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恐]我与Boss谈婚论嫁》 小林俊介 咒怨,是含怨而死者下的诅咒于死者生前的居所积聚怨气,凡触碰者死,并产生新的“咒怨”。 …… 封敛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软绵绵的四肢不听使唤,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比平时厚重了许多的被子。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左手,手背传来了不可忽视的牵引感。 啊,又被抢救成功了吗…… 他抬起手,摸索着摘掉了脸上的呼吸罩,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挤进他的肺部,干痒的感觉让他难受的咳嗽出声。 不过封敛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难受。 在熟稔地调整好呼吸之后,他吞咽了口唾沫,感受着肺部不可忽视的疼痛感,封敛平静地躺着。 癌细胞已经蔓延到肺部了吗? 适应着肺部的不适,他抬手抚摸着眼睛的位置,纱布的触感替代了皮肤,眼前的黑暗的到了解释。 他的眼睛被包扎起来了。 为什么? 是手术途中出现了什么并发症吗? 怀揣着淡淡的疑问,他把视线“”落“”在了右手上。 被撤掉了。 血氧检测仪。 封敛下意识地用那只不受束缚的右手摸向了胸口。 费力地撩开被子的一角后,他解开病服的扣子,摸到了温热的皮肤。 封敛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巴也下意识地张开。 没有了,全部不见了。 原本贴在胸口的心跳检测仪和各种昂贵的监护仪器,全部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重症ICU病人的标配吗? 无数次病危,全部都是那些仪器在守护着他岌岌可危的身体,如果撤去那些,下一次自己再陷入昏厥,该怎么办呢? 被家族放弃了吗? 还是说医院出什么事情了? 乱哄哄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某种来自身体的讯号,被他的大脑瞬间捕捉放大。 他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不、不只是腿。 封敛咬着牙,调动着全身的肌肉,记忆中的无力感,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用力过猛的他噗通一声翻倒在地板上。 地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直达躯体,封敛瘦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滴滴答答的泪水浸透纱布顺着脸颊滑落,明明在留着泪,他的脸上却勾起了夸张的笑容。 自从自己在八岁的时候检查出了骨癌,到现在已经有多久没有下地行走过了呢? 日渐萎缩的肌肉、受一点点外力就会骨折的身体……好像全部都消失了。 [玩家封敛,已于蓝星tc189位面蓝星时间23:47时,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封敛愣了一秒,猛然“看”向四周。 “谁?” [已载入废弃躯体:小林俊介。] [已加载任务辅助器。]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将在重要节点复活,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那奇怪的声音仿佛就是从脑子里响起来的,完全无视了封敛的问题,自顾自地播报完信息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敛将信将疑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身体,经过多番确认以后,才惊愕地发现,那道声音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因为现在自己所使用的身体,无论怎么确认,都绝不会是一个16岁少年的身体。 这个小林俊介,似乎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封敛花了几分钟时间,去消化那些信息,然后摸索着四周,艰难地攀附着床脚,吃力地爬了起来。 手背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封敛摸索着病床和墙壁,慢慢走到了房门的位置。 这间病房的摆设和他之前的病房完全不一样,封敛谨慎的推开门,扶着墙壁往外走,他想了解关于这个地方的更多消息。 前行的路上没有任何人存在,无法视物的无助感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 在一片寂静中,小林俊介的记忆如水一般无声溢出,封敛有些头疼地将其一点点揉碎吸收,紧绷的身体慢慢开始放松。 原来小林俊介是被他的父母送到医院的。 对当下的状况有了基础了解,他回忆着小林俊介记忆中医院的格局,迟疑地停在拐角处。 该回去了,小林俊介的父母应该快要办完入院手续回来找这具身体。 来自男孩的刺耳大叫突然从前方响起,封敛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忘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哇!无眼鬼!” 接着是一阵跑步声。 似乎有几个小孩被站在拐角的他给吓到了。 这些小孩的出现像是一个信号,接下来整条医院的走廊都热闹了起来。 旁边的病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对方似乎在打电话,谈话间就从封敛身边走过去,这本该是一次毫无后续的交际。 但是封敛听到了那个名字——伽椰子。 “好了,我马上赶来,伽椰子一个人在医院也可以的,嗯,那你等我……” 伽椰子?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这个伽椰子,会是那个声音说的佐伯伽椰子吗? 封敛犹豫了几秒朝着旁边的病房走去,他想确认一下对方的消息。 他停在一扇门前,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出来的房间,沉默了一会他抬手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应声。 “。。伽椰子在里面吗?” 门内还是无人应答,也许他敲错了门。 封敛站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他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也不知道被他呼喊的伽椰子手背输着点滴,正躺在病床上睁大着眼睛,满脸恐惧地盯着他。 这家医院的病房门正中央都是内镶一块透明玻璃,方便护士医生随时观察病人情况,伽椰子正是通过这块玻璃看着门外的封敛。 在她眼里,一个陌生的脸上还缠着纱布的男生在她妈妈离开后就堵在门口,最可怕的是对方手背还留着血,随着对方敲门的动作,红色的血迹被蹭到玻璃上,简直可怕之际。 等待一会,封敛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朝下一个病房走去。 也许是他敲错门了。 正在封敛要敲响下一个病房大门的时候,办理完住院手续的小林夫妇,找了过来。 “俊介!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好担心你,快过来!” 小林杉子跑到封敛身边,抬手将他搂在怀中,满脸的心疼。 “俊介,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陪在俊介身边。” 是小林俊介的妈妈找到了自己。 封敛被她抱在怀里,女人温暖的怀抱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好在另一双手把他从小林杉子的怀中解救出来。 “怎么没穿鞋子呢,来,爸爸抱你回病房,杉子安静一些,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那应该是小林俊介的爸爸,对方毫不费力的就抱起了封敛,然后夫妻俩冲走廊另一头的护士小姐打了声招呼,朝封敛苏醒时待的病房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 长久没有和家人产生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封敛十分不自在。 “不可以哦,俊介,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不要让妈妈难过啊。” “俊介,等身体好了再出来玩,不可以任性哦。” 夫妻俩一唱一和,带着无力反驳的封敛远去,病房里的伽椰子看着门口的三人离开,想到了自己匆匆离开的妈妈,她有些难过。 看了一眼母亲不久前坐过的位置后,她红了眼眶缩回了被子里,不多时被子里就传来了低低啜泣声。 这边被送回病房的封敛,正接受护士的重新包扎,他刚刚暴力挣脱输液的针头,手背的针眼流了不少血,脸上的纱布也被眼泪浸湿,在小林夫妇的陪伴下,他坐立不安。 “不要睁眼哦俊介,护士小姐再给你换药,不想失明就乖乖地不要动!” “老公不要吓俊介了,没事的俊介,只是雪盲症而已,三四天眼睛就会好起来的。” 雪盲症? 脸上的纱布终于得到了解释,封敛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永久性失明。 一旁的护士小姐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封敛刚要坐起身,就被早有防备的小林佑介一把摁住。 “不可以哦,俊介如果想上厕所可以喊爸爸帮你,但是不可以擅自行动。” 小林杉子伸手摸了摸封敛的头,也张嘴劝阻:“对哦,俊介,有什么需要和妈妈说,妈妈可以照顾你的。” …… 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夫妻的封敛,最终还是妥协,装出自己很困的样子,盖上被子开始装睡。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头绪。 看着床上的男孩安静了下来,小林杉子握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慢慢里蓄起泪水。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要失去俊介了。 雪盲症是造成封敛无法视物原因。 但封敛苏醒时,脸上佩戴的呼吸面罩却诉说了意外的另一层致命因素。 一氧化碳中毒,医生说发现的再晚一点儿的话,孩子就没命了。 小林衫子很自责。 做父母的如果不能保护好子女,又有什么资格获得幸福呢? 坐在床另一边的小林佑介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眼眶通红的妻子,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愧疚感几乎要吞噬了他,都怪自己平时忙于工作对她们母子太不上心了,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心中有了决定的小林佑介对小林杉子做了个手势,接着走出了病房,那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暗号,需要单独聊聊的时候就会打这个暗号。 小林杉子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孩子身边,但还是听从丈夫的指示起身。 “对不起啊,俊介,稍微等一下,妈妈和爸爸出去一会。” 她为封敛盖上被子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看着没有反应的儿子又轻声补充道。 “妈妈很快就回来。”说罢她转身离开去寻找病房外的丈夫。 小林佑介就站在门外,他透过玻璃把妻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小林杉子推开房门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再也忍不住眼泪,她扑到男人的怀中低声啜泣起来。 小林佑介抱紧怀中哀伤害怕的妻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背,这个国家特有的严谨内敛让男人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他只能沉默的安抚妻子的情绪。 过了一会小林杉子不再哭泣,她的身上还难得地保留着出嫁前的少女一样的纯真,沾染泪痕的秀美脸庞更是漂亮的不得了。 “该怎么办啊,佑介,都是我的不好,如果我没有烧那些炭……”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林佑介打断,这个男人用力抱紧了她。 “和你无关,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可是……”小林杉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小林佑介完全不给她机会。 “待会我就会回公司去,我会把最近的工作都整理掉,然后,我们一家去旅游吧。” 小林佑介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床上的男孩。 “去北海道吧,俊介不是一直都想去吗,在我回公司期间我会请一个保姆来照顾你们。” 小林杉子顺着丈夫的视线,也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她明白小林佑介的意思,但是一向听话的小林杉子没有一味的顺从丈夫的安排。 “我也可以照顾俊介,不要保姆,我想照顾俊介。” 小林佑介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他叹了口气,伸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好,听你的,不要保姆。” 夫妻俩又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接着小林佑介就离开了,小林杉子回到病房看着床上乖巧躺着的儿子也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着儿子渐渐睡了过去。 半田辉 封敛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每天早上睡醒,都能听到床边来自小林衫子的关心。 “俊介饿了吗?” “俊介想听妈妈讲故事吗?” “俊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 诸如此类的的关心如潮水一样汹涌包裹着他。 起初封敛还有些难以招架,慢慢地,他就有些习惯小林衫子了。 过去六年的卧床人生,让他即使不喜欢也不得不依靠、麻烦周围的护士医生,但现在,卸下了病痛的重量之后,他开始一点点展露真实的性格。 在认真回应了小林衫子的日常关心之后,他提出了下床锻炼的想法。 “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可以的话,我想出去走走。” 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却依旧无法离开病床,现在的封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出去走走。 甚至不用离开病房,只要能让他踩到地板,堂堂正正的、不用依靠任何帮助站起来,他就能满足。 面对这样的请求,小林衫子有些为难,一方面她在担心小林俊介的身体,一方面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失望。 好在一旁的护士解决了小林衫子的疑虑。 “黑口医生说了,只要不剧烈运动的话,适当去户外走走,对身体恢复是有帮助的。” 说着,护士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最近花园里的积雪被清理得很干净,感兴趣的话,做好户外保暖,可以带着孩子去花园走走。” 对于封敛来说,这是天降的馅饼。 本来只想下地走走的,没想到自己的活动空间突然得到了升级,他居然能够去室外了! 于是在小林衫子刚起了个话头,问他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封敛就迫不及待的接上话头。 “俊介,你想不想……” “要去,我要去!” 说完,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封敛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 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小林衫子疑惑了疑惑,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俊介想去的话,那我们就去吧!” 一旁的护士推过早已准备好的轮椅,配合着小林衫子将病床上的封敛扶了起来。 感受着这熟悉的流程,封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我可以直接走!” 他这样说着,最后还是坐到了轮椅上。 “我的腿可以走路,我要自己走、拜托……” 身旁的护士在整理输液瓶,封敛伸手紧紧地攥住对方的衣袖,脸色有些发白。 “我能走了,医生。” 他半是强调,半是哀求,用着低低的语气对护士说道。 “小朋友,你现在暂时看不到东西,要去花园散步的话,用着轮椅会方便很多哦。” 护士觉得小林俊介这个孩子乖巧又安静,父母也看得出来很有教养,难得软着语气,耐心安抚着对方。 旁边的小林衫子也附和着,安抚着不安的封敛。 “是呀,俊介,以前不是还偷坐爷爷的轮椅玩吗,怎么现在不敢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小林衫子笑了起来。 “妈妈知道你喜欢跑着玩,这样子,等待会儿到了花园里,俊介再找其他小朋友玩,妈妈替俊介看着轮椅怎么样?” “……好。” 嘴巴开开合合,意识到自己又给小林衫子添了麻烦的封敛,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他松开了抓着护士的手。 “对不起。” 护士笑了笑说,并让封敛不要在意。 小林夫妇选择的医院是当地有名的私家医院,无论是医疗条件还是医院环境都是出了名的不错。 上周下了场暴雪,一连几天都是阴天,今天难得是个好日子,出了太阳。 医院的护工将封敛从医院三楼推到了花园里,对方和小林衫子叮嘱过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俊介,如果觉得冷的话,就和妈妈讲,咱们就回病房。” 小林衫子推着轮椅,走到了一片人群聚集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小朋友,俊介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和他们玩。” 叽叽喳喳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封敛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打算听小林衫子的话。 “……我想站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擅自行动,而是先和小林衫子报备一声。 问过旁边的护士之后,小林衫子扶住了封敛的胳膊。 “小心点,俊介,扶着妈妈,慢点起来。” 小林衫子的外套好像是件毛线开衫,感受着指间纹路分明、柔软的衣料,封敛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穿着医院特供的胶底鞋,脚上也套着小林衫子特意准备的加厚袜子,双脚踩在地上,并没有很清晰的实感。 但是,他确实是站起来了。 不同于刚得知自己死亡、进入了别人身体,在走廊里前行的不真实感。 在经过了几天的适应后,封敛彻底撕去了那种大梦初醒的迷茫与浑噩。 现在的他确实拥有了一具新的身体。 一具健康、充满着生机的身体。 仅仅是这样想着,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发现了他在颤抖,小林衫子十分紧张。 “俊介,怎么了?” “是冷了吗?需要妈妈带你回去吗?” 察觉出小林衫子有离开的意思,封敛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林衫子的胳膊。 “不要。” 他的语气又快又急。 从没在自家孩子身上听到过这样的语气,小林衫子一时间有点愣神。 “那、妈妈给你拿件厚衣服?” 她试探地询问道。 知道小林衫子是误会了的封敛,沉默并不打算解释。 “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 他的道谢让小林衫子惊喜中又掺杂了些许不解。 “没事,毕竟俊介是妈妈最喜欢的宝贝。” 小林衫子找到一旁照看孩子们的护士,她的神情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疑虑,简单叮嘱了几声,拜托对方照看好封敛后,小林衫子就离开了。 时时刻刻陪伴着自己的小林衫子离开了,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封敛,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 他感受着清风和阳光,鼻翼间充斥着积雪压松,冰凉混合着松油,那凌冽又清爽的味道。 这就是室外吗? 因小林衫子的话,注意着这边的护士,发现这个孩子一直乖巧地坐在轮椅上,没有其他动作,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大家,等等、不可以玩雪哦!!” 旁边的孩子们突然捡起了雪球互砸,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眼看口头制止无效,她不得已离开原地,彻底忽视了另一边的封敛。 封敛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新鲜又冰凉的空气充盈自己的肺部,他的心中无比畅快。 一不小心放纵过度,他的肺部又忍忍作痛,气管发出了干痒的信号,他弯腰咳嗽了起来。 “找到了你啦!!” 高亢又刺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不等封敛反应,一只手就摘走了小林衫子给他戴上的帽子。 “臭猴子,我要向护士小姐告发你!” “你居然偷坐医院的轮椅、哈哈你完了被我发现——” 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 看清了封敛抬起头后的面容,男孩愣住了。 “你这家伙是谁啊?” 他有些心虚地大喊。 头顶一凉的封敛也有些意外,听到男孩的一系列发言之后,意识到了对方应该是认错了人。 “封、小林俊介。” 他下意识地就要说出自己的本名,刚说出一个字后,猛然回神,改回了这具身体的名字。 男孩可不在乎他的口误。 发现封敛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之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一瞬间自信了起来。 “切,谁让你待在这儿的?” “……” 发现封敛不回他的话,男孩有些生气。 “喂!” 他提高了声音。 “瞎子,我问你,你看见一个臭猴子过来吗?” “……抱歉,我看不见东西。” 封敛皱了皱眉,对男孩的言语感到不舒服。 被对方提醒,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白痴才会犯的错误之后,他的脸瞬间涨红。 “你是白痴吗?!” 他大声嚷嚷着,觉得丢脸至极。 被人莫名其妙地骂了,封敛没打算追究,他只是放缓了声音,尽量传达自己友善的信号。 “抱歉,可以把帽子还给我吗?” 他记得小林衫子很喜欢这个帽子。 据说是在百货商店挑了很久,才买到的。 哪成想男孩好像被刺激到,突然恼羞成怒把帽子用力地掷了过来。 “臭瞎子,想要帽子的话,就自己去找吧!” 柔软的帽子落在地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没想到男孩儿会突然做出这番举动,刚要开口说什么,对方就发出了嘲笑的声音扭头跑掉了。 封敛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16岁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不知道年龄的小孩给欺负了。 想着小林衫子还没回来,他犹豫了几秒,扶着轮椅、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算了,听声音应该就在附近,先把帽子找回来吧,免得给这具身体的母亲添麻烦。 封敛从轮椅上起身后,就蹲下了身体,试探性地伸手在附近摸索着。 被除去积雪的地面,十分冷硬,仅仅是摸索了一会,封敛的手指就被冻得失去了感觉。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那个……” 那声音细细低低的,如果不是因为封敛看不见东西,听力暂时变得很敏感,还真不一定能听到。 “你好?” 封敛停下了动作,歪着头“看”向了声源处。 后者却突然没了声音。 封敛觉得那不是他的幻听,于是他微微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他耐心地等了几秒,对方还是没有声音。 已经走了吗? 封敛疑惑了一秒,不再多想,继续摸索,看看能不能在小林衫子回来之前,找到帽子。 这时,一个柔软的东西突然碰到了他的手指。 封敛手指微动,反手抓住,那熟悉的手感,无疑就是自己的帽子。 不过,刚刚这个位置有帽子吗? 封敛拿过了自己的帽子,他下意识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却发现帽子的另一端残留着余温。 这个帽子,似乎是被人拿在手里有一段时间,然后偷偷递过来的。 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之后,他抬头朝着捡到帽子的方向,勾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好,谢谢你的帮助。” “真是帮了大忙呢。” 他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担心小林衫子回来后,可能要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躲在旁边的花坛后面,她的身体十分的瘦小,皮肤也带着营养不良的特有的暗黄。 看着男孩对自己展露的笑容,她的脸上腾起一片红晕。 被感谢了—— 巨大的喜悦冲刷掉忐忑不安的心情,男孩的笑容像是对自己的认可和鼓励,伽椰子细细小小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胸口处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在感谢我! 我好像帮上了他的忙! 注视着男孩脸上的纱布,伽椰子的眼睛忽闪了起来。 她记得这个人。 前几天曾经敲了她的房门,还喊出了她的名字。 来收拾房间保洁阿姨还因为玻璃上的血,数落了自己。 伽椰子脚尖轻点了起来,她看着男孩摸索着轮椅坐了回去,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他看不见…… 他好像行动不便…… 他好像……需要我的帮助…… 伽椰子大半的身体都露了出去,她眼里只有坐在轮椅上的封敛,某种幻想开始缓慢萌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也许,他会接纳我? 澎湃的勇气冲击着伽椰子,她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想要走到那个对自己露出微笑的男孩面前。 ——你好,我叫伽椰子,刚刚是我帮你找到了帽子…… 伽椰子在脑海中一遍遍构思着自己的开场白,绯红的脸色,让她有了点难得的生气。 那样子自我介绍,会不会有些太厚脸皮了? 如果他觉得自己在邀功,该怎么办呢? 要不然还是离开吧,下一次再找机会上前搭话? 之前他不是还叫成了自己的名字吗…… 等等、他认识自己吗? 伸出去的脚,猛然停住,伽椰子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个人,该不会也是恶作剧自己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伽椰子后悔了。 她收回了脚,想要重新躲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出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不知轻重的力道,一下子让伽椰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被迫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人。 “该死的臭猴子,居然躲在这里!” 半田辉的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盯着伽椰子的眼睛突然撇到了不远处的封敛,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都是你这家伙害得,谁让你跑到这儿来的?” 说着,半田辉拽着伽椰子就要往旁边走。 “说好了,被捉住的人要接受惩罚,你给我想办法从护士那里偷来她腰上的钥匙,敢不听话的话,我就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着,半田辉挥舞了一下拳头,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被他拽着的伽椰子抗拒地向后倒退,她根本不想和半田辉玩游戏,更不想接受惩罚,去偷护士的钥匙。 半田辉总是会弄得她很疼,逼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导致医院里的其他大人都很讨厌她。 不知为何,伽椰子突然有了点反抗的勇气。 “你放开我……” 她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半田辉完全不理睬。 “臭猴子,跟我走。” 他态度强硬的拽着伽椰子,用着自己给对方起的外号,命令着这个瘦弱的女孩。 他俩的拉扯很快就引起了不远处的封敛的注意。 有人在吵架吗? 他疑惑地听了几秒。 意外的发现,对话双方的声音都有些耳熟。 一个是不久之前拿着自己帽子的男孩,另一个,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捡到他帽子的人。 封敛想了想,转动了轮椅,朝那边靠近。 距离拉近了,双方的声音听着就更清晰了。 “快点和我走,你在干什么啊?” “你松手,我胳膊好疼……” 是医院霸凌吗? 封敛皱起了眉头,对男孩的印象变得更差。 在最开始的住院检查期间,他也遇见过这样的事。 一些身体强壮的病人,会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寻找一些弱小的病人玩乐。 他们会以玩耍为理由,强迫那些弱小的孩子加入游戏,但实际上整个游戏的核心都是以欺负对方为主。 遇到了护士检查,就说是好朋友在开玩笑。 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也没有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大部分的人都在被欺负之后不了了之。 毕竟出院以后就见不到了。 可也有些例外,当时双方出院之后,双方的父母因为生意方面的事情产生了交集,于是被欺负的对方,就成为了被前者长期奴役的跟班。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那个阶级是常有的。 不过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医院里没人敢欺负他,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他进入了重症监护室,更不会有外人能有机会接触到他。 不过没经历,不代表他会无视。 “她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半田辉的动作。 在看清来认识谁之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半田辉当即嘲讽出声。 “你以为你是谁啊,死瞎子。” 说着他看见了,封敛手里的帽子。 “找回你的帽子了啊,奇怪……一个瞎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说着,半田辉的脸上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笑容。 “你该不会是用鼻子闻着味,找到的吧?” 拿着外套走过来的小林衫子凑巧听到了这句话,她一瞬间就被话里的恶意给震惊到了。 半田辉的发言却还在继续。 “我看你又瘸又瞎,一个废物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闲事?小心我打得你连话也说不出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川又伽椰子 啪—— 被打歪了脸的半田辉愣了一秒,刚恶狠狠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了自己的妈妈。 愤怒的火焰瞬间熄灭,他猛地松开了抓着伽椰子的手,像被人拔下了牙齿和爪子的宠物一样乖训。 “妈妈……” 他刚一开口,就又挨了一耳光。 “你在干什么?!” 半田夫人穿着时髦,手指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眉眼间透着一股泼辣。 半田辉刚要说话,就被他的母亲拉扯着,走到了身后小林衫子的面前。 “实在是非常抱歉!” 半田冴子冲着小林衫子深深地弯下腰去,另一只手还摁着不明白状况的半田辉。 “小林夫人,我和我的儿子向您和贵公子道歉。” 半田冴子真的要被自己的儿子气死了。 别人不知道那个坐轮椅的孩子的身份,她可是知道的,毕竟她曾经和丈夫一起参加过小林公司举办的聚会,在聚会上,她亲眼看到了牵着小林俊介的小林衫子。 丈夫只是个科长,工资目前刚好够花,可他们还打算要第二个孩子,所以升职加薪的事,必须得快点争取。 上午丈夫刚打来电话,说是老板小林先生的孩子住院了,小林夫人一直在医院照顾着,选的医院和半田家是一个医院,让半田冴子有机会去偶遇一下,拉进一下关系。 好让小林夫人回家给小林先生吹吹枕边风,让她的丈夫早日升职。 半田冴子把儿子带到花园,就去向护士打听消息,看看小林先生的家眷在哪个病房。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小林夫人带着孩子在花园里散步,她惊喜地赶过来,就看见小林夫人拿着外套,站在自家儿子身后不远处,而自己的儿子好像正在欺负两个孩子。 ——你该不会是用鼻子闻着味,找到的吧? ——我看你又瘸又瞎,一个废物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闲事?小心我打得你连话也说不出来。 半田冴子听到这里,不等小林衫子发作,她直接黑着脸走了过去,给了自己儿子两巴掌。 升职? 惹出了这种事情,小林先生知道了,不开除丈夫就够不错的了。 小林佑介是出了名的宠妻,连身为全职太太都半田冴子都知道。 谁让丈夫每次从居酒屋回来都要嘟囔几句,说什么老板从来都不参加他们下班后的聚会,只会在家里陪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要不是自己是公司老板,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失败了巴拉巴拉的。 越想,半田冴子就越是心惊,她低垂着脑袋,恨不得现在再给半田辉两巴掌。 都是这个孩子,平常调皮捣蛋,爱欺负人就算了,现在来了医院还不老实,好端端的没事做,欺负一个坐轮椅的小孩儿干什么? 小林衫子惊讶于这突然的变故,但在惊讶过后,她并没有立刻接受身前半田冴子母子的道歉。 她无视了这对母子,快步走到了不远处封敛的身边。 “俊介,没事吧?” 她张开怀中捂着的衣服,为封敛温柔地批了上去。 “没事。” 感受着保留着体温的外套,封敛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对小林衫子的体贴感到不好意思。 “被欺负的不是我,是旁边的那位。” 因为不确定伽椰子的年龄和身份,封敛隐去了主语,只是把头转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小林衫子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就发现了尴尬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害怕的伽椰子。 在刚刚过来的路上,她其实就看见了男孩拉扯女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后面俊介居然也也被牵扯了进去。 他们这边的动作过于显眼,维持好其他孩子秩序的护士,终于迟迟关注到了这边,注意到半田母子道歉的姿态后,急忙赶了过来。 “那个,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双方家长请冷静一下,产生了什么矛盾的话,请移去室内在处理,您看可以吗?” 周围已经有不少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为了阻止引起骚乱,护士尽心尽责地周旋在双方之间,想要缓和矛盾。 比起外表颇有攻击性的半田冴子,护士选择先跟衣着淡雅,人也看起来漂亮有气质、很好沟通的小林衫子说话。 眼见有第三个人插了进来。 被晾在一边的半田冴子有些着急了。 她拉着自己的孩子,快步走到了小林衫子旁边。 “真的实在是非常对不起!我的孩子说出了那样可怕的话,实在是太令我羞愧了。” 她依旧是用着讨好的姿态,想要尽快取得小林衫子的原谅。 旁边的半田辉这时候也迟钝的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 平常他欺负了人,对方的家长找上门后,妈妈三言两语就会把人赶走,但今天妈妈居然拉着他一起对那个残废的妈妈道歉。 不理解妈妈的行为,但半田辉心中还是腾起了一股恐惧感,于是他不发一言,任由妈妈摆布。 “我的儿子平常实在是疏于管教,这个孩子年纪太小,说话不太懂轻重,有些话他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别人说他也就跟着学,其实根本就不是……” “你是说,你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小林衫子打断了半田冴子的话。 好脾气的她,第一次在封敛面前冷了脸。 “为人父母,这就是你给我的说辞吗?” “额、这……” 被小林衫子的突然发难堵了个哑口无言,半田冴子嘴唇喏喏…… “那个、其实……” “够了,如果还是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小林衫子冷声道。 她转身走到小林俊介身后,推起了轮椅。 “小朋友,帮阿姨拿一下东西。” 她拿起封敛怀中还没来得及带上的帽子,递到旁边的伽椰子手中。 “不好意思,阿姨需要占用一下你的时间,你可以跟阿姨一起,带着哥哥的帽子,送哥哥回病房吗?” 完全不明白现状的伽椰子接过帽子,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看见她点头,小林衫子重新将视线放到半田冴子身上。 “我不会接受你所谓的道歉,毕竟你的儿子伤害的不是我,如果真的诚心道歉的话,就向该道歉的人道歉吧。” 说完,小林衫子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半田冴子和那个孩子只是露出尴尬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行为之后,她冷着脸转身就走。 “小朋友,跟上阿姨。” 临走,她还不忘了喊上愣在原地的伽椰子。 一旁的护士,看见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已经离开了,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那个,您还好吗?” 她关切地询问着半田冴子。 却没想到对方猛然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狠狠的拧住了孩子的脸蛋。 “你这家伙,谁教你的这些?!” 半田冴子鲜红色的指甲油十分鲜艳,在这个没有什么时尚意识的年代,算是十分出格的事物了。 半田辉被拧着脸,眼底写满了害怕。 “妈、妈妈……” 他低低呼喊了一声。 半田冴子却发现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盯着她,她不爽的瞪了一圈,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在说什么。 “真是给我丢人,我看你的病也好了,待会儿就去给我办出院!” 半田冴子拽着半田辉朝着另一个方向也大步离开,当事人都离去后,没人再关注这个刚刚发生的闹剧,花园恢复了和谐。 医院大楼里,小林衫子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封敛的病房。 停好轮椅之后,她并没有让封敛回到床上,反而是一脸认真,蹲在轮椅前拉起了他的手。 “俊介,被人欺负怎么一声不吭,这可不是你平时的性格。” 平时的性格? 小林俊介平时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封敛沉默了一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小林衫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俊介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坐轮椅也是,妈妈只是担心俊介会被路上的东西绊倒,才会让俊介坐上轮椅的,俊介是很在意这些吗?” 既然小林衫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封敛也不好否认。 “……嗯” 觉得自己又给小林衫子添麻烦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抱歉。” 听见那声道歉,小林衫子的身体僵了一下,却还是当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转身看向了旁边的伽椰子。 “小朋友,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接过了伽椰子手中的帽子,语气十分温柔。 不得不说小林衫子的道谢,让伽椰子原本尴尬又局促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小林衫子的道谢。 如果不是小林衫子让她帮忙拿帽子,伽椰子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离开那里。 毕竟自己平时面对半田辉,就已经够吃力的了。 现在在加上半田辉的妈妈,她根本无地自容,只能被随意拿捏吧。 事实上,小林衫子就是考虑到了这方面的事情,才会找理由带走伽椰子。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主动出声帮助的孩子,加上她也不喜欢看见女孩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欺负,即使是没有封敛的原因,小林衫子也会出口帮忙。 “我的名字是伽椰子……” 伽椰子的声音好像天生就很小,没有什么辨识度的同时,还有些让人听不清。 于是小林衫子又问了一遍。 这次得到的回复倒是清晰了。 “伽椰子,川又伽椰子。” 安静聆听着她们对话的封敛愣了一秒之后,很快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姓川又,不是佐伯。 他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个女孩就不是自己的任务对象了。 及川美由 伽椰子成了封敛病房里的常客。 在被小林衫子帮助之后,伽椰子喜欢上了这个温柔漂亮的阿姨,连带着也喜欢上了不怎么爱说话的小林俊介。 “伽椰子,又来了呀,正好,阿姨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可以替阿姨陪着哥哥聊聊天吗?” 挂掉丈夫的电话之后,小林衫子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的伽椰子。 瘦瘦小小的小女孩,非常腼腆,稍微说句话都会脸红,虽然看起来有些阴郁内向,但是小林衫子还是挺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的。 “阿姨回来会给伽椰子带点吃的,伽椰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伽椰子红着脸摇了摇头,为小林衫子的关心感到害羞。 对伽椰子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小林衫子在心底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追问这个孩子,她替伽椰子拉开了房门。 “俊介,妈妈要去一趟爸爸的公司,让伽椰子陪着你可以吗?” 伽椰子躲在门框边探了个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病床上的封敛,即使知道对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在没有得到同意之前,她也不敢擅自进入房间。 好在封敛点了点头同意。 “路上小心……” 他的嘴唇张了张,还是说不出那个称谓。 小林衫子的眼神黯淡了一秒,很快又亮了起来。 “那妈妈就先走了,你要和伽椰子好好相处哦!” 就这样,小林衫子离开了。 而伽椰子也获许,坐到了封敛病床前的椅子上。 伽椰子害羞,不敢说话。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封敛也闭着嘴。 两个小孩就这样相顾无言,待在一起。 “那个……” 最后还是封敛先挑起了话题。 “川又,你生了什么病?” 这话刚问出口,封敛就暗道一声糟糕。 在医院,病人之间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询问对方的病情,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对方是否身患绝症,算是个非常容易踩雷的问题。 果不其然,伽椰子沉默了几秒。 “那个……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小病。” 非常显而易见的谎话,但也许是真的。 不过封敛无意深究,他只想赶快跳过这个话题。 “川又多大了。” 他询问起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情。 果然这个问题比较容易回答。 伽椰子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9岁。” 9岁吗,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学生吧。 说起来,封敛本来以为这具身体是八九岁,但在吸收完小林俊介的记忆之后,他才从最近一次过生日的记忆中发现,小林俊介这具身体刚满10岁。 10岁和9岁。 原来他和这个川又小朋友只差一岁吗? 封敛突然笑了。 上一世10岁的自己,好像也是在过完十岁生日之后,意外晕倒住院,然后检查出来的癌症吧…… 只不过,上一世的自己停留在了16岁。 但是现在,他不仅会有16岁,还会有26岁、36岁、46岁…… 他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健康的成长,上学、交友、恋爱、结婚……最后和爱人一起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只要是想到这件事,封敛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 太好了,人生可以有重来第二次的机会。 伽椰子不知道封敛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她有些羞赧,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安的动来动去。 为什么突然笑了呢? 是自己的回答有哪里说错了吗? 伽椰子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但是她又不敢询问封敛笑起来的原因。 只能自己红着脸,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好在封敛很快收起了自己发散的思维。 “川又,是女孩子吗?听声音的话,很像是女生呢。” “是、是女生……” 紧张地回答完问题,伽椰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不安又焦虑地等待着封敛的反应。 啊、说快了。 条件反射性回答了问题,但是伽椰子突然又有些后悔。 万一小林也和其他男孩一样,讨厌女生,讨厌自己呢? 反正小林俊介看不见,自己明明可以撒谎的,如果说自己是男生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和小林成为朋友…… 伽椰子的手指又搅在了一起。 封敛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听声音的话其实已经有了一点儿预感,但是得到了本人的认证,果然被人欺负的川又是个女孩。 其实,单从男女的名字上看,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性别。 在日本,只有女生的名字会加一个“子”字,男生的话几乎不用采用“子”字。 但是封敛不知道。 因为他上一世并不是日本人。 他来自蓝星的华夏国,他从没有听过,世界上有一个名为日本的国家,完全不明白这里的习俗,即使拥有着小林俊杰的记忆。 一个10岁的男孩只会记住关于自己的事情,一些风俗常识,反而是不知道的。 也许是所在的星球都不一样了吧。 封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能够听懂,并且使用这个国家的语言。 他陷入了思考,伽椰子却以为他生气了。 生气于自己的性别。 “对不起!” 于是她惶急地椅子上跳下来,语气急促又恐慌。 “我不是要故意隐瞒的,对不起小林,我、我……我这就离开——”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封敛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听到她错乱慌张的脚步声。 “等一下——” 封敛想要喊住她。 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来不及停下的伽椰子直直撞到了来人身上。 药品和金属器具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刺耳的响声一瞬间盖住封敛的声音。 “啊——” 陌生的女人声音在房门方向响起。 封敛下意识地坐起身体,摸索着就要下床。 “没事吧?” 他刚开口,就被女人的声音压住。 “5号?你怎么在这里?” 护士拿着托盘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摔落一地的东西,她的眼神瞬间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说过吧,私自进入他人病房,是不被医院允许的,你不能打扰其他病人休息。” 她伸出手来,想要带走伽椰子。 看着熟悉的护士,大脑一片空白的伽椰子,下意识的躲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想要逃离这里。 “不要碰我——” 发出了下意识防备的尖叫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伽椰子颤抖着声音。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被伽椰子刺耳的尖叫声一吓,顺便发现自己的鞋子被溅上了消毒用的碘伏药剂,护士露出了冰凉的眼神,她沉默地盯着伽椰子,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点儿意外,准备好的药剂全部被打翻了,我马上收拾,让其他人来准备换药。” 原来现在是封敛的换药时间,伽椰子恰好撞上了来换班的护士。 听到了护士的解释,封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站在床边扶着椅子,想要去伽椰子身边。 “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他确定自己听到了伽椰子的尖叫声。 “她是我的客人,我允许她待在我的病房。” 护士阴冷的表情僵了一秒,随机打量着封敛被包扎起来的眼睛,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是我误会了,不过现在到了5号病人的吃药时间,我需要带她回房间去,不然查房的护士找不到病人的话会很苦恼的。” 是这样吗? 封敛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他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于是努力“看”向加椰子的位置。 “川又,到了你吃药的时间了吗?” 他向伽椰子求证,但是伽椰子的眼里只有眼前的护士。 及川美由,是伽椰子漫长的住院时光里,最熟悉的护士。 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嘴角还有一颗黑色的痣。 生气的时候,嘴边的那颗痣就会变得特别恐怖,像是妖怪的眼睛。 恐惧如同藤蔓般紧紧将伽椰子束缚在原地,光可鉴人的玻璃上,照映出她惊恐哀怯的面容。 她害怕地站在原地,瑟缩着肩膀不敢回头,此刻对护士的恐惧早已盖过对小林的渴望。 “5号病人,你的朋友在问你话。” 朋友? 才不是朋友。 对于小林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骗子吧…… 护士的眼神越发凶狠,伽椰子的额头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又看见了妖怪的眼睛。 “……对、对……现在、是吃药时间……” 伽椰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护士脸上勾起的笑容。 “那么,请稍等片刻。” 护士带着伽椰子离开了。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站在床边的封敛陷入了沉默。 让伽椰子离开,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伽椰子被及川美由带回了自己的病房。 及川美由并没有说谎。 现在确实是伽椰子吃药的时间。 只不过并不会有查房的护士来这里,因为她就是今天的值班护士。 她拿出一个白色的纸袋。 它原本和其他药品在一起放在托盘上,在及川美由带着伽椰子离开的时候,她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了。 “吃药。” 及川美由把它递到了伽椰子面前。 伽椰子颤抖着手接了过去,听着及川美由的要求,熟练的拆开纸包,然后把里面的药片全部倒进了嘴巴里。 没有用任何水润滑,她就那样生咽。 小小的药片卡在嗓子里,无法被顺利的吞咽,外层包裹的糖衣却被唾液腐蚀,浓烈的苦味从喉咙上涌蔓延整个舌根。 伽椰子痛苦得呜咽了起来,身体的防御机制被激发,她本能的开始呕吐起来。 及川美由却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看加椰子要吐出来,她把伽椰子的手摁在嘴巴上,强制阻止着伽椰子的呕吐行为。 “不许吐!” “给我咽下去,别找麻烦!” 眼看伽椰子开始流泪,她手下的力道更狠了。 “哭什么哭,几颗药而已,治你的病的!” 期间有鼻涕混着眼泪碰到了及川美由的手,她立刻一脸嫌恶地甩开了加椰子。 在伽椰子要张嘴把嘴巴里的药片都吐出来的时候,她恶狠狠的威胁道。 “敢把药都吐出来,我就告诉你妈妈,说你为了不让病好,故意不吃药,给医院添麻烦!” 伽椰子呕吐的瞬间停住了。 受药物刺激分泌的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巴里溢了出来,听到护士的话,伽椰子拼命地捂住嘴巴。 她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更不想让小林他们知道自己不吃药的事。 哪怕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伽椰子也拼命让自己把黏黏糊糊是药片都吞了下去。 及川美由让她掰开嘴巴,供她检查。 在确定伽椰子把所有药片都吞下肚子之后,才畅快地露出笑容。 “这才对嘛,你听话点,不给大家添麻烦,对所有人都好。” 她驯服着伽椰子,享受着掌握弱者的快乐。 而被折磨的伽椰子,完全不知道这是错误的事情。 田沢京香 送完资料的小林衫子很快回来了。 刚刚推开门,她就看见了门口的一片狼藉。 她小心翼翼绕过了那堆东西,看向床上的封敛。 “俊介,怎么了?” 小林衫子摁响了床边的传呼仪,简单的说明情况之后,结束了通话。 “伽椰子已经回去了吗?” 她把手中拎着的便当架在桌子上,解开最外层包裹的蓝色花布后,露出了里面两个漂亮的红色漆盒。 “妈妈带了两份便当,一份主菜是煎青鱼,一份主菜是天府罗炸虾,还有甜品。” 小林衫子拿出了两个保温瓶,放在封敛手边。 “圆的这瓶是红豆汤,方的这瓶是南瓜汤……” 正介绍着,接到小林衫子反馈的,医院保洁人员推门而入,在道歉之后,开始收拾卫生。 “实在抱歉,夫人,刚才跟今天值班的护士已经确认过了,是有其他病房的病人违反规定,私自进入房间后不小心与值班护士撞到,打翻的药品。” 保洁的话让小林衫子有些意外,于是在对方快速的收拾完地面之后,她跟着对方走出了病房。 除了伽椰子之外,居然还有其他的病人,闯入了俊介的房间吗? “病人,是怎样的病人?” 她想起了之前在花园和俊介产生矛盾的男孩。 “是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胖胖壮壮的小男孩儿吗?” 小林衫子将半田辉的外貌描述给保洁。 得到了保洁的否认。 “听护士说,是5号病人。” 推着清洁车的保洁,抬手指了指拐角处的病房。 “是那边病房的病人。” 保洁想了想又补充了些细节。 “是个一米左右、很瘦小的女孩子,留着黑色的长发,肤色也很苍白。” 目送保洁离开后,小林衫子秀气的眉毛紧皱着。 单听保洁的描述,那个孩子怎么想都应该是伽椰子吧? 但是为什么护士要说伽椰子是私自闯入俊介病房的呢? 俊介那孩子难道没有和护士交代清楚,伽椰子是被她邀请过来的这件事吗? 怀揣着重重心事,小林衫子想要找自己的孩子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刚推开门,进入眼帘的一幕就让小林衫子如坠冰窖。 “……俊介,你在干什么呀……” 过于荒谬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小林衫子的语气都不自觉放轻,生怕自己惊扰到什么东西。 封敛咽下口中的红豆汤,下意识的朝着发声处抬头。 “在喝汤。” 他有些不明白小林衫子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封敛还是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红豆汤,很好喝。” “谢谢。” 短短三句话,就让小林衫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不自觉抬手捂着嘴巴,愣愣的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封敛。 久久得不到回复的封敛,又喝了几口汤之后,若有所觉的盖住了杯盖。 “房间收拾干净了吗?” 他询问着小林衫子。 良久,才听到小林衫子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她从门口走了过来。 拉开了床边的椅子。 拿起了桌子上的保温杯。 “俊介……” 她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 “为什么不和妈妈给你准备的南瓜汤呢?” “是不小心喝错了吗?” 小林衫子的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圆形的杯子是红豆汤,方形的杯子是南瓜汤,封敛想了想小林衫子和他说的话,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太想喝南瓜汤。” 事实上,封敛对南瓜过敏,虽然记忆里有小林俊介吃南瓜料理的画面,但封敛还是有些抵触,故而选择了红豆汤。 而小林衫子在得到他的回复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衫子才轻轻的出声。 “孩子,妈妈离开一下,你先一个人待着好不好?” 小林衫子离开了。 收拾一下自己能碰到的东西之后,封敛躺回了床上。 他还是在想着伽椰子的事情。 现在慢慢的回想,那个时候明明就是有些不对劲儿。 而且…… 他好像让内向的伽椰子受伤了…… 封敛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道歉呢? 说完自己是女生之后,为什么要道歉呢? 隐瞒? 性别而已,有什么隐瞒不隐瞒的,就算是隐瞒了又怎样呢,那毕竟是本人的意愿吧,所以为什么要道歉呢? 想不明白。 封敛叹了口气,想不通女生的想法。 不、不应该说是女生。 应该说他猜不透9岁小学生的想法。 小林衫子离开后,直到傍晚才回来。 她回来以后就坐在病床旁边,也不说话,直到推门而入的护士向她打招呼,封敛也发现小林衫子已经回来了。 眼睛看不到东西,就是有这么一个弊端。 躺着躺着就容易睡过去。 被护士扶起来准备换药之后,封敛把自己思考了一下午的疑虑,说给了小林衫子听。 从他们的对话,到护士带走伽椰子,这一整个过程他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小林衫子。 这个过程中,护士端过一旁的托盘给封敛换药,将他脸上的纱布一层一层取下,在纱布全部取下之后,小林衫子好像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 像是轻轻的啜泣。 但那声音消失的实在快,封敛也没听到。 “我有些担心川又,待会儿可以去她的病房看看吗?”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眼皮上,护士的动作十分熟练,还不等小林衫子回复,就将纱布全部缠了回去。 “好了,虽然今天有些迟,但是明天这个时候再换一次药,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痊愈了。” “夫人您也不用过于担心……” 护士简单地安慰着小林衫子。 而一旁得不到回复的封敛,本来以为小林衫子不同意自己去找伽椰子,但是没想到小林衫子突然说话了,只不过对象不是他。 “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伽椰子在哪个病房吗?” 小林衫子的嗓音有些哑,可能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伽椰子?” 护士停下来离开的脚步。 “抱歉,可以描述得具体一点吗?” 小林衫子虽然有些意外,还是把之前保洁的话,复述给了护士。 伽椰子,黑色的头发,一米左右的身高,皮肤很白的小女孩…… 描述虽然简单,不过对于照顾病人的护士田沢京香来说已经够了。 小林夫人说的大概是B5房间的那个女孩吧。 那个孩子她其实也熟悉,因为对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住进来几天,短则三五天,长则九十天,她的父母也很不负责,把小孩丢给医院就不管不顾,刚开始医院几个姐妹还会轮番照顾那个孩子…… 但是,说句实话,那个孩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总是低着头,阴郁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看久了甚至让人莫名心烦,不爱笑,也不爱讲话,其实田沢京香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性格,她才会不被父母喜欢,随意丢进医院吧。 那个孩子就像一个幽灵,让人浑身不舒服,是叫什么名字呢?听小林夫人讲好像确实是叫伽椰子吧? 至于全名,好像是什么川上椰子?算了,那种东西无所谓了,好像是叫川上椰子。 “小林夫人,我知道您说的那个孩子是谁了,她的性格有些问题,不喜欢我们靠近,您为什么会突然询问5号的事呢?” 医院有规定不能擅自向病人泄露其他病人的隐私,所以哪怕田沢京香不喜欢伽椰子,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出对方的病房号。 小林杉子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她认识的伽椰子,虽然性格内向,但是感觉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不过护士总比她一个外人更熟悉其他病人,虽然不是很认同对方的话,小林衫子也没反驳。 她思付了几秒,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展露出笑颜。 “其实护士小姐你也听到了,是我的、孩子比较担心对方,想要去找同伴玩耍,可以的话,还是请通融一下,告知我们一下房间号吧。” 为了解除对方的忧虑,小林衫子又补充了一句。 “您也知道我丈夫是小林株式会社的老板,如果真的出了事的话,我们小林家会保守秘密,负全部责任,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她搬出了小林佑介的身份,这才让田沢京香松了口。 “B5,走廊拐弯第一间病房。” 田沢京香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建议您和病人不要去找那个孩子。” 但是小林衫子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俊介,你的眼睛刚换了药,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的光线不太好,去找伽椰子的事就交给妈妈吧。” 太阳已经落山了吗? 算了。 也许让身为大人的小林衫子出面,可以顺利解决伽椰子的问题吧。 实在不行,明天白天的时候,自己再过去。 心里有了打算的封敛顺从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小林衫子的想法。 于是小林衫子带上了桌上的一份便当离开了病房。 伽椰子此刻正裹着被子缩在床上。 她纤细的指头深深陷入淡蓝色的被子里,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出被子哪怕丝毫,黑暗中,和心跳一样愈演愈烈的是心中持续升腾的恐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低喃着,无论是对小林隐瞒自己的性别,还是吃药时间乱跑没有乖乖吃药,一切都是她的不好,是她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被讨厌的,会被讨厌的……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不讨厌她的孩子,现在她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小林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讨厌她了吧。 无论是幼稚园还是现在的小学,也许护士姐姐说得对,安安静静的呆在床上,哪儿也不去,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她存在的最好意义了。 无论是忙于工作的爸爸妈妈,还是辛苦照顾病人的护士姐姐,只要伽椰子乖乖的、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个样子对大家都好。 就像老师说过的,伽椰子不是怪胎,伽椰子只要安安静静像空气一样就够了,只要像空气一样就没有其他小朋友喊伽椰子怪胎了。 要安安静静的,像空气一样—— 也许是被窝里不断升温的热气熏的伽椰子有些呼吸不畅,她痛苦地喘息着,蜷缩成一团却一动也不动。 伽椰子要听大家的话安静的待着,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突然一只手隔着被子覆了上来,伽椰子被吓得一颤,然后努力收拢四肢把自己缩的更小一点。 会是谁呢? 生气的小林妈妈? 嘴角长着妖怪痣的护士姐姐? 但是无论是谁,她的到来,对伽椰子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即使道歉也不会被原谅,做错了事情就要被惩罚。 但是意料之中的呵斥并没有传来。 那只手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的拍着她的背。 伽椰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叹息声,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黑暗之中,只有那只温柔的手一直存在。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待遇,也许幼时母亲也曾这样温柔的哼着歌轻轻拍打着她哄她入睡,伽椰子也记不清楚了,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温柔中突然决堤爆发出来,那些感情来势汹汹瞬间将她淹没。 于是坐在床边的小林杉子就听到被子里的那个孩子哭出了声音。 该如何形容呢? 喑哑的、像猫叫一样、害怕哭泣的声音惹来大人的厌烦,于是强忍着但还是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总之那是与俊介完全相反的哭声。 这个孩子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小林杉子耐心的安抚着这个名为川又伽椰子的孩子,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又细心。 看着面前这小小一团,她突然走神想起了俊介小时候的模样。 那是在俊介10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孩子自己调皮,不知道在哪里摔了一跤,害怕被她发现,于是自己一个人躲到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但是孩子的异常哪能瞒过妈妈的眼睛呢,于是等俊介睡着了,小林杉子拉开被子就看见对方想要藏起来的伤口。 那是一块看起来很严重的擦伤,小林杉子看着俊介熟睡的稚嫩眉眼,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孩子能忍住疼痛,孩子受伤了呼喊父母寻求保护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不过她没有喊醒俊介,只是让孩子爸爸拿来药物,给俊介做了简单的处理,保证伤口不会发炎,除此之外她没有再做任何事情。 既然是孩子不愿意被发现的小秘密,做妈妈的也愿意去成全,装作没发现就好了。 于是在第二天的餐桌上,就看见小小的俊介露出特别得意自豪的笑容。 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做到了爸爸妈妈都做不到的事情!’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当自己坏心思的细问时,那孩子又结结巴巴的红了脸‘不要问了!再问,我、我要生气了!’真是可爱的反应。 然后这件这不起眼的事情,就慢慢蜕变成了俊介膝盖下面,一道浅的几乎看不到的疤痕。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种事情,等小林杉子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子里的伽椰子已经睡着了,小林杉子轻轻的拉开被子,露出了里面的女孩。 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黑色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她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就像某种脆弱的植物一样。 小林杉子小心翼翼的把枕头垫到她的脑袋下,帮她调整睡姿,也许是她的动作有些大了,伽椰子睡得有些不踏实。 “……对不起……”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小林杉子细致地掖了掖被角,闻言抬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伽椰子,她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隔着被子抱了抱伽椰子。 “不是伽椰子的错,安心睡觉吧。” 说完,小林杉子放下离开了。 别人家的小朋友睡着了,不知道她家的俊介小朋友有没有在哪个地方睡着呢? 夜色朦朦围拢着这间病房,澄明的月光透过窗子落了下来,浅绿色的枕头上洇开深绿色的心事。 玉井隆一 一氧化碳中毒的后遗症很快消失不见,就连雪盲症在连续多日的上药照料下,也快速地痊愈起来。 医生替封敛进行简单的检查之后,拿起病历单勾勾写写起来。 “小林夫人,令郎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在就可以出院,只要注意孩子不要用眼过度,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听见医生的诊断,小林杉子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她弯腰朝医生道谢后就送医生离开了病房。 “太好了,俊介,听到医生的话了吗,俊介的眼睛已经好了!”她摸了摸封敛的小脑袋笑弯了眼。 虽然按照医生说的封敛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他的眼睛上还是带着蓝色的消毒眼罩,这个眼罩的遮光性没有纱布那么强,朦朦胧胧是可以看见光的。 封敛也有些激动,在医院待了这么长时间,马上就能离开了。 “妈妈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就离开吧!爸爸的车就在外面。” 说完,小林杉子就离开病房去办离院手续去了,她离开后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外的伽椰子,抱着怀里的红色漆盒,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敢推门进来。 自从那天她从小林的病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严格来说,是没有让小林知道,自己来找过他。 看着小林杉子逐渐远去,她犹豫好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时隔两天再次踏进了这间病房。 “小林……” 贸然开口之后,她又退缩了。 人家已经要离开了,自己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人,也要走了,因为小林的病已经好了,所以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伽椰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但是封敛越意外于她的到来。 ——那个孩子好像受了些刺激,俊介你好像伤透了人家的心呢。 在他提出要去道歉的想法之后,小林衫子阻止了他。 ——伤害的事实已经造成了,突然过去的话,会让对方不安吧。 是这样的吗? 几乎没有和小女孩接触过的封敛将信将疑。 但是他也很听话,没有再出现在伽椰子面前。 不过小林衫子倒是一直在给他讲伽椰子的事情。 比如“今天伽椰子在门后偷偷观察”“伽椰子放了两瓶牛奶在门后”“伽椰子抱着便当盒跑来跑去”……这样的日常。 于是,通过小林衫子的转述,封敛发现伽椰子好像并不想让他知道,伽椰子会偷偷出现在他身边。 既然伽椰子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也不会故意挑明这件事,惹得对方不快。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直持续到了封敛被复诊确认可以出院这天。 虽然不知道伽椰子为什么要主动出现,但是封敛决定主动出击。 “伽椰子。” “前几天发生的事,对不起,是我的态度给你造成困扰了。” 他干脆利落地挑明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不过是个误会。 毕竟说出来其实也还蛮不好意思的,封敛觉得,伽椰子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虽然只有九岁,甚至两个人相处时间也不多。 但是对于卧病六年,从来没有和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的人沟通过的封敛来说,伽椰子已经足够特殊的了。 她不像是小林衫子,是这具身体小林俊介的母亲,对于封敛来说,她认识的,从头至尾都是名为封敛的自己。 她帮自己找回了帽子,和自己回了病房,虽然产生过误会,但是也一直默默出现在自己身边,可能是性格原因吧,封敛并不觉得伽椰子的行为很奇怪。 “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啪—— 漆盒重重的落在地上。 紧跟着就是大步跑开,还有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等到小林衫子回来之后,封敛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好像被讨厌了。 于是当小林衫子提出要带着他和伽椰子告别的时候,封敛拒绝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示好,被拒绝了,这实在是给封敛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于是封敛完美地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跑出病房的伽椰子,并不是因为讨厌封敛。 恰恰相反。 ——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听到这句话的伽椰子当场手脚发软,把进屋之前准备的说辞,忘的一干二净。 强烈的幸福感与羞耻感在那个瞬间,重击了伽椰子的心脏。 飙升的体温,让伽椰子的脸蛋红得像是番茄。 地板在融化,天花板在摇晃,白色的窗帘在起飞…… 在听到小林亲口承认他们是朋友的瞬间,伽椰子哭了。 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明明知道小林看不到,可是伽椰子还是难堪地别过脸去,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丢人啊—— 伽椰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 然后情绪过载的她,在紧张过度之下,转身逃跑了。 伽椰子很胆小,她不相信自己会得到什么好东西。 哪怕自己苦苦追寻的真心终于有一天摆在了她面前,她也会被那份炙热的温度给烫伤,下意识地跑开。 于是伽椰子逃跑了。 她开心、不安、难过、兴奋、焦虑、窃喜……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最后伽椰子也只是偷偷跟在了小林一家身后。 抛开认可了自己是朋友的小林不谈,伽椰子还想再看看小林衫子。 哪怕多看一眼也好,那么温柔的妈妈,真羡慕小林啊,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 伽椰子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小林杉子的身影,对方手里拿着离院的票据,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真好啊,小林有这样的妈妈。 伽椰子又发出羡慕的感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偷窥着别人的幸福,看着小林衫子牵着小林的手从病房里出来,她们走过走廊、走下楼梯,接着走出了医院大门。 伽椰子趴在玻璃窗上,她呼出来的热气让玻璃蒙上白雾,她用袖子擦了又擦,那对母子的身影还是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有冷白的雪和模糊的雾停留在伽椰子眼前。 那模糊的雾渐渐浓厚起来,然后在伽椰子的疑惑中突然消失,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她抬手揉了偶眼睛,然后手背一片湿润。 她哭了。 身后传来呼喊声。 “5号?你在这干什么?快回你的病房去!” 伽椰子看着那条无人的小路,她不舍的眨了眨眼睛,发现又起雾了。 封敛被小林杉子牵着坐上了小林佑介的车。 在这个年代能开得上小轿车,小林家的富有程度可见一斑。 小林佑介开着车驶离医院,白色的建筑物从后视镜上消失,公路两边是覆着雪的松树,车上的暖气开的很足,暖呼呼的热气驱散了小林杉子身上的寒冷。 “佑介,公司的事都忙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小林佑介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沉默的儿子,想着也许是因为眼睛的事情让这孩子变得内向了,他觉得作为父亲的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俊介之前不是想要什么漫画书吗,明天去买回来吧。 小林杉子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悲伤,但是看着身边的顺利出院的儿子,她就隐去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 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回了家,门廊处等待的家政阿姨接过主人家的外套大衣。 “欢迎回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笑着和阿姨打了招呼,小林杉子牵住封敛的手朝里屋走去,小林佑介停好车进屋紧随其后。 小林家是西式的建筑风格,除了木质地板和一些猫咪狐狸摆件几乎看不出什么日式风格。 这样的家庭里也不应该有煤炉存在,那是小林俊介学校布置的观察作业。 小林杉子是大户人家娇养大的小姐对这东西不熟悉,小林佑介那几天在加班,每天回家都很晚不知道有那东西存在,因为被嘱咐过要完成作业的缘故,所以家政阿姨也没有留心,于是意外就那么发生了。 为了给儿子准备果汁,小林衫子添完煤块之后,就离开了房间,只留小林俊介和熊熊燃烧的煤炉共处一室。 在小林俊介的意识开始混乱,跌跌撞撞地撩开帘子想要通风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昨天落了满地的暴雪给刺激到了眼球。 于是等封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继承了这具一氧化碳中毒,加上患有雪盲症的身体。 更换了居家服简单洗漱过后,一家人坐到了饭桌上,因为封敛脸上还戴着眼罩,于是小林杉子特意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这样方便投喂。 “来,俊介,张嘴。” 小林杉子看着乖巧吃饭的儿子无比满足。 像这个样子的亲子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自从俊介这孩子上了小学之后突然有了男子汉的自尊,说什么也不让她喂,孩子成长是好事,但是小林杉子还是失落了好久。 封敛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摸着手中细细长长的筷子,他又有些为难。 看不见菜品的自己,好像只能被小林衫子投喂。 纠结了几秒,想通之后,封敛还是张嘴,吃下了小林衫子给他夹的菜。 母子俩和谐美好的场景落在小林佑介眼里,这个平日里忙于工作的男人突然有些感慨,也许自己忙碌工作就是为了看见这种幸福的时刻吧。 饭后小林杉子送封敛回了二楼的房间,这个房间里的煤炉早就处理掉了,她们在医院的这几天家政阿姨一直有在好好工作,所以房间很干净舒适。 到了晚上小林杉子才把封敛脸上的眼罩给取下去,暖黄的灯光没有任何刺激性,封敛眨了眨眼睛,擦去生理性的泪水第一次看到这具身体的母亲。 即使记忆力看过很多次,但是映入眼眶的这副面容依旧让他陷入了沉默,倒不是小林杉子的外貌有多么惊人,只是封敛单纯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小林杉子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怎么样,能看清吗?眼睛会痛吗?” 闻言封敛看了看四周,又仔细感觉了一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摇了摇头。 看见他摇头,小林杉子还以为他看不见,吓得立刻呼来了楼下的小林佑介。 小林佑介来的很快,看见他小林杉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佑介,怎么办,俊介的眼睛好像还看不清,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要再去一趟医院吗?” 再去一趟医院? 那岂不会还要遇见伽椰子? 想到自己被讨厌了的事情,封敛紧张地抓住了旁边小林衫子的手。 秋田香菱 相较于小林衫子的过度担心,身为丈夫的小林佑介显得很沉稳。 “没事的,杉子,我来处理,你放心。” 小林佑介安抚好妻子,转身走到封敛身边,他伸出手在封敛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吗?没事的,不要害怕,爸爸在这里。” 虽然同样担心,但是小林佑介还是很有分寸的。 封敛点了点头,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看见儿子点头,小林佑介送了一口气,他转身抱住了不安的妻子。 “俊介的眼睛没出问题,杉子你不要担心了。” 小林俊介的父母似乎额外的恩爱,这样直白地表露出对对方的关心和爱护,倒是让从小见惯了政治联姻家庭的封敛有些意外。 封敛翻看了小林俊介的记忆,发现这似乎是小林家的日常,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夫妇,有些向往。 如果,他将来找到另一半的话,两个人的相处,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毕竟时间也不早了,安抚好小林杉子之后,小林佑介把妻子送回房间,看见他们二人离去封敛本以为今天会就这样结束。 但是不一会小林佑介居然折返回来了。 他推开门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儿子有些无奈。 “俊介,你是有什么心事了吗?” 小林佑介坐到封敛身边准备和他来一场父子之间的秘密谈话。 “不想告诉爸爸?” “……” 封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生爸爸的气了吧,对不起啊,俊介住院的时候都没有去看你,只留了妈妈一个人。” “……不是,不用道歉。” 小林佑介却没把封敛的话当真。 他继续猜测着儿子变得沉默寡言的原因。 “是生气爸爸没有和你一起完成亲子作业吗?” 还不说话,看来也不是这个。 小林佑介暗自思考,到底是什么事惹这个孩子不开心了呢。 封敛很耐心地一再否认,并表示自己没有生气,但都被了解自己儿子脾气的小林佑介当作在闹别扭。 封敛有些无奈,多次认真回答都被无视之后,他索性闭上了嘴,静静的听着小林佑介絮叨。 陆陆续续又说了些事情的小林佑介,看着封敛面无表情的小脸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是啊,有那么多那么多理由惹这孩子生气,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真是失败啊,他这个父亲做的,现在能做的只有补偿了吧。 封敛:……只是无奈而已。 心中有了主意的小林佑介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对不起啊,俊介,是爸爸太失职了。” “为了补偿俊介,爸爸决定给俊介一个惊喜!” “嗯,具体是什么,请允许爸爸先保密吧!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点睡觉吧。” 直到男人拉灯离开,封敛才放松了下来。 原来,爸爸是一种这么让人无奈的存在吗? 自从10岁被确诊之后,封敛就再也没看见过自己的父母,本来就是政治联姻,发现作为工具生下来的孩子有缺陷后,自然而然选择抓紧时间去创造第二个合格的继承人。 封敛并不恨他原本的父母,能投入大量的金钱,来治疗他的癌症,延长他的时间,光这一点就足够他感激了。 现在的局面,无论是对家族也好,还是对他自己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回忆着前世的事情,封敛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作为全职太太的小林杉子平日里其实很无聊,尤其是家里有家政阿姨的存在,她只需要计算好账目收支就够了。 但是昨天晚上丈夫说了计划最近几天去北海道旅行,于是购置旅行用品安排游玩路径就成为了她的新日常。 值得一提的是,小林杉子每次出门都要带着暂时看不清东西的封敛。 在医院有纱布遮挡还好,现在回归正常生活,不等妻子提起,小林佑介就先发现了不对劲。 “俊介的性格怎么变了这么多,平时不是最喜欢打棒球玩游戏的吗?” 他向妻子求证,小林衫子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林佑介只能安稳自己。 “没事的,下周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散散心,俊介9岁生日的时候不是许愿要去北海道吗,也许是因为眼睛所以变得内向了吧。” 小林衫子也没说什么,只是保密,按照计划采买物品。 只是某一次出行发生了意外事件。 那是出发前一天。 小林杉子带封敛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小公园,因为天气原因公园里的水池结了冰,附近的孩子都喜欢来这里打雪仗滑冰,想着他好久没和同龄人接触,她把孩子领到水池旁边,然后特意走开躲到不远处观察。 “俊介在这里先玩一会,妈妈就在旁边,有事要喊妈妈哦。” 也许自己不在身边,这孩子能露出自然的一面吧,小林杉子找了一处地方躲起来希望儿子能放轻松和小朋友接触。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小林夫人吧?” 突然这样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林杉子回头就看见了俊介学校的老师。 “水濑老师?您好。” 水濑梅看着眼前打扮优雅得体的小林杉子,想起请了长假的小林俊介。 “冒昧问一下,请问俊介的身体怎么样了,作为老师却没有来探望俊介真是失礼啊。” 小林杉子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俊介的话,虽然现在还有些不方便,不过很快就能返回学校了。” 不同于小林杉子这边气氛和谐的聊天,被小林杉子放置在水池旁边的封敛有些无所事事。 唉,他有些烦恼自己10岁的身体。 小林衫子时不时会带他去童装店,只要是试穿合身的衣服,立刻买下;离开了童装店,就会进入玩具店,只要是他出于好奇摸过的玩具,小林衫子都会立刻结账,即使自己解释了,只是好奇看一看,也依旧阻止不了小林衫子购买的行为。 他的房间已经堆满了不少玩具。 虽然很感动于小林衫子的心意,但是封敛真的不喜欢10岁小孩的玩具。 不只是玩具,他也不喜欢出来玩。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喜欢看看书,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即使和一堆小学生在一起,自觉尴尬的封敛也融不进,最后只能是双向孤立的局面,可是小林衫子不明白。 她总是带着封敛去小朋友很多的地方,想要激发他爱玩的一面。 这时,一个女孩看见了长相可爱的封敛,她大大方方地走过想牵着封敛的手加入她们的游戏。 觉得被小学生牵手会很不好意思的封敛躲开了女孩儿的手。 “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加入。” 他尽量用着温柔的语气回复对方。 可平时备受欢迎的女孩子哪里能受这种委屈,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然后封敛就被周围的孩子们围住了。 “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欺负香菱?” “没见过的家伙,喂,你从哪来的?” ……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他们都没见过封敛,这么一个陌生的家伙一来,就欺负哭大家最喜欢的香菱,简直不可饶恕。 “不,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在和她解释……” 封敛干巴巴地辩白,无人听得进去,他们自顾自的讨论着,最后得出了结论,就是他在欺负名为香菱的女孩。 “我看见你推开香菱了!” 有孩子突然大叫着。 封敛看了过去,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没有,我没有推她。” 他还在为自己辩解,但是事实在孩子们的嘴里越传越歪。 “可恶,做错了事还这么嚣张吗?” 有一个高壮的男孩子恶狠狠地瞪着封敛,他是这群人里面最喜欢香菱,并立志长大以后和香菱结婚的。 看见香菱哭的那么可怜,他决定为香菱出口气,于是一个雪球被他大力的抛了过去。 他没打中,但是他的行为惹来了效仿,其他孩子也抓起身边的雪,捏出雪球朝封敛砸了过去。 第一个雪球砸到封敛脚边,他没反应过来,接着就是大大小小的雪球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 雪球砸在他身上碎成一团雪落到地上,周围的孩子们看见打中了他都发出高兴的欢呼声,于是迎面而来的雪球变得更多了。 前胸、后背、胳膊、腿……他被围攻着,跑动着想要躲开,发现无论去哪里自己都会被瞄准。 想着都是一群小孩,封敛叹了一口气,干脆站在了原地,反正跑也跑不了,等他们玩累了,大概就会离开吧。 于是护着脑袋的封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脚边渐渐垒起一堆雪。 躲又躲不掉,打在身上又不怎么疼,封敛索性就由着他们去了。 “打他!快打他!哈哈哈哈” “又中了!看我的!” 孩子们的欢笑声自然吸引了和水濑梅聊天的小林杉子,和俊介的老师深入交流了一会,小林杉子越发为俊介的优秀自豪,她的孩子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呢。 于是当她看见被雪球围攻的封敛时,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讨厌呢? 这个问题,直到她冲进人群抱住满头是雪的俊介,她依旧想不通。 水濑梅 这场以复仇为名的霸凌,最终还是结束了。 周围的孩子们看见大人来了就嬉笑着跑开了。 小林杉子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她顾不得多看一眼四散跑开的小孩,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怀中封敛身上。 小林杉子把他从小雪堆里抱出来。 她蹲在男孩身前,颤抖着手一点一点拍掉他身上的雪,小林杉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明明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呢? 封敛头发上的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衬得他不小心被雪球击中的脸颊格外发红。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林杉子替自己清理着头发上的碎雪突然就哭了。 小林杉子看着这孩子被欺负成这样,也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喊她,她只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 “疼吗?没事吧?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喊妈妈?” “俊介,你说话啊!” 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回答,看着儿子始终保持茫然的脸蛋,一连多日心中积累下来的情感终于爆发,眼泪流个不停,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俊介怎么办才好。 “俊介,到底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对,你说出来好不好。” “我到底该这么做,你不要这样啊——” 晶莹的泪水落到封敛的脸上,封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让小林衫子伤心了。 看着这样的突发事件,身为老师的水濑梅也走了过去。 对比落泪的小林夫人,封敛的异常瞬间凸显出来,水濑梅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俊介还记得老师吗?我是水濑老师啊?” 水濑老师?哦,是小林俊介的老师啊。 封敛看了一眼水濑梅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着哭泣的小林衫子。 得到回应的水濑梅倒是放心下来,既然记得她这个老师,那她说的话也许或多或少能起点作用吧。 “俊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呀。”水濑梅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俊介是个乖孩子吧,乖孩子可不会让爱着你的妈妈难过哦。” 其实水濑梅说这些话心里也没底,她现在有点明白小林家请长假的原因了,原来孩子出了不得了的心理问题吗…… 爱? 她说了‘爱’吗? 小林杉子‘爱’自己吗? 随即封敛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不是爱“自己”,是爱着名为小林俊介的那个孩子。 而现在,自己正使用着那具被人爱着的身体,却没有好好对待他。 对待感情一向十分迟钝的封敛,终于明白了小林衫子伤心的原因。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吞没了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恶毒,占据了对方孩子的身体不说,甚至都没有好好珍惜这具身体。 任由其他孩子欺负“小林俊介”,明明知道小林衫子就在旁边,只要喊一声就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封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痛苦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像曾经在病房里,无数个被疼醒的日夜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这样的做法现在好像行不通了。 他可以不在乎,可以忍一忍。 但是爱着这具身体的其他人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许他是不被爱着的孩子,但是小林俊介和他不一样。 小林俊介被人珍视着,是被家人用爱意浇灌成长的孩子。 而自己偷窃了这具身体,甚至还任由他人的“爱”被一起作践。 自厌与极端的恨意,从前世那些阴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针对对象却是封敛自己。 真是难看啊…… 即使拥有了新的身体,到头来还是在给别人不断增加负担吗? 极端的自毁倾向充斥着他的脑海,消失匿迹了许久的系统,终于待不住了。 [原躯体主人已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玩家只是合理使用死者的身体复活,不需要产生多余的伦理愧疚。] 即使小林俊介的身体死亡,可现在被他使用着、被伤害的事情是事实,这才仅仅是离开医院而已,以后真的进入了社会,自己能够好好地生活吗? 能够不辜负小林俊介父母的期盼,变得和原本的小林俊介一样优秀吗? 对于前路的迷茫和自我加重的责任,巨大的压力压在封敛身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ICU病房里,每天都痛苦地强撑着呼吸的日子。 爸爸妈妈还没有孕育出第二个的继承者,所以自己还不能死。 在第二个承载着希望的孩子诞生之前,他必须坚持。 不然家族会因为他的骤然死亡损失很多利益,本就是貌合神离政治联姻的父母也会离婚,以他的死为理由,开始互相撕咬对方家族的资产。 封敛其实一直都在害怕。 他害怕死亡,更害怕自己的死亡会毁掉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幸福。 ——我的坚持,是有意义的事吗? 他想要问一问自己的父母。 ——我的活着,是有正确的事吗? 他想要问一问小林夫妇。 ……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 果然,我还是消失好了。 最后,他这样子在脑海里,对那个声音说道。 然后封敛被电晕了。 “小林俊介”睁开了眼睛,望着小林衫子的眼睛不带任何情感。 “回家。” 哭泣中的小林衫子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告别了水濑梅,快速的乘车回到了家中。 她迷茫又难过地替小林俊介洗了热水澡,换了睡衣。 即使做了充分的措施,小林俊介还是发烧了。 那些孩子丢雪球的力道其实不大,比起疼痛感,被碎雪包围的冰冷显然更具攻击性。 小林杉子本想喂俊介吃些东西,可换完衣服之后,俊介躺倒床上就睡着了。 在小林衫子犹豫着要不要把小林俊介送去医院时,小林俊介醒来了。 [已杀毒,请玩家继续完成任务。] 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模糊掉了,他摁着脑袋,表情有些痛苦。 正巧,端着汤药的小林佑介走进了封敛的房间,他向妻子示意后,端着药碗亲自给封敛喂药。 “醒了吗?太好了,快把药吃了。” 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勺,封敛有些抵触。 “我、生病了吗?” 他疑惑地询问着小林佑介,后者点了点头。 “有些发烧,但是吃了药就好了。” 是吗。 原来是发烧了啊,怪不得有些头疼。 封敛顺从地张开嘴吃下了嘴边的汤药。 前世很少有机会喝到汤药,封敛吞咽着勺子里的药汁一个不小心就呛到了。 小林佑介搁下药碗着急拍着封敛的背给他顺气。 “抱歉啊,都怪爸爸太笨了。” 男人宽厚的手掌就像小林杉子的怀抱一样温暖,身上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草木香味,让封敛下意识联想到了,儿时去过的寺庙。 他慢慢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 他不应该再用以前的心态来处理事情。 小林衫子和水濑梅老师说得对。 做人要向前看,哪怕未来的人生充满很多不确定,他也要勇敢地生活。 既然小林俊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他就要带着小林俊介的份儿一起努力,他会好好生活的! 封敛大口地喝着黑色的汤药,他要快点好起来,然后去上学,努力学习。 虽然已经从妻子那里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看着封敛那焕然新生的状态,他还是有些意外。 小林佑介陷入了思索,直到手里的药碗见了底,他才回过神来。 “俊介这几天过得开心吗?” 他指尖微动,表情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封敛舔了舔嘴唇,等舌根的苦味被压下去之后,他坦然一笑。 “开心。” 确实开心。 认识了算得上是朋友的伽椰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户外玩,陪着小林衫子每天都去逛街,还有小林佑介的睡前聊天…… 一切的一切都让封敛感到很新奇。 毫无疑问,他是开心的。 到了这个答案之后,小林佑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床底下的藏好的猫猫玩偶,把那娃娃珍重地递了过去。 “开心就好,今后的人生,也要和过去一样开心啊,俊介。” 说着,小林佑介揽过身旁的妻子。 “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有什么不开心就和爸爸妈妈倾诉,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永远都爱你。”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中是对方才明白的释然。 听着小林夫妇毫不保留的真挚祝福,封敛的眼眶热热的。 他也能拥有这样的爱吗? 这些原本属于小林俊介的爱…… 封敛的表情慢慢变得迟疑,当他还要去细想的时候,眼神突然涣散。 [检查到病毒,已查杀。] 封敛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恍惚了一下。 对上小林夫妇投来的关切目光,他下意识地露出笑容。 “好,约定了。” “哈哈哈、好,爸爸妈妈和你做约定!” 小林夫妇看着封敛又笑了起来。 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封敛的身上像是突然被注入一股子生气,灵动的不行,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了很多,而那开朗的笑容就像曾经的小林俊介一样。 看着终于恢复正常的儿子,小林佑介看了一眼妻子,想了想之前的决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唉,本来还打算瞒着俊介的。” 他故作烦恼的叹了口气,一旁的小林杉子有点紧张。。 瞒着自己? 封敛被吸引了过去,他好奇地注视着小林佑介想要开口询问,却又矜持着不好意思开口。 而面对儿子恳切的目光,小林佑介决定不再卖关子,他左右瞄了一眼,然后凑近男孩故意压低嗓音像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其实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秘密。” 受到他的感染,封敛不自觉也紧张起来,他也凑近小林佑介,侧过一只耳朵认真又专注地倾听那不得了的秘密。 看着他们二人那认真严肃的模样,小林杉子忍俊不禁,不是约定好要对这个孩子保密的吗,怎么突然…… “那个秘密啊,那个秘密就是——” 封敛点着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看见他这么投入,小林佑介瞬间起了坏心思。 “啊,既然是秘密,果然,还是不和俊介说了吧。”他突然坐直了身子一脸正经。 封敛一呆,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出尔反尔。 虽然莫名好笑,但是小林杉子还是心疼儿子的,她推了推丈夫让对方收敛点。 看着他呆傻傻的模样,小林佑介的坏心思瞬间得到了满足,顺从妻子的意思,他大笑着牵起封敛和妻子的手。 “好吧,那个秘密就是——那就是我们一家要去北海道旅游了!” 几天后封敛的身体恢复了健康,他们一家驱车赶往了北海道,然后在一个弯道转弯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小林衫子 意外发生得那么突然。 没人能想到会有一辆逆行的车突然从弯道另一头撞过来。 为了避开和对方车辆正面相撞,小林佑介猛打方向盘,在这样的紧急规避之下,两辆车子还是相遇了。 黑色和白色的车子都撞开了公路边缘的护栏,天翻地覆的旋转之后,两辆车子都冲进白茫茫的雪地中。 时间调回一个小时前。 小林佑介调试着电台频道想找一个音乐频道解解闷,滋滋的电流声作响。 “好啦,佑介,不要弄这些东西了,专心驾驶!” 既然妻子都发话了,小林佑介只能投降,想起此行的旅行安排,他有些期待。 “俊介,这次去北海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虽然出门前已经被科普过了北海道的好玩景点,但是封敛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和家人一起自驾游什么,还是两次人生中的第一次。 “不知道。”他如实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 “妈妈想去小樽,‘小樽雪灯之路’什么的,听起来好期待!” 不同于妻子的浪漫想法,小林佑介比较成熟。 “那里的北海道大学很有名气,我想带俊介去看看。” 小林杉子也想到了什么眼睛亮闪闪的。 “对呀,北海道大学,听说那学校很不错呢,俊介长大要不要去那所学校呢?” “太远了,杉子,俊介现在才10岁啊,而且这所学校离家也太远了,如果来这所学校,我们一年也见不了俊介几次。” 上大学呀…… 小林杉子试想了一下以后一年也见不了可爱儿子的场景,有些抗拒的摇了摇头。 “那还是算了吧,嗯……不过如果俊介喜欢,那就来这里吧,妈妈只要俊介开心就好。” 她侧身看了看后座的俊介,对方手里拿着出门时她塞过去的猫猫玩偶,整个人小小的一只特别乖巧的坐在那里,无论看多久她都觉得看不够自己可爱的儿子。 “俊介是怎么想的呢?”她把问题抛给了封敛。 封敛呆了一下,在他发烧的这几天,他渐渐的熟悉了小林夫妇,在面对简单的问题时,不再感到局促尴尬。 “不知道。”只不过他的回答一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这样不行的,俊介!” 小林杉子恨铁不成钢。 “虽然有爸爸妈妈陪着你,但是爸爸妈妈总有不在的时候,到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你来做决定,所以俊介不可以说什么不知道,明白吗?” 她想了想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于是打了个比方。 “就比如,妈妈希望俊介长大之后在京都上大学,毕业之后当个老师,然后自己搬出去住,俊介会听妈妈的话吗?” 不等封敛回答小林杉子又做出忧伤的表情。 “听起来就好可怕啊,每天面对所有小朋友的作业,甚至不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一个人住在小房子里,没人关心没人照顾……这种生活真的好可怕啊,你说对吗,佑介。” 小林杉子对小林佑介眨了眨眼,希望他也能和自己一起劝说封敛。 虽然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但小林佑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被瞪了之后他倒是老实了很多。 “对啊,好可怕的。” 很可怕吗? 不过要是离开小林杉子和小林佑介独自居住的话…… 封敛捏紧了手上的猫猫玩偶,他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他还不想那么快离开这么真挚的爱意。 看见儿子这么上道,小林杉子笑弯了眼。 其实孩子长大了离家求学恋爱工作结婚,最后独自居住都是人生的必然经历,但是她舍不得这个死脑筋的孩子吃亏,总是想要力所能及的去做些什么。 “嘛,俊介明白了就好,说起来,那边的鹤见台有很多白鹤哦!” “屈斜路湖还有很多天鹅呢,俊介可以亲自喂漂亮的天鹅吃东西哦!” “玩完之后我们一家人还可以泡温泉!听说那里的温泉有美容的功效呢。” 看着身侧满脸期待的小林杉子,小林佑介也笑了起来,受他俩感染,封敛对即将到达的北海道也充满了期待。 然后一辆黑车突然从弯道撞过来,封敛脸上的血色尽失。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林杉子的意识恢复过来。 她转身看过去,身侧是歪着头不知生死的丈夫,而后面是生死不明的儿子,她推了推丈夫,对方没有反应。 不行,快点动起来! 小林杉子咬着牙解开安全带,她用力推门,可车门早就在撞击中出了故障无法开启,但是门上的挡风玻璃已经全部碎掉了,于是小林杉子伸手攀附上内嵌玻璃残渣的窗框。 要逃出去,赶快报警,还来得及—— 可是一阵剧痛袭来,小林杉子低头看去,她的左腿小腿一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外翻着。 她的腿断了,但是不能停留,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她用力支撑着身体往外爬,窗框上的碎玻璃已经深深刺入她的手心,但是任何疼痛在此刻都被忽视。 小林杉子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是她只爬出了一半。 没力气,不行了,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小林杉子心中满是绝望。 突然身下传来推力,她想要回头但腰上的疼痛让她无法转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踩着我,逃出去。” 男人的声音弱不可闻。 小林杉子瞬间红了眼眶。 她想要说些什么,男人却提高了声音。 “快点逃……拜托了,杉子。” 眼泪夺眶而出,小林杉子忍着哭声嗯了一声继续往出爬。 扑通一声,她成功落到了雪地上。 车上还有佑介和俊介,赶快动起来…… 小林杉子痛苦地喘息着,扶着车门站了起来,她拉住后座车门的把手,但是和副驾驶的车门一样这里的车门也深深凹陷无法打开。 小林杉子扶着报废的汽车绕到另一边去尝试,可无论是驾驶座还是后座车门,都卡的死死的。 她拿出想要手机报警,却发现手机早已在撞击中报废。 绝望几乎要击垮小林衫子,她用力拉拽着后车门,吱呀的顿涩声响起,在小林杉子的奋力努力下,她成功拉开一道缝。 但是也仅限于此,她的力气太小了,没办法把门拉的更大,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林杉子趴在那道缝上朝里面望去,昏暗的车厢里她什么也看不清,她把手伸进去,接着是整条胳膊,她摸索着呼喊儿子。 “俊介?俊介?妈妈在这,听到了吗?俊介——” 她的声音颤抖着,想到某种可怕的事情,甚至让她忍不住咳嗽着吐了口血。 “俊介?!俊介!快回答妈妈……怎么办?佑介,摸不到,我摸不到俊介,我摸不到俊介啊——” 趴在驾驶座与副驾之间的小林佑介听到了妻子的哭喊。 他原本已经黑下去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了。 小林佑介强忍着腹部的钝痛,转身爬到了后面,他那听话的儿子正蜷成一团躺在座椅下面,看着妻子带着血污的胳膊,他伸手握住那只手。 “我找到俊介了,杉子,你退后,我把门打开。” 得到丈夫的回应,小林杉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不舍地回握了一下对方温暖的手掌,接着抽身起来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往旁边站了站,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好了,佑介你小心点!” 听到妻子回应的小林佑介捞起座椅下的儿子,他将小臂抵在车门上用力往外推,吱呀的顿涩声响起,那道象征希望的门缝确实被撑开了,但是也只是一瞬,在小林佑介卸去力道后,那门就回弹了。 小林杉子奋力打开的缝隙,分毫不变。 小林佑介的猛地咳嗽起来,一大团粘稠的血液喷到皮垫上,肚子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他只觉得视野再次暗了起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小林杉子不知道,一块铁片深深地扎进了小林佑介的腰腹。 大概是伤到内脏了吧。 再爬回前座把俊介从妻子逃脱的窗户送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小林佑介抱起儿子,这孩子就像平时在家里睡着了一样,稚嫩的睡容一片宁静,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用指腹轻轻揩去男孩脸上的灰尘,目光深沉又不舍。 真是奇妙的缘分呢…… 无论是俊介也好,还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也好。 小林佑介做好了最后的告别。 再抬头时,他的神情无比坚毅。 小林佑介把手顺着那门缝伸了出去,接着是胳膊,开车的他比妻子穿的较为轻薄,所以轻而易举的就将整条胳膊伸了出去。 在车外等待的小林杉子起初还不明白丈夫的用意,直到丈夫的整条胳膊都伸了出来,车门衔接处响起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声…… 伴随着这辆报废汽车发出悲鸣,小林杉子看见丈夫的大半个身体都从车门探了出来。 “杉子、噗……快……” 丈夫吐着血用身体为儿子撑开了一道逃生的门。 小林杉子的嘴唇都在颤抖,她六神无主,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嘴唇开开合合,直到她对上了小林佑介的眼神。 那是黑沉沉的、无比坚定的、心存死意的眼神。 彷徨恐惧的心突然神奇地安定下来,小林衫子笑了出来。 清澈的泪水冲刷着她脸庞上的血污,无需多言,彼此心意相通。 昏睡的男孩从那道门里被推了出来,门外等候的母亲接住自己的孩子,她抱住那孩子没做任何停留,顺着汽车翻滚过来的雪痕踉踉跄跄的走去,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回头。 …… 封敛其实是迷迷糊糊有意识的,他的脖子痛的不行,脖子以下的身体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完全动不了,这是他很熟悉的感觉。 是脊椎又出现什么异常了吗? 他有些不甘心,明明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人生,甚至还拥有了曾经没有的爱,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呢? 就连呼吸也很痛苦,被小林佑介送出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动不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吧—— 放手啊!放手啊——已经够了,不要做这些事情了。 封敛觉得自己在哭,他高声嘶喊着。 寒冷和疼痛几乎要了小林杉子半条命,但是她不能停下来,为了俊介,也为了佑介,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回到公路上去,只要到了公路上就一定会有人发现她们的,所以不能停下。 小林杉子眼前一片模糊,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松软的雪,平日里可以轻松抱起来的俊介也变得无比沉重,但是不能停下来。 噗通一声,她带着怀中的俊介摔倒在雪地上,冰冷的雪几乎要成为埋葬她们的坟墓。 脚断了就用手,手没知觉了就用嘴,不可以停下来,哪怕只有俊介也好,俊介一定要活下去—— 小林杉子不知道自己这一摔让封敛的脖子彻底扭断,深红色的血液顺着封敛的嘴角流了出来,滴到雪地里砸出小小的血坑。 眼看封敛的灵魂就要飘出身体,一道蓝色的光笼罩住了他的灵魂。 [检查到细胞活性已降低,身体损伤度达到89%,躯体已死亡……系统计算中……计算成功,使用复活功能,该功能本世界仅可使用一次,次数已消耗。] 小林杉子脱下身上的棉衣,把俊介放在上面然后一点一点往前爬,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小林俊介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呼吸。 封敛终于有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死掉了,再次睁开眼睛的他正躺在小林杉子的棉衣上,被对方拖拽着前进。 封敛想说话,一张嘴干燥的冷空气窜进气管,和着他喉咙的那团淤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小林杉子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回头,继续缓慢地前进。 “再等等,再坚持一会就好。” 不要,停下来—— “会好起来的,马上就到了。” 够了,快放手吧—— “咳咳,没事的,再等等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封敛听的,倒不如是小林杉子说给自己听的。 身体恢复生机,不代表伤害不存在,封敛喉咙里的那团淤血让他咳嗽的肺部刺痛无比,但是除了肺之外,暴露在雪地这么久,他的四肢已经被冻僵。 这只是一个十岁男孩的身体,稚嫩又脆弱。 就连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血腥味萦绕在鼻翼和口腔,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咳嗽。 小林杉子机械麻木的前进着,黑色的公路隐隐约约就在眼前,她想停下来休息一会,但是,那黑色的公路就变成了丈夫望向自己的眼睛。 加油,再坚持一会,杉子可以做到的。 她耳边彷佛传来了丈夫的话语,儿子剧烈的咳嗽声也远去,只有心跳在此刻异常沉重、异常缓慢。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小林杉子突然清醒起来,她僵硬的四肢也感觉到了热意。 能做到!带着俊介去公路上! 她突然有了力量。 “妈妈知道你不是俊介。” 孩子的异常哪能瞒得过妈妈的眼睛呢,就像俊介膝盖下的小小伤疤,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说。 “也许你还有其他的名字吧,” 每次喊俊介名字的时候,这孩子总是慢一拍,反应不过来是在叫他,一次两次,包括与俊介完全不同的习惯,小林杉子哪里看不出来呢,这个孩子不是她的那个俊介。 “过去应该受了很多委屈吧。” 明明被人欺负却还是一声不吭,想要自己硬扛到底,仿佛身后从来都没有过依靠。 “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 其实她早就和丈夫说过了孩子的异常。 他们本来是打算去寺庙寻求帮助的,小林衫子甚至偷偷联系上了名为玉井隆一的大师。 那天计划她带孩子离开,小林佑介请来除鬼的师傅在家里布阵,等安排好了,把占据他们孩子身体的鬼魂超度。 但是那天出现了意外,她看见了那个孩子即使被攻击也不躲闪不还手的场面,她动摇了,这真的是霸占别人身体的恶鬼吗? 带这个孩子回家后,她拦下来丈夫和驱鬼的和尚。 她的丈夫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猫咪玩偶放到俊介的床底下,等引出恶鬼后会将鬼魂封印在里面然后焚毁,原本计划是这样的,但是她心软了。 小林佑介觉得她被恶鬼蛊惑了,这对夫妻开始内讧,妻子要保护,丈夫要超度,和尚不忍心一个幸福的家庭在自己眼前破碎,他决定召出对方的魂体,来改变妻子保护鬼的决心。 那是一个无比干净的灵魂,和尚只在新生儿的身体上见过那么干净的灵魂,可是如果占据身体灵魂是善良的,那他是怎么占据的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的呢? 和尚觉得这是他一生中遇到最离奇的事情,于是他用了大半辈子的修为去占卜了。 然后小林夫妇就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你们的儿子小林俊介已经转世离开了,这个新来的孩子延续了小林俊介的生命,他也算你们的儿子…… 送大师离开之后,小林杉子和小林佑介在楼下坐了很久。 小林佑介为了法事顺利还特意熏了香,但现在没有意义了,他们的俊介已经离开了。 ‘虽然俊介离开了,但这个孩子还在,他也是我们的孩子。’ 小林杉子用这样的话劝动了小林佑介,她丈夫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杉子,你确定你没有把他当成俊介的替代品吗?这对这个孩子不公平。’ “他在我们身边生活,真的快乐吗?” 他的丈夫很认真的问她,这种事情她当然明白,但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于是当那个孩子笑着回答了丈夫的问题之后,他们夫妇才会笑着说出那样的话。 ——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有什么不开心就和爸爸妈妈倾诉,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永远都爱你。 既然下定决心接纳这个孩子,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尽到父母的责任。 不能生养陪伴,至少要让着孩子有机会开启新的人生。 “只要活下去,一定会有很多开心的事情。” 她会尽己所能,让这孩子活下去。 “做回你自己吧,自由快乐的生活就好。” 你的未来会很美好,所以活下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大人,当然,平庸点的也好,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 那些未尽之语再也说不出口,当小林杉子的手指触摸到黑色的公路时,支撑她的最后一个信念也消失了,她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也有点遗憾,到最后,也没能听这孩子喊一声妈妈。 不多时,路过的一辆货车司机看见了趴在路边的母子二人,他当即报警呼喊,救护车来的很快,医护人员把他们送往医院,而警察们顺着车辙找到了黑色和白色的两辆车子。 其实比车辙更动人心魄的,是母亲拼死拖拽孩子爬行出的,用鲜血开辟出来通往未来的求生之路。 在红白交织的雪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伟大的父亲。 在看清现场的时候,就连一些硬汉做派的男警官都忍不住眼眶一热。 从公路到翻车的事故现场不过15米,而在这有限的15米的距离里,他们看到的是一对父母无限的爱。 整理好情绪后,警察们开始整理现场,医院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母亲当场死亡,孩子还在抢救。 车祸现场一共有两辆车子,黑车上一对情侣当场死亡,白车上夫妻去世,只留有一个10岁的孩子还在抢救,现场勘察结果是黑车酒驾逆行全责,后续的赔偿要联系上双方的家属另行通知。 神户奏 封敛从医院里苏醒,他被小林杉子的父母,也就是他的祖父母接回了早苗家,小林佑介的父母去世的早,于是他的监护人变成了早苗贤人和早苗惠。 他的祖父母很疼他,小林夫妇的葬礼由他们一手操办,车祸的赔偿事宜也请了专门的人员进行协商,葬礼过后这对老人的头发也花白了不少,但是为了外孙还是打起精神努力生活了下去。 四年时间很快就过去,封敛成为一名国中生,今年的假期他应朋友邀请前往了新泻。 车祸已经过去四年了,小林杉子的每句话封敛都记在心里,他不再回想前世的事情,认认真真的经营自己的生活,他努力锻炼认真学习、学画画打棒球,一点一点充实自己。 他升学择校结交朋友积极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或许曾经他对这个世界还还怀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即使重获新生,却依旧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膜。 他伸手去撑开这层膜,即使膜变得无限薄,但膜依旧存在。 不过,那层曾经将他与世界隔离的薄膜早已被小林杉子撕开了,她把这个格格不入的孩子带到了人前,给了他追求自由的权利。 神户奏直是封敛在国中的同班同学,他们也是绘画部的社员。 因为神户说他的家乡,新泻这边还有大片的茶花在开放,所以邀请封敛来这里写生,封敛想了想就同意了,他挺喜欢画花的,于是和祖父母说明缘由之后,他坐上了前往新泻的电车。 他不爱热闹,特意找了最角落靠窗的位置,他喜欢看风景,陌生的景色印在他的眼瞳上,又如流光般退去,电车停了一站又一站,路人来来往往,他始终不腻。 而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正隐秘地注视着他。 川又伽椰子躲在人群后方,隔着一整节车厢的人,激动的注视着封敛。 她很久之间就上车了,上车后发现就自己经常坐的位置被其他人占用了,这种事也常有,毕竟电车是大家都能使用的,以前也总会遇到这种情况,可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现在坐着那个座位的人,对伽椰子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人。 伽椰子已经观察他很长时间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伽椰子始终记得那个晚上陪伴着自己的那只温柔的手。 是他吧,那个叫小林俊介的男生…… ——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四年前,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伽椰子至今为止还字字不错地记着。 毕竟那是从四年,唯一一句,对伽椰子散发着善意的话 还有…… 小林的妈妈还好吗? 还是那么温柔美丽吗? 随着黑暗的日子逐渐增多,小林夫人曾经给予她的温暖被日复一日的回味,每个害怕发抖的夜晚她都会想起那位温柔的妈妈。 其实伽椰子也不确定这个男生是不是小林俊介。 毕竟当年在医院里她也只见过小林的半张脸。 还是不要期待为好,这些年她也刻意寻找过和小林相像的男生,无一例外都认错人了。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小林,但是每当她想起小林俊介的时候,总是忘记不了小林衫子的拥抱。 温暖的、像云朵一样轻柔、舒服的。 所以伽椰子确定,她不是喜欢小林俊介,她只是想通过小林俊介再见一次小林杉子,再见一次那个给予她温暖的人。 也许幼时她还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会被区别对待,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自己不被欢迎,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人们对讨厌的存在总是格外冷酷。 终点站的报点声响起,伽椰子回过神来,那个疑似小林俊介的人就已经离开了,透过人群她看见了男生的背影,伽椰子着急的追上去,可是人潮流动间,那个人就消失了。 算了,也许那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吧。 伽椰子安慰着自己,刻意忽视掉心底的失落。 封敛和神户约定好在新泻站的出站口等候对方,但是封敛左等右等就是看不见神户的身影。 也许对方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封敛看了看手表,决定还是去看看对方说的山茶花,毕竟来都来了,就当是独自出门旅游吧。 提起旅游他就会想起那次的北海道之旅。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从医院苏醒,还是参加葬礼,封敛都想不起来那时的画面,听医生说,人在痛苦到某个节点的时候,会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也许他就是这种情况吧。 有时候他就会想,自己这个样子生活算是小林杉子说的那样吗,他对未来没说什么规划,但是他记得车祸前小林杉子说的话,她希望自己成为老师。 所以封敛现在就努力地学习,如果是小林杉子希望的,那么他一定会做到。 询问了路人得知了有山茶花开放公园的方向,他背着装有写生板的背包晃晃悠悠走了过去,等他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公园里没什么人。 封敛随便坐在一个石头上掏出写生板就开始画了起来。 他喜欢画画,他画花、画树、画建筑……什么都画,这个公园的绿化很好,在游乐设施的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人一旦认真投入到某件事中时间就会变得很快。 于是,当公园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天黑了. 麻烦了啊,末班车已经错过了。 封敛坐在秋千上抬头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计划着明天的事情。 他打算在公园里待一夜,最近天气挺暖和的,入夜了温度也没有多大变化。 其实跟着巡逻的警察去警局呆一夜也行,但是那样他的祖父母就会接到警局的电话,今天这件事毕竟是他的失误,还是不给老人家添麻烦比较好。 夜风习习,不远处的树林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封敛凝神望去,在树下的花丛中有一团突兀的光秃秃的草丛,那草丛不断抖动,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下一秒就要钻出来一样。 随着草丛抖动的频率加大,墨绿的草丛中间突然钻出一抹黑色,一对绿色的瞳孔亮的逼人。 是一只黑色的缅因猫。 封敛眼睛一亮,起身朝那只黑猫走去。 那是一只很乖的猫猫,盯着封敛慢慢朝自己接近也没有逃跑。 黑色的猫猫歪了歪头看着封敛在自己面前蹲下。 封敛与这只黑猫对视着,越看越眼熟,这只猫竟然和当年小林佑介送他的猫猫布偶长得一样,绿色的玻璃眼睛黑色的尖耳朵…… 那只玩偶作为遗物被送回了封敛的手上,从那时起封敛就把那脏兮兮的娃娃珍藏起来,不同于家里的那只,眼前这只猫猫是活的、是会呼吸的。 看着可爱的猫猫抖耳朵,封敛的眼神动摇一瞬,然后迟疑的伸手试探地放在猫猫头顶,黑色的小猫仰头看着头顶的手掌,也抬起一只前脚掌想要去触碰封敛的手心。 看着黑色小猫的动作,封敛嘴角勾起笑,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小黑!过来!” 黑色的猫猫立刻转头面向发声处,接着放下猫爪朝封敛身后跑去。 是它的主人来找它了吗。 封敛看着猫猫跑开,也收回手站起来转身向身后看去。 黑色的小猫轻盈地向前奔跑着,然后跑到蹲着的女主人身边,轻轻一跃跳到主人怀中。 猫的主人出门应该很着急,她穿着居家的拖鞋和睡衣,抱住了猫站起身子后还在剧烈的喘气。 伽椰子在吃饭的时候发现小黑不在家后,直接跑出家门寻找小黑,她朝小黑经常散步的公园跑去希望能找到小黑,没想到快到公园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影朝小黑走过去。 学校里的同学不喜欢小黑,私下遇到小黑也会捉弄它,伽椰子看到那个人影蹲在小黑面前,一下子被吓到了,她害怕小黑被伤害所以急忙出声想要喊小黑过来。 大致检查一下小黑,发现没什么被欺负的痕迹,伽椰子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个人。 “对不起,这是我的——” 伽椰子的道歉消弭于口中,她抬头正巧与一直注视她的封敛对上视线。 是他! 电车上的那个男生! 伽椰子大脑瞬间空白。 晚风穿过树林和秋千,卷起清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纯白的茶花大颗大颗的缀在花丛上,在这场延迟的花期中,伽椰子与小林俊介相遇了。 圆月的清光落在树梢花间,银色的光辉柔和寂静的夜,一种别样的静谧流淌在两人之间。 “你好?” 封敛率先打破沉默。 “那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以为是野猫,才想摸一摸的,没想到……”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暗唾自己的轻率。 那只小黑猫毛光水滑,一看就像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自己贸然撸猫,还被主人逮了个正着…… 这样的事情,想想就尴尬得要命。 他希望女生能够原谅他的鲁莽,于是封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孩的神色。 川又伽椰子拥有一头齐肩的黑长直,中分的发型使她娟秀白净的脸蛋越发小巧,她稚嫩的眉眼透着哀愁与不易察觉的阴霾,宽大的常服显得她的身形越发娇小,连抱着黑猫的姿态都十分柔顺乖巧。 “你...”叫什么名字? 封敛觉得自己被这么小的女孩抓包,实在是丢人,他不好意思的躁红了脸,欲言又止。 伽椰子回过神来搂紧怀中的黑猫低头避开男生的眼神,惊喜羞涩与淡淡的恐慌交织在心底让她不知所措,她不安地后退几步想要逃离这里。 封敛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亲切一点。 “那个,我叫小林俊介,没什么恶意,你不要害怕。” 小林俊介?! 伽椰子睁大了眼睛。 她搂着小黑的手也不自觉加大力道。 什么?!这个人叫小林俊介? 在这个世界上同名又长相相似的人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原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居然就这样重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封敛耐心地询问了一遍。 伽椰子紧张的要命,面对这么封敛的热情追问,她突然就害羞了。 “伽、伽椰子、、我叫川又伽椰子。” 川又伽椰子? 怎么感觉好耳熟呢? 在哪里听到过的名字…… 封敛想起来了,那是四年前,他在医院里遇到的小女孩。 说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好像还被对方讨厌了。 “我们遇见过吧,四年前的一家医院里。” 他不抱任何希望,随口问了一句。 伽椰子心中的震惊与欢喜再次攀升了一个高度。 他居然记得! 伽椰子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又害羞又难堪,她不自觉用力搂紧了怀中的猫猫,希望从小黑的身体汲取温暖。 没先到黑猫因为疼痛凄厉的尖叫一声,挣扎着从川又伽椰子怀中跳出。 即使是再温顺的小猫也有尖锐的爪子,三道红痕印在伽椰子左手手腕外侧。 她惊呼一声松开了抱着黑猫的手,随即失去平衡摔坐到了地上。 封敛也被这突发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快步上前蹲到伽椰子身前,因为经常在棒球部帮助受伤的同学,面对伽椰子,他也是下意识就凑了过去。 “没事吧?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他礼貌地询问着,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熟练又快速地为伽椰子包扎,不多时,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就缠在女生的手腕上。 “不好意思,我好像吓到你了。” 封敛的视线从伽椰子的伤口挪开,对上了伽椰子的眼睛。 在他看来那是一对很美丽的眼睛,大而黑白分明的杏眼,长短适中的睫毛,规整对称的双眼皮,非常适合被记录在画板中。 这样的想法刚刚产生,就看见透明的眼泪从眼睛流了出来。 伽椰子哭了。 伽倻琴 伽椰子突然哭了。 封敛愣住了。 他们棒球部的男同学,即使是骨折,也很少有不顾面子嚎啕大哭的。 大家都是呲牙咧嘴的笑笑,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女生该怎么哄啊…… 封敛的脸上带着少见的迷茫。 “……是摔到哪里了吗?” 他犹豫地出声询问。 “还能站起来吗?” 一般来说,在队友受伤之后,没确定情况之前,封敛他们都会让受伤倒地的队友,先凭借自己的努力站起来试试。 如果站不起来的话,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伤到骨头了。 伽椰子低着头迟迟不回话,封敛也不敢去碰他。 于是他完全不知道,那张埋在黑发的脸蛋,已经爬满了红霞,像是火烧云一样,带着绚丽又明艳的颜色 自己哭了吗? 好丢人呀。 但是…… 伽椰子透过发丝,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蝴蝶结,她觉得手帕下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自己在被关心着。 ——我们遇见过吧,四年前的一家医院里。 ——不好意思,我好像吓到你了。 ——没事吧,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这些话是多么新鲜呀。 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席卷了伽椰子全身,委屈、失望与愤怒这些消极情绪,在这一刻瞬间远离了她。 伽椰子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这个人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可以的话,你愿意扶着我先起来吗?毕竟地上很凉,坐久了对身体不太好。” 封敛看了一眼对方身上单薄的白色睡裙,女生的话,还是不要长时间坐在地上比较好。 他伸出一只胳膊,没有过分主动,免得让受惊的伽椰子变得更加不安。 而女孩在沉默几秒之后,也怯懦地伸出手,搭在了封敛的胳膊上。 “失礼了。” 他虚虚托着伽椰子的胳膊,带着她起身。 见伽椰子站稳之后,封敛立刻拉开距离,这个国家没有早恋的说法,同龄人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也不少,但是封敛很抵触这样行为,哪怕总有女生说他冷漠,他还是会刻意避嫌。 可以的话,果然他还是想进入社会之后,再去考虑这种事情。 温暖的触感一触即离,伽椰子的手指微抬,下意识想要挽留,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她又难堪地缩回了手。 “对不起……” 她把被包扎过的手藏在了身后,习惯性地低着头,不去看封敛。 听到她的道歉,封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没有的事,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毕竟我太鲁莽了。” 女孩快速地摇了摇头,还是在道歉。 “对不起,是我给小林君添麻烦了。” 啊、说出来了。 小林君…… 会不会有点太亲密了? 小林会觉得自己很自来熟吗? 小林会讨厌自己吗? 牙齿不自觉深深地陷入嘴唇,伽椰子漆黑的眼睛开始忽闪。 如果被小林讨厌了该怎么办? 她陷入了焦虑不安之中。 封敛不知道她的心情。 见两人的对话又陷入了尴尬,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转移话题。 “那个,川又同学。” 伽椰子猛地抬起来,表情怔怔又混杂着惊喜。 小林君说出了我的姓氏。 好开心! “是!” 她压抑着心中的雀跃与欢喜,第一次抬起头,大胆的直视封敛。 被那样一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封敛不由得想起了刚刚跑开的黑猫。 听川又说,名字好像是小黑吧。 “小猫好像跑丢了,不要紧吗?”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草丛,小猫好像是朝那个方向跑远了。 “没、没事!” 就像是班上的小透明,突然被自己一直喜欢着的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伽椰子的激动与亢奋完全没法掩饰。 “是吗。” 即使当事人都说了没事,那还是不要再插手。 封敛抬头看了看月亮。 “那个,已经很晚了,川又同学还不准备回家吗?” 他注意到了伽椰子身上的睡袍和脚下的拖鞋。 女孩的家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嗯、要回去。” 像是一颗青涩的橘子被突然捏爆,酸涩的味道在伽椰子的心底蔓延。 小林不想和自己相处吗? 为什么?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 伽椰子下意识的打量了自己一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居然穿着家里的睡衣和拖鞋。 !!! 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原本就红润的皮肤变得爆红,像是熟透的草莓,咬一口的话,可能会流下酸甜的汁水。 “对不起!!” 她猛地蹲回到地上,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 “我、我……对不起、小林君——” 她语无伦次地絮叨着,如果这里有地洞的话,伽椰子可能直接就钻进去了。 好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居然被小林看见了这么不体面的自己!! 啊啊啊啊—— 三言两语,封敛成功让伽椰子又缩成了一团。 看着害羞的女孩,封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上一世的年龄加上这边的四年,现在封敛的心理年龄早就符合日本的成年人规定,达到了完整的20岁。 眼前的伽椰子,让他想起曾经的表妹。 那个孩子即使是来病房看他,也控制不住身上那股爱玩的野性,像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把医院上下折腾得不像样子。 因为太闹腾,加上他的病情恶化,久而久之,祖父就不允许那个孩子来看了自己了。 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想到那让人头疼的表妹,封敛一时间有些出神。 不远处,一只橘色的野猫正围着一块画板不断嗅来嗅去,它似乎对画板后缝制的背带十分感兴趣,凑在旁边闻来闻去。 卡啦—— 画板撞到石头的声音响起,封敛转头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的画板,正在被一只橘猫拖着着移动。 “喂!” 他扬声想要驱赶橘猫,但是完全没用,那橘猫的速度甚至提快了几分。 “……不行!” 抬起头的伽椰子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发出了短促的气声。 封敛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块画板是他的祖父特意去大阪买回来的,据说是什么大师手作,用了特制的油料封蜡,价钱也不怎么便宜。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快步跑到了画板那里,伸手抓住了画板的一端。 “快松口!” 他的语气有些好笑,看着死咬着画板背带不放的橘猫,封敛有些无奈。 “贪心鬼,你需要这个东西吗?” 封敛把画板拿了起来,橘猫的的上半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只橘猫可比刚刚的黑猫要肥多了,站立起来的时候,封敛甚至能看到它后腿上的肌肉。 好强壮的猫! 这也是能家养出来的吗? 伽椰子也走了过来,虽然还在害羞自己睡衣的事情,但是还是为了小林鼓起勇气。 “去去,太郎。” 她弯下腰,冲着橘猫小幅度的招招手。 伽椰子似乎对这只名为太郎的猫很熟悉,很轻松地就将橘猫赶走了。 “太好了,真是帮大忙了。” 看着橘猫跑远,封敛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新泻这边的猫,一个两个的,居然都不怕人。 听到他的感谢,伽椰子抿住嘴唇,闪烁的眼睛变得水润润的。 又被感谢了。 小林真是个好人。 她羞涩地捋着耳边的头发,眼神紧张地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啊,坏了。” 看着被咬坏的画板背带,封敛惊讶于橘猫的咬合力。 果然,那个是流浪小猫吗。 “嗯?小林君的东西被弄坏了吗?!” 听到他的话,担忧的情绪瞬间盖过了羞涩,她紧张地凑到封敛身边,垂下去的视线带着飘忽不安。 怎么办,小林的东西被被太郎弄坏了。 小林会不会生气? 如果不是自己耽误了小林太长时间的话,小林的画板是不是就不会被太郎弄坏? 啊……小林会不会讨厌自己? 伽椰子的脸色逐渐苍白。 “……对不起…” 细碎的道歉声从她的唇瓣溢出,过于支离破碎的语言,反而没有被封敛听清。 “什么?” 他拨开被风吹乱、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随意地问了一句。 “……” 伽椰子习惯性地咬紧了嘴唇,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 怎么办,要再道歉一次吗? 可是小林会不会觉得烦? 她的内心水深火热,封敛对此一无所知。 “这下子麻烦了……” 他无意识的一句呢喃,瞬间刺激到了伽椰子。 “那个、如果!如果……” 心中的勇气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伽椰子捂着嘴巴,懊恼自己的冲动。 但是她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封敛的注意。 “怎么了,川又同学。” 这句话像是鼓励。 伽椰子心底的鼓点又开始跳了起来。 “如果……”她吞了吞口水,眼神忽闪,脸蛋红的不像样。 “如果、小林君愿意的话……” “我家有工具,应该可以修好这个……” 说话的声音在男生的注视下越来越低,伽椰子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已经开始热得冒烟了。 啊好丢人。 她这样在心底轻轻地抱怨着,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如果小林要来家里…… 伽椰子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 她的心跳得实在是快。 “哎,可以吗?” 封敛没想到伽椰子居然会对自己发出邀请。 果然,四年前的事情,她已经放下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心善,愿意帮他解围。 封敛觉得伽椰子是个好姑娘。 即使曾经讨厌自己,但是面对需要帮助的人,还是会不吝惜伸出援手。 ——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伽椰子的眼睛都睁大了。 她忙不迭点头,像小鸡一样,生怕迟一秒,封敛就会改变主意。 “嗯嗯嗯,小林君来吧!” 她语气飞快。 可话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有点轻浮孟浪。 好在这一次,还不等伽椰子再想些什么,封敛就露出了笑容。 “真的吗,真的是太感谢了!” “接下来,就麻烦川又同学了。” 于是封敛跟在了伽椰子身边,他们隔着点距离,也勉强算是并肩行走。 “说起来,川又同学的名字很特殊呢,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寓意吗?” 封敛对伽椰子的名字很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加椰子这个人,对他来说也比较特殊吧,他总是想要多了解一点对方。 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啊、小林在问自己的名字…… 小林……在关心自己?! 伽椰子有些惊喜,她羞涩地瞥了一眼男孩白净温柔的眉眼,心底漫开一股泉水一样清清凉凉、又悠远绵长的甜蜜。 可紧接着,想到了男孩的问题,她又懊恼的别过了脸。 伽椰子这个名字是父母亲取自朝鲜半岛所演奏的乐器——伽椰琴而来的。 但是,为什么要取这种乐器的名字,伽椰子并不知道,比起同龄女生春子,小樱那些可爱的名字来说,这个名字十分无趣沉闷。 想着男孩温柔的笑容和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袭上了她的心头。 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小林不喜欢她的回答该怎么办? 可是没办法呀…… 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好听又动人的典故来分享给小林。 毕竟,她的人生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枯燥无味。 最后在小林期待的目光下,她的嘴唇微微蠕动,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样,表情都有些灰暗。 “那个、伽椰子的话……朝、朝鲜那边的伽倻琴……非要说的、大概是这个……来源。” 她觉得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都裹满了羞耻的汁水,嘴唇开开合合,大脑被强烈的耻辱感掌控,只留一片空白。 “哎!是吗?!” 男孩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那还真是很了不起啊!” “朝鲜的话,那是海那边的国家吧!真好啊……” 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吗? 伽椰子迟疑地抬起头,表情怔怔。 封敛却是真的有些激动。 他很喜欢那些关于民俗传承的东西,也许是受生病的影响吧,他真的很向往探索一些带着传承和故事感的历史,连带着对那些从历史遗留下来的文化也十分感兴趣。 “我还一次都没去过朝鲜呢!” “可以的话,未来一定要去一次的!” 说着,他眼睛亮亮的,像是聚集了全世界的光辉,然后,那双眼睛看向了伽椰子。 “如果以后我真的到了朝鲜,我一定会买一把当地制作的伽倻琴,带回送给川又同学的!” “因为,实在是太有纪念意义了!” ! ! 伽椰子没听到过樱花盛开的声音,那些漂亮的花朵总是悄无声息地开满枝头,才刚刚被人留意,就沸沸扬扬地落满了庭院。 她以为花开是没有声音。 但是, 花开是有声音的。 像是雪花融化,露水滴落,蝴蝶振翅…… 一切渺小又不起眼的事物,在那个瞬间,点点滴滴汇聚成溪水河川,清澈温暖让人流恋。 然后,溪川滋润泥土,种子发芽生根,树木抽枝结出花苞…… 小林的眼睛、笑容、还有声音,在那一瞬间变成了脉脉春水,兜头浇在了伽椰子心中,那颤颤巍巍舒展着身体的花苞上。 小林…… 她怔怔地望着男孩,胸口盛着春天的花。 眸中的水光粼粼,晃动着不自知的柔软与清澈。 小林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这样在心底轻声说道。 千疮百孔的心房,从此被花苞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他们并肩行走着。 不知不觉拐过一道弯,走进一条不算宽敞的小道。 道路两旁遍布墨绿的植物,藤蔓密密麻麻的爬满围墙,叫不上名字的树将枝叶探出墙头熙熙攘攘挤作一团,夜风也被拦在道路,入口洁白的月光撒入这方天地断断续续的照亮前路,在路的尽头一栋白色的二层复式洋楼。 伽椰子抬头望去,二楼正对着这边的窗子,月亮的影子轻轻落在玻璃上反射着让人目眩的白光,屋子没有亮灯。 不知不觉走到那房子面前,伽椰子站在刻着“川又”的门牌旁,羞涩地别起了耳边的黑发。 “小林君,这里就是我家。” “请进来坐坐吧。” 小黑 封敛进入了伽椰子的房子。 被告知家里没有大人之后,他站在门廊处,抱着画板有些为难。 家里的长辈都不在,他作为外男,和伽椰子独处一室实在是不礼貌。 他想起了伽椰子那纤细的手脚,和瘦弱的身体,这个女孩是如此的弱小。 于是在伽椰子拿拖鞋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动作,有些犹豫地看着伽椰子 “那个,果然,我还是不进去了,方便的话,可以拜托川又同学把工具拿来这边吗?” “我会很快就弄好离开的。” “如果工具太沉的话,那就不麻烦川又同学了,太晚了,我不应该再逗留在川又同学家。” 他的话让伽椰子的脸一点点白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小林刚进门就要离开? 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吗? 是自己有哪里惹小林生气了吗? ……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呢? 不是说了,要把画板修好的吗? ……不是约好了,以后要送伽倻琴给自己的吗?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封敛摸了摸后脑勺,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伽椰子的大叫。 “不行——” 她的声音尖锐又凄惨,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猫。 封敛被吓了一跳,下一秒伽椰子就扑了过来,封敛一个没站稳,顺着惯性撞到了门板上。 “不行!” 女孩像无脊椎爬行类动物一样,以柔弱的姿态牢牢缚住封敛,那纤细的、瘦弱、被他判定为弱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能量。 伽椰子的手臂冰冷得犹如藤蔓,她用力地收紧胳膊抱住封敛,不让他有任何可以逃跑的机会。 发生什么事了? 封敛被撞得有些头晕,他觉得自己好像磕到后脑勺了。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模糊一片。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站在入户楼梯的下方,正死死地盯着他。 谁? 川又不是说家里没有大人吗? 这个女人是谁? 他头疼得厉害,努力辨认着眼前的女人,但是看到的东西总是模模糊糊的,恍惚间,视野中的家具位置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奇怪,刚刚看到的房子装修,有那么破旧吗? 这样的疑惑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房子里的,反正川又同学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所以是小偷吗? 刚刚入户偷完东西,但是还没离开,就遇上了刚回家的川又和自己吗? 这还真是倒霉啊…… “川又。” 他压低了声音,想要提醒伽椰子注意楼梯旁站着的女人。 但是川又好像被吓到了,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可怎么办。 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小偷会无视他们两个小孩子,拿着偷窃的物品快点离开吧。 他是这样希望的,但是事与愿违。 女人突然动了起来。 以一种怪异僵硬的姿态,缓缓逼近了封敛。 然后,女人弯下了腰,凌乱的漆黑长发下隐藏了什么,封敛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东西。 血迹斑斑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小林……’ 封敛的瞳孔骤缩…… “喵~” 不知哪里传来了猫叫声。 等封敛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了。 他的视野恢复正常,不久前公园里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黑猫正蹲在二楼的镂空栏杆处,甩着尾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这里。 封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后脑勺依旧很痛,但是当前的危机似乎已经解除了。 于是他再次呼喊起了伽椰子。 “川又。” 他依旧压低了声音,但是比之前高了一点音量。 ‘小林——’ 女人凄厉的咆哮声突然炸响在耳道中,封敛吃痛地别过脸,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但是感受到异常的仿佛只有他,看着抱着自己无动于衷的川又,还有安稳停在二楼的小猫,封敛有一瞬间的迷茫。 奇怪,是幻听吗?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想那些奇怪的事。 当务之急是安抚川又。 她好像被吓到了。 谨慎地打量了四周之后,发现女人的身影确实消失了,他微微松了口气。 被川又紧紧勒着的地方,传来了难以忽视的疼痛。 他打起精神,努力支撑起身体。 “川又同学?” 女孩无动于衷,嘴巴里好像在呓语什么,封敛努力辨别了一会,又什么都听不清,只好放弃了。 “川又同学?” “……” 依旧是没有回应。 封敛想了想,眉宇间染上几分担忧。 “川又……” 他轻喘了一声。 “……伽椰子。” 这一声直接让伽椰子僵住了身体。 心房中的花苞开始颤抖,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扑倒了小林? ?!!!!! 伽椰子的脸蛋瞬间爆红。 她想要松手,但是紧紧锁扣在一起的双手被小林压在背后。 她吞了吞口水,小林的胸口近在咫尺,她嗅着男生身上清淡的香味,心中的鼓点越发声势浩大。 怎、怎么办、这种情况…… 小林会生气吧! 一定会生气吧? 但是但是…… 好温暖,不想放手…… 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快速变化的心情,犹如晚夏反复无常的雨季。 然后,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背上。 “伽椰子。” 小林的声音是那么温柔。 “伽椰子在害怕吗?” 那只手一下一下,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四年前的病房里,那夜也是这样的。 “没事的,我在这里。” ——不是伽椰子的错,安心睡觉吧。 恍惚间,小林的声音和四年前的小林妈妈的声音重合了。 花,开了。 伽椰子不知何时松开了手。 她趴在男孩的怀里睡着了。 感谢平常在棒球部的高强度运动,封敛小心翼翼地把伽椰子抱了起来。 黑色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跑下了楼,它追随在封敛身边,两人一猫一前一后走进了客厅。 米色的布艺沙发放上伽椰子绰绰有余。 封敛靠坐在沙发旁,本想抽手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伽椰子紧紧地攥着。 于是他有些无奈地待在了沙发旁。 胸口的布料被濡湿紧贴着皮肤,黑色的小猫的走到封敛面前,好奇地对着那个地方嗅来嗅去。 ‘小家伙。’ 他伸出手点了点小猫的脑袋,在对方不解地看过来时,笑着做出了一个口型。 ‘这可是被你的主人弄湿的。’ 他揉着小猫的耳朵,小猫也很乖,站在原地任他抚摸。 在封敛收回手之后,小猫还追逐着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跳到他的腿弯中,甩了甩尾巴,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窝成了一团。 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封敛觉得有些好笑。 本来只是想修个画板的,结果好像走不了。 看着身边的一人一猫,他轻叹了一口气。 也没有看到屋里的摆设有被弄乱,不像是家里进了小偷的样子,难道他刚刚看到的女人也是幻觉吗? 封敛伸出手摸了摸小猫。 困意袭来,他的眼皮也开始发沉。 算了,如果真的出什么事的话,他会负起责任,好好保护伽椰子的。 封敛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 他睡着了。 嘀嗒、嘀嗒…… 客厅摆放的钟表沉默地执行着工作。 月光下行,玻璃外门上倒映的景色开始变化,佝偻着身体的女人站在沙发边,她似乎在看着沙发上的伽椰子,又似乎是在看着沙发边上的封敛。 不知站了多久,她开始动作。 染满了鲜血的手上,布满了严重的伤痕,指甲被翘起,无名指和小拇指上的指甲盖干脆直接不翼而飞,裸露着血淋淋的嫩肉。 女人的手腕也遍布着青紫的瘀痕,她穿着脏兮兮的睡裙,干瘦的身体宛如枯骨,凌乱的发梢,不住地滴嗒着某种沉重的液体,她的手离男孩越来越近。 “不行——” 伽椰子尖叫出声。 ! 沙发旁的女人消失了,地板上滴落的血迹也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 黑暗中的房子无比安静。 伽椰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天花板的位置,在天花板之上,就是家里废弃的阁楼。 她出神地看了很久,最后心神不宁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做梦。 她松了口气。 心底翻涌的不安与恐慌在视线触及身边的小林俊介之后,瞬间神奇的消失了。 小林没有走!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尤其是当视线落在小林停放在她枕边的的胳膊上时,伽椰子的脸色爆红。 啊怎么可以这样!!! 她在心底捂着脸发出哀嚎。 实在是太丢人了。 自己居然拉着小林的手睡着了。 而且、而且…… 她的眼神慌乱得,已经完全无法聚焦了。 刚刚自己明明是在门廊,为什么睡醒之后,会在沙发上? 啊啊啊啊—— 是小林! 是小林他把自己给抱、、 伽椰子连在自己的心底都不敢说出那句话。 她的脑子晕乎乎的,明明才刚睡醒,已经坚持不住了。 小林!!!! 她一遍遍、小声的在心底喊着男孩的名字。 纤细的手指依旧抓紧着白色的衬衣袖口不放。 她念着念着,晶莹的泪水就再次流了出来。 伽椰子基本上是一个人长大的。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忙于工作,从小到大都很少有时间陪伴在她身旁。 父亲母亲很爱她,给了她优渥的物质条件,虽然不怎么回家,但还是为加椰子聘请了家政阿姨。 她每天都衣食住行都有人在打点。 虽然日子有些孤单,但是伽椰子还有一只名叫“小黑”的猫陪伴。 从幼稚园开始伽椰子就是不被欢迎的那个,分组做游戏时,从来没有人会说“想要伽椰子小朋友”。 一次也没有过。 上了小学事情依旧没有好转。 在学校里的营养餐经常被同学恶作剧倒掉,即使回家忙于工作的父母也没空准备什么像样的晚饭,所以昏倒被送进医院是常态,护士姐姐们也不喜欢自己,明明没什么病却总是呆在医院碍眼。 在发现送去医院会省事很多后,她的妈妈就经常把她送过去,不会问伽椰子想不想去医院,伽椰子怕不怕打针,大家熟悉的伽椰子是空气,是怪胎,是被所有人讨厌的孩子。 所以当遇到会温柔地拍她的背、给她准备便当的小林夫人的时候,她第一次有了被重视的感觉。 这个世上,也是有人关心着伽椰子的。 以前是小林夫人,现在是…… 她的脸上忍不住勾起甜蜜羞涩的笑容。 小林。 小林会关心她,为她包扎伤口,温柔地对她笑,即使被自己扑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安抚她,让她不用害怕。 伽椰子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认真凝视着睡着的男孩。 小林会用让人安心的声音哄她睡觉。 ——没事的,我在这里。 这是伽椰子第一次感受到名为幸福感的东西。 即使她以前的生活过得不太开心,但是没关系! 她遇到了小林。 所以没关系,小林可以让人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的话…… 那么一定是神明大人想起了伽椰子小朋友,所以把小林俊介送到了她的身边。 伽椰子紧紧地攥着男孩的衣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林的家在哪里呢,他在哪里上学呢,明天早上自己该怎么面对小林呢,如果妈妈突然回家自己该怎么解释呢…… 心中有着很多问题的伽椰子就这样慢慢进入了梦乡,她向来没什么表情寡淡的脸上头一次带着幸福的微笑入睡。 吉崎庆子 “打扰了!我进来了!” 清晨,伽椰子听到玄关处来自阿姨精气十足的问候声。 她坐起身来,平日里都睡在柔软小床上的伽椰子,一晚上都躺在沙发上让她的身体感到有些僵硬酸痛,但是当记忆回笼,她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小林! 小林昨天没走! 她面带羞涩,慢慢转过脸看一下沙发旁。 空荡荡的客厅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她愣了一秒,客厅外洗手间的方向响起了冲水声。 伽椰子心底的恐慌瞬间消失了。 她穿上拖鞋,欢快的像只小鸟一样、飞似的跑出了客厅。 虽然大早上去卫生间门口堵人不太好,可是她按耐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只想快点见到小林俊介。 看着近在咫尺的卫生间大门,伽椰子突然产生了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咬着嘴唇,压低脚步,做贼似地待在一旁,满怀欣喜又有些紧张。 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的心跳也变得愈发强烈,终于在对方拉开玻璃门的瞬间,她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迎了过去。 “那个,马桶已经修好了。” 背着工具箱的维修人员越过了伽椰子,对门廊处换好了鞋子的家政阿姨说道。 “是吗,真的是太感谢了。” 吉崎庆子拎着装菜的篮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只见她雇主家那讨人厌的孩子,又和往常一样连声招呼都不打,低着头从身边跑了过去。 真是没礼貌。 她嘟囔着,随即招呼起了维修人员。 伽椰子越过了吉崎庆子,快步跑上了二楼。 她一间间推开二楼的房门,可是不在。 小林不在这里。 伽椰子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她惶急地去寻找一个早已离去的人。 厨房里,书房里,后院里…… 没有没有,哪里也没有小林的身影—— 伽椰子脸色惨淡地拖着疲惫的身体,游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最后死心一般走到玄关,那里只有家政阿姨的鞋子。 就在她寻找小林的时候,维修马桶的大叔也离开了。 为什么? 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为什么小林会不告而别突然离开呢? 她瞳孔失焦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跑向厨房。 “那个——” 吉崎庆子在切着菜。 “啊?有事吗?”听到伽椰子的声音,她略显不耐烦地回应。 “那个、阿姨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 她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却让吉崎庆子直接来了火气。 她啪地一声,把菜刀扣在菜板上。 “我说你啊!” “小小年纪不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关注那些年轻气盛的小男生,你这个样子难道自己都不觉得丢人吗?” 她的嗓音洪亮中带着些尖锐,毫不留情面地教训着伽椰子。 “像你这样的孩子要是出生在我家,我早就把你丢去喂猫了,真是不知感恩。” 她说着,一脚踹开垃圾桶,又开始抱怨。 “我每天一大早去买菜,买了菜坐电车来你家给你一个人做饭,你不用跟我道谢,但是最起码也要做些什么事情吧?” 她把垃圾桶中的黑色的垃圾袋一把拎了出来,砸在伽椰子的脚边。 “昨天就是回收不可燃烧垃圾的日子吧?你这家伙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垃圾车都是一周来一次的吗?” “我每天好吃好喝的对待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在我下班离开之后丢个垃圾而已,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吗?” 她数落着伽椰子,完全没有顾及到伽椰子的身份。 作为拿钱上班的家政,在任何地方对主人家发脾气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偏偏她是在川又家工作。 这家的主事人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孩子的性格也阴暗内向。 每个月在确认了她有在按时工作后,也不会问东问西,直接把钱打过来,爽快得不行。 最开始吉崎庆子还是挺用心照顾川又家的孩子的。 但是这个孩子实在是会给人找麻烦。 每天上学前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等晚上回了家校服总是脏的不成样子。 今天是牛奶,明天是果汁,更过分的某一天回家,连鞋子里都灌满了水 吉崎庆子洗那些衣服的时候别提有多恶心了。 别因为她没闻出来,衣服和鞋子上那一股浓浓的卫生间清洁剂的味道。 这孩子身上的水绝对不干净。 她一边洗一边抱怨,发现川又家的孩子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听她抱怨之后,吉崎庆子对待伽椰子的态度就慢慢发生了改变。 她自己的生活是绝对说不上美满平静的。 不然也不会每天早晚坐两个小时的电车,来川又家做保姆。 每天为了钱奔波的日子让吉崎庆子的心里积攒了不少郁气。 后来那些郁气就如数发泄到了伽椰子身上。 反正这个孩子也是个呆瓜,完全没想过告状。 久而久之,吉崎庆子就这么在川又家长久地工作起来。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傻呆呆地在那里站着,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给川又先生打电话,干脆辞职算了——” “那你就辞职吧。” 男孩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伽椰子怔仲地抬起头,身侧贴过来一道热源。 她颤抖的手被人牵住了。 “那你就赶快辞职吧。” 脚边的黑色垃圾袋被捡了起来,用力地砸在了吉崎庆子的身上,前天吃剩下的鱼肉残渣就尽数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啊——” 她大叫一声,后跳一步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垃圾。 封敛用力地握紧伽椰子的手,他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将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但是做不到。 看着吉崎庆子变得扭曲的面容,他心中的怒火更胜一筹。 “你是哪里来——” “我会把你说的话全部告诉给川又叔叔。” 他的眉宇低压,阴影下的眼睛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吉崎庆子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就被他的话给唬住了。 她的眼珠慌乱地快速转动,摸不准男孩是什么意思 。 男孩说话的口吻好像和她的雇主川又比吕很熟悉,但是她在川又家待了三年,也没有见过这个男孩。 该不会是在骗人吧? 他这么小的孩子该怎么联系上川又先生? 想到这里吉崎庆子突然有了底气,她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门口的两个孩子。 “说谎是吗?我说你啊,擅自闯入他人住宅,你的父母是没有教过你礼仪吗?” 从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封敛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川又先生的侄子,倒是你,一个保姆而已,你在得意什么?” 看着吉崎庆子微变的脸色,他冷笑了一声。 “在雇主家做事,却苛责欺负雇主家的孩子,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你今后也没法在新泻这一带找工作了吧?” “我不仅要让川又叔叔开除你,我还要他向中介公司投诉你,让这里的中介公司全部拒绝你的求职申请,不喜欢拿钱好好上班的话,回家教养自己的孩子老公去吧!” 他的语气坚定又认真,把原本有三分相信的吉崎庆子吉崎庆子一下子给吓住了。 “还不滚吗?” 封敛尽职尽责伪装着自己川又比吕侄子的身份,用着趾高气扬的语气说话。 “这……” 吉崎庆子一下子谎了神,她想要狡辩些什么,但是偏偏被逮了个正着,万一自己真的被开除的话,那后面事情的发展岂不是都会按眼前这个男孩的意思发展? 不行,她老公还在外面玩柏青哥欠了不少钱,儿子也刚上小学,她不能被开除…… 吉崎庆子的眼神忽闪着一下子落到了伽椰子身上。 这个孩子一向是好糊弄的,只要她不同意辞掉自己,一个侄子而已,有什么资格管你人家女儿的事? 吉崎庆子觉得自己抓住了核心,立刻做出委屈的表情看向伽椰子。 “伽椰子,庆子阿姨照顾了你三年,你真的要因为这个男孩的几句话,就让阿姨离开吗?” “……” 伽椰子嘴唇张了张,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复。 见她的反应,吉崎庆子的眼底闪过喜色,她更加卖力地装可怜。 “庆子阿姨家还有个小弟弟要上学,年纪只比你小三岁,如果庆子阿姨失业的话,不仅会被租住的房子赶出去,一家老小都会吃不上饭,伽椰子,你忍心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让阿姨全家都沦落街头吗?” “伽椰子,我们这三年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阿姨每天都帮你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换人来照顾你的话,阿姨也不放心啊……” 她装模作样的擦着眼泪,打起了感情牌。 封敛却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向前一步,直接挡在了伽椰子身前,打断了吉崎庆子对伽椰子的道德绑架。 “都是大人了,结果活了那么大岁数,还是不要脸吗?” 他用自己并不高大的后背,为伽椰子撑起了一片安心的天地。 “结算了工资,干脆走人就算了,一直在这里叽叽喳喳的,你在做戏给谁看?” “我说了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他毫不留情地攻击吉崎庆子。 吉崎庆子的脸色五光十色十分好看,一方面觉得自己被这么个小男孩下了面子实在丢人,另一方面又想继续缠着伽椰子、无论如何先把工作保下来再说。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封敛完全不给她机会。 “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你要是不从这栋房子里离开的话,我立刻就给川游叔叔打电话。” 这是最后的通牒了。 吉崎庆子被逼得也有些急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走我就走,想打电话你就打啊,只要我照顾的伽椰子不发话,我是绝对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她摆出一副无赖姿态,本来以为能让封敛知难而退。 哪成想封敛冷笑一声,直接牵起了伽椰子的手。 “伽椰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伽椰子做主,说了要开除你,难道还要看日子吗?” 他呛声回击,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伽椰子已经害羞到快融化了。 因为、 那样的姿势、简直就像…… 伽椰子吞了下口水,水润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轻轻地靠在小林的背上,小巧白净的脸蛋染满了红晕。 简直就像自己从背后抱住小林一样…… 她的睫毛羞涩地眨动着,像是蝴蝶的翅膀,漂亮又安静。 睫毛下的眼睛装满了闪亮亮,名为崇拜的情感。 好、好帅…… 大声说话的小林,好帅呀…… 她满脑子都是小林好帅,早就忘记了刚才的无助与痛苦。 伽椰子的喜好 最后封敛还是顺利地把吉崎庆子开除了。 听着女人骂骂咧咧地走出玄关,封敛皱着眉大喊了一声。 “把家里的钥匙留下。” 吉崎庆子骂得更难听了,但是好在她把钥匙扔了回来。 小小的黄铜钥匙顺着原木地板一路漂移,最后撞击到墙壁停下来。 确认女人走出大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腰背也放松了下来。 解除了防备状态之后,封敛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伽椰子的手。 “抱歉。”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具有侵略性。 “刚才……” 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时语顿,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被外人看见自己被保姆欺负…… 这种事情,想想就有些尴尬吧。 尤其是自己这个外人还自说自话,把人家的保姆给辞退了。 他别过脸去,耳根微红。 “那个,刚才的事”对不起。 “谢谢!” 封敛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感谢。 伽椰子居然完全不在意他的自作主张吗? “哎、啊……那个、没什么……” 他的眼睛忽闪起来,突然觉得很难为情。 现在好好回想一下,刚才自己的行为真是有够装的。 在一个国中生面前拿腔作势,啊…… 封敛的手指微蜷,不自在极了,于是他故作镇定地别过脸,强装平静。 “没什么……” 他不知道,伽椰子早已经把他红透的耳根和忽闪的眼睛看在了眼里。 小林是害羞了吗? 好可爱…… 伽椰子的眼睛偷偷弯了起来,刚刚被小林牵过的手,到现在都染着炙热的温度。 “真的很感谢,谢谢小林君帮我解围。” 被她一提醒,封敛又想起那个讨人厌的保姆了。 于是他端正了脸色,语气也十分郑重。 “听好了,伽椰子,我是个外人,本来是没资格说这种话的。” “但是,可以的话,还是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刚才我做下的决定,那种保姆,完全不行,虽然擅自替伽椰子解雇了对方,但是可以的话,还是请伽椰子和川又先生通个电话。” “把事情说明白之后,把那个保姆正式辞退吧。” 他眉眼毅毅,注视着伽椰子的眼神专注又认真。 而伽椰子望着他,眼神也有些悠远。 爱操心的小林,也好帅…… 直到被封敛拍了拍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哎、是这样吗……那、好……全部都听小林君的。” 伽椰子脸蛋红红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地忽闪,回答问题的语气也给人感觉不是很明白现状。 于是封敛叹了一口气。 “我说的话,伽椰子真的都听明白了吗?” 他的本意是确认一遍,但是伽椰子却好像遭到训斥一样,瞬间瞪大了眼睛。 “听明白了!我!全部都听明白!” 说着,她似乎是怕封敛不相信,几乎是原模原样地把封敛的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真的听明白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小林的衣角。 “小林君是为了我好。” 她的语气逐渐变低。 “小林君是在关心我……” 虽然是这个样子,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多多少少就有点…… 咳咳…… 封敛原本褪下热意的耳根,再次红了回去。 “那个,我见冰箱里没有菜,于是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 他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飞快地变化了话题。 顺着他的目光,伽椰子也看见了堆放在玄关处的白色购物袋。 原来,小林早上离开,是去买东西了吗? 惴惴不安的心在得到答案的瞬间终于得到了安抚。 伽椰子甚至觉得自己早上的行为还有些好笑。 是呀,家里从来都不会准备食物,小林早上醒来之后,肯定是会去找东西吃的。 接着,伽椰子又想到了刚刚离开的吉崎庆子,她的眼神一黯。 时刻关注着她的封敛,心里咯噔了一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伽椰子喜欢吃什么呢,于是就擅做主张挑选了一些我喜欢的东西。”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捡一旁的钥匙之后,将玄关处的塑料袋拎了过来。 “不介意的话,这些可以放进冰箱吧?” 他从伽椰子的身边走过,在伽椰子的表情刚要落寞下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一起来看看早饭要吃些什么吧。” 他示意伽椰子和他一起进入厨房。 明白这层意思的伽椰子瞬间把小林刚刚把衣角抽走的事情忘掉了。 “嗯!” 她的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 厨房的菜板上摆着吉崎庆子切到一半的胡萝卜,封敛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后,拿来了一旁的清洁工具。 见他要打扫厨房的满地狼藉,伽椰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小林君,不要……” 她扑过去,想要抢过封敛手中的拖把。 但是封敛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轻松地压制了伽椰子。 “伽椰子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把袋子里的水果洗一下。” 他这样说着,已经开始了清扫动作。 “我、” 伽椰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小林看过来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毫无抵抗能力地投降了。 “……好。” 于是她拿出袋子里的葡萄,在水槽前找了个盆子开始洗起了葡萄 ,只不过她一边洗,一边偷看封敛。 见男孩动作干净利落地把散落一地的垃圾全部收拾好之后,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处理完卫生,封敛看着菜板上的胡萝卜有些为难,他收拾垃圾的时候,注意到垃圾桶里也有不少胡萝卜的残渣。 伽椰子好像很喜欢吃这个蔬菜。 不过封敛不喜欢吃,所以早上在商店,处于对伽椰子喜好的考虑,他只拿了一根胡萝卜。 但是如果伽椰子真的很喜欢吃的话,那菜板上的这些最好也别浪费了。 “伽椰子,这个还要吃吗?” 他询问一下房间的主人。 伽椰子摇了摇头。 “伽椰子不喜欢吃吗?” 他收拾着菜板随意问了一句。 没想到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答复。 “……不喜欢吃。” 雇主不喜欢,却还是连着两天都在做这种料理吗? 封敛的眉心皱了起来。 他想到了胡萝卜上货架标着的特价标签。 他收拾胡萝卜的手一顿,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那、鱼呢?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鱼的品种吗?” “鱼的话,也不是很喜欢吃……” 伽椰子很讨厌吃鱼。 她的鼻子好像天生要比普通人敏感点,她总能闻到鱼肉上附着的腥味,或浓或淡,她从小就很讨厌鱼肉相关的料理。 但是…… “但是如果是小林君喜欢的话,我也想尝尝看。” 听到这里,封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个保姆完全就是个职业败类。 随意指使侮辱雇主的女儿也就算了,听说在家里照顾了伽椰子三年,三年了,居然连伽椰子讨厌吃鱼和胡萝卜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知道了,但是完全不关心。 买着市场上最便宜的菜,然后谎报高价菜单让雇主报销、这种操作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他打开了吉崎庆子遗留下来的菜篮,在里面找到了今天早上商店里贴上了特价限时的廉价鱼肉。 咚—— 他把切碎的、切了一半的胡萝卜倒进了菜篮子里。 萝卜砸在篮底发出了一点小动静。 伽椰子好奇地投过视线,正巧与封敛撞了个正着。 于是封敛让她停止了洗葡萄的工作。 “伽椰子,这里那些菜是你爱吃的,哪些是你不爱吃,你可以帮我指出来吗?” 他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伽椰子面前。 考虑到伽椰子家的冰箱空空如也,他买了不少菜。 伽椰子迷茫地看着陈列在面前的东西,他不太明白小林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于是她茫然地把自己的喜好,一点点展现给了封敛。 讨厌吃鱼肉,但是意外喜欢吃螃蟹。 讨厌胡萝卜,但是可以接受白萝卜。 喜欢吃玉米,但是不喜欢吃玉米料理。 喜欢喝海带味增汤,但是盛汤的时候却不喜欢碗里有任何的菜。 喜欢…… 伽椰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那么多喜欢的东西。 一直以来,她都是别人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即使讨厌也不会拒绝。 但是小林现在却让她说出自己的喜好。 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把那些她不喜欢吃的东西打包装进吉崎庆子的菜篮子里,伽椰子这才若有所觉。 小林他,好像在生气? 为什么?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看着小林切菜、架锅、烧水……到早饭被端上桌,伽椰子没弄清楚原因。 是因为自己的葡萄没有洗干净吗? 她坐在桌前,看着小林为她撇去菜叶,盛来一碗干净透亮的味增汤。 那碗澄黄色的汤,飘着点油花,一眼可以望到底。 这还是伽椰子面前第一次摆上了符合她爱好的食物。 接着是一碟水煮玉米段,一碟酱油豆腐,一碟腌梅子。 主食是两片煎鸡蛋。 这些早餐的准备基本上没用什么时间,简单至极。 但是这是第一次,桌上没有摆胡萝卜味增汤,没有摆上山葵芥末酱、腌白菜,还有那些品种奇奇怪怪的鱼肉料理。 她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的视线又模糊了。 一张纸巾被递了过来。 她有些狼狈地接过。 “我、、”她哽咽了几秒,说不出话。 封敛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异常。 他把一整盒纸巾都推到了伽椰子面前。 “吃着不合口味的话,我们可以再做。” 他什么也没问。 但是伽椰子的眼泪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那碗澄澈的味增汤,她有些恍惚。 啊、原来幸福,居然可以这么简单…… 它可以是一碟玉米、一碟豆腐、也可以是被好好放在了心上的、没有飘着任何菜叶的味增汤。 佐渡之行 吃过早饭后,封敛终于忙起了正事。 在伽椰子的带领下,他顺利地找到了工具箱。 封敛本以为画板的维修工作会很顺利。 可是当工具被依次摆在面前,他看着画板才犯了难。 果然,大师手作不是任何普通人能修好的。 封敛放下了工具,冲伽椰子摇了摇头。 “伽椰子,你知道哪里有维修家具之类的店吗?” 他选择向作为本地人的伽椰子求助。 这可让伽椰子犯了难。 “要不然我们坐电车去隔壁镇看看?” 他这样提议了,伽椰子当然是点头附和。 于是两个人坐上了电车,前往隔壁的佐渡市 佐渡市有着一座很有名气的金矿山。 听说迄今为止已经连续开采了377年了,近几年的金矿数量和质量不尽人意,已经传出了矿山要枯竭的谣言。② 受谣言影响,往日前往佐渡总是人满为患的电车上,零零散散看不见几个人。 伽椰子和封敛正是其中的一员。 这两个国中生的稚嫩面容,在这辆前往工业城市的电车上格格不入。 注意到了他人的打量视线,伽椰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她刚低下了头,就发现身前投下了大片阴影。 封敛挡在了她身前,神情自如地隔绝了其他路人打量伽椰子的视线。 看着男孩白净秀气的脸蛋,伽椰子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林真好…… 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酸涩又甜蜜的情绪。 电车到站后,他们总算是步入了佐渡市,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远离了电车站,佐渡的热闹与繁华便逐渐展现在封敛与伽椰子面前。 现代化十足的街道上处处都残留着淘金时代的痕迹,身着和服与洋装的女子随处可见。 明星歌姬的海报被张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整个街道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牌匾。 好厉害啊…… 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抱着画板的封敛觉得不能再这么傻站着,他朝着人流密集的街道迈出一步,回头看向伽椰子。 “伽椰子,出发吧!” 伽椰子看着小林的眼睛,用力地点头。 “嗯!”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佐渡一日游。 这里的商业街似乎有着特殊的分类,不同职业的店铺不会出现在同一条街。 他们兜兜转转走了好久,也没找到想去的店铺。 太阳升到了天空最高处,两个人找了一家,据说是传承了百年的老店吃荞麦面。 “这还真的不是吹牛,我家的店,可是从昭和17年就开业了,代代相承继承到现在,那时候佐渡市人来人往,我家的荞麦面可是最受欢迎的!” 招呼着封敛他们,老板动作利索的切菜装盘。 只是不同于他热情的款待,这家看起来确实开了不少年的面馆里,除了封敛他们二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客人。 封敛给伽椰子倒了一杯大麦茶,后者红着脸小声地感谢。 他摆了摆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棕色的茶汤一入口,暖乎乎的感觉就从胃部升起,让人忍不住喟叹。 叮铃—— 店门被拉开,一个同样背负着画板的青年走进了面馆,他挑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去,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熟人,老板一个劲地关心他的生活。 “听说最近大学确实不太好念,刚雄你没有选择升学,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多时,伽椰子和封敛的荞麦面被端了上来,老板和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想做漫画家吗?这个梦想还真是不错啊!” 青年似乎低声回复了什么,封敛就没有太过注意了。 他和伽椰子享用了一顿据说是传承了百年的面条。 “味道确实不错!” 封敛和伽椰子闲聊着,后者脸蛋红红的,隔着热气望过来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小林君喜欢的话,我也喜欢。” 她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封敛被她的话逗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呀,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他好笑地嘟囔了一句,伽椰子被他说得有些心神不定。 她的睫毛不安地震颤着,一时间摸不准封敛的意思。 小林是在责怪她吗? 还是在嘲笑她? 怎么办,她好像又做了蠢事,惹小林不高兴了。 伽椰子心事重重,捏着筷子的手指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封敛视线一撇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抱歉,是我说的话有些过分了吧。” 听到小林的道歉,伽椰子猛得睁大了眼睛。 “不是小林!” 她不经思考的大喊出来,突然提高的音量引得店老板和客人侧目。 “怎么了,伽椰子?” 被她的突然发声吓了一跳,封敛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店老板和客人,随即压低音量,关切地看向伽椰子。 “啊、”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伽椰子的脸腾的一下变红了。 “我、抱、抱歉……” 她哑着声音,眼眶又隐隐发红。 看见她如此,封敛越发觉得伽椰子遇到了什么事,他思索了一番没想出缘由,犹豫了几秒还是沉默了下去。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午饭。 结账的时候,封敛特意问了问老板他此行的目的。 “老板,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这种画板的维修店吗?” 他掏出了背包里的画板,那精美昂贵的画板瞬间引起了店里另一个客人的注意。 “北边的目玲街道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画板店应该可以帮到你的忙。” 名为刚雄的客人插入了他们的对话,看到对方的画板,封敛没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认真地道谢后,走出店门带上了门口等待的伽椰子离开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伽椰子一直低着头,她焦虑地咬着嘴唇,手指也不安地搅在一起。 小林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 只是看着小林前进的方向,伽椰子忍不住出声喊了句小林的名字。 “那个、小林君,刚刚的客人不是说修画板的店在北边的街道吗?” 他们现在是在向北走,眼看周围的商铺变成了熟悉的美食店,她犹豫了好久,才出声喊住了封敛。 万一小林不会辨认方向的话,也许她就是帮上忙了! 她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下一秒却听到小林的笑声。 “伽椰子的观察力很厉害嘛,对哦,我们现在是在往西边走。” 原来小林知道自己在往西边走吗?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又消散了,但是这一次伽椰子却因为小林的夸奖而感到羞涩。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细碎的暖意沿着血管蔓延进心脏,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伽椰子,麻烦你可以在这边稍微等我一下吗?” 被小林这样拜托着,伽椰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完全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对方在这陌生的城镇给丢弃掉。 不过好在封敛回来了。 蓝色的纸盒被递到伽椰子面前。 她意外地抬起头,只见蓝色的盒子里,整整齐齐躺着三个雪白的冰糕,晶莹剔透的红糖糖浆被浇在雪球上,嫩黄色小花被点缀在雪球上方。 “这是……” 她嘴唇蠕动,视线越过冰淇淋看向小林的视线,带着不自知的柔软。 “是冰淇淋哦。” 封敛露出了笑容,他琥珀色透亮的眼睛带着融融暖意。 “有心事的时候吃点甜品会开心很多的。” 他没有逼问伽椰子的心事,反倒是用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安慰伽椰子。 伽椰子又想哭了。 但是既然小林希望她能开心点,那她就会忍住不哭。 “谢谢。” 她伸出双手接过冰淇淋盒,秀气娟白的面容展露了花蕊般稚嫩的笑容。 伽椰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冰凉凉,甜丝丝的口感瞬间让她亮起了眼睛。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时刻关注着她的封敛忍不住询问道。 “嗯!喜欢!” 伽椰子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红晕。 无论是冰淇淋,还是小林,全部喜欢…… 伽椰子就这样晕乎乎地被封敛带去了北边的街道。 找到那家修复画板的店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封敛把画板递过去的时候其实没有抱多少希望。 但是老板是个行家,在进行了简单的查看之后,用着自信的语气对封敛做出了保证。 “四个小时之后带着凭条回来拿画板就可以了,保证能够修好。” 没想到居然要花费四个小时,接过凭条的封敛有些犯了难。 店长看出了他的为难,随手拿来了一张宣传册子。 “最近这边正在搞旅游项目,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东边的矿洞玩一玩,很多外地人都会去那边的,从矿洞出来就是庙会一条街,很有意思的。” 既然老板都热情推荐了,询问过伽椰子的想法之后,他们带着册子前往了东边的旅游区域。 因为路途较远,封敛带着伽椰子坐上了电车。 车厢里摇摇晃晃的,封敛发现对面的路人大叔正在看报纸。 「近期我市心力衰竭人数增加,呼吁市民关注身体健康」 他大致扫了一眼,对报纸上的内容不太感兴趣。 列车到站之后,他带着伽椰子很快就找到了册子上标记的旅游景点。 那算是一片正在开发中的景点,听说佐渡市的高层正准备建设旅游园区,大概佐渡金矿即将衰竭的谣言,这片开发中的园区也有助力。 封敛挑选的第一个游玩项目是矿洞之旅。 因为顾及到伽椰子,就想着趁天色正亮下去看看,也不会太害怕。 对于他的决定,伽椰子自然是双手赞成的。 能和小林在一起,无论要玩什么项目伽椰子都没有异议。 于是封敛喊伽椰子等到一边,自己去排队买票。 “修平,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你难道不知道最近传的很可怕的那个事吗?” 队伍里,一个女生拉住身边的男性同伴,看着售票窗口神情有些畏惧。 “没事的,优美子,你难道真的相信世界上会有鬼吗?” “新闻上也说了,那些过世的人就是身体不好,突发了心力衰竭而已。” 男生安慰着身边的女孩,两个人最后还是买上票进入了检票区。 他们的对话让封敛有些在意,但是看着等候在不远处的伽椰子,想着都答应了对方来玩,因为路人的几句话就退缩有些不好。 最后封敛还是拿上了票。 “抱歉,等很久了吧。” 他拿着票走到了伽椰子身边,两个人并行着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一个姿容有些憔悴的男人来到售票区,在售票员转身整理票据的时候,他神情恍惚地走进了园区。 叮铃铃—— 若有似无的铃铛声响起,乌云缓缓遮住了太阳。 し** 佐渡金矿不愧是开发了百年,即使是废弃用作旅游的矿洞,内部装修也依旧干净整洁,透露着年代感的同时,兼具昭和时代特有的潮流时尚感。 排在他们前面的小情侣身影若隐若现,封敛认真观察着矿洞甬道的细节,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叹。 他在看矿洞,伽椰子却全程都在看他。 小林的眼睛真好看。 小林的侧脸真好看。 小林的睫毛好长。 小林…… 她发着呆,不知不觉跟在封敛的身边进入了矿区的深处区域,四周的环境顿时昏暗了下来。 为了特殊的氛围感,矿洞的墙壁上悬挂着昏黄的油灯。 不知是特别设定还是故障,在人走过的时候,那些油灯总会一闪一灭,把前面的小情侣中的女生吓得尖叫连连。 看着女生被男生抱在怀中亲昵地安慰,伽椰子不由得看入迷了。 如果是小林抱着自己的话…… 这样的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让伽椰子涨红了脸。 真的太不知羞耻! 她咬住嘴唇猛地别过脸去,心跳却愈发强烈。 滴嗒、滴嗒…… 不知哪里传来的水滴声撩拨着伽椰子的神经,在一个拐弯处,她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失去平衡的身体向一旁倾倒。 伽椰子惊呼一声准备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没事吧?” 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伽椰子颤抖着睫毛抬起眼睛,她在小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好近…… 心脏瞬间加速跳动,滚烫的血液犹如岩浆在身体内部奔走撞击,她空荡荡的躯壳发出了回响,每一声都在呼喊小林的名字。 真的、被小林抱住了…… 伽椰子不自觉地停止了呼吸。 人常说在面对幸福时刻时,时间的流速会陡然加快,伽椰子却不这么认为。 在这个瞬间,伽椰子沉沦在了漫长的时停里。 小林的怀抱是温暖。 小林的手臂是有力又安稳的。 小林看着自己的眼睛是那么地专注温柔,仿佛自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耳边不停滴嗒的水滴,像是在此刻滴进了伽椰子的心里,那滋润万物的水流缓缓流经她干涸的内心,让她心房的花枝生长得更加茂盛。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伽椰子真心祈祷,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定格在这一刻。 我,能够遇到小林,真的是太幸福了。 她这样在心底轻轻地告诉自己,满树的花朵也跟着摇曳应和。 封敛把伽椰子扶正就收回了手。 “有扭到脚吗?” 他作势就要蹲下来检查伽椰子的脚踝。 拥有着传统日本女性贞洁意识的伽椰子瞬间绷紧了身体。 她慌乱忽闪的眼睛,像是被月光照耀得波光粼粼的井水。 和那样一双眼睛对视着,封敛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 果然,伽椰子的眼睛很漂亮。 这样的想法从他心底划过。 只是眨眼间,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样行为的不妥。 作为一个男生,突然蹲在穿着裙子的女生旁边,还要看人家的脚踝,怎么说都有些不礼貌吧。 刚刚还不远不近走在前面的小情侣,此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边的滴水声瞬间变得非常具有存在感。 封敛忍不住握紧双手,刚刚抱过伽椰子的臂弯有些怪怪的感觉。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站起身来,表情有些不自在。 “抱歉,果然我们还是应该快点出去。” 听到他突然这么说,伽椰子紧绷的身体一窒,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从身体深处的裂痕里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为什么、小林会突然改变主意呢? 她陷入了沉默,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果然是扭伤到脚了吗? 见她久久不回话,封敛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那个——” “好啊。”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想到自己会和对方同时说话,封敛和伽椰子对视着,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的伽椰子忍不住攥紧了裙子,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 “小林君、怎么了?” 她想要这样询问对方,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伽椰子咽了下去。 她果然是笨蛋。 连小林为什么突然会笑都搞不清楚。 伽椰子沮丧地移开了眼睛。 封敛虽然在笑,却细心注意到了她情绪的转变。 他的眼睛迷茫了一秒,最后还是没有把自己是疑问说出口。 “如果扭伤了脚的话,接下来的甬道可能会比较难走,伽椰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着加椰子出去吗?” 他蹲到了伽椰子的身前。 这样的行为加上话语瞬间转移了伽椰子的注意力。 啊、小林要背自己! 伽椰子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但是……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扭到脚。 被小林误会了,该怎么办? 要对小林坦白吗? 但是万一小林生气了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就这样被小林背出去,小林会不会觉得她有些娇气呀? 但是、她真的很想和小林亲近…… 种种想法在加椰子心中交织。 在封敛等得有些疑惑的时候,女孩柔软的身体终于贴在了他的背上。 封敛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感谢,伽椰子这么体贴真是帮大忙了。” 明明是伽椰子“扭伤脚”给他添了麻烦,但是他却态度十分温柔地感谢伽椰子,这样本末倒置的做法,让伽椰子脸上的热意再次攀升了一个等级。 什么呀、小林。 她这样小声地嘟囔着,眼睛里的泪水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因为…… 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伽椰子体贴。 也从来都没有人对伽椰子表示感谢,说她帮上了忙。 小林…… 伽椰子吸了吸鼻子,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小林的后脑勺,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哎!” 封敛迈下了一个台阶,缩在他背上的伽椰子被颠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伽椰子!” 伽椰子听到小林这样喊了她一声。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突然发现小林看不见她摇头之后,伽椰子又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没事,小林君。” “方便的话,伽椰子可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哦。” “那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伽椰子会摔下去了。” 听着小林的声音,伽椰子的脸又没出息地红了个彻底。 小林在说什么呀…… 她似是嗔怒、似是撒娇地这样想着,双手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攀附在了小林的肩膀。 “我、抓紧了……” 抓紧了,所以不会摔下去了,所以,小林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是封敛神奇的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好,伽椰子真是好孩子呢。” 他调笑着伽椰子,殊不知伽椰子的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早已经被他整个人挑逗得无法自拔。 小林真、、 伽椰子咬着嘴唇在心底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后面应该接什么话。 于是她默默抓紧了男孩的肩膀,努力让自己和对方的身体贴合得更加紧密无间。 抓紧了。 伽椰子在心底默念。 我抓紧了小林。 仅仅是这样想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就袭上了伽椰子的心头。 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是封敛还是带着伽椰子离开了矿洞。 把伽椰子安置在椅子上,封敛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等一下预约取画板的凭条不在了。 该不是刚在掉在了矿洞里吧。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和伽椰子说明了情况,并提出了要独自一人回矿洞寻找的事情。 伽椰子不想和封敛分开,但是毕竟刚刚默认了她扭伤脚踝的事情,要是提出一起去的话,就有些不像话了。 所以哪怕很想和小林在一起,她还是忍耐住了自己的心情,强装出笑容和封敛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封敛重新回到了矿洞。 这时,他注意到了矿洞了居然还有其他的游客。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他并不准备打扰对方,借着矿洞内不算明亮的光源,他仔细地查找凭条可能会遗落的地方。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在拐角处看到了白色的纸条。 封敛快步走了过去,他注意到自己身后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叮铃铃—— 捡起凭条后他转过身去,就看到那名游客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 叮铃铃—— 封敛疑惑地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眼看那名游客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想了想还是快步走到了对方身边。 “没事吧?” 他扶住男人的肩膀 ,关切地注视着对方。 但是男人并没有看着他。 他的视线越过封敛,聚焦在虚空中,面部肌肉不停的抽动,额头落满了冷汗。 “し、し……” 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封敛凑近想要听清男人的话,视线意外落在男人上眼睛上,发现对方的瞳膜上好像倒映着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呢? 他下意识皱起眉,想要看清男人眼中的景物。 那并非是仅有他的身影,在他的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个女人。 封敛猛地扭过头去,可身后依旧是空空如也。 “那个……” 他刚转过头来,就看见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一样。 发生什么了? 封敛有些迟疑,想要收回扶着男人肩膀的手。 但男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你!!” “她在找你,你就是她要找的人!” 说着,男人的眼中出现狂喜的神色。 这一次他的视线终于和封敛对视上,可封敛凝神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瞳孔中只有他的身影,刚才的女人消失了。 这到底是…… 他的表情有些迟疑,男人眼中的狂喜却愈发浓烈。 “哈哈哈我找到你了!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 男人陷入了癫狂中,他仿佛陷入了某种臆念之中,不自觉松开了抓着封敛的手,接着手舞足蹈的消失在了甬道的另一头。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封敛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怀揣着心事从出口走了出去。 叮铃铃…… 铃铛声仿佛在身后的甬道响起,封敛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于是他耸了耸肩,朝着伽椰子的方向大步跑了过去。 在他跑远不久,身穿和服的女人出现在矿洞出口,她蹲在原地,双手合十,一条红绳穿过双手掌心,长长的红绳微端坠着一枚铃铛。 黑色浓密长发披在脸前,她静静地凝望着封敛跑远的背影,不言不语。 叮铃铃…… 冷风吹过,女人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盆金鱼 “抱歉抱歉,稍微花了些时间。” 封敛跑到了伽椰子身前,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看着伽椰子投来的疑惑表情,他并没有出声解释自己跑回来的原因。 这种事情说出来可能会惹人发笑。 但是刚刚在矿洞里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压在了封敛的胸口。 强烈的窥视感从身后传来,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无法找到视线的来源。 就像是把脖颈暴露在饿狼口中的羔羊一样,毛骨悚然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残留在封敛的身体深处。 这种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伽椰子知道了。 自己大概是遇到变态了吧。 他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细思纠结那些。 “伽椰子感觉怎么样。” 他坐到了伽椰子身边。 “脚踝还痛吗?” 本来也没有扭到脚,伽椰子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低。 不过封敛已经熟悉了她的说话方式,他并不觉得伽椰子这样有什么不好。 “不要勉强自己哦,不舒服的话要和我讲。” 封敛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伽椰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没事了,小林君。” 末了,她停顿了一下,用着更小的声音表达了对封敛的感谢。 “谢谢。”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封敛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抬头望了望天色,经过了整天的活动,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距离预定好取画板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那么,接下来伽椰子想去哪里呢?” 他掏出了册子,和伽椰子讨论起接下来的游玩项目。 伽椰子的视线一瞬间就凝在了扉页那硕大的四个字上。 烟火大会。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渴望。 但是只是一秒,伽椰子很快就把自己的心绪给隐藏起来。 “小林去哪,我就去哪。” 她小心地给出这样的答复。 封敛看了她一眼,有些拿她没辙。 “这样的话,那接下来伽椰子就跟着我行动了,可以吗?” 他合上册子,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了安排。 伽椰子点了点头。 佐渡这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但是因为准备不充分,封敛并没有带伽椰子体验太多项目。 从矿洞区域离开,他们走到了这个园区开辟的美食街道。 周围的小摊做着各色各样的生意,穿行在人流中,封敛敏锐地发现身穿浴衣的男女变得多了起来。 奇怪,这边好像有什么重大的活动。 他带着伽椰子来到一处金鱼摊面前,橙白红黑,各色金鱼游曳在木质的水盆中,那粼粼的水光让封敛想到了伽椰子的眼睛。 “伽椰子,要玩一下这个吗?” 他蹲在木盆前,金鱼游在盆中,水光折射在他的眼里。 他琥珀色的眼底含着一抹亮光,那温润的光芒上倒映着伽椰子秀气的面容。 “……嗯。” 有些看呆了的伽椰子蹲到了他身边,她睫毛忽闪,心底的溪流也微微摇晃。 摊主给他们拿来10把纸网。 规则是纸网不破,捞到的鱼全部可以带走。 封敛接过纸网,递给了旁边的伽椰子。 “伽椰子想要抓哪一条呢?” 他的视线专注地盯着水下的金鱼。 “我的话,想要捉条黑色的金鱼。” 听到他的话,伽椰子拿着纸网的手微微用力。 因为她刚好也想要黑色的金鱼。 这算是两个人很有默契的证明吗? 她的脸又红了。 她似乎总是在小林面前脸红。 这样想着,伽椰子就想别过脸去,把自己有些丢人的样子全部隐藏起来。 希望小林没有看到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她这样默默祈祷着。 “我也、” 身后的人生嘈杂,封敛听不清伽椰子的声音,于是他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什么?” !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伽椰子耳侧的皮肤上,酥酥麻麻的电流延着耳廓,瞬间蔓延到后背的脊骨,伽椰子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捏着纸网的手控制不地开始颤抖。 好奇怪、为什么…… 她的眼睛忽闪着,觉得自己每一处的皮肤都变得奇怪。 人群熙熙攘攘,不知何时路边的灯笼被点亮了,一盏又一盏,微弱又明亮的光芒落在了他们身上。 男孩的身上被渡上了一层迷蒙的光辉,黑亮的发丝每一缕都那么温柔。 伽椰子想移开视线。 但是小林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样,攥着她的心脏,让她无处躲藏。 噗通、 噗通、 烟花般绚烂的火烧云萦绕着山峰,青蓝色的天际线慢慢晕染成模糊的颜色,不知名的鸟在啼叫,远处的商贩在叫卖,身后的男男女女在嬉笑…… 伽椰子看着小林,她的眼里也只有小林。 这黄昏的人间此刻就是个巨型木盆。 他们都是盆里的金鱼。 对于伽椰子来说,小林就是她最想要、也是唯一想要的金鱼。 “我、” 她的嘴唇开开合合。 身后的行人来来往往。 “***。” 她突然勾唇,露出了一个封敛从未见过的笑容。 “什么?” 封敛有些失神,他轻声追问了一句。 伽椰子却移开了视线。 “一起来玩吧。” 她发出了前所未有轻快的声音。 受她感染,封敛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勾唇露出了笑容。 “好。” 他也拿起了纸网开始捞鱼。 那薄薄的纸糊在竹竿上,封敛的网刚把一条金鱼逼到角落,下一秒就被那狡猾的小鱼给顶破了。 “这个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啊。” 他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漂亮的金鱼像是开在水下的花,它们簇拥成一团,浓郁的颜色撞击在一起,每时每秒都在绽放着不同的光彩。 两个人的10把纸网最后全部报废掉了。 封敛的手气不太好,一条金鱼也没捞到。 反倒是同为新手的伽椰子捞到了一条漂亮的红色金鱼。 让老板帮忙打包之后,封敛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我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了。” “不过伽椰子很厉害啊,一下就捞到了一条漂亮的金鱼。” 伽椰子被他夸得忍不住脸红。 在接过老板递来的金鱼袋之后,她却强忍着羞涩,把金鱼递到了小林面前。 “小林君、那个、可以的话……愿意接受我、的礼物吗?” 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带着少女特有的羞赧。 漂亮的红色金鱼无忧无虑地游曳在水中。 它并不知道自己连同着某人的心意,一起被包裹在透明的水中,一览无余地被递在别人面前。 看着眼前的金鱼和少女闪亮水润的眼睛,封敛一时间怔住了。 他收到过来自很多人都礼物,但似乎只有眼前的金鱼是最特别的。 但是,到底是哪里特别呢? 这个问题直到他接过金鱼,也依旧想不通。 “那个,稍等我一下可以吗?” 捧着金鱼,封敛突然抬起了头,郑重地看着伽椰子。 “哎?” 伽椰子愣了一下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然后封敛转身找到了老板,经过沟通之后,让老板打包了木盆里的一条金鱼。 把钱递过去,接过金鱼的封敛转身回到伽椰子身边。 “伽椰子,这个。” 黑色的金鱼吐着泡泡,华丽的尾鳍在水中惬意地舒展着。 “我本来是想捞起来送给伽椰子的,但是捞金鱼的技术实在是有些差……” 茫然地接过黑色的金鱼,伽椰子楞楞地看着小林。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她黑色的金鱼呢? 她想要问一问小林。 但是小林的体贴永远会先她一步。 “因为,伽椰子的小猫就是黑色的吧。” 透明的气泡从金鱼的嘴里吐了出来,明明气泡裂开是没有声音的,但是伽椰子还是听到了令人心动的声音。 “黑色的金鱼,虽然不怎么受大家的欢迎,但是我觉得它很好,就像伽椰子一样很特别,所以……” 所以…… 伽椰子的眼睛痴痴地黏在小林身上。 “所以,想要把它送给伽椰子。” “因为感觉伽椰子会喜欢。” 伽椰子是喜欢的。 无论是鱼,还是送鱼的人。 两个人拎着对方送的金鱼在人群里穿行。 封敛看见了苹果糖,那晶莹剔透的红色苹果糖在这条美食街上是最受欢迎的东西。 于是他穿过变得有些拥挤的人群,买下了一支准备带给伽椰子。 “伽椰子?” 他举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苹果糖,大声呼喊着伽椰子的名字。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在身边的,为什么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消失了呢? 他的眼睛不住地打量四周,想要寻找伽椰子的身影,但是眼前全是穿着浴衣的男女,他根本找不到瘦瘦小小的女孩。 叮铃铃—— 红绳下的铃铛轻轻地晃动着。 那是生者为了剥夺死者的自由,而缚上的枷锁。 女人双手合十站在阴影处静静地凝视着人群中的男孩。 「秀明……」 封敛背后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一股强烈的被人窥视的感觉瞬间笼罩他的全身。 又来了。 奇怪的感觉。 他举着苹果糖的手开始变得僵直。 就在这时,封敛的余光看见了伽椰子的身影。 伽椰子! 他张大嘴巴想要大喊,但是某种莫名的直觉突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如果在这里喊出伽椰子的名字的话,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他脸色变换了几秒,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叮铃铃—— 耳边好像传来了铃铛声。 封敛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别过来、别过来啊!!!” 人群里突然发生了骚动,一个男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看向发声地,而封敛则是埋着头开始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因为,那个窥视感传来的方向,好像是在男人的位置。 小林的妈妈 托男人的福,原本像罐头一样拥挤紧密的人群突然松散了起来,封敛抓紧机会朝着伽椰子的方向快步跑去。 “啊——” 后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 茫然地站在原地的伽椰子,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要转身。 “别回头。” 封敛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 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住了黑亮的眼眸,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无比优越。 伽椰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空出一只手,无比自然地牵住了伽椰子。 “跟我走。” 「啊——」 无声的尖叫爆发出强烈的音波,以人群为中心,彩灯与灯笼递次熄灭,在即将波及到伽椰子这里时,封敛已经牵着伽椰子跑远。 身后的人群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但封敛牵着伽椰子前进的姿态丝毫不受影响。 他的眉宇低压,脸上写满了凝重。 与之相反的是被他牵着手的伽椰子。 夜色朦胧,她躁动的心脏与羞红的脸颊被恰到好处的隐藏起来。 封敛带着伽椰子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将背后那可怕的窥视感甩掉后,他慢慢停下脚步。 “抱歉。” 他调整着呼吸,慢慢转过身去。 入眼就是伽椰子来不及藏起来的羞红面容。 封敛把手中的苹果糖递了过去。 “跑这么远,伽椰子应该很累了吧。” 他以为伽椰子是累的脸红了。 伽椰子没法和他解释自己脸红的真正原因,于是她忽闪着眼睛,一言不发接过了苹果糖。 “刚才……” 封敛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下意识的看向旁边,这里似乎是一处植被茂密的区域。 墨绿色的植物高耸地簇拥在一起,隐藏在绿色深处的一抹红色吸引了封敛的目光。 “刚才发生了一些突发情况。” 很快他将大致情况整理了一下。 “有人摔倒了。” “看样子摔的不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情掀了过去。 伽椰子没有怀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她不是很在乎刚才的骚动。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小林更重要的事。 “我明白了。” 她小声地回应着小林。 看着伽椰子纯粹不作伪的信任目光,封敛突然有些心虚。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其实他说的好像也确实是事实,不过他只是省略了一小点东西。 被偷窥这种事……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让伽椰子知道为好。 毕竟说出来也无法解决问题,只会让伽椰子担惊受怕,那实在不是封敛想看到的。 他朝着自己看到的红色物体迈动步伐,右手传来清晰的牵引感。 等等…… 封敛后知后觉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牵着伽椰子。 “啊、抱歉!” 他快速地松开手,对着伽椰子道歉。 尽管手背被握得有些发红,但伽椰子却不在意。 “没事。” 她有些遗憾地把手藏在了背后。 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在想如果能和小林再多牵一会儿手就好了。 “刚刚情况特殊、那些彩灯、啊,那个……” 不同于伽椰子的从容,一向主动对伽椰子释放善意的封敛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虽然已经抱过,甚至背过伽椰子一段路程了,但是那时的情况却和现在不一样,非要说的话,那就是—— 封敛愣住了。 那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想不出自己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的原因。 在他难得的卡壳之后,一向是被照顾的伽椰子主动出声缓解了封敛的尴尬。 “没事的,小林君。” 她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我不在意的。” 伽椰子把耳边垂落的发丝别在而后,那细细的手腕在封敛眼前晃了几下,让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伽椰子……” 他呢喃了一声。 “嗯?” 伽椰子放下手,抬头看向他。 这一眼让封敛恢复了清醒。 “咳咳咳……” 他别过脸去,发出一串儿咳嗽声。 在伽椰子担忧地看过来,欲言又止时,他终于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平时的从容。 “抱歉,刚才有点不在状态。” “那边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也不知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真的对那边的东西很感兴趣,封敛调整好情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伽椰子和他一起去前方探索。 对于小林的建议,伽椰子一向是不会拒绝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就跟上了封敛的脚步。 看着她面色如常,封敛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太好了,看来伽椰子没把他刚刚的异常放在心上。 这样想着,封敛前进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于是不多时,那隐藏在树林中的红色物体就现出了原型。 是鸟居。 朱红色的栏杆隐藏在墨绿色的树冠中。 这扇通往神域的“大门”应该已经存在了很久,柱子上布满了时光的痕迹。 “好漂亮啊。” 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并不是夸张的称赞,而是封敛发自内心的情感。 起初在远处还没有发现,现在走近之后,封敛惊讶地发现这扇鸟居之后,还有着二之鸟居、三之鸟居…… 这条整齐别致的参道上,密密麻麻紧密排布了数不清的鸟居。 那些鸟居的距离挨得极近,远远看去,鸟居的深处就像是怪物的口腔,等待着吞噬不断深入的路人。 “这种情况被神隐了也不奇怪。”② 他对着伽椰子笑道。 伽椰子也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封敛的意思,于是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小林君……” 她用苹果糖挡在面前,弯起的眼睛笑吟吟、亮晶晶的。 两人对视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位置似乎离美食街很远,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听不到第三个人的声音。 在这个连心跳声都会被无限放大的静寂环境中,人心底的防线被削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伽椰子。” 笑着笑着,封敛的表情变得落寞起来。 “怎么了,小林君?” 伽椰子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心情突然会突然变得低落。 四年以来的普通生活,让封敛有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迷失,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开始忘记小林衫子的声音了。 属于小林俊介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九年,其中清晰可用的有效记忆又是那么的少,少到他仅用了一年就回顾完了小林俊介所有的记忆。 可是不够。 无论是小林俊介的九年,还是他重生后的那段时间。 他和小林衫子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明明当时的感觉是那么地痛苦,那么地撕心裂肺,可午夜梦回,封敛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小林衫子摸着他额头的温度。 那个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他鼓起勇气向祖父母询问过小林衫子的事情,但是两位老人偷偷擦泪的动作让他懊恼不已。 拥有着短暂记忆的他尚且难过迷茫,那对失去爱女的高龄老人又怎么能从容呢? 那样的事情在发生过一次之后,封敛就再也没有在祖父母面前提起过小林衫子的事情。 他装出没事的样子,上学,交友,参加社员活动。 但是每到深夜,他就忍不住叹息。 小林衫子。 那个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他从车里拖出去的呢? 明明都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们原来的孩子了…… 封敛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湿润。 “抱歉。” 他向伽椰子道了声歉。 但是为什么道歉,他也不知道。 “那个、” 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不知道伽椰子还记不记得,四年前的医院里,照顾我的大人……” 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殊不知在他的描述补充得越发全面的时候,伽椰子的眼睛睁得越大。 几乎是封敛话音刚落下,伽椰子就迫不及待地接上话。 “记得记得!” 她小鸡似的点着头,生怕封敛错过她的回复。 伽椰子记得。 她当然记得。 在那之后,无数次被欺负得想要消失的时候,她都是依靠着小林衫子给予她的美好记忆,度过一个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我记得,那是小林君的妈妈吧,一直陪在小林君身边!” 她努力回想着关于四年前的更多细节。 “那个时候医院有个孩子欺负我,当时还是小林君和小林君的妈妈帮助了我。” “小林君的妈妈很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大人了,说话声音也好听,身上的气味也好闻……” 她说着,声音慢慢变低,觉得自己的描述好像有些怪怪的。 “而且,小林君的妈妈还带了好吃的便当给我,里面的炸虾天妇罗真的很好吃。” 只不过在那之后,她就没怎么和小林聊天,直到对方康复出院,再次见面就是四年后的现在了。 伽椰子的神情也有些落寞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小林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她的心情又忍不住雀跃起来。 “我一直都很感激小林君的妈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和小林君的妈妈好好道谢。” 说着,伽椰子发现小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她接下来的话,也变得迟疑起来。 “小林君的妈妈,现在应该在家等着小林君吧?” 回应她的,是小林突然变得哽咽的声音。 “那个人、她、四年前就去世了……” 唉? 伽椰子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脆弱 “妈妈她、四年前就去世了……” ——不是伽椰子的错,安心睡觉吧。 小林的声音再次和四年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只是这一次,伽椰子的心中只有想要尖叫的欲望。 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 是在说小林的妈妈去世了吗? 这怎么可能? 四年前……那岂不是代表着小林的妈妈在离开医院不久之后,就死掉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那么好,那么温柔的小林妈妈居然死掉了? 这是正常的事情吗? 为什么? 伽椰子小小的脑袋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伤害人的家伙活得好好的,对她施加援手、释放善意的小林妈妈却要死掉。 这公平吗? 伽椰子的手指开始收紧,她的脸上满是迷茫。 “小林君的妈妈是、”她凝噎着,觉得空气变成了铁块,堵塞在她的口中。 “是、怎么离开的?” 她不愿意接受小林衫子去世的事情,哪怕提及此事也是用着“离开”这样的词汇。 封敛在经过最初的情绪失控之后,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所以面对伽椰子的追问,他可以做到平静地回答。 “是车祸。” “车祸?” “是怎样的车祸?” “车祸很严重吗?” “为什么小林君的妈妈离开了,其他人呢,车祸里还有其他人吗?” 伽椰子用着奇怪的语气不停地追问。 封敛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做出了回答。 “那是为了庆祝我出院,爸爸和妈妈决定一起去北海道旅行,在开车的路上——” “啊——” 封敛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伽椰子的尖叫声打断。 他刚抬起头想要询问伽椰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孩的身体就扑了过来,手中的金鱼和苹果糖同时掉在在地上,苹果糖那晶莹透亮的糖衣摔在了地上,蔓延出大片惨白色的裂纹。 伽椰子用力地抱紧了封敛。 “不可以——” 她的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封敛被她弄懵了。 “怎么了,伽椰子?”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试探性地拍了拍下伽椰子的背。 刚要说些什么,就发现女孩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伽椰子在害怕。 这样的想法突然窜入了封敛的脑海中。 下一秒又被他否定。 伽椰子为什么会害怕? 只是听个故事而已,她为什么会害怕到全身发抖的? 想不明白的封敛耐心地安抚起了伽椰子。 “伽椰子,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被附近的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吗?” 他轻轻拍着伽椰子的后背,那是小林衫子留给他的习惯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让伽椰子心中焦虑恐慌的情绪被再次激发。 好可怕—— 一想到让小林衫子失去生命的那场车祸里,还坐着一个小林,伽椰子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的发抖。 如果小林也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如果小林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如果这个世上完全没有小林的存在…… 一想到这样可怕的事情,伽椰子就害怕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不可以。 不可以。 小林不可以死。 她不要小林死。 小林不可以擅自死掉。 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伽椰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因情绪过于激烈,她甚至开始抽搐,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如果小林死掉了,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幸福都将化作泡影。 她不接受这样的事情。 如果有谁要来破坏她的幸福,那么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她也要把小林留在身边,把所有企图从她身边夺走小林的人都杀掉。 对、杀掉—— 杀掉—— 把所有人都杀掉—— 她眼中的黑暗越发浓郁,惨白的脸上带着狰狞的杀意与怨恨。 “伽椰子!” 腰侧被勒到出现明显的痛意,封敛皱着眉忍不住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就这么一声,让伽椰子恢复了理智。 “你把我弄疼了。” 他叹息般地低喃了一句。 伽椰子却像是被烫伤一样,瞬间收回了手。 “小林君……” 她神情惶惶、张开嘴巴,干巴巴地念了一句小林的名字。 眼眶里迅速充盈起了透明的泪水,好不容易有点气色的脸蛋变得惨白无比。 看着她那副凄惨又可怜的模样,封敛纵使还想再说什么,最终也还是不忍心,化作一声叹息。 “你呀……” 他高高抬起的手重重的落下,伽椰子看着头顶落下的手掌,似曾相识的动作让她下意识地害怕着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如果是小林的话,我是不会躲开的。 她屏住了呼吸,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即将迎接的惩罚。 意料之中的伤害没有落下来,反而是一只温柔的手在擦拭自己的眼泪。 伽椰子怔忡地睁开眼睛,小林修长的手指正在她的眼前晃动。 “别哭了。” 他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伽椰子的泪水。 “很害怕吗?” 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伽椰子,那是一双温柔又从容的眼睛。 像是液化的一汪阳光,可以无条件地包容伽椰子的所有负面情绪。 她呆呆地点了下头。 然后被摸头了。 “总是在心里藏很多事情的话,长大了可是会变得很丑的哦。” 小林的手掌并不宽厚,甚至可以用骨感单薄来描述。 但是当那样一只手落在伽椰子的头顶的时候,却像是将全世界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予了她。 于是刚刚才被擦干净的眼睛,现在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封敛只能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多条手帕的习惯。 他的视线落在伽椰子手腕上的白色蝴蝶结上。 被小猫抓伤已经超过24小时了,那道抓伤应该已经结痂了吧。 这样想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条干净的手帕。 “年龄不大,眼泪倒是不少。” 他嘟囔着,低头耐心地替伽椰子擦着眼泪。 低垂的眼睫下,是耐心又温柔的眼神。 小林…… 痴痴地注视着男孩,伽椰子手脚发软的同时,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齿。 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接纳幸福的能力的。 幸福对她们而言犹如包裹着蜜糖的毒药,舔舐着那来之不易的甜蜜同时,也在吞噬着跗骨剧毒。 我,真的有资格获得这样的幸福吗? 越是幸福,就越是恐慌。 恐慌着失去,恐慌着被抛弃。 小林就像是一面干净美好的镜子,而伽椰子站在他面前,在幸福的同时,也从镜子里看到了丑陋不堪的自己。 伽椰子本来是将这样的情绪压制得很好的。 但是现在她却知道了,小林差点死在了过去里。 差点死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于是,小林这面光可鉴人的镜子,瞬间在伽椰子的心底,一如幸福一样,被她打上了一个脆弱的标签。 她感受着小林的呼吸、小林手指的温度,还有小林身上的气味……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眩晕感。 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来是随时都可以被摧毁的。 小林会死。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伽椰子就想发疯尖叫。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也无法聚焦。 “小林君、” 破碎的话语从她苍白的唇缝中溢出。 封敛第一时间听到了她的声音。 “怎么了?” 他担忧地看着伽椰子。 “如果、那个……如果、我……” 她细弱蚊蝇的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封敛认真去辨别她说的话。 “什么?” “伽椰子,想告诉我什么吗?” 伽椰子已经完全听不见封敛的声音了。 她沉浸在妄儋之中,被恐慌与偏执支配。 “如果……小林君、” 咚咚咚—— 巨大的钟声从园区的中心响起,那穿透感极强的声音惊起无数飞鸟,准确地传达到了两人身边。 这是…… 伽椰子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线火光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夜空。 砰—— 斑斓的光照亮了整个夜晚,金色的花绽放在了天空上,倒映在了伽椰子的眼睛里。 封敛看着夜幕上的烟花若有所思。 “原来是烟火大会……” 视线下移,他却注意到伽椰子正仰着俏白的脸蛋,望着烟花出神,那双标致匀称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璀璨的花。 “真漂亮……” 他也看得出神了。 “小林君……” 伽椰子的嘴唇动了动。 她的突然发声,让男孩触电般瞬间移开了眼睛。 也许是烟花过于美丽,伽椰子望着那绚烂的烟花,乱糟糟的脑海终于有了片刻宁静。 “小林君、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伽椰子的话被小林堵到一半,就再也说不出来。 她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小林红透的耳朵,和他明亮又闪烁的琥珀色眼睛。 噗通、 噗通、 “我,明年、还想和伽椰子一起、出来玩。” 小林的肤色很白,于是害羞的话,整张脸都会红起来,连隐藏的本事都没有,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发现。 “我很开心、和伽椰子相处的这段时间、我的家在东京都品川区,如果伽椰子愿意的话,下次假期,要来找我玩吗?”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无论已经如何害羞,他明亮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伽椰子。 “可以吗、伽椰子?” 语气飞速地说完一大段话,末了才反应过来,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女生,封敛觉得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局促过。 毕竟伽椰子刚刚就是想邀请他一起参加烟火大会吧! 可是如果让女生开口邀请自己的话,就有点不像话了。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伽椰子就是想参加烟火大会的吧。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封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现在因为他的原因,他们没有出现在烟火大会上,反而是在这偏僻的树林里,错过了近距离观赏烟火的机会,无论怎样,封敛都觉得自己应该弥补一下伽椰子。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他这才反应过来,男生邀请女生一起参加烟火大会,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意义,完全不想被伽椰子误解的他瞬间脸色爆红。 “啊、那个、如果不方便的、我其实是没——” “约定——” 这一次轮到他的话被打断。 伽椰子向前一步,逼近小林,黝黑的眼睛暗沉得透不出一丝光亮。 “小林是要和我约定吗?” 她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平静。 “啊、哦……嗯,是约定。” 封敛起初还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注视着伽椰子秀致娟白的面容,他喉结微动,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哪成想伽椰子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 “那、小林和我约定好了。” “明年还要一起……一起看烟火。” 她伸出了小拇指。 天边恰巧炸开一朵烟火,金红色的焰火一簇簇绽放,犹如乌木枝头颤巍巍摇晃的花团。 靡靡艳艳,绚烂无边。 然后男孩也伸出了手指。 在漫天绚丽的烟火见证下,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嗯,约定了。” 烟花一团团燃放,两个稚嫩青涩的脸蛋带着同样臊人的羞意。 噗通、 噗通、 同频跳动的心脏,连烟花燃放的声音都无法掩盖。 他们对视着,一双眼睛坚定又明亮、一双眼睛害羞又晦涩。 ——明年,一定要和伽椰子一起参加烟火大会! ——我、真的不会失去小林吗? 噩耗离开 封敛和伽椰子回到目玲街道的时候,才发现负责修复画板的店已经关门了。 “看来是我们迟到了。” 拿出口袋里的凭条,站在紧闭的店门面前,封敛有些无奈。 旁边的伽椰子看着店门上的闭店招牌,忍不住低下了头。 如果刚刚她没有花太长时间看烟花的话、也许小林就不会迟到、就可以拿到修复好的画板了…… 她有些自责地想着,下意识地咬起了嘴唇。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再来一次吧!” 封敛觉得错过拿画板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比起画板,他今天一整天的经历更加宝贵。 非要说的话,唯一为难的事情就是…… “伽椰子,明天的话,你还愿意陪我来佐渡这边吗?”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一旁的女孩。 后者听到他的话,猛地地抬起头来,眼睛闪烁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小林君,明天还想要、、我、一起?” 她嘴唇开开合合,表情实在惊讶。 “嗯,如果为难的话……” “我要来!我、想要陪小林君一起!” 不等小林说完,伽椰子已经攥紧了胸口的衣料,迫不及待地大声答应了下来。 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的脸红了起来,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封敛看不出她别扭的小心思,他眼睛一亮,脸上也展露出开心的笑容。 “真的非常感谢,伽椰子,你能答应下来,真的是太好了。” 这并非是场面话。 而是封敛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 毕竟自己画板的损坏从始至终都和伽椰子没有任何关系。 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对方,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但是好在伽椰子实在是太善良了。 不仅让他在家里过夜,在第二天还特意陪他来佐渡,只为修复他的画板…… 无论怎么说,封敛都太感谢伽椰子了。 约定好了明天的事情,封敛和伽椰子坐上了回新泻的末班车。 也许是因为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伽椰子在回程的路上睡着了。 封敛道了声抱歉,背着伽椰子走出了电车站。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封敛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凝神一看,刚想上前,想到了背着的伽椰子,扭头快步赶回了伽椰子的家。 把伽椰子放在沙发上,拿起一边的毯子,封敛本想给她盖上后就离开的,但是伽椰子醒来了。 “小林君……” 她睡眼惺忪,半坐起身来。 “我们这是在哪?” 她揉了揉眼睛,在看清四周的环境之后,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 “小林君、我们什么时候……” 她嘴唇微动,眼睛开始闪烁。 咕噜~ 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就传出了呼噜声。 啊—— 伽椰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伽椰子是饿了吗?” 封敛显然是听到了伽椰子肚子叫的声音,他有些为难。 * 打开冰箱门,暖色的灯光便倾泻而出,照亮了厨房。 “看来得出去买点东西了。” 封敛的视线在冰箱里面转了一圈,冰箱里除了他昨天买来的菜,并没有其他什么像样的主食。 “我还是去一趟便利店吧。” “…小林君,我也一起去吧。” 伽椰子站在他身后,表情是一贯的怯懦与犹豫。 封敛没有答应伽椰子的请求。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再带着伽椰子出去瞎跑,总感觉不太合适。 “可以的话,伽椰子可以把小金鱼先好好安置一下。” 他笑着给伽椰子安排了其他任务,让这个患得患失的女孩稍微安心了下来。 小林需要自己去做其他的事情! 这样想着,连被拒绝的失落感都淡化了不少 。 于是伽椰子的眼睛重新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嗯!我会好好完成的!” 站在玄关处目送着小林离开,伽椰子的雀跃的心情完全无法压抑。 “我很快就回来。” 换上鞋子,封敛对着伽椰子摆了摆手,回应他的,是伽椰子湿润又含蓄的视线。 “路、路上小心,小林君……” 她攥着裙角,神情拘谨,娟白的脸蛋飘着红晕,黑黝黝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像是含着千言万语,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时,她又欲语还休地抿着嘴别过了脸。 “嗯,伽椰子记得把门锁好。”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出门了。 伽椰子站在原地,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啊、好害羞…… 刚刚那样,简直就像、妈妈和爸爸他们一样…… 仅仅是这样想着,伽椰子就害羞地蹲在了地上,感觉脑子都晕乎乎的。 如果、如果小林以后会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伽椰子抱着头发出了苦恼又羞涩的声音 “啊、怎么办嘛……这个样子……” “喵~” 客厅里传来了猫叫声,瞬间唤醒了伽椰子。 小林送她的金鱼还在客厅的桌子上! 伽椰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顾不得小林让她记得锁门的叮嘱声,快步跑回了客厅。 “啊小黑、去去!” 黑色的小猫跳到茶几上,围着袋子里的金鱼打转,听到主人的声音,它甩了甩尾巴跳下了茶几。 “太好了,还好你们没事。” 抱起两袋金鱼,伽椰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只黑色的小鱼上,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厨房应该还有漂亮的碗,去看看吧……” 她嘟囔着,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别墅外,封敛大步走过巷道,一个人影远远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转角处,人影转头看向了一楼还亮着灯的房子。 封敛快步走在街道上,记忆中路过的几家饭馆已经全部关门了,他犹豫了几秒朝着电车站的方向跑去。 空旷的街道上并没有行人的存在,封敛远远就看见路灯下孤零零飘着白烟的屋台。 “老板,一份鱼丸粗面,打包带走。” 等餐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封敛很快就带着带包好的餐盒离开。 回程的路上,他有想过要不要再去一趟街心公园,但是看着手里的餐盒,想到了在家里等待着的伽椰子,他还是绕了条近路想要快些回去。 “喂!” 突然有人在身后大喊了一声。 “喂,俊介?!” 听到自己的名字,封敛这次迟疑地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去,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奏?” 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后者背负着画板气喘吁吁地大步跑了过来。 等来人跑到面前,确认了封敛的身份后,总算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俊介,你怎么在这里?” 奏扶着膝盖,一边大喘着气,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 “奏,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回程的时候,封敛在街心公园有看到和对方类似的背影,没想到原来居然真的会是神户奏。 神户奏,封敛的同学,也是对封敛发起此次新泻之旅的人。 暑假前约定好要在车站见面,结果封敛抵达新泻之后,却没有等到神户奏,之后就奇妙地遇到了伽椰子。 没想到失去联系的两个人居然在今天遇到了。 “托你的福,我这次有了不错的旅途呢。” 他想起了伽椰子,嘴角勾起了笑容。 封敛并不介意神户奏的失约,事实上,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面对对方他也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失约、断交、背叛……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摆在封敛的面前,他都不会动容。 对待所有人所有事都是一样的温和冷漠。 “俊介,你听我说…” 在经历最初的惊喜之后,总算是调整好呼吸的神户奏终于直起了腰。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 “终于找到你了。” “这几天我们失联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家的电话打到了我家了!” “我接到电话,在这周边一直在找你,那天我临时有事,所以失约了,但是现在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俊介,不好了,你家里出事了!” …… 封敛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上,他抱紧怀中的餐盒,耳边呼啸的的风声全部变成了神户奏的声音。 ——你的祖父突发脑溢血,已经被送往医院了。 他大步跑回了伽椰子的房子。 庭院外的白色栏杆大门敞开着,他一路小跑着,连敲门都顾不得,刚转动门把手,那棕色的大门就顺着惯性从内敞开。 伽椰子果然还是忘记锁门了。 这样的想法从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就被抛之脑后。 封敛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他快步走进厨房,拿出怀中护了一路的餐盒。 从橱柜里拿出白色的瓷碗,封敛细心地把鱼丸粗面倒进碗里,又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倒在杯子里。 最后摆齐筷子之后,他这才注意到厨房里的其他东西。 黄铜锅架在煤气灶上,似乎是煮过什么东西,封敛掀开锅盖一看,里面浑浊的白汤还冒着热气。 是因为太饿了,所以伽椰子已经自己找到东西煮着吃了吗? 他放回锅盖,走到走廊里,这个家唯一个个座机就设置在走廊的墙上。 “伽椰子,我回来了,食物放到了厨房,我有事要借用一下家里的电话。” 他扬声喊着,挂念着神户奏的话,拿下电话抬手按下了电话按键。 嘟嘟嘟……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您好。”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封敛并不陌生。 那个人是小林佑介聘请的私人律师,是他一手操办了小林夫妇车祸的赔偿事宜,以及处理了小林夫妇的遗产和公司的股权问题。 “长浜叔叔,是我,小林俊介。” “俊介?!” “你祖父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俊介你现在在哪儿,我派车去接你。” “新泻站,您派车去新泻站接我就好,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封敛并没有把伽椰子家的位置报给长浜大生,出于隐私考虑反而将接头地点定在新泻电车站。 挂断电话之后,封敛走到了客厅入口。 他大致地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伽椰子的身影。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个碗,他走进一看,发现一只碗里游着红色的金鱼,另一只碗里放着卖相不太好看的面条。 伽椰子居然连他的那一份食物都准备了吗? 封敛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四周,觉得还是得把这个突发情况告诉一下伽椰子。 “伽椰子?” 找遍了一层,他最后犹豫地踩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原木的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封敛拐角走上了二楼,楼上是三扇紧闭的房门。 “伽椰子,你在哪里?” 他轻声询问了一句,可昏暗的走廊并没有传来回声。 于是封敛走上前挨个房间敲门,在敲到最里间的房间时,那扇轻掩着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 微弱的光芒从房间内倾斜出来,透过门缝,封敛看到了床上伽椰子背对着这边趴着睡觉的身影。 原来是睡着了。 封敛迟疑了一秒,把敞开了一道门缝的房门从外面重新拉住。 也许是他在外面花的时间有些久了,伽椰子吃过饭后就上楼休息了吧。 封敛并没有多想,转身下了楼,在客厅里找到便签,认真地写下自己离开的缘由,附带家里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将一切都写好之后,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桌子上盛着金鱼的碗拿了起来。 「抱歉,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我擅自将伽椰子家的碗给带走了,下次见面的话,会好好清洗干净,再还给伽椰子的。」 补充写下这样的话,他将便签压在伽椰子给他准备的面碗底下,停顿了几秒,他还是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夹起了一口面条。 伽椰子应该是第一次下厨吧。 细细品尝并咽下一口面条后,走廊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封敛放下筷子,端着金鱼碗走出了客厅。 “俊介,派去接你的车已经出发了,车牌号是ひ56-46,你准备一下。” 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长浜大生的声音,封敛回复道谢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端着瓷碗,路过客厅,看着茶几上伽椰子给他准备的面条,犹豫几秒,还是在玄关处穿上了鞋,离开了这栋房子。 不久前光顾过的屋台还开着,封敛却没有停留的想法,他快步走去了约定好的新泻站,过了不久之后,如愿等到了长浜大生派来的专车,然后离开了新泻。 吉崎竜也 吉崎竜也年近40,一事无成,每天都日常就是去柏青哥店打小钢珠,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讨论着时下最出名的女星,按他的说法,这是叫商业应酬。 可他今天运气实在不太好,刚到店里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玩光了身上带着的所有钱。 “啧,早上出门就该从庆子的皮夹里多拿点。” 他本想回家拿趟钱就再回柏青哥店的,但是没想到推开门居然看见了自己那本应该在雇主家工作的老婆。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他叼着烟头,满不在意地走过吉崎庆子的身边,找出了壁橱里的钱夹子。 看着他动作,吉崎庆子的脸色有些灰败。 “老公,别再去打柏青哥了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吉崎竜也拿出皮夹里为数不多的钞票,转身抬手把皮夹砸到了她的身上。 “老子的事儿要你管?”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路过吉崎庆子的身边看着她下意识畏缩的动作,熟练地抬腿踹了她一脚。 “你这臭女人在家里好吃懒坐的,雇主家放假,难道自己家就不用干活了吗?” “没看到那么多脏衣服还有垃圾处理吗?” 他大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毕竟皮夹里剩下的钱实在少的可怜,玩完今天的,明天的份可就不太够了。 “对了,工资什么时候发?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让你跟那家人提提涨工资的事,你是把我的话完全当做空气是吗?!” 看着妻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吉崎竜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赚钱能力也够差的,怎么自己偏偏就娶了她呢? “下个月,下个月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给我把工资多要点。” “那个、但是、、这个……” 吉崎庆子嘴唇嗫嗫,眼睛也止不住的躲闪。 “哈?你又在啰里吧嗦什么?” 吉崎竜也停下脚步,不耐烦的回头盯着她。 “你不是跟我说那家要照顾的就一个小女孩儿吗,让一个孩子答应你涨工资这件事很难吗?” 吉崎竜也大声地质问着吉崎庆子,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但是看着自己老婆那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吉崎竜也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喂,你说话啊?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老子吧?!” 然后吉崎竜也就从吉崎庆子那里得知了对方被雇主家的远方侄子开除的事情。 吉崎竜也对着吉崎庆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内容无非就是责骂自己的老婆是个废物,居然被一个小孩给打发了。 受这件事影响,带着剩下的钱去柏青哥店打小钢珠,没多久就花光了所有钱。 看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和篮子里寥寥无几的小钢珠,吉崎竜也吐了口唾沫,直接起身结账,把剩下的小钢珠走了置换手续最后换了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柏青哥店。 从柏青哥店里出来,吉崎竜也被几个同样手气不太好的朋友带去居酒屋喝酒。 可越喝,他脸上越烦躁郁闷。 毕竟现在整个家都靠着吉崎庆子的工资来维持,要是她真的被开除了,那他们家下个月的租金还没着落呢,他可不想沦落到被赶出家门睡桥洞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放下酒杯告别了朋友,搭上了电车,去往吉崎庆子的雇主家。 那家的情况他大致听吉崎庆子说过,家里的大人常年不在家,就一个国中小孩而已,要是和对方好好沟通的话,说不定那个小孩能够回转心意,重新雇佣庆子。 他带着满身酒气下了电车,晃晃悠悠找到川又家的时候,却发现这家里没人。 吉崎竜也本想离开的,可人在回到电车站等车的时候,一不留神在候车室睡觉了,等他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连末班车都错过了。 可如果不坐电车的话,他就要徒步走上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回家,吉崎竜也一时间犯了难。 不过,不是有人常说吗? 人倒霉久了,老天爷就会让他走一次运,吉崎竜也正是凭借这样的理念,才会常年沉迷柏青哥店的。 这倒霉的一天临到结束,他也终于走了一次运。 他看见了两个国中生模样的孩子,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从他身边经过,他敏锐地听到了里面男孩呼唤女孩的声音。 ——伽椰子。 伽椰子? 庆子雇主家的那个孩子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吧。 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纳闷有钱人怎么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视线从女孩的身上移到男孩身上,吉崎竜也觉得对方就是庆子嘴里那个爱管闲事的远房侄子。 这家伙难不成要在这边呆很久吗? 一路跟着两个人,他的表情有些纳闷。 毕竟这个侄子看起来可不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好骗,要是一个沟通不好,那庆子的工作没准真的会泡汤。 于是看着两人回到了房子,他一路上都没敢现身。 徘徊在别墅外,吉崎竜也忍不住打退堂鼓,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让庆子回头去别人家工作得了,毕竟这年头也有挺多家庭在招保姆的。 这样想着刚准备离开,吉崎竜也就看到了男孩儿从别墅里跑出去的身影。 这可是意外之喜! 吉崎竜也高兴地站了起来,确定男孩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条街道之后,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后,他朝着一层还亮着灯的别墅走了过去。 别墅外的庭院大门是很漂亮的白色栅栏模样,抬手推开栅栏,看着庭院里的绿植布局,吉崎竜也有些局促。 心里想着,原来有钱人就住这样的房子,这可比他家豪华宽敞多了。 仅仅是看着庭院的布置,吉崎竜也就打定主意绝对不要让庆子被这个家开除。 让庆子继续留在这里,好好操作的话,工资翻倍的事情完全是可以实现的! 越想,吉崎竜也越是觉得这事有苗头,于是他迈开步子,朝着一层的入户门走了过去。 他这个人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毕竟他家那个条件,进出门从来都不锁不说,就连最常去的柏青哥店都不用敲门,所以吉崎竜也很自然地扭开了门把手,没想到这个房子居然没有锁门。 事态发展到这里,一切顺利得让吉崎竜也忍不住发笑,可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毕竟是庆子雇主家的房子,还是换个鞋吧。 这样想着,当他弯下腰拖鞋的时候,身前的楼梯却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由远及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面色煞白的女孩正惊恐地盯着自己。 这就是那个伽椰子吧。 他咳嗽了一声,脸上努力扯开了笑容。 “啊,晚上好,伽椰子是吧,我是——” 回应他的是女孩转身就跑的身影。 “你别跑啊!” 他暗道一声不妙,脱下鞋子追着伽椰子就往二楼去。 拐过楼梯,刚好看到女孩推开最里间房门的身影。 “我不是坏人,你先别跑啊,小姑娘。” 他大步追了过去,可还是迟了一步,伽椰子已经从里面反锁住了房门。 他用力拍打着房门,心情也有些烦躁。 “我说,你这孩子能不能听别人把话说完再跑啊?做事这么鲁莽,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吗?” 越说,吉崎竜也越来火,想到自己白天打柏青哥输得一塌糊涂,来了这边又连吃两次闭门羹,这让在家里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的吉崎竜也实在是窝火。 “我不是坏人,你把门打开,叔叔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请、请离开吧,钱放在楼下客厅的柜子里,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伽椰子把突然闯进来的吉崎竜也当做了强盗,只想着让对方拿了钱就赶紧离开。 “啧,不是,你听我说,你家不是有个保姆吗?叔叔这次来就是为了她的事。” 听到伽椰子提到关于钱的事情,吉崎竜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提高了嗓音说起了庆子的事情。 但是作为一个晚上突然闯进家门,二话不多就追着人跑上二楼,还特别粗鲁地砸着房门的陌生男人,他嘴巴里的话,对伽椰子来说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伽椰子用力地摁住门把手,几乎要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面。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即使曾经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但是被陌生男人袭击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过的。 透过薄薄的门板,伽椰子几乎都能感受到男人那粗喘的气息。 太可怕了。 她完全分不出精神去注意男人的话,满心都在祈祷这扇门足够坚固可以挡住男人。 “我所有的钱都在一楼,我没有看清您的长相,请拿了钱就、就离开吧……” 她几乎是哀求着吉崎竜也,希望他赶快离开。 但是伽椰子越是表现的柔弱,吉崎竜也心底暴虐的情绪就越发膨胀。 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也能把庆子那女人唬住,庆子那家伙也实在是太废物了。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得意的哼哼起来,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地不留情。 “老子有事找你,识相点把门打开,别浪费时间!” 可伽椰子依旧紧锁着房门,这幅油盐不进的做派,让吉崎竜也越发愤怒 “老子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这贱人敢无视老子?!” 回应他的,是女孩颤抖的声线。 “对不起、我、请赶快离开吧、拜托 了……” 吉崎竜也心底的怒火被瞬间激发,他停下了拍门的动作,后退几步,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睛里充满了恶意。 “老子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懂得珍惜的。” 他嘟囔着,然后直接助跑朝着门板撞了过去。 砰—— “啊——” 薄薄的门板完全无法抵挡那样的冲击力,瞬间被撞开了。 刚停稳身体,得意地抬起头,看清房间里事物,吉崎竜也就愣在了原地。 “喂,你没事吧?” 伽椰子脸朝下倒在梳妆台下,身边是一个被打翻的瓷碗,一条黑色的金鱼在榻榻米上挣扎着乱跳,碗里的水沿着榻榻米的缝隙缓缓下渗。 他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伽椰子,飙升的肾上腺素开始回落。 “喂,伽椰子,你在干什么?想骗我是吗?” 他吞了吞口水,走上前去,蹲在伽椰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女孩没有反应。 心脏开始狂跳,吉崎竜也几乎是屏着呼吸,颤抖着手把伽椰子慢慢地翻了过来。 “嘶……” 女孩额头流下了长长的血痕,吉崎竜也一抬头就看到了梳妆台棱角上的血渍。 几乎是眨眼间,吉崎竜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撞开门的时候,瘦弱的伽椰子反应不过来,顺着惯性一头磕到了梳妆台上。 完蛋了,这可是入户杀人事件啊…… 他瞬间瘫坐在原地。 愣了几秒,吉崎竜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立刻起身朝楼下跑去,他要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可他刚到玄关拿起鞋子,就透过玄关上的玻璃看见了男孩跑回来的身影。 糟糕了。 吉崎竜也抱着鞋就往二楼跑,他跑回了伽椰子的房间,几乎是在他关上房间门的瞬间,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接着是去往厨房的脚步声。 吉崎竜也趴在地上,努力辨别着男孩的行动轨迹。 “伽椰子,我回来了,食物放到了厨房,我有事要借用一下家里的电话。” 楼下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吉崎竜也瞬间打了个哆嗦。 那家伙应该没发现什么吧,他该不会打电话报警吧?! 事实证明是吉崎竜也多想了,男孩在楼下和电话简单地聊了几句,就走去了客厅。 吉崎竜也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了对方往二楼来的动静。 吉崎竜也当场哽住了,他本想锁门,可是门锁已经被他撞坏,情急之下,吉崎竜也把伽椰子的“尸体”抱上床,让她保持头朝下的姿势,假装出睡觉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走到了门边,顺手拿起了房间里的水果刀。 如果骗不过去的话,就把这个目击者也杀掉。 他心跳如鼓,眼神却慢慢变得凶狠。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似乎在敲门,吱呀一声,吉崎竜也身旁的房门敞开一道缝隙。 他慢慢举起了刀。 咔哒—— 房门被人从外面拉住了。 吉崎竜也瞬间放松下来,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过了没多久,男孩接到电话,开门离去。 吉崎竜也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下楼,路过客厅时,想起伽椰子的话,还顺便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出现金,带着钱连夜走回了自己居住的破旧小公寓。 “庆子,快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跟我走。” 回到家,他立刻摇醒老婆,接着就去找到壁橱里睡觉的儿子。 看着他翻箱倒柜开始整理东西,吉崎庆子揉着眼睛不太明白老公的意思。 “老公,是高利贷的又来要钱了吗?” 她熟练地将隐藏在房子里的值钱东西都翻找出来,有些连吉崎竜也都不知道位置。 看着妻子翻出的一个又一个布包,吉崎竜也给儿子穿衣服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庆子这女人,居然偷偷藏了这么多钱吗?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些藏钱的布包,又看了看妻子和儿子,慢慢站起了身体。 那些钱要是都被他自己拿走的话…… “出了意外,我、好像杀人了。” 自我惩罚 搭乘最早一班的电车,吉崎庆子早早就来到了川又家。 她穿着崭新的衣服,一进门先给自己带上了手套围裙,连头顶都细致地包上了围巾,防止自己会在这个家留下任何证据。 想着丈夫昨夜说过的话,她拎着水桶,从一楼的卫生间接满了水,然后回到玄关,卖力地开始擦拭起丈夫可能残留的DNA。 玄关、楼梯…… 她弯着腰一寸细节也不放过,最后终于拎着水桶来到了最里间伽椰子的房门口。 为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之后,她才颤抖着手推开了房门。 川又伽椰子趴在床上,这一点和丈夫说的一样。 她心里半是恐惧半是惋惜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先是把房门擦拭一遍,紧接着是房间内部,将榻榻米上的金鱼尸体和白瓷碎片收起来,她跪在一旁,掀开那两叠湿透了的榻榻米,开始擦拭地板。 将地板擦拭完,她把两叠榻榻米搬到后院晒太阳,中途拿来垃圾袋准备上楼把垃圾处理掉。 将梳妆台上的血迹一丝不苟的擦拭之后,她拿着手帕看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这个孩子的衣服上,应该也残留了丈夫的DNA吧。 她脸色变换了几秒,从身后的壁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准备给伽椰子换上。 只要把丈夫可能残留的痕迹全部清理掉,到时候自己把换完衣服的伽椰子拖到楼梯那里扔下去,等一下报警就可以谎称是伽椰子半夜十足摔下了楼。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吉崎庆子觉得一切很说得通,走到伽椰子身旁就要给她换衣服。 当她翻动伽椰子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唔……” 微弱的声音从女孩唇边溢出。 把吉崎庆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下一松,伽椰子又跌回了原位。 这个孩子没有死?! 等颤抖着手指,探过伽椰子的鼻息之后,吉崎庆子全身靠在床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 这种情况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吉崎庆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在整理好心情之后,她马不停蹄的下楼,用了一楼的座机给家里打去电话。 电话铃响了又响,在吉崎庆子等的有些站不住的时候,电话被转去了留言箱。 吉崎庆子有些疑惑,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挂掉电话,去到拿来一楼的急救箱,刚想离开,就看见了茶几上封敛留下的便签。 想到那个讨人厌的孩子,吉崎庆子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许多,她一把扯过便签,将那小小的纸张揉作一团,装进口袋后飞快跑上了楼。 伽椰子是被痛醒的。 浸泡了双氧水的棉签重重地摁在她额头的伤口上,她的眼睛瞬间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啊,你醒了吗?” 她看见了本应该离开的的人。 吉崎庆子。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搞的,我才离开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嘛!” “要不是庆子阿姨实在是担心你,想着今天最后来看看你,不然也不会发现你居然受伤昏迷在家。” “伽椰子,怎么了,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女人试探性地询问,让伽椰子的记忆瞬间闪回。 昨晚—— 给两条金鱼换了瓷碗,伽椰子在橱柜的角落找到了半袋速食面条。 看着面条包装上的制作步骤,伽椰子的心开始狂跳。 如果待会小林一回家,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食物的话…… 就像是妻子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的丈夫端上晚餐一样,若果自己也可以那样的话…… 仅仅是这样想着,伽椰子就脸红心跳起来。 说做就做。 伽椰子找来了黄铜小锅,回忆着记忆里吉崎庆子的做法步骤。 她把味增汤料理包倒在水里,搅拌之后,又把干面条也倒了进去。 担心小林随时都会回来,她盖上锅盖,一口气把火开到最大。 很快,锅盖被热气顶得开始晃动,伽椰子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白色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她拿起一旁的勺子搅拌面条,看着白色的面条浸没在黄褐色的汤里,伽椰子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自己最喜欢的碗为小林盛上食物。 拿来托盘,把金鱼碗和面碗连同着筷子一起放在上面,伽椰子小心翼翼地走去了客厅。 用心地整理好面碗和筷子的摆放,伽椰子期待小林走进客厅就能看到她的心意。 红色的金鱼是她送给小林的,于是被她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方便小林一眼就可以看到。 伽椰子回到厨房,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小林送给她的黑色金鱼,她脚步不停直接去往二楼。 直到把金鱼碗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伽椰子这才有时间放松下来静静地看着碗里的金鱼游动。 小林…… 一想到这是小林送给她的金鱼,伽椰子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楼下突然响起了开门声,伽椰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朝外走去,想要迎接小林。 小林看到她准备的食物,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幻想着小林待会儿会有的反应,伽椰子的脸上满是轻松的微笑。 然后走下楼梯,刚走下拐角,她就看见了玄关处正在拖鞋的陌生男人。 …… 记忆停留在自己被撞到梳妆台上,伽椰子失神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 “昨晚……” 她嘴唇微动,脸色十分苍白。 伽椰子没有见过吉崎庆子的老公吉崎竜也,这也是此刻吉崎庆子敢留在这里哄骗伽椰子的底气。 “所以说,还是应该让庆子阿姨继续照顾你嘛,不然一个人在家受伤了都没人知道,你这个样子,庆子阿姨可是会心疼的。” 为伽椰子贴上创可贴,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伽椰子说出有关她老公的任何事情,吉崎庆子佯装出担忧的样子。 “伽椰子,阿姨也是为你好,外人无论说什么,都没法动摇庆子阿姨关心你的事实,其实阿姨也是知道的,伽椰子也舍不得庆子阿姨对吧?阿姨决定在伽椰子有能力照顾自己之前,都不会离开伽椰子的,伽椰子觉得呢?” “我、、那个……” 伽椰子嘴唇开开合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吉崎庆子。 完全无法拒绝他人的伽椰子,只能默认了吉崎庆子继续在这个家工作的事情 。 “既然伽椰子同意的话,那么事情就好做多了,你先好好休息,庆子阿姨这就出去买菜,伽椰子早饭想吃什么呢?煎鲑鱼好不好?” 保住了自己的工作,丈夫也没有杀人,吉崎庆子现在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就连一向也看不惯的伽椰子,在此刻都眉清目秀了几分。 “那早饭就简单做点,煎鲑鱼还有——” 起身就要离开的吉崎庆子被拉住了,顺胳膊的力道,她看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怎么了?” “那个、、” 伽椰子的眼睛闪烁着,表情有些难堪。 “那个人……” “什么?” 她的含糊其辞让吉崎庆子有些不耐烦。 “那个、那个人、庆子阿姨有看到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吉崎庆子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伽椰子被吓得一个哆嗦。 但即使很害怕还是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小林君、小林君他现在……” “哦你说那个男孩啊。” 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的吉崎庆子摆了摆手。 “那个孩子的话,我可没看到,应该是早就走了吧。” 事实上,如果不是从丈夫口中得知男孩家里有事昨晚连夜离开了新泻,吉崎庆子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来川又家。 毕竟那个男孩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对象,要是有他在,今天无论吉崎庆子想要做什么,肯定都是没戏的。 “走了?!” 伽椰子尖锐的嗓音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对啊,估计昨天晚上就走没影了,我可是坐最早一班电车来的,没在电车站看到那个孩子。 ” 她的语气十分敷衍,但是伽椰子完全没有注意。 走了? 小林走了? 伽椰子满脑子都是吉崎庆子说的话,连昨晚自己被入户袭击的事情都忘却了。 小林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伽椰子抓着吉崎庆子的手不自觉开始用力。 直到被吉崎庆子吃痛地甩开,她的表情依旧是迷茫的。 吉崎庆子摸着胳膊,本来还想找她算账,但是看见她那副披头散发,额头带伤的模样,嘴唇抽动了几秒,还是转过身去,不想再搭理伽椰子。 “要不是看在刚发生了这种事情的份上,我才不会这么好说话。” 她拎着垃圾,嘟囔着走下了楼,路过了客厅想起了茶几上的东西,处于自己是刚刚复职的立场,还是敬职敬责地对着二楼喊话。 “伽椰子?桌子上的面要倒掉吗?” 结果话音刚落下,伽椰子的身影就从她身旁窜过,这可给吉崎庆子吓了一跳。 果然,无论怎么看,她都喜欢不起来这个孩子。  看着站在茶几前的伽椰子,吉崎庆子翻了个白眼。 伽椰子强忍着泪水,身侧的双手攥得紧紧的,连骨节都开始发白。 “伽椰子,再怎么贪玩也不能拿食物恶作剧啊,这是不好的……” 吉崎庆子的抱怨声在身后响起,伽椰子却听不进耳朵。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看着那碗面条,耳边再次响起了小林的声音。 ——我很快就回来。 “这个我处理掉了?” 吉崎庆子端起瓷碗,就要往垃圾袋里倒。 像是尖锐的锥子刺入脑海,她神情恍惚着突然有些偏执了起来,尖叫着扑过去抢走吉崎庆子手里的面碗。 “不行!那是要给小林吃的——” 她丢下这句话,便捧着碗跑回二楼,庆子被她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怎么回事这个孩子,真是讨厌。” 吉崎庆子不爽地踹了一脚沙发,然后拎着垃圾袋往厨房走去。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继续和这个让人倒胃口的孩子相处,吉崎庆子就有些浑身不舒服。 楼上的伽椰子并不知道吉崎庆子的心情,伽椰子光是盯着眼前的面碗,就陷入了恍惚甚至癫狂的状态。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小林离开了,啊啊啊—— 为什么???! 她神经质地不断啃着自己的指甲,眼睛也不住的左右乱瞟,头颅很僵硬的扭动着,一副可怕的姿态清晰的印在梳妆台的镜子里。 她像疯了一样不停的回想昨天与小林俊介的相处细节,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小林微笑的模样,小林关切的眼神,小林温柔的话语……小林小林小林,她满脑子都是小林俊介。 ——伽椰子真是好孩子呢。 ——实在是感谢,伽椰子这么体贴真是帮大忙了。 ——我,明年、还想和伽椰子一起、出来玩。 …… 小林说过的话一遍遍回放在她的耳边,伽椰子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林会离开的理由。 …… ……难道自己被小林讨厌了吗? 犹如闪电击中骨髓,令人无法自控的战栗感沿着脊柱攀爬上了伽椰子的脑神经。 是了,只有这个理由了。 她被小林讨厌了。 所以小林才会不告而别。 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是自己的错,全部都是自己的错,啊啊啊!小林,最喜欢你了小林,对不起小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办法留下小林呢?!! 她自我厌恶着,从心底腾起一阵强烈的愤怒,她恨自己,因为自己的错才让小林讨厌自己才让小林选择离开。 伽椰子抬头看着镜子,在光洁的镜子里她看到了妖怪的眼睛和丑陋的自己。 伽椰子突然凄厉的笑了起来。 她端起眼前的面碗,徒手抓了一坨狠狠的塞进嘴巴,冰凉的、黏腻的、夹生的面条配着没有味道的味增汤,在嘴巴里混杂出让呕吐的味道。 她仔细感受着嘴巴里的味道,那垃圾一样的食物,让她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开闸流了出来,伽椰子狠狠地咀嚼着,甚至咬到了舌头。 她双手并用着一把一把往嘴巴里塞,来不及吞咽就塞进更多的面条,终于抵到了口腔深处。 一阵控制不住的反胃感翻涌而来,她弓着身体痛苦的呕吐着,脖子上的经络恐怖的凸起着,胃液混着刚刚咽下去的面条被吐在榻榻米,带着红色血迹的唾液拉着丝垂在地上。 她也不在意,就着被打翻的面碗继续塞,可是呕吐感接二连三袭来。 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啊!!!!这是要给小林的食物,一点也不能浪费,可恶快点吃下去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吐出来???! 她突然发出崩溃的嘶吼夹杂着哀凄的尖叫,咳嗽着栽倒在地上。 发丝、衣服上、包括手腕上的手帕都黏着粘稠的液体,无比的狼狈。 楼下的吉崎庆子听到动静立刻冲上了楼,看见伽椰子倒在呕吐物旁,没见过这阵仗的吉崎庆子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然后拨通了川又比吕的电话。 躺在榻榻米上的伽椰子,意识恍惚的听到楼下吉崎庆子的讲话声。 “打扰了,川又先生,是这样的,伽椰子这孩子出事了!现在能赶回来吗?” “啊,也不是很严重,但是孩子呕吐了。” “中暑吗?” “哦,好好,我明白了,起居室的抽屉里有药是吧,嗯嗯,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咔哒一声,应该是挂断电话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声在伽椰子身边响起。 “真是的,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烦人的孩子……啊,好脏,真恶心。” …… 这样啊……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我,是个讨人厌的孩子。 伽椰子苍白的嘴巴动了动想要道歉,但最终还是失去意识昏过去了。 吉崎庆子嫌恶清理着地上的浊物,看了眼伽椰子同样沾上呕吐物的衣物,她抱怨着把对方的外衣连同手腕上的手帕一起弄下来装到垃圾桶里打算待会扔掉。 她才不要洗这些恶心的东西,直接扔掉就好,反正这个家不差钱。 至于伽椰子手腕的伤口完全被她无视。 楼梯咯吱咯吱响了又响,女人的咒骂声渐渐远去,有风穿堂而过,一切嘈杂丑恶的事情都隐退在风声之后。 那风不停歇掠过屋脊和树林,如颂歌般悠扬,久久不息,打着卷有些残破的白色花瓣,追着风滞留在角落里,那花丛上大颗大颗开的极盛的茶花还是在不属于自己的花期静静的衰败掉落了。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嗯,约定了。 绿川真奈美 六年后 辆时下最时髦的轿车停在居酒屋门前,一个身形高挑削瘦的男生从驾驶位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确定一下时间,抬腿走进店里。 迎面而来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招呼他朝里走去,他们的目的地是最里面的包厢,女生们翘首以盼看着入口的方向,瞧见了走近的两人爆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真的假的?!小林君居然来了?这也太棒了吧!” “小林君!这边这边!” “等等!惠美也太狡猾了吧!小林君坐我旁边吧!” “什么呀!女生不要偏心啊,拜托也看看我们这些没人关注男生啊喂。” 年轻男女们嬉笑暧昧着,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封敛嘴角含笑坐到了正中间的桌子,那里大家特意为他留出来的主位上,毫无疑问他是这次联谊会的主角。 这是封敛刚进入大学的第一周,为了拉进关系,班里的同学带头举办的这次联谊会。 他们教育系一班的学生有点多,长长的桌子直接坐满了三桌,旁边隔间还有一些倒霉的没在这个屋子抢到位置的同学。 看着众人心照不宣互相聊骚的行为,封敛喝着冰啤只觉无趣,果然还是早些退场吧,他这样想着,拿起筷子准备吃些生鱼片就离开,没想到被突然提问了。 “说起来,小林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问这话的人,是坐在他对面的绿川真奈美,这位系里有名的美人已经被男生灌了很多酒,她精致漂亮的泛着诱人的红晕,让周围的男生看直了眼。 小林俊介这个一入学就引起轰动的男生以温和和优秀出名,而同为风云人物的绿川真奈美,她的影响力也不逞多让。 这样两个人物之间发生的任何碰撞都让人期待万分,听到真奈美这样直白的问话,所有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同学都停下了交谈。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封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绿川真奈美抛出了一个大炸弹。 “那,小林君觉得我怎么样呢?” 这已经是光明正大的示好了。 突然听到如此劲爆的话语,大家都震惊的吸了口气,女生们暗自咬牙嫉妒着绿川真奈美的坦荡,男生们则哀叹女神即将脱离单身,所有人都不认为封敛会拒绝像绿川这样的美人的主动告白,包括绿川真奈美本人。 她抚弄胸前卷曲的栗色长发,脸上勾着得意的、迷人的笑,脑海中已经有了两人在联谊会结束后牵手离去的画面。 少年时曾经幻想过会在大学或者工作之后寻找恋人组成家庭,但是此刻看着眼前漂亮耀眼的绿川真奈美,封敛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但是绿川真奈美毕竟是女生,所以还是委婉点拒绝吧。 “绿川同学,你喝醉了,我去帮你要一杯冰水,失礼了。” 封敛说完,无视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起身离开朝包厢外走去,他打算离开包厢在外面呆一会,等大家都喝醉了再回去,省得面对更多的问题。 包厢内的众人看着真奈美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都陷入了沉默,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于是真奈美也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对不起各位,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快步走出包厢,听到身后房间里突然爆发出嘈杂的谈论声。 绿川真奈美羞恼的撩了撩头发,她哪里看不出小林俊介是为了躲她才出来的,可是人总要争取一下啊,她站在走廊里左右张望了一下大声喊起来。 “小林君!你在哪?我是真奈美!” “小林君!我想和你谈谈!” 她毫不遮掩的呼喊声传到了角落里的隔间。 那是紧挨她们包厢的一个不起眼的隔间,因为客人太多才匆忙腾出来的空间,它的位置就决定了坐在这个隔间的人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 19岁的川又伽椰子坐在这个隔间里,她没有特别想跟班上的同学搞好关系,但却也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所以只好出席了。 坐在这个简陋的隔间里看着大家都沉默的低头各自吃着眼前的食物,她也没有交谈的欲望。 只是听着隔壁包厢里传来的热闹的讨论声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模模糊糊的一些声音很大的字眼传了过来:こば……こばやじ? 木庭弥次? 什么啊,原来是木庭弥次,伽椰子有些失望,她端起杯子灌了自己一口啤酒想要冷静点,下一秒一个标致的美人就拉开推门探进了上半身。 “不好意思,我找一下人,请问,小林君有来过这里吗?” 小林君? 伽椰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她保持着喝酒的动作,眼睛却转到眼眶的边缘斜斜的盯着绿川真奈美。 原本沉闷的氛围被她的突然到来打破,颓废的、闷闷不乐的男生们突然活跃了,争先恐后的回答她的问题,绿川真奈美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瞬间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真奈美同学是在找人吗” “真奈美酱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男生们都想在美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他们过分热情的姿态让真奈美感到尴尬,她想小林应该不在这,于是打算抽身离去。 “真是对不起,我还有事..”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去,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小林君,是指谁?” 真奈美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了发问者,那是在真奈美看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让人心情有些微妙烦躁的女生。 她留着齐刘海,穿着白色的棉麻质地的裙子,胸口濡湿大片淡黄色的水渍,脖子上也有水痕,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洒的酒。 有点邋遢。 真奈美不动声色的想着,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和善的回答对方的问题,毕竟她可是超高人气的绿川真奈美,一直以亲切的面孔示人。 “啊啦,你不知道吗?小林君就是咱们教育系最受欢迎的小林俊介呀。”她这么说着还耍了一点心机。 “小林君刚刚说给我拿水,现在好像迷路了,唉,真拿他没办法。”一副很烦恼的姿态,适当的表现出她和小林的亲密。 等不到对方羡慕的惊呼声,真奈美皱了皱眉决定不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她潇洒的离去,留下哀嚎一片的男生们,以及失神的伽椰子。 那个被她藏在心底的名字,就这样在某一天被其他女生光明正大地喊出来,还一副亲密的作态,伽椰子的眼睛渐渐泛红。 小林君是指小林俊介。 小林俊介?小林俊介! 一样的名字啊,会是自己的小林俊介吗?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叫嚣着,是他!是他!是自己的小林! 伽椰子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她摇晃着身体,踉跄的站起身追着真奈美而去。 居酒屋外,封敛吹着凉风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看着远方的灯火,突然想起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从屋台买来鱼丸粗面赶回伽椰子身边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六年了,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他的祖父在他连夜赶回品川区之后,突然病重,于是封敛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就在长浜大生的陪同下,带着祖父母转院,转去了练马区的顺天堂医科大学,据说那边有当时最好的医生。 最开始祖父的病情确实得到了有效的救治,为了方便后续观察,长浜大生为封敛和他的祖母在练马区租聘了一栋别墅,于是封敛和祖父母就这样暂时搬离了品川区。 一年后,在祖父的病情已经平复下来的时候,他想要去新泻完成两个人约定好的一起参加烟火大会的约定,但是出了意外。 1979年,与新泻县紧挨的福岛县突然爆出了裂口女的传闻,得知他将要前往的地方是新泻,与裂口女出没的地方很近,祖父母当场把他拦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整年里,封敛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前往新泻,因为裂口女的传闻在这一年里几乎席卷了整个日本,所有城市的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裂口女的事情,哪怕是8月份裂口女的传闻已经得到了澄清,是恶作剧,封敛的祖父母也依旧没有放人。 就这样,封敛在祖父母的照看下,失约了。 第二年的时候,祖父的病情突然复发,封敛被迫流连在医院和学校两点一线,他一边照顾着祖父,一边保持着学习成绩,填报志愿。 第三年祖父离世,为了照顾孤苦无依的祖母,封敛选择在练马区就近上了高中。 直到高三,祖母也在睡梦中离世,这一世的封敛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好在父亲的好友兼律师长浜大生叔叔一直在照顾他,在他的祖父母在这几年相继去世了后,早苗家和小林家的全部遗产都被划分到他的名下,即使是不工作每天玩乐那些财产也够他挥霍一辈子。 但是封敛不会那么做,他要像小林杉子希望的那样成为一名教师,好好活着,自由快乐地生活,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非要说现在封敛还在意的事情,大概就是六年前就失联的伽椰子吧…… 真奈美走出居酒屋才看见驻足思考的小林俊介,她整理了一下裙子和头发,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掏出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妆容,准备就绪后,她自信满满地上前和封敛搭话。 “小林君,怎么在这里站着,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呢。” 真奈美笑盈盈着站到封敛旁边。 封敛看着走到旁边的真奈美,在心里麻烦的叹了一口气,他微微侧身同真奈美打算把话说清楚。 “绿川同学,我不打算在大学找女朋友。” 即使听过一次他的拒绝,真奈美还是不能理解他的选择,因为同龄人中没人比她更好,她自信又骄傲,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而现在小林就是她心中男朋友的最好人选,她想要争取一下。 “为什么呢,小林君,是我不够优秀吗?” 封敛瞧着绿川真奈美,无论是脸蛋、身材还是性格,对方表露在外的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封敛不心动。 “对不起。”他依旧拒绝。 对方已经拒绝两次了,在纠缠下去也不好看,绿川真奈美是个聪明的、识趣的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要什么,她的自尊也让她无法再放低姿态,于是她遗憾的笑了笑决定退场。 “这样啊,那该道歉的是我,突然说出这么让人困扰的话,真是对不起。” 她说罢,一阵冷风吹过,真奈美打了一个喷嚏,她交叉着双臂摩挲自己,希望能温暖一下。 封敛对她的善解人意也感到轻松,瞧着对方被冻到的样子,不由得关心道。 “外边冷,绿川同学,你该回店里去。” 对方却摆摆手。 “没关系,我还不想回去,嘛,毕竟你也看到了,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根本应付不过来嘛。” 绿川同学被拒绝之后,反而不在乎形象放飞自我了。 封敛为真奈美的坦率感到好笑,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想了想她之前被灌酒的惨状,封敛思索一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对方。 “披上吧,着凉了可不好。” 真奈美抬手接过封敛的外套,也不没有多推辞,因为外面真的有些冷,看着对方体贴的举动,真奈美有感而发。 “嘛,小林君,你刚刚拒绝我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再给你一次机会吧,不许现在拒绝!” “?” “拜托嘛,给我点面子啊,好歹我也是美女啊!” 封敛被对方豪放的发言彻底逗乐了,他笑着转过了身,真奈美看见他笑,原本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替换成开心的笑容。 “真是的,你在笑什么啊!讨厌!!” “……” 两个人在暖色的灯光下自在地笑着,美好的气氛自成一体,出来寻找他们的店员发出了喂叹。 “真是一对完美的情侣。” 伽椰子把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她躲在居酒屋门口的立牌后面,将两人有说有笑的场景看了个干净,惨白的的脸色在光下有如鬼魅。 她死死的盯着小林俊介,过于用力被咬破的嘴唇上缓缓滴下血珠。 伽椰子恍惚地想,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做戏 如果世间存在地狱,那么天堂又在哪里?如果活着忍过了地狱,天堂会光顾吗? …… 伽椰子坐在窗前,抚摸着小黑的身体,望着远方阴暗的天色,噼里啪啦的大雨毫不留情的击打着庭院里的的樱树,淡粉色的花瓣被冲刷进泥土里,不复曾经轻盈的姿态。 “呐,小黑,我和你讲哦,我呀,昨天遇到了小林呢。” “小林长大后的样子好帅啊。” “但是,小林有了女朋友了。” “小黑,我好难过啊,小林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脑海中是昨夜两人谈笑的场景,伽椰子忧伤着、恼怒着,重逢的喜悦在心中被嫉妒无限冲淡,她同样怨恨着,又绝望着。 绿川真奈美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美人,无论是模特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身材,还是花一样美丽的脸蛋,亦或者是她大方、优雅的气质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和她相比较就像是拿盛放的樱花与枯萎的落叶相比,毫无可比性。 伽椰子嫉妒她,怨恨诅咒她,却也羡慕她能被小林喜欢……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伽椰子无能为力选择放弃,她也只能放弃。 “小黑,我该怎么办,我也好喜欢小林啊!喜欢的不得了!喜欢的可以为他去死 ……” 她呜咽着发出泣音,为自己无法开花结果的初恋感到绝望。 她怀中的小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扭头舔了舔伽椰子的手背,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小黑平常并不是那种爱撒娇的猫猫。 接着小黑突然从伽椰子的膝盖上跳了下来,它的姿态有些迟缓,缓慢的朝后方的床走去,伽椰子哽咽着看着它钻进床底搞不懂小黑在干什么。 不多时小黑费力的拖着什么东西从床下的阴影里现身,伽椰子有些疑惑她走进一看,小黑也终于把那东西拖了出来。 那是一块沾着黑褐色污渍的手帕,因为长时间藏在角落里所以裹满了灰尘,洁白的布料也泛着黄。 那是伽椰子六年前在新泻的房子里、不翼而飞的手帕,她曾疯狂的找了好久结果被吉崎庆子通知已经丢掉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个位于练马区的家里。 伽椰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捧起那脏兮兮的手帕如获至宝,喜悦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了出来,她语无伦次的感激着小黑,高兴的无以复加。 “谢谢!谢谢你小黑!找到了!呜呜呜呜小林送我的手帕!” 她的心里悲伤瞬间被这块手帕抚平。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静静小林看着就好。 伽椰子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生,因为不曾得到过什么,所以只要一点点东西就可以抚慰她的渴望。 于是从这天开始她就开始默默的关注封敛,在伽椰子的刻意躲避下,明明是同班同学的两个人却从未碰过面,封敛甚至连这个名字也未听到过。 早上等待着对方开着车来学校上学,上课时坐在角落里贪婪的盯着对方的背影,无论是学校餐厅还是图书馆,甚至是学校附近一切小林会驻足的地方,伽椰子一直一直跟在小林的身后,不远也不近,从不越界,如她决定的,只是静静看着就好。 他和谁说话,和谁接触,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的喜好以及日常都被伽椰子事无巨细的整理起来,用自己很粗糙的画工画下各种图样,连同偷拍的照片以及自己的心情一同记录下来仔仔细细一笔一划的写在咖啡色的剪贴本里。 伽椰子越看小林就越是喜欢,她模仿着小林的习惯,学习小林的喜好,想要和小林更接近一点,但是仅仅是了解这个人都能让她愉悦,每当自己学着小林一样点餐看书时,就好像小林就在身边和自己一起。 她真的好喜欢小林。 可是喜欢是有限度的,川又伽椰子过分的跟踪行为不仅破坏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也给封敛带去麻烦。 这天封敛下了车又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烦躁的窥视感,他暗自看向四周想要找出是谁在跟踪他,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但每一次的寻找都一无所获,封敛的耐心也要被磨光了,他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把那个偷窥狂揪出来。 为此他特意把绿川真奈美约了出来,因为据他观察,那个偷窥狂似乎极度在意他和绿川接触。 不,不只是绿川,只要是女性和自己搭话,那道在暗处凝视的视线就会变得锐利无比,在这之中遇到绿川真奈美的反应最大,于是封敛昨天大致和绿川讲了自己遇到的事情,在征得对方同意后开始今天的计划。 他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绿川真奈美,并仔细分析了绿川真奈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他希望绿川能够认真考虑之后,再给自己答复。 不过绿川真奈美是个性格很直率的女生,她并没有被封敛的话给吓到,反而挺着胸膛表示自己一定会帮忙的。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明天封敛会假装和绿川真奈美约会,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封敛努力去捉捕跟踪狂,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为了这个计划,封敛已经提前在学校附近有名的情侣餐厅定好了位置,只等绿川出场。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10点,但是当封敛走到约定的地点之后,发现绿川已经等在那里了。 今天的绿川真奈美穿了一袭红裙,极为出挑大胆的裸露出肩膀和双臂,那裙子流畅的收腰设计显得她的腰纤细无比。 她还花心思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容,等待在那里的模样像一株等待采掬的艳丽玫瑰,芬芳迷人诱惑着每个路过的人。 除了封敛和伽椰子,前者是对绿川真奈美不感兴趣,后者是被她这样不要脸的打扮气的火大。 是的,不要脸,在伽椰子看来,穿着如此暴露的绿川真是不要脸,这个浪荡的女人如此不舍余力地勾引小林真是下贱。② 在这年代的日本虽然有了对美的追求以及对时尚的一定理解,但是像绿川这样的穿搭还是让大部分保守的日本人难以接受,川又伽椰子就是其中一员。 绿川看见小林俊介朝这边走来,眼睛一亮开心的朝他朝他招手。 “小林君!这边这边!” 封敛同样回以微笑,他快步上前同绿川打了招呼并肩朝约定的店走去。 伽椰子遥遥跟在后面嫉妒使她无比怒火高涨,什么啊,居然挨着小林这么近,这个女人是不会好好走路吗? 她捏紧拳头咬着牙跟在两个人身后,当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进入学校附近最有名的情侣餐厅时,伽椰子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难看。 虽然她早知道两个人是情侣,但是在日常跟随小林时,绿川真奈美那个女人并不经常出现在小林身边,渐渐的她也刻意忽略小林有女朋友这件事,可是今天两个人居然约会了。 伽椰子也想跟进去可是却被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下。 “对不起这位小姐,没有预约不能进入。” 于是伽椰子就站在街角静静等待着,她最擅长等待了。 这边封敛两人进店之后被服务生引导去了窗边的位置,这是他特意安排的,为了方便激怒那个窥视狂,显然绿川真奈美也明白他的意识,落座之后也冲封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绿川拿起菜单立在自己面前然后小声询问封敛。 “小林君,那个女生跟过来了吗?” 封敛也学着对方拿起菜单。 “来了,那个女生现在就是外面看着我们呢。” 绿川发出小小的惊呼,接着恢复冷静的姿态假模假样的翻阅菜单。 “那我就要开始表演了哦。” 封敛含笑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站在街角的伽椰子就看到绿川真奈美耍着各种花招骗取小林的关心。 一会凑过去贴着耳朵讲话,一会给小林倒酒递纸,甚至故意把食物的汤汁吃到嘴角让小林帮她擦…… 她气得发抖,但是同时也很难过,因为小林没有拒绝。 他们亲密的姿态看在伽椰子眼里是那么让人痛苦,但是伽椰子不肯离开。 她要看下去,要仔仔细细的看下去,她要看看在女朋友面前的小林是什么样的。 整整两个小时,伽椰子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站的发麻,可是她没有移动一步。 直到看见两人并肩从店里走出来之后,她才踉跄着躲在一旁,在她旁边是一家花店。 伽椰子想要转移位置,但是封敛两人却向这边走来,无可奈何地伽椰子只能缩在花店旁的阴影里。 脚步声伴随着两个人热烈的谈笑声传来,伽椰子紧张的往后退了退,同时分心去听他们大的对话。 “俊介,我想要花!” “可以哦,真奈美喜欢什么花?” “嗯,让我想想,玫瑰吧!” “好,等我一下。” 然后伽椰子就看到小林小跑着从自己的藏身地前路过,跑进了花店,接着绿川真奈美那个讨厌的女人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然后站在伽椰子前面不动了。 伽椰子看着她掏出口红补妆,还心情很好的哼歌,嫉妒和愤怒都化为敌意直直冲着绿川真奈美而去。 如果视线能伤人那么绿川现在应该已经遍体鳞伤了。 也许是女生的第六感突然发挥作用,真奈美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恶寒。 她收起口红疑惑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阴影区,是什么呢,好像有东西在那里,她这样想着,抬脚朝伽椰子的方向走去。 糟糕,要被发现了! 伽椰子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绿川朝这边走近,心脏砰砰直跳。 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是小林。 他捧着一束红玫瑰花走出了花店。 “真奈美,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希望。” 绿川真奈美惊喜地侧过身接过那捧花,她漂亮的脸蛋扬起大大的笑容。 “谢谢俊介,我最喜欢了、”她抱住封敛补充道“无论是花,还是人!” 伽椰子睁大着眼睛痛苦的看着,在自己藏身的阴影之外,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他们在阳光下相拥,带着鲜花和微笑,那么幸福,那么遥不可及…… 暗恋总是卑微见不得光的,自己捧着柔软的心脏去迎接心知肚明的伤害,可怜又可悲。 伽椰子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她恍惚的后退一步,却踢到一个易拉罐,哐啷一声从阴影处传来,封敛趁机推开绿川,两人疑惑的看向这边,绿川适时的提醒道。 “说起来,俊介你没来的时候,我总是感觉这里有什么东西。” 要被小林发现了! 恐慌的情绪几乎要将伽椰子吞没,看着两人朝着里走来,她尖叫一声低着头冲了出去。 正巧撞到绿川真奈美的肩膀,巨大的惯力真奈美撞得向一旁倒去,封敛急忙伸手去搀扶对方,等他稳住真奈美的时候,伽椰子已经跑出去好远了,只留一个白色的背影。 封敛看着那个背影,对方纤细的身条实在是陌生,他没有任何印象。 那个人是…… 佐伯刚雄 第二十五章 封敛追了上去。 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他平静的心绪突然泛起了涟漪,于是身体先思维一步动了起来,让封敛直接把绿川真奈美抛在了身后。 到底会是谁呢? 封敛对这名跟踪狂真面目的探究欲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他大步奔跑着,眼里只有伽椰子白色的背影 绿川真奈美知道这是逮到跟踪狂的最好机会,所以也跟了上去,只是她穿着高跟鞋,跑起来不太方便,于是就落在了封敛的身后。 伽椰子慌忙的跑着,跑到一片住宅区里,她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小林居然在后面追着,心中无比焦急。 在这时,前面不远处出现铁路轨道,铁路道口两侧也亮起了红色信号灯,嘀嘀嘀的提示音响起,活动杆也开始下落,电车要来了。 伽椰子再一次回头看着紧追不放的小林,一咬牙埋头冲了过去。 “那便的那位、请等一等!” 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封敛用代称大喊了一声。 看见女孩冲过铁道,封敛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焦灼。 看着已经完全落下的活动杆和不远处驶来的电车,他决定拼一把,刚要蓄力冲过去就被一个力道扑倒。 是绿川真奈美。 她喘着气跟在后面看见封敛不要命似地,要冲向铁轨直接被吓到,她没想到小林俊介居然这么拼。 “已经够了俊介!不要追了,刚刚那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直接把手里的花束砸向封敛,电车驶过,那连绵不断的车厢彻底隔离了伽椰子看过来的视线。 封敛拿起怀中的花束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他看着那些不断移动的车厢,在不断闪过的车厢空隙中,女生瘦弱的白色身影隐约可见。 到底是谁呢? 他思索着不发一言。 绿川真奈美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车厢对面的残影又看了看封敛,摆出姿态理了理头发清清嗓子。 “喂!你就是纠缠俊介的女生吧,我劝你放弃吧,俊介已经有我了,他的眼里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封敛瞬间被惊到了,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是看向对面的车厢,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又没有理由说出来。 于是他欲言又止地看向真奈美,真奈美却冲他使眼色。 “也不怕告诉你,我和俊介马上要结婚了,所以作为小林太太,我劝你适可而止!” 这样说着,真奈美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封敛的胳膊示意他给点反应。 “……” 封敛张了张嘴巴,却无法顺着真奈美的话,把这个谎给圆下去。 明明只是抓一个跟踪狂而已,他是怎么了? 见封敛不回话,真奈美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好事做到底,主动靠了过去抬手挽住了封敛的胳膊。 “真是的,俊介,这种时候害什么羞嘛,搞得人家真尴尬~” 她娇嗔着捶了捶封敛的胸口,这过分亲昵的举动让封敛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抬手挡在胸前,刚好将绿川的手接到掌心里。 但这样的举动落在伽椰子眼里就是无声的宠溺。 “俊介,人家累了,我们快回家吧,不要在这里了。” 真奈美挽着封敛的胳膊就要转身,可封敛不想走,他想等电车过去后继续追对面的女生。 真奈美拽不动他,只好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讲话。 “今天的事情差不多得了,你别忘了咱们待会还有课呢,要抓人的话,后面还有的是机会。” 真奈美的提醒了封敛,对了,他们下午确实还有课,而且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再不离开赶回学校的话,就要迟到了。 于是封敛内心挣扎一会,最终还是跟着真奈美离开了。 随着两边景色的倒退,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穿行的电车,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毕竟。 真奈美说的对,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去弄清这个跟踪狂的真面目。 封敛离开了。 不多时电车也驶离这里,两侧的活动杆缓慢升了起来,伽椰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还停留在原地。 她低垂着头,双手成拳垂在身体两侧,直到下一班电车驶来她才抬起头,晶莹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身前的泥土里。 她松开手,指甲在手心刺出几个血色的月牙,车厢移动间,伽椰子白色的身影不知所踪。 这天夜里伽椰子回到家,想要抚摸小黑却发现它身体僵硬地躺在房间的角落。 伽椰子抱着它,精神彻底崩溃,她一刻不停地哀哭着,咒骂着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小黑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少天,小黑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异味,伽椰子才抽噎着,把它的尸体埋在了后院里种植的樱花树下。 随着湿润的泥土一点点将小黑的尸体掩埋,伽椰子在那个瞬间,确实也觉得她身体内的某个东西也死去了。 在这人世间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只是偶尔降临,但不幸的事却是接二连三地出现。 伽椰子的父母去世了。 其实作为老来得子的孩子,川又夫妇必然是会在伽椰子尚且年轻,或者正值青年的时候去世的。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去世却是个意外。 车祸。 早些年处理了手上的工作就顺利退休之后的川又夫妇,带着伽椰子搬去日本另一端的东京都。 川又家也算是蛮有钱的,在东京都也有房产,甚至不只一处,平常和伽椰子住在练马区的一套独栋别墅里,手里还收着其他地方房子的租金。 在这边顺利升学念完高中后,在川又夫妇的强烈要求下,伽椰子进入了本地的大学,考取高等文凭。 等女儿的大学生活步入正轨后,川又夫妇开始热衷旅行,在日本四处游玩,意外就是在他们旅行途中发生的。 据说两个人是当场身亡,完全没有抢救的余地。 对于伽椰子来说,上大学只是父母的意思,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加上不想看到绿川和小林甜蜜的模样,伽椰子果断休学了,孤独的生活在父母留给她的独栋别墅里。 伽椰子很喜欢这栋别墅。 非要说出原因的话。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和儿时她在新泻那里居住的别墅几乎一模一样吧。 同样的隐藏在巷道的角落里,道路两旁长满绿植,同样是复试结构、白色的外表,就连别墅的内部构造都是沿用一套图纸,布局摆设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是…… 住在这里,伽椰子总是能看到六年前小林的身影。 这其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可是只要伽椰子停留在曾经小林活动过的地方,她就像是生出幻觉一样,总能看到六年前小林的一举一动。 这栋别墅像是锁着小林的鬼魂一样,哪怕伽椰子只能看着“小林”重复着当年的动作,她也依旧很满足。 她的耳边总是回荡着小林对她说过的话。 ——我,明年、还想和伽椰子一起、出来玩。 ——伽椰子!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烟花大会,好不好? 她曾经和小林做下这样的约定。 只不过…… 伽椰子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在小林离开后,其实她有偷偷坐电车来东京都的品川区,尝试偶遇小林,但是六年了,她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小林。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她注定是和小林没有缘分的。 哪怕现在上了同一所大学,小林的身边也有了其他美人,完全不需要一个川又伽椰子。 每每想到小林和绿川那个女人,伽椰子的心脏就会感到刺痛。 事情的转变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是在川又夫妇葬礼上发生的事情。 彼时,伽椰子坐在遗族席上,没有流一滴眼泪,身穿黑色孝服,妆容寡淡,苍白脆弱的神情中糅合着别样的冷漠与毅然,这哀愁的模样透着别样的魅力,至少一瞬间让佐伯刚雄对她上了心 佐伯刚雄是个大伽椰子六岁的插画家,少年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漫画家,但是残酷的现实还是击败了他,为了生计,他以插画家的身份居住在伽椰子父母出租的附近公寓里,身为房客自然而然也参加了告别仪式。 他曾经同伽椰子见过几次面。 对与伽椰子来说,秃了头的佐伯刚雄实在普通,她满心满眼都是小林,完全没有把佐伯刚雄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次告别仪式,让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人走到了一起。 对于佐伯刚雄来说,伽椰子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她不同于其他女人,仗着有点资本就把头仰到天上去,高傲得不像话。 尽管没有美艳的脸蛋和前凸后翘的身材,但拥有着大笔遗产的伽椰子已经足够让佐伯刚雄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人们常说的大和抚子型的女人,佐伯刚雄是完全没见过的,甚至一度都以为已经随着幕府消失了。 但现在,看着伽椰子,伽椰子的一切内敛木讷的性格都在他眼中被合理化。 她的怯懦是有涵养,继承了遗产又为人低调;内向寡言是柔顺文静,虽然没有曼妙的身姿和美丽的脸蛋,可顺从的姿态却大大取悦了佐伯刚雄。 于是在葬礼结束不久后,佐伯刚雄借着交付房租的机会,成功和伽椰子搭上了话。 “您好,我是佐伯刚雄,西边那套公寓的租户,我们不久前见过。” 坐在氛围不错的咖啡厅内,看着男人递来的名片。 几乎没有和外男近距离接触经验的伽椰子有些窘迫地垂下了头。 因此她也错过了,佐伯刚雄那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视线。 “因为公寓的租约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今后还需要您多多关照,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联系方式留给我吗?” 面对男人看似谦和的话语,心里乱糟糟的伽椰子胡乱地点着头,然后在咖啡厅提供的餐巾纸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