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他性别不太对》 1. 出门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长安城,南府西苑。 暑气渐退,院中偶尔有几阵凉风拂落黄叶。 “咻——” 一道剑气直扫檐铃,惊得鸟雀啼鸣,扑翅迅速飞掠枝头。 听闻院外传来的脚步声,玄衣马尾少年手腕一转,回剑收势,旋即将长剑插入剑鞘。 侍女还未来得及开口,少年先一步推开院门。 “何事?” 侍女惊了惊,缓过神后立马低头道:“子铎郎君昨日与同僚办案彻夜未归,方才回来托奴婢向将军告假,说是改日再来寻将军习武。” 南宁闻言,点头道:“知道了。” 侍女连头也没敢抬,将话带到后,立马退了回去。 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她是见了什么吃人的野兽。 见侍女匆匆离去的背影,南宁摇头失笑,卸下护腕,转身进了屋,将自己那一箱子宝贝兵器搬了出来。 南宁所居的西苑本就偏僻,她又遣散院内所有家仆,院子里更显得荒僻冷清。 她闲来无事,便顺着院中石阶坐下,开始擦拭起手中刀剑。 自从平阳关一役战胜后,圣人宣南宁入京封赏的诏书飞马而来,算起来她回京也已半月有余。 半月以来,南府也就前面热闹了几日,等到圣人封赏诏书下来后,原本挤破脑袋想来巴结她的人也如鸟兽般散去。 南二将军之子南宁收复边沙铁勒诸部,斩杀贼寇首领努尔班,战功赫赫,众人以为封侯晋爵本不在话下。 谁料圣人只是将他封为了“定远将军”。 一介手无实权的五品散官,倒还不如从前。 可南宁并不在意。 这样也好。 她常年待在军中,本就无心官场。让她带兵打仗她在行,若让她去应付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南宁是避之不及。 况且封赏一事,回京前她便已有预感。 不过最让南宁在意的,还是圣人为她与长平公主赐婚一事。 想到这里,南宁的擦刃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六年前,关中调兵,消息走漏。努尔班夜袭边镇兵力最薄弱的龙虎堡,导致南府军死伤惨重。 阿兄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中。 为稳固军心,也为稳住关中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父亲只能对外宣称死去之人为幼女南鸢。 打这之后,她便一直顶替兄长南宁之名生活。 南宁常驻军营,从未有过代兄成婚的念头,更何况对方也是名女子。 - 南宁擦拭完所有兵刃,将它们放回箱中,又从屋中的柜子里摸出一些零碎铜钱。 她心中估量,加上钱袋里的那些,应当足够置办一个能放下所有兵器的刀剑架了。 南宁出门时正好遇上了来寻她的管事李叔。 李叔也算得上府中老人,从南宁记事起,他便已在府中做事。 “将军,这是要出门?”李叔见她,赶忙迎了上来。 南宁生怕他差人来伺候,没提刀剑架的事:“我来长安也些时日了,还有些不适应,闲来无事出去转转。” 李叔点点头:“老夫人她们都在厅堂,将军和她们先用了膳再出去吧。” 南老将军已故,膝下两子,她父亲排行第二。十年前,伯父战死,父亲也带着他们一家离京,南府大小事宜便一直由祖母与伯娘操持。 南宁不善言辞,相隔十年终归还是觉得有些生分。 更何况南宁在为人处世上稍显迟钝,可依然能察觉出府中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 “不必了。”南宁回拒。 “若祖母与伯娘问起,就说我今日有事晚些回来。” “可……”李叔还想说些什么,南宁脚下生风早已走远。 - 南宁特意绕开了府中的侍从,连匹马都没牵就出了府,直奔东市而去。 她一路走走停停,街边食店酒楼茶肆胭脂铺应有尽有,还有算命说书杂技百戏,热闹非凡。 南宁在一片吆喝叫卖声中挤过熙攘人群,心中不免感叹,到底是京城,就是比边关繁华。 半个时辰后,等到南宁从打铁铺出来时,身上只剩下了最后十几文铜钱。 南宁虽然只被封了个武散官,但该有的金银赏赐确实不少。 只是南府军常年缺钱缺粮,南宁收了赏赐,立马命人全都拿去分给了下面的军士。 她晃了晃钱袋,听着袋中铜钱晃响,如今的南宁是真穷得叮当响。 正当她回想当年自己将私房钱埋在府邸的哪棵树下时,忽然被一阵饼香绊住了脚。 忙活一上午滴水未进,南宁摸了摸肚子,紧接着跟在一群人身后站到了卖胡饼的摊铺前。 胡人师傅揉捏着面饼,戳上花纹,利落地撒上芝麻,将胡饼坯贴入烤饼炉内。 不一会儿,白面胡饼便被烤至金黄酥脆,刚出炉的胡饼腾着热气,香味四溢,一转眼便被食客三三两两地分了去。 南宁看着馋得不行,心里正琢磨着何时能轮到自己时,忽然被一旁的谈论声吸引了过去。 “唉,你们听说了没?定远将军十年未归京,如今一回来,圣上就为他与长平公主赐了婚!” “可真是倒霉!” 倒霉的定远将军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忍不住偏头看了过去。 “定远将军回京才大半月而已,便没了动静,他不是大功臣吗?圣人怎么不给他封个大官做,还真是奇怪……” “……” 只是这些人对南宁的消息所知甚少,谁也说不出个究竟,很快又将话题转移到了长平公主身上。 长平公主李知樾,是当今圣人最小的女儿,也最受圣人疼宠,性子难免也就有些骄纵。 即便南宁远在边镇,对这位小公主的脾气也是略有耳闻。 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道叹息声:“听说公主这几日就要从清平观回来了,京城恐怕又没有安生日子喽。” 南宁眉梢微动,心想怪不得自己回京后就从未见过这位长平公主,原来是去了城郊的清平观。 近旁另一位矮矮胖胖的青年原本兴致不高,听旁人谈起长平公主,立马来了精神。 他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可不是,这长平公主不就是京中第一祸害!” “她平日行事张扬跋扈,每天不是骂哭哪位世家贵女,就是揍了哪家尚书侍郎的儿子。这次回来,她若知道自己被圣人赐了婚,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模样。” 另一人附和:“定远将军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 说起来自己离京十年,对京城里的消息确实不怎么灵通,南宁好奇自己好日子如何到头,咬了口胡饼,又向师傅要了碗馎饦汤,端着碗便在这些人身后坐下了。 恰巧有人问出了南宁心中疑惑。 “此话怎么讲?” 胖青年道:“你们有所不知,三年前圣人本打算在信王府设宴为长平公主挑选驸马。公主死活不同意,为了搅黄此事,一把火烧了信王府。” “不仅如此——公主还对照宴请名册,亲自带着公主府的潜龙卫将名册上的世家公子教训了一顿。打这之后京中的世家公子见了公主都是夹着尾巴绕道走的。” 众人听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公主行事确实肆无忌惮,京城里当真没人拿她有办法?” “害!就连圣人也只是说了她几句,至多关个几日禁闭,谁也拿她没办法。” 一人又道:“不过我听说太后她老人家对公主似乎十分不满,眼下正到处找她茬呢。” “太后潜心修道,常年不问外事,一个月前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正巧遇上长平公主当街揍了御史的小儿子,公主不仅被罚了跪,还被送去清平观抄书收性子,就连圣人也拦不住。” 胖青年扬眉吐气,“不得不说,总算有人能收拾这个祸害了!” 外界传言,终归并不完全可信,南宁也就当听个热闹,置之一笑,并不当真。 她放下碗正准备起身离开,听见那几人还在议论。 “……照你这么说,定远将军此次十有八九要倒霉了?” “可不是,就公主那臭脾气,他倒霉?铁板钉钉的事儿!” 那人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忽然察觉到什么,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南宁不明所以,抬眼顺着几人错愕的眼神向外望去,目光很快就被拥簇人群中一位盛气凌人的少女所吸引。 少女一袭朱色金丝长裙,眉心的花钿殷红如血, 2. 倒霉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老宦官老泪纵横,吊着嗓子讲起那些督促公主收收性子之类的话,末了还要拿太后来压她。 南宁虽未见过这位老宦官,但从言语上不难猜出他是太后派来的人。 公主在清平观被罚抄了一月的书,如今一回来又听见背地里有人嚼舌根,心中想必不会痛快。 “滚!” 李知樾阴沉着脸色,按捺下直接将这死太监绑了的冲动,抬手让人全部滚蛋。 南宁偏过脑袋,见方才那几人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处。 滚得倒是挺利索。 她眉眼微动,收回目光的那一瞬,好巧不巧正与怒气无处可发的长平公主对上了视线。 “……” 南宁佯装无事,默默移开目光。 可惜,晚了。 长平公主打量了她片刻,旋即带着一帮人阔步走近:“看什么呢?死矮子。” “……” 南宁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喊矮子,竟觉得有些新奇。 先不论同龄男子,哪怕身在军营,她的身量也和“矮”沾不上半点关系。 南宁心中郁闷,也顺势打量起眼前的长平公主来。 公主朱唇皓齿,凤眸微扬,一身金饰钗环,衬得极为矜骄尊贵。 听闻长平公主李知樾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如今一见也确实如此。 只是…… 南宁不自觉仰面注目,这才意识到公主竟与身后人高马大的潜龙卫身量几乎无差。 李知樾在她跟前驻足,抬眼问:“方才你有没有说过本公主坏话?” “不曾。”南宁当即否认。 “那你在这干吗?” 南宁道:“听刚才那些人说话。” “哦?” 长平公主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凤眸微扬:“那他们说了什么?” 南宁没提那些人议论公主的言论,而是捡着轻的说:“他们说定远将军要倒霉了。” 李知樾点点头,将手中短鞭丢给旁人,嗤了一声:“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他确实是要倒霉了。” “……” 从前还是听旁人传言,如今倒是亲口从本尊这得到了证实,南宁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大抵是见她态度端正乖巧,也不算特别不顺眼,长平公主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大手一挥:“这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南宁松了口气,正要转身。 李知樾似乎又想起什么,问:“喂矮子,本公主瞧你眼生,好像从未在京中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南宁心想,这次“矮子”前面没加个“死”字。 倒也算是十分客气了。 她慢吞吞道:“在下姓南,单名一个宁字。” 长平公主想了一会儿,评价道:“听着有些耳熟。” “……” 见公主似乎并无留人之意,南宁也不逗留,抬腿便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可南宁还未走出两步,谁料在侍从提醒下,长平公主终于想起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站住——!” 看来今日还是逃不掉。 南宁心叹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询问:“公主,还有何事?” 长平公主一时似乎没想出理由,噎了一下,气势倒是丝毫不减,反问:“本公主没事就不能喊你吗?” 南宁:“……” 公主若想寻人麻烦,确实不需要理由。 她心中无奈,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公主下一步动作。 自圣人赐婚以来,所有人出奇一致都对她深表同情,更有人感叹这天底下不会有比娶长平公主更可怕的事。 惹得南宁对这位长平公主也是万分好奇。 人人都说她要倒霉,南宁也想知道自己会如何倒霉。 南宁安静等了片刻,只是周遭空气几乎都快凝滞,却还是不见公主那处有何动响。 她疑惑抬头,正好瞧见公主眉心紧蹙,死死瞪着挡在她身前的老宦官。 老宦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劝道:“公主,您从前当街揍那些高官子弟也就算了,这定远将军无论如何也算是大周功臣,只怕是不妥……” 李知樾满脸不快,差点就将“碍眼”两字写在脸上。 “他是谁,与本公主何干?” “太后她老人家说了,若是您不听……” 长平公主听到“太后”二字,顿觉脑仁疼得厉害,只得不耐烦改口:“知道了!本公主像是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吗?” “这……” 这京城中最不讲理的人不就是公主吗? 老宦官忌惮公主府的潜龙卫,只能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行了,本公主自有分寸!” 长平公主被搅坏了心情,一甩袖,转过视线不再看他,反而没好气地问起一旁正在看戏的南宁。 “你马车呢?” 南宁回了神,讪讪道:“臣独自出门,未乘车马。” 听了这话,李知樾拧起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倒也省得自己让人拆了这矮子的马车了。 虽不知公主此言何意,但南宁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长平公主对她宣布道:“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本公主大发善心亲自将你送回南府,上车吧。” 南宁眼皮一跳:“……” 天色哪里不早了? 不容南宁拒绝,此刻长平公主身后的潜龙卫便作势上前,看着阵仗似乎想将她直接架上马车。 南宁忙哭笑不得,忙摆手:“我自己来。” 李知樾眉尾扬起,从南宁身上收回视线,轻哼一声。 倒也算识趣。 - 南宁以为,按长平公主这般张扬的性子,想必所乘坐的车舆也极是富贵招摇。 只是她没想到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夸张。 舆前四匹膘肥体壮的金络骏马,而车舆也是以最名贵的沉香木所制,四壁的雕花繁杂精巧,镶金嵌玉,朱顶坠金铃,左悬凤旗,右载长戟。 除圣人出行,放眼整座京城,恐怕再也找不出比长平公主更招眼的马车了。 南宁在侍从的指引下登上马车,抬眼便被车门两侧那对鎏金镶玉的蟠螭雕饰绊住了视线。 她喉头哽了一下。 难道公主就不觉得晃眼吗? 长平公主似乎还有其他事处理,晚来一步。 南宁拨开帘帐,透过雕花车窗,正好瞧见公主摸出一个钱袋丢给了店家。 潜龙卫行事粗莽,方才撞翻了摊铺前不少桌凳碗筷。 南宁心中诧异,长平公主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蛮横无理、仗势欺人。 等李知樾掀帘进来时,南宁已默默收回了视线。 长平公主不紧不慢落了座,眼神停在她的身上,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这驾马车是圣人赐予本公主的生辰礼,本公主从不与人同乘,你是第一个。” 南宁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她瞧着公主面色不善,开口的用意显然不止于此。 南宁想起外面那些人对公主拍马溜须的漂亮话,暗忖自己是不是也需要说上一句,哄公主高兴。 可她搜肠刮肚,愣是想不出半个字,干脆闭上了嘴。 看来她还是少了点当谄媚之臣的天赋。 长平公主心情不好,说话自然也不会客气:“不过你也不必得意,本公主让你上来只是想知会你一声,本公主不喜欢矮子。” 南宁回想起公主身后的潜龙卫,还有从旁伺候的侍女们,身量放在普通人中也是个个拔尖。 看来长平公主确实讨厌矮子。 南宁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凡是为人,皆有癖好。 公主既然一视同仁地讨厌所有矮子,并非针对她一人,她能理解。 京中但凡被长平公主嘲讽身量的男子,素来只有两种——一种是恼羞成怒,对公主出言不逊,最后被潜龙卫打服的;另一种就是在公主面前唯唯诺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窝囊废。 李知樾以为,南 3. 身影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吱呀吱呀”晃荡前行。 南宁察觉到公主一直在观察自己,心虚地撇开眼神,她目光飘忽不知该置于何处,最后落在了车厢正中小案的食盒上。 食盒中摆放的糕点极为精致小巧,糕身形如莲花瓣瓣绽开,一股莲香裹着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南宁摸了摸肚子。 京城食店的分量到底是比西北边镇小。 边镇军民地处不便,条件艰苦,再加上干的都是运石、修筑城墙的力气活,食量自然也大。 方才南宁啃了张胡饼,又吃了碗馎饦,但总觉得还是差点意思。 她想起最初入营放烽时经常啃的那种又硬又干的高粱饼,不好吃,却顶饱。 高粱饼嚼在嘴里十分劲道,再就着茶水下肚,面饼很快在肚子里胀开。 那会儿军中缺粮是常有之事,只有吃饱肚子才令人踏实。 南宁盯了糕点好一会儿,长平公主也打量了她许久,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公主挪开视线,闭了闭眼:“想吃就自己拿。” “多谢公主。” 糕点在边沙大漠可算是稀罕物,南宁离京后只吃过一次,还是阿爷招待监军使时她和阿兄去后厨偷来的。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听从内心伸出了手。 公主既开了金口,她尝一小块应该也没什么。 这莲花糕的口感极为细滑,伴着一股莲香,甜而不腻。 李知樾将余光扫了过来,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好吃吗?” 清甜在舌尖蔓延开来,南宁点点头,忍不住问:“公主,这糕点出自哪家斋记?” 李知樾淡淡道:“素芳斋。” 南宁呼吸一滞,眼前有些发黑,捏着剩下半块糕点的手抖了抖。 早就听闻京城素芳斋的糕点一盒难求,不论何人都得提前三四日订下,等到了日子再去门头排队取货。 不仅如此,素芳斋的糕点也是出了名的……贵。 这一盒糕点少说也要半贯钱。 见南宁平淡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李知樾似乎有些郁闷。 “一块糕点罢了,不值几个钱,将军若是喜欢,本公主都赏你便是。” 当真? 听到公主要把这一盒糕点都给她,南宁的眼睛亮了一下。 只是公主似乎话中有话,但南宁不打算细想,只取自己想听的意思。 恰在此时,马车也缓缓停下。 车厢外传来马夫的声音:“公主,已经到南府大门了。” 南宁闻声,动作极快,不等李知樾做出反应,她便站起身将食盒盖子一合,迅速将东西揣入怀中。 “?” “多谢公主!” 南宁拎着食盒,充满感情地向公主作了一揖,完全没有最初李知樾见她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说罢,南宁一溜烟钻出了帷帐,不等侍从拿来脚凳,就已经翻身跳下了马车。 长平公主:“……” - 告别长平公主的马车后,南宁心满意足地抱着食盒往府里走。 不知为何公主方才疑似咬牙切齿的表情忽然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很快被南宁抛之于脑后。 一定是她看错了。 南宁绕过前厅正准备进内院大门时,正巧遇上老夫人与大夫人,还有几位小辈迎面走来。 “阿兄——!”走在人群边上的绿袍青年最先发现她,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我就说方才去院里怎么寻不到你,原来是出门了。” 南宁冲他微微一笑:“出去随便转转罢了。” 此时老夫人与大夫人也已走近。 南宁敛眸:“祖母、伯娘。” 老夫人原本还在与身旁人说笑,见了她脸色倏地沉了。 大夫人虽不像老夫人那般喜形于色,可瞧她时的眼神却极为复杂。 南宁也不来讨这个嫌,转而将目光落回了青年的一身深绿官服上。 “今日休沐,子铎堂弟还要去当值?” 南潜为伯娘幼子,年满二十一,三个月前刚调任大理寺,谋了个司正的官职。 他唉声叹气:“寺中总共就三十几名正式官员,且不说京中的刑案,还要复核刑部转来的地方案件,库房里堆积的案卷都快塞不下了。” 南宁点点头。 大理寺虽事务繁忙,但也算是个好去处。 原本南潜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凑到她跟前嗅了嗅,满脸疑惑,“阿兄,你这身上的香气怎么和……” 南宁抬起衣袖,闻了闻,奇怪道:“怎么了?” 他拧眉沉思片刻,突然惊恐地瞪大眼:“阿兄你遇上公主了?!” 南宁被这一嗓子震得耳朵发麻,默默退后半步:“路上正好碰见罢了。” 南潜大惊失色,抓住她的胳膊:“公主可有为难你?!” 南宁摇头。 南潜痛心疾首,阿兄的衣服都快被公主专用的香给熏透了,怎么可能只是路上碰到这么简单! 直到南潜拉着她左看右看,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阿兄这素芳斋的糕点是……” “哦。”南宁将食盒拎了起来,拿给他瞧“从公主那拿的,你吃吗?” 南潜如鲠在喉,眼泪汪汪:“公主是不是想毒死你?” “……” 南宁如实回答:“方才我在车上吃过一块,没毒。” “你坐了公主的马车?!” 南宁:“嗯。” “还吃了公主的糕点?!!” “嗯。” “阿兄,你当着公主的面怎么还能吃得下!” 南宁一脸迷茫。 味道挺好的,为何吃不下? 南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用一种无比艰难而又沉痛的语气郑重对她道:“阿兄真是不容易,辛苦了——” 她辛苦……什么了? “虽然圣人赐婚没办法拒绝,但至少在大婚前,阿兄能躲着公主就尽量躲着……” 南宁终于忍不住:“为何要躲?” 南潜解释道:“公主生气起来可恐怖了,连朝臣都敢打,阿兄一定要离她远一点,她说什么阿兄顺从便是了……” 南潜还想继续向她传授自己的“保命”心得,突然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了他。 “将军如今得圣上赏识,又婚配公主,哪轮得到你来操心?” 南宁闻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老夫人身边搀扶的绿衣姑娘。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南宁思索片刻,模模糊糊终于想起了李叔提到过关于这说话的女子身份。 伯娘出自云梦陈家,陈家原本还有一位长女,早年间嫁入渭城柳家,只是后来夫妻二人死于兵乱,留下幼女柳蓁、柳晴。 伯娘心善,见姐妹二人孤苦,便将人接来南府。三年前长茗阿姐出嫁后,姐妹二人便替她留在老夫人与伯娘身旁侍奉。 柳氏姐妹性情截然不同,说话那人正是姐姐柳蓁。 柳蓁嘴上虽在说南潜的不是,可眼神停在了南宁身上:“大理寺考课在即,子铎表弟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南潜一向不喜柳蓁,又是个直脾气:“一天到晚少在那阴阳怪气,我过不过的了考课与你又有何干系?” “怎么没干系?我这还不是怕你被逐出大理寺,给姨娘丢脸。” 南潜冷哼:“我看柳蓁阿姐还是少说话为好,宅子里也能安宁许多——” 柳蓁也是当仁不让:“子铎表弟这呛了火药的臭脾气倒是一点未改。” “少废话!” “……” 南宁抱着食盒,站在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她很想逃离此处,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可又觉得二人似乎是因为自己吵起来的,这么走开似乎不太妥当。 “吵吵闹闹,像什么模样!”直到老夫人出面,才打断二人。 南潜“哼哧”一声,抱臂转过脑袋。 柳蓁的面色也有些不善,别开面,狠狠剜了南宁一眼。 南宁一脸莫名其妙,思考起自己何时招惹过她。 可思来想起,自己也只见过这位柳蓁妹妹两面而已,应该不曾有得罪之处吧? 南大夫人看了看三人,叹了口气,数落起南潜的不是来。 “蓁儿只是好心提醒而已,子铎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大夫人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南潜又开始嘀咕。 “阿娘这心就是偏,方才谁理她过了?明明是她自己在那惹是生非,倒变成我的不是了。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我才是那个没有阿娘的人。” 大夫人皱眉呵斥:“说什么胡话!” “我才不说胡话。” 南潜说完,便不再理她,扭头对南宁道:“方才还有一事忘记告诉阿兄。”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帖交到南宁手中:“信王府下帖邀阿兄三日后赴宴,阿兄不在府中,我便替你收下了。” 信王府的请帖?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和这信王有过什么交集? 南宁心中虽是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多谢。” “举手之劳,都是自家兄弟,谢什么?” 话落,南潜还不忘扭头挖苦道,“不像某人,鸠占鹊巢,总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在府中耀武扬威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南府的大小姐了。” 柳蓁面色铁青,转头向老夫人哭诉:“老夫人……” 柳氏姐妹虽算不得真正的南家人,可老夫人对姐妹二人倒是十分看重,她拍了拍柳蓁的手背安抚。 “别听那小子胡说,这里就是你们姐妹二人的家!” 大夫人也忍不住出声训斥:“子铎!不得胡言,赶紧给蓁儿赔个不是。” 南潜倒是不在意,一副死鸭子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又没说错话,今个儿倒还真不知道该赔什么不是了。” 见阿娘还要训斥他,南潜跑得也快:“寺中还有案子要审,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南宁刚要收回目光,却见南潜又打了个回马枪,从门侧探出脑袋,向她招了招手。 “阿兄,听闻寺内考课还有锻体,晚些我来找阿兄——” “……” 待吵吵嚷嚷的南潜一走,院内的气氛也便冷清下来了。 面对府中一众女眷,南宁有些拘束,正当她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时。 老夫人在柳氏姐妹二人的搀扶下背过身去:“这回来后,一天天的,就没有个安生日子!” 南宁沉默,她知道祖母口中之人便是自己。 她没有辩驳,抱着食盒默默听着。 还是大夫人打破了尴尬气氛,对南宁道:“晚些时候,你若无事便一起来厅堂用膳吧。” “不了。”南宁不想瞎掺和,“我在外头用了膳,还带了些糕点回来。” 大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而跟上老夫人的脚步。 4. 少年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韩三郎见南宁转开视线,旋即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过去,很快“明白”了什么。 他抚掌大笑:“南兄倒是机灵,原来是一早就发现了公主。” “在下佩服、佩服。” 南宁:“……” 她不是,她没有。 她也是刚发现的。 南宁斟酌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一句“承蒙高看”。 可见这韩三郎横竖不像是能听进自己解释的人,南宁干脆放弃挣扎,点头附和。 “三郎说得不错。” - “公主!” 红裙摇曳,金珠晃荡。 长平公主走得极快,不一会儿就行至府邸内院的回廊处。 “公主,等等蔻儿——” 一名侍女拖着绊马索,气喘吁吁地追在公主身后。 蔻儿身量不算矮,甚至高过许多男子,但拖着绊马索小跑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公主!” 李知樾终于回过神,慢下了脚步。 “何事?” 蔻儿这才知公主方才压根就没在听见自己说话,赶紧道。 “公主方才不是还说要给定远将军个好看,命奴婢在湖边布上绊马索……为何突然就往反方向走了?” “不绊了。” 蔻儿瞪大眼:“不绊了?” 长平公主点头:“嗯,没意思。” 蔻儿彻底傻眼,忍不住提高声音:“公主,真不绊了?!” 她讷讷将绊马索扔到一旁,快步追了上去,反复确认:“可公主在清平观里清汤寡水了大半月,好不容易等到心心念念的莲花糕,半路却被定远将军连着盒子一起带走了。” 李知樾抬起眼皮,淡淡道:“一盒糕点而已。” 蔻儿“啊”了一声。 李知樾斜睨她一眼:“本公主像是那么计较的人吗?” “可……” 蔻儿揉了揉头发,欲言又止。 可那日公主不是这么说的…… 那日,公主脾气大坏,在车上足足骂了定远将军一路。 公主骂将军像块木头,又是个死矮子,还说下次再见了他定要扒了他一层皮,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这定远将军跟缩头王八似的,整整三日都没出门,公主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信王府设宴…… 蔻儿叹气。 公主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 从南宁身上得到了满意答案后的韩三郎倒也没这么难缠了。 二人行至信王府后花园,很快在府中侍从的接引下入了座。 南宁与信王只在半月前圣人在宫中所设的接风宴上见过一面,并不相熟,而且她在此次邀请行列中品阶不算高,是以落座离主位极远。 若换作旁人或许会引心中不快,但南宁却非常满意这个位置。 偏僻,不容易引起人注意。 她只管吃好喝好,跟着歌舞乐起鼓鼓掌喊两声好,再不时随大流向主位敬酒,便能含糊过去了。 如果那个话非常多的韩三郎没坐在她边上,是再好不过。 对于韩三郎,南宁倒也并非讨厌。 只是此人太过热情,她不善言谈,应付起来倒也有些令人头疼。 不过韩三郎倒也是热心肠,他在京中待的时间长,见她茫然看着周围落座官员,一一向她介绍起来。 南宁没有拒绝。 只是韩三郎说着说着就开始跑偏,与她聊起了那些官员私底下的八卦趣事。 譬如哪位侍郎癖好斗鸡输光家当,哪位尚书为不上朝装病被圣人逮了个正着,还有哪位官员惧内,因藏了私房钱被自家夫人打出二里地…… 南宁听着脑袋昏沉。 韩三郎倒是越说越是激动起来,险些还被当事人听了去。 等到信王携女眷入了座,又向座中众人寒暄了几句,宴席也算正式开始。 信王李询与当今圣人都为太后所出,兄弟二人关系甚密。据韩三郎所言,信王时常在府中设宴邀请京中官员,圣人从不加以管束,再加上信王宽仁,无需那么多繁文缛节,众人也不显拘束。 信王宣布开宴的话刚落,府中侍女们便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各桌间,呈上美酒佳肴。一时间鼓乐奏响,歌舞平升,宴上笑语喧哗,弄盏传杯。 有了韩三郎的介绍,南宁对在座官员都有了大致印象,她在座中环视一圈,目光很快落在了距离主座最近的一个空位上。 韩三郎见状,倾过身子,压低声音道:“别看了,那是留给长平公主的位置——” “公主府离信王府不远,信王每回都会给公主府下帖,不过公主并不常来。” 原来如此。 南宁收回目光:“可方才公主她不是……” 韩三郎倒是见怪不怪:“公主时常会来信王府,只是很少参宴罢了。” 南宁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韩三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环顾一圈,笑嘻嘻道:“若是公主来了,这宴会就没那么热闹了。” “为何?” 韩三郎搓了搓胳膊,倒吸一口气:“长平公主那气场,往那一坐,多憷得慌啊。” “听说上回京中贵女设了赏花宴,将公主邀了去。一位姓崔的小娘子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公主,直接被公主骂哭了……” 信王设宴不像宫中那般规矩多,众人本就是来这里把酒言欢,权当放松的。 他想了一会,又道:“其实最初信王设宴公主也是来的,不过——” “大概是公主自己也发现她一出现,众人便借着各种理由离场,打这之后她就不怎么来了。” - 韩三郎这张肆无忌惮的嘴在谈起长平公主时还是稍有些收敛的。 不一会就将话题转移开来了。 南宁本以为今日自己坐得足够偏僻,就不会引人注意,可偏偏算漏了这个韩三郎。 他自己热衷于在宴上结交也罢,还到处拉着她向旁人引荐。 南宁多次婉拒,可实在架不住韩三郎的热情。 宴会过半,韩三郎已有了醉意,身形有些摇晃:“这才喝了小半圈,等我缓一缓,再带你去、去——” 南宁哭笑不得。 韩三郎见她站姿挺拔,岿然不动,歪着脑袋泛起了嘀咕:“方才我见你也喝了不少,怎么就没一点醉意。” 南宁将人提回了位置,含糊道:“应当是在边营练出的酒量。” 边境苦寒,尤其冬日最是难熬,常需饮酒取暖,时间一长酒量自然也就上去了。 韩三郎一屁股坐了回去,拍平自己的衣领,憨笑:“兄弟的手劲儿可真大,这一下子就把我拎回来了。” 南宁叹了口气。 此时宴会氛围正浓,韩三郎醉了酒,应当也不会扯着自己乱跑了。 还不等南宁放下心,忽然听到有人提到了她。 “听闻此次南府的少年将军也来赴了宴,我这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在座同僚能否帮忙引荐引荐,多谢各位——” 不等南宁开口,韩三郎直接将她推了出来。 “这位便是南府的小将军南宁,不谢——!” 韩三郎这么一喊,许多目光便投了过来。 南宁心中一噎,却还要维持表面的不动声色。 此刻立马许多恭维话抛了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定远将军,果然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没想到小将军战功赫赫,生得也是俊俏。” “这半月差事繁忙,还没来得及去南府拜访,下回有空一定来叨扰……” “……” 南宁扯出一个半死不活的微笑,心想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虽然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但回京前几日堵着府中大门时,她趴在墙头看见过此人,分明日日都来,而且等到圣人下旨后,也是他跑得最快。 此次许是见信王邀请了自己,觉得她或许又有结交价值,才口出此言的。 南宁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座上信王的注意。 信王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莲花玉冠,一袭长衫白袍,倒显随性。 见南宁被一众人围拥,他笑道:“不想南小将军如此受人欢迎。” 南宁拱手行礼,正打算不动声色退回位置,却见信王身旁一人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信王转头又对他笑呵呵道:“听闻南家枪法举世无双,今日本王这曲儿也听乏了,舞也看腻了,不知南小将军可否赏脸让在座各位开开眼界。” 信王话落,韩三郎倒是比她还激动,在暗处招手向她小声呼唤。 “南兄!南兄——” 南宁闻声回头。 韩三郎手舞足蹈,兴奋道:“这可是大好机会,信王最喜新奇事物,也曾向圣人推举过不少官员,此次你若能博信王赏识,说不定便能谋个好差事。” “南兄既能领兵打仗,一身好本事,若不能为官,多可惜——” 南宁抿了抿唇。 博信王赏识…… 南家枪法乃祖父追随先帝征战时所创,是为上阵杀敌之用,又怎能沦到为博旁人一笑。 看热闹的目光在她身上越聚越多。 南宁垂下眼眸。 信王在京中人脉宽广,或许也与她回京想查的那件事有牵连,就此拒绝信王确实非明智之举。 只是,她还是不愿。 南宁刚想出言拒绝,忽然一道毫不客气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皇叔的品 5. 狂奔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她疑惑收回目光。 见无人理会,少年又不死心喊了声:“姌姌!” 南宁抬头,却见长平公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苏二!再敢乱喊,信不信本公主拔了你的舌头!” 南宁喉头一哽。 那人口中的“姌姌”就是……公主? 少年仿若丝毫不受威胁:“公主这话说了多少年,我的舌头不还是好好的。” 南宁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陷入沉思。 “……” 倒也算是勇气可嘉。 长平公主冷哼一声,似乎不愿理他,偏过脑袋对南宁道:“你,过来!” 公主是在叫她? 南宁眨了眨眼,回过神,抬腿正准备向公主那去。 少年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不许,不许,你得离公主远一点!” 少年说着,下意识想去拉她衣袖,可忽然想到自己还在作痛的手臂,讪讪缩回了手。 “……” 南宁迈出的腿一时也不知该落在何处了。 可她转念一想,人人都说京中最惹不得的人非长平公主莫属。 那她还是听公主的吧。 不等少年反应过来,南宁便已闪身绕至他身后,让人看不清动作。 少年满脸错愕,转身就要去抓她。 可南宁身后仿佛是长了眼睛似的,在少年指尖要触碰到她衣角的那一瞬,微微侧身躲过。 “喂!你……” 长平公主见少年还在那胡搅蛮缠,已然不悦:“苏少尘!” 少年只得不甘地消停下来,死命瞪着南宁的背影,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他双手环臂,不满道:“你这未婚夫看着愣头愣脑的,还是个矮子,论容貌家世哪比得上我。公主还是考虑再换一桩婚事吧。” 李知樾眯了眯眼,道:“本公主的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反正他就是不行!”少年跺了跺脚。 “他太矮了!之前公主拒绝我时说过不喜欢矮子……” 南宁迅速从这句话里提炼出了关键信息。 公主、拒绝…… 他还和公主表白过了? 南宁不自觉抿了抿嘴角。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以自己是公主未来驸马,与他也约等于—— 情敌? 南宁不想参与二人之间的纷争,可还是忍不住将原本挪开的视线默默移了回来。 虽然她很佩服这位小兄弟的勇气,但她不是矮子。 长平公主上下打量少年一番,嘴巴依旧毒辣:“你也没高到哪里去。” 南宁:“……” 公主一张嘴,倒是把两人都给骂全了。 长平公主似乎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你兄长如今还在宴上,你若再吵闹将人引了过来,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南宁垂眼,默默回忆着宴上的宾客。 此人的兄长既能在受邀之列,又被公主所知,想必也是个达官显贵。 少年气势稍敛,小声愤愤道:“反正他就是不行!” “本公主记得半月前苏令公奉圣人之命前往东都,算着时间这几日也该回来了吧?” 若说少年听到自家兄长在场,还只是稍有收敛,可听到他爹的名讳后,立马变了脸色。 南宁见他下意识捂住屁股,然后尴尬地抽回了手。 “此、此地不便说话。” 少年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架不住他爹的压威,只能硬着头皮不情愿道,“下次再谈。” 说罢,他满脸不快地往回走,一溜烟窜上墙头,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南宁:“你给我等着!” 南宁:“……” 她从始至终好像没说过一句话吧? 见墙头那处的身影已然消失,李知樾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 “不怕死的蠢东西。”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长平公主转过身向回走。 南宁犹豫片刻,听公主喊了她,也只得跟上。 二人一路无言,最后还是李知樾先开的口:“方才那人是中书令苏怀公的小儿子。” “是。” “他是个没脑子的,下次见了不用理会。”公主叮嘱。 “是。” 南宁瞬间对这位没脑子的苏小兄弟产生了一丝同情之心。 其实她瞧着他对公主还挺上心的。 他既能知道公主小名,二人关系应该也还算不错。 李知樾沉默片刻,又警告道:“方才发生之事也不准说出去。” “是。” 长平公主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你就没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吗?” 南宁想了想,道:“今日多谢公主替臣在宴会上解围。” 李知樾瞥了她一眼,微微扬起下巴:“本公主可没帮你,只是觉得你碍眼而已,少自作多情。” 南宁讪讪摸了摸鼻子:“是。” 打这之后,长平公主便不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只听得见“沙沙”的脚步声。 长平公主刻意放慢了脚步,其间还不时回过头来看她,到最后却在一处池边停了下来。 南宁显然没料到长平公主会突然停下,顺势后退了数步。 李知樾又打量起她,欲言又止:“你这矮子……” 南宁无奈:“公主有事不妨直言。” 长平公主挑眉:“倒也不蠢。” “……” 南宁不识信王府邸布局,所以才弯弯绕绕走到那荒僻之处。 公主既是信王府常客,也没理由恰好经过此处,与她相遇。 恐怕那个苏少尘也是如此。 除非这两人早就盯上了自己,才跟过来的。 南宁叹了口气。 圣人降旨赐婚她无法拒绝,这般才招惹上了长平公主,而如今看来自己招惹的不止一人,而是一双。 长平公主也不遮掩:“听说你从前是个病秧子,京中大夫说你活不过二十,可你如今不止这个年纪了吧?” 南宁沉声:“六年前家父寻得一名游医,治好了臣的病。” 李知樾的话也不知意指何处:“那游医倒是医术精湛,病秧子现在不仅活蹦乱跳,还能带兵打仗。不如引荐到京城来。” “公主说笑,既是游医,自然是踪迹难寻。” 李知樾不咸不淡:“那倒是可惜了。” “公主若无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南宁一时也捉摸不透公主的意思,拱了拱手想离开。 可长平公主也并非这么好糊弄过去的。 “将军此次回京释了兵权,当真打算在京中做个闲云野鹤吗?” 南宁身子一顿:“身为臣子自然是听圣人安排。” “是吗?” 当年,京中各方势力斡旋,肯放南二将军南凛举家赴边任陵东节度使,就是看准了铁勒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再加上有邱家在关中钳制唯一通往陵东的兵马粮草道。 人人都说南凛恐怕是要耗死在边镇,而他那病恹恹的长子南宁也是命不久矣。 可那个快要病死的南宁不仅没有死,还在短短几年内收复了铁勒诸部。 节度使南凛在陵东扎根十年,深得当地民心。而铁勒诸部所信服的也并非大周,而是其子南宁与之率领的南府军。 陵东民间更有“只知南氏父子,不知圣人为谁”的传言。 历代帝王最忌讳的莫过于“功高盖主”四字 6. 狐氅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多亏韩三郎的一嗓子。 南宁爬上岸的动作才刚到一半,便被附近喊来的侍卫七手八脚地拉了上来。 还不等她站稳,一件厚实的大氅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南宁还未来得及看清给她扔衣的究竟是何人,信王便带着一众人围了上来,关切询问:“将军身子可有不适?” 南宁将氅衣裹在身上,好不容易缓过神,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听信王对着府中的侍从大呼小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将军去偏房换身衣裳?!” 南宁心中咯噔一跳,赶忙道:“行伍之人身子没那么娇弱,不劳烦信王,臣还是回府更衣吧。” 见南宁执意不肯,信王也没有强求,吩咐起侍女再送几条干净的毯子过来后,又询问起了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南宁:“是臣不慎踩空,这才落水的。” 韩三郎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在她跟前压低了声,痛心道:“南兄何必为公主遮掩?” 南宁一边擦着发尾的水珠,一边叹气:“韩兄此言,若真是公主推我下水,你还想替我在公主面前讨个公道不成?” “那倒不是。”韩三郎瞬间躲远。 “……” 信王显然也不相信南宁的话,用一种近乎怜惜的眼光看着她,最后尴尬地咳了几声:“那本王这就派人送将军回府。” “此事就不必劳烦皇叔。” 一直站在身旁不曾开口的长平公主,终于有了动静,“本公主正好也准备回府,不如顺便送将军回去。” 顺便…… 南宁回忆起京城布局。 公主府所在的康仁坊距离信王府倒是不远,可离南府却有段距离。 “公主,臣……”南宁看向公主。 李知樾的目光瞥了过来,语气冷淡:“怎么?将军是不愿与本公主同座?” 一时间周围同情的目光纷纷落在南宁身上。 韩三郎躲在人群后面,更是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半晌,南宁僵硬道:“没有。” - 半炷香后。 如今天气正晴,只是偶有几阵微风拂过,南宁裹了裹身上的氅衣,一脸为难地站在公主车驾前。 她一身湿衣,若是弄脏了公主坐榻上的金丝软垫,恐怕是不妥吧。 李知樾等了一会,不见人上来,不悦地伸手拨开帷帐:“站在那做什么?” 南宁讪笑:“公主,臣还是不上去了吧。” 长平公主问她:“今日你备了马车?” 南宁摸了摸鼻子:“臣是牵马来的。” 李知樾皱眉:“你这副模样牵马出去,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本公主将你推下水吗?” 南宁:“方才是臣不小心,与公主无关。” “他们可不会听你辩解。”长平公主冷哼。 南宁诚恳道:“臣明日一定会向众人解释清楚。” “本公主名声在外,也不差你这不痛不痒的一件。” 长平公主阖了阖眼,下了最后的通牒,“既然婚约暂时未解,你还是本公主的未来驸马。你这样出去,是想丢光本公主的脸吗?” 原来如此。 南宁心想,公主玉叶金枝,养尊处优,无论到何处都是被人捧着,定是将自己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公主府上下,不论是马匹车舆,还是侍从兵卫,就连一个小小的脚凳都能透着一股富贵的气息。 为了不给公主丢脸,南宁最终还是妥协了。 南宁入了车厢,就着角落而坐,尽量与公主保持一段距离。 察觉这一小动作后,李知樾微微蹙眉,面露不悦。 南宁觑着公主的神情变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往身后靠了靠。 这下应当是够远了吧? 但令南宁苦恼的是,公主瞧着似乎还是不太高兴。 可车厢再大也就这些位置,她已经尽力和公主保持距离了。 再远,可就要坐到车门外边去了。 到时候公主该又要说自己出去给她丢了脸面。 南宁心力交瘁,干脆贴着车壁。 只是她用余光瞥见,公主的脸似乎更臭了。 “……” 南宁不知所措,在公主的死亡视线的注视下,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公主真难伺候。 - 好在车门帷帐严实,透不出什么风来,再加上披在身上的氅衣极为厚实,南宁虽挨在车门跟前,身上却也几乎没了什么寒意。 南宁用指腹摸着氅衣上厚实的皮毛。 方才信王府实在太过混乱,也不知到底是哪位好心人给她的氅衣。 她低下头,左右打量,似乎想找出衣服上是否有好心人留下的痕迹。 很快,南宁就注意到左袖内侧绣的一块茱萸纹。 有点眼熟。 南宁疑惑地收回目光,抬眼间却注意到公主裙边绣着同样的茱萸纹。 她抬眼去看公主,此时公主却转开面孔。 “不要的。” 公主原本还想补充一句,南宁却恍然道: “臣明白,多谢公主。” 这会儿轮到李知樾纳闷了。 “你明白了什么?” 南宁这次学聪明了。 “公主不希望臣给公主丢脸,是以才赐的氅衣。” 车厢内安静了好一会,李知樾这才面色古怪道:“知道就好。” 只是这件氅衣怎么看都价值不菲,看着料子应当是白狐毛,织线也是蚕丝所制。 不愧是公主,就连不要的东西也非凡品。 南宁默默心想。 ——有钱真好。 此时,公主又将余光瞥了过来,盯了她一会儿,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静默良久,公主忽然道:“既然本公主赠了将军狐氅,还因将军受了不白之冤,应当不是将军一句“多谢”便能敷衍过去的吧?” 南宁的思绪有些混乱。 长平公主与她算起账来:“单论送将军回府便有两次,将军还吃了本公主的糕点。算起来将军可不知得谢本公主多少回了。” 这样……也算吗? 李知樾双手环臂,扬眉问道:“你可想好怎么谢本公主?” “臣……” 南宁有些心虚。 她很穷的。 身上的钱不是被拿去分给了南府军的弟兄,就是喂了她那堆宝贝兵器。 难不成她要将自己那柄几十斤沉的虎豹纹银枪送给公主不成? 怕是会被公主骂得狗血淋头。 见公主面上已有不快。 南宁脑子一热,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了公主。 李知樾目光落下,抬手一钩指便将她手中之物拎了起来。 残留的余温传入李知樾的指腹。 一根黑色细绳底下系着弯月状的饰物,细看尖端还带着血纹。 李知樾皱眉嫌弃:“什么鬼东西,丑死了。” 从公主伸手,露出腕上耀眼夺目的金钏时,南宁便已经后悔了。 南宁深吸一口气,迅速道:“是臣唐突,择日臣定奉礼亲自到公主府拜谢——” 原本还以为是慢吞吞的性子,想不到现如今说话还挺快的。 见南宁有些紧张,公主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致。 “不知将军那点俸禄能买得起什么奇珍异宝不成?”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南宁沉默片刻,最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她补充,“但臣一定会尽全……” 不等南宁把话说完,长平公主又道:“照理来说,这丑东西配不上本公主。” “公主说的是,还请公主将它还给臣,择日臣定……” 李知樾仿佛没听见似的,不咸不淡说了句:“看来这丑东西对将军还挺重要的。” “臣……” 南宁垂首,刚想说些什么,可余光却瞥见公主已将东西收了过去。 李知樾语气傲慢:“既是将军相赠,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 过了好一会,公主才问她:“这丑东西究竟是何物?” “狼牙。”南宁十分不解。 公主既不知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还要收。 就算她俸禄不高,但无论买什么应当都比这狼牙坠子要贵重吧? 李知樾蹙眉:“狼牙?留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臣年少时在一次离营途中遇到狼群觅食,这狼牙是从狼王身上所得。铁勒部族素有将狼牙作为驱邪护身之物的习俗,此后臣便一直留在身边。” “听闻将军从前体弱多病,竟能斩杀狼王,倒是悍勇。”李知樾凝着她的眼睛,有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南宁心中咯噔一跳,平静地与公主对上视线,不见半分异样。 “是臣与小妹一同所杀。” 李知樾想了会,终于挪开了视线:“若是她在,确实不无可能。” “公主见过小妹?” 李知樾“嗯”了一声,也不愿细讲:“见过一面 7. 手令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等到南宁回过神时,手中已经接下了崔娘子的请柬。 她在崔娘子的千恩万谢之中,只好答应勉强一试。 见崔娘子的马车已经走远,南宁转头看向公主派来的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女。 “这请帖……” “这请帖公主今日是不会收的。” “……” 见她面色僵了一下,侍女又宽慰道:“将军改日再来试试吧。” 南宁垂下眼睑,道了谢。 马车晃荡前行,南宁看着手中请帖,始终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韩三郎说的那般。 她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探出脑袋询问起坐在外边的侍女:“这位姐姐,敢问方才公主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 “将军也是客气。”侍女捂嘴一笑,“此事在京中流传甚广,倒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崔娘子原本是公主府上的女官。” “女官?” 侍女点头:“正是。” “崔娘子为工部侍郎早年与一名外室所生,后来因为某些事母女二人被接入了崔府,但依旧不受家中待见。京中许多贵女因此也常以捉弄崔娘子取乐。崔娘子性子软弱,一时想不开,投了水,是公主命人救了她。” “崔娘子的性子是软了些,却十分聪慧,读过不少书。恰逢公主出宫建府,踢了不少拿着俸禄却与公主处处作对的老古板,公主有心栽培她,便将人要了过来。” “她从公主府侍读做起,如今已是东阁祭酒,公主原是打算让崔娘子日后再去接管邑司的事务,可现如今她却要为个穷书生离开京城,这般才惹得公主不愿见她。” 南宁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侍女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怜惜:“不过此事也并非崔娘子一人之错。如今崔府上下都在逼迫她,崔娘子确实也别无他法。” 对方虽未指明,可南宁想起崔娘子蹲身时略显笨拙的动作,也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 南宁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了公主临走前吩咐下的话。 “那方才公主另备马车是……” “公主嘴硬,却是天底下心肠最软的人。”侍女笑道,“那辆马车上有公主府旗纹。” “崔家人欺软怕硬,此次崔娘子来寻公主想必也为崔家人所知。公主良苦用心,想来是怕崔家人薄她,这才用自己的名声为她撑腰。” - 翌日一早,南宁借着亲自登门感谢的由头,带着崔娘子的请帖在公主那碰了壁。 公主说什么也不愿收下,眼看要发怒,连着自己一块挨骂,南宁也只好闭口不谈,灰溜溜地离开,转而将请帖归还给了崔娘子。 崔娘子虽然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强打起笑容:“劳烦将军,让将军费心了。” 南宁摇摇头,见她惨白着一张脸,终归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崔娘子今后有何打算?” 崔娘子也只是摇头苦笑:“不知。” 她原以为,自己会一直在府中为公主做事,以报答公主恩情。 可是如今父亲催她得紧,生怕身子大了被人瞧出让崔家蒙羞。 而母亲…… 若是她不依,母亲在府中日后的生活怕是更加难过。 在心知柳郎并不可靠,自己犯下大错后,她原本是想过与他一刀两断,再用这些年来的积蓄在京郊买下一处宅院,去求公主出面将母亲接出崔府的。 母亲一向胆小甚微,却在此事上发了怒,说什么都要她尽快与柳郎成婚。 一番羞辱后,将她所有的念头都给掐灭了。 今日局面都是她咎由自取,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南宁见她为难,没再追问。 崔娘子强压下眼中泪,又向她作了一揖,道:“若将军不嫌弃,明日未时可否到闻水阁中一聚?” 南宁心知,崔娘子此番邀请她,定然是以为公主待她不同,还是在她身上存了几分希冀。 南宁没有拒绝:“那便多谢崔娘子相邀了。” - 与崔娘子告别后,南宁便打道回了南府。 正当她准备进门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阁下可是南小将军?” 南宁回头,却见那人打马而来,皮肤黝黑,头戴竹笠,笑眯眯地看着她。 “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后,男人翻身下马,从马鞍另一侧的囊袋中翻出一个竹筒,递了上来:“陵东麟州来信。” 原来是位信客。 南宁眼皮一跳,收下了竹筒:“多谢。” - 南宁回到院子后,将手中的信件看了又看,始终不明白阿爷这次忽然传信回来究竟是何用意。 信上说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托自己替他拜访京中一位老友。 此人就住在长安临阳坊西边的一处宅院,姓莫,名青衣。 从前在京时,阿爷时常会带着她拜服亲友,南宁并不记得阿爷故友中有位莫姓人士。 在回京之前,阿爷与她在帐下促膝长谈,交代了她许多事,没道理忽然想到这一出,立马派人传信过来。 只是信件的字迹与印信确实为阿爷所出,南宁心中有所疑虑,却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南宁拿着信件在窗边坐下,思绪纷乱。 难不成此人会与当年伯父兵陷有关? 可她转念一想。 从前她几次追问,阿爷对伯父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阿爷越是如此,她便越觉得当年之事,其中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罢了。 等明日去拜访这位莫青衣后,应当就能知晓阿爷用意了。 南宁将信纸叠好,重新放入怀中,靠着床榻缓缓躺下,阖上双眼。 可思绪还是忍不住飘远。 她曾在沙盘上反复推演过当年伯父兵败的战局。 在那般粮草充足、城墙坚固的情况下,无论她如何推演,得出的最终结果都是——败率不足三成。 哪怕是不慎兵败,也绝无到全军覆没、十万军民无一生还的地步。 可那样的事还是发生了…… - 此次入闻水阁赴宴的,大多为崔娘子在公主府中的同僚女官,也有几位是南宁曾在信王府见过一面的年轻大员。 大周民风开放,女官不在少数,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群人中倒有个令南宁意料之外的人——苏少尘。 说起来苏少尘与崔娘子也算不上相熟。 只是公主府明文规定:苏少尘与狗不得入内。 苏少尘进不了公主府,只好四处碰运气,但凡京中与公主有关的,他都要掺和一脚。 少年一进门,径直在南宁身边坐下了。 南宁目不斜视假装没瞧见,自顾自地欣赏着琵琶曲。 只是少年不依不饶,嘴上竟没有半分清闲。 “喂,上回小爷只是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这才没有与你纠缠,你千万别觉得是小爷我怕了你。” “听说公主将你推下了水,要我说也是,公主生平最讨厌矮子。” “……” “喂,你干嘛不说话?” 南宁道:“公主不让我和你说话。” 苏少尘瞪她:“什么?” 南宁十分配合地又复述了一遍。 少年气急败坏:“你这狐狸精,定是在公主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咳、咳咳!” 此话一出,南宁猝不及防被茶水呛住了。 她哭笑不得,提醒道:“苏小郎君,在下是男儿身。” 苏少尘理直气壮:“怎么就没男狐狸精了?” 南宁:“……” “反正就是不许勾引我家姌姌!” 南宁有些心累。 怪不得公主不让自己理他。 苏少尘见南宁饮茶,桌上的酒分毫未动,眼珠一转,忽然伸手去抢她面前的茶壶,丢到一旁:“你这茶水喝得多寡淡,如此歌舞,当然得饮酒了。”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抱出一坛酒来,直接给南宁斟上满满一碗酒。 “是男人就喝酒!” “……” 她还真不是。 不过见苏少尘兴致如此高昂,南宁也没推辞。 少年喜形于表,藏不住心事,南宁不用想,便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歪主意。 苏少尘倒也义气,给南宁斟了多少,自己那碗也有多少。 只是这般干喝酒,倒也是无趣。 “会手势令吗?” 南宁谦虚道:“会一点。” 大周民间众多行酒令之中,手势令流传得也最为广泛。 少年一时信心大增:“那便玩几局,助助兴。” 上回交手,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南宁,今日是铁了心思想将南宁灌倒。 一炷香后。 “……” “五经魁首!” “六六顺!” “……欸!”苏少尘已经喝到天昏地暗,“怎么又是我输了?” “不成不成,再来!” 很快二人这边的动静引起众人注意。 在座有两位女官 8. 谢柬之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姌姌——!”少年立马垮下脸哀嚎。 公主并不理他。 在公主那没得到好脸色的苏少尘转而又冲着南宁嚷道:“都是因为你——” 南宁额角跳了跳。 见少年胡搅蛮缠地又要扑上来,南宁眼疾手快卸下他腰间佩剑,以剑鞘挑住他的后衣领,将人往外推了些。 公主见状,脸色稍微好了些:“将军这是打算去哪?” 南宁指了指苏少尘道:“他要拉臣喝酒。” “胡说!” 大抵是想在公主面前挽回点颜面,少年唇齿不清,站姿歪七扭八的。 “我这人从不喝酒!” 南宁:“……” 公主的目光越过少年,又落回了南宁身上:“现在呢?” 对于那封信件,南宁心中尚有存疑,并不打算告知旁人。 她稳住一旁的苏少尘,道:“回府。” 公主似乎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挑眉道:“正好本公主与将军同路,走吧。” 南宁瞧见公主身后巷子里的马匹,有些不确定。 “走吗?” “不然呢?” 南宁觉得公主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偏要和他们走回府中去。 醉醺醺的苏少尘却浑然不觉哪里奇怪,兴致勃勃:“走!我也走!” 李知樾瞥了他一眼,目光毫无波澜:“没人问你。” 在公主这地方碰了壁的苏少尘又将所有不是归结到了南宁头上。 他满脸幽怨地瞪起南宁,一副“全是因为你,公主才如此对我”的表情。 南宁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又将他挑远了些。 - 日暮西斜。 大街上来往的百姓也少了许多。 南宁带着苏少尘跟在公主身后,想破脑袋也不知公主此番究竟是何用意。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李知樾也终究没忍住回过头:“你盯着本公主做什么?” 苏少尘也跟着嚷:“你盯着姌姌干嘛?” 南宁看向公主,怔了怔,道:“方才公主也一直与我们在闻水阁吧?” “胡说!”苏少尘继续嚷:“闻水阁里哪有公主?” 李知樾眼皮一颤:“本公主连请柬都未收,为何要去那?” 南宁颔首:“公主说的是。” 可不等李知樾略带僵硬的面色缓和后,她转而道:“臣只是觉得公主身上的熏香十分熟悉,猜测公主是在闻水阁中沾染上的。” 李知樾面无表情,嘴硬道:“将军多虑,本公主身上的香是方才站在巷子里才染上的。” 公主身上的熏香可要比她与苏少尘身上还要稍重一些。 南宁不置可否,垂下眼眸抿唇,笑了笑。 李知樾将余光扫过来时正巧看见此情此景,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臣只是觉得公主心善。” 公主别开脸,生硬道:“少拍马屁!” 南宁笑道:“臣是指那块公主府手令。” 见她并未提闻水阁的事,李知樾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公主既还在生那崔娘子的气,为何还要给她公主府手令?” “她既是公主府出去的人,若受了旁人欺负,岂不是丢了本公主颜面。” 南宁一听,此举倒也符合公主平日作风,便没再追问。 可这时,公主却反问起她来:“倒是你。” 南宁困惑抬眸,却见公主定住脚步,转过身拧眉看向苏少尘,面色不悦:“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行?!”少年吱哇乱叫。 南宁堵上一只耳朵。 她也不想。 可谁让这位苏小郎君将她视为情敌,总想着在哪里压她一头,给自己找点场子。 他一人屁颠屁颠地跑进闻水阁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还不带侍从,若是这么直接扔在路上,未免有些不够厚道。 “本公主不是说过让你别理他吗?” 南宁:“……” “下次一定。” - 将公主送回府后,天色已经暗下。 南宁原本想向公主借辆马车,将苏少尘送走,谁料这位仁兄不知到底是怎么惹到公主了,公主死活不肯答应,让她直接丢大街上,说是等到巡夜的金吾卫来了,自然会将他送走。 南宁无奈。 能让公主如此记恨,恐怕他平日里也是没少去招惹。 南宁叹了口气,只好从他口中问出了苏府方位,亲自将人送回去。 好在苏府方位与那信件上的地址相隔不远。 若无意外,她还能赶在宵禁前赶回南府。 这么一想,南宁也稍稍安心了些许。 但这个苏少尘本身就是个意外。 他太能折腾了。 南宁回头看了眼还未从酒意中完全清醒、嘴上却仍在骂骂咧咧的少年,捏了捏眉心。 算她倒霉。 南宁好言相劝:“你再这般磨蹭,等会就要入宵禁了。”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块鱼符,叫嚣道:“呐!把这个给他们瞧!看谁敢拦小爷!” 南宁接过鱼,在手中掂了掂。 这小子既是金吾卫出身,又为中书令苏怀公之子,若是碰上巡夜,应当能有几分用处吧? 夜风微拂,四周寂静无声。 南宁一手提着苏少尘,一边观察起周围的屋舍。 按理来说,那个莫青衣应当就住在附近了。 苏少尘似乎也有所察觉,歪着脑袋看她:“喂!你看什么呢?” 南宁正要否认,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 “来人!追凶犯!” 南宁还未来得及弄清现场状况,便见一个黑衣人挟持着一人从屋顶跳下来,径直朝二人冲了过来,身后的暗巷中追出一大帮兵卫。 两人行走的街道本就不算宽阔,苏少尘走路又如草蛇般歪歪扭扭,大抵是嫌他碍事,黑衣人拔刀挥下。 南宁心头凛然,一掌推开苏少尘,侧身避闪。 “砰!” 她振臂一挥,以剑鞘荡开刀剑,当胸一脚将人踢得倒飞出去,撞在了身后的追兵中。 黑衣人在剧痛中下意识松了手,被挟持之人陡然失去了支撑力,眼看就要坠地,南宁及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紧接着一帮身着便服、腰挂鱼符的青年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少卿!” “少卿,您没事吧?” “……” 一旁的苏少尘就没那么好运了,南宁手劲本就大,再加上一时心急,他醉了酒又站不稳,直接被一掌拍翻,摔了个大马趴。 少年吃了一脸的灰。 酒也算醒了三分。 “呸呸呸!南宁你个王八蛋——!” 苏少尘挥开罩在脑袋上的竹篮,摇摇晃晃站起身,还想继续叫骂,抬头却见一匹高头大马。 周围火光烈烈,马上之人半张脸融在夜色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少年拧眉。 这人瞧着怎么眼熟。 他揉了揉眼,上前一步,想要看得再仔细一些。 直至马上之人垂眼看下来—— “孽子!” 少年一哆嗦,立马醉意全无。 “阿、阿爷?!” “混账东西,你在这做什么?!” 苏少尘吓得六神无主,慌乱之下竟一把拉过南宁,赔笑道:“阿爷,这、这是我的好兄弟,我正准备回府呢!” 南宁:“……” 方才还在骂她,两人什么时候成的好兄弟。 南宁也未驳了他的面,顺着话向马上之人颔首道:“晚辈南宁,见过苏令公。” 听到南宁的名讳,苏怀公似乎也有些诧异,他翻身下了马,见了她后,立马眉目舒展,笑道:“原来是南小将军。”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另一边的金吾卫已将黑衣人抓获,似乎又从他搜出了什么东西,请人过去指认。 苏怀公点头应了一声,扭头又向南宁拱手道:“今日不便闲聊,南小将军莫要见怪,改日再来府上。” 瞧见他爹走远,苏少尘凑上来瞅了她好片刻 9. 制书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南宁耳畔轰鸣,一时竟听不清周围的人说了什么。 寒风呼啸而过。 她脑袋混沌,意识被拉回了六年前的龙虎堡。 怒吼、箭啸、砂石摩擦……嘈杂的声音纷来沓至,如同利剑般刺入她耳中,令人头痛欲裂。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见阿兄箭杆密集的身体在她面前倒下。 吞噬心髓的痛感仿佛在她的灵魂深处烙上了一道无法消磨的印记。 她浑身颤抖,复杂的情绪交织,几乎要将她所有感官吞没。 当年关中调兵的行军路线极为隐秘,只有父兄与谢柬之事先知晓。 可铁勒骑兵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以全军之力偷袭了兵力最薄弱的龙虎堡。 阿爷重伤,阿兄身亡,而谢柬之却不见了踪迹。 她原以为谢柬之也死了。 可他不仅好好活着,一年后还因平定北阳叛军有功,闻名于世,被调入禁军。 龙虎堡地处荒僻,不比其他边镇。若无人接应,若无万全准备,他独自一人根本不可能在兵乱中活着离开。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南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微微偏过脑袋。 谢柬之的眸光极具侵略,犹如鹰隼般锐利寒冽。 待瞧清南宁的样貌,谢柬之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原来还有一位故友。” 他寒声道,“南将军,别来无恙——” 待南宁与谢柬之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她表面已恢复了往日平静。 南宁面无表情:“承蒙谢大将军惦记。” “惦记倒是说不上。” 谢柬之似乎并不打算在此多停留,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宁一眼,将手中弓箭丢给了身后的郎将,按下腰间长刀转身便走。 “此案凶犯已伏法,恕本将不能奉陪了。” - 直到谢柬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周围才响起一片唏嘘。 莫青衣的死既然已成定局,在场众人谁也不敢当面指责谢柬之一句不是,只好收拾收拾现场,将尸体先抬回大理寺中。 跟在金吾卫身后的青年官员们都是一副蔫了气的模样。 南潜的脸色此刻看起来也不太好看。 他先是小声骂了那谢柬之几句,随后又问起了南宁:“阿兄也认得这个谢柬之?” “认得。” 南宁颔首,并不愿细讲,“他曾是阿爷帐下的兵。” 谢柬之为宣远郡王的第三子,在府中不受重视,自他生母死后,郡王府的人便将他打发来了边营。 此事南潜倒也略有耳闻。 他叹了口气:“谢柬之今时不同于往日,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郡王府庶子。阿兄日后若见着他可要躲远些,千万不要与他扯上半点关系。” 南宁不明:“为何?” 南潜咬牙,恨恨道:“谢柬之暴戾恣睢,卑劣狡诈,记仇得很。当年他立功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虐杀了从前在军中欺辱过他的人,剥皮拔舌,手段残忍至极。” “在平定叛军时,他杀过不少降兵。” “不仅如此。” 他凑在南宁耳边,比划了一下,“他连他亲兄弟都敢——” 南宁皱眉:“确有此事?” 记忆中,尚在边营时的谢柬之性情并非如此。 “千真万确!” “朝中没有人管束吗?”南宁疑道。 当年阿爷带兵救驾,本是一片忠心赤胆,可朝廷里参他的折子都快堆成小山高了。 南潜长叹:“谁敢啊!” “谢柬之直接听命于圣人,又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那群人巴结他都还来不及,除了长平公主,谁敢与他对着干。” “公主?” 南潜点头道:“公主与太后不和,自然也瞧不上太后一手提拔的谢柬之。再加上谢柬之时常奉太后之名去寻公主麻烦,公主看他更是碍眼。公主那脾气,阿兄你也知道,当街将人骂得狗血淋头,他连声屁也不敢放。” “……” 南宁若有所思。 若是公主,那一切都合情合理了起来。 - 自从那晚苏少尘被提回府后,心惊胆战了整整三日。 所幸他父亲一连几日忙于处理各种事务,根本没空理他。 苏少尘也难得很是懂事,没事便不在他爹面前瞎转悠。 这日苏怀公难得有了丝空暇,叫住了瞧见自己更见了贼一般正要跑开的苏少尘。 目光落在了他额头的淤青,苏怀公问他:“怎么弄的?” 见父亲竟难得关心自己,苏少尘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又是敲腿又是捶背:“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 忽然想起什么,他立马改口:“……好兄弟!” 苏怀公睁开一只眼:“三日还未消?” “是啊!阿爷,你看我都破了相!那小子下手可重了!” 苏怀公凝了他半晌,碍于是亲儿子的面终归是没把“活该”二字说出口。 那日什么情景,他可瞧得清清楚楚。 苏少尘赔笑,踮着脚去瞅外边的马车。 “对了,阿爷你这是又准备去哪啊?” “南府。” “去南府?!” 苏少尘记得,他爹没回离京办事,回来后都会奉圣人之命去找人麻烦。 他无比激动。 难不成南宁那小子也要倒霉了? 苏少尘思绪跳跃。 想起父亲三日没理自己,今日临行前却突然喊住了自己,便高兴道:“阿爷,你难道要去给我出气不成?” “出什么气?”苏怀公看着自己的儿子,十分不解。 苏少尘死皮赖脸地拱了上来:“我就知道阿爷最疼我。” 这浑小子一天天又在说什么胡话 10. 文书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待将苏氏父子二人送出南府后,南宁攥着手中的制书回了小苑,又仔细将上面的内容瞧了一遍。 阿爷曾在军营中提起过苏令公,并给予极高的评价,阿爷对他也很是敬重。 二人既为故交,苏令公在圣人面前为她说一句话,倒也不奇怪。 可最让南宁心疑的还是那封莫名其妙传来的信件。 为何偏偏正是自己打算去寻莫青衣时,他却突然被捕。 被金吾卫捉拿时莫青衣并未有反抗之意,可他却在走过坊门时突然像发了疯一般。 南宁闭上双眼,回忆起那晚景象—— 莫青衣在挣脱束缚前,似乎回头看见了什么,神情十分惊恐。 可那时已入了宵禁,除了他们一行人外,便只有谢柬之与其率领的龙武军。 谢柬之…… 南宁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谢柬之的箭法当年是阿爷亲自教的,他在这方面天赋极高,很快赶超阿爷,甚至能做到箭不虚发,百步穿杨的地步。 只要谢柬之愿意,完全可以留下莫青衣的命,但他却下了死手。 谢柬之一定认识这个莫青衣。 可谢柬之为何要杀他? 南宁拧眉沉思。 谢柬之此举背后是有人授意,还是害怕莫青衣入狱后会被审出与他有关的把柄? 不等她再去细想,院外突然传来一道叩门声。 南宁闻声,搁下手中制书,开了门。 在瞧清来人后,她愣了愣,心中有些诧异:“柳晴妹妹?” 柳蓁、柳晴姐妹二人面容十分相似,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南宁虽分不太清二人,但若是柳蓁,断然不会给她好颜色的。 少女眉眼带笑,有些拘束:“阿兄。” 南宁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她身后一大帮侍从身上,十分不解:“这是……” 柳晴向她欠了欠身,转过面来:“都送进去吧。”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站满了一众侍从,每一人手中都抱着不同的物件。 甲盔兵刃、绫罗绸缎,杯盏玉器,还有…… 南宁顺手打开了一个小箱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艇,瞬间陷入沉思。 “听闻苏令公白天带来了阿兄的授官制书,这些便当作是阿兄的贺礼——” 她怎么不记得南府竟这么有钱,怕不是将府库搬空了。 若是祖母知道,恐怕是会责怪下来。 南宁刚准备拒绝。 柳晴便道:“阿兄不必担忧。” “这些东西就是老夫人一早便准备好的,只是一直不知到底该借什么理由给你,便一直放在库中。我擅作主张,向老夫人提议借此机会,老夫人亲口答应了。” 南宁诧异抬眸。 柳晴冲她微微一笑“老夫人嘴硬心软,其实一直记挂着你们父子二人。” 南宁沉默片刻,道:“祖母心中有怨,我能理解。” 柳晴摇了摇头:“老夫人只是不知到底该如何与你相处罢了。” “老夫人知道当年二将军离京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从前她总是盼着你们一家回京团聚,嘴上也从未说过二将军半句不是。” “只是六年前……”她声音顿了顿,明显迟疑了一下。 “南鸢小妹与二夫人的灵牌被送回南府后,老夫人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南宁垂下眼眸。 阿娘一直为阿兄体弱多病而耿耿于怀,待阿兄去了后,没多久阿娘也病重离世。 “老夫人曾说,几个小辈之中,就数二将军的小女南鸢最活泼、最爱闹腾,很是招人喜欢,她做着梦还能想起小南鸢骑着头小马驹在院子里乱跑乱跳。” 南宁恍惚想起年幼时,自己常常跟着阿爷跑去城外营地,跟着一群小兵卒摸鱼爬树,在泥堆里打滚、撒野,什么女红礼节一概不知。 外人嫌她粗鄙,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心中不高兴,便与对方打架。祖母嘴上虽说着她的不是,可每回还是为她撑腰。 祖母年轻时随先帝征战沙场,是先帝亲封的国夫人,人人都要敬她。她背靠祖母,腰杆子也挺了许多。 柳晴的声音越来越轻:“老夫人便是从这开始有了怨言,她以为若非二将军当年的决定,或许一切就会变得不同。” 南宁敛眸。 “老夫人一直在等二将军回来,想让他亲口向自己解释,她盼了许多年,眼看边关战事已平……” 柳晴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 边关战事已平,但阿爷还是不愿回来。 “无论二将军是因何原因,终归怪罪不到阿兄身上,等过段时间老夫人会想明白的。” 南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只是我那阿姐……” 柳晴长叹一声,向她欠身行礼,“阿姐脾性耿直,说话肆无忌惮,柳晴自知我们姐妹二人只是寄住南府,此事万般轮不到我们来多嘴。只是阿兄与老夫人之间的隔阂终归要解开,柳晴也在这代阿姐向阿兄赔一句不是……” “不可……”南宁连忙将人扶起。 柳蓁脾气不好,倒不见真是什么坏心眼,只是为老夫人与大夫人不平。 更何况,她说的那些本就是事实。 “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柳晴感激道:“多谢阿兄,日后我也定会多多劝诫阿姐。” 南宁点头含笑,紧接着又将方才打开的那一小箱银艇递了回去。 “其他东西我留下了,这银艇还是拿回去吧,府上开支也需不少。我这还有圣人的赏钱……” 柳晴不动声色将盒子推了回去,嫣然一笑:“老夫人知道二将军一贯有领了军功封赏,便将东西分给下面军士的习惯。你是二将军的长子,也是他的兵,定也如二将军一般。” “京城不比边关,处处还需用到银子的地方,更何况姨母手中还有不少铺子,足以维持府上开支,阿兄还是收下吧。” 南宁见状,便也应下了。 她是真的很穷。 上回置办刀剑架后,她又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里外外搜刮一遍,这才凑足钱给公主送去一件“勉强能收”的谢礼。 如今钱袋里都快比脸要干净了。 - 南宁第二日便依苏令工与她交代的那般先去了吏部。 吏部给了她半个月的赴任期限。 南宁直言自己就在京中,也无 11. 绝不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中郎将府由团、队、伙,三级构成,那何校尉便是团的一把手,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壮汉,中郎将一职空缺许久,府中事务便一直由他暂代。 长安各府中,最属平康坊鱼龙混杂。 坊内多风月场所,不少高官子弟、文人士子、富商乱纷纷地聚在此处,时常闹出不小动静。这些人也最不服管教,若稍有不慎招惹哪位贵人,日后在京城也很难混下去。 是以金吾卫许多人并不愿来此处的武侯铺值守,恐怕惹一身腥,纷纷请求调离。而留在平康坊的金吾卫,也都是一些老兵油子,对坊内巡守并不严格,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校尉素来看不惯平康坊内醉生梦死的高官显贵,常年驻守平康坊捉拿闹事者,为此得罪过不少权贵。 他瞧不惯的人有许多,不巧南宁也是其中一个。 苏少尘通报之后,很快将她带去了见何校尉,一路上也向她简单介绍了几句。 何校尉捏着手中文书,上下打量着南宁,半晌才别着脸,粗声粗气:“你就是那个将铁勒那些沙秃子打回老家的南宁?” 南宁一脸漠然:“正是。” 何校尉背着手在她身侧绕了一圈:“细皮嫩肉,生得倒是俊,像个小娘子似的。” 南宁抿唇。 “居定远首功?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冷哼一声,“拿得起枪杆吗?!” 苏少尘杵在边上,被何校尉这话吓了一跳。 边关战事论功行赏,为圣人亲自决定,不论南宁那小子在边关究竟是何表现,可他这么问,不就是在质疑圣人决定吗? 若南宁与他急了,将此事状告到圣人那可就完了。 南宁闻言,面色倒是依旧平静:“拿得起。” 被质疑样貌在南宁这早已见怪不怪。 六年前她代兄长名义去了边镇最偏僻的营队,从小兵卒做起,队里的人都以为她只是正好与节度使长子同名而已,时常以她面容似女子而针对、取笑。 大周不乏面容俊朗的小郎君,南宁自小就生得高挑结实,从前换身男装出行,旁人也并不会生疑。 只是在军营这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中,但凡有一丁点女性特征,都会被加以放大。 从前南宁是靠着胆识、拳头还有军功,让所有人都闭了嘴,再加上后来因朝廷派人下来论功封赏,边营的人才知她竟真的是节度使之子。 所有人都知道节度使有个病恹恹的儿子,长身子的年纪便拿药当饭吃,现在养好了病,“瘦弱”些倒也没什么,便也无人再拿她样貌说话了。 听何校尉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将她当作靠着生了副好命,靠抢占军功得圣人封赏的官家子弟。 此行在大周军中并不算少数,南宁也略有耳闻。 她抬眼,与何校尉对上视线。 “倒是有种!”见南宁丝毫不畏惧,何校尉也提起了兴趣,转头对苏少尘道,“今日坊内已经有人巡守,不需要人了,你将他带去中郎将府,让他将兵库里的东西收拾干净。” “可那不是……”苏少尘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何校尉那张脸,默默闭上了嘴。 苏少尘领她去中郎将府,翻出兵库钥匙后,有些幸灾乐祸:“我就说何校尉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那兵库的东西又大又沉,好些时间没收拾过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收拾干净。你若后悔了,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去与何校尉说一声。” 南宁只回应了两个字:“不用。” 她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多谢。” 苏少尘顿时傻了眼,绕到她身前,挡住她去推门的手,气冲冲道:“喂!我说你这人干嘛非得自找苦吃?” 南宁垂下眸子:“何校尉既是团中一把手,又暂接中郎将府大小事宜,我日后免不了与他经常接触。” “那又如何?他若知你是新来的中郎将,定不会将你怎么样。” 南宁绕开苏少尘,推开兵库大门:“他心中有怨,若因碍于上下级不敢直言,其中的间隙免不了会越生越大。他在中郎将府应当也待了不少年,他若对我不满,情绪必定也会带动下面的人,时间久了也会影响到府中其他事务。” “不如就先顺着他的意思,我也想知道何校尉为何对我不满。” 少年一时哑口无言,沉默半晌,嘟囔了一句:“算了,随便你。” 说罢,转身气哼哼地走开了。 南宁挥开门前的蛛网,抬腿进了兵库,一股潮湿混着铜锈的气味扑面而来,看着满屋子散落的刀剑兵刃,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随意拾起脚边的一把短刃。 ——刀锋锈钝,还有几处缺口。 好歹也算是中郎将府的兵库,不至于寒酸成这副模样。 南宁费了近三个时辰,才将兵库收拾出三成。 期间苏少尘来瞧过她,倚着兵库大门,站得老远,一脸古怪地盯着她的背影:“喂,你当真收拾上了。” 南宁拔出一柄横刀,看着断裂的刀面,顺手就扔到了身后。< 12. 包子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最后苏少尘只是告诉她了一声府中吃饭的时间,气冲冲地离开了。 等到南宁掐着点去堂厨时,桌上的饭菜已被撤下,何校尉正与几人闲聊,苏少尘也在其中。 南宁瞧了眼,边上的饭桶里干净得连一粒米都没剩。 何校尉瞧见了她,冷笑:“今日还真是不巧,提前开了饭,忘记定远将军还在兵库,想必饿了一顿也不打紧吧?” 苏少尘有些心虚避开视线。 南宁平静道:“不打紧,这个点尚有食店摊铺,我到外边吃。”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要离开。 “站着。” 南宁停下脚步,默了默:“何校尉还有何指教?” “兵库收拾完了吗?” 南宁道:“十之三成。” “吩咐你干的活没干完,还想出去吃饭?!”何校尉扬眉,“收拾完兵库再去!” 苏少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迸裂。 他确实见不得南宁好,但何校尉此举确实有些过了头。 谁都知兵库那活,又脏又累,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南宁一个人能收拾出那么多,已远比想象中还快了许多。 此事若是让他阿爷知道了,他的屁股只怕不保。 想到这里,少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何校尉,要不还是……” 何校尉看着他,皱眉:“怎么?” 苏少尘的大脑飞速运转,吞吞吐吐道:“这个南宁……毕竟还是公主未来驸马。” “怎么?他还想用驸马爷的身份压咱们不成?” “不是不是……”苏少尘连忙摇头。 何校尉拍拍他的肩,凑在他耳边低声宽慰道:“听闻你仰慕公主多时,却这小子被横刀夺爱,我也算给你出了一口气。” 说罢,他立马又对南宁板着脸道:“若是明日也没弄完,明日也不准吃饭!” “……”苏少尘听着一顿心惊肉跳,瞬间垮下脸来。 他怎么觉得自己屁股好像……又开始疼了。 - 南宁并未与何校尉叫板,一脸平静地又进了兵库。 苏少尘借监督之名留了下来,何校尉鉴于他平日对公主死缠烂打的一片真心,是以也并未生疑。 夜半三更,少年揣着从堂厨翻出的两个馒头,心惊胆战地凑到南宁跟前。 “喂,你不会状告到我阿爷那去吧?是何校尉要罚你,这件事和我无关啊——” 南宁三两口解决了馒头,连碎渣都没放过,半晌幽幽转过脸来:“有水吗?噎住了。” 苏少尘忙不迭将腰间水壶递了上去。 见南宁还是不说话,他着急道:“这会也没人看着,大不了小爷就帮你干点活,你可不准告诉我阿爷!” 不等南宁缓过劲来,少年已经起身跑开,麻溜地替她收拾起来。 好不容易等南宁顺了口气,她一脸茫然看着少年背影。 她可没说要去告状。 苏少尘怎么自己就帮她把活干上了? 碍于苏大少爷笨手笨脚,还需自己在身后收拾烂摊子,南宁嫌弃到不行,将人打发到了一旁,轰他离开。 少年一步三回头,忍不住折回来扒着大门探出颗脑袋:“你真不会向我阿爷告状?” 南宁眉心跳了跳:“不会。” 方才只是搬了几件重物,苏少尘便开始腰酸胳膊疼,实在撑不住眼皮打架。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离开了。 - 翌日清早。 等到苏少尘再回兵库时,里面已井然有序,损坏的兵器都被南宁堆在了一旁,还以是否可熔炉重制划分了开来,几把钝刀也被磨得光亮。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景象,南宁也闻声从门后走了出来。 “这、这就弄好了? 13. 过来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何校尉来验收兵库后,依旧没给南宁什么好脸色,只是问了句“你一个人弄的”后,冷哼一声,喊苏少尘带着她去训练营。 苏少尘支支吾吾,嘟囔了一句:“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旋即就被何校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去训练营的路上,少年伸手勾住南宁的肩,语气无比同情:“何校尉脾气却是不太好,比谁都要护犊子,下面的弟兄们都承他的请。你说他究竟与你有多大仇怨,怎么老是和你过不去?” 南宁不动声色拍开他的爪子。 “我倒也想知道。” 苏少尘不死心地又凑上来:“那我帮你去问问?” 南宁目不斜视:“不必。” 金吾卫的操练比起边营出身的南宁来说算不上什么。 何校尉虽有心为难,给她添了不少难度,但还是被南宁应付了过去。 她在操练中始终保持着不上不下,不落后也不出风头,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旁人或许不明白,可何校尉与苏少尘心里比谁都清楚,昨夜她可是熬了一宿收拾兵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拉来操练。 换人早就倒下了。 这般惹得何校尉也忍不住拧着眉头,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这小子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 苏少尘钻着操练的空隙挨着她一旁坐下:“喂,你真能挺得住,真不困啊——” “困。” 南宁平日本就看起来沉闷,眼里总是好像没精神一般,如今更像是只快吊死的鬼,目光幽幽、空洞无神。 苏少尘被她眼神吓了一跳,旋即嚷嚷:“方才怎么看你好像没事一样。” 南宁闭上眼,不想讲话。 所幸何校尉也不算太过不近人情,拉着一张脸看见南宁跟着其他人训练了小半日,也没落下什么,便将人打发去守兵库了。 苏少尘的耳朵比谁都尖,再加上还未到他轮守的时间,少年闲来无事便追上了南宁,笑嘻嘻道:“那兵库常年又无人去,何校尉让你去守兵库,也算是给你放了点水。” “不过呢,你也别想得太好,平日兄弟们值夜都是睡卧房通铺的,你在兵库就只能睡地上了……” 南宁应了一声,在回兵库前,先去了抱了一捆干草,随后将东西往兵库角落一铺,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堆里翻出一件沾灰的披风扑了上去,直接躺下。 苏少尘目瞪口呆:“喂,你还真这么睡?不嫌埋汰?!” 南宁眼皮打架:“从前我还睡过死人堆,这又有什么——” “死人堆?”少年哆嗦了一下,想也不敢想。 他头皮有些发麻:“为何要睡在死人堆里?” “为了活命。”南宁翻了个身,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敌军一路屠城而下,战后又会派人来清扫。” 她背着尸体,逃过了一劫。 那是她代兄长名义,入营的第三个月。 “死尸的腐肉血腥气会引来野狼……那些野狼会吃残肢断臂,它们最喜欢的就是咬人喉咙……” 苏少尘蹲下身,压抑心头的恐惧,好奇地问:“为什么?” 南宁睁开一只眼:“因为它们讨厌聒噪,只要咬住喉咙,就听不见吵了。” 少年瞪大眼,下意识捂住自己脖子,被她唬得有些发愣。 直到南宁将他打发出去,过了好半晌,苏少尘猛然回过神,骂骂咧咧地冲了回来:“好你个南宁,敢骗小爷,死人哪里会说话?!” - 等到南宁第二日睡足了精神后,一睁眼就看见倚在门前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南宁奇怪看着他:“你干嘛?” 一大早鬼哭狼嚎的,难听又渗人。 苏少尘掀袍席地坐下,嘴角是洋溢不住的喜悦:“让你昨日吓唬小爷我,今天报应不就来了,今日何校尉叫你去领军器。” 南宁“哦”了一声,起身去院子打水擦了把脸。 苏少尘在身后气得跳脚。 “小爷我与你说,这事可难办了!到时候定会受那些人刁难。” 少年一想起那些人心中便窝火,可转念想到这次是南宁去受他们的鸟气,心情稍微有所好转。 “可别怪小爷没提醒你,领完东西就走,也别管给了多少东西,千万别去和那群人叫板,不然往后有你受的。” “你若惹得一身腥也没什么,到时候别连累我们其他弟兄。” 南宁:“哦。” 从苏少尘那得到消息后,南宁先去找了何校尉。 最初何校尉见她时,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安排有所不满,南宁却道:“我回京不久,对城内不熟,若是在路上耽误了时间那便不好办了,还请何校尉派一人带我认认路。” 领军器一事在他们府上可是烫手山芋,谁都不愿去那受窝囊气,既然有人愿意去那再好不过。 何校尉一听,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要几个人?” “一个就够了。”南宁伸出一根手指,转而指向苏少尘,“就他吧。” 原本还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少年:“???” “好端端地扯上我做什么?” 何校尉瞅了二人几眼:“那这事就这 14. 小白脸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在苏少尘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目光中,南宁硬着头皮走到公主马车侧窗前。 “公主唤臣是为何事?” 李知樾吊起眉头,嫌弃不已:“身上怎么弄的?” 南宁低下头瞧了一眼:“收拾兵库时不小心沾上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臣可以站远些。” 见人要退回去,李知樾不悦:“你就给本公主站在这!” 南宁有些想不明白。 公主方才不是还在嫌弃衣袍只是沾了一点灰的苏少尘吗? 她抬起眼眸,瞧见公主看着已经不太高兴了,立马将退后半步的脚收回。 “是。” 李知樾面色这才稍有缓和,放下手中帘帐:“什么兵库还需你一个左翊卫中郎将亲自收拾?” 苏少尘跟在一旁,听了这话,心差点跳到嗓子眼。 这等杂活,怎么说也是轮不到南宁头上的。 少年忍不住多瞧了南宁几眼。 这小子,该不会向公主告状吧? 南宁心中不免也有些惊讶,眼下她还没正式上任,消息也还未在京城中传开,没想到公主的消息竟这么灵通。 她垂首道:“府中事务自然都为分内之事。” 南宁话音一落,苏少尘稍稍松了口气。 所幸公主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道:“这又是准备去哪?” “卫尉寺武库。” 李知樾挑眉:“南将军倒是个大忙人,这才入中郎将府几日,又是亲自整理兵库,又是到卫尉寺武库的。” 南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好在公主也没太在意:“本公主想邀将军明日去一个地方,不知将军是否有时间?” “臣有空。” “他没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南宁忍不住回头,此时苏少尘正对着她瞪眼。 公主自动忽略苏少尘,问起南宁:“将军怎么不问问本公主要带你去何处?就不怕本公主将你给卖了?” “全凭公主安排。” 李知樾闻言,透过窗缝瞥了南宁一眼。 虽然灰头土脸,但看着也不算太不顺眼。 公主心情稍善,难得向人解释了起来。 “圣人素以孝治国,太后修道,对那些道士占卜算卦一事深信不疑。本公主费了不少功夫寻到了道元天师的下落,只要他能算出你我二人绝非良配,太后自然会出面干涉此事。” “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道元天师的名号在南宁也略有耳闻。 不等南宁回应,苏少尘立马蹦出来,双手赞同:“我同意!” 南宁无奈地回头看了少年一眼:“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李知樾收回视线:“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本公主派人到南府来接你。” “是。” 直到公主府马车消失在二人视线,苏少尘贼眉鼠眼地凑上来:“明天我也要去!” 南宁眼皮跳了跳:“你去做什么?” 少年兴致勃勃:“我也要去算姻缘!” “……” - 左翊卫中郎将府位于崇仁坊,卫尉寺又与他们位置相反,在皇城最西端。 苏少尘一路直嚷嚷着腰酸腿疼,走不动。 南宁奇怪:“你既为金吾卫,巡街不是常有之事,怎么才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了?” 少年吊儿郎当:“我进金吾卫后就一直在平康坊的武侯铺,大家心知肚明这块地最不好管,一般也都是走个过场,再说基本也都是左翊街使带着那帮番上的府兵巡街,我顶多就转悠两条街。” 南宁轻轻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三卫之中,翊卫金吾因有宫禁宿卫、京城巡警治安的职责,寻常高官贵胄子弟若想刷资历,混混日子,怎么说都不会愿意到这里来的。 她还以为,苏少尘既到了金吾卫,心中是有些抱负的。 “若不是我阿爷,小爷我死活都不会到金吾卫来。” 少年评价,“不过金吾卫的甲胄与佩刀看着倒是威风,巡街的时候那场面别提多气派了!够小爷在那帮兄弟面前吹几年了……” “……” 南宁有些心累:“你不是说右翊卫近年来气势压左翊卫一头,为何不到那里去?” 苏少尘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脸严肃:“这你就问到点子上了!” 南宁微微一怔,准备洗耳恭听。 静默片刻。 少年陡然变脸,笑嘻嘻地给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当然是左翊卫离我家更近啊!” “……” - 等到二人赶到卫尉寺时,已是近午。 寺前的守卫先核查了二人带来的手令,才派人将他们领到武库署。 此时武库外已候了不少人。 卫尉寺负责武库的录事王弈在得知他们来历后,很快从柜子里翻出一本账簿,并命人清点了一批军器出来给二人过目。 南宁只是看了账簿一眼,便道:“这账与点出来的军器怕是对不上吧?” 苏少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后面拉了她一把,压低声:“喂,你还来真的?” 王录事笑了笑:“将军,这是何意?” “上边写了领用弓矢五百张,拿出来最多也就一百来张,还有排弩……” 王录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微微眯起:“将军应当是刚入中郎将府不久吧。” “是。” “有些事我一个卫尉寺掌武库署的小小录事插不上手,但还是想劝将军一句,尽快带着这些军器离开吧。若是等那位来了,恐怕就连这些也拿不去了。” 南宁知道他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 “无碍。” 南宁眼睛也没眨一下。 “左右中郎将府本就位于皇城左右两坊,并不顺路,日后还是各领军需,就按着兵部核准划拨的来。若有事,便让他来寻我。” 倒是个颇为硬气的小将军。 王录事挑眉,作了一揖:“那便依将军所言。” 金吾卫的事,他也管不着,只要武库出去的军器能对得上便可。 只是以往拨给金吾卫的军器都被右翊抢占了去,一直以来也从未有人质疑。 今日状况,他倒还是头一回见。 南宁颔首回礼:“今日府中只派了我们二人前来,这些军器便有劳卫尉寺的兄弟们护送了。” 看着一群人搬运、清算弓弩甲胄的场景,苏少尘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拉着南宁一只胳膊,道: “待会若是那个石申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南宁将人扯开:“我们不过按规矩领军 15. 不好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少年这话不大不小,正好被在场所有人听了个清楚。 南宁心中憋笑。 石申大怒:“你胆敢再说一遍。” 苏少尘一脸无辜,挪开眼神:“我可什么也没说。” “好!” 石申怒不可遏,指着南宁道:“你们想要军器也不是不行!” “今日你若能在本将手中过十招,本将便让你带走这些军器,要杀要剐也随你处置!若是不能可别怪本将不客气了。” 南宁面无表情:“军中不允许私斗。” 更何况,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的。 “听闻南将军在边关名声赫赫,本将军不过是想讨教一番罢了。” 他话音刚落,卫尉寺的押送兵卫也纷纷转过身去,摆明了是不愿参与两府的纷争中来,装作瞧不见。 南宁道:“若我不比呢?” “就休想从这里踏出去半步!” 南宁叹了口气。 此处离右翊卫中郎将府所在的布政坊不远,更何况对方人马多,硬耗下去也确实不是办法。 “这可是你说的。” 石申:“大丈夫一言九鼎,自然说话算话!” “好。” 苏少尘方才出的一口气倒是痛快,事后说实话还是有些后怕,气势也矮了几寸。 见南宁又答应对方要求,少年眼皮狂跳,拉着她背过身去:“你还真和他打啊?小爷上次与你交手,虽然勉强承认你有几分厉害,但这人可是个莽夫,据闻八岁就能扛鼎,力大无穷。上回在他手下过了几招的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南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心中有数。” 苏少尘坚持:“你没数!” 万一那莽夫不知轻重将人打残了,他不仅屁股不保,恐怕还要被公主的潜龙卫吊到城墙上去了。 南宁也瞧出了他那点心思:“放心,不会连累到你。” “若有人问,就说我一意孤行,你拦不住我。” “你……” 苏少尘眼泪汪汪,有些感动了。 好兄弟,够义气! 石申翻身下了马,迈出一步,连带着地砖也有些颤动。 他身长约莫七尺,魁梧如虎,满脸横肉,眼角的一道疤使他面容更显狰狞。 石申卸下腰间两把长刀,丢在一旁道:“本将军无需兵器,请南将军自便。” 南宁道:“我也不用。” 苏少尘收回感动,想死的心都有了。 石申力大无比,最擅长近身赤膊,若南宁能用长枪,说不定还有挺过十招的机会。 与他近战,分明就是去送死。 公主这回不仅是要将他吊城墙上,估摸着还得再扒他一层皮。 “不自量力。”石申冷嗤一声,旋即开始主动向南宁发起攻势。 石申虽身材魁梧,但动作却极为迅猛。 拳风在耳畔“呼哧”作响,每一拳砸下来如同泰山压顶! 南宁屏息凝神,抬臂阻挡,手臂被震得有些发麻。 她自知与石申绝不可硬碰硬,立马弯身躲闪,绕背突袭! 石申显然没料到南宁的速度竟会比自己还快,背后重重挨了一脚。 趁他愣神功夫,南宁顿足回身,一脚踹至他耳面。 谁料石申竟半路挡下,一只手犹如铁钳般死死攥住她的右腿,令人无法挣脱!下一瞬,石申抡动胳膊,想要将她翻摔在地。 苏少尘仿佛已经预见自己的结局,在一旁吓得吱哇乱叫:“你这莽夫!下手轻点!!!” 南宁心中凛然,迅速勾腿借力一拳砸向他的手臂! 石申吃痛松手,南宁顺势落地后退。 他呼哧出热气:“你小子倒有些本事。” 南宁:“承让。” 紧接着,石申再度扑拳上来,如同怒涌狂潮。 一回交手下来,南宁对他的拳路也有些了解。 这次南宁依然是侧身避闪绕至他身后,只不过此次她选择将攻击瞄准了下盘。 她一跃而起,借力一脚落至他膝腕,猛地贴地飞踢,将人放倒在地! 轰——! 地面一声巨响。 等到烟尘散尽,南宁低头看着地上的石申道:“还请石将军放行吧。” 原本还躲得老远的苏少尘,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叉着腰站在南宁背后,得意道:“你输了!快放行!” 见南宁块头身高都比不上自己,细胳膊细腿,生得白净还像个小娘子,竟能将自己放倒,石申顿觉屈辱,翻身起来:“不成!” “十招还未结束!” 南宁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无奈:“那请吧。” 这回石申倒是学聪明了,他知道自己出拳速度虽快,但因下拳太重,回手时总会留下一瞬空档,而南宁便是趁着这个机会绕至他身后的。 南宁正面迎上,借力打力翻腕拨开他的拳头,紧接着看准时机,横步甩身再度绕至他身后,纵身一跃砸肘而落! 石申似乎也有所防备,猛地旋身过来,抬臂挡下!踉跄着后退数步。 南宁见势纵身追上,当胸一脚。 “砰!” 将人踢得倒飞出去! 南宁正要收势,忽然瞥见石申即将倒落之处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16. 鸡毛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何校尉得知南宁带回军器的消息时,正在平康坊的武侯铺点卯。 见府中急急忙忙派人来通报,何校尉一脸奇怪:“屁大点事还要过来和老子知会!像往日那样将军器分下去不就完事了!” 那人压抑不住内心激动,道:“何校尉,这次卫尉寺武库送来了十车军器,押送的队伍中还有右翊卫的人!” 何校尉猛地转过脑袋,盯着他:“你说有多少车?” “整整十车!” 这回饶是何校尉也有些坐不住了:“当真?!” “千真万确!” “现在府上就等着何校尉回去处置这些军器呢!” 何校尉有些沉不住气了:“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我过去!” 回去路上,何校尉心中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高兴的是卫尉府武库署这次竟拨下这么多军器给他们充实兵库,另一方面又担忧右翊卫的石将军会来找茬。 何校尉暗自琢磨,自己在石申那也算吃过不少苦头。 万一那些军器是那俩小子从石申地方抢来的…… 何校尉转念一想。 就算是从石申手里抢来,这也他爹的真有本事! 反正只要入了他们中郎将府的大门,这些军器谁也别想抢了去! 等何校尉风风火火赶到时,押送军器的卫尉府卫兵与石申派来的右翊卫已经离开。 他左右张望,没寻到这些人的身影,顿时不解:“人呢?” 南宁跟着苏少尘杵在一旁,问:“何校尉找谁?” 何校尉收回视线,有些郁闷:“石申手下的那些人没来找麻烦?” 南宁淡然:“他们是来帮忙押送军器的,刚刚已经离开了。” “帮忙?”何校尉瞪大眼。 他竟不知石申那蛮人还会帮忙?! 何校尉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看着南宁与苏少尘道:“你们二人是怎么从石申那将十车军器要回来的。” 苏少尘在心中早就整理好了不下八百回的辞措,正激动得想要和他描绘一下南宁一脚将人踹飞大快人心的场景,南宁直接将人提了回来,率先开口。 “可能石将军今日心情不错。” 苏少尘:“……” 放什么狗屁! “分明就是……唔唔唔!” 南宁一把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少年这才老实下来。 何校尉倒也没去深究二人的奇怪反应,转而去看车上的军器。 苏少尘见他一脸高兴模样,扒开南宁捂嘴的手,趁热打铁:“明日我与南宁都有些事,何校尉您看……” 何校尉目光寸步不离这十车军器,仿佛是被一群鸡砸中脑袋的黄鼠狼,浑身感觉轻飘飘的。 他头也不抬:“准你们一日假,今日也提早滚吧。” “好嘞!”少年喜不自胜,扯着南宁就往外走。 待走出府门,苏少尘这才想起问南宁:“何校尉不喜欢那石申,你若和他说你方才胜了石申,日后何校尉也会敬你几分。” 南宁扯动嘴角:“方才边上那么多人,我还当面和他说我与石申斗殴不成?” 军中私斗可是大忌。 苏少尘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你们那顶多就算是……比试切磋。” 南宁叹了口气:“就算你不说,也有人会告诉他的。” “为何?” “府中派去军器监的不止我们,有人一路跟着我们,应当也看到了,他们自会向何校尉通报。” 苏少尘傻眼:“我怎么不知道?” 他一声又比一声高:“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在边关时进过斥候营,反追踪是斥候必须掌握的技能。” 对于斥候营苏少尘也有所耳闻,他不理解:“你爹不是节度使吗?好端端去斥候营受那个累做什么?” 一着不慎还容易丢了性命。 南宁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朝外走。 苏少尘追上她,喊:“你这是又要去哪?” “回南府。” 南宁顿足,背过身来,打趣道,“你也想跟我回去不成?” 苏少尘想了一会,笑嘻嘻地跟了上去:“也不是不成。” 他摸了摸下巴,思考道:“也不知公主明日何时派人来找你,公主铁定不愿带我,只要我留宿南府,明日不就能和你们一块了。” 南宁冷言婉拒:“南府没有多余厢房。” 苏少尘嚷嚷:“那小爷委屈一下住你那房也行啊……” “……” 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没承想苏大少爷还真惦 17. 痛心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半个时辰后。 一辆马车在南府大门外停下。 望眼欲穿的苏少尘跟只花蝴蝶似的飞扑上去。 “公主——” 不等他挨近,便被公主的潜龙卫拔刀拦了下来。 公主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在这?” 苏少尘:“公主在哪,我自然在哪!” 李知樾将帘子放下,没好气道:“将苏二给我拦着,再给南将军牵一匹马,我们走。” 南宁用略带同情的目光在苏少尘身上扫了一眼,旋即接过公主府侍从递来的缰绳,在少年的鬼哭狼嚎中翻身上了马,跟随公主的马车走远。 待到一行人出了城东的春明门,不多久苏少尘便驾着一匹马追了上来。 公主面上虽然不悦,但终归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苏少尘跟在队伍后头,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苏少尘嘴上不得闲,见公主府上的潜龙卫与侍从都不理他,软磨硬泡才将与公主并行的南宁扯到了队伍的后头来。 南宁看了他一眼:“拉我过来做什么?” 苏少尘唉声叹气:“我一个人在后面太无聊,十分思念我的南兄。” 南宁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马就要往前走。 “欸!”苏少尘立马改口,“小爷就是不想你比我离公主更近些。” “……” 南宁似乎也被这个理由说服,没再将人丢下。 听闻京中的世家公子对公主避之不及,唯独苏少尘整日死皮赖脸追着公主到处跑。 苏少尘虽如公主说的那般脑子不算好使,但对公主应当是真心喜欢的。 而她一介女子,又不可能真的与公主成婚,何必插足二人之间。 南宁默了一会儿,问他:“京中几乎人人都知你对公主痴心一片,那你究竟喜欢公主什么?” 公主无论是身份还是性格,让寻常人确实难以接近。 但苏少尘既能如此死心塌地,想来是在公主身上发现了其他未被人察觉的过人之处吧? 南宁有些好奇。 苏少尘想也不想,答道:“漂亮!” 南宁沉默许久,也没等到苏少尘再补充什么,纳闷地转头去看他:“没别的了?” 苏少尘不解:“漂亮就够了呀!” “……” “这长安城的第一美人非公主莫属。”他挠了挠头发,傻笑道,“我从未见过比公主还漂亮的姑娘!” 南宁一时失语。 过了半晌才缓过神。 “你与公主之间就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南宁不懂世间的男女之情,单凭猜想也觉得这件事总需要一个契机。 少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老实回答:“没有。” “自从与公主相识后。”苏少尘掰着手指,“我每日就是去找公主,然后被骂;再去找公主,然后又被骂……” 他信誓旦旦,“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南宁皮笑肉不笑:“……你倒挺坚持不懈的。” 苏少尘咧嘴傻笑:“那是!我对公主心意日月可鉴!” “……” 少年说话时,刻意提高了声音。 下一刻,李知樾“唰”地掀开侧窗的帘帐,探出了脑袋,一副被他恶心到不行的模样,怒气冲冲地喊。 “苏二!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公主命潜龙卫将你乱棍打下山去!” 苏少尘立马住了口。 南宁瞧着公主面上的怒容,心中不免长叹一声。 这个苏少尘实在太招人烦,公主竟能忍他那么久,最多也只是骂他几句,也没将他如何。 公主的脾气…… 真好。 - 自从在苏少尘那得到答案后,南宁心里默默将人移出了公主未来郎婿人选的行列。 她暗自下定决心。 哪怕自己与公主解了婚约,也千万不能让苏少尘有机可乘。 公主是个好人,万万不可找一个像苏少尘这般只会看女子相貌的肤浅之人做驸马。 南宁的思绪有些飘远。 若要配得上公主,一来出身必然得显赫,二来秉文兼武,第三也要与公主性格相契…… 公主不喜欢矮子,那身量样貌也得出众。 南宁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全大周会有这么一号人。 若是有,这桩婚事恐怕也不会落在她头上了。 南宁在心中默叹,公主身份尊贵、家财万贯,样貌也是万里挑一。 这世间应当没有哪位男子能配得上公主。 - 东岭山距长安城不远,只是道元天师所居之处太过荒僻,山路崎岖,车马不便。 公主点了两名亲卫随同,又让其他人在原地等候,踏上了山间小路。 很快,几人便寻到了一处竹林小院。 安全起见,南宁主动走到了最前方探路,苏少尘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来。 苏少尘瞧她在院门口磨蹭,不知到底在观察些什么,径直从她身前走过推门而入。 “不就是山里的一个破院子,那么紧张干什么?” 少年叉腰高喊:“喂!” “有没有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小院空无一人,也没有生活所需之物。 只是院外落叶满地,可院子里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南宁顺手摸了把手边的桌台。 连一点灰都没。 苏少尘好奇地东张西望:“莫不是那哥老道算到公主要来,提前跑了?” 李知樾黑着脸:“闭嘴。” 紧接着几人又在主屋的案几上寻到了一封信与两根竹签。 苏少尘好奇不已,刚伸出手就被南宁半路截胡,转而交给了公主。 少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李知樾打开信封。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九月廿八,青田酒成,宜访友。 恕道元不能相迎。 因果注定,取签解之。 南宁的目光落在了公主手中的两根竹签上。 “道元天师的意思应当是让我们自取一签,签上会有此次求卦的答案。”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算卦的。”苏少尘摸了摸下巴,“那老道留了两根签,难不成也算到今日小爷也来算卦?” 少年立马提了兴致:“那我先选!” 李知樾不想和傻子计较,将竹签放回台面:“随便你。” 公主不许他伸手去碰竹签,少年便撅着大腚趴在台子上看,看着架势似乎势必要为自己与公主选出一个“金玉良缘”来。 李知樾等到不耐烦,伸腿踢了他一脚。 “选好了没?” “等一下!”苏少尘捂着屁股,目光不住在两根竹签之间徘徊。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相比于苏少尘的神经兮兮。 一旁的李知樾与南宁二人倒显得淡然许多。 这位道元真人既然能算出他们今日到访,应当也不是什么下九流的江湖骗子。 都到这份上了,想来是不会将两个女 18. 梅子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南宁翻来覆去也睡不安稳。 一想起公主,她总觉得心中有愧。 求神问卦,本就不可太信以为真。 只是原本公主对通过算卦而解除婚约一事抱着很大的期望,结果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南宁觉得,其实所有事情的源头还是在她。 她回京之事牵扯了太多,这才致使圣人为她与公主赐婚。 说起来,公主也不过是受她牵连罢了。 她做不了驸马。 况且终有一日,她也会离开京城。 若因自己耽误了公主,她心中愧疚难安。 眼下,或许只有尽快借兄长身份引出背后之人,查出当年案情,再向圣人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了…… - 次日一早,雨过天晴。 公主府宅院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腥味。 南宁略显拘谨地走在侍女身后,随她一同去见公主。 此时公主还在卧房,尚未起身梳妆。 听到门外脚步声,侧卧榻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李知樾看着屏风上透过的身影,扯了扯嘴角。 “旁人见本公主在气头上时,都是避之不及,南将军倒是不寻常,竟还主动到我公主府上来找骂。” “公、公主。”南宁抿了抿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暗自环顾一周,这才发现院子里竟没留下一个侍从。 李知樾嫌她嘴舌笨,谅她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转而一手撑着侧脸,将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东西上,语气慵懒。 “带了什么东西?” 南宁有些局促:“配了一些安神解郁的汤药,里面还搁了酸梅和糖,是酸甜口的。” 李知樾将眼睛一闭:“本公主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南宁默默道:“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汤药效果却很好……” 公主别开脸:“本公主就爱生气,最好将本公主气死算了!” “婚约一事,臣会想办法,还请公主别再为此事太过忧神,对身子不好……” “你能想什么法子?” “臣会尽力。” 李知樾冷哼一声,并不当真。 “那本公主就静候佳音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方才公主似乎并未答应要收下她的东西。 南宁杵在原地,一时间没了主意。 公主睁开一只眼,忽地出声,语气傲慢道:“既然南将军好意,这东西本公主勉为其难收下了,只是——” “公主府的下人们从未煎制过这种汤药,还要麻烦南将军……” 南宁愣了片刻,旋即摇头:“不麻烦!” “臣这就去给公主煎一副出来——” 话落,抱着东西就往外跑。 公主既肯收下她的东西,南宁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不少。 李知樾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南宁真就端着一碗汤药过来,腰间还别了面小扇。 直到热气散了些,南宁这才将盛着汤药的托盘挪到公主面前。 公主拧眉瞧了片刻,最终纡尊降贵地拿起汤匙尝了两口。 倒是不难喝。 勉强算过得去。 李知樾象征 19. 漪香楼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苏少尘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南宁一早入公主府的消息,一整日与她寸步不离,冲着她干瞪眼。 南宁从训练营出来后,终于忍不住:“你不是要去坊街巡守,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环臂,气哼哼道:“小爷我已经找人换了班,跟着你自然是来看着你,免得你又去骚扰公主!” 平日里骚扰公主的人究竟是谁? 南宁叹息:“现在是当值的时辰,我去找公主做什么?” “话虽然如此。” 苏少尘抬了抬下巴:“但小爷我就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让公主待你不同。” 少年越说越气,“公主府方圆几里地小爷连脚都不得沾一下地,凭什么你就能进去?” 南宁诚恳道:“能让公主在府外专门为你题字立牌,你也挺特别的。” 苏少尘听了这话原本有些高兴,可越听越不对味。 直到南宁走远,他才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好你个南宁竟敢挤对我!” “实话实说罢了。”南宁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苏少尘却一副死鸭子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小爷我就要跟着你!看你在背后还如何勾引公主!” “……” 南宁见他说不通,叹了一口气,便也随他去了。 只是她依旧我行我素,当晚散值后就去了公主府为公主送药包。 南宁若一心想做什么,苏少尘以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拦不住她,况且也无须她出手。 不等少年跟着她靠近公主府,一帮潜龙卫从天而降,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人拖走了。 等到南宁回头时,苏少尘已经与她隔了大半条街。 南宁:“……” - 第二日。 为了避开苏少尘,南宁特意比往常来早了些,准备趁他不注意跟着另一队人出府巡街。 谁料苏少尘是存了心想要将她盯紧。 不等南宁跨出门槛,少年顶着一对黑眼圈不知从何处飞扑了出来,将她逮了个正着。 他大叫:“还想自己偷偷出去,门都没有!” 少年气势汹汹,激动得差点跳到了南宁身上。 所幸南宁眼疾手快一掌将人推开。 少年捂着发痛的胸口正要嚷嚷,却听南宁道:“别吓着人家了。” 苏少尘冒冒失失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南宁跟前还站着一人,自己冲过来差点撞翻人家手中的东西。 他刚要赔一句不是,正好瞧清对方的样貌,惊讶道:“这不是秦小娘子?” 少年笑嘻嘻问道,“又给你家兄长来送东西?” 秦小娘子虽一身粗布衣衫,但收拾得却十分干净得体。 她样貌清秀,点点头,冲着苏少尘羞涩一笑,嘴角露出两颗梨涡。 “嗯。” 见苏少尘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竹篮上,她赶忙又将东西捧到二人面前,细声细语:“都是从城外刚摘来的。” 少年笑道:“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苏少尘伸手给自己和南宁一人拿了颗橘子。 他给自己挑了个大的,给了南宁一篮里最小的那个,还是青皮的。 秦小娘子见状,连忙又给南宁递了一颗。 橘皮鲜嫩金黄,表面还浸着露珠。 南宁冲她微微一笑:“多谢。” “不、不用谢。”小姑娘红着脸慌里慌张低下头。 苏少尘剥了橘子,将橘皮一股脑全塞给南宁,又冲着秦小娘子道:“你家兄长这连着大半月都在城门守夜,要迟点才能回来,你先到里边等他吧。” “好,谢谢苏大哥。”秦小娘子点点头,抱着竹篮就往府里走。 少年听她一句“苏大哥”,嘴角止不住向上扬。 周围的卫兵似乎也对秦小娘子的出现见怪不怪,走在路上还有半开玩笑地向她讨要两颗橘子吃。 南宁收回视线,又将橘子皮丢了回了苏少尘手里:“这姑娘是谁?我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苏少尘嗤之以鼻:“许是看人家小娘子生得俊俏。” “你这打听人的方式真俗。” “……” 少年撞了一下她的肩,笑嘻嘻道:“人家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你别想了。” 南宁没有理会,继续询问:“我听她口音不像京中之人。” “她兄长是下边折冲府的府兵,三个月前番上宿卫,分到我们这来轮值,自然不是京城里的人。那秦小娘子每隔几日都会带着东西来看她兄长。” “你消息倒是灵通。” 苏少尘挑眉,得意道:“那是自然,还有什么事是小爷我不知道的!” “哦。” 少年原本是想在南宁面前自吹一番,可南宁却真将他的话听进去,又问:“府兵番上戍卫京师的时间一般不会太久,她兄长为何要将她也带到京城来?” 兄长是为番上戍卫而来,进城自然容易,可秦小娘子离开户籍地入京中间恐怕需要不少手续吧? 这事他哪能清楚? 苏少尘抓耳挠腮,可话既然放出去了,总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仔细回想,犹豫道:“好像是秦家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男方与秦小娘子订婚后不久家里就有人升了官,早些年搬到了京城来吧……” “三个月了,有寻到吗?” 苏少尘喉头一哽。 真当他什么都知道啊?! 少年一脸为难道:“应当没吧……他兄长说当初二人订婚的时候年纪太小,后来家中也没有长辈,只留下了一件信物,记不清对方姓什么了。” 南宁点点头:“好。” 见她终于不再继续问,苏少尘顿时松了口气,转而又反应过来,一脸警惕:“你都是有婚约的人,问人家姑娘这么多私事做什么?!” 南宁不为所动:“他兄长可叫秦矣?” 苏少尘想起这才短短几日,两人应该还没有机会碰上面,瞪大眼:“你还真认识?” 南宁点点头:“秦矣在边关待过一阵子。” 当年秦矣和他叔父二人是一同入的南府军,只是不久后他叔父战死,秦矣便也请求调离边营。 阿爷念其家中只剩下一位年幼的小妹,便替他写了封信,将他调入了家乡附近折冲府。 南宁垂眸。 当初他叔父明明健在,不可能不记得结亲之人是何姓名。 秦矣为何要隐瞒此事? 南宁与秦矣还算熟悉,她原本是想问问他有何难处,是否需要她帮衬。 可惜秦矣这大半月来都被排了夜巡,白天里基本在休息,两人很难碰上面。 南宁也就暂时先将此事搁置在一旁了。 - 几日下来,南宁与中郎将府上的人也相熟了不少。 当初南宁带着十车军器回府,紧接着第二日右翊卫又将往日占去的军器全数归还的消息很快在中郎将府里传开。 大伙儿都领到了新军器,平日训练终于也不是用那些没有准头的破弓。偶尔在长安主街遇上右翊府的人,那群人不知为何一改从前嚣张态度对他们客气了不少。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猜到是借了南宁的光。 再加上府中翊卫多是正八品上阶的将官,他们也不懂为何南宁一个边关将领也会到这里来,但他好歹也是圣人亲授的五品定远将军,从前也是领过兵的人。 南宁与这群少年翊卫见过的边营军不同。 从边营来的人,大多是有些心气的,话里话外也时常瞧不起他们这群戍守京师的卫兵。 但南宁性格好,从不以势压人,若有人问起边关风貌,她也毫不吝啬,也不会像其他大老爷们动不动就吹起牛皮,顺道再将他们贬低一番。 是以大伙儿喝酒开小灶也来喊她。 苏少尘见状,很是吃味。 自己进来那会,可也没少吃过苦头。少年原还想趁着大伙儿不知她身份,看她被刁难,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几天,便那么快收服了人心。 每回想到这里,苏少尘说话语气里都带着酸味。 南宁倒也没在意,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何校尉身上。 不知为何,何校尉虽然不再刻意刁难,但南宁依然感觉得出何校尉对她心中仍存芥蒂。 周围的人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眼看就要到了正式上任的日子。 南宁收到吏部托人送来的银鱼袋,也抽空去了少府监的织染署领了官服。 府中要来一位中郎将的消息也很快在下面传开,只是众说纷纭,谁也不知新任的中郎将到底是何许人。 20. 能耐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南宁推开挡在身前的苏少尘,疾步顺着声音方向跑去。 少年只得认命般地跟在她身后。 漪香楼的大堂正中是一方圆台,方才还有不少舞姬歌女伴舞,如今却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名躺在血泊之中衣衫不整的姑娘。 大片殷红血迹刺入南宁眼中。 除了楼里胆小些的姑娘被吓得面容惨白,其余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很快恢复了常色。 若有血迹溅落身侧,也只是低低咒骂一声“晦气”而后拂袖离去。 南宁踏上圆台时,那姑娘尚存着几口气。 她的瞳孔已经涣散,眼角淌着泪,抽搐的手指似乎下意识想将胸前滑下的衣衫拉起。 南宁自幼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她知道这姑娘已是无力回天。 饶是女子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台下依旧有人毫不掩饰自己令人作呕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荡。 跟在南宁身后的苏少尘也察觉到这些目光,厌恶地皱起眉头,回头骂:“滚滚滚!看什么呢!?” 南宁解开了身上的披风替女子挡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女子激动的情绪终于有所平息,抽搐的手指也缓缓放下。 可正当南宁准备起身时,女子突然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她身上的金吾卫腰牌,爆发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攥住了她的手腕,对她张了张口。 “救、救……” 因脖颈骨裂错位,声带受损,女子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南宁眉头紧蹙,侧耳想要分辨她口中发出声音。 可惜不等南宁听清她的话,对方抓着她的手已缓缓滑落。 南宁低头,护腕处只留下了一道极为刺目的血手印,耳边依然是女子生前留下断断续续的声音。 救…… 救谁? 方才她为那姑娘盖上披风时,对方已然失去了求生欲望。 可她却突然向自己求救。 她想救的人,究竟又是谁? 南宁攥紧拳头,顺着她临死前注视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二楼凭栏处站着一位穿着招摇富贵的青年,此时正一脸晦气地朝楼下瞧,见南宁在看他,转而又朝里边走了些。 “这人是谁?” 苏少尘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常家第三子常余。” “他祖上是先帝亲封的齐国公,刚好到他这辈已经不继爵位了。他行事荒淫,听说残害过不少姑娘,又仗着自己与太后是亲姑侄,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姑娘的死估摸着也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南宁垂下眼眸,没有接话,转而又问起挨得最近的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点的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吓得早已面无血色,不敢乱看,她拼命摇头。 “不、不知。” 不知? 死的既是楼里的姑娘,她又怎么会不认识? 南宁微微拧眉,正要继续问。 一只手却突然伸出来将那姑娘拉到了身后。 “这姑娘刚来没多久,认不得人,见谁都叫不上名。”一位穿着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站了出来,一面摇扇,一面赔笑,看着模样应当是楼里老鸨。 “官爷有问题来问奴家便是了。那摔死的姑娘花名小蓉,前些天刚被常三爷买了去,性子刚烈了些,今日许是哪里惹到了常三爷,这慌乱之中才从楼上摔下来的……” 楼中老鸨在平康坊里也待了许多年,平日也没少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眼前的小郎君虽看着有些面生,但他身后的苏少尘她记得,是坊里武侯铺的金吾卫。 老鸨站在跟旁赔笑,想将此事糊弄过去:“今日扫了两位官爷的兴致。来人!将这里清扫干净——” 她话音一出,周围的人便要上来拖走那姑娘的尸体。 南宁却沉下了面色。 “站住!” 苏少尘暗自扯了扯她衣角,提醒道:“平康坊漪香楼里的姑娘们都是贱藉,再说又被那常余买了去,是死是活也归不得我们管。” 老鸨也跟着点头,扬起笑面:“这位官爷说的是——” 南宁岿然不动:“是吗?” “那就将买主与文书一并带过来,本将军一一察验。” 老鸨的额头沁出冷汗。 “这位官爷,买主可是西平伯之子常三爷,恐怕……” 南宁瞥了她一眼:“恐怕什么?” 老鸨只能认命似的派人去楼上请人,转而又翻出了锁在箱中的契券文书。 南宁接下文书,翻了翻。 苏少尘还是第一次见这些契券,也跟在旁边凑热闹,他看了看南宁紧锁的眉头,又看了看那叠契券,脑袋空空。 南宁收回目光,问道:“最初确认身份的契券在何处?” “还有上面的保人为何只有一人?” “市券上的官印呢?” “这……” 南宁一连串问题,让老鸨大惊失色。 贱藉买卖一事手续太过复杂,若非市署官员,一般也不清楚中间究竟需要哪些东西。 她瞧着南宁年纪轻轻,又面生,应当对这些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料却真的被瞧出了问题来。 老鸨干笑:“手续繁杂了些,还未来得及到市署那去。” 南宁瞬间冷了面色:“验券不齐,又无来历记载,谁知这姑娘是否来得名正言顺。” 大周例律虽允许贱籍买卖,但若压良为贱实乃重罪。 “既交不出完整契券,若说这死去的姑娘为良人,倒也不无可能。” “这位官爷说笑……”老鸨面露僵色,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原本苏少尘也只当是楼里死了位贱籍女子,心中虽有些唏嘘,但也并不想多管闲事。 可若为良家女子,事情的性质便不同了。 少年顿时打起精神:“那你倒是将能证明她身份的契券全部拿过来。” 老鸨犹豫片刻。 就在这时,楼道中传来一个极为嚣张的声音。 “本少爷既然付了钱,那她就是本少爷的人,是死是活自然由我说得算。” 南宁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眸,看着面前锦衣华服的青年:“这么说,你承认她的死是因你而起?” 常余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近,抬腿踹了那姑娘的尸身一脚,挑眉反问:“是本少爷推下来的又如何?” 苏少尘也觉得此人甚是无耻。 无论为良为贱,死者为大,他竟这般放肆无礼。 南宁的眉眼瞬间也冷了几分。 “按照律例,就算打死家中奴仆,也要杖刑一百,更何况……这姑娘身份尚还存疑。” 南宁顿了顿,“还请常公子随我们到金吾衙门走一趟。”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抓老子!”常余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捧腹大笑,将酒壶砸在地面,冲着南宁大肆叫嚣,“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宁抿唇不语。 漪香楼里闹出的动静很快被外边的巡街使所察觉,大批兵卫顷刻间涌入楼中。 南宁认出为首之人是中郎将府的一位队正。 “发生何事了?!” 老鸨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将方才发生之事避重就轻地与刘队正说了一遍。 刘队正见追究此事之人正是同属金吾卫的南宁,而行凶者又是常家的小公子,两边都不想得罪,便对南宁道:“南将军,此事之中或许有些无误,你看……” 南宁在府中几日来一直都是不声不响,哪怕受何校尉刁难,也从未有人见他抱怨过半句。 刘队正以为南宁脾气好,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与常家的纨绔起了冲突,自己若给了台阶,南宁也会顺着台阶下来,不再追究。 可南宁却铁了心想要插手此事:“契券不齐,尚有存疑,又怎么会是误会。” “待一一查验后,若是有误,我亲自向常公子赔罪。” 听到这话,常余大怒:“我看谁敢查!” 南宁狐疑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楼中老鸨还没吭声,他急什么? 南宁回想起那姑娘临死前说的话,以及目光聚集之处,忍不住抬头再次看向二楼。 还 21. 热闹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少年惊愕的声音很快穿过半个大堂传入南宁耳中。 南宁眸光一怔,神情微敛。 刘队正带着的一行人中也有了骚动。 秦小娘子时常来府里看望兄长,为人又乖巧讨喜,几乎人人都认得她。 苏少尘赶忙替她解了身上捆绑的绳索和封住嘴巴的布条,又将人扶起。 小姑娘脸颊还挂着两道泪痕,她面色惨白憔悴,全然没有几日前看到的那般明媚。 秦小娘子年纪尚幼,这几日被吓得不轻,有些魂不守舍。 苏少尘又唤了她几声,小姑娘这才缓过神,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胳膊,喃喃:“燕儿姐姐、燕儿姐姐……” 少年伸头往里边瞧,发现屋中并无他人,心中也有些纳闷。 不过苏少尘脑子转得也快,反应过来又问她:“你说的燕儿可是方才坠下楼的姑娘?” 秦小娘子浑身颤抖着,用力点了点头。 她抓着苏少尘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体力不支晕死了过去。 苏少尘见状赶忙将人背了出来,冲着楼下喊:“南宁!南宁你看!真是秦小娘子!” “她还喊方才那摔死的姑娘为燕儿!” 秦小娘子兄长为府兵,自然是家世清白的良民。 如此一来,便坐实了漪香楼暗中买卖良家的罪证! 常余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心中似乎忌惮秦小娘子苏醒后会说出什么,干脆破罐子破摔:“给我杀了苏少尘手中的小娘子,小爷重重有赏!” 即便横刀身前,可常余依旧仗着背后的常家,笃定南宁不敢动手。 漪香楼里一片混乱,原本还逗留附近看戏的宾客也纷纷逃散。 “常三公子!” 原先不知南宁怀疑是否属实,刘队正不好定夺,只能走一步观一步。 如今常公子买卖良家罪证属实,却依旧肆无忌惮地要在他们金吾卫面前杀人,摆明是在打他们金吾卫的脸。 刘队正陡然生了几分怒气:“拦下他们!” 可常家护卫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真的对着金吾卫动起手来。 大伙儿心中都有怨气,可对方都冠了常家之姓,打得畏手畏脚,很是憋屈。 南宁见状,一脚将跟前的常余踹翻。 常余骂骂咧咧正要起身,南宁手中的刀锋又逼近了几分,在他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青年哆哆嗦嗦:“你、你敢?!” “为何不敢?!” 南宁素日里看起来平平淡淡,从不与人冲突,训练休息的间隙偶尔坐在角落里发发呆,显得有些木讷,圣人对她似乎也并不器重。 时间一久总会叫人忘了,南宁曾是将边沙秃子打得满地找牙、仅凭姓名就能骇退敌寇的骁勇战将,是实打实靠着军功从枯骨残骸下爬出来的。 - 何校尉收到南宁与常家起了冲突的消息后,立马点了一批亲近的卫士随他一同赶去了漪香楼。 常家三公子常余做事向来不讲事理。 何校尉常驻平康坊武侯铺,对他背后做的那些事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 京中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女子失踪的消息。 而漪香楼偷偷抬去城外乱葬岗的女尸不断,可就是不见楼里少了人,并且留下的大多也都是老面孔。 只是他势单力薄,也奈何不了对方。 平康坊位属万年县。 一年前,何校尉曾有心想与万年县县令一起调查此事,可对方却一直推脱不就,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此时的何校尉还不知漪香楼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双方起了冲突。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因得罪常家吃的暗亏,便暗下决心要将南宁那小子摘出来,将常家那位祖宗打发了去。 何校尉一踏进漪香楼,看着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又将目光落在了南宁脚边的常余身上,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正当他斟酌着该如何训斥,顺便将人保下来时,却听那个平日里对自己刁难不吭不响的南宁拧眉厉呵。 “住手!” 楼中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朝她身上看去。 只见南宁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鱼符,她唇线紧绷,目光锐利如刃,吐出的一字一言如惊雷乍地! “左翊卫中郎将在此!胆敢阻金吾卫办案者,立斩!” 何校尉耳畔轰鸣,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紧接着他又见到苏少尘背着一个姑娘,嘴上骂骂咧咧:“你小子何时领的鱼符?怎么不早说!小爷都快被吓死了!” 少年那边还没抱怨完,忽然眼尖地瞧见了门口的何校尉。 “何校尉!” 他一向嘴快,“常余与楼中老鸨勾结,买卖良家女子,还害死了一条人命,证据确凿!秦矣大哥的小妹就被他们拐了来!快叫人将他们拿下!” “欸!那老鸨要跑了!” 何校尉面色沉下,立马出手将想趁乱逃跑的老鸨捉拿。 有了何校尉带来的人手,也有了南宁手中的中郎将令牌。 常余顿时老实了不少。 金吾有监斩五品以下死刑者,更何况他并无官身。 寻常翊卫或许不敢,但若是金吾卫的中郎将…… 常余暗自看了南宁一眼,又摸了把喉间的血迹,意识到对方是要来真的。 他不敢赌,只能寄希望于家中派人将自己摘出来。 南宁命人扣下了常余以及漪香楼老鸨,并将方才伤了金吾的护卫一并捉拿。 她问了老鸨几句话,对方依旧不肯直言。 南宁也不再追问,只是平静道:“既然不肯说,那就先提回去审问。” 何校尉得令后,立马指使几人去办,又留了一批人在楼中盘问,顺便搜寻是否还有被藏起的姑娘。 将这些事安排下去后,何校尉惴惴不安地站在南宁身后,向她禀报:“将军的命令,属下已经派人去做了。” 南宁点了点头:“辛苦。漪香楼除了正门与后院外,应当还有其他通道,劳烦何校尉派人将这几处通道守住。” “是!”见南宁只字不提前几日自己的刁难,何校尉心中更是没底。他苦着一张脸,难不成将军是想在外先给自己留些面子,等到回府衙后再来秋后算账? 正巧此时,苏少尘安顿好了昏睡的秦小娘子,又喊了仵作抬走了燕儿姑娘的尸体,刚一进门便迎上何校尉那张苦哈哈的脸。 少年关心地凑上去道:“何校尉,你这是怎么了?” 何校尉瞪他,压低声问:“你小子早就知道要上任的中郎将是谁了?!” 苏少尘笑得心虚:“这草拟文书都是我阿爷写 22. 罪证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南宁面色一紧:“参见公主。” 苏少尘原本笑得没心没肺,正眼巴巴想上前和公主打招呼,听了这话,立马心虚地往南宁身后躲了躲。 公主最讨厌那些逛窑子的臭男人。当年三皇子李丕因好奇,偷偷跑出宫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进来点姑娘,被公主抓了个正着,当街一顿臭骂。 苏少尘便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才将日渐与公主亲近的南宁拉进漪香楼来的。 谢柬之闻声,也微微侧过脸:“参见公主。” 李知樾眉梢一挑,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转到谢柬之身上:“原来谢将军也在这——” “北衙禁军平日也是这般清闲?竟跑到皇城南面来寻姑娘了。” 公主一开口,便处处针对谢柬之,想来早已派探子打听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谢柬之眸色阴沉:“公主说笑,末将不过是奉太后之命前来提人罢了。” 潜龙卫为公主搬来了一把圈椅。 李知樾靠着椅背,低着脑袋拨动食指上的玉环,漫不经心道:“是吗?” 谢柬之面不改色:“确有此事。” “那可不巧。”李知樾看向谢柬之,抬手朝常余的方向一指,“本公主此行正是来寻他的。” “太后日日静心求仙问道,可本公主只是凡夫俗子,道行比不上太后,性子又急了些。劳烦将军回去告诉太后一声,让她多等几日,晚些本公主亲自派潜龙卫将人送过去。” “不知公主寻常公子所为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知樾跷起二郎腿,“就是偷了本公主一件宝贝宝贝罢了。”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本公主喜欢得紧。” 常余好歹出身名门,虽用度不及一国公主,倒也不至于到偷人东西的地步。 公主这是摆明不想让龙武军将人提走。 谢柬之抿唇不语。 李知樾对上他阴沉的视线,道:“怎么,谢将军这是不答应?” “公主有何证据?” 李知樾转头对着身旁的潜龙卫道:“去搜。” 近侧的一名潜龙卫听命上前,不一会儿便从常余怀中摸出一块玉玦来。 常余大怒:“放屁!这东西根本不是我偷的!” 公主瞬间冷了面色:“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本公主冤枉你——?!” “我……” 这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的常余遇上更为嚣张跋扈的长平公主,算是踢到了铁板。 在场众人都知那玉玦定是公主命人故意放进去又拿出来的。 可那又如何? 谁敢当面去驳公主的面子? 饶是常余这种猪头脑子,在公主手中吃了几次亏,也学老实了不少。 谢柬之抿着唇,神情乖戾:“公主当真要如此?可别忘了太后……” “砰!” 不等男人将话说完。 公主抄起一旁的酒盏扔了上去,瓷碗应声爆裂,将人砸得头破血流。 谢柬之垂下眼眸,噤声不语,任由额角鲜血淌下。 男人的五官本就生得极具攻击性,如今面孔染血,满身煞气,更显如地狱修罗。 南宁心头一紧,按住刀柄,她知道谢柬之此人睚眦必报,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李知樾冷笑:“谢将军今日倒是长了记性,知道什么该躲,什么不该躲!” “不过是太后圈养的一条狗,拴了条金链,还真以为能管到本公主头上!” 男人再次掀起眼皮时,眸底的凶意已被掩下,他脊背挺得笔直,低眉顺目。 “公主教训的是。” “本公主与谢将军的新仇旧恨还未清算,若还想留你那条狗命,就给本公主滚远些!” 谢柬之抿紧唇角,一字不言。 他目光极是复杂,没去看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李知樾,反倒是盯了南宁片刻,转而挥袖离开。 “我们走!” - 多亏了公主出面,这才将谢柬之一行人支开。 待南宁处理好了手中的事,公主早已等候她多时。 她刚跨出门,便被公主的人叫到了一旁。 不等南宁出言感谢,李知樾对她一阵劈头盖脸:“南将军今日倒是能耐!” 南宁自知理亏。 是她鲁莽,牵连到了公主。 南宁斟酌片刻,正要与公主诚恳道歉。 “与本公主订了婚约,还敢到花楼里来找姑娘!” “啊……”南宁有些凌乱。 公主说的不是得罪常家的事情吗? < 23. 南鸢 《公主他性别不太对》全本免费阅读 南宁离开平康坊时,天下已经暗下。 苏少尘一行人先暂且将常余等人押去了大理寺。 而留下金吾卫将漪香楼了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愣是没能再找出其他证据来。 楼中的姑娘们对此事也都是只字不提,她们都不敢得罪常家。 即便早有预感,南宁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据何校尉禀报,常余做这些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买卖良家的暗桩应当是另设在他处。 南宁一面回想今日常余和漪香楼老鸨的反应,在心中暗自推敲,一面只身朝着崇仁坊走去。 待她行至一处暗巷,察觉身后动静,倏地停下了脚步,压下眉眼。 “出来!” 那人也不再掩饰,从暗巷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南宁转过身,看向半张脸沉在阴影中的男人,似是诧异: “谢将军?” 此时的谢柬之已经卸了甲胄,他身着紫袍,腰挂金鱼,额前的血迹已被擦去,脑门上裹了几层纱布。 “谢将军不回北衙,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柬之黑眸深如幽潭,盯着南宁沉默良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为何要回京?” 南宁反问:“回不回京,与谢大将军何干?” 男人的下颚线紧绷,声线有些干涩:“太后一党在朝中根基深,你与常家斗,不会有好结果的。” 南宁冷下眸色,意欲不知指向何处。 “若是不斗,便能有好结果吗?” 谢柬之眸光复杂,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南宁,似乎想要穿透她的灵魂。 “你不该去招惹常余。” 南宁暗自攥紧袖下短刃,用力到指尖发白。 “南北衙各不干扰,谢大将军位高权重,怕也管不到本将军头上吧?” 她皮笑肉不笑,“谢大将军若无他事,在下恕不奉陪。” 说罢,南宁就要离开。 一看见谢柬之,南宁就忍不住会想起六年前龙虎堡的惨烈场景。 她害怕。 害怕自己心中的仇恨胜过理智,不顾一切去寻谢柬之复仇。 但她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南宁强压下心中滔天恨意,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可就在这时,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她身后响,如同惊雷乍地。 他唤道:“南鸢。” - 南宁的瞳孔缓缓放大,浑身的血液几乎快要凝滞。 她思绪一片混乱,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谢柬之疑心重,据南宁对他的了解,此人若是有实打实的把握,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试探。 南宁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情绪。 回头时,她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寻常。 南宁冷笑:“还以为谢大将军贵人多忘事,早就将小妹南鸢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谢大将军寻我,有何贵干?” 谢柬之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似乎想要搜寻出一丝端倪。 可惜男人最终还是没能在她身上得出想要的答案。 “南鸢她……是怎么死的。” “谢大将军是专门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南宁素来淡漠的眼神,此时变得锐利无比。 她轻哼:“小妹是因何而死,想必谢大将军再清楚不过。” 男人唇线紧绷,眸光晦暗不明。 南宁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