的铠甲扒了!” 这些俘虏原先可都是朱然的私兵,自然不敢对朱然放肆。 可朱然已经认命了。 他摆了摆手,还相当配合,“动手吧!” 刘怀继续高声吩咐:“阿彧,从俘虏中挑选装备好的,优先武装咱们涿郡老乡!” “诺!” 刘怀一颔首,再把目光放到眼前这位涿郡老乡身上。 这位老乡的年纪比刘彧还小,才十四岁,放到刘怀记忆中的后世,才刚刚小学毕业。 这也是刘怀这支队伍中年纪最小的骑士了。 “子产,汝可害怕?” 五百人,也只有“子产”还没有见过血,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特毫无畏惧,感谢君侯带特来到此地。” 张特,字子产,涿郡人,是当年中山富商张世平的幼子。 年纪小是小,他的装备却是队伍中除了刘怀之外最好的。 但刘怀也没有想过让他冲锋陷阵,只是让他穿着皮甲当个文士,偶尔展示一番骑射的本事。 刘怀又一颔首,“现如今茂生前去成都,我军中也唯有汝颇有智略,可否猜到,我军的下一个目标,是在何处?” “我军军粮不足,如今又有了两千多俘虏……先前逃跑的江东士卒一定会把我军的所在告知其他部队。若两军交战,又难免这些俘虏不会反水……” “君侯自是不会畏惧敌军万千,但若非必要,君侯也必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难之地。可孙仲谋此番前来必定是想至关君侯于死地!打退了潘璋朱然,还会有其他敌人——临沮之地,万不可久留!” “若是在下领军……在下会去……会去……” “秭归!” 第七章 秭归城下 秭归,对于此刻的刘怀来说,无疑是重中之重。 历史上,刘备就是到达秭归之后,才开始联络五溪蛮的。 刘怀若想挑动这荆州城的点点星火,先救下这秭归城中即将起义的文布与邓凯更是紧要。 李异在历史上就是跑龙套一个,秭归也不是啥坚城,刘怀就算强攻,也能打下秭归城。 但是…… “朱公不妨猜猜,子产何时能攻下秭归城?” 还未到秭归城,刘怀便躲了起来,安排刘彧和张特去攻城,自己则和剩下一半人一并看管着江东俘虏与朱然。 此时的江东士卒便是羊群,只要逮住他们的头羊,他们自然不会放肆。 敢放肆的,先前就跑掉了,哪会当俘虏啊? “兵法有云,十倍而围之,张子产,刘德舆不过孺子,手中更是不过百余骑。李敬助久经沙场,更有三千悍卒,岂会被败于尔等!” 即便被擒,朱然依旧保持自己的风范,口气是一点没软。 他已经知道,刘怀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便也不多作反抗,只要不涉及机密,与刘怀日常交谈也自无不可。 刘怀跟随卢毓习经,礼仪自不会落下,一举一动,皆县汉室贵胄风度……除开他口中的一嘴方言……居然是正宗的吴郡方言!甚至更偏向于治所吴县! 这一嘴方言当然是让这些江东士卒顿生好感,再加上他们至少还管饭,瞬间决定,饿不死就得了! “我刘怀不过弱冠之年,我手下骑士也多为孺子,朱公身经百战,更不会弱于李敬助,朱公麾下士卒也当是精兵,为何吾等只五百人,一个冲锋便能将朱公擒为座上宾? 朱然一时哑口无言。 刘怀和刘彧俱是冲阵强将,幽州突骑更是世之劲旅,当年被张辽率军冲锋的恐怖阴影还在江东士卒的心头萦绕…… “朱公不妨看看,我涿郡子弟之风采!” 秭归城的守将李异,字敬助,原先是刘璋手下的将领,后来发起叛乱被刘璋讨平,就干脆投降了孙权。 此时的李异站在城头,两眼盯着城下的那一批战马,火热得冒光。 这些可全都是质量上乘的马匹! 李异先前在益州的时候,还能混几匹凉州大马耍耍,到了孙权手底下,那就基本与战马隔绝了…… 现在面对这一批战马,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很想直接带兵冲出去把战马抢了! 可身为百战精兵的意志还是克制了他的行动…… “贼将李异!我乃是汉中王麾下右将军部下先锋张三!汝主孙犬背义忘恩,竟趁关君侯攻打襄樊背后空虚之时袭击江陵,抢占秭归!汉中王已勃然大怒,派遣我军三万人前来为关君侯报仇!汝若是识相,便立刻出城投降,若是不然,仅凭某麾下上万大军,便可将你千刀万剐!” 底下叫骂的无疑就是张特。 别看他年纪小,耍嘴皮子可是厉害得很。 面对张特的谩骂,李异眉头都不眨一下,趴在城墙上便朝着下方大喊: “有胆子就来攻城!老子看你的骑兵能不能肋生双翅飞上城头来!” 有胆子归有胆子,张特又不是李存孝,骑兵攻城在他看来有如天方夜谭。 倒是张特身边的几个骑士颇有些手痒。 秭归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城,城墙并不高,李异又低下头大喊,已经是半个脑袋进入了他们的射程内! 要是能够靠近一点…… 张特可没这本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又退后了几步,继续叫骂:“叱嗟!尔母婢也!” 现在他也只能叫骂,试图激怒李异。 李异也不敢离开城墙,只是两眼热切地盯着张特座下的战马。 身旁的部将看得出李异眼中的热切。 他也是益州人,当年跟随李异一起叛逃到了孙权手下,自然也是李异亲信中的亲信。 “将军,那可是战马啊!” 亲信部将也对张特他们的战马眼热得很,不由得走上前来。 他们久居益州,分别不出到底是凉州马还是幽州马,却也能看得出他们质量上乘,值得一抢。 至于那几个黄口孺子…… 李异从城墙上向下俯视,心下想到:附近能拿出骑兵的,除了刘备就是曹操了。 第十章 若是陆议前来 攻略江东现在还仅仅只是踏出了第一步。 收纳了文布与邓凯的士兵,再加上李异和朱然的俘虏,秭归城中的士兵已经快要过万了! 而凭借他们现在的地盘,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 若是平常人用兵,在此大败之下,不仅保下关羽这位名将,关平,赵累这等骨干,并且扼住秭归,保下益州门户,当作反攻荆州的跳板也大有可为。 更是生擒朱然,阵斩李异,以至于兵力扩大数倍! 携此番功绩班师回朝,位列上卿又有何不可? 可刘怀并不是平常人。 现下军粮吃紧,则应当遣返无战意之兵! “阿远,汝且带领伤员,每人携带一个月的兵粮,率益州之兵返回成都,使茂生速来寻某。” 刘远,也是刘怀从老家带来的亲戚,虽说远不如刘怀与刘彧这般的人杰,但身为幽州子弟,一手骑射也值得称道。 先前,就是刘远作为斥候队长,先解决了朱然派出去的斥候,才能让刘怀直冲到朱然阵前。 与朱然军对战时,刘远也冲在最前,奈何装备不给力,遗憾挂彩。 这样也好,让别人带路,刘怀还不放心。 “喏!” 刘远应声,不免有些神情黯然。 对付朱然的时候,还只是有人挂彩,对付李异的时候,那就有人牺牲了。 江东的士兵,此刻便如同羊群,抓住头羊,就能让他们乖乖听命。 与朱然部对战时,战事还未扩大,刘彧便擒住了朱然,伤亡自然就小。 可这次,李异派来的伏兵纵使是被刘怀与张特预料到的了,但奈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免有些士兵就…… 刘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和刘远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在幽州时,田豫也有带他们出去见过世面。 那时候,也有平常对他们很照顾的长辈死于征战。 但这次不同!这五百幽州突骑中,不少人都是陪他们一同长大的,朝夕相处,感情自是要更加深厚些……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踏上战场的第一刻起,以一位统帅“未虑胜先虑败”的优良品格,刘怀也应当想过自己的死期。 “村里来的兄弟,这次死了四个……” 刘远看得出自家将军现在也是百感交集,“我会把他们带到成都去的,若是叔父能来看看……” “叔父会来的!” 从后世的记忆与父亲的描述中,刘怀能大致猜想出这位叔父的品性。 “将兄弟们的赤巾留下,我要带他们诛灭孙权!” 刘远默然摘下了自己的赤巾,交给刘怀。 “君侯,兄弟们相信你,纵敌军千万,也愿意陪君侯去闯!待远养好伤……” “孙权的脑袋我都要送到成都去了!” 刘怀笑了笑,缓和一下气氛。 “阿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就是认为,你们走了之后,怕涿郡的兄弟们压不住那些江东人吗?甚至,文布和邓凯的秭归军你也不放心,对吧?” 先前陪刘怀一同南下的幽州突骑共五百人,这次分兵却一下子要有将近一百人离队,一下子少了五分之一的人! 而就这四百多人,居然要震慑十倍于己的大军,听起来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文将军与邓将军危难之际来投,远岂有不信之理……可那些江东兵……” 刘远听刘怀识破了自己,便也不拐弯抹角了。 “恕远直言,那些江东兵并没有向君侯效忠,原本的领袖朱然就在近前,若朱然煽动江东兵兵变,君侯……” “你都想到了,我能想不到吗?” 刘怀摇了摇头,说道:“阿远,你想想,我们军中除了我之外,谁当是最聪明的那个?” “那……当是子产罢?” “你想得到一,子产却能想到二。现如今孙权已经占据了我们原本的荆州六郡,而叔父面对北方伪魏的威胁,关君侯也尚且在世,最后大概率是会与孙权再次联合的……既然如此,朱然为什么要反抗?” 刘怀拍了拍刘远的肩膀,说道:“阿远,养伤期间多读读书,军中不能只有三个人会动脑子!” “额……喏!” 刘远应了声,又不自觉揉了揉脑袋。 “可就算朱然不反抗……军中剩下的也大多是江东士卒,他们会愿意为君侯攻城略地吗?” 刘怀笑了,说道“他们能为孙权办事,就能为我办事……汝若是不信,不如让人带队先行,待某说降其众,汝再领三人带朱然回成都。” “喏!” 刘远欣然应声,便匆忙离开,安排人带队先行离开。 安抚了刘远,刘怀也不介意让江东士卒们再饿会儿肚子,便先回到了府衙内。 这里原先是被李异霸占了,还搜刮了不少钱粮。 幸亏刘怀他们来得快,若是再晚几天,这里怕不是要成为一座空城。 不仅是钱粮的问题,秭归的牢房里还收押了一批不愿意投降的荆州将士,其中便以陈凤为首。 这一批人,也被刘怀遣回上庸了。 倒不是养不起这点人,而是他试探过陈凤的武力,连李异都不如!还不如遣返回去呢! 即便那些将士都经过了被俘虏的考验,勉强可以信任,但光有一腔热血是成不了事的。 “坦之,某已遣陈凤返回上庸,联络旧部占据宜都一事便交由汝负责。文布与邓凯带来的万斛军粮与三千人某之后也一并交于汝,若事有可为,便占据宜都,若不可为,则退守秭归,以全退路。” 仔细一番思索,刘怀还是把攻占宜都郡这个任务交给了关平。 没办法,实在是缺人。 刘怀身边这点亲信,也就张特有点脑子,刘彧还只是个孩子,并不像后世那位跟他撞了字的刘裕那般有勇有谋。 现在刘怀军中管钱管粮的事都是张特在打理,若是留他攻略宜都,那之后的战斗,岂不是刘怀要军事后勤一把抓? 当前时代,怕不是只有诸葛亮有这水平。 再者说,宜都属于荆州,现在的荆州,关羽儿子的这个身份,比什么汉室宗亲有用得多。 “喏!” 关平应声,却又不禁担忧道: “若是陆议来攻……” 第十一章 刘备的名望 “陆议不会来的!” 刘怀盯着眼前的地图,断言道:“陆议此人,非易与之辈。当下陆议只知我等攻破秭归,并不知我等虚实,若某散布谣言,言我军由张三将军率领,兵三万人伺机而动,陆议又当何为?” “……按兵不动?” “错!”刘怀手指地图一处:“当屯兵夷陵,遣兵试探!若知我军乃虚张声势,则夷陵之兵尽出!将我等一网打尽也!” 事实证明,关平确实比刘远和刘彧有脑子,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刘怀的想法。 “只要我军以风雷之势打破陆议先遣军,便能让其捉摸不透我军虚实,按兵不动拖延时间。” “困兽犹斗,背水一战……” 刘怀摇了摇头,说道:“以我军实力,就算以风雷之势击破陆议先遣军亦非难事。若想迫使陆议按兵不动,最好以诱敌之策。诱使敌军深入,随后一举歼灭!” 这下子,关平就不懂了。 他摇了摇头,颇有些沮丧与不解:“末将愚钝……” “你都知道要以风雷之势破敌于须臾,证明我军强盛,陆议又如何不知?倒不如反其道行之,诱敌深入,将其一举歼灭!让陆议误以为,我军实有大军,种种虚弱迹象亦不过诱敌之策!” 刘怀说着,不由一笑:“他的先遣军都已经上了一次当了,他的本部还会再上当一次吗?” 言尽于此,关平方才恍然大悟:“将军大才!平远不及也!” 刘怀这时候反倒谦虚起来了。 “某也只是嘴上说说,具体如何,还得看某之后执行……” 刘怀说着,又拍了拍关平的肩膀。 以年纪而论,关平其实比刘怀年长许多,但此时却像个晚辈。 “陆议便交由某,宜都可就得请坦之兄多多费心了!” 与关羽不同,关平本人相当温和,又经历了惨败雕磨,变得更加谦逊。 但谦逊不代表没有血性! 在刘怀的激励下,关平立刻作揖道: “平,必效死力!即便是死,亦当死在这秭归城中!某,愿下军令状,若是弃宜都而走,可立斩我!” 这个时期的军令状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但刘怀并没有给关平再施加压力的打算。 若计划顺利,上庸三郡有关羽可命偏军策应,陆议被疑兵之计拖住,宜都本地又无强将领头反汉,关平要这都打不下来,那说什么都没用了。 “代某传话子产,将朱然的江东士卒聚集在校场,我和他们一起吃顿饱饭。” 宜都的布置大致完成,刘怀也该考虑一下人手不足的事情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两千多名江东俘虏。 孙家的制度有一点好的就是,这些俘虏的家眷不在孙权的手上,而是在各自的家主手上。 而这些朱家部曲,他们的家主朱然,现在在刘怀的手上。 刘怀只要能说服这些俘虏,那自然不用担心他们的家眷。 “切记,让朱公在一旁看着,但不要被人发现。” “喏!” 关平应声退下。 …… 正直战乱之时,不止民众,就连那些当官的,都有可能遇上没钱治病,没米做饭这般情况。 而像刘怀的这批俘虏,他们在战时是朱然的部曲,在农时就是佃农,身家性命皆由朱然说了算,除了一起去合肥,否则连孙权都不好越俎代庖。 从军出征,或许是他们少有能吃饱饭的时候。 毕竟需要他们打仗,正逢战事,就连孙权都做不出让自己的士兵削减战斗力的操作。 而刘怀,出于军粮紧张的缘故,这一路也不得不让这些俘虏少吃点。 苦日子他们也不是没吃过,满嘴吴语的刘怀可比合肥杀神亲切多了。 又没有人振臂一呼,这些人自然是安心当俘虏混饭吃。 只是这一次,刘怀难得要把他们聚集起来,不由得让这些江东士卒起了慌乱。 莫不是…… 江东士卒们想到了北方的曹贼……这位将军虽然满口吴语,但毕竟是北方来的…… 而现在,江东士卒的数量早就不占优势了。 他们又没有武器,以刘怀和这一批秭归青壮的能耐,把他们引到一处,万箭齐发之下,哪能有活口? “可将军是左公的部队啊!” 恐慌酝酿之时,人群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左公,便是刘备。 当年孙刘联军之时,刘备还是左将军,屯兵在油江口,后来人们取“左公安营扎寨”之意,改孱陵为公安。 刘备素有仁义之名,在众多江东士卒心目中,刘备军的头号将领关羽也在荆州留下美名,以成他后世武圣的起点。 这个时候还不是孙吴后期,没有一系列民谣,添油加醋的记载污名化,江东士卒对刘备军的感观并不差。 提到刘备的名号,江东士卒们的恐慌便被按捺了下去。 即便依旧是惴惴不安,但大部分江东士卒,还是想到了刘怀是要招揽他们。 在这般心境之下,这批士兵被一齐带往了校场。 这其中,不乏有人问带路的士兵。 “这位军爷,不知道刘将军召集咱们是为了啥?” 俘虏甲摸了摸身子,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前头带路的士兵。 古代士兵打仗,也有不少士兵选择把军饷随身携带的,免得被人杀了熟。万一当了俘虏,这几枚铜钱说不定还能买条命。 不过,作为朱家的私兵,这几枚铜钱也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可惜,带头的士兵暼都没暼那几枚铜钱。 他们大多都是刘怀从涿郡老家带来的乡勇,这位士兵更是属于原本楼桑村的村民。 涿郡刘氏在楼桑村定居,虽说不是人人都像刘备一样,前两代还举过孝廉,也不像刘怀一般,祖父能出钱让两个孩子去雒阳附近读书。 但也不至于被几枚铜钱闪花了眼吧? “老哥,你那点小钱就收收吧,我们搜你身的时候都没有顺带掏走你的铜钱,更何况是现在?” 士兵目不斜视,很快便走到了校场。 “先坐一会儿,等君侯过来。” 领头的士兵矗立一旁,大声呼喊着,让跟在身后的江东士卒保持秩序,坐下等候指令。 马上,又有士兵过来给他们发碗筷,俨然一副要聚餐的模样。 第十三章 大汉便是你们的家 没有人去在意他们的造次,或许顺着刘怀的引导,所有人都是这般想法。 “昔日周公瑾在世,汝等跟随叔父,亦可于赤壁大破曹贼,江陵城下,皖城内外,哪个贼子胆敢小觑汝等,为何昔日便成了那江东鼠辈?” 刘怀气沉丹田,大喊道:“鼠辈乃孙权,非汝等也!” “汝等只当保家卫国,可孙权呢?郡县颇有荒残,民物凋弊,奸乱萌生,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军兴日久,民离农畔,父子夫妇,不听相恤;而吏或不良,侵夺民时,以致饥困;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 “孙权鼠辈,罪状罄竹难书,仅次于曹贼,此等鼠辈,岂可为江东之主?” “其非但不恤民力,迫使汝等攻城略地,死伤者甚,还坏汝良田,取汝存蓄,使尔等不得不卖身为奴,才可养家糊口!” 刘怀慷慨陈词,角落里的朱然已经坐不住了。 他不是傻子,而是孙权手底下少有的名将! 原本,朱然以为,刘怀此次前来,也不过是救下关羽,打下秭归就已经足够夸功耀绩,可听他这番说辞…… 显然是不打算再跟至尊联盟了啊! 这种情况,朱然显然是不可能继续看下去了。 即便不知道刘怀这厮是打的什么主意,但很明显,刘怀需要自己这两千多私兵当作助力。 而现在,能阻止他的,也只有自己了! “住……” 朱然可能忘记了,自己现在可是在刘怀的看管下的。 三五个幽州来的乡勇们可听不懂刘怀说的吴语,这会儿正闲着无聊呢,看到朱然有动作,立马就来了精神。 当下,就有一个比刘彧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纵身一跃,压在了朱然的背上。 “老实点!” 这军中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如刘怀与刘彧一般骁勇善战,但毕竟是幽州子弟,随着刘怀一并南下的,不是普通士兵。 而朱然,也不是以武勇闻名的将领。 两个人混作一团,一时半会儿,朱然也挣脱不开对方的束缚。 幽州子弟们倒也挺实诚,看着队友陷入苦战,居然没有人上前帮忙。 直到一旁的刘远开口:“这可不是比武,将军给我们的军令是不准让朱然造次!” 一听是军令,看戏的几个人当即就是神色一变,一人下身去踢朱然膝盖,一击扫堂腿飞过,本就在与人缠斗的朱然,更是无力再应付旁人的袭击。 这一记扫堂腿再加身上一人的重量,直接使得他身形一软,向下倒去。 之前的两人在这时候正好拽住朱然的手臂,反拧锁扣,上头那人也看到机会,一伸手摁住了朱然的脑袋,让他好好品尝泥土的芬芳。 “笼中之鸟,怎敢聒噪!” 刘远看着脚边的朱然,按捺住了踩他一脚的冲动。 “大兄如此礼遇,也不知汝有甚本事。” 刘远一想起战死的那几位亲友,便不由握紧了拳头。 “把他绑起来,之后一起送回益州去。” “喏!” 这一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刘怀的慷慨陈词。他放下扩音器,仅用丹田之气高喊道:“鼠辈乃孙权!非汝等也!” 这一声呐喊之下,再也没有人在乎手中的饭碗了。 他们站立着,一双双眼睛紧紧盯住刘怀,期冀能从他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刘怀喊了许久,喉咙也颇有些不适。 但此刻情绪到了,他竟是连清清嗓子的想法都没有,直言道:“吾乃汉室宗亲,大汉便是我的家,汝等曾助叔父对抗曹贼,于大汉有功!大汉自然也当是汝等的家!身为汉室宗亲,我愿作诸位家长,诸位的领导者,为诸位讨回公道!” “孙权强取江东之财,却在合肥城下损兵折将,两次三番耗费江东财力人力却毫无建树,某此番前来,便是为汝等讨回公道!” “既是江东之财,便当为江东子弟所有!” “若尔等尚有三分血性,此次,当随某,随张将军,随汉中王殿下,如当初赤壁破曹贼一番,于荆州大破孙权!使江东之财,尽归江东子弟!” 还是那句话,刘怀初来乍到,即便战绩不差,但恐怕还不如刘备的名号有用。 再者,此番他们为悬军,兵微将寡,实际上更是连粮草都不足,提刘备的名号,也是告诉这些江东士卒,他们还有后援,为他们鼓舞。 第十五章 站在道德至高点 “报!” 在一连串惊慌急促的呼喊声中,灰头土脸的传令兵冲入府中。 “禀报将军……秭归失守!李异将军战死!敌军陈兵秭归,据传是右将军张飞率军三万前来!” 府中为首之人伏在案前,目光扫过眼前的舆图,听到消息,也不自觉皱了皱。 “张飞?三万?” 他轻声道:“若果真有三万战兵,且由张飞亲自领兵前来,李敬助死得倒也不亏……” 为首之人不乏书生气,少时也是姿态华美,姿颜如玉,可此时却已经年近四十,早就过了能当小鲜肉的年纪。 但生逢战乱,丰富的战争经验却让他足以胜任任何一场战役的总指挥。 此人便是陆逊,现名陆议,即将走上人生快车道的柱国之才。 如刘怀所料,陆议并没有追多远,在得到朱然与潘璋的消息之后,便干脆驻扎在了夷陵。 “汝来此时,可曾探得敌军有任何动向?” 小兵回答:“未曾……” “至尊偷袭荆州,几至关羽于死地,若汝是那张翼德,果真有三万可战之兵,打下秭归之后,又岂会按兵不动?” 陆议倒是没有怀疑张飞这三万战兵的真实性。 虽说益州刚刚经历过汉中之战,但毕竟是胜利方,可以收纳战俘。 而张飞在汉中之战的存在感并不高,说是保存实力也不无可能。 再加上听闻张飞治理阆中多有建树…… 陆议一想到这里,又不由一声叹息。 孙家如日中天,若意欲救江东百姓于水火,不爬上高位是不行的。 原本,按照既定计划,关羽一死,刘备肯定怒而兴兵。 观孙家碌碌之辈,能对付这老革的只有自己。届时,自己凭借这泼天之功,号令三军护佑江东岂不是顺理成章? 也怪至尊太天真,真当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可以铁石心肠。 刘备与关羽恩若兄弟,誓同生死,关羽死了,刘备会无动于衷? 还想着跟人家结盟对抗曹操?人要是学了刘晔,只求把你剐了……某倒要看看汝当如何应对! 反正,陆议是无所谓,万一打输了直接投刘备也不是不行。 刘备来了,江东百姓的生活指不定还能好点。 第十六章 诱敌 “将军,且先听某一言。” 这次城门外站了两拨人,刘怀领头的这一批,人均骑马,并且这次终于全员披甲,俨然是一支正规军了! 而另一批领头的,就是受了伤的刘远与刚刚投降的朱然。 刘怀相信朱然是真心实意的,自然也不会对他太苛刻。 甲胄和战马送都送出去了,肯定不能还给他,但身上的束缚可以松开。 “朱公请说。” “江东并非铁板一块,虽有吴郡四姓互相勾连,亦不乏有小门小户被至尊……仲谋联合!更不必说还有会稽郡人与淮泗北人。” 这点倒是不差,朱然在江东这些年确实不算白混。 吴郡人与会稽郡之间的矛盾并不小,正统的吴郡朱氏的领头人朱桓,在老年的时候因为被外人全琮领导,结果回到老家气死了! 虽说这与他本身有病脱不了干系,但也可以算作是两地人关系不好的一种实证。 “会稽愚妇轻买臣……” 刘怀没来由念了半句,又似笑非笑地问道:“莫非孙权只剥削吴地人,却对会稽人青睐有加?” 恰恰相反,提出孙权剥削民众最多的,还得是会稽人。 最著名的,那位骆统,便是会稽人,如今也在荆州。 “……” 朱然一时哑口,心下叹息:只希望迎来了汉中王殿下,吴地的天,真能重现光亮吧! “将军……” “朱公既心向我大汉,唤某伯玉便可。” “……伯玉,”朱然抬手作揖,恳切道:“望君善待某那些兄弟。” 刘怀自信一笑,“朱公放心,某几时打过呆仗?” 这个词,在现在估计是第一次出现。但朱然依旧听懂了刘怀的意思,便一扭头,向西前行。 那些士兵倒也不挑,跟着朱然就走了。 没办法,明面上来讲,既然朱然投降了,那他的身份是要比刘远高。 刘怀摇了摇头,拍了拍刘远的肩膀。 他就是因为肩膀有伤,无法骑射才要回去养伤的。这一拍顿时让他呲牙咧嘴的。 “阿远,路上跟朱公好好学学,他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对手是某,才会败得这般凄惨。”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刘远肯定只是笑笑,但既然是刘怀说的……那说明朱然是真有本事! “喏!” 刘远应声,便也径自走入人群,带着大部队,渐行渐远。 随着刘远的离去,刘怀也扬起手臂,随意地喊了一声。 “出发!” 这声音不大,只有前排的几个人能听得到。可一行三百骑却相当有默契,前人前行,后人自当跟随,步履不停,直到站在秭归城头的关平再也听不到马蹄声…… …… 所谓诱敌,那肯定不能等敌人上前来再装模作样的。 刘怀这一路便是直奔夷陵,前去挑衅陆议的! 夷陵也有一座小城,便是由陆议建的。 他带了万余人,建座小城不成问题,给陆议提供了一个简陋的办公地点,更是简单。 如今,两千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谢旌却还是心慌慌的。 “伯言,若那贼寇果真有三万人,某这两千人去了不就……” 谢旌难免是会害怕的。 对手可是张飞! 当年联刘抗曹的时候,在周瑜手下,谢旌可是见识过张飞的悍勇的。 万一真是他领兵前来,自己只带个两千人,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问题啊! 此时的陆议腰悬佩剑,听了谢旌的话,又不由一笑。 “文节,某先前已经说过,就算蜀贼真有三万人,领兵的也绝不会是张飞!” 陆议又说了他先前的想法。 “再者,若敌军真有三万人,为何其到现在依旧不动声色?” 他话刚说完,就有一骑探马跑来,大声喊道:“将军!将军!秭归方向正有一班人马疾驰而来!领头一人射术精湛,我们一队人就只剩下我活着回来!” 探马抽泣着,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入肉三分。 可想而知,若这支箭射对了位置,那这一批探马便是全军覆没了! 刚刚定下心来的谢旌听到这番话,当即又是一个激灵,“伯言,现在他们有多少人?” 陆议也是一愣。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这伙人要真是虚张声势,现在应该躲在秭归城里瑟瑟发抖才对。 可是……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只知道前头的那一批士兵都骑着马,后面都是烟,看不清多少人。” 能被派出去当探子的,视力肯定不会差。 探子惊慌失措之余,还不忘补充道:“对了!我看到其中有好多人穿的是咱们的甲!” 东汉末年,三方自然不可能都穿大汉时期的甲衣。 像曹操,喜欢白色,所以军中也多是白色。 晋书就有记载:“魏武帝以天下凶荒,资财乏匮,始拟古皮弁,裁缣帛为白帢,以易旧服。” 刘备,汉室贵胄,立志于匡扶汉室,自然沿袭前汉用红色。 孙权这边,野心不小,这会儿已经开始用黄色了。后来他称帝的年号,也是用的黄龙。 “哦?” 陆议忍不住笑了,说道:“看来,对方还真不是简单地虚张声势!” 谢旌不懂,便看向陆议。 “倘若敌方真有三万人,这一支当是敌军前锋!若连前锋都无法凑齐军装,就算真有三万人,那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他这么说,谢旌可就不怕了。 “既然如此,某这就去把这群乌合之众灭了!把秭归抢回来!” “错!” 陆议摇头,“敌军既然能俘虏义封,攻破秭归,战力显然不可小觑,汝这两千人,莫非能比得过朱义封五千人?” 那肯定是不行的。 朱然是江东老臣,他的部曲,战斗力是全江东闻名的。 “汝此去,尽管败,只需探清敌方虚实即可。” 话音落下,本就以“勇”字著称的谢旌当即就不爽了。 什么叫做尽管败?朱然的部曲是很强,但真单打独斗起来,我谢旌也不怕他! 哪有这样,仗还没打呢,就给己方泼冷水的! 他没有再问,只一扭头,给了陆议一声冷哼。 “走!” 随后,便带着乱无章法的两千士卒走了。 这两千人倒不是乌合之众,于现今而言,杂乱无章反倒才是正常现象,若每支军队都能够令行禁止,那才叫做神话。 第十七章 丁奉 这些甲衣是刘怀故意留下的破绽。 一方面,刘怀这次反其道而行之,万一陆议真被他吓到了,打算先静观其变再说,那刘怀走还是不走? 走了,万一陆议回头了解了情况,一个侵略如火断了刘怀的后路咋办? 不走,万一潘濬侵略如火直接把武陵平了,刘怀又咋办? 总不能真一座城一座城打过去吧? 他才几个人啊! 不过,刘怀可能没想到。 实际上,陆议压根不在乎谢旌这两千人是死是活。 毕竟,谢旌,会稽郡人。 这可比全琮那个偏会稽的会稽郡人纯正得多了,他就是在会稽郡出生的。 不是吴郡老乡,那不得使劲儿忽悠? 于是,刘怀又蹭了一波长三角爱内斗的机缘,迎头撞上了谢旌的两千人大军! 这次,他压根没有率军冲锋,而是半道上就勒住了马缰! “他们居然真的敢派人出来!” 刘怀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赶忙止住了马蹄。 “全军速撤回营!”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部队立刻扭头就跑,这速度快的,倒能说一声不愧精锐之名。 刘怀手下也只有这几百人能完成这个诱敌的任务。 可若是直冲入人群,要么,谢旌一触即溃,要么,刘怀这伙骑兵就有可能陷在其阵中,要想冲出来,还得折损几个兄弟。 谢旌在对面看到,不由也是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老子还没报上名号呢,你们就吓跑了? 还不等他沾沾自喜,刘怀在阵中又张弓搭箭。 这一箭,瞄准了写着“谢”字的大旗。 “中!” 旗帜应声倒地。 还不止如此,刘怀射出这箭之后,立刻又一次张弓搭箭,再次一箭射出…… “中!” 随着旗帜应声倒地,谢旌还来不及惊讶,这一箭便射中了他的头盔。 这可把他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把目光望向刘怀,但见他满脸笑意,也不指挥撤退,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弓,意欲再次张弓搭箭。 “举盾!举盾!” 这可不是勇不勇的事情,两军之间,少说隔了百步,刘怀在这般距离之下还能轻描淡写地射断他的旗帜,并且射中自己的头盔…… 射头盔可能是射歪了,但要是他下一箭射中了呢? 谢旌可不想变成夏侯惇。 他赶紧滚鞍下马,落入人群。亲卫们又立刻提起盾来,挡在了谢旌的身前。 对方是骑兵,谢旌这边就谢旌等少数几人有马可骑,他当然不会想着去追,还是保住自己的眼珠子要紧。 过了不久,谢旌已听不到马蹄声,这才重新跨上马,满脸怒容。 “这小子……” 他愤恨不已,恨不得直接踏破秭归城,把那个欺辱他的毛头小子揪出来宰了。 “上前看看!” 虽然无人受伤,但毕竟算是对了个照面,总得要打扫一番战场。 这种事情,谢旌当然不会自己干。 他骑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经过,便看到了满地的树枝。 这就是在虚张声势! 谢旌当即下了定论。 把树枝绑在马尾上,依靠卷起的尘土来假装人多势众,这是早就用腻了的套路。 就这种套路,想拿来糊弄谁呢! “哼!” 谢旌冷哼一声,捏断了树枝,“派人告诉伯言,就说某已探清敌军虚实,就让他在夷陵,等某的好消息!” 说着,谢旌一挥马鞭,大声喊道:“所有人!随某踏平秭归!” 谢旌开口,他手下的亲卫自然要捧场。 “踏平秭归!” 靠的近的士兵也知道现在是该喊口号的时候了,立马也跟着喊道:“踏平秭归!” “踏平秭归!” “踏平秭归!” …… 一连串的呐喊声中,只有一位小将俯下身来,尽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妈的!上了贼船了! 这不是典型的诱敌之计吗! 这个当将军的不会看不出来吧?不会吧不会吧! 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 他可是当年跟随孙策的老人了,虽然他没跟孙策几天,孙策就死了…… 丁奉混了几年之后,又被划到了周瑜麾下,跟随周瑜攻打南郡江陵。 然后没个大半年,周瑜又死了! 丁奉又混了一段时间的山越讨伐大队,被甘宁收入麾下。 然后……现在甘宁也半死不活了! 据说至尊有意让潘璋接管甘宁的部曲,但现在毕竟甘宁还没真死,潘璋也没立下什么大功配得上这一批骄兵悍将,于是丁奉和一部分原本的甘宁部曲就先跟着陆议的山越讨伐大队再混混战功。 结果,现在好了!潘璋已经死了!比甘宁这个半死不活的死得都早! 看来,丁奉这次是可以跟着陆议多混一段时间了! “某才跟着这将军几天呢?他就要死了?不会这么背吧?” 谢旌的部曲前段时间攻打郭睦等人时,战死了不少人。这次去试探敌军,陆议也不好单单让他自己的部曲去送死,干脆让丁奉率领一队人跟上。 万一,谢旌想要自作主张,丁奉还能派个人回来知会一声。 他作为陆议派来的人,还是小将,自然是能在谢旌面前说得上话的。 他骑马上前,大喊道:“将军!将军!” 谢旌闻声止步,便见丁奉上前,低声道:“将军,万不可轻举妄动,对方这很明显是诱敌之计啊!” “诱敌之计?” 谢旌笑了,“他也就骗骗汝等这般没长毛的小鬼,真要是诱敌之计,他为何要如此虚张声势?” “可是,对方毕竟杀了潘将军,擒了朱将军,还攻破了秭归……” 丁奉还待再劝,谢旌却打断道:“汝也知其杀潘璋,擒朱然,破秭归,莫非朱然,潘璋,李异都是废物不成?这么几场仗打下来,对方没死一个人?” “某以为,现在这小子必定已如强弩之末,又不愿就此退去……指不定刚刚那些骑兵,就已经是对方全部兵力!” “吾等要是去晚了,说不得对方早就将那城中粮草洗劫一空,留一座空城于吾等!” 那对方靠着这点骑兵是打算占什么便宜啊? 丁奉没有再劝。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回到队伍中,安排了一个人,回去向陆议报讯,便跟着谢旌的队伍,向秭归急行军…… 妈的!老子快当了二十年小将了,就这种东西还能指挥老子! 安排人报讯已经仁至义尽了,万一敌人真是个有本事的…… 只要别再让老子当小将就行! 第二十章 生僻姓 年轻人姓钮,名韬,字文晦。 延儿姓陆,名延,为陆议长子,还未行冠礼,也不像是刘彧和张特那般的特殊情况,目前无字。 史载其还未成年便以去世,如今荆州有疫情,其在军中,一着不慎便有可能病倒。 但至少现在,夷陵周边还相对安全,也没有发现有人身体不适。 “各位,临行前,某有一事需要说明。” 相比起朱然与谢旌,钮韬统帅的一千人成分就相当纯洁了。 这一千人,全部来自于吴郡,并且接近治所吴县。 钮韬一家对吴地本地人都相当友善,这群人跟钮韬相当熟络,对钮韬自是唯命是从。 “吾等此去,敌方必有埋伏!若是中了埋伏,烦请各位勿要慌张,待我将令便可。” 如果对方不是傻子,这会儿肯定是准备了伏兵。 这点伎俩糊弄谢旌可以,对付陆议那就行不通了。 旁人或许会因为先前谢旌已经经过而开始松懈,但陆议要是仅此而已,又怎么能成为三国时期的顶尖统帅之一呢? 事先跟士兵们说一声,免得他们到时候面对伏兵,还未开打便自乱阵脚。 “喏!” 士兵们应声。 随后,钮韬便整军出发。 此次,他身旁跟随的,除了先前提到的陆延,还有几位原属于朱然军中的队率。 这是到时候去认人的,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还有,身旁负责联络的人,大部分都是常伴陆家左右的,唯有一位,是钮韬强烈要求,言其身法过人,便于来往两地的。 …… 夷陵到秭归,怎么也得有个四五天,刘怀与谢旌半路相遇,又吸引对方行军一日。 而张特率领的江东军先出发,走山路,路过佷山与马鞍山,绕过了谢旌的部队,找了个地方埋伏。 “张小将军,咱们在这里埋伏,真的能遇到陆将军……不是,鼠辈……” 江东士卒还是没有习惯对孙权势力众人的新称呼。 张特便直接一摆手,说道:“陆将军便陆将军,一如往常便可。君侯先前说过,吾等汉人皆为一家,唯有孙权,意欲叛乱,而导致我们家庭不谐。除他以外,其余人等,你们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哦,好……” 问话者见张特这般态度,瞬间就没有了问话的意思。 人将军都不急,他们这些小卒又有什么资格担心呢? 不同于现在的大部分将领,张特家里是从商的,士农工商,即便有钱,张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样的人,才能够收得兵心!这可不是单单让将领听话就足够了的! 两人的谈话结束,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声响。 “踏踏踏……” 这是踏步声。 跟谢旌的部队不同,这支队伍明显更加精锐! 张特握了握拳头,心里不由得有些犯怵。 他手下这支虽然是朱然训练的精兵,但毕竟刚刚归顺,军心不稳,张特也还没有习惯指挥这支部队。 面对敌方犹如臂使的精兵…… “老五,你过来看看,认不认得这支部队是谁统领的?” 朱然军中的老兵还是有几个识字的,张特认得字,却想不到孙权手下有什么名将能够跟这个姓对得上号。 老兵探出脑袋。 他的视力可不如张特,张望了许久才看清了旗帜上的那个大字。 “禀告将军,领头的人应该是陆将军的侄子,先生在吴县也颇有名望,据传跟陆将军的长子关系也很好。” “陆议的侄子……陆抗?” “陆抗……那是谁啊?” 江东老兵表示一脸茫然,不知道张特说的是陆家哪位公子。 这是当然,这会儿陆抗还没有出生呢,陆议又不可能提前个好几年给陆抗想名字。 不过,论起后世声名,指不定陆抗比陆议还要大。 毕竟,有许多人只知道陆逊,不知道他本名叫做陆议。 “他侄子这个姓……还挺少见。” 听到不是啥有名气的角色之后,张特又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都埋伏了这么久了,一箭都不放就跑也太对不起这些士兵了。 就算是硬着头皮上,也得给我方一个交待。 “就打他了!” 张特站起身,招呼道:“你去通知兄弟们,准备动手!” 这句话听着可不像是正规部队,倒像是土匪劫道的。 张特是第一次打伏击,招式还是学的潘璋用绊马索。 但这次的目标不是马,而是人。 部队行进的过程中,只要有一个人一个趄趔,前前后后都会受到影响。 比起整装待发的军队,当然是阵脚大乱的部队更容易对付。 眼睁睁看着骑马的将军从自己眼前走过,张特抬起头,想看看这位“侄子”的神情。 看他们不急不缓的模样,是不担心谢旌还是已经预料到会有伏兵? 如果他们已经预料到了有伏兵,那会布置什么后手? 刘怀给他们的任务是歼灭来援的部队,随后围剿谢旌的部队。 具体如何歼灭援军,得看张特的指挥。 把一切都写在锦囊里安排好,把战局安排得面面俱到那是写小说。 战场上瞬息万变,作为统帅,应当充分发挥部下的主观能动性。 这也是张特第一次独立指挥,他心有忐忑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惜,战场上没有时间给他调整心态。 很快,中军已经走过了绊马索的位置,再犹豫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张特一咬牙,喊道:“拉!” 一声令下,埋伏中的部队顷刻间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各个手持弓箭,开始射击。 绊马索也起到了功效……可惜微乎其微。 事实证明,绊马索还是对付疾驰中的马匹最为有效,对付这种井然有序的部队,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中军稍微闹腾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就连那几一波箭雨,也很快被盾牌所挡下! 一波伏击,最后不过让敌军损失了十几人,还有两三个是张特自己射死的,可以说是很失败了。 “果然有埋伏……” 挡住了第一波进攻,钮韬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假设敌人真的收降了朱然的两千精兵,一千对两千,输得还是自己,但如若不然…… 就算是孙权,对付起乌合之众还是信手拈来的。 “尔可有看到故人?” 第二十一章 那便来战 仅仅只有一千人,两千对一千,优势还在张特这边。 而刘怀,也从来不会只准备一套计划。 倘若张特能够把援军直接剿灭,再与刘怀会师,自然是最好。 倘若力有未逮,待刘怀解决了谢旌,再带领刘彧等人,再冲杀个几千人,又有何不可! 与新部众总是需要磨合的,这一次只要张特不死,那就算是赚到了! 不过,谢旌也不是完全的莽夫。 追出去没多久,谢旌就清醒过来了。 他精神一振,立刻便想跟刘怀拉开距离。 若是背对刘怀逃跑,后果肯定是死! 想想刘怀的神射,谢旌就不由得打颤。 但要是继续跟刘怀缠斗……谢旌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快速解决到刘怀。 万一刘怀的部队来个回马枪……骑兵总是要比步兵快的。 他打了退堂鼓,刘怀也已经乏了。 “真是……无趣!” 刘怀眼神一变,手中的铁戟似乎被加注了千钧重力,猛然向谢旌挥去。 这一击,势大力沉,本就心怀退意的谢旌不说反抗,甚至完全看不出这一击的意图,只能尽力提起铁戟护住自己。 “噹!” 二者相撞,强大的力量震得谢旌头皮发麻。 还不等他缓过神来,刘怀的画戟便割下了他的脑袋。 “某……中计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传说,人死之后,大脑还会有片刻的意识残留。 谢旌残存的意识,掠过了自己的残躯,暼见刘怀身后的滚滚尘土…… 那些骑兵,果然回来了! 刘怀顺势收起了画戟,看都不看谢旌一眼。 他对于战场厮杀以外的一切事情,都不太感兴趣。 谢旌的脑袋,对于别人来说是战功,对于刘怀来说,与普通小卒亦无异。 不过,死了的谢旌没啥大用,谢旌的战马还是不错的。 刘怀策动万里红云,高声喊道:“随我冲杀,杀敌最多者,可得此马!” 随手一指谢旌的战马,刘怀竟也不等身后的“滚滚尘土”,便一头冲向了前方! 他座下的万里红云可不同于一般战马,神骏异常,仅眨眼的功夫,便带刘怀跑出去老远。 这百步的路程,对于万里红云而言,也不过是一瞬间,刘怀便看到了追过来的谢旌部队。 他甚至来不及大喊,便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一人直冲有千百人的阵势,无异于找死。 可万里红云神骏异常,刘怀本身也武艺高强。 前排领头的人只是看到一道红光飞来,便被割下了脑袋。 刘怀也不冒进,趁着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便想着溜走。 但此时丁奉尚在! 本是被叫来当保险的丁奉却一直到刚刚才回过神来。 江东缺马,就连丁奉都没有见过这一道红光闪过,身旁之人便被割下脑袋的场景。 一直到刘怀退去,他方才上前,一枪刺向刘怀胸口! 在孙权手底下混了这么久,丁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就算现在想要跳槽了,面对未来的领导,丁奉也得展现出自己的本事! 万一…… 领导死了只能证明对面也不是啥好老板,不如继续跟着孙权干! 刘怀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谢旌军中还有丁奉这等人物。先前砍瓜切菜般的战斗陡然间上了强度,他有那么些许不适应,似乎才是正常的。 这瞬息之间,丁奉还来不及生出多少念头,便偶然瞥见,刘怀的嘴角莫名扬起…… “叮!” 长枪划过甲胄,刘怀竟在倏忽之间侧过身来,避过了要害,又猛然挥动画戟。 月牙小枝割下了几个想要趁乱偷袭刘怀的杂草,又如同先前斩杀谢旌一般,砍向丁奉的脖颈! 情况急转直下,但丁奉的武艺确实是比谢旌要高,在这般生死攸关的情况之下,他还有意识躲避,将身体紧贴着马背,让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刘怀的武艺还没有高强到能摆脱惯性,这一击之后,他也必须收势。 再者,刘怀仅存的理智也在告诉他,不要恋战! 于是,他收起画戟,打算开溜。 可丁奉却不一般,一方面躲避刘怀的攻击,另一方面,却抖动长枪,意图把马上的刘怀给拍下来。 却被刘怀的画戟长杆给抵住,一直到刘怀退去,都不得寸进。 第二十三章 我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叮!” 这一箭,当真好险啊! 钮韬当即不由脊背发凉,这时候也只能感叹,幸好自己生的并不高壮,否则这一箭就不是射中头盔,而是射中自己脑门儿了! “文晦兄!” 陆延与钮韬的感情还挺好,眼见他头盔中箭,他立刻纵马挡在了钮韬的身前。 虽说陆延年纪小,长得也不高大,但这般的举动属实让钮韬心中一暖。 “没必要……” 钮韬又把陆延拉在身后,正欲高声大喊,却突然听到了张特的声音。 “敌将还不投降!若再有半分迟疑,某下一箭便要取汝狗命!” 张特喊的倒是有气势,这对他来说也算是扯着嗓子再吼了。 他把刘怀的简易扩音器都带上了,为的就是喊的有气势些。 可惜,他毕竟不是刘怀,不能每一声呐喊都似有雷鸣般的气势。 但这也足够让钮韬惊诧。 这里可不是山谷里,没有回声,敌将是怎么让声音传这么远的? 至于张特说的话么…… 似乎也并不无道理,如果对方真有意劝降…… 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对方为什么在伏击之后,只一轮射击便止住了攻势。 但是…… 糊弄人的本事,张特是有的,可假设没有足够的实力,又有谁会信? 原本历史上,张特也是坚守了合肥多日,再依旧保存了一定实力的情况下,与诸葛恪面对面交谈,方才能糊弄得住这位天才。 钮韬仔细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认为张特是在糊弄自己。 不过,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吗? 钮韬同样高声呼喊:“吾等愿意投降,却不知可否让吾等见见那位神射手?” 还别说,朱然这边的队率早就认出了吴地故人。 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全部! 现在埋伏他们的这些人,每一个,这位队率都认得,多多少少还是经常在一起闲聊的。 敌人到底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药啊?这么容易就投降了? 只是个基层军官的队率属实是不理解,估计也只能猜到是朱然带领他们投降了。 朱然好歹也是大家族出生,跟至尊又是发小,他为什么要投降?不会真是被骑兵冲怕了吧? 只是告诉了钮韬确实有熟人在伏兵之中,队率的任务就完成了。 所在位置不同,思考的角度自然不同。 队率只能想到是朱然率军投降,而钮韬却能想到,假设朱然能为了江东子弟投降,那些淮泗派北人,是否也属于可以招揽的范围之内?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见到对方的首领才行。 钮韬这边没有传声器,是依靠各级人员的口口相传,方才把话传到了张特的耳边。 这打都没打,对方就想着投降了?难道真是被自己吓住了? 张特心里开始发慌,总觉得有诈。 他不是刘怀那般的人物,最主要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自信,若是敌方突然发作,他主动上前与敌人交谈,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张特把目光看向了周边的一位士兵。 这位,毫无疑问也是朱然手下的士兵,现在在张特麾下,勉强可以算是张特的“亲信”。 “兄弟,附耳过来……” 张特靠在士兵耳边,轻声道:“等下汝假装是某,某站在汝身后,汝只管做做动作,装装样子便可。” 张特倒不是长得矮小,但他现在毕竟才十四五岁,被陌生人看了,也难免会有所轻视。 再加上担心遇到危险,有个身材高壮的人挡在身前装模作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收钱办事,士兵报着解放江东,分孙权财产的心思,再加上这几天跟张特相处也算愉快,优势情况下自然对张特言听计从。 哪怕有危险也无所谓。 在这个乱世,就连将军都有可能战死,更何况是普通士卒? 不过,毕竟曾经是朱然的部曲,对方在江东军中还相当有知名度。 至少,钮韬带来的队率认识他。 要是说先前这位队率还觉得朱然不可能背叛,现在见到这位壮士的他,瞬间感觉自己是不是站错了位置,对面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钮韬见队率瞪大的双眼,便知道这是位吴地故人。 “将军当真好胆量,居然让咱们的人当了统领。” 钮韬笑了笑,说道:“倒也是,咱们江东子弟能征善战,又勤恳老实,凭啥不能当统帅?” “少自夸了。”张特躲在壮士身后,故意让自己声线变粗,至少听起来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了。 “应汝的要求,某现在便站在此处,汝待如何?” 这不是他的声音! 那个队率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向钮韬,想要提醒。 但钮韬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自顾自地对张特说道。 “统兵打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某是汝,伏击之后就不会站在原地射箭,若是事有可为便全军压上,若是事不可为,当即可退去,有序撤退。” “否则,若吾等有意反抗,这点时间,也足够精锐士兵布起阵势。” 张特听着,又是一阵冷汗。 以他的想法,钮韬说这段话,多半是要发动突然袭击了。 果不其然,在张特的视线中,钮韬突然举起了手。 “带兵打仗,最主要就是当断则断……” 他笑了…… 这是什么?嘲弄的笑容吗?笑自己太天真,相信了他的鬼话? 张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也不敢声张,以免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若力有未逮,等下就一个滚葫芦滚回自己阵营,然后…… 张特连逃跑路线都想好了,可钮韬却不如他预料的那般,下令发起攻击,而是掏出了一方印绶。 “此为陆议之印,为表诚意,且将此印,暂寄在将军处。” 可别以为钮韬跟陆议的关系多好,实际上钮韬对他彬彬有礼只是因为陆议是钮韬的叔父。 大汉最重孝道,钮家之后也有人因孝闻名史书,像陆议这种,灭族之恨都能压在心底的,钮韬是一万个不顺眼。 以钮韬来说,人家都把你全家给杀了,你就算不找个地方举起反旗,起码眼不见心不烦吧? 还踏马帮人拢山越,袭荆州?孙权是你娘们儿吗?你对他这么好? 早晚死在他手里! 钮韬这次把陆议的官印偷出来,将来他就算不反,孙权那里也说不清楚。 吴郡还有陆家人呢,陆议就算真是喜欢孙权,他也得为自己家里考虑考虑吧? 第二十五章 吕蒙将死 这年头的名士总归都有些怪脾气。 钮韬虽说不是什么名士,但也常年跟着陆议讨伐山越,属于跟丁奉一样,拥有许多含金量不高的战果。 领兵打仗这事,也得看经验。钮韬先前应对埋伏的指挥,已经足够体现出他的能力了。 同样,自认为是吴郡士族代表的钮韬,自以为自己还是有条件搞怪的。 刘怀也懒得跟他争吵什么,现在人手紧缺,能来点中流砥柱,就已经足够了。谁还在乎他是不是个正常人? 鲸吞江东,终究还是梦想。 现今最主要的是,全据荆州,堵住出路,剿杀孙权! 只要能在这个计划中起到作用,那就无关什么姓名,别说叫什么杨永顺了,就算叫杨永信,刘怀都信! “既如此,永顺不妨亦随军士训练,之后,暂且在某麾下做一司马,待日后平定江东,定不会使汝在承渊之下。” “额……鄙人不善奔跑,不如让这位朱洪随军士们训练吧?不论是何人愿在某麾下,皆不妨碍平为将军效力。” 这话倒是不假,钮韬是吴郡士族出身,娇生惯养的,虽然经常跟那些下九流混在一起,但起点总归比他们高。 像这种负重跑,对于丁奉来说没啥问题,毕竟他是从一介普通士卒一刀一枪砍杀上来的,而钮韬,刚开局就可以指挥私兵作战了。 战场厮杀也是一堆人护着,哪有这个耐力负重跑啊? 个人的侧重点不同,刘怀也不会硬性要求手底下每个人都是武能上马赛关公,智能下马斗诸葛的,真要这样,那还刘怀的价值又在哪里? “既如此,那也无妨,汝等各自整军,三日后,吾等便直入武陵!” …… 公安,孙权所置内殿,昔日光耀于路的吕蒙,终于到了快要病死的时候。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在孙策时候便已经跟随姐夫邓当讨伐山越。 虽说家境贫寒,但同样起点不低,在姐夫死后,就继承了姐夫邓当的兵马部曲,成为一军之首。 年轻时,亦是阔面重颐,一副英武模样,然而,随着荆州疫情愈发严重,本就抱病在身的吕蒙,此时更是久病不起,只有依靠药物,才能勉强保持一段时间的苏醒。 而此时,大概是他最后一次醒来了吧? 上一次,吕蒙还清醒的时候,得到的情报是,关羽被围追堵截,潘璋与朱然兵临城下,即将擒杀关羽。 孙权又发挥老传统半路开香槟,提前给吕蒙庆功,吕蒙也因此留下了光耀于路的逸事。 然后,这一次醒来…… “潘璋战死?” “朱然被擒?” “秭归失守?” “谢旌战死?” “……” 鄙其娘之,汝可莫要耍某! 情况急转直下,吕蒙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咳咳……” 兴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情急之下,吕蒙不由得咳出了一口老血。 战况不知如何,吕蒙的身体情况可是差得可以,还不知道情报真假,他便吐出了一口鲜血,登时面白如金纸。 内殿中的使者,毫无疑问是历史上的又一个无名小卒。 毕竟,吕蒙大概率是感染了瘟疫,孙权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照看他。 若是战况如前,以孙权与吕蒙的交情,再加上孙权对吕蒙的看重,以及这个时代对传染的预防还没有那么到位,孙权还真会亲自进来听吕蒙建言。 可现在么…… 随便派个人就差不多得了,大不了等吕蒙快死了,再亲自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而对于吕蒙,这位使者也不敢自恃身份,十分谦卑地低着头,继续说着坏消息:“江陵府中的关羽家眷也有人失踪,至尊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消息。” “嗯……” 这个消息,对比起之前,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反正,就算关羽真死了,吕蒙也不可能对他的家眷怎么样。 吕蒙瘫倒在床上,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 “可以请君,为某请至尊前来吗?” “至尊现在,恐怕……” 使者正欲推脱,却被吕蒙打断道:“拜托君了,这恐怕是某……最后一次与至尊见面了!” “……在下明白了!” 使者听出了吕蒙的言外之意,便躬身回应,随后离开了内殿。 这的确是吕蒙最后的时间了,但只是这点时间,吕蒙也不打算浪费。 他随手拿起手边的卷宗,准备用自己最后的时间,再一次扑灭荆州兴起的火光。 最需要注意的,当然还是陆议的报告。 吕蒙对陆议的智慧相当看重,当初偷袭荆州,也是陆议事先让关羽疏忽大意,如若不然,指不定吕蒙将要面对的,就是赵累,或者关平了。 不过,若是孙权让吕蒙推荐接班人,吕蒙肯定是不会推荐陆议的。 能力是一回事,能否胜任这个位置又是一个问题。 吕蒙在孙策时期就随军征战了,陆议与孙家的这些事情,吕蒙都知道。 像这样的人,能指望他忠于孙权吗? 能指望他的想法不会与孙权相悖吗? “敌方将领的姓名呢?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吕蒙翻开舆图。 陆议的攻势被对方击破,那么,夷陵与秭归之间的一段无人地带,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施为。 又或者,对方会选择就此打住,等成都派出使者,再与至尊结盟? 吕蒙更倾向后者。 这其实是孙权一方对刘备一方的一贯看法。 首先,孙权一方对刘备一方的背刺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先是在刘备攻打益州的时候,派人迎回孙尚香,并且拐带当时尚且年幼的刘禅。 第二次则是在刘备刚刚打下益州不久之后,由吕蒙率领步骑三万,袭取荆南三郡,最后迫于刘备一方的压力,还了零陵郡。 第三次就是现在,按照正常历史发展,这次会将关羽斩杀。 而若是继续按照正常历史发展,斩杀关羽之后,孙权还会派诸葛瑾出使,与刘备结盟。 甚至更加过分,孙权还攻下了宜都郡,等刘备率军前来,方才示弱想与刘备结盟。 “若是归还宜都郡,换回朱然等人……” 现在关羽还没死,损失李异与谢旌,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刘备一方的公敌是曹操,而非孙权…… 相比之下,吕蒙就跟曹操没仇了,他是汝南人,真有仇也是跟袁术,曹操和刘备把打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对他还有恩呢! 第二十六章 吕蒙,卒 不得不说,不论情况如何,吕蒙为孙权夺下了荆州五郡,这是不争的事实。 孙权也相当倚重他,不能因为现在情况有变,就对吕蒙置之不理,再怎么说,最后一面也是该见见的。 再者,吕蒙当初对孙权说,要拿下南郡,襄阳,以及白帝的,现在才打下了江陵,襄阳么,虽说曹操答应了会让给孙权,但现在还没有下文。 要不是吕蒙说的那么斩钉截铁,孙权估计都不会这么果断地提拔吕蒙。 现在也只有南郡江陵到手,想想另外两块肥肉,孙权可能会放弃吗? 吕蒙死之前也得先把全据长江的策划给吐出来吧! 孙权,字仲谋,此时的江东之主,上长下短,有勾践之奇,然性多嫌忌,统治后期也不免多作杀戮,甚至杀起来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 当然,现在的他,勉强还算是正常。 并且,由于孙家的优良基因,孙权的样貌颇为不凡,即便现在年纪大了,也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魅力。 可惜,在详细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之后,估计很少有人能喜欢得起这张脸吧! “子明,汝当多多休息才是,莫要在意那世俗芜杂。不过寥寥几个小贼,孤自有办法应付。” 至尊这是……在埋怨吾吗? 不知道孙权本人是否有这个意思,至少吕蒙是想到了这一点。 吕蒙与孙权算是臭味相投,孙权的许多想法,吕蒙都能设想得到。 方才瘫坐之时,吕蒙也已经设想了倘若孙权问起,自己该如何建言的状况。 不过,现在他们所掌握到的情报相当少。 吕蒙只能确定,对方是刘备派来的兵马,但敌方究竟有多少人,领兵的又是谁,这些都不知道。 这倒不是陆议有意隐瞒,而是他确实不知道。 有机会知道刘怀和刘彧真名的人,现在都在刘怀麾下了。 刘怀也一直保持着小股部队作战,秭归城中的三千青壮到现在都还藏着。 在这种情况下,吕蒙的假想敌也只能是上庸的刘封。 “至尊,上庸之兵最多不超过三万,若是刘封领军前来,只需调动夷陵陆议,便可轻易破之。陆议本人亦绝非百里之才,某已时日无多,若至尊意欲进取天下,万不可忽视此人。” 本来吧,吕蒙是想要推荐朱然的,但现在他不是已经被敌人抓走了吗?含金量大大降低啊!实在说不出口。 要想从淮泗派这边找……总不能推荐吕范和诸葛瑾吧?这两人论统兵打仗,跟陆议有可比性吗? 孙权倒也不是不知兵,只是擅长造梗罢了。 这会儿听吕蒙的推断,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缓缓点了点头,并没有打断。 吕蒙本就是回光返照,没时间跟孙权寒暄,再表演什么君臣相知。 当下,便继续说道:“然,我江东已几近全据荆州,宜都虽为荆州门户,可夷陵现依旧在我军手中,不妨效当初湘水之盟,只要刘备愿意归还江东将士,我军可与其再次结盟。” 听到这里,孙权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说好的白帝呢? 怎么不继续进攻了,还得把小半个宜都给吐出去? 吕蒙却好像知道了孙权的心思一般,继续说道:“我军现已占据襄阳,然北方曹贼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蜀国贫民弱,与曹贼势同水火,定不会坐视北方曹贼做大。我军与刘备再度联合,则刘备可兵逼陇右,而我军坐保襄阳,待天下变动,全据荆州当在反手之间!” 这会儿,吕蒙想的是拿下还在曹魏手中的南阳郡,而孙权,想的却是已经被让出去的小半个宜都郡。 左右想想,这次咱们已经拿下了先前在刘备手中的大片荆州,还收纳了关羽训练的三万精兵,以及关羽俘虏的于禁北军三万,怎么看都是赚了! 既然如此,联合便联合罢!谅他国贫民弱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直到现在为止,不管是孙权还是吕蒙,都以为刘怀在宜都郡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荆州现在直属于孙权的部队最起码有六万!而吴地各大家也就陆议统领的一万兵马还有点看头,其他人不过是个添头。 蜀地现在拿的出六万士兵来吗! 这也是为什么,孙权敢屡次背刺刘备。 首先扬州地富兵强,真正的时代精兵丹阳兵的刷新点丹阳郡现在就在孙权手下。 第二十七章 张辽来了 上庸,此时关羽处尚且不知道吕蒙已死。 他身为刘备亲自册封的前将军,在上庸三郡是拥有超然地位的。 孟达本人不在,他的部曲也不像是他那样喜欢反复横跳,当即便由孟达的侄子邓贤亲自率军前来,听从关羽的调遣。 申耽更不用讲,早在他把家眷都交给刘备之后,他就是铁了一条心跟着刘备的了。 刘备的二弟召集他们,申耽自是二话不说,马上就带着人过来了。 刘封这会儿还没抢孟达的鼓吹呢,他敢面对孟达说三道四的,面对关羽,那也只能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任凭关羽调遣。 等三方人马到齐,还来不及商量战略,便见打扮整齐,重新手持他那把标志性青龙偃月刀的关羽,躬身向三人作揖。 “败军之将,不足以言勇,多谢各位愿意助关某一臂之力!” 输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从失败中得到教训。 关羽跟随刘备,一路从幽州输到青州,又从徐州输到荆州,大半个大汉十三州,关羽都已经走了一遍。 这次,关羽想来,唯一可能让自己失败的,就是自己的性格吧! 刚而自矜…… 至少先从对待同事客气些开始吧! 关羽做出了他的改变,刘封倒也没觉得有啥,毕竟是一起从新野走过来的,刘封又不是没见过关羽礼贤下士的模样。 可邓贤和申耽却吓了一跳,他们跟关羽不熟,只听说他刚而自矜,见谁都是目光斜视,现如今却如此有礼…… “君侯请尽管吩咐,吾等自当赴汤蹈火!” “无他,只一小事耳!还望诸位予某一支骑兵,只需五百人便可!” “喏!” 就五百骑兵,又能做啥? 上庸三郡这边不缺少骑兵,凑出五百骑兵来更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是关羽的请求。 关羽此时身为上庸最高军事首领,再加上假节,直接下令都可以,没必要解释什么。 …… 而就在此时,就在上庸附近,有一行几万人的队伍,正在缓慢向前。 领头之人正值壮年,手上不乏老茧,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老农。 而在他的背上,还有一位老者,姓胡名昭,字孔明。 毫无疑问,领头之人姓孙名狼,身为平民,理所当然的,没有字。 “各位兄弟!再过不久便到上庸了,关君侯在等着我们呢!” 一行几万人,听到关羽的名号,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连腰板都挺直了些。 这一行人,毫无疑问是乌合之众。 除了有几千人曾经当过山贼,拥有武器以外,剩下的,都是这一路上跟过来的民众。 这些山贼,也是曾经追随关羽的部众……至少他们心中是这样认为的,关羽也授予了他们印绶。 在原本历史上,这支在曹魏腹地闹得沸沸扬扬的起义军,在关羽死后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不知道,是被曹魏境内多如牛毛的名臣良将给剿灭了,亦或是继续啸聚山林,继续做自己的山大王。 可现在! 关羽还活着! 就在上庸! 得到这个消息,本来还在南边的孙狼等人顿时按捺不住自己激荡的心情,当即就朝着上庸方向进发。 临走前,还顺便把胡昭给打包带走了。 就连陆浑长张固,以及周边的一些官吏,反正能打包的都打包带走。 他们虽然只有几千乌合之众,但目的毕竟只是几个小县城的官吏,再加上曹魏的官吏,本来也没几个得民心的,为了自己的老婆,手下的民兵们果断选择了从心。 孙狼的游击经验也不是白费,打得过就收纳民众北上,打不过就直接转进。 虽然人数众多,又无法化整为零导致行进缓慢,但好在这会儿曹操已经命在旦夕,曹魏境内动荡,当地官兵又被关羽重创,徐晃没得到曹操的命令也不好轻举妄动。 于是,这一支几万人的队伍,在行进到上庸附近时,居然还能保有相当的规模! “孔明先生,马上就能到上庸,见到关君侯了!” 孙狼的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兴奋。 可他背上的胡昭就没有这种兴致了。 “昭,一介野生,无军国之用,孙郎何必强求?不若速放昭离去。” 一路前来,胡昭所说,也不过就这一句话罢了。 孙狼毕竟是普通屯田户出身,脑子也不大灵光,总觉得自己斗不过胡昭,又怕他跑掉,便干脆一路背着他走。 这样,既体现出了自己对胡昭的尊敬,又方便监视,避免胡昭逃跑。 除此之外,胡昭的家眷,也一并被带在军中。这就不需要孙狼亲自背着了,反正只要胡昭在,他们就跑不了。 孙狼对胡昭的托辞也早就免疫了。 刚开始,孙狼还有兴趣回应几声,现在,他已经不想回应了。 胡昭属于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这一路上也还算配合,只是孙狼跟他搭话的时候,才会暴露出人类的本质。 “将军!” 可惜…… 曹魏一方果然还是不会允许这一行几万人,这般轻松地前往上庸境内。 先前,孙狼派出去的几个斥候,这会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他们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军事训练,说是乌合之众,一点也不为过。 斥候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将军!将军!” “大事不好了!将军!” “曹贼派人过来追杀我们了啊!将军!” “领头的人,据说是那个张辽啊!” 张辽! 乌合之众的斥候确实没啥军事素养,不懂得封锁情报。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张辽可是曹魏军中首屈一指的名将,他当年在逍遥津杀得江东军中震惶,在不远处的荆州都有所耳闻。 孙狼他们可是荆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张辽的威名,自然是早有耳闻。 果不其然,军中传出了惊慌失措的声音。 “啊!张辽!” “张辽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孙狼眉头紧锁,同样有些惊慌。 在他背上的胡昭,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身下这位名震许都的壮汉正在颤抖! 他的畏惧,不需要言语来表达…… “倘若尔等愿意拱手投降,吾定会保下尔等性命。” 第二十八章 舍生取义者也 这就是胡昭的机会了。 他可一点都不打算跟着孙狼这群人一条路走到死,现在张辽来了,这伙乌合之众没了主意,他便可以趁此机会,劝孙狼带队投降。 对于劝说张辽,胡昭也一点都不担心。 张辽算什么?当初他当面跟曹操摆谱,曹操都只能放他离开,这就是名士! 可是,孙狼身为跟随关羽起义的义军首领,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放下了胡昭,高声问道:“张辽带了多少人来?” “几百骑!” 斥候还来不及跪倒在孙狼面前,便高声回答了孙狼的问题。 “就几百骑吗?” 孙狼故作不屑地一笑,他到底害不害怕,也只有胡昭知道了。 “张辽倒真是给俺面子,几百骑,放在合肥,他可以对付十万江东鼠辈了吧!哈哈哈哈!” 孙狼放声大笑,引得周边人也不由跟孙狼笑了起来。 他们很害怕,这点倒是不假。 可在孙狼故作不屑的话语之下,这些人的畏惧也稍许减轻了些。 “哈哈……哈哈……” 也不乏,有人跟着孙狼一起,笑出了声。 仅凭这一段话,胡昭便明白了孙狼的意思。 看来,他是不想投降了。 “兄弟们!吾等曾跟随君侯,在曹贼境内征伐四方,所当者莫不闻风丧胆!似那张辽,也只有在合肥边上欺负欺负那些软脚虾,不敢与吾等正面交锋!” “如今,君侯被小人所害,不得已流落上庸,那张辽才有狗胆过来追击吾等!” “哈哈哈哈……吾等随君侯威震华夏之时,那张辽还在合肥边上养鱼呢!” “吾等追随君侯,虽百死而不悔!” “现在,全军听我号令,手中有武器的,随我前去阻击张辽,怕死的,就帮忙维护秩序,带着愿意相信吾等的百姓,往上庸去!” 这段话自然是不可能传遍几万人的队伍的,但在孙狼周边的人,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立刻高声喊道:“谨遵将军号令!” 随后,便各自散去传达孙狼的命令。 之后,孙狼才有功夫回头,学着他不熟悉的礼仪,向胡昭下跪。 “胡公,还望您将百姓们安然送到上庸去!” 别说百姓们了,就连孙狼拐来的那些官吏,面对胡昭,都敬爱有加,基本上胡昭说一,他们不敢说二。 眼下要跟张辽对战,为了避免这些官吏在后方引起骚动,也只能指望胡昭出面约束他们。 孙狼虽然半本书没读过,但他这段时间跟着胡昭耳读目染,也不算毫无收获。 “……” 胡昭默不作声。 要问孙狼所设想的能耐,胡昭本人到底有没有,那自然是肯定的。 曹魏的政策都把屯田税收到十税七八了,要不是有手底下这些人帮他安稳民心,他能这么安心地收租? 先前,孙狼奉关羽的号令啸聚山林之时,陆浑长张固只带着十几个人围着胡昭家,就能扬言说重复社稷,可见一斑。 不过,胡昭肯帮张固等人,便说明了他心向曹魏,如今,又怎么可能帮孙狼一方呢? “某先前曾言,若汝等投降,吾可保汝等安全。” “然后呢?” 孙狼张开自己的两只手,手上满满的都是老茧,这是他常年耕种所留下的痕迹。 “我等日夜耕作,好不容易收获十斛米,最后却只能给自己留下两斛,每逢灾年,也不曾有抚恤,这样的安全,俺宁可不要!” “自从见了关君侯,俺才明白何为真正的活着!不是简简单单为了活着而活着!如果有不满,那就该揭竿而起!” “孔明先生您应当知道,汉中王殿下曾在许昌,与那曹贼出则同舆,关系匪浅,可为何,他却非要潜逃,与曹贼奋战至今?” 胡昭插嘴道:“他也不见得是为了让你们种多少吃多少。” 这倒也是,孙狼也无法反驳。 别说刘备了,就算是皇帝之中风评最好的文,景二帝,后世赫赫有名的李世民,朱元璋,都不可能让这些农民种多少吃多少。 除非,他们逃税。 “俺只知道,曹贼抢了咱们的粮食,而关君侯接纳了吾等!” “孔明先生,俺先前常听您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舍生取义也!” “如今,我孙狼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这些百姓争取时间,还请先生,将这些百姓带到上庸,之后您自可隐姓埋名,带着您的家眷,甚至那一干官吏继续隐居,但他们,可以代替俺见到关君侯,见到汉中王,若是当真有一天,我大汉百姓可以如孔明先生今日所言,种多少吃多少,我孙狼也不遗憾当初揭竿而起!” 种多少吃多少?这怎么可能? 胡昭又不是没读过书。 他没有直接回绝,却也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昔文王负太公八百步,保大周八百年社稷,某虽不如太公多矣,然汝负某也不止八百步,今保万民于水火,亦在情理之中。” 文绉绉的,说的啥呀? 孙狼不知道什么文王,什么太公,这对他来说确实是超纲了。 不过无所谓,只要知道胡昭愿意帮他带领这些百姓就已经足够了。 “俺先谢过孔明先生仗义出手!” 孙狼再次一跪拜。 这次,胡昭却拦下了他。 “某不需要你的感谢,某只是可怜,这些被你裹挟来的百姓,若是无人带领,不知道又会死在何处。” “当然,某也想见见汝口中那位关君侯,看看他到底有何等魅力,让汝愿意如此不惜性命!” 孙狼闻言,便顺势起身。 “大恩不言谢,孔明先生,若有幸俺活了下来,希望吾等在上庸再见!” “祝君好运。” 两人交涉结束,孙狼也终于拔出了自己珍藏的长刀。 这是他从曹军的军官手中抢来的,他们当初跟着关羽打顺风仗,自然是收获了不少战利品的。 不止武器,连铠甲都有。还有在曹魏境内不算稀奇的战马。 这会儿要与张辽交锋,孙狼自然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穿上铠甲,骑上战马,孙狼谨慎地控制着身下的战马,逆着人群,高声大喊道: “诸位兄弟,随我与那张辽决一死战!” 第二十九章 战前喊话 “决一死战!” 实话实说,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不过是为了吃饱饭而已。 但许多时候,一位身先士卒的勇士,能激发起大多数人的勇气。 这个时代,不论男女老幼,都是有一股勇气蕴藏在心底的。 先前,在东郡时,因为臧洪不满袁绍与曹操狼狈为奸,害死张超,而起兵反袁。 面对基本平定四州的袁绍精兵围攻,历年不下,最后在兵败之时,城中剩下的男女老幼,全部自杀身亡,共赴于九泉之下。 从被围城到兵败,纵使时局困顿,必死无疑,亦无一人选择苟且偷生! 甚至,先前被臧洪派出去请求援兵的两位司马,在无法求得援兵的情况下,回到东武阳,面对已经被袁兵攻破的城池,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赴敌死战! 结果也可想而知,个人武勇在成千上万的军队面前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就算这两位司马皆有关张之武也没有任何用处。 就在臧洪死的同一天,臧洪的同乡陈容被袁绍俘获,同样怒骂袁绍而被处死。 当时座下就有人议论:“怎么能一天杀死两位义士。” 这似乎也注定了袁绍的失败。 同样是面对义士,不说他的发小曹操了,就连他的部下焦触,张南都做的比他好。 而现在,面对这个时代数得上名号的义士,与他一路相伴的山贼们也无一人后退,自觉装备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战利品,跟在他的身后,逆着人群向前。 相携的男女老幼似乎也被这般氛围所感染,不少人都开始低头寻找起了武器。 这里自然是不可能能找得到什么武器的,但被大义所感染的人们不在乎这些。 运气好的,能摸到个菜刀柴刀,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找到些品相好的树枝,充当先天灵宝。 当然,孙狼他们不会让这些百姓陪着自己去送死。 这些百姓最终还是被拦了下来,跟着胡昭继续往上庸撤退。 …… 张辽的骑兵们来去如电,捉拿孙狼这一批鱼龙混杂的队伍就犹如猫捉老鼠这般简单。 他们一路前行,畅通无阻。 以孙狼这一批乌合之众的能耐,更无法布置有效的埋伏。 只是,等张辽他们前进到附近,方才准备了一轮齐射。 “放!” 一时之间,箭如雨下。 可面对装备精良的张辽军,这一连串袭击只死者寥寥。 身先士卒的张辽甚至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 而同样是边地武人出身的张辽也很擅长骑射,暂且不提天赋,面对敌军的埋伏,他冷峻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随后抽出箭矢,张弓欲射。 “嗖!” 箭矢离弦,毫无悬念地带走了一条生命。 可在他身旁的同袍们,却不像先前听到张辽的名号时那般慌乱。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要坦然赴死,死在张辽这种天下知名的豪杰手下,也比死在无名小卒手中强! “弟兄们!布阵!” 埋伏只是一方面,孙狼他们必须在这里阻击张辽才行! 若是让张辽轻易通过,那所有的布置都没有意义了! 而毫无疑问,这年头对付骑兵,最有效的武器便是——车! 此处离上庸不远,先前用来携带辎重的推车就可以分出一部分来阻截张辽的骑兵。 孙狼等人便站在车后,提起他们缴获的盾牌。 可惜,这些都只是小盾,类似重步兵的那种大盾,孙狼他们是没有的。 倒不是没有缴获,只是他们说得好听是转进,说得不好听就是逃难,运力紧张,类似大盾这种重量级的器具,最好的结局便是熔了。 毕竟,铁在这个时代依旧是稀罕货。 这般的布置已是足够,若是孙狼能够再来几床劲弩,张辽都得被他杀穿。 可惜,这不过只是设想。 张辽扫了一眼,并没有打算绕路。 孙狼他们没有时间布置,若是有时间,多少该再准备些火把滚石啥的,把他们的后路封住。 不过,想来张辽是不乐意陪这些人玩耍的。 “汝等,可愿投降?某征东将军张辽,愿意为汝等求得一条生路。” 再怎么说,还是应该象征性地问问的。 张辽扫视着人群,打算看清楚回话者的方位,若敌方拒绝,便一箭射杀之! 还是先前那句话,斩首,依旧是这个时代最有效的战术! 张辽相信,若是敌方统帅阵亡,便是再精锐的部队,也会溃散! 身为名将,暂且不提射术,张辽的装备肯定在刘怀之上。 “来者可是张文远?” 别说,孙狼真没想这么多,作为一个半吊子,他最先想到的是输人不能输阵。 张辽既然开口了,那他应声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正是!” 张辽放下了弓。 在还没谈崩之前,他不会射击。 这也是身为名将的基本素质。张辽身为名将的骄傲,同样不会允许他在与人谈判之时发起突然袭击! 孙狼闻声朝着张辽望去。 但见此人身着黑金色铠甲,体似熊虎,眼芒如锋,似有不下箭矢般锋利! “某乃关君侯麾下孙狼,曾听闻张将军与关君侯私交深厚,如今既然来了,不如随我等一同前去追随关君侯!何如?” 好家伙,居然反过来劝降起张辽来了。 张辽这次可不敢只是冷笑了。 曹魏军法甚严,就算是张辽,被人抓住了把柄也要担心会不会阴沟里翻船。 大抵就是这般严苛的环境,所以之后曹魏的开国功臣,又成了西晋的开国功臣罢! “呵!若是云长兄亲自来此,他绝不会如此聒噪!” 张辽最终还是收起了弓,挥舞起了手中的铁戟。 “也罢,便让某看看,云长兄的追随者,到底学到了他几分本事!” “全军突击!随某踏平这群乌合之众!” 说罢,张辽本人便身先士卒,发起了冲击! 他能够在合肥率军冲阵,从凌晨杀到晌午,除了士卒不惜生以外,最主要还是张辽本身的勇武便是当时一流! 由他率领的部队,更是如同一支锋矢,直插入敌军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