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 1. 001 神女梦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有一位穿着素白曲裾的美貌少妇。少妇及其一家人都被关在了进出无门的城里。 少妇的婆婆,在那个年代应该称为姑氏,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拉着少妇泫然欲泣地说着:“阿宓,能救整个袁氏的只有你。” 少妇惊喜却又惶恐地反问:“姑氏何意?” 白发的老妇随之落下泪来,泪痕蜿蜒在有不少褶皱的脸上,惨淡又可怜。 老妇沉痛地又道:“阿宓,你有这世上无双的容颜……” 后面的话,老妇因为哽咽没再说下去。 可是少妇已然明了。少妇温柔的杏眸不可置信地瞠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发颤,樱唇一张一阖,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终究只是无话可说。 少妇双目绯红,满眼都是氤氲的雾气,低声道:“姑氏,阿宓明白了。” 少妇话罢,不再拘泥于世俗的礼节,既未向老妇行礼,亦未向老妇言明,便直接蹒跚着步子转身往宽阔宏伟的前堂之外走去。 少妇已然看不太清眼前的景致。 她只是无用地想着,自己当初满心欢喜地嫁来袁府,不及三年,袁府倾覆,她一个世家贵女却要如娼妓一般被人馈赠、任人玩耍。 不。 若只是普通的娼妓,还没有如此大能够救整个袁氏的用处。 少妇凄然地笑了,本该明媚若花开的容颜,此时只余残败。 她走过廊庑,越过河池,没有理会一路上无论是恭顺向她行礼的侍婢,还是着急收拾东西逃命的仆役,径直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将木门紧紧地关上,并用木栓锁住。 不远处的屏风后面,赤漆的衣桁上挂了好几条粗韧的腰带。 少妇又在想,既然大家都已身陷囹圄,要么死,要么遭受屈辱。那倘若她先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管这个家其他人的生死存亡? 少妇选了最粗的一根腰带,来到外室的横梁下方。周围没有可以用来踮脚的板凳,她就穿着绣履踩在桌案上。 少妇把臻首塞进绫罗的那一瞬,明黄的绫罗,将少妇的肤色映衬得莹白若雪。 少妇回眸一笑,有倾国倾城之色,似是望向阿芙,又像是穿过阿芙望向其他什么。 少妇小声地说着:“若是有来世,我再不要做甄宓。” 阿芙大声地呼喊:“不要——” 随后,一阵失重的感觉,阿芙跌坐到地上,颈项间传来被勒过的钝痛,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阿芙大口地喘着粗气,如若从梦中惊醒。 可是,她张开双眸,眼前是一间雕梁画栋的古代屋室。木门上雕镂着翠鸟祥云纹样。 阿芙的手边摸到一条断裂开来的明黄布带,布带更远处是一张被掀翻,茶具滚落得到处都是的卷足长案。 长案的尽头又有一扇糊着绢纱仍能透光的窗牖。 阿芙再回头望自己身后,一张三叠的山水图屏风。越过屏风,依稀可见轻盈的藕色床幔。 这不是阿芙的家,也不是阿芙记忆中有过的任何地方。 倒更像梦里那个阿宓的卧房。 阿芙使力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她实在筋疲力尽。她的呼吸仍然没有平复。 门外突然传来疾呼:“夫人、夫人——” “不,女郎——”门“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 出现在阿芙眼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长相可爱又甜美的少女,瞪着满是泪水、大大的杏眸,扑倒在阿芙身边。 少女颤颤巍巍地想去抚摸阿芙颈间的红痕,哭泣着厉声道:“欺人太甚!女郎,他们袁氏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跑吧,跑回中山去。等见到公子,他们就再不敢欺负我们。” 少女又怕会让阿芙疼,缓缓地缩回手。 阿芙不明所以地转眸看少女,整个人还处于窒息的痛苦,和共感梦中那个阿宓的悲痛中。 阿芙来不及思考更多,懵里懵懂地点了点头。 少女急切地又道:“女郎,我来的时候观察过了,后院的柴房附近正是一片混乱,府上的仆役和侍婢都在争相收拾行囊准备逃命。我们可以攀着那棵梧桐,翻过院墙,逃出袁府。” “等到了大街上,乔装改扮混入百姓中,定不会被曹军发现。”少女似乎已经想好了一切。 阿芙就像只牵线木偶一般,被少女支使、帮助、牵引着换上一身最不显眼的灰青色裙裾。头上的钗环首饰也被拔去不少,只留下一根纯白的羊脂玉簪。 两人趁着府中混乱,不声不响地跑到后院柴房的梧桐树下。 梧桐树种在花圃中,还是少女先行分开虬枝别桠,才领着阿芙穿行靠近。但即便如此,阿芙的手背、脚腕还是被划开好几道血口子。 阿芙吃痛,更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在经历这一切。 阿芙与少女站到树下。 这梧桐树显然被修剪过,粗杆上并没有太多横枝。阿芙一时爬不上去,少女就赶忙屈身,用自己的双手垫着阿芙的脚,帮助阿芙往树上攀爬。 阿芙到了树上也没想很多,直直地顺着树干找寻外墙的位置。 好不容易爬上外墙,可以看见外面街巷的景色。阿芙只觉得脑袋更昏沉了,到处都是青砖绿瓦矮墙,并没有任何记忆中的高楼大厦。 阿芙想找人,看其他人的装扮,但是街巷的远处空空如也。 倒是近处依稀有铁片撞击、衣袂磨擦的“簌簌”声响。 阿芙垂头望下去。 与阿芙四目相对的是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站着的俊逸少年。少年一身靛蓝,刺绣了白色梨花的劲装,双腕都严丝合缝地束了袖。 少年瞧着年纪不大,还梳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可以一双凤目冷冷得像是冰刀,抬眸看向阿芙,先是皱眉微瞋。 而后一愣。 阿芙也愣住了。 隔了好半晌,阿芙身后的少女追赶上来。 少女见阿芙不动,好奇地询问:“女郎,你怎么……” 只是少女话音没落,顺着阿芙的目光往下望,那墙角哪里只有一个年轻明媚的少年郎,还有一列威风凛凛穿着黑衣玄甲的将士。 将士们手上的刀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阿芙刚要反应过来,少女失声大喊:“曹、曹军……” 并非是少女见多识广,而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曹军虎豹骑着黑衣玄甲。 少女害怕得快要哭出来,匆匆拽着阿芙,催促:“女郎,快走,我们退回去。” 阿芙却是没动。 她呆呆愣愣的,那墙下的少年则是已经回过神,又在蹙眉地看看阿 2. 002 曹氏子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以为,大概是由于在梦里,所以自己并未摔出个好歹。 年长些的少年派人把阿芙与少女关回到原来的卧房,还从外面上了锁。 少女躲在墙角哭哭啼啼,嘴里不忘碎碎念:“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我们女郎是真要成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阿芙则是正襟危坐在一面黑漆双鱼的铜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里的那张脸。 臻首柳眉,杏眸悬鼻,朱唇贝齿,面若桃李。 这哪里是阿芙那还算清秀的容颜,纵然有三四分相似,因为大小形状不同依旧千差万别。 阿芙不可思议地抬起手,看了看那若葱管一般纤长白皙的五指,犹豫了片刻,一咬牙,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啪”地一声,巨响响彻整间屋室。 还在抽噎的少女突然顿住,顾不上再哭,而是茫然无措地向阿芙望去。 到阿芙龇牙咧嘴地喊着:“疼,疼疼疼……” 少女方立马再次扑倒在阿芙面前,抱住阿芙的手,不让阿芙再伤害自己,悲戚且郑重地说着:“女郎,即便再艰难,你也不能想着寻死。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虽然少女说得斩钉截铁,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又心虚地不敢看阿芙。 阿芙却是转眸过来,认认真真地望着少女,厉声正色询问:“我是谁?” 少女闻言愣了愣,嘴巴张大,即是错愕又满目担忧,刚要直起上半身去查看阿芙有没有摔坏。 阿芙瞬间伸出手挡在自己与少女中间,重复:“我是谁?” 少女迟疑而坦诚地回答:“女郎是甄、甄宓啊,小字洛神,中山无极县人。父亲乃上蔡令甄逸,兄长是河北一带的富绅甄豫、甄俨。” “女郎不记得了吗?”少女小声地试探。 阿芙随之眉头紧皱起来,垂眸再次看向少女,继续问询:“那你是谁?” 少女颤声回答:“婢、婢子是女郎的贴身侍女香蝉啊。” “香蝉?”阿芙重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不认识。 她沉吟之间,少女得了机会,赶忙重新站直身子,趁着阿芙不注意,抱过阿芙的后脑,仔细地查看起来。 少女哭嚎道:“女郎,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刚才一摔,把脑袋摔坏了吗?” 阿芙不耐烦地想推开少女香蝉。 香蝉却是死死地不愿松手。 阿芙只能用力地去掰,有些不悦地说着:“你把手拿开,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香蝉就只顾着嚎啕大哭。 阿芙拿她没办法,只能缩着脖子,让耳朵尽量远离香蝉的嘴巴,减少一些噪音。 等香蝉哭累了,声音渐歇,人也没了力气。 阿芙一把拽开香蝉,郑重地又问:“现在是何朝何代,在位的陛下是谁,年号又是什么?” 香蝉人懵了懵,尽管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但还是有问有答地说道:“现、现今是后汉建安九年,陛、陛下是早年的陈留王协。” “陛下姓刘,刘协?”阿芙言简意赅地反问。 香蝉诚惶诚恐地摆手,想去捂阿芙的嘴,但又不敢,双手悬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急切地说着:“万不可直呼天子名讳……” 阿芙轻蔑一笑,“若这真是东汉建安年间,刘协在位,我直呼天子名讳怎么了,外面多得是轻贱小皇帝之人。只是……” “这真是东汉建安年间?”阿芙仍然不愿意相信地凑近去问香蝉。 香蝉茫然无措,倏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香蝉只想哭,她家女郎到底是摔得有多严重,除了失忆外,竟还性情大改?其实,也不算大改,只是更胆大了些。 香蝉正犹豫着该如何把眼前的困境向失忆的阿芙形容一遍。 门外骤然传来之前更稚嫩一些少年温软的嗓音。 少年带着笑意说道:“洛神阿姊,我进来了?阿爹从邺城县府回来,正准备接见这旧府里所有袁氏的家眷。兄长让我来放阿姊出去。” 门上有一阵铜锁被摆弄的声音,随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个极漂亮的孩子走进来,虽然才十二三岁,但因为是曹军中人,且目光沉静,香蝉深怕他会对阿芙不利,立马站到阿芙身前。 阿芙却是毫无畏惧,先是拂开香蝉,而后又目不斜视地与少年对望,意味不明地反问:“小弟……弟弟,你阿爹是谁,你又是谁?” 香蝉惊愕地回头看阿芙,小声提醒:“女郎,你怎么能问他这些?” 明明她们是阶下囚,哪有身份和底气去询问囚禁她们的人。 香蝉扭不过阿芙,见阿芙已经说完,只能惶恐地去望那小少年。香蝉做好了准备,若是那小少年想要伤害阿芙的话,她会当即挡在阿芙面前。 令香蝉没想到的是,小少年不仅没恼,还一副理所当然、天真烂漫的模样,诚实回答:“我阿爹姓曹,名操,字孟德,小字阿瞒,是陛下亲封的司空。我也姓曹,名植,字子建,是我阿爹的第四个儿子,不算其他被阿爹收养的孩子的话。” “哦对,还有,先前那个,我的兄长,他也姓曹,名丕,字子桓,是我阿爹的第二个儿子。”小少年说完,甜甜地对阿芙一笑。 香蝉则是慌极了。 这小少年自报家门就算了,怎么连他阿爹的小字都说出来。那可是堂堂的曹操,曹孟德,谁敢称呼他用小字? 香蝉还没有震惊完,旁边的阿芙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有几分疯态。 阿芙拍手朗声道:“好好好,曹操、曹植、曹丕,你还真是那个才高八斗的曹植啊……我这到底做得是什么春秋大梦?” “曹子建,我能摸摸你吗?”阿芙语出惊人。 一时间,不仅是香蝉,就连跟在曹植身后的几位玄衣甲士全都面露不可置信。 曹植倒是依旧活泼可爱,泰然自若地笑说:“好啊。” 香蝉觉得疯了,这俩人都疯了。 阿芙于是扶着妆奁要站起来,但她努力半天,仍是丝毫未动。阿芙无奈地伸出手,提醒旁边的香蝉,“你……那、那个什么香蝉,麻烦你扶我一下。” 香蝉不明所以地伸手上去,仍不改担忧地询问:“女郎,你怎么了?” 阿芙有些窘迫地说着:“腿、腿麻了。” 什么要命的年代、 3. 003 须听话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诶,丕儿,不得对甄女郎无礼。” 紧接着曹丕之后,又是那个沉厚的嗓音,平静地说着。 阿芙转移目光到这嗓音的主人身上。 是一位四十多近五十的中年男子,头发只有一点点花白,若非日光明艳,其实不太明显。 那中年男子不高,还不及曹丕一个少年,但龙眉虎目,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 他坐在高台上看阿芙,阿芙有些被震慑到地想要低下头去。 阿芙刚沉首,那中年男子又道:“好好一个貌若天仙的女郎君,惶恐什么,只管把头抬起来。” 阿芙不得不重新昂首。 阿芙望向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目光幽邃地来回打量阿芙,其间的情绪不明,但多少有几分惊艳与觊觎。 阿芙觉得头皮发麻。 那中年男子又在开口:“确实是神女之姿。小女娃,你可曾见过洛阳的美人貂蝉?” 阿芙不明白中年男子为何突然提起貂蝉,是想拿她们做比较吗,转瞬恳切地摇了摇头。 她刚做梦到这汉末三国时代,哪有幸去见过貂蝉那等大名鼎鼎的美人。 中年男子于是露出一个微笑,评价道:“单论美貌,你不如她。但说起仪容气韵,你比她雅致不少。大概是出身不同的缘故吧……” 男子说着说着,有几分怅然地叹息一声。 阿芙颇觉奇怪地回望男子,心想,男子和貂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不等阿芙展开想象,中年男子恢复如常,又是一派威严的样子,缓缓从高座前站起,垂眸睥睨阿芙,“我且问你,你名唤什么?” 阿芙在自己的新名字上已经纠结多次。 现下被中年男子询问,波澜不惊地回答:“我……不,小女名唤甄宓。” 阿芙想自己应该入乡随俗,说话也尽量拿腔拿调一些。 “你家祖上可是中山无极县人?”中年男子又问。 他明显好像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刻意一条一条地问过阿芙。 阿芙努力地回忆早些时候香蝉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话,随后,郑重地颔首。 “那你父亲与兄长姓甚名谁?”中年男子还在问。 阿芙思索着作答:“家父上蔡令甄逸,家兄甄豫、甄俨。” 见她还算对答如流,且并无错处,中年男子总算不再多问,而是从高座旁走下来,边走,边又说:“那小女娃,你可知晓我是谁?” 阿芙其实并不明确地知晓男子是谁,但是看男子高高在上,被曹植称作“阿爹”,阿芙不肖多想,也猜得出来。 阿芙迟疑着,恭恭敬敬地朝男子一福身,摆了一下手,忽然想不起来是该左手在上,还是右手在上,勉强算是行礼,说道:“小女甄宓见过曹司空。” 这中年男子还能是谁?只能是曹植与曹丕的父亲,这场围剿袁府之外邺城的胜利者——曹操。 曹操如今官拜司空,曹植之前好像说过。 阿芙虽有几分胆怯,但还是应对从容的模样,惹得曹操心情大悦,面上的威严也随之消散不少,换而竟有些许亲和,继续说着:“你这样的小女娃不错,可惜早年遇人不淑,嫁给了袁熙那样的竖子。” “小女娃,我再问你,若是让你选,是愿意与袁熙恩断义绝,还是自戕守节,全了贞烈的名声?” 曹操走到阿芙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阿芙。就像在时刻通过她的微表情来观察她有没有说谎一般。 阿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难以忘怀那窒息的疼痛。 曹操随之也注意到阿芙颈间的红痕,没说话,只微微挑眉。 阿芙沉吟了片刻,继而十分坦诚地作答:“如果是之前的我,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倘若我与袁熙情谊深厚,或许会舍不得他。但我好像已经死过一次……” 阿芙顿了顿,接着又道:“我死里逃生,突然觉得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本想携侍女逃出袁府,却意外遇上前来围堵的曹丕公子,从高墙上摔了下去。” “现在我有点不太记得,我与袁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因此,我选前者,愿意与袁熙恩断义绝。” 阿芙说得果断,表情也认认真真,没有半分迟疑或者虚伪搪塞。 曹操又看了阿芙一会,他刚想张口,身后仍在高座旁没有走下来的次子曹丕,冷声接话,“你这阴险的妇人,前面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你忘恩负义的借口。连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都可以背叛,你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曹操不耐烦地回眸瞋曹丕。 曹丕立马噤声,曹操又道:“丕儿,为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最大的错处就是喜欢把好恶挂在脸上、嘴里?” 曹丕立马恭敬地施礼,歉疚地说着:“儿子知错。” 曹操轻哼。他又要张口,阿芙反驳曹丕道:“公子若是不信,自可派医师前来诊断,或者询问我身边的侍女,我到底有没有说谎。我向侍女探究过往记忆时,曹植公子也在旁边。” 阿芙话音刚落,曹植点头如捣蒜地附和:“没错,阿爹,我去洛神阿姊寝居的时候,正听见她身边的侍女哭嚎询问阿姊怎么了。” “阿姊因为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摸了我脸来着。” 曹植原原本本地全都说出来。 然而,听到阿芙摸了曹植的脸,曹丕的面上更露出嫌恶。 “你……”曹丕还想说话。 曹操没好气地打断他们所有人,“好了,都住口。这件事到底真实与否、为父信不信,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曹操怒吐了一口气,继而再次望向阿芙,隐隐有几分肃正道:“小女娃,你说你不想死,我听见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死,日后就要听我的话,做我让你去做的事情。” 阿芙有些懵懂。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把自己囚禁在他们父子身边吗,还是要真如自己替换甄宓前,刘氏说得那样把自己送给曹操或者曹丕、曹植? 阿芙尚能接受前者,却无法忍受后者。 阿芙斩钉截铁地又道:“可是小女绝不会如娼妓一般以色侍人。” 阿芙面容都绷紧了,一副义无反顾的决绝。 曹操忍俊不禁,小声喃喃:“若你真是娼妓,能以色侍人,倒好办了……” 4. 004 临别礼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曹操还是派了一位医者来给阿芙诊脉。 美其名曰,怕阿芙经过昨日的一番折腾,受到惊吓。 医者人很耐心,也十分温和,一边为阿芙看诊,一边与阿芙闲聊。 “女郎发上的饰品格外精致,只是这雀鸟的金足好像断了一只。” 阿芙懵懵地回答:“哦,是吗?” “女郎都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阿芙想了想,说道:“金银玉石之类的吧,值钱就行。” 医者忍俊不禁,继续询问:“那女郎平日里都把值钱的首饰放在哪?” 阿芙愣了愣,睁大眼睛仔细思考,一时没想出来答案。 她犹豫着回答:“首饰盒,或者箱奁里?”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阿芙觉得吵,让随侍的香蝉去把窗牖关上。 窗牖关上后,医者又摸了摸阿芙的后脑,还按压着询问阿芙疼不疼。 阿芙诚实地摇头。医者突然又说:“女郎背过诗吗?” 阿芙以为从前读书的时候背过,应该也算,遂又颔首,说着:“背过。” 医者继续道:“青青子衿。” 阿芙:“悠悠我心?”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女郎可还记得袁熙公子的表字叫什么?” “……”阿芙张口想答,却良久没答上来。 她突然意识到医者的话锋骤变,先是觉得奇怪,而后又极力思考,下意识地喃喃:“袁熙是谁来着?哦……我那远在城外的夫婿,他叫、他叫……” 阿芙实在想不起。 这袁熙在历史上也不算知名,若是医者问她曹操、刘备、孙权字什么,她或许还能答出来,但袁熙太难了。 医者不慌不忙地收回手、退开身,平静地说着:“女郎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一时间不太记得过去的事情,许是因为昨日受了惊吓,又差点死去,忧思过甚所致。” “不必担心,我开几副静心凝神的药,女郎先吃几天。若是还想不起,只当这忘却也是一剂不错的良药就好。”医者边说,边展唇微笑,坐回原处,垂眸开始提笔书写。 外面嘈杂的声音还在。 医者开完药方,将药方递给香蝉。香蝉自然而然地送医者出去。 阿芙下意识地也站起身来。 她纵目望向室外,只见一列看着有几分面熟的侍女和仆役提着重重的箱奁,埋着头陆陆续续地往内院外走去。 阿芙一时没动。香蝉顺着阿芙的目光看了一会,确定地说道:“那不是琴音与六律吗?” “琴音与六律是谁?”阿芙好奇。 香蝉坦白地回答:“老夫人,不,如今应该说是刘夫人房里的侍女。女郎忘记了吗,从前她们还替老夫人给女郎立过规矩。” “好在我们女郎世家出身,大家闺秀,三两日便博得了老夫人的喜爱。”香蝉骄傲地说着。 阿芙则是不解:“那她们搬着东西是要去哪?” 阿芙这一问,香蝉也疑惑起来。香蝉不等阿芙吩咐,直接说着:“女郎且稍等,我去问询问询。” 香蝉便一溜烟地跑到远处去。 阿芙回到居室里喝茶、吃糕点。 没一会儿,香蝉又匆匆地跑回来,略有些气喘地说道:“女郎,打听到了,说是曹司空要直接住在我们袁府,只稍微修缮一番。现下,那些袁府的旧人全被赶到城郊的庄子上。” “全部?”阿芙抬眸问香蝉。 香蝉郑重地颔首。 阿芙倒没料想自己竟然连一个陪着留下的同伴都没有。 阿芙略为失落地说着:“哦。” 香蝉欲言又止:“可是,女郎,那、那个……” 阿芙正声:“有什么话直接说。” “可是,老夫人说临走前还想见女郎一面,给女郎一样东西。老夫人,哦不,刘夫人就在院外的凉亭等女郎。”香蝉又汲汲地一口气说完。 说完,香蝉还想说:“女郎,我们要去见吗?要不,还是别去了,毕竟老夫人都想把女郎送给曹军。” 香蝉想到这里,还自己生起气来,冷哼一声,面露不满。 阿芙犹豫了一会,说着:“去见见呗。万一她想给我留点临别赠礼,不要白不要。” 万一刘氏的口中还能说出其他关于原本的甄宓的事情呢。 阿芙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起身不徐不疾地往院外的凉亭走去。 还是早春,庭院花圃里的百花皆未绽放,但在无数枯败的枝桠中,亦有新冒尖的嫩绿芽叶。 阿芙分花拂柳,到凉亭的入口处站定。凉亭内,这袁府本来的主母刘氏一人独坐,望着外面的景致,满面的哀婉叹惜之色。 阿芙迟疑了片刻,上前笨拙地施礼,唤道:“姑氏。” 刘氏见到阿芙,立马一派慈祥和蔼,站起身来去迎阿芙,顺便赶阿芙旁边的香蝉,道:“香蝉,你先去别处逛逛。我有些体己话需单独与你家夫人说过。” 香蝉恭敬地说着“诺”,而后转身离开。 望着香蝉的背影远去,刘氏拉着阿芙匆匆往凉亭内走了几步,殷切地说着:“阿宓,你千万不要怪姑氏。” 阿芙觉得这句话变过来变过去,自己已经听刘氏说了很多遍。 阿芙没反应,刘氏接着又道:“姑氏明白,把你献给曹操父子,你有万分委屈。可是,以你的容貌,即便姑氏不走这一步,曹操父子也一定会逼迫于你。与其逼你去死,为熙儿守节,倒不如由我这个做姑氏的替你选一条生路。” “阿宓,你是中山无极县甄氏的贵女。即便汝父早没、长兄早夭,可你父兄留下来的家业,你二兄打理得很好。纵然你曾经嫁过熙儿为妇,不再是完璧之身,但是凭你的家世、背后甄氏的财富,曹操父子万不敢轻慢于你。” “姑氏与你无缘,往后怕是再不能做姑媳,临别之际,姑氏唯有一物可以馈赠于你。” 刘氏说着说着,从袖袂中缓缓地取出一张折叠四方的纸帛。纸帛上依稀留有墨迹。 阿芙抬手接过。 刘氏又在说着:“曹操的这些儿子,长子曹昂已是身故,没了他,谁都有可能承继曹操的功业。但曹操既然休了正妻丁氏,扶如夫人卞氏做正妻,卞氏的三个儿子,曹丕、曹彰、曹植继位的可能就更大些。” “阿宓,你当 5. 005 论诗作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依约去见曹植的时候,特地穿了件颜色明艳的裙裾。 暖黄的上衫搭配苍绿的下裳,腰系丝绦,坠以翠玉,环佩叮当,摇晃作响。 阿芙如今的容貌本就昳丽,稍稍打扮,香蝉更是惊叹:“别人都是那春日的百花,唯女郎是这金灿的花蕊,确是有神女之姿。” 阿芙倒不在意到底有多美,只是好奇地询问:“那我看起来几般年岁?” 如今的阿芙当作甄宓的话,应当已经是二十又一岁。 而曹植才十几,为了让自己和曹植看上去勉强相关,阿芙努力将自己打扮得年轻些。 香蝉忍不住地抿唇笑:“女郎才刚双十年华,就担心自己容颜易老吗?女郎可是风华正茂,香蝉瞧着,说女郎年方十六都不为过。” 香蝉说得并非假话,阿芙的脸虽算不上稚嫩,但既不太尖,又不干瘪,反而十分娇嫩、吹弹可破。 听到香蝉如此说,阿芙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后,拿起桌角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纸帛,迈着莲步,便往外走。 香蝉跟在阿芙后面。 到了院外远一些的水榭,清风徐来,水波潋滟,嫩柳斜飞,莺鸣鸟啼。 阿芙依稀看见水榭中坐着一人,喜笑颜开地走进去,娇声说着:“子建公子来早了。” 她刚一定睛,对面的那人也是凝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阿芙惊讶,而后有几分大失所望。那人却是瞳孔骤张,目色变深,隔了好半晌方才恢复一如往常的冷漠、自持。 阿芙收回笑容,略略地朝面前的少年一福身,冷淡地说着:“见过曹丕公子。” 阿芙心里则是在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些倒霉,明明约的曹植,怎么还会遇上曹丕? 她美目轻转。曹丕站起身来,不悦地说着:“甄女郎怕是连同辈之间,直接称呼他人名讳是冒犯之举的礼仪都忘了?” “女郎若是不会叫,丕不介意告知女郎,女郎既可以唤我为曹公子,亦可唤我为子桓公子。” 曹丕稍稍向阿芙走近。 他身形偏高,挺拔颀长,又似乎练过武,隐约有几分健硕,站在阿芙面前,明明是比阿芙年岁小的少年,却有如高山倾轧而来的逼人气势。 阿芙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刚挪动左脚,便不明白自己在怕曹丕什么,遂一脚前一脚后,微微错开地站定。 阿芙避开曹丕刚才的指摘,继续说道:“既然曹公子要占用这水榭,阿芙就先告辞。” 不过,她的口中还是改了称呼。 阿芙转身欲走,刚七八步,身后又在传来曹丕清冷的嗓音,“我并非要占用这水榭,而是我正好在这水榭里等你。” 阿芙身形一顿。 她本来想骂曹丕是不是有病,明明在等自己却故意不早说,等自己走出去好几步再说,什么意思,戏弄自己? 可旋即,阿芙意识到更重要的事情,反身几步,快速走回曹丕面前,疑惑地询问:“我约的不是曹植公子吗,他不来了?” 阿芙因为着急一改先前的分花拂柳之态,换而干净利落地走回,惹得曹丕轻蔑一笑。 曹丕淡淡回答:“子建他被父亲叫去议事了,临走前,托我来替他赴约。不过是询问两句诗文,是我、是他,有什么区别?” “还有,我告知过你直呼同辈的名讳是失礼之举。”曹丕随之悠然地走回到自己先前坐着的苇席前方。 他正准备坐下,阿芙露出满面的不能理解。 这叫曹植、曹丕,还是子建、子桓,很重要吗?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没见到想见之人。 阿芙调头又想走,再次与曹丕请辞,“既然曹……”都叫曹公子未免也太难区分,阿芙只得妥协,“既然子建公子有事,不能赴约,我改日再邀他便是,就不劳子桓公子。” 阿芙又在往外走,这下,没两步,曹丕就启唇相讥道:“只怕女郎想约子建不是为了请教诗文吧?” “女郎是在妄想凭一个二嫁之身能高攀子建为妇?” “我劝女郎回去还是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年岁几何。再是上等的胭脂水粉,再是稚嫩的衣裳颜色,女郎一个二嫁之妇也变不成十六七岁的芳华少女。” 曹丕说完,颇觉口干地端起面前桌案上的茶水来喝。 阿芙气得猛一个深呼吸,随之转身,疾步到曹丕面前的桌案对面,将手上的纸帛狠狠地拍摔在桌案上,怒声道:“说吧。” 你那么能说,你来说。 阿芙顾自地坐下,毫不客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挑衅地直视曹丕。 曹丕被她拍桌的巨响,和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呆了呆。 曹丕似乎没有料到她竟没有羞愤地哭着跑走,还再次回头。曹丕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芙见曹丕没有说话,自己主动不服不忿地询问:“子建公子的那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是现在就已经写出来的完整作品吗?” 阿芙依稀记得,如今才十几岁的曹植写不出这么意蕴悠长的内容。 曹丕张了张唇,仍有些许呆滞,慢慢地才想着回答:“自然不是。不过几个破碎的句子,尚未成篇。真等这文成篇,怕是要好些年以后。子建说了,他要写一位绝世美人,非神女不可比拟。” 曹丕话罢,又懊恼自己因为先前失态说得太多,微微皱起眉头。 阿芙也不管他,紧接着打开自己手边的一叠纸帛,继续说着:“我虽不才,但也随手捏了几句短诗,本想请子建公子过目,如今想给子桓公子你看也是一样的。” “毕竟子桓公子你也会作诗。”阿芙故意讽刺地说道。 后世评价,世间才学若有十斗,曹植独占八斗。而比起自己的父亲曹操、弟弟曹植,曹丕虽然也在文学上被提及,但是成就、作品显然相去甚远。 阿芙随意地将手一扬,把手上的纸帛递给曹丕。 曹丕狐疑地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她还会写诗。 曹丕不情不愿地接过,而后缓缓地品读起来: 小诗一首 欲上青云天,奈何落人间。 转瞬一梦过,又是须臾年。 小诗二首 我虽身在今,心至千年后。 别 6. 006 选择谁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奉孝是谁的表字,阿芙一时想不起来。 这三国时代的名人众多,本名、表字,再加上称号、官职,饶是阿芙读过些史书,也很难记全。 但曹操似乎能看透阿芙的疑惑,随之便展手分别向阿芙和那个名唤奉孝的青年,介绍他们彼此。 曹操先是转头说道:“奉孝,这便是那位有洛水神女之名的甄氏女郎。” “你且瞧瞧,她长得可真如传言一般貌美?”曹操又略为小声地与那位奉孝说悄悄话。 奉孝笑容可掬。 曹操又道:“我早先可是同你说过,若她并非出身甄氏,便是你想纳之为妾……” 曹操话音还没落,奉孝立马拱手,佯装惶恐地回答:“主公可放过我吧。我家夫人善妒、善妒。” 那奉孝明明是在说自家夫人的不好,但满目的笑意,语气中也充盈着甘之如饴的喜悦。 想来这名英年早婚的青年与他家夫人的感情一定很好。 阿芙对奉孝的观感更好了些。 之后,曹操又清了清嗓子,正声向阿芙说着:“甄女郎请见,这位乃是某麾下军师祭酒,郭嘉郭奉孝。女郎当称呼一句‘先生’。” 阿芙便向郭嘉福了福身,唤道:“郭先生。” 郭嘉倒也不觉得有愧,心安理得地受着,连客套话都没说。 阿芙则是内心有几分波澜。郭嘉郭奉孝,原来是这个奉孝。三国历史上也算是传奇的人物,鬼才、乌鸦嘴,奈何年轻早夭。 阿芙看郭嘉的身体,好像确实孱弱。 她一时没顾着遮掩,目不转睛地直盯着郭嘉。郭嘉更没觉得不自在,偶尔对上阿芙的目光,还意趣盎然地扬了扬唇。 曹丕倒是见不得他们如此,稍稍往阿芙身前挡了挡。 曹操继续开口:“丕儿,你且说说,这‘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是何意?” 曹丕顿时有几分仿若被书塾先生考校的紧张,人都站直了,手也背到身后,呼吸微顿。 曹丕沉吟着回答:“儿子愚见,这世之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当流传百代,盛行不衰。人是没有办法活那么久的,而一时的喜乐荣辱也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它们都不如文章典籍。故而古人写诗著文,将自身的思虑心绪融于其中,纵然没有史家之言、富贵之名,依旧可以传扬千古。” “儿子以为与其感慨时光易逝,耽溺于富贵荣华,瞻前顾后,还不如发心之所感、胸中所郁。”曹丕说到这最后一句,语速加快了许多,也更坚定、大声。 但他说完,复又不自信地看向面前的曹操。 曹操思索了片刻,虎目沉凝下去。 “发心之所感,胸中所郁?”曹操意味不明地重复着曹丕的话。曹操越说,曹丕显得越局促,到后面呼吸的次数愈渐变少,也愈渐加重。 就在阿芙跟着曹丕的节奏,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曹操突然朗声大笑:“好啊好啊,好一个发心之所感,胸中所郁。” “丕儿,你说得不错,这写诗著文不必拘泥辞藻、形式,也不必拘于题材、内容,只要写心中所想、胸中所感,便是一篇真情实意的文章。” “同理。这为人处世、经世治国、平定天下也当是如此。何必彷徨迟疑、瞻前顾后,自应当机立断,无愧于心。” “好啊好啊。”曹操垂着头,顾自地喃喃。 曹操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变得极幽邃、深远,看着眼前的一人一景,又仿佛早已越过这一人一景,看到更远的地方。 曹操还在发出喃喃的细语,忽而又神情郑重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曹丕,还瞥了眼阿芙,严肃地询问:“你、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曹操眼睛微眯,还带有几分威慑与警告。 曹丕张口想答。阿芙抢在他前面,一本正经地说着:“禀司空大人,小女今日约了子建公子询问文章词句。子桓公子说子建公子被您叫走了,这才替子建公子赴约。” 阿芙有意表明,自己本来想约的是曹植,而并非曹丕。 曹操似乎没太听出来,见阿芙这一解释,霎时放宽心,微笑着说道:“子建啊,是,他是早些时候被我叫去,现下应当已经回房。不过,甄女郎,你若是询问文章词句,子建与子桓也是一样的。” “丕儿,甄女郎问了你什么文章词句?”曹操接着又说,没给阿芙反应或者应对的时间。 阿芙并不想让自己的浅陋之作弄得人尽皆知。 她刚开口回答,“没什么。”曹丕几乎同时地道:“父亲且稍等,儿子这就去拿甄女郎的诗作请父亲过目。” 曹丕话罢,转身便回桌案处。 阿芙又不好用太大的动作拦他,只能紧抿着双唇,暗暗咬牙,不时曹操望向她,她还得扬唇陪笑。 到曹丕拿了那几张纸帛回来。 曹操接过阅读,先是轻笑,随口说着,“怎么是些短碎的小诗?”而后,又不忘夸赞,“这小诗写得还行,竟还有七字之句,难得难得。不过某更喜欢那句‘欲上青云天,奈何落人间’,好一番不愿堕入凡尘的神仙心愿。” “甄女郎心中亦有丘壑。”曹操抬眸,惊喜地望向阿芙。 阿芙心虚地回以笑。 曹操又道:“不过作诗的形式太随意了些。虽然丕儿说了这写诗著文‘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但真情实感也要与规范相结合,方为佳作。” “至少这其间的思绪不止是些离愁别意、忧思怨愤。不错,不错,还不错。”曹操扬了扬手上的纸帛,明明是在评价阿芙,却一直望着曹丕,说道。 曹丕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曹操又是一笑,把纸帛递回给曹丕,顺便拍了拍曹丕的肩膀,“自己说的话,自己也要记着。发心中感慨就行,不一定非要效仿我与你弟弟的文风、诗风。你曹丕的诗风、文风,才是适合你最好的文风、诗风。” “你们继续评章论句吧,为父就不打扰了。”曹操说着,对身旁的郭嘉一摆手,“走吧,奉孝,我们刚才商议的事情,是不是也该有个答案?” 郭嘉言笑 7. 007 定婚盟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女郎,媒、媒妁来了——” 阿芙早起,正在屋室里面喝茶。香蝉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扯着嗓子大喊道。 阿芙没太明白香蝉的意思,优雅地自绿釉的瓷杯上缓缓抬眸,不徐不疾地说着:“媒什么来了?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阿芙觉得,香蝉这个小丫头还是太稚嫩了些,遇到事情总喜欢咋咋呼呼的。 香蝉弯腰,喘着粗气,重复:“媒、媒妁……就、就是媒人来了。” “媒人?”阿芙手上的动作一滞,满面的不解,继续询问,“什么媒人,媒人来袁府,不,如今的曹司空府。来做什么,是给哪位公子、女郎说亲吗?” “是朝着我们偏院来的。”香蝉郑重地一声,已经快要跳脚。 她跑到阿芙面前,急促地说道:“女郎怎么还不着急,一副慢慢悠悠的模样?这媒妁是来给女郎说亲的,婢子听曹司空院中的玉棋说,曹司空已经决定好要把女郎嫁给谁。” 阿芙捏着杯盏的手重新一动,不着痕迹地将杯盏重重地放回旁边的桌案上。 阿芙站起身,压抑着嘶哑与颤抖的嗓音,表面波澜不惊地又问:“是谁?” 香蝉拼命地摇头,更是着急,回答:“婢子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这才替女郎着急。若是曹司空随意将女郎发配给手下的武将可怎么办?武将手粗,定不会好生怜惜女郎。” 香蝉都快哭出来,不仅是阿芙,若自己随着阿芙跟了个粗蛮的将领做主子,自己也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阿芙开始在屋室里踱步。 她现在也不知晓自己该怎么办,马上媒妁就来了,听媒妁说,肯定能知晓答案。可即便答案近在咫尺,阿芙也很难让自己恢复平静。 如果答案正如香蝉所言呢? 阿芙的左手捏紧了右手,已是薄薄、细密的一层汗。 未几,门外传来通报声,是一个妇人低稳、温沉的嗓音,说着:“甄女郎,我家司空请了媒妁来与甄女郎议亲,还请甄女郎开门一见。” 这是客套的说法,纵然阿芙不想见,那领着媒妁来的仆妇也不会给阿芙留颜面。 阿芙张了张唇,不知道为什么,第一遍没发出声音,直到她努力平心静气,第二遍柔和的嗓音才堪堪响起,“进来吧。” 门稍微一响,逆着日光走进来一回纹灰衣、盘髻的中年仆妇,仆妇身形匀称,髻上别一只白玉簪。 仆妇身后的另一女子倒是要年轻不少,梳着坠马髻,发顶簪钗束冠,面容和善,堆着满溢的笑容,步履稳健又婀娜。 这俩人之外,还有三四个打扮几近相同的粉衣侍女。 侍女垂着头都不敢说话,仆妇领着年轻女子上前拱手作揖。 仆妇先是介绍自己道:“奴张氏,是原司空府内宅的下人,因喂过几位公子些许奶水,得一声尊称‘张妪’,女郎如此叫我便好。” “这位是赵媒妁,乃是这邺城中数一数二的媒人。想来女郎在这邺城待得久了,多少有所耳闻。”仆妇又在介绍那年轻女子,与阿芙说话的态度不卑不亢。 阿芙打量仆妇,见她髻上玉簪,通体莹白,少绵少絮,便知是极昂贵之物。能佩戴如此饰品,还当过曹操儿子们的乳母,可见在这司空府中地位不低。 阿芙略对仆妇点头。 赵媒妁上前施礼,含笑道:“见过甄女郎。一别三年,女郎还是如此花容月貌、袅袅婷婷。” 三年前见过吗? 阿芙想不起来,仔细看向赵媒妁。计算着时日,三年前,又是与媒妁相关,难道当年原本的甄宓与袁熙的那桩婚事,也是由她操办的? 阿芙难免觉得有几分尴尬。 赵媒妁与张妪倒是稀松平常。 赵媒妁又在施礼,说道:“甄氏女郎甄宓温谦恭谨、貌美良善,吾承女娲娘娘之意,受司空曹操所托,特替其第二子曹丕前来求娶,望汝允准。” 赵媒妁说完,抬眸,定定地望向阿芙,笑意盎然,似是在等阿芙的回答。 阿芙目色一沉,只重复:“你说谁,曹司空第二子曹丕?” 赵媒妁颔首,“正是曹丕曹公子。” “确定不是弄错了?”阿芙明明知道这一定是真的,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赵媒妁笑意更甚,郑重回答:“确是真的。曹氏第二子曹丕,字子桓,母卞氏正妻,特托吾来求娶甄氏女甄宓,也就是女郎你。” 阿芙恍惚地说不出话来。 她面上表情怪异,惊讶、错愕、不肯相信,什么都有,却独独没有关于喜悦和期待之类一丝一毫的情绪。 但赵媒妁一本正经地说道:“女郎这是太过欣喜,害羞了吗?没关系的,这男婚女嫁本就是自然之理,没什么好羞耻的。” “女郎可要看看这曹氏的聘礼?”赵媒妁说着,稍稍侧身向后,从某一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本簿册,双手递呈给面前的阿芙。 阿芙下意识地接过,垂眸一望,那簿册的外封用了红黑色的锦缎。打开里面,素色的纸帛上,以墨迹写满了字。 依稀间有: 邺城城东庄园五座;许昌都城宅邸十处;谯县良田三千亩…… 更不必说,其他金银珠宝、珍惜古玩。 阿芙却无心这些富贵宝藏。看着看着,随手将这簿册一把塞回到赵媒妁手中,人极力地分开面前几人的阻挡,匆匆地跑了出去。 赵媒妁还没反应过来,张妪正吩咐四下,“来人,去把甄女郎追回来。” 香蝉则是赶忙替阿芙遮掩,靠近张妪,好声好气地赔笑道:“张妪莫要生气、着急,我家女郎许是早上喝了冷茶,闹肚子,这才跑得急。张妪与媒妁稍坐,婢子去煮一壶好茶,再端些糕点,劳二位坐着,慢慢等我家姑娘片刻。” 张妪这才没继续往下说。 而阿芙从居室里跑出去,出了自己所住的院落,到中庭。她的疾跑引来诸多仆役和侍女的旁观,阿芙于是换跑为快走,汲汲地在廊庑和小径中穿行。 她其实不太知道通往主院的路,遂在途中随手抓了一个仆役,拉着询问:“曹司空在哪?” 仆役被阿芙的郑声,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违逆,磕磕巴巴地回答:“司、司空大人,在、在主院……” 仆役的话还没说完,阿芙将仆役拽得更近,嗓音更严肃地质问: 8. 008 打商量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离开主院的时候,觉得院外的日光格外刺目。 还是门首的那两位府兵,喜笑颜开地与阿芙搭话,“往后,是不是就该称呼女郎为甄夫人了?” 阿芙摆了摆手,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没答。 阿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依稀记得,粼粼的日光普照得到处都是。 阿芙回到居处,迎面是一张极不耐烦的脸。张妪瞋视着阿芙,压抑着怒气道:“女郎去了哪里?让奴婢们好等。” 赵媒妁的神情还算得上和善。 香蝉察觉阿芙有些不对,关切地上前,扶阿芙更往室内走。 张妪又道:“女郎若是回来了,就再看看聘礼单子,若是没有问题,便在婚书上落笔吧。” 张妪说着,便拿着写满聘礼的簿册往阿芙手上塞。 阿芙呆呆愣愣的,先是没接。张妪还要塞,香蝉回眸瞪了张妪一眼。 就在张妪要发作的时候,阿芙把簿册接了过来。 她没记错的话,簿册上有庄园、宅邸、良田、金银珠宝和珍惜古玩……这些钱财也够她挥霍在如此一场梦里的后半生了。 阿芙把簿册往桌边一放,转瞬双目聚焦,目光如炬地紧盯着面前的张妪,淡淡地说道:“不是要签婚书吗,婚书呢,笔墨呢?” 阿芙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想开了。 总之一场梦而已,嫁给谁还不是一样,如意郎君又或者欢喜冤家,相濡以沫又或者相爱相杀,就当自己是在看一本以自己为主角的小说好了。 香蝉和张妪,乃至是赵媒妁似乎都没想到阿芙会如此轻易、果断地就答应。当即,皆是愣了愣。 阿芙微微抬眸,嗓音稍冷,“我说婚书和笔墨呢?” 等她以后真嫁给了曹丕,曹丕做了天子,她当了皇后,她一定要过一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瘾。 最好能在曹丕杀了她之前,她先把曹丕给杀了。 阿芙的面目渐渐有几分狰狞。张妪拿了婚书与笔墨来。同样是外封红黑的锦缎,内里素色的纸帛,上写着“良缘缔结,定为婚盟”之类的字样。 阿芙大笔一挥,在上面书了个甄字,到写宓字的时候,草字头已经落笔,阿芙才恍然意识到甄宓的宓是宝盖头的宓。 阿芙又随意涂抹了一下,硬将草字头拗成了宝盖头,只是宝盖的横折格外粗重了些。 张妪看着阿芙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皱。 阿芙才不管别人,写完甄宓的名字,将墨笔随手一摆,便是说着:“好了,婚书我签了,聘礼单子也收了,诸位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先都走吧。” 赵媒妁恭敬地向阿硕施礼。 张妪虽有几分不悦,但也规矩地作揖,而后领着赵媒妁与那三四个侍女,缓缓地退出阿芙的卧房。 阿芙紧接着松了一口气。 香蝉凑上前来,不解地询问阿芙,“女郎不是不太愿意嫁给曹二公子吗,怎么还是答应了?女郎方才去哪了,那样突然跑出去,可把婢子吓坏,婢子差点没有拦住张妪要吩咐侍女去找女郎。” 香蝉喋喋不休的,阿芙一时也不知先答什么好,遂挑拣着自己喜欢地说。 “我去主院找曹司空了。” 阿芙话音没落,香蝉睁大了眼睛,颤声:“女郎就堂而皇之地走进去,没被府兵阻拦,或者其他下人们发现吗?” 阿芙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管香蝉的疑惑,继续说自己的话,“我想问曹司空为何要把我嫁给曹丕,但是闯进书房之前,听见曹司空与曹丕在说话。” “曹丕也不想娶我。” “但曹司空一定要让他娶我,否则就不给他他想要的东西,还会杀了我。他就同意了,我也就没再进去。” 阿芙的语气波澜不惊。 香蝉则是紧张惶恐到心房直跳。香蝉捂着左胸,喃喃地说着:“还好还好,女郎没有擅自闯进去,不然婢子真怕女郎惹恼了曹司空,无论愿不愿意嫁给曹二公子,都性命难保。” 阿芙不以为意。 香蝉一本正经地再次开口,不知是在安抚阿芙,还是在安抚自己,说道:“其实能嫁曹二公子也很不错。曹二公子是曹司空的亲子,总比臣属、外子强,又是嫡系。婢子听说好些年前,曹司空的长子曹昂战死,夫人丁氏与曹司空决裂。这才让曹二公子的生母卞氏被抬做正妻。” “子凭母贵,卞氏做了正妻,曹二公子便是嫡长子。往后,这曹司空的爵位、家产可不都是曹二公子的。既是曹二公子的,女郎嫁给曹二公子,也就是女郎的。” “女郎往后要做这司空府的主母呢。” 香蝉说着说着,竟还喜笑颜开地蹦跳起来,拉着阿芙,激动得左摇右晃。 阿芙被摇晃得有些发晕,漠然地抬眸去睨香蝉。香蝉感受到那一抹冷意,顷刻放手、恢复如常。 阿芙拿她没办法地无奈说道:“听你这一分析,我倒也觉得嫁给曹丕不错。只是既然卞氏曾经也是妾室,曹司空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选曹丕还是选曹植,又或者其他的儿子做嗣子,其实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是,曹植公子也是卞夫人的亲子啊。既是亲兄弟,即便司空选了曹植公子,女郎跟着曹丕公子也一定不会受苦。至于其他的公子,香蝉还不知晓曹司空格外喜欢谁。”香蝉为难地说着。 阿芙忍俊不禁,“那你就去打听打听,回来告知于我。现下,还是先让我一个人静静。” 阿芙挥手让香蝉赶紧走。 香蝉不情不愿地往后退,直至出了屋室,替阿芙将房门关上。 刺目的日光被隔绝,阿芙倚首在右掌上,仔细思考,其实曹丕除了嘴毒一点,对她有偏见,自身条件还算优渥。 她一个二嫁之女嫁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少年,也不亏。 而且因为曹丕是古人,就算阿芙不太喜欢他,也不至于很讨厌。毕竟,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 阿芙想着想着,脑海里倏尔又一回闪自己听见曹丕说的那些话: “儿子不愿意娶甄氏。” “既然甄氏想要,父亲想给,拿去便是。” 其实,曹丕也是不想娶自己的吧? 阿芙顿时豁然开朗,睁大眼睛,朝着门外呼喊道:“香蝉,替我约见曹丕公子,就说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香蝉不明所以,只顺从地应 9. 009 字仓舒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与曹丕的婚期在即。 她这个即将嫁人的新妇倒是没有很多事忙,只偶尔选选喜服的布料、样式。 反倒是曹丕,听香蝉打听说,不仅要操持婚仪的诸多事项,还要盯着新房的整修和布置。 阿芙很快就要搬离现在居住的地方,去距主院更近一点的其他次院。 阿芙没事做,就常让香蝉翻那些提前送来给自己的贺礼,清点清点哪些比较值钱的要自己收起来,哪些用处不大的可以与曹丕分享。 香蝉刚又抱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奁进来。 阿芙直着腿,坐在地上,还在翻上一个。 这一箱的东西都不十分名贵,多是药材与补品。阿芙挑挑拣拣,选了些灵芝、人参,让香蝉藏好,其他瓶瓶罐罐,到时候随便堆在新院子的库房就行。 止血散、大力丸、风寒药……阿芙看着,虽觉得不值钱,但思考关键时刻应当比金银玉石更能救命。 是而,阿芙也算轻拿轻放。 她随便地一一看过,直到在一堆青白的瓷瓶下,发现一个黑色的小瓷瓶,上面的贴帛写着“逢春药。” “逢春药是什么药?”阿芙小声地喃喃,揭下那贴帛仔细地前后翻看,直至在背面发现一行小字,“房事前融水服下,可利夫妻和谐”。 也就是说,是春药、催情剂之类? 阿芙啧啧称奇,举着那小药瓶,不解地询问身旁的香蝉,“这是谁送来的贺礼,怎么还在里面掺了春药?” 香蝉不可思议地看阿芙,又不可思议地看那小瓷瓶,缓缓地接过,自己也阅读起那贴帛上的小字。 香蝉顿时小脸一红,把瓷瓶摆到一旁,支吾着说:“大约是那些邺城的大夫们,想要讨好女郎与曹丕公子,怕曹丕公子年轻、不知事,这才送了这种药来。” “不过女郎……”香蝉又偷看了那瓷瓶一眼,而后惊慌地躲开,继续说着,“婢子之前确实听家中的仆妇说过这男子第一次难免没有轻重。所以、所以……女郎到新婚之夜要不就试试这药?” 香蝉说完这些话,已是由脸红到了脖子根。 阿芙没那么害羞,反觉得有趣,看着香蝉忍俊不禁,想都没想地就拒绝,“还用这药?比起同曹丕圆房,我倒是更希望有什么法子可以把曹丕毒晕,让他不要碰我才好。” “这怎么行?”香蝉厉声。 香蝉转瞬便走到阿芙面前,郑重其事地说着:“女郎只有得到曹丕公子的喜爱,这样曹丕公子才会善待女郎,女郎才能好生地在这新司空府里过活下去。” “女郎可一定不能拒绝曹丕公子的宠幸!” 香蝉老气横秋的样子,惹得阿芙不快。阿芙不以为然地愤愤回答:“又不是他碰了我,就一定会善待我。这世上多得是穿衣无情的臭男人。” 阿芙皱着眉头、撇着嘴,忽而想起那日自己与曹丕打商量,曹丕警告自己的话。只有他想不想宠幸自己的份,没有自己决定他如何对待自己的份。 阿芙觉得曹丕很可能会在新婚之夜碰自己,遂更汲汲地说着:“香蝉你说,我们就不谈以后,只新婚之夜一晚,下点迷药、蒙汗药之类的在曹丕的酒里,骗他喝多了,晕睡过去。让他当日不要碰我就行,以后我会努力逼迫自己接受的。” “好不好?”阿芙状若哀求地向香蝉投去期待的眼光。 香蝉先是斩钉截铁地摇头,而后苦口婆心地再次规劝阿芙,“女郎,既然迟早都要同曹丕公子圆房,这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阿芙总不能说自己第二日会想办法把曹丕气走。等再过几日曹丕气消了回来,她再谎称自己来了月事,总之能骗多久是多久。 阿芙只好装作委屈和难过地说着:“我一个刚刚被旧人休弃的二嫁之妇,还没来得及从悲伤之中抽身,就要我去服侍另一个男子,我如何做得到?香蝉,你家女郎我是世家贵女,不是任人采撷的春花。” “可是……”香蝉依旧准备拒绝阿芙。 阿芙霎时换了脸色,变得严肃且坚定地说道:“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做呢?香蝉,这是我的命令,不是商量。” 她如此软硬皆施,香蝉方没有办法地勉强答应:“那好吧,婢子试一试能不能出去买到蒙汗药。但若是婢子做不到,还请女郎为了婢子、为了自己,乃至是为了整个甄氏,早日与曹丕公子情好日密。” 香蝉话罢,又瞥了一眼那黑色的小瓷瓶,无奈地询问:“是而,女郎,这瓶药怎么办,要婢子放回箱奁里收好吗?” 阿芙想了想。她以为自己与曹丕永远不会有用上这药的一日,也防止曹丕会用这药。于是,坚决地回答:“扯了贴帛扔掉吧。” 香蝉答应着点点头。 阿芙觉着踞坐得太久,有些累,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活动着步子,与香蝉又在说:“我出去走走,你别忘了我让你做的事情。” 香蝉无可奈何地朗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阿芙从院中走出去,随意地闲逛。这四周花圃里的草木,有些着急的,已经开始打着骨朵。在满目一半枯败,一半嫩绿的灰翠色中,点染了许多红粉黄白。 有几分清雅且好看。 阿芙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水榭那边。水榭内绸纱飘扬,正有一稚幼的少年伴一孩童在软声软气地读书。 少年的嗓音熟悉,颇清润,说着:“来,仓舒,你跟我读‘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另一个孩童的嗓音奶呼呼的。 阿芙走近看了一眼。她本没想上前打扰,奈何那小小少年眼尖非常,只随意一瞥,便注意到阿芙,登时从苇席上站了起来,小跑两步上前,殷切地喊着:“洛神阿姊。” 阿芙不好意思地朝那小少年望了望。 小少年于是拉着阿芙的手,走回到水榭内,还喋喋不休地说着:“阿姊怎么来这里了?早前阿姊约我在水榭相见,我被父亲叫去,只能劳烦丕兄替我赴约。” “听说阿姊就要嫁给我兄长为妻了?”小少年说着说着,高兴起来,松开牵着阿芙的手,走到阿芙身前,转身倒着走,询问阿芙。 阿芙隐隐苦笑,但还是坦白回答:“是的呢,子建公子。” 这小少年 10. 010 得娶卿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建安九年,二月初八,良辰吉日,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室外便传来热闹的人语。 阿芙还想睡,却已然睡不着。她轻声唤着:“香蝉——” 香蝉缓缓地推门而来,笑说:“女郎,时辰还早呢。这曹司空特地为女郎与曹丕公子节省了迎亲路上耽搁的时间,让女郎直接从自己的院子嫁去曹丕公子的院子,女郎可以再多睡一会。” 阿芙却是摇摇头,从床榻上坐起身。 阿芙询问香蝉,“我早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香蝉闻言,朝四下望了望,见周围的窗牖、门扇上都没有人影,方才一边往内室的妆奁旁走,一边回答:“婢子买好了,刻意装在小瓷瓶里,方便女郎带在身上。” 香蝉话罢,已是递了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到阿芙的床前。 阿芙接过那小瓷瓶,仔细地看了看,外观上与装其他药物的小瓷瓶无甚区别。 但正因没有区别,阿芙又在问道:“让你扔掉的逢春药可扔了?” 香蝉点头如捣蒜,回答:“婢子将蒙汗药一买回来,便把逢春药扔了。” “好。”阿芙轻轻地说着,掀开若隐若现的床帐,起身走出来。因为只着中衣,她身形窈窕纤细得紧。 香蝉只望了一眼,便有几分害羞。 已经完全长成的甄宓,不再如初嫁一般,还保留几分稚嫩与干瘪,如今已是胸如山峦,腰如柳,小腹平坦,娇臀紧俏。 香蝉低下头,阿芙又在说道:“替我梳洗、穿衣吧,再准备些糕点、香茗,我们吃过早饭,媒妁她们也该来了。” 香蝉恭顺地称着“诺”,随后,慢慢地退出内室,再转身走出外室。 到媒妁等人来的时候,阿芙已经吃得七八分饱。剩下的一二分没吃,是不想让圆鼓鼓的肚子把喜服顶起来。 张妪传唤侍女们来为阿芙加衣。除了内里的亵衣,罩在身上的中衣。在中衣之外还有三重衣,一重白色右衽交领,一重纁红右衽内衬,最外面才是绲着墨边的赤色婚服。 婚服以墨色为边,赤色为主,上绣金凰银雀,这是阿芙亲自挑选的样式。 在汉代,墨黑仍然是主要的配色。但阿芙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更偏爱喜庆的红色。既然黑色抹不去,就让大片大片的红色占据主要位置。 赤色显白,一套喜服加身,衬得阿芙肤若白雪。 再施以薄粉、描摹黛眉、晕染腮红,阿芙面容精致得仿佛没有一丝瑕疵。莫说是别人看了,便是阿芙自己望着镜中,也不由得失神。 姣姣神女,靡颜丽兮。 光是梳妆打扮,已经费去了一两个时辰。到朝阳拨开云雾,完全悬挂于中空,院外传来赵媒妁的嬉笑声:“曹公子来接新妇了——” 这一声,张妪立马拿起手边的纨扇塞进阿芙手中,急切地说着:“女郎快些遮面,莫要叫新郎君将这芙蓉面看了去。” 阿芙觉得有趣。这早些时候,还没有盖头,但为了不让新娘露出面容,会用团扇或者流苏络子遮脸。 自己这也算是办了一场完全中式的婚礼吧? 阿芙笑嘻嘻地将纨扇挡在脸前,垂眸,还能看见纨扇上绢丝的纹理,以及绣着栩栩如生的连理枝。 而后院中的声音越来越近,到门首处更是鼎沸。 有人在以言语戏谑曹丕: “这都到了新妇门前,子桓你怎么还不破门而入?” “子桓,你莫不是害羞了?” “都听说这新弟妹美至甚哉,子桓你不会是不想让我们看吧?” “兄长,你倒是快些敲阿嫂的闺门啊!” 这最后一句像是曹植与曹冲异口同声说的。 外面曹丕的嗓音虽然依旧清冷,但是语气中夹杂着无奈与喜悦,回答:“好好好,你们竟是比我这新郎君还要着急。想让我破门,你们倒是散开些,给我留点位置。” 随后,又是一阵哄闹,门上传来了有规律的轻敲声。 张妪在屋内笑问:“何人敲门?” 曹丕朗声答:“沛国谯县曹氏子曹丕特来迎娶我妇——” “既是公子迎亲,当说些吉利话,叫新妇同意开门才行。”张妪又在说道。 门外开始七嘴八舌,最后由曹丕再次敲门,边敲边说:“河北甄氏女,洛神降凡尘。容貌娇且丽,郎君日夜思。今日良缘缔,生生不相离。若得新妇怜,我心无转移。” 外面又是一阵哄笑。 阿芙听得美滋滋的,一时竟是忘记开口。 直到门外的那群人又在调侃曹丕: “子桓,你这说得还不够,新妇不太高兴啊!” “新妇莫不是后悔了,不愿嫁你?” “弟妹,你再刁难刁难子桓。” “嫂嫂,你快说话啊!” 阿芙这才提了提嗓子,认真地回答:“尽如郎君所愿。” 阿芙的嗓音柔柔软软的,算不上甜糯,却另有一种若缥缈云雾轻抚人心的悸动。 外面的人群兴奋起来。张妪到门边,缓缓地将门扉打开。门刚露出一条缝,立马就被蜂拥的人群冲散。 曹丕被直推到阿芙面前。 阿芙坐在苇席上,悄悄地抬眸望曹丕。俊逸的少年,一身昂扬之气。因为身着红黑色,又多了几许沉稳与意气风发。他剑眉凌厉,凤目如炬,不知为何,阿芙看得久了,竟觉得面上发热。 此时,曹丕向她伸出手。 阿芙又垂眸望向眼前那宽大纤长的五指。很漂亮的一只手,秀气,但又不会过分柔美,掌心与指尖的薄茧似乎是常年练剑、握笔留下的痕迹。 阿芙迟疑了片刻,将柔荑搭在曹丕的掌心。 少年轻轻一握,温暖与略微的粗粝感传来,虽然皮肤稚嫩,但足以让人觉得安心与可靠。 曹丕扶阿芙站了起来,阿芙就由曹丕牵引着去往前堂。 一路上都是前来观礼的宾客。稍小一些的孩童们,跟在曹植和曹冲身后,到处跑窜着。除了许多小子,还有不少女娃娃。 他们甚至跑到了阿芙与曹丕面前。 曹植和曹冲来不及阻止他们,刚发出一个“别”,曹丕便冷声斥责道:“都一边去。” 他眼神锐利,叫贪玩的孩童看见,立马瑟瑟发抖。 孩童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另有一个嗓音疏朗的少年,一把将他 11. 011 下猛药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曹丕喝得三分醉,却不得不装作已经八分醉的模样,回到新房,一推开门扉,便望见坐在外室,没有用纨扇遮脸的阿芙。 阿芙被红绸喜烛映照着,白皙的脸上飞扬一抹红霞,看起来如早春的杏花,娇艳欲滴。 曹丕愣了愣。 阿芙已是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扶住摇摇晃晃的曹丕,领着曹丕走入室内。 陪着阿芙的侍女香蝉见状,识相地出去,顺便替这对新婚的夫妇关上房门。 阿芙柔声说着:“公子醉了吗,可要先喝些热茶?” 女子喷吐而出的芝兰之气,轻抚曹丕灼热的面颊,如山泉,沁人心脾。 曹丕不知该作何反应,犹豫了半晌,只抬起手挣脱阿芙的搀扶,恢复清醒地冷淡说着:“我没事,只是不得不装装样子早点脱身罢了。” 曹丕随着阿芙走到外室的案几旁。 那长形的桌案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馔,棕褐色的炙羊肉、浓油赤酱的五花肉、酥香金黄的煎鱼排、鲜绿的炒青韭,一清二白的豆腐汤,还有软软呼呼的白面胡饼。 曹丕看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涎,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的腹中,顿时饥肠辘辘。 曹丕随意在案几的一边坐了下来。 阿芙好心地先是站着为曹丕斟酒,两个双耳杯,一个递给曹丕,另一个就摆在自己面前,笑说:“若是公子没醉的话,就屈尊降贵陪我再吃一点?” 曹丕不可思议地抬眸看阿芙,总觉得此时的阿芙态度有些奇怪。 他虽然一直不在乎阿芙如何看自己,但是心里很清楚,阿芙算不上喜欢自己,甚至有几分厌恶。 总不该与厌恶的人成亲了,就突然不再厌恶这个人。 曹丕一时没动筷子。阿芙也不觉得失望,只款款地在曹丕旁边坐下,举起自己面前的耳杯,又在说道:“我敬公子。” “从前我与公子有诸多误会,但今日既结发为夫妻,无论彼此的心里有多少不情不愿,也望日后和睦相处。” 阿芙话罢,更将自己手中的耳杯主动碰了碰曹丕面前还在桌案上的耳杯。 “哐”地一声微响。 随后,阿芙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曹丕仍旧不太敢相信地怪异盯着阿芙,见阿芙喝得果断,又言辞恳切,顿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心胸狭隘地只顾过往,遂犹豫了片刻,也拿起耳杯,略略饮了一口。 阿芙望曹丕肯喝这杯酒,多半就是愿意与自己冰释前嫌,霎时喜笑颜开。 美好的容颜叫曹丕看得眼睛发直。 阿芙替曹丕夹了一木箸的炙羊肉放到面前的碗里,又在娇声说着:“公子尝尝,这炙肉,我特地命厨房抹了蜂蜜、茱萸来烤,甜辣鲜香。” 曹丕闻言,垂眸看了看那炙肉,又看了看阿芙夹菜的地方,似笑非笑,夹起一片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地咀嚼、品尝。 曹丕状若认真地说道:“嗯,好吃。” “夫人也吃。”旋即,曹丕拿着自己还没放下的木箸,就要在原来的位置也给阿芙夹炙肉。 阿芙阻止他,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妾自己夹便好。” 于是,她抢在曹丕之前在另外一边夹了一块炙肉放入自己口中。 她学着曹丕的样子,也慢慢咀嚼,继而与曹丕相视一笑,抿唇也道:“嗯,确实好吃。” 曹丕扬唇,那笑容却有几分森冷,随之,拨了拨面前盘子里的炙肉,将它们扮得更匀了些。 曹丕又夹了一块,放到阿芙碗里,更说:“夫人尝尝这块,这炙肉还是肥瘦相间的好吃,太肥或者太瘦都影响口感。” 阿芙一时没动,只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唇齿,表示嘴里的还没吃完。 曹丕幽幽地又道:“夫人该不会不敢吃吧,莫不是在这炙肉里下药了?让我猜猜,夫人会下什么药,是穿肠烂肚的毒药,还是让人昏睡的迷药?” “夫人敢杀我吗?”曹丕突然凤目圆瞪,怒视着面前的阿芙。 阿芙被他周身忽而萦绕的阴鸷之气吓得一惊,心脏砰砰直跳。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真的下了药,万一曹丕只是虚张声势想诈她呢? 阿芙犹疑着,看着面前碗里的炙肉,心想,不过是蒙汗药,她和曹丕一起睡过去就是。 于是,阿芙转瞬便将那炙肉硬塞入口中,连着先前的一起咀嚼,支吾地说道:“公子未免也太谨慎了。这新婚之夜,我弄了一桌宴飨,哪里敢在里面下毒。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怕难辞其咎,会被曹司空剥皮抽筋。” 曹丕见阿芙吃得丝毫不含糊,这才将碗里剩下的几块,也都慢慢吃下。 曹丕没再搭理阿芙,自顾自地饮酒、用菜好一会,而后方才转眸又看阿芙,说着:“今夜,我会在这外室睡下……”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阿芙以一种奇怪的神色紧盯着自己,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怎么还不……怎么还不……” “你说什么?”曹丕疑惑地反问。 阿芙也是后知后觉地惊讶一声,“你说什么?你不在这内室睡,与我同床共枕?为何不早说!” 曹丕被她吼得顿了顿,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我早说过,我如何对待你,你受着就好,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既不想让我碰你,难道以为我会喜欢碰你?”曹丕讥讽一笑。 阿芙则是一脸痛苦又懊恼地回望他,早知道,自己便不费这么大力气,给他下药了。 阿芙突然觉得头晕晕的,大概是药效快要发作。 阿芙抬手,一把抓住面前曹丕的衣襟,汲汲地说着:“曹子桓,你相信我,我本不想……” 只是她话没说完,人已意识不太清楚。 曹丕奇怪地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阿芙,先是嫌弃地想要推开,而后莫名觉得身体发热,一点都推不开。 阿芙就像是炎炎夏日里的冷冰,让灼热无比的曹丕想要靠近。 曹丕这才意识到不对。阿芙怕是不仅下了药,还在这饭菜里下了不得了的猛药。如果放纵自己,曹丕只怕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推开阿芙,撑着桌子,要站起来。 没记错的话,即便是新房,内室的沃盥盆里也应当备了水,供他们净手或者洁面。 曹丕踉踉跄跄地走入内室。途中,他觉得越来越热,不由自主地松了衣襟。直到靠近沃盥盆,曹丕挣扎着一头栽了进去。 他必须让自己清醒。 水的冰凉之感传来,透过因为过热而喷张的毛孔,直抵 12. 012 巫山后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微微飘扬的绸帐之上,倒映出两个交叠的身影。 阿芙觉得自己像搁浅的鱼,精疲力竭地躺在沙滩上,大汗淋漓,却不受控制地接纳着海浪的波涛汹涌。 曹丕铆足了劲,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神思方才有一瞬的清明。 红绡帐暖,佳人娇艳。即使他现下恢复了神智,大概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依旧不由自主地继续下去,而后重复、再重复…… 阿芙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依稀望见绸帐外的窗牖上透出灰白、破晓的光。 她真该死,明明就已经是在梦中,却还在梦中梦里发春,做出这等令人羞耻的幻想。更可耻的是,她春梦里的男主竟然是曹丕! 阿芙顿觉浑身酸痛地缓慢睁开眼。 眼前是凌乱的绸帐,以及高远的穹顶。穹顶被绸帐遮掩着也是大片的素白,顺着素白到近处朱红色的锦衾。 锦衾没有完全盖好,还露出阿芙纤细、直长的左腿,以及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稍显麦色,匀称修长的右腿。 阿芙侧首顺着那右腿往上看去,直至枕边,瞧见一张疲惫而安详的睡颜。睡颜的主人剑眉凤目,平日里满身的凌厉之气,在此时此刻变得温润柔和。 他睡得香甜,高挺的鼻梁从阿芙的视角望过去格外得如斧凿刀削般。 阿芙突然觉得曹丕不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也难怪自己昨夜会做那样荒唐的梦。 那梦何止是荒唐在与曹丕一起,更荒唐的是她隐约记得曹丕与她最开始,因为是第一次,持续得时间极短。 而后越来越长,到即使是虚幻之中,阿芙都觉得曹丕过于凶猛,让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做梦而已,何必如此真实!”阿芙小声地碎碎念,正忍俊不禁地快出声,突然觉得身体有异样的感觉。 格外得湿黏。 阿芙这才彻底地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身上也像是被人拆皮剥骨,酸疼得厉害。而且胳臂上、肩头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圆痕。 阿芙不可思议地看自己,又不可思议地看枕边人。 曹丕也是露着肩和腿。 正在阿芙准备大叫的时候,曹丕正好因为阿芙在身旁辗转反侧而被吵醒。眼瞧阿芙张大了嘴,曹丕立马坐起、抬手,捂住了阿芙呼之欲出的惊叫。 阿芙定定地看着曹丕,那穿衣明明不见魁梧,可褪了衣裳清晰可见些许肌肉线条的胸膛,完全显露在自己面前。 上面有着与自己身上几乎相同,但数量要少的青紫圆痕。 阿芙从不可置信,到悲从中来,渐渐地,嘴巴是阖上了,可是杏眸“啪嗒啪嗒”地落下眼泪。 她一时恸哭却无言,弄得曹丕都慌张起来,拿开手不是,不拿开手也不是,只能故作羞恼地说着:“你哭什么!” 他最终还是拿开了手。 阿芙想都没想,抬手便是一把推开曹丕,险些让没有准备的曹丕滚落下榻。 阿芙郑声说着:“你卑鄙、无耻、下作!” 一连串的辱骂之语,使得曹丕也很恼火。 曹丕无奈地拍床道:“你还好意思辱骂于我?甄洛神,昨日这催情的药物可是你放在酒菜里的。我竟不知你居然也想着讨好我,还为了讨好我做出如此自轻自贱的举动。” 曹丕这样说,阿芙瞪大了朦胧的双眼,她根本来不及反驳曹丕的指摘,只惊慌失措地重复:“催、催情的药物?” 曹丕顿时冷哼一声,“甄洛神,你还在装什么无辜?” 曹丕话罢,便顾自起了身,也不管阿芙有没有看见,去到床左的衣桁上拿了中衣来穿,顺便捡了几件地上还算完整的外衣,丢到榻上给阿芙遮羞。 阿芙望着那些被撕裂的衣裙,恨与痛蔓延开来。她也顾不得遮羞与羞耻,抱着被子便从床榻上扑出去要捶打曹丕。 “我要杀了你这个登徒子。”阿芙咬牙切齿地厉声。 但即使阿芙年岁稍长,男女之间也有极大的力气差。阿芙一把就被曹丕抓住手,然后瞪着她,嫌恶地将她摔回床榻折叠的被衾上。 阿芙不痛,但耻辱极了。 她埋头于被衾间,失声痛哭。 曹丕起先还是漠然地望着她,而后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又联想她方才似乎不太知晓自己下的是催情之物,犹豫了半晌,柔软了语气,“好了,该起了。无论事实真相为何,你我本已有夫妻名分,如今行了夫妻之实也不算是悖逆伦常礼法。” “还是早些去与父亲、母亲敬茶要紧。” 阿芙见曹丕如此不屑一顾地说着自己的清白之事,转瞬从被衾间复地抬起头,冷冷地瞪着曹丕,掷地有声地说着:“曹子桓,我此生与你不共戴天。趁人之危、夺人清白,你与那些十恶不赦的混账有何区别?” 曹丕刚平复下去的怒气又被她激起,恼怒地嗤笑说:“是,是我趁人之危、夺人清白。甄洛神,你最好弄清楚,昨日这药是你下的,也是你先来引诱我的。如今倒成了我趁人之危,焉知不是你早就想投怀送抱。” 阿芙瞪他的目光更是怨怼、狠毒。 曹丕怒气冲顶,继续道:“你以为我碰了你,是我占了便宜是吗?你这样不知自爱的女子,我还嫌弃自己碰了你。” 阿芙闻言,突然不哭了。 她缓缓地抱着被衾,到床边将还没束起的绸帐一拉,完全把曹丕隔绝在外,而后默不作声地把破碎的衣裙往自己身上套。 接着,朗声朝外喊去,“香蝉,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不就是一夜的鱼水之欢吗,阿芙全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不放在心上便是。反正她也不是古时的贞洁烈妇,犯不着为谁守身如玉。 她唯一觉得委屈,且愤愤不平的是,这件事并非她主观的心甘情愿,或许也不是曹丕的趁人之危,但是背离了双方的意愿,莫名其妙地就是发生了这种事。 至少她应该是在自己愿意的情况下与别人做这样的事情才对。 阿芙在床榻上呆愣了许久,直到曹丕丢下一句“我去耳房清洗”,以及香蝉携着几个侍女抬了热水进来。< 13. 013 见亲族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与曹丕一同去往前堂,俩人实在算不得亲密。 曹丕在前面昂首阔步地走着,身形挺立得笔直。阿芙却是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跟随,只要尚能看得见曹丕的身影,那是越远越好。 曹丕偶尔会不耐烦,停下步子,回眸去望阿芙走到哪里,企图等阿芙一等。但全程阿芙都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不是专心地欣赏四周的景致,便是认真地盯看自己纤长十指上的甲盖。 只有曹丕不在看她的时候,阿芙会从背后不悦地打量曹丕,而后嘴唇一张一阖,状似骂骂咧咧,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到了前堂门首。 曹丕彻底止住步伐,停下来等待阿芙。 阿芙没注意到他,埋着头直愣愣地往前走,险些撞得正前方的曹丕往前一个趔趄。 曹丕带着怒气地回眸瞋阿芙,想斥责她,可就在望见阿芙的一瞬,他本呼之欲出的骂声戛然而止,换而更多是无奈地说着:“你这么大个人,走路都不会看吗?” 阿芙不以为然地抬眸睨他,一脸的不服气。 曹丕被她激地复又想发作,阿芙已是先他一步说道:“公子只要不停下,不就好了?” 按照他们原本的距离,和曹丕快、自己慢的走动速度,自己本无论如何都不会撞上曹丕。 曹丕被她说得语噎,转眸望了望前堂内,心道自己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他哪里是特意停下来,等待阿芙撞他,再为难阿芙。但阿芙显然不能明白他的好意。 曹丕也懒得解释,于是只道:“既是新婚第一日,你我当一同步入前堂,拜见父亲、母亲。” 阿芙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望曹丕,随意地说着:“那走吧。” 话罢,她率先上前一步。 曹丕看她窈窕的背影,只觉若非她是女子,是她自己,曹丕定要将她狠狠责打一顿。 曹丕愤愤地跟上,俊颜满溢出森冷的气息。但只片刻,一旦到了前堂之下,面对堂上的亲长与四周的手足,曹丕立马恢复如常,算不上平易近人,却也看不出冷漠羞恼。 曹丕率先朝堂上拱了拱手,恭敬地称呼:“见过父亲、母亲。” 顺着曹丕拱手的方向,阿芙略略地抬眸,好奇地望过去。堂上的左边坐着早已见过的司空曹操,龙眉虎目,不怒自威。 右边则坐着一位阿芙没有见过真容的中年妇人。只昨日在纨扇后匆匆一瞥,瞧见匀称的身形与杏黄的衣摆。 妇人不过四十来岁,能稍微看出岁月的痕迹,但真要论妇人面上的褶皱,其实少之又少。妇人连头发都是满目的乌黑莹亮。 妇人生着柳眉凤目,比起雍容端庄这类对长辈的形容,妇人更多些许妩媚。好似她并非在世家的教养下长大,而是因为做久了曹操的夫人、年岁大了,才看起来有几分成熟、稳重。 阿芙与妇人四目相对。 妇人见阿芙打量自己,先是一愣,而后憋忍不住地微笑起来,主动且和善地说道:“这便是阿宓了吧,真是个娇俏可人的女郎君,不说别的,光是相貌教人看了一眼就心生欢喜。” “难怪我们子桓喜欢。” 妇人对阿芙温柔地扬唇。 曹丕却是义正辞严地纠正妇人道:“阿娘休要乱说。” 随后,曹丕向阿芙催促,“还不快来拜见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也就是说,妇人应当就是曹丕与曹植的生母卞氏。 阿芙当即拱手、作揖,弯腰至半身,与堂上的曹操、卞氏施礼道:“儿媳甄宓见过父亲、母亲。” 卞氏蔚为欣慰地说着好。 曹操则是提点曹丕道:“丕儿,往后你便是有家室的儿郎,行为处事当多为自己的夫人与以后的孩子考虑,切莫一腔孤勇、冲动为之。” “以及,这家虽然是成了,但建功立业切记不可荒废。” 曹丕当即垂首,认真地回答:“敬诺。” “还有阿宓你……”曹操起了一个头,却没有说下去,而是转眸望身旁的卞氏,与卞氏使眼色。 卞氏方才笑道:“阿宓你只当这司空府是你出嫁之前的家,不必拘泥。也不用担心我们老俩口会为难、捉弄于你。你只要与子桓好好的,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绵延子嗣,便是不常来与我们这些长辈见礼,也是可以的。” 按卞氏的说法,俨然愿意纵容阿芙。 阿芙不可思议,又满心欢喜地再次望向堂上的卞氏,毕恭毕敬地行礼,朗声地也答:“儿媳敬诺。” 卞氏笑意更甚,曹操则是佯装嗔怪地看了卞氏一眼,接着吩咐道:“丕儿,领你新妇去见见你的兄弟姊妹们吧。” 听曹操这样说,不等曹丕和阿芙主动,早就在堂下有些坐不住的其他少男少女们纷纷站起身来、拥上前,去与阿芙见礼。 最积极、熟络的当属曹植与曹冲。曹植第一个跳上前,略微拱手,笑道:“见过嫂嫂。” 曹冲则是姿仪端方,但声音极响亮地也说:“见过嫂嫂。” 阿芙正想与他们拱手还礼,曹丕稍微弯了弯唇角,拂开他们,只道:“不必在意这两个臭小子。来,我且与你介绍其他的兄弟姊妹。” 曹丕先靠近到一位双十年华,瞧着与阿芙差不多大,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面前。曹丕先对女子行礼,而后对阿芙又说:“这位是长姐曹元,先夫人刘氏的之女。今已嫁于夏侯伯父家长子夏侯懋为妻。” 阿芙乖巧地施礼,敬称一声:“见过长姐。” 那名唤曹元的年轻女子也与阿芙行礼。 之后越过曹元,又来到一只有七八岁的女童面前。女童长得与曹丕和卞夫人颇有几分相似,漂亮的秀眉凤目,瞳眸既黑又圆。 曹丕点了点女童的脑袋,笑道:“阿节,还不快来主动拜见你嫂嫂。” 那女童先是不满地抬手要拂去曹丕的指点,而后望阿芙,既是害羞又是欣喜地施礼,唤道:“阿节见过丕嫂嫂。” 曹丕这才向阿芙介绍,“此乃我与子文、子建的同胞妹妹,曹节。” 阿芙笑唤了一声,“阿节妹妹好。” 那名唤曹节的女童便一直紧紧地贴在阿芙身边。 到介绍完曹节,曹丕似乎有些犹豫,还没想好接下来介绍谁。这时便有一发眉微黄,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挤上前,挡在曹丕面前,指着自己,一本正经地道:“曹子桓,再怎么说,也该是你向嫂嫂介绍我的时候了吧。” “我可是你除了阿节与子建,唯一同胞的亲弟弟啊。”少年的嗓音疏朗,更带了几分活泛的朝气。< 14. 014 树后听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曹丕不在家中,阿芙一个人乐得自在。 她命香蝉掀去了昨夜被蹂躏得脏乱的被褥,新换了一床既干净又软乎的,晚上早点躺在榻上,翻翻书,翌日等到日上三竿才起。 只要曹操与卞氏不召见她这个儿媳,阿芙几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早中晚在卧房里用饭,吃完饭再去庭院中消消食,偶尔走到水榭、廊庑之下,还能借机欣赏这春日绽放的繁花。 有吃有喝,还能穿金戴银,既不用自己劳作,也不用外出交际,阿芙觉得这可不就是自己在现实中一直想过的米虫生活? 阿芙正从廊庑下往水榭中走,过几株遮挡目光的繁枝,没几步,便望见那水榭中聚着十来个年岁不等,但都做妇人打扮的女子。 说不尽的燕瘦环肥。 阿芙忍不住好奇,在原地站了一站,想去探究这群女子在此做甚。 这十来个妇人中,为首的是阿芙的姑氏卞夫人,穿着一身靛蓝的直裾深衣,悠闲却不失端庄地坐着,手里一柄单面、长形的纨扇,偶尔微微摇晃,比起扇风乘凉,倒更像是个摆弄样子的装饰品。 卞夫人随意地喝着茶,忽而望向座下的其他诸位,言笑晏晏地说着:“这邺城的花还真是开得比许都繁盛。想来,我们离开许都时,这四野还是一片破败,如今已是生机盎然。” “诸位妹妹来邺城,长则如我一月余,短则也有七八日了,可还适应?” 卞夫人话锋一转,问到了其他事情。 座下顿时有几个年轻女子赔笑应和,回答说:“劳阿姊关怀,这邺城气候适宜,又正值早春,温暖和煦,自然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什么不适,便是最好的。往后我们姊妹要在这邺城安家,可都得身子康健些,才能辅助好司空处理这府内府外的大小事情。” 卞夫人笑容更甚,继续说道:“此一番,司空打败汝南袁氏,也算是彻底在北方站稳脚跟。往后,我们跟着司空便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既然心安,诸位妹妹也当伺候好司空,教育好自己的子女。” “我倒比你们有福些,长子曹丕,一入邺城便得娶河北甄氏女郎为妇。”卞夫人说着说着,提起曹丕与阿芙来,面上看似无奈遗憾,但语气中隐约有几分高兴骄傲。 转瞬,先前那几个应和卞夫人的年轻女子又在齐声说道:“我等还得再恭喜卞阿姊,丕公子长大了,娶新妇成家,阿姊往后可是有儿媳的人。阿姊的那位儿媳,我们可都见过,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又出生尊贵,真叫我们这些有儿子,未来也要娶媳妇的人羡慕。” 更有甚者,极其谄媚地说着:“都说河北甄氏家大业大,虽双亲已经不在,但一个甄二公子操持着家业,短短几年,便已富可敌国。可见其地位权势一斑。丕公子能娶甄氏女,只怕司空已经认定丕公子就是将来的嗣子。这可得好好再恭喜卞阿姊一番。” 那谄媚者甚至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卞夫人拱手施礼。 卞夫人面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但就在此时又有一稍年轻,面容精致,一颦一笑皆是风韵的妇人,蔑笑一声,隐约不服气地说道:“尹阿姊可别胡言乱语,这司空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哪会思考立什么嗣子。即便要思考,司空这么多的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聪颖,便是丕公子也不敢称万中无一。” 年轻的妇人说完,那被她称作“尹阿姊”的尹氏,尹夫人没好颜色地瞥她一眼,义正辞严地反驳:“环妹妹说得才是怪话。这司空确实正当盛年没错,并不着急册立嗣子,但是再怎么论,这卞阿姊才是正妻,丕公子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当初曹昂公子还不是嫡长子。生母刘氏尽管不在,可被主母丁氏收养。但现在呢,曹昂公子宛城战死,丁夫人与司空和离,这才有我们卞阿姊作为正妻,不是吗?”那被称作“环妹妹”的环氏年轻夫人边说,边状若不好意思冒犯地掩唇微笑。 尹夫人更斥责她,“环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在咒丕公子与卞阿姊不成?” 环夫人赶忙摆手,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先是向卞氏施礼,佯装郑重地说着,“卞阿姊明鉴,妹妹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而后她又望尹氏,讥讽一笑,“卞阿姊天生好命,除了丕公子,不是还有彰公子与植公子?这彰公子可是一等一的将才,植公子的文采又深受司空喜爱。我就是再咒丕公子,卞阿姊还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呢。我是万不敢咒卞阿姊的。” “不过还好,我也有个成器的儿子。我们冲儿啊,虽然文武双全比不过他丕兄,单论武又比不过他彰兄,单论文亦比不过他植兄,但胜在聪颖机敏。这不,年方五六岁就能替司空解决称象之难。哪像尹阿姊你,这改嫁司空已经许久了吧,与前何氏的儿子何晏倒是越长越俊秀,却没能给司空诞下个一儿半女。” 环夫人说罢,又在瞥了尹夫人一眼,而后不屑地转过脸去。 尹夫人顿时被气得脸色铁青,抬手颤巍巍地指着环夫人,就是要骂:“环媗你欺人太甚!” 环夫人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卞夫人随之制止尹夫人道:“罢了罢了,尹妹妹,这环妹妹向来是个喜欢说笑的性子,你怎么还同她较起真来。环妹妹你也是的,这尹妹妹与杜妹妹一般,都是携子改嫁司空的。既然司空愿意收养何晏与秦朗,他们便也都是我曹家儿郎,怎能因为何晏长得好就怪罪尹妹妹对为司空绵延子嗣不尽责呢?” “倒是环妹妹你,趁着宪儿如今已有旬岁,冲儿又七八岁,赶紧再为司空多生几个儿女。不然就是我这个做阿姊的也得责怪你。这司空去你房里的次数最多,你怎就生了一儿一女?” 卞夫人尽管是面容和善、笑着说,但是那凤眸里目光如炬,锐利地看向环夫人,叫环夫人顿时也有些郁郁,接不上话来。 尹夫人随之复地笑起,“就是啊,环妹妹。像我这等子嗣缘分淡薄的,就没妄想过还能生个讨司空喜爱的儿子,反倒是羡 15. 015 姑媳好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陪着卞氏,俩人并肩行于水榭廊庑之中。四周百花馨香,水流清冽。 阿芙对于自己偷听,是有几分心虚、羞愧在的,遂一直没有主动张口。 还是卞氏走到水榭一旁,望着远处池中的锦鲤嬉戏,笑着询问:“阿宓还没见过今日的这几位夫人吧?” “她们都是司空的滕妾。” 卞氏波澜不惊地说着,回眸望身侧的阿芙一眼,见春日微风吹乱了阿芙额前的碎发,好心地抬手为阿芙整理。 阿芙诚惶诚恐地想要往后退,但随即思绪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不宜拒绝这位姑氏的好意。 故而,阿芙虽然有躲开的动作,但还是任由卞氏整理好了自己的碎发。 阿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卞氏又道:“那最后离开水榭的是司空杜氏杜夫人,名唤杜蘅,原是先温侯吕布麾下猛将秦宜禄之妻。与秦宜禄生子秦朗,后改嫁司空,与司空生了一儿一女,为你曹林弟与曹瑾妹。” “司空有意将曹瑾许配给尹夫人的儿子何晏。尹夫人便是那位对我有诸多恭顺的女子。她是先大将军何进的儿媳,与先夫生了个漂亮的儿子何晏。倒是还没来得及为司空生儿育女。尹氏闺名尹芷。” “还有那位环夫人,最是与尹夫人不睦,连对我都敢呛声……” 卞氏娓娓地往下说去,然,不及卞氏说完,阿芙犹犹豫豫地打断道:“可、可是……母亲本不必与儿媳说这些。儿媳只是无意听到了母亲与这些夫人们的谈话,万不敢随意议论。” 阿芙生怕卞氏会借机为难自己。 卞氏则是觉得她奇怪地笑拍了拍阿芙的手,语气轻松地又道:“我可不怕你议论。既然你父亲能娶这么多的如夫人,我的处境便是不用看,猜想也能知晓。” “况且,这些事情,我本就应该告诉你。你是我的儿媳,自然与我一家。往后等我和你父亲老了,要把中馈托付给你们小辈。你作为长媳,自是由你来当家。” 卞氏牵着阿芙的手,稍微用了用力。 阿芙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卞氏,一是惊讶卞氏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说以后要把掌家权交给自己,要知晓方才卞氏与那些夫人们就是在明里暗里地争夺掌家权。二是阿芙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做一个古代拥有掌家权的妇人。 阿芙惊讶地说不出话。 卞氏继续往下说去,“那位环夫人,名唤环媗。是你父亲近些年最宠爱的如夫人,为你父亲也生了一儿一女,长女曹宪,亦是你与子桓的妹妹。幼子曹冲,想来你也见过,那可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就因为这个孩子太聪明,你父亲疼爱过剩,使得环氏以为这未来司空嗣子不一定就是我们子桓。” “故而,她对我总是少了几分恭敬。” 卞氏提起环夫人,面上的表情有些许无奈,但更多的还是藐视一切的雅淡、从容。 阿芙尽管慨叹于曹操的夫人、子嗣之多,以及这众位夫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微妙,可不禁好奇卞氏都说出了杜夫人、尹夫人和环夫人,这三位夫人的闺名。那卞氏自己的闺名是什么呢? 阿芙想着,也就忍不住地询问:“儿媳鲁莽,敢问母亲名讳?” 以阿芙未来人的思想,总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名字。即使这个名字不常用到,譬如自己唤卞氏“母亲”,曹操唤卞氏“夫人”,旁人唤卞氏“阿姊”或者“嫡母”,可后人或者卞氏的父母亲朋提起卞氏,总该有一个名字。 阿芙这一问,倒是让卞氏愣了愣。 不过,只片刻,卞氏就坦诚地回答:“你母亲我啊,姓卞,单名一个姝字。” 卞姝。 阿芙也没多想,郑重地说道:“儿媳记住了。” 卞氏见阿芙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也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就只是说着她记住了,仿佛她问自己的闺名只是为了记住。 卞姝已经许久不曾被人提问名姓,以及说要记住自己的名姓。 一时激动,卞姝不由得更加殷切地与阿芙多说了几句,“这后宅妇人之间相处,虽说不能常以坏心揣测别人。但因为各自追求的利益、立场不同,难免会有龃龉。当然不仅是后宅妇人,人与人之间皆是如此。只是你我生在内宅,打交道的更多是内妇罢了。” “如今母亲说的、做的,你都可以学一学。倘若日后,子桓也像他的父亲一般娶了数不胜数的如夫人,到时候你这个做正妻的就会知晓该如何自处。” 阿芙却是不敢苟同,一时忘了收敛,直接坦言道:“若是郎君三心二意,不要了便是。阿芙生来本也想要快活、恣意,与其和那些同病相怜的内宅女子勾心斗角,还要帮着负心郎辛勤管家,倒不如全都弃了。只要阿芙有手有脚,总能靠自己活下去。” 阿芙意气地说完,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符合时代的话,转瞬又噤声。 卞姝则先笑,柔声地嗔怪阿芙,“这乱世之中,女子求活哪有你说得这般简单。既然独自求活艰难,郎君又是负心薄情,何必要让他与其他女子过得快活?更该把掌家权牢牢地握在手中,叫他们想要恣肆都难。不过……” 而后,卞姝忽而目光纵远,难掩怅然地苦笑又道:“若是真能如阿芙你所说,像从前丁氏阿姊那般敢于也可以任性妄为,倒不失为另一条更加轻松、愉悦的出路。” “丁氏阿姊?”阿芙小声地重复,正声又问,“母亲说的是父亲的先一位正室夫人吗?” 卞姝缓缓地点头,“是啊,丁氏阿姊名唤丁兰,是司空长子曹昂与长女曹元的养母。她与司空少年夫妻,情深意切。只可惜,司空怜爱的女子越来越多,丁氏阿姊也越来越累。直到宛城之战,司空因为贪恋女色害死了长子曹昂,丁氏阿姊再忍无可忍,决心与司空和离。” “她倒是令我好生佩服。” “不过,你母亲我没有丁氏阿姊那样的世家出身,断不敢如此冲动行事。不过我也要感念丁氏阿姊,若非她的离开,我如今也做不得司空的正妻,还依旧是个如杜氏、尹氏和环氏一般需要为分得一点掌家权而与主母虚与委蛇的。” 卞姝总算说服、宽慰了自己,复地扬唇微笑。 16. 016 同用饭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是第一次与名义上的一家人,实则是自己婆家人一起吃饭。 场面不算太尴尬,但也并不活络。 阿芙不是个外向、自来熟的,故而她大多时间只是夹一点面前的豆块就着胡饼,细嚼慢咽。 偶尔卞姝注意到她,会主动给她夹炙肉、鱼糜,告诉她要多吃点。 阿芙全都笑笑地接纳,点头表示知晓。 眼见没人多话,曹植主动询问:“洛神嫂嫂,我丕兄他今日不回来吗,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好些时日没着家了?” 阿芙被问得有一瞬心虚,但旋即泰然自若地微笑回答:“曹……不,子桓说他近来军营中有事,故而没空回家。再过几天,或许他就回来了。” 不过,阿芙心里想的是,他最好一直不要回来。 曹植没再多问,曹节则是颇为不解地又道:“可是,若论处理军营中事应该是彰兄更劳累才对,而且如今邺城初定,丕兄要忙什么呢?” 小姑娘单纯好奇地眨了眨眼,凝目望向在座的每一个人寻求答案。 望到阿芙的时候,曹节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阿芙讪讪地不知该如何作答,正窘迫间,一直没有开口的曹彰淡淡道:“丕兄要忙的事情自然比我多。我只统领一小支队伍,负责负责操练。丕兄则是要帮助父亲收编原先的邺城军。” 这样一说,曹节粉团的小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曹植更打开了话匣,宽慰道:“洛神嫂嫂,你别生丕兄的气。他就是这样一个因公废私、废寝忘食之人。莫说现下是要整编军队,就是从前父亲布置了一样课业,他夙兴夜寐都要完成。” “我丕兄他太较真了。”曹植俏皮地对着阿芙努努嘴,似乎也很无奈曹丕这样的性格。 曹节登时有些不满,反驳:“丕兄他较真有什么不好?从前我们刚从鄄城去往许都,父亲不重视我们,府中用度多有克扣。若非丕兄较真,我们和阿娘都得受委屈。” 提到当初的那些事,曹植与曹彰的表情都有几分凄苦与怅然。 阿芙不曾知道卞姝这一房还有不受宠的时候,下意识好奇地望向自己的姑氏卞姝。 卞姝则是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儿难过和哀婉,甚至还微笑着嗔怪几个孩子,“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们还提起做甚?” “你们丕兄啊较真,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卞姝的目光转而望向阿芙,一脸认真地说下去,“这做事、处理要务认真,能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也不会使自己吃亏。可是太过较真,又会导致他人不敢亲近,使自己没什么朋友和可以信任的下属。” “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也很希望你们丕兄偶尔能不那么较真。” 卞姝只望着阿芙笑,话却是对着众人说的。 曹节约莫还是想维护她的丕兄,但她又不能驳斥自己的母亲,遂抿了抿唇,因为为难而有些不高兴。 曹彰则是附和,“就是,丕兄年纪还轻就如此较真,等老了可怎么办?若是随便有个下属顶撞他,他就要把人杀了吗?” 曹节愤愤地又道:“哪有彰兄你说得这么夸张!” 曹彰不服气,“我说得可不是夸张。你就是平时只待在闺中,才觉得你丕兄好。他是对你好,因为你是他妹妹,但是他在外面可不一定。” “曹子文你!”曹节气得双手叉腰,站起来,直呼自己兄长的全名。 曹彰也不纵着她,反问:“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曹子文!” 这兄妹二人争论不休,听得作为母亲的卞姝都直是摇头。 曹植悄悄地探首,靠近阿芙,和她说悄悄话,“洛神嫂嫂,你不要惊讶,我们兄妹几个平日里就是这般相处的。阿节年纪小,我和丕兄都喜欢让着她,但是彰兄就像个小孩,喜欢与阿节吵。” “不过,我觉得他们说得都不对。我丕兄他虽然过于较真,但实际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阿芙不可置信地抬眸睨曹植,仿佛他在说什么惊天秘闻一般。 曹植笑意盎然,娓娓地继续道:“嫂嫂这就不知道了吧。丕兄他是父亲与母亲的长子,自小就颇受重视,也很得已故长兄曹昂的喜欢。在昂兄的帮助和教导下,丕兄旬岁就已经随军上战场。” “他尽管总不爱表达,但是会提前帮父亲与昂兄检查、修补马具,即使针线蹩脚,也不曾放弃、荒废。” “昂兄死的那日,张绣大军火烧军营,丕兄拼了命都想保全昂兄的尸身。可惜,他当时太小了,差点连自己都没保住。” “因此,丕兄的背上留下了些许烧伤的疤痕。” “丕兄他平日里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也都很好,对阿娘也很孝顺。” 曹植喋喋不休地说完,而后表情郑重地注视着阿芙,好像是在希望阿芙可以相信他。 阿芙从不知晓曹丕还有这一面,当然,她也不太关注、在意就是。 她反倒更心疼曹植,看着曹植汲汲为曹丕说好话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规劝,“或许在平常的时候,兄长都是最好的兄长。可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兄长就会变得残忍、狠辣。” 阿芙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曹丕已经在残害曹植。 曹植愣了愣,而后哑然失笑,“嫂嫂,你在说什么呢,那可是丕兄诶,和我最亲、与我一母同胞的丕兄。他无论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会给他。如果我不能给,他也不会强抢我的。他会一直对我很好很好。” 曹植陷入这种坚定的认知中,眉眼弯弯。 阿芙懒得再劝,又不宜把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情告诉这些当事者,遂没再多言。 另一边曹彰与曹节争论得谁也不服谁。曹彰骂曹节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曹节骂曹彰是因为得不到曹丕最多的疼爱而羡慕嫉妒。 吵到最后,曹节起身凑近到阿芙身边,先是害羞不好意思,而后鼓足了勇气,方才一字一顿地询问 17. 017 少年误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近来倒不常一人待着,每每卞姝做了好吃的,都会派张妪来告知一声,询问阿芙要不要一起用晚饭。 起先阿芙会不好意思,还或有拒绝,后来越渐熟悉,不用卞姝派人来喊,她已经能如曹彰和曹植一般,到了时间就往主院卞姝的住处赶。 香蝉也跟着她。虽然不能同桌而食,但是香蝉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同是侍女的小姊妹们坐在一起吃饭,也很高兴。 转眼竟有半月余。 又是一日阿芙在姑氏卞姝这里,与卞姝、曹彰、曹植,还有曹节一起用饭。 侍女们已经准备好了五人的碗筷,张妪忽然匆匆地前来通传,“主母,司空回来了,说近日环夫人身体已经大好,就先不再过去。” “人正往这边走呢。”张妪最后一句说得着急且郑重。 阿芙刚准备去夹菜的手,因此生生地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抬眸望向卞姝。卞姝对她温婉一笑,而后,波澜不惊地回答:“司空回来便回来,再添双碗筷就是。” “阿宓,劳你去你与节妹坐在一边。” “彰儿,你与植儿坐到一起。” 卞姝利落地安排着,而后就坐在原先阿芙落座的次位,等待即将到来的曹操。 阿芙在与曹节说笑。 曹节似乎很高兴阿芙能坐到自己身边,刚听卞姝说罢,便立马往另一侧挪开点空位。 等阿芙坐下来,她更伸手挽住阿芙的胳膊。 阿芙转眸对曹节莞尔,曹节亦是笑靥如花。 阿芙于是询问曹节,“我们阿节今日双角髻梳得漂亮,珠花搭配得也映衬,是谁帮阿节弄得?” 曹节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红脸,而后雀跃地柔声回答:“是阿娘亲自梳的。阿娘的手比张妪的还要巧。” 阿芙就趁机摸了摸曹节的发髻、摸了摸曹节的头,曹节兴高采烈地享受着。 到曹操的身影跨入门扉,虽不高大,却自然而然有股压迫力,叫众人无法忽视、轻慢。 卞姝率先起身相迎,温婉体贴地笑问:“司空回来了?” 紧跟着卞姝,作为小辈的阿芙他们也全都站起身,恭恭敬敬迎接他们的舅氏与父亲。 曹操稀松平常地先对卞姝点点头,之后环顾四周,略微打量自己的儿子、女儿们,最后目光定在阿芙身上,微愣,继而变得明亮。 曹操浅笑说道:“阿芙也在呢?” 阿芙规规矩矩地向曹操福身、施礼,回应:“儿媳甄宓见过父亲。” 曹操对阿芙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拘礼,顺而继续说着:“你能常常来陪你母亲,这很好。你母亲平日里除了节儿,其他几个小子都长大了,不总留在她身边,她孤寂得很。现下有了你这个儿媳,倒是有人陪她解解闷了。” 曹操说话间,在卞姝的伺候下,于四方的桌案主位上坐下。 他刚一入座,就反手拉着卞姝也坐下,顺便拍了拍卞姝的手,好似很喜爱、想念卞姝一般。 但阿芙觉得,曹操若是真那么喜欢卞姝,这些时日就不会一直留在环夫人那里不过来。 说到底男人薄情,才是真实。 曹操牵着卞姝的手,又用另一只手对四周的小辈们招了招,让阿芙他们也都坐下。 众人落座。 曹节年纪小,又是女娃,理所当然地向曹操撒娇,“阿爹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常回来看看节儿?节儿已经会读《诗》了,还想念给阿爹听呢。” 曹操没有解释前者,只是自动地忽略,稍揽了揽身侧的曹节,宠溺地询问后者,“我们节儿都会读《诗》了呢,那今日趁着阿爹在,节儿读一段给阿爹听听,可好?” 曹节真就认认真真地背诵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女娃的声音软糯、清甜,叫人听着打心底里觉得舒服、高兴。 曹操抱着曹节,更亲近了,还接着笑问:“那我们节儿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 曹节骄傲地仰着小脸,回答:“节儿知道。是说美好的淑女,会使君子想要追求。就像阿爹追求阿娘,丕兄追求嫂嫂一般。” 曹操颇为欣慰地颔首,放开牵着卞姝的手,去捏曹节的面颊,笑曰:“我们节儿长大了,都已经能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可不得了。我们节儿以后想嫁什么样的君子啊?” 眼见曹操越扯越远,开始询问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娃日后的婚姻大事,卞姝赶忙制止他,嗔怪地提醒:“夫君胡说什么,节儿还小。真等节儿长大,要成亲,夫君难道舍得立马把她嫁出去。” 曹操仔细地想了想,而后郑重地摇头,回答:“那是真舍不得。想当初元儿出嫁,我一个七尺男儿险些落泪。自己的宝贝女儿,总是觉得谁家小子都配不上。”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曹操主动招揽众人动筷。 他先夹了一块酥炸黄鱼,也就方便后面其他的孩子们随意夹自己想吃的菜品。 而正当众人开始吃饭,曹节沉吟了半晌,后知后觉地认真回答曹操先前的提问,“等节儿长大了,要嫁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比阿爹还要尊贵的那种!” 众人闻言,不禁一怔,随之曹操朗然大笑起来,“我们节儿是想当皇后啊?” 尽管曹操只是随口的一句,但越是随口,越是可以证明这位乱世的霸主已经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阿芙惊讶于曹操这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豪迈之气。 她甚至仔细地回想过,历史上,好像确实有曹操的女儿做上皇后的事。不会就是曹节吧? 阿芙望向曹节的目光油然而生几许敬畏。 五人还算安宁、祥和地用完饭。 曹操表示他要先回书房,操持一些朝局上的事。曹节自告奋勇,说要代替母亲卞姝去送父亲曹操,顺便询问阿芙是不是也要回自己院落。 阿芙本不想与他们父女一道,正踟蹰地望向卞姝,卞姝不以为意地笑说:“阿宓一起走便是,有你节妹在,你也不用担心你舅氏会 18. 018 头发晕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出了司空府主院,步入一片几乎没有光照的漆黑林径。 香蝉在前面提着灯,阿芙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 香蝉雀跃地说道:“虽然丕公子对夫人不及袁熙公子上心、疼爱,但是主母与其他几位公子、女郎倒是比袁氏的几位族亲都好相处。” “香蝉也很喜欢伺候主母与几位公子、女郎的侍婢们。” 香蝉回头,望着阿芙喜笑颜开。 阿芙忍俊不禁,心想,也是。反正自己没怎么与先夫袁熙以及袁熙的一家相处过。但只要想到袁熙的母亲刘氏曾想利用自己,阿芙觉得还不如目前看起来对自己不错的卞姝。 阿芙轻快地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一个沉重的力道,将阿芙从林径的末端直接拉至旁边的廊庑之下。 阿芙张口想叫,但是那拉着自己的人,已伸出宽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唇齿。 阿芙的背脊被轻摔在廊庑的壁墙上,因为震荡,鼻腔与口腔发出联动的闷哼,惊动了走在前面的香蝉。 香蝉定睛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却看不清那身影的容貌,顿时厉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对我家夫人不敬。这可是司空府,你若是再不放开我家夫人,我便大叫了。” “来人啊——” 香蝉刚发出声响,那挺拔颀长的身影便沉声道:“是我。” 香蝉努力辨认了一下声音,又大着胆子提着灯靠近那个身影,企图望得更清明些。 阿芙还没想起来这个嗓音的主人是谁,香蝉已是毕恭毕敬地施礼唤道:“婢子见过丕公子。” 这人哪里是别人,可是阿芙名副其实的夫君曹丕,曹子桓。 阿芙正暗自无奈自己快活得太久,都没认出曹丕的嗓音。曹丕便是继而对着香蝉冷声说道:“我与夫人单独有几句话说,你先退下。” 香蝉犹豫踟蹰,担心地看向隐藏在晦暗之中连身影都不太分明的阿芙,一时没动。 曹丕更不耐烦地斥责:“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这一声怒斥吓得香蝉浑身一颤,随后赶忙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去到稍远但也不算很远的林径之中。 香蝉目不转睛地盯着廊庑下。 廊庑下,阿芙被捂住了唇齿,说不了话,就静静地抬眸打量面前拦截自己的人。 因为没有清晰的光照,面前之人的容貌虽不清楚,但轮廓格外分明。穿着利落的劲装,勾勒出略宽的双肩以及纤长的腰线。 手臂线条匀称,五指骨节清晰。 阿芙眨了眨眼,面前的少年郎缓缓移开捂住阿芙的手,将阿芙桎梏在己身与墙壁、手肘之间。 阿芙大口地喘了会气,而后波澜不惊地小声询问:“公子回来了,怎么不告知甄宓一声?甄宓好提前准备,亲自出门相迎。” 她明明像是认真说的,因为漂亮的瞳眸直勾勾地回望自己,显得有几分阴阳怪气。再加之,她先前被自己阻挡了畅快的呼吸,嗓音微喘。 曹丕想起了一些香艳的回忆。 窈窕的女子攀在自己身上,哑着嗓子泣声道:“轻一点……” 曹丕顿觉烦躁。他冷哼一声,用自己发出的响动掩盖掉阿芙轻柔、细微的喘声,说着:“我不在家,夫人倒是如鱼得水。” “夫人自恃美貌,仗着这张还算俏丽的小脸,竟是做了不少事。”曹丕抬起一只手,欲抚上阿芙隐藏在光影之下的面颊。 阿芙堪堪地偏过头去,曹丕怒声接着道:“勾引别的男子,让别的男子为你倾倒,你是不是很沾沾自喜?” “甄洛神,你还真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曹丕怒极的一声,随之用了蛮横的手劲,捏着阿芙偏过去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过来,直对着自己。 阿芙感受到骨头欲碎的疼痛,抬眸瞪向曹丕,冷声:“公子不能轻一点吗?很疼。莫说公子强加的这些罪名我不认,就算我认,公子就能对我处于私刑吗?” 阿芙抬起自己的手去拉开曹丕的手。 阿芙越使劲,曹丕就捏得越紧。 捏到阿芙没有耐心,恼怒地低吼一声:“曹子桓,你给我松开。” 她更推了曹丕一下。 曹丕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手上的力道一松,身体没有准备,硬生生地被她推动了。 躲藏在自己高大身影之下娇小的女子随即难受地揉弄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眼睛里满布不悦和嫌恶的情绪,嘴里还没有好气地碎碎念着。 “曹丕这人怕不是有病。” 曹丕面色更冷,复地抬手扯过她揉下巴的皓腕,不让她继续,逼她只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嘲讽道:“现下倒是会唤我曹子桓了?你不是敬称我为公子,或者在私下里痛称我的大名吗?” “甄洛神,你还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怎么,装作可怜兮兮、规矩守礼的样子,就能让我父亲更喜爱你吗?” 阿芙听到曹丕说这一句,顿时觉得不可置信地抬眸,瞋视过去,震惊道:“曹子桓你疯了吧,真是什么都敢联想。我与你父亲是舅媳,倘若有所苟且便是违背伦常。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你真是不可理喻。” 阿芙再次使力去推曹丕。 曹丕仔细地想了想,正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亲,才会有此担心。虽然他也可以确定,父亲并不会真的垂涎自己的儿媳,但是阿芙的美貌落在任何一个男子眼中,都很难让人不为所动。 曹丕更生气了,直接将阿芙死死地抵在墙壁上,一动不能动。他再次捏着阿芙的下巴抬起,逼她与自己靠近到只有咫尺距离。 阿芙艰难的呼吸喷吐在曹丕的面上,曹丕因为盛怒的粗喘覆盖着阿芙娇嫩的小脸。 俩人一时都没有其他动作。 片刻后,曹丕望着她那因为情绪波动,充血导致更加红嫩、莹润的樱唇,刚稍稍垂头,阿芙便厉声阻止,“曹子桓,你想做什么?” 你该不会是想亲我吧? 阿芙难掩慌乱地偷偷想着,美眸微转,满是不确定和推拒。 曹丕怒极反笑,冷声:“你也配?就你这张朱唇贝齿怕是不知被多 19. 019 回来睡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被曹丕抱回去,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卧榻而眠,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 香蝉正犹豫要不要为曹丕铺床,还是委屈曹丕睡在外室。她刚张口,曹丕便主动道:“罢了,不必麻烦,省得将你家女郎吵醒,我今夜去书房睡。” 说着,曹丕又回眸看了那半掩的床帐之中仰卧的窈窕女子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翌日,骄阳明媚,春风和煦。 阿芙醒来的时候,曹丕已经不在府中。阿芙有询问过香蝉,香蝉道曹丕临走前只说他今日在军营中依旧有事。 阿芙不甚在意,了然过后,直了直背脊,以右手绕过左肩,轻捶了捶,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没力气,腰酸背疼的。” 香蝉担心地上前为阿芙捏肩、捶背,询问:“可要替夫人寻位大夫前来?” 阿芙仔细地想了想,接着摇头,只道:“不是什么大事情,也没有特别不舒服,先等等吧,等到过几日还不好再说。” 阿芙从前还在现实里,作为一个未来人就不太喜欢去医院。 香蝉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芙看了一会,确定她面色还算红润有光泽,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便没有忤逆阿芙的意思。 阿芙白日在自己的卧房睡了大半天,到暮色沉沉,方才起身收拾一番,前往主院姑氏卞姝的住处用晚饭。 今日,曹彰回来得早,出门前就嚷嚷着晚上要吃荇菜肉丸汤。曹操又不过来,说是环夫人的身体虽好了,但是曹冲感染了风寒。 曹彰不满地道:“也不知他们母子怎么就那么体弱多病。” 曹植不为环夫人辩解,却为曹冲辩解,“仓舒他年纪还小,自幼也常生病,你又不是不清楚。况且时下虽已是仲春,但穿多、穿少都有些不合适,难免一个不慎着凉。” 曹彰倒没像对曹节那样与曹植争吵,而是轻打曹植的脑袋,没好气地嗔他,“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我、曹子桓和阿节,才是你的兄长妹妹。阿娘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曹植不服气地撇嘴,也没大声辩驳,只是小声地念叨,“我也没为环夫人开脱啊,只是坦白地说仓舒的情状。” 阿芙见他们争论,忍俊不禁,插话道:“那不如改日,子文、子建你们也病一病,让父亲一归家就过来看你们。” 曹彰不屑地赶忙摆手,回答:“我才不病,也病不了。我生来孔武,鲜少生病,阿爹又不是不知道。” 曹植哑然失笑,“正是因为阿爹知道,彰兄你生病才更让阿爹重视啊。我瞧着洛神嫂嫂说得不错,彰兄既然更希望阿爹回来我们这边,就改日装病一番?” 曹彰怒瞋曹植,扬了扬手,状若在说,“信不信我打你?”曹植对曹彰做了个鬼脸,旋即,闪身躲到正在闻嗅诸多菜香的阿芙身后。 曹彰真伸了手,要来打曹植。曹植拉着阿芙的衣摆,驱动着阿芙左移右动地为自己遮挡。 阿芙被摇得头晕,即使是站在平地上,都险些没稳。曹彰诚惶诚恐地去扶阿芙,担心地询问:“嫂嫂,你还好吗?” 阿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曹彰又骂曹植,“就怪你非要乱替他人出头,不帮着自己人就算了,还祸害嫂嫂。” 阿芙不禁莞尔。 曹植先是没好气地反驳,“曹子文,你怎么不说就是你非要打我,我这才摇晃洛神嫂嫂。”而后。曹植从阿芙的身后走出来,忧虑地也去扶阿芙,追问,“嫂嫂,你没事吧?” 阿芙改摆手为摇头。 “你们倒是好生热闹。”突如其来从门外传来一声冷淡之语。 阿芙觉得刺耳,曹彰和曹植还有一直没说话的卞姝与曹节望见来人,倒没注意其中的不悦,而是顿时破延展唇。 曹节小跑上前,甜甜地唤着:“丕兄,你回来了?” 曹丕便一改原本脸上的冷色,变为浅浅的微笑,略微附身,摸了摸妹妹曹节的头。 卞姝也是欣喜,“丕儿回来了,可有用晚食?”而后不等曹丕回答,卞姝便探首朝远处喊着,“张妪,再添一副碗筷。” 曹彰调侃曹丕,“哟,曹子桓,你还知道你家门往哪开呢?我差点都快忘记,我们兄弟姊妹,其中还有一个你。” 曹丕也不怵他,漠然地回怼,“你哪来的阿姊?” 曹植理所当然地替曹彰回答:“丕兄一直不回来,洛神嫂嫂与我们亲近。忘记了丕兄,洛神嫂嫂可不就是我们的阿姊吗?” 曹丕闻言,自然而然地望向不远处的阿芙。阿芙没在看自己,秀眉低垂,定在一盘色泽鲜艳的烧肉上。 曹丕面色又冷了冷。 曹节拉他往室内走,曹彰和曹植见状挪动身位,给他让出可以坐下的空档。曹植被曹彰拽着与自己坐到一起。 阿芙十分自觉,转瞬离开次位,去到曹节身旁,把次位让给曹丕。 曹丕在阿芙的邻边坐下。 卞姝笑意盎然,嗔怪:“你们让来让去,怎么把他们新婚小夫妇分开了?彰儿、植儿,你们都多大了,别挤在一处。阿宓,你去与丕儿坐,把节儿身旁的位置留给植儿。” 阿芙与曹植不得不依言而动。 阿芙坐下后,刻意还往距离曹丕稍远的地方娜了挪。 曹丕瞥了她一眼,没急着说话。 卞姝张罗道:“吃饭吃饭,趁着饭菜还热赶紧动筷。也是丕儿你回来得赶巧……”卞姝边说着,边拿起木箸为曹丕夹菜。 曹丕感激地用碗去接。 卞姝又催促曹丕,“丕儿,你别只顾着自己吃,也给阿宓夹菜。” 曹丕觉得哭笑不得,他还一口都没吃呢,怎么就成了“别只顾着自己吃”?曹丕无奈,转而夹了一片远处的烧肉放进阿芙的碗中。 阿芙努力装作高兴地柔声说着:“多谢公子。” 曹丕趁机俯首在阿芙耳边小声:“不曾想夫人你趁着我不在,与我的弟弟们都相处和谐。怎么,夫人还妄想攀附我的两位弟弟不成?” “我倒是忘了,夫人你最初本就是想要引诱子建的。” 阿芙去夹碗中烧肉的手,因为曹丕的 20. 020 降霹雳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到了四月,天渐入夏。百花枯萎,换而是翠绿的叶片越渐青碧。 阿芙本以为古代的夏天会没那么炎热,但她自己感觉俨然犹胜未来的夏日,即使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衫子,也极易大汗淋漓。 更遑论,曹丕夜里还要与自己宿在一张榻上。古代的床榻本就狭窄,再加之曹丕年纪轻,练过武,自是仿佛身揣火炉。 阿芙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感觉热,自己热到他刚躺在榻上,便立马蹦跳起来,扬言:“我不同你一道睡了,你既然喜欢睡床,我把床让给你就是,我去睡外面的矮榻。” 阿芙也不等曹丕同意,就摇着纨扇,头也不回地往外室走去。 她坐在外室的榻上,因为早前没有人将它捂得温热,这才感觉一丝舒爽。但她还不能安心地躺卧,依旧要用纨扇不停地给自己扇风、祛热。 阿芙刚坐了一会,曹丕便从内室走出来,没有穿鞋履,光着略显白皙的脚掌,以及比阿芙长、大的足趾,大步流星地来到阿芙面前。 阿芙面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她茫然地抬眸望向曹丕,而后无奈地碎碎念,“曹子桓,你这样挡着我、靠着我太近,好热。” 阿芙因为热,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很充沛。 曹丕没说话,只在阿芙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阿芙从矮榻上抱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内室回去。 阿芙挣扎,“曹子桓,好热。” 曹丕似乎有些生气,先是怒吐了几口粗气,而后努力地平复,耐着性子告诉阿芙,“你觉得热,我去睡外室就是。我曹丕再是讨厌你,也不至于让你一个女子睡在外面。” 曹丕话罢,正好走到床边,把阿芙轻轻地放了上去。 阿芙不可置信地仰头瞧他,一时怔愣,没想到曹丕其实人还不错。而后阿芙憋忍不住地扬唇微笑,静静地看着曹丕,收拾自己的外衣,转身再次离开内室。 一阵窸窸窣窣,曹丕似乎在外室的矮榻上坐了下去。 阿芙也躺好,曹丕又道:“我忘记拿鞋了……算了,我自己进去穿出来。”似乎曹丕的本意,是想让阿芙拿给他来着。 阿芙根本没动,又默默地侧卧着,摇着纨扇,看曹丕走进来,穿上鞋履,而后复要走出去。 曹丕刚走了一步,又蓦地转回身,随意拽了被褥的一角,拉扯着盖在阿芙的脸上,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彻底离开。 阿芙甩开被褥,没好气地对着屏风外,骂道:“曹子桓,你幼不幼稚?” 曹丕没有回答,只是凭借细微的声响与朦胧的身影,阿芙能推断得出来他已经在矮榻上躺下。 阿芙也不再说话,只顾着摇扇子。 室内一片安静,静得能听到阿芙的竹编扇面上篾片互相触碰的声响。 曹丕突然又开口:“你若是一直觉得热,待过几日,我去寻寻这司空府里有没有囤去年的冰,让仆役们凿一些来给你放在房里。” 阿芙喜笑颜开,“那感情好。” 曹丕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其实我觉得这才四月,还不算很热。所谓‘六月精阳,七月流火’,你怎么会如此怕热?” 阿芙不甚明了地反问:“难道不是你们这里本就很热吗?”阿芙从前倒也没有这么怕热,偶尔夏日外出,即使汗流浃背,也还能忍受。 但是现在这股燥,仿佛从脚底板直达天灵盖。 曹丕也说不出来阿芙是为什么,又懒得纠结她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诸如早前的“贫血”和现在的“你们这里”。曹丕背过身去,不再搭理阿芙。 阿芙一整夜睡得不算太好,尽管没有了曹丕,不再感觉到太热,但是身边少了些倚靠和温暖,阿芙又有些不习惯。 阿芙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和曹丕就这样清清白白地同床共枕了一段时间,竟还习惯了。明明,自己不喜欢曹丕,曹丕也很讨厌自己。 阿芙觉得更热、更烦躁了。 到傍晚,阿芙照旧要去姑氏卞姝那里用饭。卞姝还特意派张妪来提前告知阿芙,今日特地为怕热的阿芙准备了凉拌青韭,以及除了一些寻常的菜色,还有一道鲜鱼汤,是曹丕的最爱。鱼汤有滋补除湿的功效,阿芙到时可以多喝两碗。 阿芙想着奶白的鱼汤,自觉甚好。 她一路摇着纨扇到卞姝那里,甚至自己摇扇子还不够,命了香蝉也摇着一把纨扇,从另一边来给自己散热。 曹彰望见她和香蝉,惊怪道:“嫂嫂你也太夸张了,哪有这么热?况且,我们这里还是北地,若到了南方,你岂不是要被热死?” 阿芙不满地撇了撇嘴。 曹节推搡曹彰,主动为阿芙出头,“嫂嫂怕热就怕热,用不着你管,又不是让你帮嫂嫂扇扇子!” 曹彰气得抬手佯装要打曹节。 卞姝从外面迎了曹操一道进来,笑嗔他们,“你们好了,都好了,这人的体质各异,你们嫂嫂怕热,就像彰儿你不畏寒一般,节儿你十分怕冷一般。” 小辈们纷纷恭敬地向曹操和卞姝施礼,唤:“父亲、母亲。” 曹操与卞姝皆是和蔼地摆摆手。曹操知晓今日曹丕也会来,环顾四周,没见到曹丕,疑惑地询问:“丕儿呢,他怎么比我这个司空还要忙碌?” 卞姝笑怪曹操,“还不是司空你吩咐给丕儿的事情太多。” 曹操故意也就顺着卞姝的话说,“既然夫人你舍不得我们的儿子操劳,那我以后就少让他做些事情?” 卞姝赶忙改口:“好好好,司空还是让丕儿多做点事好。你这个父亲若是不重用他,他一定又会胡思乱想,觉得我们不疼他。” 曹操哑然失笑,又隐约有几分莫可奈何,“丕儿他啊,就是心思太敏感了些。如今我把诸多事情交给他,也是希望他能明白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片苦心。好不容易暂时休养生息,他得赶紧学着处理军政要务、成长起来。” 卞姝也笑。 他们笑声刚消,曹丕便自他们身后缓缓走来,抿唇,微笑道:“儿子老远就听见父亲与母亲谈论儿子,是儿子的错,回来晚了。” 曹丕的情绪虽然不太外露,但 21. 021 不愿有 《洛神赋》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被按着躺在主院的客房,一脸的生无可恋。任由有几分面熟的白须医者对自己望闻问切,偶尔自己不想回答,曹丕和卞姝都会汲汲地开口。 末了,医者捻着须,笑容可掬地说道:“恭喜卞夫人、恭喜丕公子,甄小夫人这是有喜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母亲与孩子的脉搏都很康健。” 卞姝忍不住拍手地欣喜道:“好好好,张妪,送大夫,再赐一袋赏钱。” 医者感激地说着:“多谢卞夫人。” 卞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面望望曹丕,高兴,一面望望阿芙,还是高兴。她高兴得久了,又出门往外走,碎碎念,“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父亲与弟妹。” 卞姝甚至不忘嘱咐:“阿宓,你好好休息。丕儿,你就留在这里陪着阿宓。” 卞姝快步地走出去,反手讲客房的门带上。 一时屋内只剩下了阿芙与曹丕。阿芙并不想面对曹丕,埋首在头下的软枕上,嘴里发出痛苦、细微的哀吟声。 曹丕愣在原地,望了望门外卞姝离开的方向,又望了望屋内阿芙平躺着的窈窕身躯。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子,小腹平坦,怎么就会怀孕,有他的孩子呢? 曹丕至今还不敢相信,他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刚十八岁,总觉得自己年少,怎么就要做父亲了呢? 曹丕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犹豫了半晌,方才往床边靠近过去。 阿芙能感受到床侧塌下去了一块,似乎是曹丕坐了下来。 曹丕的手抬了抬,又放了放,如此来回了七八次,方才轻轻地搭在阿芙痩削的双肩上。 曹丕艰难地开口:“阿宓,我……” 他甚至自然而然地唤起了阿芙“阿宓”,可阿芙并没有在意到这个。阿芙闻声后,倏地抬眸,恶狠狠地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曹丕。 阿芙询问:“公子是要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公子的吗?” 阿芙承认,自己现下有些脾气不好。 她的说法倒叫曹丕又顿了顿。曹丕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自己,默然了良久,而后郑声回答:“我知道,你的肚子里是我们的孩子。” “约莫两月。两月前,你只与我因那□□物荒唐过一夜。再之前,你还是独居在司空府中,袁熙远在幽州。况且,我们成婚前,华大夫为你诊过脉,你并未有身孕。” “即使没有这些,我也相信……” 曹丕的话还没有说完,阿芙起唇反讥道:“那我还要感谢公子明察了?公子不是一直坚信我水性杨花,怎么现在不继续坚信,让我把腹中的孩子打掉?” 阿芙激动得其实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很迷茫,自己明明是在做梦,怎么会在做春梦之后,还做自己要怀孕生子的梦? 这梦也会如此有逻辑吗? 还是说从始至终,这都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就不会如过去和现在这般无所畏惧。不会答应嫁给曹丕,更不会在发现自己与曹丕一夜荒唐后,仍旧能与曹丕和平相处,甚至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她若是能喝一碗避子汤…… 阿芙冷冷地瞪着曹丕,瞪着瞪着,眼前逐渐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曹丕的脸和表情。阿芙呜咽道:“我还不想生孩子。” 不想为自己不喜爱的男人生孩子,更不想在古代生孩子。她还没有那么多的母性,更在意、珍惜自己的心意和命。 曹丕搭在她削肩上的手,愈渐用力。曹丕更加诚恳地说着:“阿宓,往后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阿芙拼命地摇头,牵带着泪水洒落在曹丕的手上,略显滚烫。阿芙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需要你因为孩子对我好,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好,我更不需要……这个孩子。” 这个莫名其妙到来的孩子,她一点都不喜欢。 她哭得满眼满脸都是泪,小脸皱巴成打了褶的胡饼,曹丕心疼她,想去抱她,但是她极力地推拒,只一个人难过地昂头哭着。 曹丕使了蛮力,将她带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腰腹间,听自己认认真真地与她说话,“阿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曹氏的嫡长孙。虽然我也很手足无措,但是他既然来了,我们就坦然地接受不好吗?”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可是我们能够因为孩子而冰释前嫌,往后相敬如宾。” 曹丕的指腹轻轻地抹去阿芙眼角不断汩涌而出的泪水。 阿芙只是依旧摇头,喃喃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阿芙与曹丕有了孩子的这个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于她是否能与曹丕冰释前嫌,而后和睦相处。而是,她是阿芙啊,活在一千八百多年后的阿芙。对那个阿芙来说,曹丕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这只是一个漫长而虚幻的梦境。 为什么梦境变得如此真实? 为什么她要在梦境里成亲生子? 阿芙不懂,也实在难以接受。但是阿芙无法表达这种复杂的煎熬和痛苦,她只能倚靠着曹丕,尽情地哭泣。 她想回家了,想爸爸妈妈,想闺蜜朋友,甚至想那早出晚归的社畜一般的工作…… 阿芙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是什么时候筋疲力尽睡过去的,睡了多久。她只知晓等她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客房里点着明亮的烛火,曹丕依旧守在她的床边。 本以为是梦中的少年郎,容貌是如此得真切、清晰。凌厉的剑眉,冷肃的凤眸,清晰的轮廓和挺拔颀长的身形。 多么好看的一个公子啊。可他本不该是真的。 阿芙缓缓地坐起来,推了推面前正在打盹的曹丕,极为平静地说着:“曹子桓,我们回去吧。” 回他们自己的院落和卧房。 曹丕被她推醒,担忧地看向她,见她如此提议,想都没想的就答应,起身要扶阿芙下榻。 曹丕说着:“我们去禀告父亲、母亲一声就回去。” 阿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