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虫族幼崽后》 1、破壳 铅灰色的积云堪堪压在雪原之上,凛冽朔风中裹挟着雪沫,刮得人脸颊刀割般疼。 而苍茫冰层之上的人却无暇顾及,因为他们面临着更加危险的境地。 他们被能力诡异的畸变物种包围了,肉眼看不见的畸变物种喧嚣在他们耳边,已经有几个队友遇害。 他们撑着仅存的力气搏杀,身上是被尖利牙齿咬开的伤口,皮肉外翻依稀露出白骨,血气逸散,引来更多的畸变物。 一个带着硕大兜帽,仅露出雪白下颚的少年独身而立于他们一米以外,身上淡漠干净的气息与警醒而疲倦的他们格格不入。 有人抱着一丝希望试图向他求救:“黎息——” 那人只喊了个名字,便没了声音。 因为刚刚还在疯狂肆虐的朔风忽然消失,翻飞的雪花停悬在他们眼前,由畸变物发出刺激耳膜的高频率声音被阻隔。 这片区域好像被按下暂停键。 身形单瘦的少年缓缓抬起手,一片雪花悄然落入白到透明的手心。 有人率先察觉了他的意图。 “他他要、要……快跑。” 声音颤抖到说不出一句的完整话。 “到处都是畸变物,往哪里跑!”这声音粗哑难听,后半句刻意压低,仿佛怕惊醒了什么,“再说了,跑什么?” “他要把这片区域中的有生生命全部绞杀……”那人解释。 包括他们…… 这声音像是遥控器,结束了长久的死寂,悬浮的雪花违背地心引力动了起来,它们一点点向上飘去。 他们呼吸着寒风,争先恐后地四散而逃,身后接二连三的血雾轰然爆开,隐藏在风雪中的丑陋的畸变物显现。 在最后一个人离开少年精神力的笼罩范围后,地面上的雪沫霎时疯狂腾升,扭曲着聚集成璇。 化成无形利刃,绞杀一切。 回归平静时,方圆百里到处都是畸变物的残骸断肢, 而最中心半跪着一个安静少年,双眸紧闭,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沫。 呼吸几不可闻。 * 虫历3015年,主星,乔纳家族。 “这颗蛋生命意识太弱了。” “破不了壳的。” “这到底是雌虫蛋还是雄虫蛋?” “……” 华丽的卧室,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把床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盯着那颗蛋七嘴八舌地讨论。 半天也没个结果。 雄虫蛋表面光洁亮白,萦绕着细微精神力网,而雌虫蛋表面仅覆盖着繁美纹路。 此时,蛋壳外表暗淡无光,黑白两色细碎纹路蔓延整个蛋壳,像是织上去的蛛网,白里裹黑的颜色透着一股不祥之气。 他们判定是雌虫蛋。 但更为奇怪的是,检查结果显示,这颗蛋有精神力。 他们是医学界赫赫有名的幼崽医师,同时兼具虫纹和精神力的蛋,他们从未见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迟迟无法判断虫蛋性别。 * 彼时,蛋壳里一只薄而脆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他被黏稠温暖的蛋液包围,好似察觉到外界的吵闹,不安地屈了一下手指。 很轻,没有带起半点涟漪。 虫蛋的精神海域内。 虚无的精神力凝聚,慢慢化成一具模糊人形。 黎息寻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着,外界的说话声透过蛋壳和蛋液闷闷地传了进来。 声音太模糊,他只能听见寥寥几字——虫族,雄虫,雌虫,蛋…… 只言片语下得知,这是一个他没有听说的种族——虫族。 印象里的虫,是可怖恶心、会吃人的畸变物种,可这里的虫族似乎是另外一个高等级文明。 他轻轻皱了下眉,行走了几步,飓风如残酷刀刃刮着他本就受伤的意识体。 他索性坐了下来,摊开手掌,是一团微光明灭的团子。 黎息出生于末世,据说人类历经黑暗时代已有四多百年,和平年代成为梦中的幻想历史,从那些百岁老人口中代代相传。 人类为了适应恶劣极端环境,身体发生变化出现异能,而他的能力是拥有深不可测的精神力。 上面让他参与一场雪域的清剿任务,说是没什么难度,所以高等级异能者只派了他来协助。 雪域深入到一半,却发现信息有误,他们被一种隐形且高于小队实力的畸变物围困在天寒地冻的雪域,迟迟无法脱困。 长久的纠缠下,食物殆尽,体力快速流失。 无奈下,他耗损巨大精神力对那片区域发动绞杀。 本以为会必死,谁料在意识完全消弭之际,冰层下的深海谷却有一股跨越时空的力量将他拉了进来。 他不知自己待了多久,这里昼夜不存,无法判断时间。 而他手上这团是蛋的本体意识,没有受过世间的侵染,很虚弱、也很纯粹。 不过黎息觉得这团意识撑不了多久。 这片精神海域蕴藏着庞大诡异的精神能量,极其不稳定,若不是他恰好到来,挡下大半的能量,这团脆弱的意识早就消亡了。 黎息漫不经心地抛着光团玩,眼里冷漠如冰。他的怜悯心几乎没有,救那些人也只不过是因为出了事,不好跟上面交代。 基地中人,宁愿消亡,也不想面对那些人的责难。 黎息垂眸,凝望明灭不定,即将濒死的光团,掌心缓慢收拢。 杀还是不杀呢…… 杀了本体意识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掌控这片精神海域,身体将会被他悄无声息取代,无人发现,等伤养好再离开…… 就在黎息犹豫不定时,光团似乎察觉到那一秒钟的危险,一跃而下,绕着黎息滚动一圈,然后又跳到他腿上,还拱到了一个令自己舒适的位置。 “……” 最后,黎息还是没有动手,任由光团停歇于身上。 那微乎其微的良知正在谴责他,杀了这团意识体是件极为过分的事情。 * 精神海域的旋风永不停歇。 平日里,光团安静的感受不到生命流动,仅在他父亲来看他时才有点活力。 黎息没体验过亲情,却也是知道这位父亲对蛋的重视程度,否则也不会费了半条命生下蛋。 却又不知为何,他来看蛋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蛋壳由刚出生的厚重变得薄弱。 外界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这天,黎息一边听着讨论,一边逗着团子玩。 隐约间,他和团子听见了一句话,这让他们俩的动作都停了。 “怎么没有生命特征了?” “唉……养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好。”声音悲伤,“蛋壳上的黑纹也没变化。” 而下一句让他们齐齐抬头望天。 “真的没生命了,那要趁你雌父不在火化掉。” 团子:“咿!” 黎息:“……” 火……化? 这段时间,黎息用仅有的精神力辟出了一个安全的空间,待久了会削减团子与外界的联系。 他一时把这茬忘了。 团子在黎息脚下不太淡定,显然是听懂了交谈内容,无头苍蝇地滚了几圈,碰到精神力壁垒又弹了回来,撞在黎息脚下。 声音还在继续。 “下午就送去火……” 黎息:“……” 用火……要变成灰了? 团子急得乱蹦跶,最后跳到黎息怀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太过伤心,还是在装死。 “算了,我现在就带他去……”声音继续说,“省得你雌父……” 后面的话黎息没听,也听不见了。 精神海域骤然变天,凛风翻涌,发出恐怖的嘶吼。 精神屏碎裂。 另外一道声音说:“殿下,飞行器到了。” “嗯。” 风声更大,黎息耳畔好像听见了哭声。 黎息捏了下光芒灰暗的团子,语调僵硬:“不,准哭。” 黎息活了二十年,开口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嗯……雄父……呜……” 声音响在黎息脑海里,他只能从复杂情绪中辨别出一丝伤心。 黎息再次捏了下抖动的光团。 哭声渐歇,黎息默然片刻,看着一耸一耸的团子,心想是个听话的幼崽。 “破壳。” 父亲精神力养育不足,造就团子身体羸弱,偏向于营养不足。 况且,这颗蛋好像属于早产,更加虚弱。 通过外界声音,他知道虫族蛋只需要一周就能破壳,而蛋却足足拖了一个月的时间。 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那两位父亲精心养护着这颗诡异的蛋。 蛋液里的营养全部吸收,蛋壳变的薄弱。 如果团子还破不了壳,那世界生存法则将会淘汰他。 “蛋裂了!” “有生命特征了!” “医生……” “……” “怎么……又不动了?” 黎息听闻,手上凝聚了一道纯净的精神力覆在团子身上。 就当借用这片精神海域养伤的房租费用。 精神海域不见那具模糊的人形,偌大的海域只余下一团微弱的精神体,孤零零地,挣扎着向阳而生。 2、初见 虫族3020年,五年之后。 树影斑驳,尾羽靓丽的鸟停在枝丫上轻声鸣叫。 一个奶乎乎的幼崽正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大睡,身上盖着一条天蓝色的小熊毛毯。 遮眼的树影渐斜,露出刺目光束。幼崽似有所感,将毯子往头上拉了拉,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太阳垂落,天边染了一抹霞红,睡了一天的幼崽动了一下,似是要醒。 “大团子,你醒了?” 幼崽蓬松发间沾染了些许碎屑,睡意惺忪地坐在树枝,懒懒的“嗯”了声。 黎息把毯子裹成团抱在怀里,跳进阳台,仰躺在床上,顺手拆了一袋抹茶味小饼干。 零食背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但黎息看不懂。末世的人类大多不认字,会保命就行。 这具身体才五岁,没有经历过幼年觉醒,上不了学。 破壳消耗了团子太多能量,无法掌控身体,无奈之下他只得先接手了这具身体。 他居住的地方距离主宅很远,是一栋两层别墅。墙漆斑驳,但内部装精致透着温馨,除了团子的双亲少鲜有虫踏足此地。 窗外生长了一颗不知年岁的古树,枝叶四季如葱,从不凋零。 夏可遮阳雨,冬可避寒雪。 很合他心意。 他从破壳接手了这具身体,就好像被遗忘了,跟在蛋壳里得到的信息稍有偏差。 他那两位父亲应当很重视团子才是。 然而他应该喊……雄父的虫很少很少出现在他面前。 而团子的雌父是一位军雌,任务一出便是十天半月的见不着虫。 “大团子……” 脑海里再次响起软绵稚嫩的童音。 黎息吃完咽下嘴里的饼干,单音节嗯了一声。 “我好想雌父和雄父。” 团子趴在黎息隔绝出来的安全区域,委委屈屈地说。 黎息吃完最后一块小饼干,语句简短道:“后天。” 按照以往经验,后天雌虫将会来看望他们。 团子兴奋地蹦了一下,撞在精神力壁垒上又弹了回去:“嗯!谢谢大团子。” 黎息抱着毛绒玩偶,突然意味不明道:“雄父凶,想他?” 喊雄父雌父时,黎息还是有些拗口,不太适应。 他连爸妈都没喊过,这一下却多了两个父亲。 嗯……其中一个父亲生下了他,很诡异。 幼崽亲近双亲是天性使然,但大团子似乎对雄父心有不满。他聪明的找了个合理借口:“雄父身上有精神力呀。” 黎息:“噢……” 黎息可能没办法理解来自血缘上的感情羁绊。 团子一高兴就想乱跑,为了安全性黎息设了精神屏障抵挡飓风,团子出不去,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热情。 滚了满地。 * 晚上,黎息随便找了个粗大树干坐着,面对黑漆漆的栅栏。 团子见状问出了声:“大团子在看什么?” “外面。” 他们自出生起就待在别墅,就连主宅都很少去。 见到的活虫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 对虫族了解有限,大概知道这具身体是只雄虫幼崽,从破壳那日就挺不受待见的。 黎息无所谓,但团子很伤心。 团子注意力转移到黎息提及的外面,疑惑出声:“外面?我们现在不就在外面嘛?” 黎息不做解释,摘下一片葱绿古叶,团子说得也没错,的确是房子外面了。 可他……想出去看看。 * 翌日一早,黎息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身上的衣服做工粗糙,上面沾满泥浆,脸蛋也黑一块灰一块,污迹隐藏了皮肤的白皙,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被藏在宽大的兜帽下。 乍一看像是个捡垃圾的小孩。 夜里下了场雨,他偷溜出来时不小心滑了一跤,不幸运地跌进了泥坑。 而这身做工粗质的衣服还是他用一大袋食物跟一只蓝发雌虫崽崽换来的。 他不是没衣服穿,可爱的卡通图案的衣服塞满了一整个衣柜,颜色靓丽扎眼,黎息穿不出来。 雄虫不能给他买点正常的小孩衣服? “哇,大团子,这里好大!” “嗯。” “那有个可爱玩偶,我们可以带回家吗?”团子天真地问。 黎息沉默。 “天上有东西在飞!” “好高呀,比我们住的地方还高!” “大团子……” 团子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要说一嘴。 黎息嫌聒噪:“别……吵。” 简单两个字说了四五秒钟,团子安静等着黎息说完,才乖巧道:“嗯嗯,不吵不吵,团子安静。不要讨厌团子。” 黎息避开了一个虫,默不作声地走在路边。 “最喜欢大团子了。”团子习惯了大团子的沉默,随后欢快的表达爱意。 黎息:“……” 团子醒一次就要说一次这话,他还是不懂喜欢是什么,有什么可以喜欢的。 除了战场,他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研究院。他们在他身上做着各种实验,得到复杂的实验数据,企图破解大脑内的精神力奥秘。 他拥有罕见的治愈攻击双系精神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使用的底线,那群人又能研究出来什么? 黎息将指尖曝于阳光之下,幼崽的手白皙稚嫩,没有任何伤痕,干净的不染纤尘。 团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黎息偶尔会让团子掌控身体,不足五分钟就会累得缩回来,蹭着他抽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团子今天苏醒的时间比往常都有要久,看了一会外面的世界,又沉睡了。 * 黎息坐在阴凉树荫下,感受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面前是一家温馨的店铺。他不知道在卖什么,孩子嬉笑的排着长队,生意好的不像话。 高耸入云的大楼泛着幽静冷光,飞在天上的车辆穿梭于其中,隐入淡白云层。街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店铺,身穿制服的孩子勾肩搭背的路过黎息。 雄虫幼崽身上萦绕着淡淡精神力,而雌虫身上则什么都没有。 团子的精神海域混乱,又有黎息意识体的存在,两股精神力形成微妙的存在,所以黎息身上并没有外显的精神力,很容易被认成雌虫幼崽。 有些雌虫学生驻足在黎息面前,好心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实在是黎息身上太脏了,丢在垃圾堆里都毫无违和感。 问了半天,幼崽才沉默地摇了摇头,他们这才讪讪又走了。 “砰——”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从马路斜对面的巷道里传来。 排队的孩子没有半点异常,井然有序地买着冰淇淋。 这是黎息从他们口中听到的,这家店卖的是冰淇淋,很好吃。 “咣当——” 又一声轻微的响声。 黎息转头看去,巷子里站着几道小小的身影。 他们围着一个雌虫小孩。 其中一个壮实的小孩抬手把金发小孩猛推到墙上,张嘴说了什么。 黎息静静地看着他们,这种场景在他的世界很是常见,孩子间、大人间…… 金发小孩看起来没比他大多少,被摁在墙上也不见慌乱,平静地看着欺负他的雌虫。 小孩面对着黎息,他刚好看清了唇形:“我不想打架,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黑色书包被那些小孩里外翻了个遍,物品“哗啦啦”抖落一地。 他们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一只红发雌虫恼羞成怒,把脚边的书本一脚踢进泥水里。 金发小孩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对于黎息来说有点晃眼。 他没见过如此灿烂明媚的笑容,尤其还是在受欺负的情况下。 尘土扬了满巷子,身影模糊起来,黎息歪了歪头,眼眸里满是不解。 那群小孩的身手都受过正规的格斗训练,尽管使用起来生疏不流畅,但行动间已显雏形。 这个世界看起来很平和,没有战争,没有魔物肆行,也没有同类相残,所以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会学习正规的格斗技巧。 路过的虫也像是没看到一样。 势单力薄的小孩赢了。 此时,小孩正坐在垃圾箱上,像是指点江山的领袖,神色飞扬地指挥失败者收拾巷子里的残局。 书包被毕恭毕敬地呈了上来,小孩一挥手,那群发色迥异的孩子,慌不迭地一哄而散,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 这反转的猝不及防,让黎息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忘记收回视线。 小孩又在垃圾箱上坐了一会,低头检查里面的东西。 拍了拍书包、衣服上的灰尘才跳下了垃圾箱,走出暗巷,一抬头视线正巧与看了场戏的黎息相撞。 “……” 相互对视了会儿,黎息慢半拍地意识到这好像不太礼貌,然后淡定转头,若无其事地盯着冰淇淋店看,装作什么都发生的样子。 黎息很想吃冰淇淋,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坐到下午。 但悲催的是身上没钱。 正想着,一只灰扑扑的手忽然伸到了他眼前,随同出现的还有一支泛着丝丝冷气的奶白色冰淇淋,随后耳边响起了清脆询问声:“你吃么?” 指尖很有分寸地捏在尾尖的红色包装纸上,小心避开了裸露在外的棕色蛋筒。 见黎息不接,那声音又响起:“给你。” 黎息盯着奶白色的冰淇淋,并没有动手接。 他没钱换取冰淇淋。 “再不吃就要化了。”昀不由分说地把冰淇淋塞到这只可怜兮兮的幼崽手里。 从他被围堵在巷子里面时,这只幼崽就坐在这里。 架都打完了,他还坐在这里,有点傻气,身上也脏兮兮的,像是没虫要的雌虫崽崽。 虫族不会出现没虫要的幼崽,法律规定雄虫必须将幼崽抚养至成年觉醒期。 否则将面临高额罚金,严重的还会有临牢狱之灾,没有一只雄虫想被关押进待遇极差的监牢。 这只幼崽的雌父可能不受雄虫宠爱,所以牵连到了幼崽身上。 至于为什么是雌虫幼崽…… 原因很简单,这小脏孩身上没有精神力波动,每一只雄虫都有精神力。 所以这幼崽不是小雌虫就是小亚雌。 这不重要。 黎息眨巴了下眼,冰淇淋的凉意隔着蛋筒渗进了指尖。 烈日高高悬挂,树荫下自然逃不了闷热,一滴奶白色的水落到素白的衣服上,洇散了一个深印。 黎息默默往外拿了一点,这是他唯一能穿出来的衣服。 冰淇淋正巧放到了一束阳光下,化得更快了。 “你不吃吗?”昀抱着书包跃上了长椅,晃悠着腿,说,“这个味道还不错,我经常吃。” * 无论是在地球还是这个世界,黎息都不怎么跟外界打交道,人际关系这块可以说是空白一片。 也从来没人教过他,行事只能凭直觉。 他们不认识,这只雌虫幼崽却给他买了冰淇淋。 ……这算是他看见他们打架是封口费么? 黎息又把冰淇淋退了回去,他俩不认识。他不会乱说。 “嗯?”昀看着又回到他面前的冰淇淋,语气不解,“给我的?” 黎息点头。 本来就是你的。 昀略带嫌弃的拒绝:“我不吃,都吃腻了。” 他又不缺这口吃的。 “快吃,天很热,一会化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昀见幼崽愣愣的,语气不由得带了孩子性的威胁,“雄虫不喜欢脏兮兮的幼崽哦,不喜欢就不会抱你!” 幼崽对雄父有天然的喜爱。他这个威胁应当非常有效。 果不其然,那个脏小孩愣了片刻后拿过冰淇淋上面的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吃相文雅安静,帽子下的深蓝色碎发晃动,看不清眉眼。 不过这小孩都没开口说过话,不会…… 身有残缺吧……昀不确定地朝旁边看了眼。 黎息认真细致地品味,入口丝丝凉凉,甜意诱人。 ……很好吃,虫族的零食都很好吃。 比研究员为他准备的那些看起来外观精美的食物还要好吃。 黎息满足地眯了下幽深眼眸,意犹未尽地咬着勺子不松,嘴角沾了点奶白。他咽下最后一口,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还想吃…… 黎息安安静静地吃,没发出一点声音。昀坐在旁边研究摔碎的光脑,想着要怎么跟雌父说这光脑的事。 一定会挨骂,前不久才换过…… 他有点后悔把那群雌虫轻易放走,怎么也要凑齐买光脑的钱,反打劫一波才是。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他哥有钱呀! 转头就见那只幼崽不知何时吃完了冰淇淋,手里拿着红色包装纸,勺子轻咬在嘴里,又望向冰淇淋店。 昀:“……” 他也没钱了。 昀咳了一下,试图换回那抹热烈期望的目光。 黎息咬了下含半天的勺子,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看着咳嗽的小孩。 昀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孩不能多吃凉的,你刚刚已经吃过了,再吃的话你雄父会不喜欢你。” 这规定是为雄虫崽崽设立的,他们向来身娇体弱。 雌虫崽崽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注意事项。 眼前的这只幼崽一看就没上过学,这规定应当还不知道。 蓝发幼崽不知信了没有,只见缓慢地点下头,跳下长椅把包装纸丢进垃圾桶,又走了回来站在他面前。 暗巷离得远,又有呼啸而过的飞行器挡着,黎息没看清这小孩的样子。 小孩长得很精致。黎息默默想着。 他见的小孩不是灰扑扑的,就是形销骨立,身上永远都是腐朽的死气,看不见半点生机。 一头金发闪烁于阳光之下,眉目上都是不经意间的笑,紫色的瞳孔外层淬了层淡金色幽光,明亮狡黠。 他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昀越发觉得这只雌虫崽崽……冒着傻泡泡。 丢了垃圾就往他跟前一杵,也不说话。 他试探问道:“你……有光脑么?” 幼崽不语,只是歪了下头,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昀又道:“能借我打个通讯吗?” 这次声音刻意放轻了,生怕惊吓到面前的幼崽。 这幼崽看起来连幼年觉醒期都没度过,傻呆呆的,可见在家里日子过得多凄惨。 怪不得一只虫跑来这里干坐着。 太可怜了…… 他已经脑补出来了幼崽挨欺负时,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取暖的场面了。 黎息猜想光脑应该类似与通讯设备,那只虫并没有给他这样的东西。 于是,他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听见一声咕哝:“好可怜。” 黎息:“……” 这是在说他么? “没关系!”昀收拾好复杂万分的心情,把碎裂的光脑塞进书包,满血复活,“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借个光脑。” 昀把矮他一点点的幼崽抱到长椅上,奶香味扑面而来,晃了一下神思,仿佛闻到浓郁的奶糖味。 毫不知情的黎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同样愣住。 昀在奶糖味中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快速放开幼崽,神色正经地叮嘱道:“你别乱跑啊,我一会就回来,回来……回来哥哥带你去买衣服!” 黎息刚回的神,又被一句“哥哥”弄得措手不及。 他算起来可是比这小孩大了十几岁,这辈分错得有点离谱。 便宜占得也挺熟练。 “哎,怎么傻傻的呢。”昀又嘀咕了句,“多乖巧呐。” 他垫脚拍了拍染着干泥的小脑袋,同情心无限泛滥:“乖乖的,不可以乱跑。” 黎息嘴唇蠕动欲说些什么,又想起自己那不太流畅的话,最终选择了沉默。 书包放在一旁,身影快速消失在一家店内。 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个常客。 黎息看了眼黑色书包,又转头看跟店员说话的小孩。 过了会,他拿过沉重的书包,放在膝盖上,伸手拍了下沾染的灰尘,又用袖口擦着快要干在上面的泥巴。 总不能白吃小孩的东西。 * 昀拿着纸币出来时,长椅上只剩下他的书包,那只雌虫崽崽不知所踪。 书包放在长椅上,只有一点点灰泥藏在狭窄的细缝。 那只雌虫崽崽把他的书包收拾的很干净。 他盯着书包看了一会,才顺着夕阳一步三跳的离开了冰淇淋店。 3、嫌弃 黎息将书包清理干净,那个小孩还未出来。他看了眼被无限拉长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跳了下去,稳稳站在石板路上,将怀里的书包放回原位,踏着夕阳碎影行向来路。 小小的身影路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光,步伐稳定。 黎息头上的帽子被夜风吹掉,露出无悲无喜的眼眸。 小小的身影路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光,步伐稳定。他脚步渐缓,最后坐在路灯下休息。 几道白光打在他身上,晃得睁不开眼睛。 夜色浓郁的空中飘落了一架印着暗纹的飞行器,悬停在他身边。 舱门打开,一个身穿繁复衣袍的身影朝他走来。 黎息背靠冰凉的灯杆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虫。 是虫,不是人,黎息在心里告诉自己。 “利赫,谁让你跑出来的?”来虫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游荡在风里,黎息听出了一股不悦。 黎息一动不动的坐着,注视那虫缓步走到微黄的路灯光下。 利赫,这是他的新名字,或许跟他无关,只是团子的名字。 他心里想把团子喊出来。 虽然不是团子心心念念的雌父,但好歹也是位“挂名”父亲。 精神海域中,他轻轻踢了一下缩在精神壁垒边的光团,没什么动静。 又踢了一下。 黎息放弃。 “你身上真脏。”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行动上却把他找一晚上的崽子抱在了怀里。 一路顺着监控找来的。监控视频里,这崽子身手利索地爬上围墙,从两三米高的围墙一跃而下,身上还穿了件从未见过的劣质衣服。 乍一看,以为是哪家身手灵活的小雌虫。 卡莱差点没认出来自己暗戳戳,精心养了五年的娇弱崽! 一只身娇体弱的雄虫崽子,能有这身手?! 那高墙让他翻,他都翻不过去。 他跟雌君稔的关系本就微妙,这崽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别想好过。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认为的不好过,雌虫还不敢公然反抗雄虫。 雄虫换个雌君也不是多难的事,尤其他的身份还是s级。 但,凭什么换! 他向来一身的逆骨! 黎息听闻下意识擦了一下脏污,沉默不语。 “还有,你这衣服哪来的?”卡莱扯了下廉价感十足的衣服。 黎息不着痕迹抽出衣角,生怕这虫给他扔了,蹦出一个字:“换。” 他给了那只雌虫崽崽好些零食,不是白拿的。 卡莱略带嫌弃:“虫格分裂我都勉强接受了,你这语言障……” 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这么说他崽子好像不太好。 黎息看着雄虫,等待下文。 卡莱被看得不自在,抱着一阵时间没见的幼崽往飞行器走,忽略那道探究的目光。 等候一边的老年雌虫恭敬地打开舱门:“殿下,小阁下身上脏,还是……” 卡莱眼神都没施舍给雌虫,抬腿上了飞行器。 眼里是稍纵即逝的暗光。 看得一清二楚的黎息:“……” 有点危险。 卡莱坐在椅子上,侧身抽出暗格里的湿巾,笨手笨脚地擦拭幼崽脸上的污泥,“脏死了,你是去泥潭里面滚了一圈吗?!” 语气满是嫌弃与不耐,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的不像话。 黎息觉得这只雄虫的行为举止相当怪异,他在虫蛋里时,精心照料,破壳了又把他丢在偏远的别墅,多年来不管不问。 “放着大门你不走,非要从墙头往下跳?!”卡莱检查了一下崽子,见脸色苍白一点,倒是没有任何伤痕,这才开始板起脸训虫:“摔了怎么办?本来就不太聪明,再一摔脑子直接没了。” “我跟你雌父等级都那么高,怎么你就没遗传半点?”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劲?!” “……” 飞行器行驶了多久,这虫就念叨了多久,而黎息默默吃了一路的零食。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扎在零食堆。 声音停了几秒,黎息好心递了水过去,又扒拉小饼干吃。 卡莱:“……” 黎息身边吃食从来没断过,黎息知道,全是这只虫偷偷添的。 包括衣柜里的衣服,玩具…… * 飞行器停在古树下,头发花白的侍者恭敬道:“殿下,到……” 话未说完,水瓶便“砰”的一声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瓶身覆了股微弱的精神力,玻璃面板碎成渣。 一片锋利的玻璃残渣划过雌虫脆弱的脖颈,鲜血瞬间汹涌而出,铁锈味弥散在舱室。 黎息循声从零食堆里抬起了头,眨巴了眼,又低头咯吱咯吱吃了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还不忘重新递了瓶水。 “……”卡莱望着塞进手里的新水,呆愣一瞬。他还担心吓着利赫呢,谁知道这崽子根本没有心! “殿下……”雌虫冷汗淋淋跌跪在地,颤微微捂着汩汩冒血的脖颈,虚弱地说,“殿下息怒,请您责罚。” 卡莱抬眼看去,冷笑道:“谁允许你替我做决定的?他?” “不、不……是奴擅做主张,以为您想将小阁下送来这里。”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却还是艰难回着话。 卡莱看着躬身请罪的雌虫,心里没有任何怜悯的感情,嗤笑道,“揣测我的心思?” 虫族什么都珍贵稀缺,就是雌虫的命一分不值,还是这种世代为家族卖命的虫。 “不敢。” “回主宅。”卡莱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不。” 黎息却出声阻止了。 主宅去得不多,可每次都不太愉快。那里有一只想杀了他的雄虫。 但不知因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他余光看了眼脸色阴沉沉的雄虫。 * 黎息换上连体睡衣,小小的身影蹲在卫生间洗着白日里的衣服。夏季衣服轻薄,随便一洗泥点子就掉了。 他说完“不去”后,那只雄虫撂了句“随你”,就气冲冲走了,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雄父来了吗?” 正踩着小板凳垫脚挂衣服的黎息,听见声音顿了一下,然后随意“嗯”了一声。 “大团子……”团子声音犹豫。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雄父啊?”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黎息躺床想了会,说:“没。” 那只雄虫吗?谈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 半夜,身边凹陷下一块。 黎息被轻柔地带进了一抹温热的怀抱,脸颊上也似乎被轻轻碰了一下。 雌虫身上飘散着不知名的幽香,而那极淡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掩不住。 今天见了太过的血腥,梦里也裹了红色,仿佛有一团血雾缠绕在他身上,挣脱不开。 一个漂亮的少年站在浮尸千里的荒漠,身形清瘦,脸色很白,隐约能看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细沙扬了满天,掩着遍地尸骸。 不消片刻,这里又恢复成一片安静。 少年干净的不染纤尘,眼眸血色未退。 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冒出,句句字字直指安静寡言的漂亮少年。 【一瞬间,就都死了。】 【是个怪物吧?】 【那人还没有被感染,就杀了……】 【不该把他放出来。】 【别说了,想跟他们下场一样吗?】 少年一动,他们纷纷撤了一步,眼神流露着惊恐,不着痕迹地紧握手里的武器。 * 黎息再次醒来,天色蒙蒙亮。 阳台上站了两道身影,雄虫似乎气极了,怒视着垂首不语的雌虫。 黎息转了个身,把自己掩埋进被子里,悄然蜷缩成团,呼吸轻浅。身上有些热意,脑子也发蒙。 他好像发烧了。 * 黎息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 他被匆匆送往医院,雌父一路忧心忡忡,神思焦急。 因为发烧,精神海域变得不稳,团子又一次陷入沉睡。 阳台上的说话声黎息听见了。 这具身体检测不出任何精神力波动,这对雄虫是致命的打击。 团子应该庆幸有一个很爱他的雌父,还有一个口是心非的雄父。 “崽崽,医生说你吃坏了东西。” 温温柔柔的声音拉回了黎息跑远的思绪。 稔弯腰摸了摸幼崽的额头,声音轻柔:“是雌父不对,没照顾好崽崽。” 黎息摇了摇头,很想把团子喊出来应对眼前这只温和慈爱的虫。 他态度这么冷淡,雌虫会不会伤心。 他也不想这么冷漠。 黎息漆黑的眼眸暗淡了。 稔却像是无所察觉幼崽的冷漠,俯身亲了亲幼崽的脸颊,哄道:“崽崽,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不好。雌父去楼下缴费,顺便给崽崽买早餐。” “好……”黎息认真说了个单字。 稔听闻笑了起来,眼里翻涌黎息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有悲伤,还有什么…… 是恨么? 纷杂情绪稍纵即逝,稔霎时又恢复了原有慈和:“那崽崽想吃什么?” 黎息脑海里组织着语言,让出口的话尽量完整:“都可,谢。” 失望的是,这话很零碎,希望雌虫能听懂。 稔停顿了一下,道:“都可以是吗?” 黎息轻点头。 “好,崽崽不可以对雌父说谢谢。”稔纠正道,“是雌父要对崽崽说谢谢。” 谢谢崽崽平安破壳。 谢谢崽崽给雌父赎罪的机会。 他的崽崽是一位s级殿下唯一的幼崽,乔纳家族嫡系一脉,本该荣宠一生,却让他毁了一切。 孕期被迫留滞在前线,接触不到雄虫的精神力,致使幼崽汲取不到足够的营养。 那时的他仅仅能感知到一丝微弱的生命力,更是不知道崽崽能不能平安降生,是卡莱耗尽精神力才保下了虚弱的崽崽。 为此,卡莱的等级差点跌至a级。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雌父。 雌虫身上的气息太过悲怆,黎息有些无措。 黎息扯了下雌虫的衣角,稔瞬间抽回了飘忽的思绪,弯下腰身平视幼崽:“崽崽,雌父马上就回来。” * 黎息无聊地待在充满消毒水的病房,盯着匆忙来往的走廊,眼底深处藏着不安的躁动。 一道小身影路过窗口,黎息歪了下头。 是那个给他冰淇淋的小孩。 昨天打架受伤了? 4、小宝贝儿 黎息走在医院长廊上,衣服口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他长相可爱,此时,眼前碎发被兽耳发箍撩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咕噜转悠,再加上又穿了套纯白的卡奇兽连体衣,头上一对轻晃的仿真兽耳朵。 卡奇兽通体纯白,眼瞳像是黑曜石镶在眼眶里面,深夜散发幽亮光泽,性格柔顺乖巧。 深受雄虫幼崽喜爱,很少有雌虫幼崽喜欢这种柔弱宠物。 这却不是成年雌虫关心的事。他们更想亲亲抱抱独自一虫出现的黎息,但考虑到黎息一路板着脸,一连拒绝了所有虫,这想法还是放弃了,他们碰不得,就只能一个劲的往他口袋里投喂。 因为只有给吃的,才不会被拒绝,才有机会靠近一点这只小幼崽。 是一只乖巧的小吃货。 * 黎息摸摸鼓囊囊的口袋,心里面想吃的欲.望不断膨胀,却又考虑到雌父说他吃坏东西了,又努力压下心里的蠢蠢欲动。 虫族的医疗科技很发达,像发烧感冒这样的小病,几个小时就能治愈。 但黎息身体向来虚弱,雌父让他多住一天的院。 虚弱程度在黎息眼里,就像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类。虫族身体普遍强悍,雄虫幼崽也比人类小孩的身体强上不少。 黎息走走停停,看上去没什么目的,宛如好奇心重的幼崽在探索未知世界。 抵达走廊尽头时,仍旧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他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果断转身往回走。 途径楼梯道时,黎息余光从未合严实的门缝看到了他的目标。心绪一瞬间的波动,原本软塌塌藏在头发间的仿真兽耳瞬间竖立,不自觉地轻轻晃动。 就连黎息都未察觉。 “吱——” 昀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快速用袖子擦了一把脸颊,打算逃跑,刚一抬头就见是一只年龄不大的幼崽懵懂地盯着他。 昀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差点以为刚才的软弱被别虫发现,见状呼了口气,拍着胸口自言自语地说:“吓死我了。” 虫族视力很好,黎息看到对方睫毛上挂着微小泪珠,眼眶红彤彤地低垂着。 ……这是哭过? “你有事吗?”昀出于礼貌开口询问,是哭过的哑声 对方似乎没认出黎息,昨天他带着宽大的帽子,什么都没有露,穿得又脏兮兮。 黎息动了下,慢慢走了过去,昀见状错开身体让路,却见幼崽停在了他跟前,阴影投下一片:“?” “你……哭?” 这两个字说得很慢很僵硬,像是初学语言的幼崽。 这绝对不应该出在一个五岁幼崽身上。 黎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罢抿了一下嘴,头上轻微摆动的仿真兽耳也安静耷拉下来,显得格外无错。 虫族幼崽早慧,学习能力极强,破壳两个月就可以做到与亲虫交流无碍,这种情况极其少见。 这倒也不怪黎息,他这五年独自一虫生活,团子苏醒时间也不多,他很少开口说话,猛地开口一时不适应。 昀在听到“哭”字时,没空再想对方的语言异样,瞬间变成了个踩了尾巴的猫,怒视黎息,下意识反驳:“谁哭了!?你哪里见到我哭了?!” 黎息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一时怔住,心里不太明白。 明明就是哭了啊…… 见幼崽还气鼓鼓瞪着他,不满之色即将溢出眼眶。 “我没哭!”昀站起来,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补充。 黎息愣愣点头,理解不了小孩子的想法。他迷茫了会,然后想到什么,低头开始翻找口袋。 他的身上的口袋全部被投喂了零食,寻找起来有点费劲。 翻找的过于认真,不知不觉间忽略了想要跟他辩论到底的金发小孩。 对方的拒绝太过奇怪,昀警惕地紧贴着墙根,心里疑惑,他这几天总是遇见奇奇怪怪的虫,还都是幼崽。他谨慎问了句:“你干嘛?” 不会是因为他凶了一句,要打通讯告状吧? 想到这里,昀撇撇嘴,眼里的不屑即将化为实质,这只雌虫幼崽未免太脆弱。 此时的黎息并不关心外界,他认真地扒拉着口袋,一个一个挑出里面的小零食,还有类似纸质的东西。 零零碎碎东西太多,身为幼崽的他手又太小,拿不下那么多东西,只得放在就近的阶梯上。 他记得放在口袋里了…… 去哪里了……? 经过这么一闹腾,昀眼睫上挂着的湿润渐退,一时忘记积压一了晚的难过和委屈。 他眨巴眼睛盯着那一头深蓝色发丝走了神,陷入回忆的漩涡。昨天那只幼崽也是这个发色,同样的沉默,同样的身高,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的幼崽很干净,而另外一只像刚从垃圾堆跑出来的。 他想了会,试探问道:“你昨天有去过摩蒙克斯学院吗?” 黎息还是沉默,埋头干自己的事,须臾,他伸手,掌心摊开,一颗色泽饱满柔和的深绿晶石躺在小小的掌心。 昨天在街上的橱柜里见过类似的石头,后面有很多零。 黎息觉得应该很贵。 昀轻瞥了眼,并不在意。他继续纠结方才的话题,语气里多了一丝确定:“咱俩是不是见过?” 黎息终于不再沉默,点点头,算是回答对方的问题。见小孩迟迟不接,他上前一步,把深绿晶石不由分说放到小孩的上衣口袋,莫名说了一个字:“换。” “啊?换什么?” 昀把晶石拿到亮光处细细端详,阳光的照射下,晶石表面覆着一层淡绿荧光,很是好看。 晶石上的尖锐棱角被磨钝,可见对方经常将这颗晶石拿在手里把玩。 昀看着看着,脑海里的两个身影完美重合,转头问道:“你……是昨天那个幼崽?” 黎息再次点头。 昀晃了一下荧荧幽光的晶石,想起对方说的“换”,问:“给我的?” 黎息:“……嗯。” “换……”昀重复了一遍,灵光一闪,“换昨天的冰淇淋!” “等下!” 昀猛然反应过来,一个劲地盯着黎息,眸光稀奇的像是看一个濒危物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自小的良好教养让他尽量不伤害对方幼小的心灵,斟酌措辞:“你会说话?不是……”小哑巴? 黎息:“?” “咳——”昀止住后面话音,“没什么。” 他打量对方身上做工精致,针脚细密的连体衣,这衣服竟然是纯手工定做。 虫族科技发达,费时费力的虫工技术早就被智能机械取代。市面上纯手工的衣服价值不菲,有些更是千金难求。 他问:“你不是没虫要的幼崽?” 黎息迷茫眨眼:“……?” 昀的视线落回白皙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你在家也没有被欺负?” 身上干净,穿着昂贵,这哪里像是昨天那个脏幼崽! 黎息:“……?” 养的还很精细,昀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雄虫幼崽吧?” 黎息还未张口,就听见否定的喃喃声:“不对,你身上没有精神力,应该是只雌虫幼崽。” “我……”黎息想解释,没等他说完,一道愤愤的声音打断他。 “你骗我!我好伤心……”昀捂着脸蹲在地上,难过的声音从指缝泄出,“不对,你什么都没说,全是我自己瞎胡想的!” 他真蠢! 黎息尝试说话:“那……” “晚上我还担心你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晚饭吃,会不会冷……” 黎息再次尝试:“你……” “我的心不会童年吗?我第一次热心帮虫,就被骗了精光。”昀自言自语上瘾了,沉浸在自己被欺骗了的世界无法自拔,压根不理会试图解释的黎息,好像他被黎息骗财骗色了一样。 “……” 黎息说话本就不流畅,嘴唇动了好几次,硬是插不上话。 他不再试图说话,目光被别处吸引。 那里隐隐有一道暗紫色的淤青,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小孩还在嘀嘀咕咕。 黎息走上前轻轻碰了一下,刚挨上,抱头郁闷的小孩像是被触碰到敏感地带,“噌”站了起来,条件反射地捂住后颈,面色掩不住的慌乱,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不知道,不能、不能随便扯别虫衣服吗?” 他又用幼崽最害怕的话,象征性的威胁黎息:“这不礼貌!雄虫会不喜欢你!” “你别动我衣服……” 黎息平静的眸光像是能穿透一切,看清欲盖弥彰下的真相。 单薄的衣服下是错杂的鞭痕,只不过下手的主人很有技巧,那伤全都隐藏在衣服下,轻易漏不出半点痕迹。 昨天他们挨的很近,小孩身上没有鞭痕,所以这不是昨天打架留下的疤痕。 晚上的时候,被虐待了…… 昀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虽说雄虫责罚幼崽是常有的事,但他并不想让眼前这个单纯的幼崽知道。 他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整理着不太乱的衣服,目光躲闪着,不敢抬头看,底气不足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黎息难得对情绪敏感了一次,摇了摇头,为了显得真诚还说了话:“没。” “噢……”昀闻言心跳稳定了点,咽着口水,指尖焦虑地剐蹭晶石,试图转换话题,“没想到在医院能见到你,你生病了?” 黎息垂了眼眸,盯着反光的洁白瓷砖,模模糊糊映了一道身穿连体衣的幼崽,头上的耳朵微微晃动,身上气息平和。 黎息呆傻的形象在昀心里一点都没有改观,反而愈加深刻。 因为这只蓝发幼崽又在发呆。 他不由得出声,又问了遍:“你是生病了么?” 黎息抬了下头,弧度很小,没有与那双明亮的紫色眼睛对视。 他只是缓慢摇了摇头。 昀轻轻“噢”了声,心里想着事,也没再次深究。他们陷入一阵沉默,空气的静谧让昀烦躁地抓头发:“你快去找你雌父。”说着往门边挪去,“我先走了。” 雌父还在病房里,他得快点回去。 * 门被缓缓阖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咯吱”声。 黎息站了会儿,门又被咯吱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手抓着门沿,露出的手腕间又是一道青紫痕迹。 金色脑袋探了进来,笑嘻嘻地问:“我叫昀,你叫什么?” “黎……”黎息说了第一个字,及时收住话头,转口道:“利……赫” 他叫利赫。 “利赫?”昀疑惑了。 “嗯。” “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家族……哎,你带我去哪?”昀还没问出自己的疑惑,就被黎息扯住手腕往外走。手指巧妙避开了伤痕,却又让他挣脱不开。 黎息不语,他把虫带到一个医护虫面前,伸手指了指腕间的伤痕。 医护虫见状愣了一下,细细观察了一下,得出结论。 雌虫幼崽经常带伤,这伤一看就是雄虫用鞭子抽打出来的,过几天就痊愈了,很少有虫来医院检查,不知道这个头戴兽耳的幼崽是什么意思:“怎么了?” 黎息抬手指向医护虫身后的药柜,意思不言而喻。 昀却是惊了:“你不是说什么都没看见吗?!” 黎息想解释,但是话太冗长,不在他的能力范围。 “你又骗我!”昀一脸伤心。 “你们是要抹药吗?”医护虫见他们像是闹了矛盾,及时出来打圆场。 黎息点了点头。 “好好好,你们别吵架,进来坐一会儿。”医护虫离开取药窗口,打开门,“我给你们拿药。” 昀不太想进去,杵门口怎么都不愿意动弹:“这伤明天就好了,我不想抹药。” 抹了药身上都是一股刺鼻的药味,晚上睡不好觉。 洗澡都去不掉。 黎息不听。 昀紧抓门框,全身上下都是抗拒,坚决道:“不抹。” 黎息转头,看着倔强的小孩不言语,目光又落在死死扣紧门框的手上。片刻后,黎息眼眸渐深,抬起头,视线与紫色眼眸对上。 昀晃了下神,不自觉松了手。 反应过来,他已经乖巧地坐在了病床上:“!” 他看见了一汪漆黑深潭,仿佛行走在寒冷雪原,身体冻的僵硬,不受他控制,耳边似有雪落声,然后……怎么就松了手,坐在了病床上,任由对方擦药?! 黎息抹完腕间的伤痕,目光盯着昀身上的衣服,抬手指了指。 “不脱。”昀看懂意思,紧捂衣领,坚定摇头。 一次妥协,两次坚决不能退让,刚才一定是他晚上没睡好! 不脱…… 黎息也没办法,他已经动用自己的精神力蛊惑了一次。 终归不是自己的身体,兼容性太差,他不能频繁外放精神力。 已经有点累了…… 此时精神海域里的精神能量躁动不安,团子被席卷在空中,像是一片被狂风摧残的单薄树叶,很是凄惨。 黎息全当没看见,乘机会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在他琢磨怎么让小孩脱衣服之际,就听昀说:“算了,你想抹就抹吧。” 手上已经沾染了难闻药味,也不差身上了,索性直接放弃挣扎,主要是这虫一直盯着他看,鬼使神差地又妥协了一次。 下次一定不会!昀在心底暗暗发誓。 衣服脱下来后,身上比黎息想得还要严重,深浅不一的鞭痕,丑陋地游走全身。 宛如毒蛇蜿蜒行走过,留下道道深痕,白皙的皮肤上是大片的瘀血,恐怖瘆人。 而主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还用手在鼓起的地方戳了戳。 凹下去又鼓起来,再戳……玩得挺欢乐。 黎息:“……” 黎息拍掉某个乱戳的小爪子。 昀迷茫:“嗯?” “嘶!”旁边的医护虫员惊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声音充满不敢置信,“这下手也太狠了。你们等会,我去拿治疗效果更好的药膏。” 说完,他就到药柜边翻箱倒柜的埋头找药。 身上不止有伤痕……还有淡金色的纹路。以心脏为始,向四周蔓延,占据左边半个身体。 纹路繁复绚丽,金色微芒仿佛是有生命,静静在皮肤下流淌。 黎息有一瞬间的失神,感受到有一屡繁盛强烈的生命力在跳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长久死寂的灵魂似乎也跟着动了一下。 昀见状意味不明地笑了,嘴里吹了声长口哨,柔柔说道:“小宝贝儿,好看吗?” 说完还不忘冲黎息挤了下右眼,极具轻挑意味。 心说,谁让这只幼崽总是骗他,他调戏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黎息在这声突如其来的调戏中登时回神:“……” 他是听错了吗? 这小孩……叫他什么?! 5、没钱了 “给你说噢~” 黎息静静等待下文。 只见小孩笑得一脸得瑟,用指尖缓缓刮着胸口淡金色纹路,一路往下,或者是年龄太小的缘故,下手没个轻重,所过之处红痕蜿蜒一路。 在陈年的鞭伤下显得微不足道。 黎息视线跟随那只手滑动,并未有任何阻止小孩这带有隐晦自残的举动。之后他听见对方不紧不慢地丢出一颗炸弹:“别一直盯着雌虫,要不然我会认为你在示爱喔~” 声音是他没听过的轻缓,尾音刻意被小孩拉长,同时还冲他做了个飞吻的暧昧举动。 黎息被小小吓了一瞬,有种下一秒小孩就要跳下来逮着他猛亲一口的既视感。 “……” 这是什么规矩? 黎息闻言不着痕迹收回落在虫纹上的眸光,看向别处。他在虫族生活了五年,但活动范围基本局限于古树周边,卡莱和稔似乎都忘记了教他虫族世界的日常知识。 ——所以他冒犯了“人”家? 科普知识的声音再次想起。 “哪怕你是雌虫也不行噢。”昀手下继续刮着虫纹,红痕愈发多,“不过我呢,不介意啦。” “哎,可惜你太小了,看你这个样子,幼年觉醒期还没度过吧,你要是想找小雌虫,等你觉醒期过了之后……” “咳——” 声音随这声“咳”戛然而止,像持续喧嚣的蝉鸣受了惊吓。 昀僵硬地转头看向声源处。咳嗽的是那位医护虫员,现下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继续编,我听着呢。” 昀:“……!” “不要诓骗没有上过学的幼崽。”医护虫员不留情面地戳破方才的胡话,转头对黎息说,“雌虫不可以跟雌虫在一起。” 昀:“……”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喔——那是他的信任! “漂亮哥哥……”他的笑容变得艰难。 医护虫瞥了一眼,回以微笑:“幼崽要相亲相爱。” “……”黎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诓骗了。 这小孩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只有雄虫盯着雌虫这么看才是他说的意思,但是表达的也不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医护虫员拿着药膏走过来,笑道,“你们还太小,可以跟雄虫保持些若即若离的联系,但尽量别跟他们走的太亲近。” “自己要留个心眼,别什么话都信。”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说黎息好骗,也像是好心告诫他们“不要相信雄虫所说的话。” 昀上学不久,接触到的知识还形成不了让他理解这句话的完整体系,偶尔会从他哥那里听到些只言片语,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他好奇心理冒了出来,问:“为什么?” 黎息跟着看过来。 医护虫员明显不想多说,敷衍着他们:“以后学校会教,我现在说你们也听不懂。” “噢……”昀失望。 “嗯?”黎息跟着发出疑惑的单音节。 医护虫笑了,心想这两只幼崽真像,动作、语言神同步。他又看到金发幼崽身上新出现的红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别往自己身上添伤,疼的还是自己。” 昀不是很在意,随意“哦”了一声。 * 伤是医护虫员处理的,手法专业,下手轻柔。 结束后,医护虫员的眸光在他们俩间转了个来会,果断把药膏递给沉默寡言的黎息,金发小幼崽不像是会自觉抹药的乖乖崽,索性让这只蓝发幼崽监督。他嘱咐道:“早上一次,晚上睡觉前一次,抹三天。” 黎息听话地点了点头:“谢……” “不谢噢。”医护虫爱心泛滥成灾,想要揉揉这只可爱幼崽,但一想到雌虫幼崽只亲近双亲,也就做罢了。 “哥哥,受伤的是我,你为什么把药膏给他,还嘱咐他抹药时间?”昀穿戴整齐,言不由衷地笑着问。 这话不该对他说吗? 医护虫员瞥了眼明显不满意他这一番操作的小幼崽,摆手说:“噢,我觉得你不会乖乖自己抹药,让你弟弟监督,我看你很听他的话。” 弟弟*黎息:“……” 这个世界是在欺负他说话不顺畅吗? 他跟这小孩长的很像吗? 听到“弟弟”二字,昀不再纠结,眉眼笑开:“好,会听弟弟的话。” 黎息想要解释:“不……” 昀笑眯眯打断:“弟弟收好药膏。” 黎息头一次觉得说话不顺是件糟心事。 正当他俩大眼瞪小眼时。“刺啦”一声打破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医护虫员把纸质药单推到他们跟前:“好了,药钱一共是57星币。你们两个小幼崽谁付一下。” 黎息轻瞥了一眼就淡定扭开了头,药单上只认识那两个数字,其余一概不知。 不认字也是件糟心事。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黎息不太开心,仿真兽耳察觉到主虫情绪变化,蔫哒哒藏入发稍。 而一旁的昀有点懵,完全忘记了付钱这么一重要的事。 他光脑坏了,身上又没有带纸币的习惯。 昨天赶到商场太晚,大楼都关门了,还没来得及换,就在家里遇见了那只讨厌的雄虫。 总而言之,他身上没一分星币。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研究药膏的幼崽身上,这一身精致衣服,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主。 出手的深绿晶石价值几何他不清楚,但他接触过一些名贵罕见晶体。 那块晶石必定是上品。 感受到求助视线的黎息,看着小孩无辜眨巴了一下眼眸:“啊……?” 昀见状微微绝望了一瞬,嘴角笑意维持相当的牵强。 ……完蛋。 医护虫员在岗位多年,每日接触不同的虫,这情况不用他们开口说话,就明了了。 他晃了晃药单,状似惊讶:“两位小朋友不会没钱吧?” 昀抿唇,心说确实没钱。 这幼崽是指望不上了,他犹豫了半天,支吾道:“好像……” 话未说完,衣角突然被一股轻微的力道扯了一下。只见那个叫利赫的幼崽,低头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昀一愣,眸光亮起,收住后头的话音:“有钱的,有钱的,漂亮哥哥稍等一下,让我弟弟找找。” 说得一脸真诚。 医护虫笑笑,耐心等待幼崽翻找星币:“好。” 一个嘴甜,一个乖巧,忍不住的想逗他们。 看穿着应该是哪个贵族家中精养的虫崽,初步判断家里的那位雄父好像有点残虐,喜欢虐待幼崽。 雄虫性子难以捉摸,有些雄虫更是阴晴不定,上一刻柔情蜜意,下一刻或许因为一句不自知的话而惹怒他们,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 只要不至死至残,官方机构是不会插手的,就算插手也不过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两句。 谁又敢真正治雄虫的罪呢? 虽然律法在一定程度上能保护雌虫幼崽存活,却不能让他们像雄虫幼崽一样无忧长大。 雄虫的不喜、社会的苛刻……这些不足为据,最大的劫难是成年后的精神海域暴动。 每年因得不到雄虫精神力安抚,而死亡的雌虫数不清。 毕竟雄虫稀少而又高傲,吝啬于精神力的给予。 留给雌虫幼崽成长的时间不多。 医护虫员暗自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子里如影的悲伤,说不定这两个小幼崽会比较幸运,找到一只温和良善的雄虫。 黎息记得有虫往他口袋里面塞了类似纸币的东西,那虫还说“拿着买东西”。 他正翻找,头上毛茸茸的纯白的兽耳朵忽然被拨弄了一下。 速度很快,仅一秒那轻微触感就消失了。 头上带得是卡奇兽仿真耳朵,触感与主虫的神经相连,换句话说——那只手在变相的碰他的耳朵! 往桌上放小零食的黎息顿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放零食。 耳朵再次被拨弄了下。 甚至还大胆地挠了一下。 “……” 痒。 第三次,那只手更加过分,停在他头上,肆无忌惮地薅了一把! 昀早就看上这对一颤一颤的兽耳朵了,趁对方找东西,无暇顾及他时玩了起来。 耳朵温热,弹性十足,兽毛蓬松,在他手里颤抖不休,仿佛是在躲他的碰触。 软软的、温温的、还会动…… 某虫崽玩得兴起,越靠越近,就在他即将趴对方身上时,耳朵忽地卷做一团,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食指,紧紧裹入其中。 昀一愣:“!?” 他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高兴变得错愕,试图收回食指,却发现竟然抽不动! 因着他的用力,底下的蓝色小脑袋微微偏向他,用眼尾冷淡瞥着他。 “……”玩人家耳朵,还被当场抓包,他应该说些什么来补救一下? “你……”黎息忍着痒意,说出一个字。 话未说完,他就被虫强拉到角落。 医护虫见状笑了笑,随两只幼崽玩闹。 很少看见感情这么好的幼崽,雌虫幼崽在感情上反应向来迟钝。他们更喜欢激烈竞争,那会激发他们的无限潜能。 角落里。 昀用空闲的手揽在幼崽肩头,另一只手摁在黎息头上,姿势亲昵。他低声道:“弟弟,你把耳朵松开一点点,就一点点,让我的手出来。” 得到的回复是,兽耳朵卷得更紧了,强烈的吸附性缠在他的指尖。 昀:“……?!” 他以为幼崽没听懂,毕竟通过短暂时间的相处,幼崽的语言发育的不是很好,他放慢语气又说了遍:“是松,松开,不是卷。” 黎息点点头。 “那你松。” 昀松了口气,目光希翼地看着兽耳朵。 一秒 两秒 三秒 …… 耳朵没有半点动静。 “???” 昀移回视线:“你?” “弟……弟?”黎息淡淡瞥了眼虫崽,随后开口。 从来没被人喊过弟弟,哪怕年长的孩子,在他面前也不会乱来,大概害怕惹他不愉。 下一秒横尸当场,见不到明天的烈阳。 总归,在那个世界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什么?”昀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幼崽说得什么。 喊弟弟不高兴了? 他咬了下牙,盯着纹丝不动的耳朵默了会,心想这只雌虫幼崽真是小、气、鬼! 手指上的吸附感越来越强。 他俩僵持了不到三秒,昀败下阵,他们动作着实亲密。那股清浅奶香味不断飘入鼻尖,像是记忆深处的美味奶糖,想舔一口。 “我道歉,我不该占你便宜。”他能屈能伸,脸上堆出谦意的笑脸,“不该说你是我弟弟。麻烦您,把您的小耳朵收一收。” 他干什么手欠!昀内心无比懊恼。 他想得简单,最开始以为这种兽耳是市面上的普通仿真耳,没想是链接神经的高级仿真耳。 他从来没见过雌虫幼崽戴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记得这种兽耳感官与主虫链接在一起…… 那他岂不是,在摸这只幼崽的……耳朵?! 这要让他雌父知道他在外面调戏幼崽,腿要给他打折哎。 想到这里,昀语气好了不止一点,客客气气地说:“可以松了嘛?” 黎息闻言收回视线,不再为难小孩。他抬手摸了一下卷成一圈的小兽耳,下一秒牢牢挂他头上的小耳朵蓦然脱落头顶,而兽耳还在对方手指上。 “……”这跟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昀迷茫一瞬,视线盯住吸住他手指的兽耳,随即笑意消失,眸光也变得不善。 黎息抬步要走,小孩身上气息几经变化,最后停留在一个稍加恐怖的临界值。 昀见状危险地眯了眯眼,抬手一捞,黎息又回到原位。 胳膊横隔在对方脆弱白皙的脖颈,箍住。 黎息下意识扼住颈间脆弱的手腕,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杀意,想到什么似的,又很快消失不见,恢复成漠然,手也只是松松垮垮搭着。 医护虫员恍惚感受到了什么,可那抹气息消失的太快。他疑狐了一声:“怎么回事?” 昀反应很快,笑嘻嘻接过话:“漂亮哥哥,我跟弟弟商量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医护虫并未多想,答:“好。” 虫族对幼崽有优待政策,医药费的事,他就是坏心想逗逗这两只可爱幼崽,赶在他们出门前连忙解释:“医药费不交也没关系,药可以免费给你们。” 昀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低头覆在黎息耳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小雌虫,你,跟我出来。” 语气有点凶。 黎息:“……” 看来小孩生气也挺恐怖。 * 走廊一角,干杵着两道小小的身影。 “你——”昀竖起裹着耳朵的手指,怼到黎息眼前,莫名咧嘴一笑,“看!” 黎息满头问号,头上仅剩的一只耳朵微动:“嗯?” “你还‘嗯’?”昀气笑了,“我让你松开,没让你把它从头上摘掉来啊!” [大团子,你不会不知道,兽耳的功能吧?] 就在黎息疑惑之时,团子疲惫的声音突然响在脑海里。 [嗯?] 团子解释:[你用意识操控,兽耳就松开了。现在你把它从头上拿下来,它就直接跟你断开联系了。] 黎息愣愣看着正费力扯耳朵的小孩。 他以为掉下来就松了…… [这个哥哥扯不掉的,耳朵的吸附性很强哒。] 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黎息闻言摸上头顶仅剩的一只兽耳:“戴……” “什么?”昀闻声停下拉扯动作,偏头看来。 [重新戴上也没用噢,一次性物品。] 团子默契解释。 “……没。”盯着那股灼热的视线,黎息微微偏头,底气不足地憋了一个字。 他对这些可可爱爱的东西兴趣不大,昨天睡觉前是团子翻腾出来戴在了头上。 昀冷哼了一声,狠狠扯了一把耳朵上的白毛。 毛发蓬松、松软的耳朵,在小孩的“虐待”中变成一只光秃丑耳,可不管怎么扯,仍是纹丝不动地缠在手指上。 手指因为抓挠出现道道红印子。 昀被耳朵弄得心烦意燥,昨天被那只雄虫打的时候都没这感觉。 想打虫! 但眼前的幼崽又一脸迷茫,难以宣口的憋屈堵在心里。 “算了。”昀又挣扎了会才放弃,问黎息,“你找到钱了么?” 黎息摇头,纸币不见了。 那堆零食应该抵不了药钱,虫族好像并不流行以物换物的规则。 “我把你抵在这里行不行?”阴恻恻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黎息想了会,认真点了头:“可……” 昀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半天憋了句:“你是不是傻?” 黎息:“……” 他不担心没钱的问题,卡莱会来付钱。 昀深呼吸了口气,试图散去心里的躁郁。他又吐了口气,余光掠过安全出口,又默不作声收了回来。 这真是多亏了他良好的教养,没有乘机溜掉。 干不出来不给钱就跑的无耻事。 一筹莫展。 “哥!” 黎息顺着目光看去。 走廊尽头站了一个矜贵雌虫,一头灰色长发高束于身后随风微微扬起,容颜精致。与小孩有七八分相似。 “药钱的事情我来解决。”昀见到雌虫显得很高兴,抬手跟那个少年打招呼,眸光瞥见手上的秃耳朵,挥手的动作一僵。 “这耳朵归我了。你快点去找你的雌父,知道没?” 说罢,不待黎息反应,一溜烟跑去向走廊尽头。 跑到一半又猛地刹车,回头,说:“不准乱跑!” 黎息没动,昀看着他也没动,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最后,黎息轻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乖。”昀笑着给了夸奖,“下次见面给你带糖果。” 黎息眨巴着眼。 他俩都是机缘巧合下才碰的面。人群那么多,下次……应该没有下次。 小孩挺会哄人。 灰发少年出于礼貌朝黎息点头笑了一下。 而黎息的目光却是紧锁在小孩的身影未移动半分。 他听见他们说。 “奇怪,幼崽,独自。” 还有“雌父,昏迷”之类的话。 6、有蛇 直到长廊尽头的身影消失,黎息才收回视线,落在窗台上长势茂盛的绿植上,叶子上覆了一股淡淡的精神力,黎息对这道精神力不算陌生,独属于卡莱。 他慢悠悠回到病房时,卡莱正在靠在窗户边往底下看,听见开门声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略微不满道:“你又乱跑?” 黎息若无其事地带上门,抱他来医院的只有稔,卡莱不见踪影,而现在这虫又出现在病房,还在第一时间用精神力锁定了他的位置,有点神出鬼没。 “头一次见你主动接触其他虫,而且还是一只雌虫幼崽,”卡莱摸着下巴,好奇的不行,“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认识的?你对他感兴趣?” 喋喋不休的声音,顿了一秒,然后蹦哒出一句突发奇想的话: “想把他带回家吗……” “……”黎息正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水,闻言差点噎住。 崽子不接话,卡莱也不生气,自言自语地说了会,注意力又回到外面。他盯着窗外某一点,若有所思道:“你雌父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军功是一点不见涨,军衔也没升。” “也不知道去军部干嘛?”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地决定某些事。 黎息离得不算远,闻言掀了一下眼皮。 卡莱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窗户,敲击声有节奏地响在沉寂下来的房间内,窗外温暖的阳光照射,而沐浴其中的卡莱却显得冰凉,愈发难以捉摸。 雌虫今后的路就在雄虫的一念之差。 注视了半晌才扭头望他家崽,随口问:“崽,你想不想让你雌父多陪陪你。” 黎息终于不再沉默,或许说他听得懂卡莱那隐晦的想法,他可以找任何借口折断稔的双翼,困在身边,但黎息不想成为这个牵绊。他看都没看卡莱就说:“不想。” “好吧。”卡莱耸耸肩,歇了想法。 让稔离职留在他身边的想法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身份尊贵,打小没受过委屈。 唯一敢跟他唱反调的偏生是让他最为头疼和束手无措的幼崽! 他只能给自己找借口。 “算了,看他对军部的热爱,这一时半会的也消不下去。”卡莱又看了眼楼下被部下拦住的雌君,离开窗边坐到幼崽对面,“你说你雌父除了喜欢军部,还喜欢什么?” 黎息又开始沉默。 “不礼貌!”卡莱不满地点着幼崽的额头,蓝色小脑袋顺着一侧偏斜,回来又被戳斜…… 黎息的脑袋就没正过。 “嗯?” 黎息一点也不想回答,但架不住卡莱的再三追问和他那东倒西歪的脑袋,无奈开口:“我。” 卡莱不想听这个,继续问戳:“还有呢?” 黎息:“军部。” “然后呢?”卡莱不放弃,还在戳。 脑袋太累,黎息索性拄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在卡莱期许的目光下出声,幽幽吐出一个字:“你……” 卡莱闻言身体下意识前傾:“……!” 是他想听得吗? “你,”黎息慢吞吞补充完后面的话,“……雌君。” “……”卡莱眸光一滞,即将疯狂鼓动的心被冷水浇得彻底。 他这是被嘲笑了?! 卡莱喉头一噎,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头一次吃瘪,嘴唇动了几次都不知道说什么。 黎息才懒得管卡莱此刻的情绪,这几年接触不多,却给他留下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形象。 卡莱反应了一会,眼眸微眯,放出略带危险性的精神力气息,声音不似方才的松快:“利赫,你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全名喊他,可见卡莱的愤怒。 精神力悄无声息铺满房间每寸角落,目的相当明确,四面八方的精神力向黎息所在的位置一点一点爬去。 s级别的精神力,蕴藏着警告、威胁、驱逐之意,哪怕仅流露了一点,却也足已威慑众虫。 而黎息稳坐,黑沉沉的瞳孔盯着已经绕住脚踝的精神力。 他们相互沉默。 “……”卡莱见崽子没任何动静,不太不服气,小心控制精神力,施加压力,一点一点试探着他崽的承受能力。 原本平和的气场顿时变得微凝,门在守护的雌虫缩着脖子不敢言语,细看就能发现他们无一不在轻微的发抖。 而屋内的氛围更是紧张,桌上的玻璃杯发出轻微异响,蜘蛛网般的裂痕肉眼可见向外扩散。 黎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神力越加肆无忌惮,玻璃化物品碎裂一地。 黎息很是无奈,卡莱都是雄父的年纪了,还跟自己幼崽争个高低。 他本身精神力深厚,但架不住这不是他原本的身体,用起来难免稍微的不适感涌了上来。 他思索,要不要服个软? 没来得及开口,周身的精神力如同潮水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脸颊被某只虫固定,腮帮子被捏得鼓起。 “呜~” 黎息:“???” 变化得措不及防,黎息从上到下被揉了个狼狈,尤其是那只兽耳朵,更是被薅得凌乱。他顺着那双手望去,只见卡莱眼眸弯起,指尖随心所动,将脸颊随意揉捏。 卡莱笑得不怀好意,说:“你想哭吗?” 黎息跟不上对方的思维跳跃。 卡莱一边回忆一边说:“你和团子好像打小就没哭过,你看看别家的雄虫幼崽,哪个不是哭着向自家雄父撒娇?” ……撒娇? 黎息要东西确实不用这种小伎俩。 “唉,这么多年我一点都没体感过当雄父的乐趣,”卡莱摇着头悲伤惋惜,“软软的幼崽在雄父怀里撒娇,这得是多美妙的一件乐事啊。” 卡莱一脸向往:“不过你肯定做不到,我要求不高,你只用哭不用撒娇,让我哄哄……” 恶趣味? 别说打小了,黎息上辈子也没哭过一次。 他拒绝出声:“不……” “呜——” 刚说出一个字,脸颊两侧就被某只恶劣的雄虫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只剩下幼兽从喉咙中发出的呜咽声。 “嗯?”卡莱玩得异常开心,心想逗他家崽的机会可不多,他当然不会放过,“你哭一次,我就不追究你刚才耍我的事。” 卡莱语气极好地打着商量:“怎么样?” 黎息用眼神说,他有不同意的权利吗? 卡莱微笑。 * 小孩皮肤稚嫩脆弱,在卡莱的蹂躏下此刻脸颊通红一片。逃离魔爪的黎息垂着头缩在沙发一角,碎发掩盖眉眼,阴影下看不清情绪。 卡莱不紧不慢喝着水,眼眶都装不下他的笑意:“快点,你答应过我的。” “逼迫。”黎息声音闷闷地说。 卡莱不承认:“我打你了?还是我骂你了?友好交流而已。” 黎息无力反驳,谁让他现在的身份是卡莱的幼崽,寄人篱下且毫无反抗能力。团子自从开始发烧,意识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给我解释了耳朵一事后又去睡觉了。 谁都帮不了他。 “哭不哭?”卡莱催促。 黎息抿唇不语,悄悄用余光滑过眼门口,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吸了吸鼻子,揉着眼睛酝酿眼泪。 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以。 伪装同样是门必修课。 黎息等待着什么,再次抬头时,眼睛变得通红,湿意渐渐从眼底升腾。掐算时间,泪水涌出,豆大的泪珠说来就来。 不言不语,湿漉漉望着逼哭他的虫。 而等真见识到了哭泣的幼崽,卡莱却没了方才的玩闹心思,他不是没见雄虫幼崽为寻求安慰躲雄虫怀里哭泣的场面,当时只觉吵闹,不可否认的是心底还夹杂了一丝丝道不明的羡慕,利赫从来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或许是血脉连心,如今看到只觉心疼,慌忙来到黎息身边,笨拙哄着:“崽,崽崽,雄父跟你开玩笑呢,你不哭也可以,你别哭你别哭……” 黎息低头不再看他,眼泪却还在往下坠。 眼泪滴到卡莱手背,烫的他一哆嗦,见状更难受了,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崽崽,雄父跟你道歉,好不好?想要什么雄父都可以给你。” 黎息专注地掉眼泪,卡莱一门心思地哄,没注意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稔一开门就见到这样一副凌乱的场面,他手里还提着买来的早餐,站在门口如同雕塑般僵硬,前所未有的迷茫蔓延全身。 他的幼崽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他真的不能接受幼崽在之后的生活中有任何闪失。 幼崽是他唯一的软肋,谁都不可以触碰。 稔出走的理智快速回归,上前将无声哭泣的崽崽抱入怀里,在黎息看不见的地方半跪于地,向他的雄主请罪,声音和眼神冷静的可怕:“雄主,利赫年纪小,若是有惹您不快的地方还请您多宽容,或者您直接责罚我。” 卡莱在这样淡漠的态度中惊醒,见幼崽埋藏于稔怀里看不见他们,同样冷了下了,压制着怒火:“你这样想我?” 有关于崽崽的任何事,稔绝对不不退让半步,低声道:“我不能赌。” 他不能拿崽崽做赌注。 * 黎息被稔抱着离开,病房仅留下卡莱一虫战在碎玻璃中间。 卡莱盯着手背看了良久,越想越不对劲,不知道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真丢虫啊,”他摩挲那颗泪珠的位置,自言自语道,“竟然被自家崽摆了一道。” 不过他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病态的愉悦感。 换一种角度想,是好事,有心机总比没心机好,起码不担心幼崽受欺负。 * 自医院回来已过半月之久。 黎息吃过晚饭,有消食的习惯。他走在河边,小小的身影容进夜色,晚风渐起,额前的碎发扬起,一双深沉寂静的眼眸映了远处的星光点点。 远处的主宅不似以往肃穆,装饰着柔和彩灯格外热闹,人声喧嚣,身影来回晃动。 这与黎息没什么关系,他沿着河岸行走,腕上缠绕了一条手指粗细的小青蛇。 黎息跟着水里散发微弱蓝光的游鱼,看得入神,一时没注意走过了头。 游鱼消失在水底,他这才抬起头,看着陌生的环境愣了愣。 他打算往回走,谁知灌木丛传来一声很耳熟的声音,听着像是医院里面的那个小孩。 他们在医院分开匆忙,药膏还没给小孩。 黎息绕过灌木就见河边被堵住的小孩,他们似乎在争强什么东西。 借着银色月光他勉强认出抛在半空中的是一颗晶石。 ……绿色光,好像是他的? 黎息走近了一点,那群小孩太投入,一时没发现出现在边缘地带虫影。 黎息听见那个抛晶石的金发雄虫幼崽的声音:“不就是一颗晶石,你给我不行?” “不太行。”昀被对方跟随的雌虫幼崽拦住,只得无奈拒绝,“这东西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 说着突然越过面前的几只雌虫幼崽,想拿回晶石。 动作太出其不意,拦截他的雌虫还没反应过来昀就越过来他们第一道防线。他们慢半拍回神,纷纷转身去抓那道灵活的身影。 昀眼看着快要触及到晶石,脚下却被一道无形的精神力绊了一下。他眼疾手快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没有整个身体狼狈摔到地上。 “我说埃安。”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顺势打散了缠在昀腿上的精神力,“你让我从主宅跑这么远,就是看你抢他东西啊?” “要不然?宴会那么无聊,我找点乐子怎么了?”埃安也不生气,嬉笑着反问,“德尼尔,你不觉得宴会无聊么?”指着周围的几只雌虫:“他们也说无聊啊。” 被指了的雌虫幼崽点头连声附和,心里却是惊惧,刚才是他们的失误让虫差点冒犯了埃安小阁下,见雄虫笑着对他们说话,当下心里松了口气。 德尼尔扫了眼他们脸上的紧张,淡淡反驳:“比看你欺负他意思。” 这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旁边还有什么东西在响,阴森森的。 想到这里,德尼尔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最讨厌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想找个借口回去。 昀见这两位“尊贵”的雄虫没空搭理他,思考着下一步举动。 同级雄虫身上的精神力对雌虫有绝对的压制性,所以就算再小的雌虫都不会蠢到跟雄虫硬碰。 而他面前还是两只刚刚经历幼年觉醒期的a级雄虫幼崽,日后的成年觉醒也可能存在等级晋升的可能性。 昀不会没脑子的得罪他们,给家里找麻烦。 昀尽可能不跟他们发生冲突,打算遁逃,脚下刚动,一道强劲的精神力横冲直撞而来,速度快的来不及反应。 他顾不得身上精致昂贵的礼服,本能的趋势下滾了一圈,堪堪躲过如冷刀的精神力。 “埃安!”他一手撑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挥出凌厉精神力的虫。 还好他哥经常狠心地抓他去训练室,在“惨无人道”的训练下,他比同龄雌虫反应要灵敏不少,要不然今天不是他不找麻烦,而是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埃安和他是同一雄父,却不是同雌父,居住地方也不同,所以他们见面不多,昀自认为他们之间没有难以调节矛盾。 今天的冲突原本不必要,是埃安在宴会上看见他手里的深绿晶石好看,便想要,平时他无所谓,给就给了,但这块晶石名贵,还不是他的,随意给虫终归不好。 他没想到因为一块晶石埃安生了杀心。 原本无所事事的德尼尔见状一惊,没想到埃安突然发动攻击。 ……还好雌虫没受什么致命伤害。这要是让他雄父知道他参与了这事,他比这只雌虫死的还要凄惨。 别看他是觉醒了a级精神力,在他雄父眼里草都比他珍贵。 他看着地上的一道深痕,上面还残留着a级精神力,伸手扯了一把埃安,低声警告:“你在干嘛?!你要杀虫啊!!!” 埃安被拽得一个踉跄,眼里的震惊不比他们少:“我……我不是——” 埃安还没解释完精神力失控一事,脚踝蓦然一凉,他声音顿住,下意识低头看去。 埃安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后失声尖叫: “啊——” 德尼尔受不了好友的大呼小叫,把他雄父引来了怎么办。 他扭头,想要让埃安别喊:“你叫什——啊!” 说没说话完,他也跟着叫了一声。 借着月光,他同样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条蛇! 他终于知道那“沙沙”响的东西是什么了! 周围的雌虫幼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跟着慌了起来。 7、赔你 黎息站在阴影中,心想真巧,又跟那小孩见面了。 不过,对方的境地似乎每一次都有点狼狈,不是在巷道里打架,就是躲在楼梯间哭泣,这次好像更严重,差点丢了性命。 他走近了点,本该盘踞在手腕上的青蛇此时正吐着蛇信子游走在雄虫幼崽身上。 那是一条细长青蛇,额前一抹艳红极其醒目,就连夜色都掩不了那颜色。此时正缠绕在雄虫脖子间,嘶嘶吐着信子,一副准备发动攻击的姿势。 埃安汗毛炸立,不敢动弹,唯一的触感就是冰凉的脖子,证明他还没被咬。蛇信子若有若无地擦过脸颊,冷得渗骨。 “呜……快把他弄下来……”他颤颤巍巍地向旁边的虫求助,刚才欺负虫的肆意嚣张全然不见。 目睹全过程的他们倒吸冷气,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稍有不慎,把蛇逼急了反咬一口,谁知道这蛇有毒没毒。 希望没毒,他们在心里祈祷。 “我不敢动它啊!”德尼尔手足无措,想抓又不敢抓。他把目光投向在场的雌虫。 不是都说雌虫幼崽胆子大,反应敏捷吗?! 他结巴着喊虫:“你你你们抓、抓……” 雌虫幼崽面面相觑没一只虫敢上前,他们摇着头,其中一只还算冷静的雌虫出声分析利弊:“小阁下,我们冒然上去可能会惊了蛇……” 埃安歪着脖子,眼尾瞥着蛇,不敢大声说话:“那怎么办!” “哇哦……”昀内心惊叹了一声。 青蛇是蛇类中最为普遍的一种蛇,咬了也没毒。 不过,乔纳家族为什么会出现蛇这种带有危险性的生物,还是在这么隆重的宴会场合。昀很是不解。 他正疑惑着,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呼吸很轻,他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存在。 其他虫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黑影,他们一边关注雄虫一边打量出现的雌虫,相互对视,从中得出一个消息——他们都没见过这只雌虫。 随着黑色身影的走近,昀凭借良好的记忆把虫认了出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 黎息慢吞吞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散步。” 昀闻言“啊”了一声,满是疑惑。他闲得无聊宴会转遍,同龄幼崽他基本上都认识,但没看见过对方。 而对方身上也不是高端礼服,更偏向于休闲服。 这种隆重宴会他一般不参加,宴会意味礼仪规矩,他很讨厌,而这次宴会稍微有点特殊,是乔纳家族上一任掌权者二百岁大寿,为了热闹邀请了不少幼崽来,他自然也没逃脱得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等会再叙旧?”青蛇不再吐猩红蛇信子,蛇身搭在后脖颈,蛇头趴在右肩头,呈现安静的状态。 埃安脑子里只有蛇可能会咬他,没发现青蛇前后的异样,他再次小开口,“先想办法把蛇弄下来啊?!” 黎息和昀无动于衷,慌得只有他们。 “喂!你们这些雌虫!”埃安很生气,身体吓得有点发麻。精神力因为刚才的失控,也不敢轻易动用,而且他没把握能精准捉住蛇。 一只胆子大的雌虫想要出其不意,猛然伸手袭向蛇头,谁料扑空,青蛇受了惊吓一溜烟钻进衣领,消失在他们视野之中。 埃安:“!!!” 他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啊……它跑进去了!” 德尼尔:“你别乱动,咬你了怎么办?!” 埃安反驳:“我怎么不动!它在我身上游走啊!你说得怪轻松!” 德尼尔:“你别动……这怎么抓?” “……” 场面一度的混乱。 昀见状也紧张了一下:“不会咬他吧?” 埃安可不能在他这里受伤了,要不然那只雄虫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惩罚他。 “不会。”就在他准备上前帮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虫说话了。 声音里面的笃定让他生疑,昀停步:“嗯?” 黎息重复一遍:“不会,咬。” “你怎么确……”昀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抓住那个念头,把虫扯到边上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那蛇不会是……不会是你养的吧?!” 宴会前夕安全检查必不可少,野生蛇不可能会遗漏。蛇跟幼崽一同出现,越加证明着昀的猜想。 “养?”黎息闻言思考片刻,他没投喂过食物,也不知道蛇吃什么,严谨来说算不上养。于是他摇了摇头。 昀松了口气。 下一秒,黎息很诚实地说:“认识。” “?!”这两个字又让昀紧张了起来。果然,他跟莫名冒出来的蛇有关系! 他说:“所以有什么区别?!” 黎息:? 区别很大啊,我认识它,但它没吃我的啊。 昀看着幼崽眼里的迷茫无话可说,但一想到幼崽确信那蛇不会咬虫也不再关注。他说起另外一件事:“那个……晶石……” 黎息不语,静静等待下文。 昀扭捏了一下,果断道:“晶石可能要不回来了,要不然我赔你个晶石行吗?样子随便你挑?” 他应该勉强买的起…… 黎息没什么想要的,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赔。 这动作却被昀误以为非要那个晶石不可:“我买其他的东西给你,星舰模型?全息游戏?最新款游戏机……” 昀一连说了几个当下受雌虫喜欢的物品,但对方连个表情都没有。他挫败了,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灵光一现: “要不然给你买好看的衣服?” “或者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买?” 黎息终于给了点反应,他扭头看着绞尽脑汁要补偿他的小孩。 昀没想到对方真的感兴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衣服吃的满大街都是,最不稀奇,那晶石够买一整个房间的衣服了,这幼崽不觉得自己亏吗? 黎息:“衣服?” 昀用力点头:“嗯嗯!” 黎息:“吃的?” 昀再次点头:“嗯嗯!” 黎息想到衣柜里那幼稚衣服,欣然同意。 小孩生怕他反悔,赶紧拉起他的手,做了一个他看不懂的击掌姿势,说:“我们击掌!不准反悔!” 场面分裂成两个截然相反的状态,河岸边手忙脚乱的抓蛇,惊呼生此起彼伏;他们这边气氛和谐,低着头窃窃私语。 谁都没发现,墙壁上闪着红光的摄像头转了个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们。 正在他们讨论要买什么款式衣服之际,远处传来一声“扑通——” 黎息抬眼望去就见雄虫脚下一滑,径直往后仰倒,晶石抛出一道我优美的弧度,与雄虫一通跌入水中。 与此同时,青蛇也悄然离开,不知所踪。 德尼尔还算冷静,看了眼事不关己的两虫,收回视线,指挥虫把埃安从水里捞了出来。 埃安浑身湿透,冷得打哆嗦,虽然是夏季,但夜晚的河水也凉意渗“人”。 “该死蛇!”埃安一把推开围着他嘘寒问暖的雌虫,抖着身体低吼道,“你们别围着我!蛇呢!” 他身上的精神力不自觉外散,压迫气息霎时蔓延全场,一只雌虫害怕道:“好像、好像跑了……” 埃安喜爱玩闹,本性不坏,但架不住此时的他正在气头上,属于雄虫的霸道性子上来,不管不顾的迁怒:“废物!你们雌虫都这么没用吗?!” “还不快去给我找!我、我要——阿嚏!” 彼时监控室。 监控员最终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那群幼崽第一时间出现在此地时监控员就发现了,雄虫欺负雌虫的戏码很常见,他们心生松懈便将摄像头转到了别去巡查。 谁料再次转过来,那只a级雄虫幼崽就落水了! 今晚是乔纳家族上一任掌权者的生辰宴,早在半个月前卡莱殿下就交待下来了,今天晚上不能出半点差错。 谁知—— 8、你不想……回家? 此时,主宅大厅门口。 卡莱脸上僵硬、不失仪态的微笑,站在门口一一送走参加宴会的虫,只单独留了几只闯祸的小虫崽子以及他们的监护虫。 站在身后半步的稔却是再了解不过他雄主的所思所想。 只怕气得快要爆炸了,心里那个名为理智的气球正在极速膨胀,随时爆开。 这场宴会卡莱极为重视,主星上有头有脸的虫都来了,其中还有几只德高望重的s级殿下。 许是上了年纪,心态平稳,那位老雄虫听闻此事并没未生气,神色仍旧和蔼和亲,对其一笑而过,叮嘱卡莱不要对他们多加责怪。 * 宾客尽散,某间待客室冷气弥散。 “卡莱,你说怎么解决?”这道声平淡的听不出喜怒。 站在门边的稔听闻心里一滞,面上却不显露丝毫,静立一旁,半垂的眼眸敛尽了担忧。 卡莱一阵烦躁,语气不太好:“我怎么知道。” 阿斯兰姆不满卡莱的忤逆,火气上涌,厉声道:“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他是乔纳家族现任家主,也是卡莱的雄父,在位多年很少遇见胆敢违抗他命令之事。 自从那只虫崽子降生,他跟这个让他骄傲的幼崽便离了心,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就能吵起来。 思及此处,他冷冷睨了眼垂眸不语的雌虫,愈发不满意,真是不知道这是雌虫那里好,死板僵硬,还生下了一只没有任何精神力可言的废物雄虫崽子。 偏偏卡莱还坚持不换雌君。 卡莱也知道跟他雄父硬碰没好处,侧身挪了一步,挡住视线,缓了语气敷衍道:“这事我会处理,您先去休息吧。” 想起来就头疼,这里面怎么还有他家崽子? 还跟希亚家那只桀骜的雌虫幼崽混在了一起? 阿斯兰姆见卡莱态度软化下来,不想矛盾激化,不再说什么。 * 两只小小的身影站在摆满精佳肴的长桌前,丝丝缕缕的甜点香、饭香气钻入鼻尖,酒水折射出缤纷的光彩。 漆黑的眼眸闪着微光,心情愉悦。 就连搜肠刮肚想办法脱罪的昀都感受到了这股浓烈真挚的欲.望——想吃。 “……” 昀偷偷瞄了一眼沙发上脸色冷峻,摸着暗色袖扣,不知道想什么的雌父,心里紧张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心得多大啊?还想着吃?!” 命都要保不住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踮起脚尖,偷偷捞了颗小果子塞进黎息手里,又侧身挡住沙发那边探究的视线:“快吃!” 埃安正在楼上客房接受家庭医生的检查,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当时埃安咳嗽声音止不住,除了黎息这个傻乎乎的虫崽子淡定的当没看到,其他虫都炸了锅。 一只a级雄虫幼崽出事,涉及此事的雌虫都要受到责罚。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走,每一声都像是死神临近的脚步,低气压爬满每一个角落。 所有虫心里压了块巨石,呼吸沉重艰难。 除了…… 昀无力地叹了口气,又投喂了杯适合幼崽喝的饮料。 他倒是无所谓,还有他雌父护着,再不济去趟幼崽管理中心待几天,反正那鬼地方也不是第一次去,流程什么的他清楚的很。 就是这只幼崽怎么办?至今都没有见到利赫的监护虫露面。 黎息听见小孩紧张又慌乱的声音,默默收回留恋在食物上的目光。他盯着手里果子,沉思了片刻,缓慢地说:“别……” “嗯?” “……怕。” 昀:“……” 我不怕,我替你怕。昀默默地说。 他不确定地又问了遍:“你是想说‘怕’?” 黎息望着眼巴巴求答案的小孩,收回视线拿起果子淡定地咬了一口。 在那稍纵即逝的一眼下,昀确定了想法,这幼崽是真不怕,也不知是该说涉世未深还是该说天真无邪。 他俩在这里“惬意”的嘀嘀咕咕。 另外一边,刚度过幼年觉醒期的德尼尔就不幸运了。 一只雄虫揪着他的耳朵骂。 “你是不是打架了?!” “没有,雄父。” “那些雌虫不是你打的?!” “不是,雄父。” “那涉事的虫为什么有你?!” “雄父,我耳朵好疼。”德尼尔不回这话,可怜兮兮讨饶。 “装惨没用,为什么有你?!”暴躁的声音说,“老子现在还是你雄父,别以为你是a级,就给我无法无天了。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待!” “……”德尼尔心里快要憋屈死了,别虫一点事都没有,边吃边聊,好不欢乐。 其实德尼尔怀疑蛇是那只蓝发幼崽带过来的,因为他的精神力感知告诉他,青蛇在那只幼崽脚下游走了一圈,然后消失,再加上幼崽又凑巧出现。 “还不说?” “无聊,看戏……”德尼尔在这声严厉的责问下老实回答,“手在口袋里都没掏出来过。” 他雄父嗤笑一声,凉凉道:“雄虫打架需要用手么?” 雄虫打架方式不比雌虫直接暴力,都是精神力层面的冲撞,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凶险万分。德尼尔刚检查出a级,年龄又小,还不能精准控制精神力。 虫族每一只雄虫幼崽都弥足珍贵,政府和家族都异常重视。 听到德尼尔打架这一消息他都震惊得无以言表,反应过来便是浓浓的担忧,很担心精神力控制不当一不小心反噬了自己,毕竟精神海域一旦受伤都是不可逆转的损害。 “精神力也没用!”德尼尔想死的心都有了,护住自己通红的耳朵,“求你了雄父。我发誓,我就是路过闲的没事看了个热闹!这里面没我事,我站的八丈远!” 德尼尔露出讨好地笑,八颗小牙齿齐齐排好:“松手嘛?雄父。” 他不要面子的吗?那两只幼崽,四颗眼珠子都要粘他身上了! 德尼尔当下决定不在一楼待了,努力逃离磨爪,蹭蹭跑去了楼上,他还有事找埃安呢。 * 黎息手捧软软的小蛋糕,蹲在桌角新奇地看德尼尔挨骂场景。 昀在一边絮叨,投喂地手一点也没闲下来。 他发现这只幼崽对吃的格外钟情。 “你……”昀情不自禁地伸手戳了戳鼓囊囊地腮帮子,脸颊瞬间凹进去了个小弧度,“等会要是问你话,嗯……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蛇不是你的,你就是路过,知道了吗?” 黎息咀嚼的动作停下,转头看向圆润的指尖,指甲反射着头顶明亮的灯光,指节浮现着淡红痕迹。 黎息想,应该是打架时用力过猛残留下来的痕迹。 “我说的话你——”昀顺着眸光看去,话说一半猛然消了音,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将手背到身后。 他可不想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缠在手上。 黎息:“……” 他不就是看了一眼,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昀往旁边小挪了一步,藏好手指,才出声。 黎息见又问了一遍,知道小孩不得答案不罢休。他无法,乖乖点头:“嗯。” “他们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昀想到说话不利索的毛病,换了句话,“不用说话,你就摇头。” “噢。” 虽然不知道小孩的用意,但黎息还是听话点了头。 昀见他乖巧配合,笑了下,又投喂了一颗营养丰富的果子,顺便说了句:“可以长高高。” 随后,黎息吃完了水果,手里又塞了个小饼干,一个吃一个投喂,配合相当默契。 * 卡莱进来时就先找那只不省心的崽,视线巡视了一圈,才在长桌角下发现两只鬼鬼祟祟的影子。 其中一只很眼熟。 卡莱看清后没话说。 监控视频他一帧一帧地看完了,视频上看不出来蛇从个方位冒出来的,而且因为摄像头的移动中间缺了一段视频。 但卡莱对他崽的居住环境一清二楚,看见青蛇的那瞬间,他就知道了罪魁祸首——就是他崽子放的蛇! 埃安的雄父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卡莱这边有多郁闷,黎息那边吃得就有多欢乐。 “乔纳家族的安全措施有待提高啊。”就在卡莱告诉自己不生气,那是自家崽子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自楼上悠悠传入大厅。 “这么重要的场合出了一条毒蛇,下次谁还敢来参加宴会?” 声音响起的瞬间,黎息感觉身边的虫气息转变,甚至听见了紧张的吞咽声。 他好奇循声望去,想看看让这小孩害怕的虫,只见二楼的扶手边上出现了一个眉眼微冷,眼神不善的高等雄虫。 雄虫先是面无表情扫了一眼他们,没做停留,而后又笑着看向卡莱,皮笑肉不笑道:“我最喜爱的幼崽受了这么大惊吓,你不打算给个交代?” 卡莱闻言不耐烦地双手环胸,他最讨厌维斯曼这副表里不一的虚伪模样,表面装得温和润雅,私底下谁不知道谁啊。 不过面上不好直接表现出来,他耐着性子:“你说的,安全措施没做好,回头我会罚他们,那只小雄虫的医疗费以及后续的费用我这边承担。” 维斯曼显然不满意,盯着卡莱没说话。 “这样吧,涉事的雌虫幼崽全部送去幼崽管理中心,我交代那边让他们好好的教教规矩。”卡莱继续说。 维斯曼不知想到什么,没头没尾来了一句:“雌虫?那只幼崽也在场。” 卡莱眼神冷了,这家伙最好别落到他手里。 卡莱微微仰头凝向楼上,他们沉默对视,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空气暗流涌动,两只高等级雄虫精神力无声缠绕在了一起。 一道温和目标明确,另一道则是不管不顾的释放,整个大厅里的虫都受到了殃及。 带着横扫一切气息的精神力,压得虫呼吸不畅,尤其是雌虫脸色更是苍白,等级稍微低下的雌虫在精神力释放的那刻,就已跪伏在地,强忍着痛苦不敢吭声。 而刚刚教训德尼尔的雄虫随意靠在沙发背,没有丝毫要开口打圆场的意思,眼里闪着看戏的暗芒。 黎息及时扣住昀的手腕,避免了一场无辜的波及。他零食也不吃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位的较量,没由来得兴奋。 “雄父,是我没站稳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埃安从房间出来就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压力,他顶着两道强悍的精神力出声。 他是呛了点水才一直咳嗽,原本也没什么大碍,最主要的是这很丢虫啊! 而且雄父要是深究这件事,那会牵连到很多雌虫幼崽,埃安自认为心软。 卡莱和维斯曼听见声音同时冷哼一声,精神力也一同消失。 他们俩到底有所收敛,没有发挥正真的实力,否则以乔纳家族为中心方圆百里的虫都得受到波及。 维斯曼转身要走,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他的另外一只幼崽和雌君,换了副面容,笑吟吟道:“昀要跟我一道回去吗?” 点到名的小孩身体遏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想要往黎息身后躲,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生停了脚步,嘴唇嗫嚅,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 一直稳稳坐在沙发上的雌虫见状站了起来,思索着要说什么,阻止雄虫带走昀。 昀看着雌虫无措地喊道:“雌父……” 声线是小孩无法控制的颤抖与无助。 空气停滞了三秒。 黎息也跟着站了起来,歪了歪头:“不想……回家?” 昀绞着手小声道:“那不是我的家。” 他跟着回去就死定了! 黎息仰头看楼上。 维斯曼一直注意着黎息,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那幼崽身份的虫员之一。 见幼崽看过来,对上了视线。 他脑子在那漆黑的眼瞳下渐渐生出恍惚感,眼神是谁都没发觉的涣散,他听见自己飘忽的声音:“算了,你留在乔纳家族吧,你身边的幼崽也受了不少的惊吓,好好安抚一下。” 直到维斯曼坐在了飞行器才惊觉,他问侍从自己怎么回来的。 侍从强装镇定,一五一十回答。 维斯曼听完自言自语:“奇怪……” 9、你不会是雄虫吧? 这场幼崽间的闹剧最终以昀“抵押”在黎息身边落下帷幕。 星光稀稀落落撒在浓稠的夜空,四周寂静,只有走路的脚步声。 通往古树的这条路偏僻又荒凉,连个路灯都没有,只能依靠浅淡的月光分辨脚下小路。 两道小身影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地走在石板铺成的路上。 “有台阶。” 雌虫夜市能力极好,而眼前幼崽夜视却很弱,最开始昀没注意。 他这一路沉浸在雄虫说的那番话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黎息被石子绊了两下,又差点摔到旁边的草地后,他不得不分出一半的注意力关注对方。 黎息脚尖抵着高出一节的拾阶,默了会儿才低低“哦”了声,然后才抬步,继续往前走。 等他迈上阶梯,昀等了会才不紧不慢跟上。 黎息垂眸凝视脚下,以防被坑洼的地面绊倒。 遇见不平坦时,身后总会及时出现提醒他的声音。 这一路走得倒平顺。 离开主宅后,昀整个虫都处于一种沉默的状态,黎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凝滞的气氛保持了一路,直到抵达别墅前才算有所缓和。 “你家进小偷了?”昀冷不丁出声。 黎息:“……?” 昀指着半开的门,眼神警惕往里飘,小声说:“门开着。” 黎息还以为小孩看见小偷了呢,吓了一跳,谁知是在说门。 他出门时并没有关门,锁了才奇怪。 黎息坦然地推门而进,看不出害怕迹象,好似本该这样。 “……”昀明了。 灯光似有所感缓缓亮起,设计十分合理,先是昏黄暖光亮起,然后才是白光,照亮了整个一楼。 落地窗边的流苏水晶在夜风下叮铃作响,颜色更是偏向暖色格调的风格,幼崽玩具随处可见,温馨气息萦绕。 昀一时忘记方才的不愉快,惊叹了一声:“你住这里?” “嗯。”黎息站在门边示意小孩进来。 主星的晚上不似白天温热。 凉意侵袭。 * 昀因为打架身上脏兮兮打,没敢直接坐在沙发上,他捧着一瓶高级营养液拘谨地坐在地毯上。 那双紫色眼眸却是咕噜转悠着,对这里的一切都极其好奇,眼底还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向往。 雌虫幼崽的房间大多简洁,不太讲究精致舒适。 这幼崽到底是什么身份? 住的偏僻,却又受重视,临走前那位s级殿下还把他叫到身边说了什么,距离太远他没听见。 黎息推了桌子上仅剩的零食过去。 昀见状摇头,又推了回去:“我不吃,你吃。” 黎息今天吃过小蛋糕,胃里腻,也不太想吃这些东西了。 空气里只剩下铃铃的水晶声,黎息坐在沙发上,昀只得仰着头看他,率先打破沉默,试探问道:“你跟那位s级殿下什么关系?” 黎息遮住眼眸,盯着手里的营养液,良久才缓慢地说:“亲……虫。” 昀:“哦。” 他又补充了句:“他对你很好。” 黎息没搭话。 昀见黎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聪明的没再多问。 墙上的钟表敲响,预示着凌晨一点。 昀呆呆看了会儿,然后想起来什么,抱头失声道:“我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呜……” 黎息早在回来的路上,精神就已乏倦,但小孩很有精神,他也就没说什么。 昀抓了抓头发,问道:“你要睡么?” “嗯。” “那你快去睡吧。”昀说罢就准备随意找个过夜的地方,看了一圈,发现只有沙发能凑合一夜。 他试探地指了下黎息坐着的长沙发:“那个……我能睡沙发吗?” 当然要是有床更好了,但他初次来,还是以“罪虫”身份来照顾对方,也不好提多余要求。 黎息垂眸思考小孩这想法的可行性。 昀等了可能有一分钟,也没见点头摇头,好似又变成初见时,那个呆呆傻傻的小幼崽。 他:“……” “我身上可能脏,睡地下也行。”他再次提议。 有些雌虫领地意识很强,不知道这幼崽是不是属于那一类雌虫。 总不能让他总不能让他睡外头吧? 虽然偶尔也会睡在露天的训练场,可那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不想多次体验。 不管了,找个地方过夜。 黎息喝掉剩下的营养液,站起身阻止小孩准备躺下的动作。 昀:“啊?” 真让他睡外面? 黎息指了指楼上。 这栋房子没有别虫留宿,客房积灰,连个床都没有。小孩要住这里的消息太过突然,从不住“人”的客房来不及打扫,亦缺少很多常用物品。 黎息只能将昀带到自己的房间,好在床够大,睡他们两个不成问题。 睡在楼下总有种他虐待孩童的既视感。 仅有的良知又在敲打他,不准虐待小孩! 黎息从衣柜最上面找了枕头和薄被,然后又在最底下找了套朴素、不那么幼稚的睡衣,让小孩换下身上沾灰的晚礼服。 “记得,衣服。” 昀今天经历了太多起伏,精力早已耗尽,大脑反应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提醒他,在河边说要赔他衣服的事。 他指着满柜子的衣服:“你不有很多衣服吗?还缺我那一两件?” 黎息闻言把小孩怀里正常衣服捞回来,宝贝地抱在怀里,丢了一件嫩黄色带尾巴的衣服过去:“你穿。” 昀先是愣了愣,视线在这两身衣服上来回转悠了几圈。他揪了揪毛茸茸的大尾巴,尬笑着又把原先衣服抽了回来,果断改口:“缺!我给买!” 他乖乖的换好衣服,匆匆洗漱完坐在床上。 黎息从浴室出来,就见小孩托着下巴昏昏欲睡,却是强撑着频繁张合的沉重眼皮,面朝浴室方向,像是在等他。 黎息好心扶了一下东倒西歪的小脑袋,指了指床。 昀打了个瞌睡,有气无力地说:“在等你啊,你不出来我怎么睡?” 良好的教养告诉他,在别虫家过夜不能太过随意放肆。 虽然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无所顾忌。 “……” 黎息对这句话费解,他不出来还不能睡觉了? 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小孩睡觉。 * 黎息睁开眼时,小孩还在一边呼呼大睡,一点也不像是要早起上学的幼崽。 黎息洗漱完出来,小孩还在睡梦中,被子卷成蚕蛹,缩成一团,只露了一头金色短发。 黎息下楼喝了瓶营养液,玩了几把儿童益智游戏,小孩还没有下楼。 钟表整点响起。 黎息瞥了眼——八点。 他不知道上学的时间点,但……八点,日上三竿,应该算是迟到了吧。 黎息等了十分钟,决定上楼叫虫。 他先是推了下,没动静。 他又揪了一撮头发,小孩哑声嘟囔了一句:“别吵我。” 说完还拿被子盖住了头。 黎息:“……” 他抓住被子的一角,犹豫一会还是没扯开,掀异性被子好像不太礼貌。 尽管黎息不觉得他们是异性,但虫族把他们分成了雄虫和雌虫。 黎息完全没想起来,他前段时间,在医院看了人家的虫纹,昨天晚上还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问题。 都是小孩子。 黎息看了斜挂于空的太阳,盯着虫看了会儿,然后他去了趟古树,再出现在床边时,手里赫然是昨天不见踪迹的青蛇。 他毫不犹豫的把青蛇往床上一丢,青蛇在灼灼目光的示意下,慢吞吞找细缝爬进被窝,发挥目前唯一的作用,叫虫起床。 昀是在一片凉意刺激下睁眼的,他眼皮半眯,无意识抓了一下脖颈,举到眼前,睡眼惺忪地看着模糊的一团。 在蠕动……凉凉的,绿色的,透过射进来朦胧的光线——红色的蛇头…… 昀揉了揉眼睛,大脑缓慢开机。 “啊——” 他猛然坐起,疯狂甩手,蛇啊! “利赫——你床上有蛇!” 昀一边甩一边喊黎息。 黎息靠在玻璃上轻轻回应了一声。 “砰——” 青蛇被甩了出去,眼前晃地直冒星星,跌跌撞撞地爬行,没看清前方,蛇头撞在了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再也支撑不住又软软地摊倒了下去。 黎息:“……” 昀:“……” 大清早的,经过这么一吓,昀睡意全无。他无力的一头歪倒了回去,懒懒地拖着长音问:“几点了啊?” 黎息:“八……” 昀没倒十秒又“噌”直起身,眼睛愣愣盯着逆光而站的幼崽,愣愣重复那个字:“八?” 黎息淡定点头。 “八……点?”昀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语气里还带了一丝丝慌。 “半。”黎息补充。 昀咽着口水:“八点半?” 黎息点头。 得到回复后,昀眼睛瞪圆,刚睡醒的惺忪被惊恐取而代之。 “完了!!!” 十分钟的“兵荒马乱”。 昀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半小时分钟后,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黎息:“……” 黎息注视趴在沙发里,脸朝下的小孩,略感疑惑。 昀拿过靠枕盖在头上,只露了一点金灿灿的发丝,显得有点消沉。不一会儿,嗡声嗡气的解释声音响起:“请假了。书包在家里。呜……我从这里赶到家里,再从家里去学校,他们都快放学了!” 他翻身滚落在地毯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怀里抱着卡奇兽靠枕一动不动的装死,一脸的绝望。 他的生物钟怎么坏了?! 这学期因为某只雄虫的原因大半时间处于旷课,再这么下去,期末考试全都不及格。想起那只雄虫,昀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与烦躁。 庆幸地毯是刚换过的,还算是干净。就是滚一圈,也不会太脏。 那抹格格不入的戾气自然没有逃过黎息的感知,但他并未说什么。 黎息将从宴会上顺出来的小饼干,放在小孩面前,指尖敲了下盘子,那动作颇有点投喂自家小宠物的意思。 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暗自烦躁的昀,他抬头望去,见小饼干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上。 他只拿了一块,剩下的又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他才不会抢小幼崽零食。 昀很快从伤感中走出,随意聊天:“你多大了?” 黎息伸出手指比了个五。 “我们同岁?”昀皱眉,打量了一下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幼崽,诧异道:“你好像没有经历过幼年觉醒期吧?” 不管雄虫还是雌虫,在四岁左右就会经历虫生的第一到门槛——幼年觉醒期。此后才会正式步入正轨,上学,交际…… 黎息鼓动的腮帮子不停,专心吃小饼干,细微的咀嚼声传到昀耳朵里。他见幼崽没回答换了个问题:“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黎息记得他们已经在医院交换过名字,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满眼好奇的小孩,咽下食物:“利赫。” 昀单纯以为是幼崽分不清名字和姓氏,他耐心重复道:“是名字,不是家族。” 黎息还是说:“利赫。” 黎息赶在小孩再次纠正他前,补充了句:“名字,利赫。” 读着“利赫”这两个字,昀像是想起来什么,疑惑的眸光变得严肃危险,若有所思问:“你叫利赫·乔纳?” 千万别是,他在心里祈祷。 “嗯。” 昀懵了,雌虫都是单名,只有雄虫…… “你不会是……雄虫吧?” 黎息迟疑地点了下头,应该是乔纳,他听雌父说过。 昀猛地坐起身,刹那间扯住黎息,无比震惊道:“你刚刚是点头了吗?!” 黎息:“……” 10、你皮肤真好 骗他的吧!是骗他的吧! 这家伙怎么可能是雄虫呢?!说自己是一只小亚雌他可能还会信,雄虫…… 精神力呢?! 想到这里,昀手劲紧了一下:“你骗我?雄虫幼崽就算没有经历觉醒期也是有精神力的!” 他好骗!? 黎息猝不及防被小孩手上的力道带了一下,腿上装有小饼干的盘子“咕噜”滚落,而他也从沙发上跌下来。 不疼,因为他掉进小孩的怀里了,与此同时右侧脸颊被狠狠捏住,咬牙切齿的声音自头上传来:“你身上压根没有精神力!骗我好玩吗?!” 黎息:“……” 昀揉他:“好玩吗!” 黎息发现这小孩看起来不大,力气倒是不小。他想逃离魔爪,刚一挣扎,直接被某只崽子压在了身下:“!” “你!”黎息见昀又想揉他,连忙抬手抱住脸,说话都慌乱了,“下……下来……” 昀趴在黎息身上,转变目标上手揉头发:“谁让你骗我。” 黎息从来没有这么无奈过,力气没这小孩大,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他试图解释:“没骗。” “哼!”昀明显不信,已经整只虫都趴他身上了。 挣扎间,黎息突然想起什么:“纹路……” “什么纹路?” 黎息一字一顿道:“胸口纹路,我没有!” 这是他有史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昀一愣,后知后觉明白了对方嘴里说得纹路指什么——虫纹。 “胸口。”黎息道,“你可以看。” 昀真的顺着指示开始扒黎息的衣服,露出一点皮肤时,他跟个小流氓似的说:“哇哦,你皮肤也太好了吧。” 说着指腹还蹭了一下。 黎息:“……” 上衣掀到腰际的时候昀才觉得不对劲,因为看不见丁点延伸出来的虫纹。 他停在那里迟迟不动,内心抱有侥幸心理,万一虫纹生长比较小呢。 直到露出胸口,他的世界都安静了。昀呆呆地看着光洁一片的胸口,脑子不够用了。 黎息:“看到了?” 昀长长地“啊”了一声,然后不死心的在黎息心脏处摸了一把,喃喃开口:“真、真的没有啊。” 黎息:“……!” 这小孩看就看,为什么要三番五次上手摸他? “下来。”黎息身上压了个虫很不舒服,声音不自觉冷了。 昀闻言才反应过来,他还趴在一只雄虫身上呢! 他“噌”一下爬了起来,略显拘谨地站在一旁,想拉黎息起来,手伸了缩,缩了伸,最后还是缩了回来垂在身侧。 黎息整理好衣服,自己爬了起来。他看见对面的玻璃上,自己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立了几根呆毛,显得傻乎乎的。 黎息视线移转,落在蹑手蹑脚往门口飘去的虫,昀似有所察也看向玻璃,视线相对:“!!!” 他一个跨步,背部贴上了门,手同时摸上把手,做好了情况不对随时开溜的准备。 他笑了两下,试图缓解沉默的气氛:“我、我不知道你是雄虫……要是知道……” 他在最开始都不会接近这小破孩! 黎息压了压翘起的头发,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组织措辞的小孩。 他一转身,昀更紧张了,门开了一条缝隙:“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把你压在身下!” “也不会摸你!” “更不会……” 黎息听了半天,打算上楼换个衣服,谁知他刚动了一步,门口的小孩直接开门跑了,眨眼间黎息眼里就只剩了个小黑点。 黎息:“……?” * “嘶——”昀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来了,蹲在墙角开始摸光脑。 上下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光脑呢?不会落房间里面了吧。” 他不死心又全身的口袋找了遍,翻到最后一个口袋时他“啪”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道:“蠢死算了。” 光脑在手腕上! 昀觉得自己傻了,大概是被利赫是雄虫幼崽一事冲击的太大。 他点开光脑,找到通讯号,拨打。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雌父!完蛋了,那只……他是不是雄虫啊!他没有虫纹啊!也没有精神力啊!他是什么啊!”昀霹雳吧啦一顿说。 那头听的更是懵,带着笑意,耐心道:“您别急,什么没有精神力?什么雄虫?” “管家叔叔?”昀低头看了眼通讯号,没打错,那为什么是管家叔叔接的? “是我。” 昀傻愣愣地开口:“我雌父呢?” “他——” 另外一道冷淡的声音突然插话:“找我有事?” 昀听不出他雌父的心情如何,重回冷静,条理清晰的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遍:“雌父还记得宴会上的那只幼崽吗?” 他不确定他雌父有没有关注到利赫,雌父对他的事向来不是很在意。 那头不知道在干嘛,很久才响起声音,这次的声音不似刚才的平淡,有点恹恹的:“嗯,记得。” 昀关心了句:“您生病了吗?” “没事,旧伤复发。”声音继续说,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是雄虫,为什么没有精神力我不知道,还有其他事吗?” 昀赶紧说出他们之前见面的事以及他把虫还欺负了一顿,问雌父怎么办。 “欺负?” “嗯……”昀底气不足的回应。 对面轻笑了一声:“你不会把他打了吧?” 不等昀说话,“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跟雄虫打架。” 他雌父在嘲讽他,但昀低着头只敢揪草,不敢反驳一句话。 “嗯?” 昀弱弱解释:“没打……” 也差不多了吧。 “再跟雄虫打架你也不用回家了。” 昀揪草的动作更频繁了,没有吭声。 “……小,别……凶。”光脑似乎被捂住了,传到昀这边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是管家叔叔在为他求情了。 昀心情好了很多,那边没挂断他继续等着。 再次响起的声音缓和了不少。 “那幼崽的雌父我认识,心性应该不会太坏,你尽量顺着他。” “嗯嗯。” 说起来利赫很好相处,没有一点雄虫幼崽的骄蛮。昀答应的很爽快。 “找个机会回来一趟,把书包拿走,你可能要在乔纳家族待上一段时间。” “好的雌父。” 结束通话时,昀才发现他身处在一片繁茂的花丛,他走了很久才遇见一个侍从,给他指了路。 昀从大门口出来时并没有受到值守虫员的阻拦,他等了一会儿,标志希亚家族的飞行器才来。昀兴冲冲跑过去,喊道:“管家叔——” 看见驾驶位上的雌虫时声音戛然而止,规规矩矩问好:“雌父。” 来虫是一头灰色短发,五官精致,身上难得穿了件休闲装,冷肃的气息收敛了不少。他松散地撑着头淡淡“嗯”了一声:“怎么,不是你的管家叔叔就一脸的不高兴?” 昀乖乖系安全带,眼里是开心的情绪,应道:“是雌父也高兴!” “嗯。”成年雌虫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掩住脖颈的黑色颈环,然后才发动了飞行器。 * 昀再次出现在古树时霞光连成一片红河,他手上挂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手提袋,站在门口正犹豫着等会见面该说什么。 而黎息正坐在客厅打恐怖逃生类游戏,最后一关难免入神,一时没发现门被悄然打开。 “您已死亡,游戏结束。” 一句猩红大字占据整个屏幕,黎息撂下游戏手柄,抽离陷入游戏的神思才发现多了一抹呼吸。 他扭头看去,一天没回来的虫正站在门口盯着屏幕看。黎息还以为这小孩不会再来了呢:“你?” “啊?”昀回神。 “那个……”昀揪着书包肩带,斟酌地说,“我前面不知道你是雄虫幼崽,对你……有点冒犯。” 飞行器上他雌父跟他说了一点利赫的事,得到的不是很多, 只知道,利赫自出生起就被诊断为没有精神力的雄虫幼崽,自幼被乔纳家族丢在偏远角落不闻不问。 最后,雌父说,遇见什么离奇事都别慌。 “我给你买了衣服,还有吃的!”昀走进来把手上提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你……有生气吗?”他等了会见黎息盯着装有衣服的袋子,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自顾自地说,“没生气就好。” 黎息能说什么:“……嗯。” 昀还是不太放心,都说雄虫幼崽性情多变,决定换个思路再哄哄虫。他指着自己的脸:“你可以揉回来。” 他不介意,谁让对方身上香香的。 黎息:“……” “我的虫纹都被你看光了,昨天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小孩掰着手细细数着过往,举着手指越说越激动,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哄虫:“怎么看都是我吃亏!你知道看了雌虫的虫纹会有什么后果吗!!!” 黎息闻言掏衣服的动作停住。他抬头,指了指腰和胸口,反驳:“你摸了。” 昀:“嗯?” 黎息很认真:“我,吃亏!” 他今天被小孩压,又掐脸揉头发,还摸了身体,他也很吃亏! 昀眨眨眼,这事雄虫吃亏吗? 他记得老师没提过雄虫吃亏,但他理亏还是顺着说了:“……那我以后不摸了。”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赞同我说的话噢。”昀用哄幼崽的嗓音说,显然把黎息当成一只认知浅显、好欺骗的懵懂小幼崽。 黎息看着袋子里面的幼崽衣服和香溢四散的烤肉勉强接受昀的道歉:“嗯。” 昀对黎息突然变成雄虫幼崽的事情在回来的路上就强迫自己接受了,他以为要哄好久的虫,没成想几句话就搞定了,打好的腹稿毫无用场。 昀观察了一会儿,见黎息真的不生气,放松下来。他余光瞥到悬浮在墙上的游戏画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拿过手柄,“你刚刚在玩什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我可以玩吗?” 黎息身边凹陷感传来,一只小手伸进牛皮袋里捡走了块焦黄烤肉,那是他一眼就看中……想留在最后吃的肉! 黎息停下咀嚼,鼓着腮帮子转头看昀。 昀:“?” 他毫无所觉当着黎息的面一口就塞进了嘴里,用不清晰的声音问:“怎么了?” “我能玩这个游戏吗?”昀见黎息不说话,又征求了一次。 黎息很爽快的同意了,玩游戏就不会盯着他的肉了。 直到后半夜,黎息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让小孩玩游戏。 黎息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背后细微的动作搅得睡不着。 黎息向来一个人睡,突然间多出来个“人”已经很不适应了。 而那“人”今夜格外不安分。 他再次叹息,后悔让小孩玩游戏。 “睡觉。”黎息转过身,盯着月光下隆起的一团,简短道。 昀听见声音“唰”坐了起来,先是紧张望了眼阳台,又环顾四周。他咽了咽口水,把自己裹成个小粽子,小声说:“利赫,我……我睡不着。” 黎息敛下眼眸,静静等待下文。 昀黑暗下的神情不太自然,含糊其辞地说:“我白天睡多了。” 黎息自然没信,仍是无言望着小孩。 呜呜呜地风声穿过树梢,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阴森。 “我害怕。”昀妥协了。 灯光亮起,小孩蜷在被子里,只留了眼睛在外面。 “有蛇……我一闭眼就是游戏画面。” 什么破游戏!昀后悔玩那个恐怖游戏了。 他俩无言相顾看了半天。 黎息也后悔,那游戏对他这种见惯血腥场景的人来说不觉恐怖,平日用来打发时间。 黎息拍了下身边的位置,仍旧惜字如金:“这。” 昀麻溜滚到黎息身边,须臾后黎息感觉胳膊被抱住。 浓郁的奶香味裹满全身,像是掉进了满是奶糖的密封罐。昀惊慌的心跳奇迹般平静,睡意朦胧间他突然惊坐起,他忘记买奶糖了! 黎息同样吓了一跳,想问问怎么了,还没开口,黑暗中的昀又一头倒在了枕头上,嘴里嘀咕着什么。 黎息:“……?” 游戏后遗症这么大? 11、幼年觉醒期 吵吵闹闹过了一个月,黎息从最初的不适到坦然接受,而昀也只是象征性的拘谨了几天,便原形毕露了。 栖息在古树上的青蛇不知何时跟昀熟络起来,昀无聊时就可劲逗弄,而青蛇碍于黎息的悠远余威不敢反抗。 一虫一蛇倒也相处的“和睦”。 某天清晨。 黎息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抱着被子与腿上的蛇大眼瞪小眼,整个虫显得异常呆萌。 “你醒了?”昀刚巧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 黎息迟钝地转头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小孩,然后不客气地拎住蛇尾尖举到小孩面前,刚睡醒声音软软的:“……蛇?” 昀扯出一个乖巧地笑,紫色眼眸在眼眶转悠了圈,笑起来:“这个嘛……晚上太热了,用它降降温。” 黎息:“……” 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吓得六神无主。 昀吹了声悠长悦耳的口哨,趴在床沿逗蛇:“你身上凉,但又不允许我抱你睡觉,我只能找它了。” 说得好像黎息委屈了他。 黎息不为所动。 “你说对不对小青蛇?”昀指尖点了点蛇头,状似抱怨,“你家主虫身上是不是凉凉的?” 青蛇嘶嘶应景的声音响起。 昀一愣,随即笑出了声:“你看,它同意我说的话!” “……”黎息还抓着蛇,指尖不着痕迹的施加压力,青蛇感受到来自蛇尾的警告,瞬间歇菜,老老实实耷拉了头颅,甚至回头亲昵地蹭了蹭扼住它命运的手背。 天气比一个月前热了不少,黎息身体一向偏凉,炎热夏日也不觉得热。 屋内的温度控制系统只有在冬季才会运作,而且控制权限并不在他这里。 昀跟蛇玩了会,突然抬起头看着的黎息,眉眼弯弯地打着商量:“你要是让我抱你睡觉,蛇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床上,怎么样?” 利赫身上凉凉的,还有一股奶香味,很是舒服。 可惜……不给抱! 黎息闻言毫不犹豫将蛇扔向笑得不怀好意的虫,想都不想的出声拒绝:“蛇……给你。” 言下之意,蛇你继续抱着吧。 听出意思的昀佯装伤心叹气,失落地拉长音回答:“好叭。” 黎息对这小孩的存在还没有适应到让对方亲密无间抱着睡觉的程度。 仅限于两人平安无事生活。 就这,也是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昀见上学的时间快到了,穿好黑白相间的校服,背上书包,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不死心的又诱惑了一次:“你要是同意,我今天中午带你去外面玩!” 黎息平静地看了小孩一眼,不为所动,捞过枕头打算睡回笼觉。 诱惑力不大啊? 昀又说:“那带你去喝果茶,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很多幼崽都喜欢!” 黎息躺到一半,又慢吞吞坐了起来,在原则和食物之间徘徊不定。 昀看在眼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想今晚上就能抱到虫了! 而后面两个字却直接把他从自己的想入非非中无情拉了出来。 “不喝。”说完,黎息蒙住头彻底倒了回去。 “嘎?” 昀望着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的幼崽,心里疑惑,食物的诱惑力失效,好像不好哄了呢? 他还想用别的诱惑,但是时间不允许,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昀去上学后,黎息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酸酸甜甜的果茶,他还从来没喝过…… 黎息猛地坐了起来,盯着昀的枕头足足有三分钟,泄愤地踢了一脚,才若无其事地下床去洗漱。 诱惑他…… 临近中午,黎息躺在树上补觉,自宴会上用精神力蛊惑了那只高等雄虫,他状态就不太好,团子也没有再苏醒过。 睡意朦胧之际,耳际传来一道清亮的熟悉声音。 “利赫——” 黎息拿下遮阳的树叶,偏头看向声源处。 小孩站在树下,活力十足地喊他。额头泛着细汗,眼睛亮晶晶地晃了晃手中的牛皮袋子:“我带果茶和午饭噢。” 昀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至今也没见过利赫的双亲,不受重视的程度堪比雌虫,一天的饭食除了营养液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 黎息盯着杯子里面的淡蓝色液.体慢吞吞坐起身,凝着一脸欢悦的小孩,露出疑惑目光。 昀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一个月的磨合期,他已然能很好地猜出黎息的想法。 他抬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笑嘻嘻地说:“下午的课不重要,我偷偷溜出来了。” 下午是课外活动,教授些简单的格斗技巧就会放他们自由训练,临到放学才会点次名。 他赶回去就是了。 黎息将这句话在脑海转化为简洁的意思,平静的戳破昀的不良行为:“逃课?” 昀笑容一僵:“谁告诉你这是逃课?” 黎息淡淡道:“你。” 没做过事昀才不会承认,他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说——” 话说到中途没了声音,他突然想起来,前几天他跟好友打通讯,隐约说到逃课不好,他一定不会逃课来着…… 他说得已经很小声了,怎么还是被听见了!昀懊恼应该躲远点打通讯。 黎息垂眸望着下头,小孩似乎想起来了,脸色短短时间变了好几次,一会儿疑惑,一会儿了然,不知道是不是黎息的错觉,那小孩的脸好像有点红。 最后,在黎息的注视下昀原地转了圈,然后抬起头绷着脸威胁他:“那你还吃不吃了!” 黎息决定不打趣他了:“吃啊。” 自从昀来了,黎息在三餐上选择上就多了起来,几乎不带重样,而且每次带来的食物都很合黎息胃口。 好吃。 * 晚上吃过饭,昀趴在矮茶几上专注写作业,而沙发上有只盖了个小毯子的幼崽,脸上搭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学科的书。 ——睡觉。 昀任由黎息将他的书当成遮亮的工具,沙沙写字的声音响在安静的一楼,没过多久,突兀的“啪嗒”一声打断写作业的昀。 他循声望去,就见黎息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碎发凌乱不再遮眼,无意间露出了眼眸。 黎息先是揉了一眨眼,迷茫地环顾一周,然后旁若无虫地弯腰捞起书本。 摊开、盖住、躺下——继续睡觉。 一套动作行如流水。 昀:“……” 昀写完作业黎息还在睡,他把书拿下来轻晃着黎息。黎息起来时脑子还蒙蒙的,被带着往楼上走。 刷牙时,昀突发奇想给黎息戴了奶白色发箍,露出了半隐在头发下的眼眸。黎息困得不行,也没在意。 “眼睛会褪色吗?”旁边的说话声突然惊醒了眼神涣散的黎息,他从困倦中艰难抽离。 “嗯?” 昀指了指镜子,回忆道:“我怎么记得,你眼珠是黑色的啊?” 黎息眼神聚焦,闻言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异样,如昀所说,瞳孔边缘没有中央黑,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若隐若现的灰色。 黎息额前头发长了不少,遮住眼眸,加上他很少照镜子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发现这一异样。 黎息沉思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再近一厘米他俩就能碰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昀率先一步撤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有点浅灰色,还挺漂亮的。” 昀搂住黎息,掏出光脑,声音略微兴奋:“来来来,跟我拍张照片,是纯黑色的时候我就忘记拍了,这次不能忘——别看我,看镜头。” 昀本来想帮黎息摆摆造型,拍的好看点,但黎息已经有了要走的倾向,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按下确认键。 “咔嚓。” 照片定格。 晚了一秒,照片里的虫也有点模糊,但好歹拍到了漂亮的眼睛。 昀心满意足收起光脑。 黎息反手关了浴室门,摘掉发箍丢在床头柜上,他垂着眸坐在床上想眼睛变化的事。 直到昀洗完澡出来,黎息还在发呆。 昀伸手晃了晃。 黎息慢半拍回神,昀指了指床,无声说着什么。 黎息低头一看,发现他不知何时霸占了小孩睡觉的地方。他让出位置,刚躺到自己的那边,就听身侧嘀咕了一句:“别总是发呆,显得不太聪明,对脑子也不好。” 这句话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这里就他们两个,总不能是说给那条小青蛇听的吧? 黎息翻身想问问,还没说什么,头顶的光源陡然一灭,室内陷入寂静昏暗。 “小蛇,睡太晚会变成小傻蛇。” 黎息:“……” * 翌日清晨,黎息睁眼在床上躺了好久,才有了点力气。他费劲爬了起来,拖着绵软无力的身体下楼,后脑勺肿胀难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他站在楼梯上好像看见本该去上学的虫正坐在沙发上玩光脑。 一个恍惚,黎息脚下踩空,径直朝楼下摔去。他最后的念头是庆幸没剩几节台阶了,摔一下不会太严重。 早在楼上响起脚步的时候,昀就分出了一半注意力,一边打游戏一边默数着下台阶的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声。 他疑惑着抬头,就见虫没站稳直直跌下楼。 昀来不及思考,身体条件反射,背后骨翼“唰”一下展开,撂下光脑,弹跳而起,骨翼煽动朝黎息飞去,速度快过平时的训练。 “唔——” “砰——” 惯力的作用下,昀带着虫滚了好几圈,撞到阻挡物才停下。 还好他今天放假,要不然利赫这一摔指定得去医院。 而经过这么一摔一滚,被骨翼裹住的黎息意识却有点涣散,迷迷糊糊地动了下,四肢又变成了早上的那种无力感。 昀收起骨翼,无意间触碰到了黎息的脖子,却发觉竟然热的烫手:“你是不是发烧了?” 黎息闻言摇了摇头,不是发烧,是精神海域出了点问题,但他现在嗓子肿胀得难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昀见状解锁光脑,还算冷静地点开拨号页面,输入急救电话。 夏季衣衫单薄,昀手上是滚烫如烈火的体温,像是揣了烈阳在怀里。这炙烫的温度,让昀不禁打了个抖,发烧会这么烫吗? 昀通讯打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声音多少带了点抖,不确定道:“你不会要进入觉醒期了吧?” 雄虫幼崽的觉醒期一向视作家里大事,觉醒期前后的时间段里,雄虫幼崽都会被严密保护起来隔绝所有危险,身边亦会有虫不分昼夜轮流守护。 他都快忘记利赫还没有经历觉醒期这一重要的事情了! 怪不得雌父嘱咐他,遇见什么离奇事都别慌。 可他能不慌吗?! 稍有不慎死虫了怎么办! 而让他更慌的是,急救电话占线! 黎息勉强恢复了点意识,艰难地抬手挂断通讯,随后点了一串数字,然后拨打。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忙音。 昀更焦躁:“没虫接,你打给谁的?” 黎息:“……” 那只不太靠谱的雄虫,他在心里说。 黎息重新换了一串数字,拨给身处遥远星际的雌父。 通讯接听的那一刻,他强撑的意识再也坚持不住被涌来的潮水封闭。 12、苏醒 敞亮的无菌病房中躺了一个脸色宛如白纸的雄虫幼崽,胸口起伏断断续续,呼吸微弱,像是个一触即碎的精致娃娃。 卡莱站在走廊凝望里面沉睡的幼崽,视线久久没有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他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头顶的灯光倾斜而下照亮每一存角落,那双浅灰色眼眸除了平静再也找不到多余的情感波动。 实验室温度低,卡莱仅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守在不远处的守卫担忧主虫生病,其中一只雌虫大着胆子上前劝说:“殿下,小殿下今日应当是醒不过来,要不您先回去,我们守在……” 后面的话雌虫咽回了独自里,他整个身体突然控住不住的颤抖,窒息般的精神力紧紧束缚住他。 卡莱视线微动,居高临下睨着跪伏在脚边的雌虫,声音平静如水:“是觉得我脾性好,没处罚过你们,就可以不顾尊卑告诉我该做什么?” 雌虫呼吸被掠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他逾越忘记自己的身份。 没有一个守卫敢求情,垂着头半跪在两侧。精神力没有持续太久便退潮似的消失,未被波及的守卫上前把留有一口气的雌虫带了下去,而镜就是在此时来的。 他与那只半死不活的雌虫擦身而过,害怕地咽口水,抱着一资料停在五十米外不敢再次迈步。 ……来得真不是时候。 镜想转身逃跑,但雄虫正瞅着他。 他腿有点软,无奈腾出一只手扶着墙走过去,稳住声音,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晚好。” 卡莱身上戾气未消,直奔主题:“什么时候醒?” 镜心虚:“可能……” 卡莱打断他:“我没耐心了,一周前你们说第三天会醒,然后又告诉我两天后会醒。” 说到这里,卡莱翻出光脑看了眼时间:“距离凌晨还有一个小时。” 镜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时间,卡莱见状越过他向出口走去,留下一句讥讽的话:“研究院也真是可以,派一只新虫糊弄我。” 卡莱早就看出来了,眼前这只亚雌分明刚毕业不久,身上学生气息浓厚。 研究院那些老家伙都对利赫的身体没法子,只会找些无关紧要的借口敷衍他,想着那亚雌可以试试,谁知道一样的废物。 镜被这句话吓的快要昏过去,他确实刚来任职不久,他在学校主攻雄虫精神力,因为成绩优异,有幸接到主星研究院的入职通知,高兴得失眠了好几天。 而现在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想起那群成天笑眯眯的老员工他牙都要咬碎了! 镜拍了拍脸,试图清醒。他换好无菌服走了进去,直奔病床上的幼崽,先检查了一番身体数据,见没有异常,开始絮絮叨叨:“小朋友,你快醒吧,再不醒你雄父就要把我杀了……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存款,我还没有嫁虫……” 一只背影纤细的亚雌趴在床沿边边看时间边哭诉,恨不得直接上手晃醒虫。 * 潜意识苏醒的黎息只觉得这只虫很能絮叨,短短时间就说了他五年的话量。 亚雌似乎是说累了,声音渐渐消失在黎息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浓密的眼睫轻微震颤,像是蝴蝶蹁跹前的蓄势。 黎息缓缓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皮,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刺眼,身体飘忽在云端,他缓了好一会才有所动作,无意间扯到了一根细细的管子,“咣当”一声似乎带倒了什么。 镜循声望去,视线顺着滚动的输液瓶轨迹摸到病床上,看到幼崽睁眼,他不顾手里的资料,箭步冲到床沿,瞪着眼睛看他,激动道:“你终于醒了!” 镜又劫后余生地补充了句:“我的小命保住了!” 亚雌说了这两句话又走了,躲在一旁跟光脑那边嘀嘀咕咕,眼里迸发着生机。 黎息醒来,亚雌问了他一些关于身体上的问题,然后又做了很多检查才得以喘息。 检查中途,卡莱出现在了巨大的透明玻璃外,黎息察觉亚雌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时不时偷觑卡莱。 卡莱对虫做了什么?黎息疑惑。 半个小时后,检查终于结束,黎息坐在床上慢吞吞喝着手里的温水,一杯下肚,胃里暖和了些,但脸上仍是透着一股子病态之感。 “要等上一个小时,检查结果若是无事,你就能转去普通病房。”镜说,观察期还有一会儿,他怕幼崽无聊,活跃着气氛:“介绍一下,我叫镜。” “以后你的身体由我负责。”他晃了晃资料,补充道,“仅限精神力方面的事宜,身体生病不关我事哟。” 黎息缓慢点点头。 镜东扯西扯又聊了些,看着检查结果自言自语:“真是个奇迹。” 幼崽的精神海域不是一般的糟糕,检查结果全在稳定值之下。活到现在,还度过了幼年觉醒……奇迹。 他的研究有希望了! 外面,卡莱等的有点烦躁,稔不知道又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一直联系不上。手上的光脑都快被捏碎了。 周围阴沉沉的,守卫默默退在三米之外。 倒不是害怕,而是卡莱殿下正无意识逸散不悦信息的精神力,为避免失态还是远离点好。 黎息只跟雄虫对视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冷漠的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虫。 雄虫脸色更黑了,周身精神力更重。 谁都没有发现这股精神力里不止有不悦,还有极力掩藏的害怕、自责…… 只有他自己知道。 镜低头看了眼时间,站起身体想要抱黎息出去,却被黎息躲开。 他一愣,讪讪收手,摸着鼻子掩饰尴尬:“先恭喜你,算是安全度过觉醒期。” “谢谢。” * 黎息被雄虫抱到了一间明亮温馨的房间,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也没有晃荡的白大褂。 他一直焦躁的心安静下来。 而某只雄虫却是言溢于表的嫌弃。 “这也太小了。” “没有一点阳光。” “脏死了。” “……” 卡莱碰一个地方就要吐槽一句,迟迟不愿意把怀里昏昏欲睡的黎息放在那个小床上。 “殿下,这是最好的一间房屋了。”镜无奈地笑着说。 卡莱洁癖心里作祟:“不要,这里一看就有虫住过。” 镜好声好气地解释:“殿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也消过毒。” 卡莱不领情:“不住,换间。” 镜想说,您已经嫌弃完了所有房间。 但碍于对方是位尊为的s级殿下到底没胆子说出口,他还想多活几天。 场面一时僵住,气氛逐渐凝固。 镜脸上得体笑意险些挂不住,心里升起浓浓无力感。 他后悔接手这只幼崽了,日后他是别想安生了。 “困。”黎息适时打圆场。 这是黎息无视卡莱这么久给的第一个好脸色。 平日里崽子这个性格也很冷淡,说话不多,但这段时间经历了幼崽再次濒死的煎熬,卡莱内心格外敏感。 卡莱顺势而下,低声询问:“睡这里会不会不舒服?要不然还是回家住吧?” “不用。”黎息淡声拒绝。 “好吧。”卡莱现在一点也不敢跟他家崽子硬着来,万一再出点事他真的遭受不住。 这间房子没卡莱说得糟糕,再恶劣的极端条件,黎息都经历过,这对他来说已是上等环境,只有这只吹毛求疵的雄虫迟迟不满意,折腾了大半天。 刚经历觉醒期,身体仍旧异常疲惫。黎息沾床就睡,等他醒来时,天色黑透,淅淅沥沥的雨点“噼啪”打在玻璃上,室内空无一虫。 黎息陷在被褥里,盯着漆黑不见星光的夜空久久未动。 像是在听雨声。 闪电闪过,床头柜上的军帽映入眼帘,黎息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稔从战场回来了? 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伴着隐隐的说话声。 “殿下好像很生气……” “不知道雌君怎么惹怒了殿下。” “唉,他们两个……” “嘘,不要吵醒了小殿下。” 制止的话音刚落,紧闭的门扉悄无声息打开。 那几名说话的雌虫看着隐在黑暗里的小身影一时呆愣。 一只雌虫快速反应过来:“小殿下……” 黎息把手搁在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那双漆黑的眼眸似有魔力,他们不敢再说话。 黎息走出黑暗,曝在寡淡的灯光下。空寂的走廊只有寥寥几道值守身影,凉寒的穿堂风吹起黎息的幽蓝发丝,露出整张脸庞,眼睛又重新恢复成黑色。 黎息站了会锁定目标,慢腾腾走了过去。 值守的虫你看我,我看你,硬是没有一个敢拦。 留在原地的那几只雌虫心下焦急,其中一只掏出光脑想给走廊拐弯处的卡莱殿下通风报信。 刚摸出光脑,还未动作便被身边的同伴按住。 “你们干……唔……”话说一半,就被旁边俩货捂住了嘴。 “别叫,别叫,小殿下看着我们呢!”一个货低声飞速说。 他抬眼望去,就见背对他的小殿下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他瞬间不动,把死攥手里的光脑往外一撇,手劲有点大,光脑狠狠摔在墙壁上,四分五裂。 他们这些虫都是自小选在殿下身边,负责护卫安全,殿下对小殿下的态度,外界不知,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那真是恨不得把虫族最好的珍宝捧给小殿下。 可总归不能明目张胆的偏爱。 上次处理迈里克家族那位小雄虫被蛇咬伤事件,就因为殿下护了小殿下引得家主不满,揪到书房骂了个狗血淋头。 气得殿下一个月没回家。 唉…… 黎息见雌虫识趣,收回目光朝走廊尽头走去。 在走出墙角的那一刻驻足,望着反光玻璃上的画面,声音清晰的传入黎息耳中。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不接通讯的!”卡莱压低声音朝不言不语的雌虫怒吼,字句从牙缝里挤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稔身上还穿着战场上的作训服,一身漆黑衬得脸上线条冷硬。他抬了抬眼皮,视线却也只落在了雄虫下颚,平静道:“我想把利赫带走。” “不可能。”卡莱闻言语调冰冷,看着雌虫的目光淬了冰碴。 稔抿着唇,眼里糅着难辨的情绪,最后喉咙滚动:“我们离……” 话还没说完,稔脖颈蓦然缠绕一抹冰凉触感,强悍的精神力如水般密不透风包裹了他,生存空气越见稀薄。 卡莱冷冷地看着雌虫。 呼吸的掠夺致使大脑缺氧,稔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却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 “离婚?你是天真的认为,离婚就能把利赫带走?”卡莱冷笑,“稔,你也真敢想,你的精神海域暴动快要来了吧?你离开我能活多久?” 卡莱弯腰钳住那张倔强的脸庞,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你先接近我的。” 精神力松懈一点,空气涌入胸腔,稔开始剧烈咳嗽:“对不起……” “你有什么资格把利赫带走,我废了那么大的代价保住他,”卡莱讽刺笑了声,“你现在告诉我,要把利赫从我身边带走?你觉得可能吗?” 卡莱直起身,懒得再看,害怕下一秒他就会心软,真的答应稔的要求。他望着沉寂长夜,目光幽深得似是深渊,语调没有起伏:“利用完了就把我丢了?稔,我是你可以利用的对象吗?” “没有利用您……”稔做着无力苍白的解释。 “随便。”卡莱打断他,“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虫蛋活着,你做什么都愿意?” “……是。”稔轻颤,低低应了声。 卡莱:“首先,把你刚才的想法从脑子里剔除。以后要是让我发现,你还有把利赫带走的想法……” 后面的话像是被扼住咽喉陡然消失在嘴边,他猛然看向悄静的拐角。 稔也敏锐察觉到异样,低喃:“崽崽……” 13、等你很久了 走廊尽头,小小的身影望着他们,安静的不说话。这一变故打断了卡莱逐渐升腾的怒气,以及后面的口不择言。 卡莱恢复理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处于慌乱的雌虫,抿了抿嘴:“收拾好你自己。” 卡莱留下这么一句冷淡的话,缓缓朝黎息走去。 而黎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偷听他虫讲话的心虚感,一脸坦然地站在原地。 “什么时候来的?”卡莱站在黎息面前,眼神飘忽不定,迟迟不敢落在幼崽身上,低咳着不自在地问道。 黎息歪了歪头,视线掠过卡莱,穿过长长的廊道,最后落在身形微微佝偻的雌虫身上,那只雌虫的指尖抠着墙缝,低垂着头颅不敢看他,看起来有点无助。 他看了会儿收回视线,仰头问:“你们……” 卡莱闻言心一紧,脑子闪过无数句质问的话,思索该怎么把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圆过去。 让幼崽看见双亲争吵总归不是好事,卡莱这边慌的不行。 谁料黎息压根不按常理出牌,他摸着肚子,无辜道:“饿了么?” 卡莱一滞:“……” 他都做好被崽子质问的准备了,就给他来这? 黎息看了眼深沉的夜色,又说了一遍:“饿了吗?” 卡莱嘴角抽了一下,无奈接了句:“……饿。” 是他家崽子饿了吧…… 他就知道,这崽子冷得没有心,瞎紧张一通! * 病房内。 黎息跑出去吹了一会凉风,回来就脸色恹恹地坐在床。 卡莱和稔不约而同的没有提及方才激烈争吵,默契异常。 稔被赶去换下那身风尘仆仆的作训服,卡莱沉默坐在破旧的椅子上盯着黎息看。 眼底情绪复杂。 卡莱不语,黎息也不会多说话。 沉默到底。 这冷空气没有持续多久,侍者就拎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来了。卡莱连忙站起来接过,甚至亲自动手将食物摆放在黎息面前,颇有点心虚的意味。 黎息丝毫没有意识到,让一位高贵的s级殿下充当侍从角色是多么过分的行为。 黎息挑了一块焦糖布丁。 说实话,临睡前喝过营养液,他一点也不饿。 卡莱跟着黎息吃了会儿,望着吃得心不在焉的幼崽,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那个……你听见多少?” 卡莱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庆幸是这个早熟的虫格看见这一幕,而不是那个纯真的虫格? 还是应该高兴幼崽的过于懂事,没多做询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更该懊悔自己冲动的与稔发生争吵。 黎息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咽下焦糖布丁,直言不讳:“一点。” 果然,还是听见了。 卡莱试图解释:“不是因为崽崽,我跟你雌父……” 他顿了下,斟酌良久才开口:“我们本就有矛盾。” 黎息冷淡地“噢”了声。 卡莱和稔几乎不会同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和其中矛盾他一概不知。 上一次的哭泣和这次的争吵,让他隐隐知道了他们之间不似表面那么平静。 卡莱没再吭声。 视线在空中交汇,光脑嗡嗡震动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下格外突兀。 光脑响动个没完,卡莱看了眼名字,见是他雄父心里愈加烦躁。 他了解幼崽这一性格,不是随便一两句就能糊弄敷衍了事的,索性也不再解释什么。 他关掉一直轻微震动的光脑,眉宇间闪过微不可察的无奈。他离开椅子,拢了拢幼崽肩膀上披着的小毯子,道:“我得走了,你雌父会过来陪你。” “嗯。” 卡莱说罢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婴儿肥渐褪的小脸颊,随后又剥开遮眼的碎发,声音低柔:“你喜欢那只小雌虫的话,我给希亚家族那边说让他过来陪你。” “……”谁说他喜欢一个小孩? 黎息拒绝了雄虫安排:“不。” 卡莱笑着调侃:“真的不用?我看你挺喜欢那小雌虫的,都睡一起了。” 黎息冷淡的眼眸终于波动,难以置信望着卡莱。 卡莱在这样的眼神下举手投降,笑道:“好吧好吧,不用就不用。走了走了” 卡莱临走前站在门边,忽地转过头注视黎息,难得开玩笑:“崽崽有二次反悔的机会,你确定……” 黎息:“不。” * 这场雨连绵不绝下了大半个月,雨后彩虹遥遥飘在蔚蓝天空,各色飞行器从中穿梭而过,划出道道彩色尾气。 黎息没事干就趴在窗边,一道彩虹也能饶有兴趣地看上一天。 精神海域安静如常,团子停在一角昏睡,好不容易积攒的生命力又变得异常薄弱,这次又不知道修养多久。 他不知道在研究院呆了多久,太阳落下又升起。某天午后,镜拿着一摞资料高兴的来到病房,告知他精神海域稳定,随时可以离开的消息,那时的他默然松了口气。 最终能离开了。 黎息坐在稳稳当当的飞行器上忍不住犯困,再次醒时,眼皮投下一大片的阴影,来回晃动。 他睁眼,一双紫色的眼眸怼在他的视线中,小孩双手支着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他。 很近,近到黎息差点条件反射动手把眼前黑影丢出去的程度。 黎息克制冲动,默默拉过被子一角遮住半张脸,只留了双眼睛在外面,暗告自己这是虫族。 “你醒了?!”昀见沉睡的幼崽苏醒,激动的往前拱了一下。 本来就近,小孩再一动,两张脸颊就能相碰。 黎息赶在小孩趴他身上之前往旁边撤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昀:“你怎,在这里。” 昀扑了个空,没抱到虫也不气馁,拽了黎息的被子往自己身上扯:“等你啊,我等了你好久了!” “嗯?” 黎息不给被子,这小孩扯他被子干嘛? “你真是要吓死我,”昀不动声色地抢被子,“你打了个通讯就昏迷了,怎么都喊不醒……” 小孩一股脑倒豆子,说了他昏迷之后的事。 昏迷之后,通讯那边的虫让他等在原地,可黎息高热反应持续,脸上红晕不散,等了一会迟迟不见救援虫。 无奈之下,他只得抱着怀里的幼崽前往最近的医院。半路他乘坐的飞行器却被一架带有s级标识飞行器紧急逼停。 卡莱殿下神色慌张的从他手里接过陷入昏迷不醒的黎息匆匆离去,他想跟去却被侍卫拦截,只能眼巴巴望着飞行器消失。 这段时间,他一度以为黎息没成功度过幼年觉醒期。 心情低落又伤心,连课程都没心思听。 放学后下意识往通向这里的那条路走,等站在漆黑黑的房屋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的主虫还未归来。 黎息耐心听完说了声“谢谢”。 一走神,手里的被子没了。 昀不在意摆手,顺势把被子全部捞到怀里,抱着不撒手:“你长高了,脸也变化了一点点,不过身上的奶香味竟然还没退!你是不是偷吃了很多奶糖!” 黎息闻言揪着衣领闻了一下,哪里有什么味道。 昀埋进了被子吸了吸,再次抬起头兴奋道:“好香!利赫你好香!奶香里面还有点其他的香味……” 黎息看着昀的一系列动作,有点惊恐,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他睡着的时候不会被这小孩占尽了便宜吧。 昀毫无所察:“你等我一下。” 昀二话不说利落翻身下床,“哒哒哒”一溜烟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拿了个巴掌大的小镜子,举在黎息面前,说:“呐,你看!你好好看,身高也长了呦!” 镜子中,晃着一张小小的木脸,皮肤光滑洁白,脸颊两侧肉嘟嘟的婴儿肥消失不见,下巴显得消瘦,眼睫纤长,瞳孔黑的发亮,宛如一颗名贵的黑晶石镶嵌在眼眸。 黎息只停了一会就移开了视线,捉住话语间的关键词:“长高?” 昀用力点头,虚虚比划了一个模糊高度:“嗯嗯!长高了!” 黎息心念一动,问:“有你,高?” 昀:“……” 五秒的沉默,黎息换句话问:“一样,高?” 昀被这两句话问懵了,没想到利赫会关注身高问题。他摇头解释:“……没有,这个愿望暂时……” 昀一脸的难言,他察觉这样说会伤害幼崽自尊心,安慰似的补救了句:“但是也有例外,你可能会成为例外!” 精神力越高外貌越优异,而黎息没有精神力却张的很好看。 万一日后…… 听出内涵意思的黎息:“……” 心说,倒也不用遮掩似的添最后一句话。 昀飞速扫了眼衣服凌乱的小幼崽,他一点也不想打击无比在意身高的幼崽……比他高的可能性不太大。 经过觉醒期这么一遭的惊吓,他甚至觉得这幼崽日后能平安长大都是奇迹。 黎息被瞅得莫名其妙,他也不是非要纠结身高问题,只是觉得比同龄“人”矮会有点营养不良。 两虫同在一个屋檐下,心思却往相反的方向飞。 “笃——笃——” 有节奏地敲门声响起。 稔站在门边打断两只幼崽间的微妙气氛。:“两位小朋友,该吃饭了。” 方才见昀下楼,胡乱翻找了一通,然后拿着什么东西又上了楼,便猜到他家幼崽睡醒了。 这两位幼崽长时间不见,应当有些话要说,他在楼下等了一会才上来喊他们。 “好的,叔叔。”昀乖巧应声。 黎息说话慢,但也乖乖应了句:“好。” 房间里是两只乖软的小幼崽一前一后的回应声,然后继续对视静默。 稔:“……” “咳……”稔也不好问幼崽间的小秘密,岔开话题,“崽崽起床洗漱一下。” 黎息慢吞吞地应:“好……” 黎息下楼时,小孩正坐在餐桌椅上翘首以盼。 见他出现,昀直起身跪在椅上指了指紧挨他的空位:“这里,这里!” 黎息想坐他对面,但是小孩的灼热目光一直尾随着他。 五餐一汤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其中两道黎息没见过。 稔收拾好厨房的一片狼藉,落坐在两只小幼崽对面,看着一动未动的饭菜疑惑道:“你们怎么不吃?” 昀闻言眨巴眼眸看向身旁。 稔见状身体蓦然僵硬,声音轻了好几度,像是寻找不确定的答案:“崽崽?” 难道是崽崽……不让吃? 虫族重视雄虫幼崽还有一个很大原因——雄虫幼崽觉醒期过后将会慢慢显现潜藏性格,而雌虫幼崽则不会出现这一无法解释现象。 暴躁、易怒、敏感、纯善…… 这些性格一旦出冒出苗头便像种子扎根于骨头,发芽生长,溶于血液不可改变。 每只雄虫幼崽会出现什么性格谁都不敢妄下断言,这就像是开盲盒,只能祈求自己是幸运的那个。 他记得同僚的雄虫幼崽活泼可爱,却在觉醒期后变得阴郁消沉,拒绝所有虫的靠近,更是对亲虫恶语相加。 稍有不慎,雄虫幼崽便会接受不了性格突变,而患有精神慢性萎缩症状,在抑郁中慢慢死亡。 他一直很害怕崽崽变成外界那些霸道自利的雄虫,这段时间更是格外关注幼崽心理变化。 可看这样子,一股忧心挤压心头。 在两股灼热视线的注视下,黎息反应慢半拍抬起头:“啊……?” 稔压下心中异样,如常问道:“你们怎么不吃饭?” 黎息迷茫问昀:“你不吃?” 昀:“你没吃啊。” “我……?”黎息看向稔,一脸无辜,“等你。” “……” 14、我自己的崽能用偷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息刚过幼年觉醒期的缘故,这几天稔像是清闲了下来,一直陪着他们。 直到昨天才被一则通讯喊走。 昀如往常轻手轻脚的起床洗漱,然后离开房间上学。 黎息等门关了才翻了个身补觉,还没睡多久,被子就被谁“唰”掀了,大片凉气扑面,黎息打了个颤。 卡莱揪着幼崽的连体睡衣,提溜起来晃了晃,充当叫醒服务:“别睡了,快去洗漱。” 身体失重感侵袭,黎息动了动酸涩的眼皮,抬头看雄虫:“……?” 卡莱才不管那不虞眼神,换了一只手拎着黎息就忘卫生间走。他把困得睁不开的崽子放到盥洗台面,想了会儿,他决定亲自动手帮崽子洗脸。 他抽了条毛巾,打湿,拧干,然后一股脑糊到崽子脸上,手法生疏又别捏。 洗得相当粗糙,黎息从卫生间出来时,身上的睡衣湿乎乎的贴着皮肤,头发蔫蔫淌着水珠,白嫩的脸蛋也红了一片。 “……” 黎息揉了下微微刺痛的脸颊,无言瞅着罪魁祸首。 洗到半途,他衣服就湿透了,想自己洗,但卡莱许是来了兴致,坚持自己可以。 在这样的注视下,卡莱眼神飘忽到别去,不敢接受黎息的眸光审视,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你雄父我又没照顾过别的幼崽,难免不熟练,我回去练练,回去练练。” 黎息不吭声。 卡莱又催促:“哎呀,快去换衣服。” 黎息临去换前丢了句话:“自己的,也没照顾。” 卡莱:“……” 他自来身份尊贵,自然没幼崽敢让他照顾,再说了他就这一只幼崽。 也就这虫崽子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过,他家崽说话顺畅了不少,看来希亚家族那只小雌虫也不是一点用没有,当个陪玩也不错。 卡莱无所谓弹了下溅湿的袖口,多年洁癖都消失了,心情莫名愉悦。 * 黎息坐在餐桌前,吃着卡莱准备好的早饭,盘里的蔬菜扒拉到一半,突然被一双胳膊拦腰抱离了椅子。 他抓着餐具还没反应过来,又一路颠簸,丢进了飞行器,还没坐稳,又听见催促快走的声音。 那做贼心虚的神情活像个初次干活的虫贩.子。 黎息嘴里鼓囊囊的,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右手餐具,左手是喝了一半撒了一半的盒装牛奶,一脸迷茫。 这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不靠谱了。黎息给神经兮兮的卡莱找借口。 卡莱对着光脑:“他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你们先别让他来古树啊!” “蠢啊!你们想办法啊!”卡莱慌了。 挂断通讯,卡莱脸贴舷窗看尾后,见那架银色飞行器改变轨迹,才劫后余生般瘫坐在椅子上。 黎息喝着所剩无几牛奶,不明所以道:“拦他,做什么?” 卡莱缓了会砰砰跳的心脏,屈指敲了敲他崽的额头:“笨不笨,你雌父来了我就把你带不出来了。” 黎息出声纠正道:“偷。” 卡莱坐直身体,激动道:“什么偷!我自己崽子能用偷吗!!!” 今天手续一定要办,看看!用词都不会! 黎息揉了下额头,朝虫扯了扯嘴,冷淡:“哦。” 卡莱捏拳:“……” 自己崽子,忍住。 卡莱不再理会黎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透明晶核。晶核悬浮半空,一股温和精神力缓慢弥散,不多会儿,精神力爬满了舱内间隙。 飞行器微不可察地颠簸了一下。 黎息看了眼那位驾驶飞行器的年轻雌虫,只见雌虫脖颈间渗出了细密汗珠,脊背绷的笔直,握在控制盘的双手轻轻颤抖着,手背青筋泛起,仿佛拼命压抑着什么。 卡莱专注于晶核,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飞行器的异常。 黎息默默地系好安全带,然后摸上旁边的扶手,他真怕那雌虫一个不小心没克制住,来个飞行器坠毁的戏码。 黎息没担心多久,舱内精神力消散。卡莱不太满意地捏着a级异兽晶核看了一会儿,然后丢到黎息怀里,不放心的加了句:“不准送虫!” “……好。” 菱形晶核更加剔透,一缕细线宛如游蛇困于其中,而晶核表面浮现淡淡的精神力。 卡莱摸出暗盒里的恢复剂注射进淡青血管,解释道:“这上面有我的精神力,你带着它会被认成c级雄虫幼崽。” 当年他为保虫蛋降生,耗损大量精神力,至今都未恢复成原来的实力,否则晶核上的精神力能达b级。 想到精神力损伤卡莱就头疼。 黎息认真观摩手里的东西,难得表现出了一抹兴趣。 卡莱托腮看着幼崽,眼底浮现淡淡慈爱笑意,还没等嘴角绽放。 猛然想起养崽的一路艰辛历程,笑意瞬间崩塌。养只崽,要他命。 黎息:“……?” 雄虫变脸也太快了吧?刚才气息还愉悦,眨眼就乌云密布。 他想不通,注意力又转移回到手里的晶核。 研究间隙,飞行器停在一幢c型大楼房顶。 卡莱把晶核塞进幼崽口袋,抱着黎息走进一间装潢古雅的办公室。 朱红色办公桌后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雄虫老爷爷,他手边放着一盏氤氲热气的茶杯,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 “院长好。”卡莱把幼崽放下,直言来意,“利赫,我希望他就读这里。” 伊凡萨院长没抬头,视线仍停留在那张薄薄的纸页。 姓名:利赫 姓氏:— 性别:雄虫 身体:弱 精神力:c级 拿到这份资料后,伊凡萨院长的眉就没舒展一刻。 卡莱坐在沙发上也不着急,轻车熟路翻找茶叶,闲适的给自己沏茶,转眼忘把他家崽忘得一干二净。 “哇,院长。你这茶叶从哪里搞在的呀,能不能给我点。” “不能。” 苍老的声音过了会慢悠悠响起,斩钉截铁的拒绝。 卡莱早知如此,倒也不失望,耸肩道:“好吧。” “这幼崽跟你是什么关系?”伊凡萨院长问道。 卡莱轻啜了口茶,大方且透了一丝丝炫耀:“我崽啊。” 伊凡萨院长眉梢跳了下:“你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大个幼崽?” 乔纳家族可是一点传闻都没有。 黎息趴在窗户上,眼睫轻微颤了下。 卡莱笑了笑,含糊道:“哎呀,院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他在这里上学。” 伊凡萨院长又看了眼幼崽资料,略显迟疑:“小家伙不会跟你一样能折腾吧?” 当年卡莱上学时,差点给他气出心脏病,实在是怕了。 卡莱闻言一顿:“……” 当着他崽面揭老底!? 伊凡萨院长见虫不说话,清明的眼眸浮现笑意,揶揄的“嗯?”了声。 “不可能院长,我家崽多乖啊。”卡莱放下茶杯,看了会幼崽背影,眸光晦暗,声音不自觉的喑哑了:“利赫很乖的。” 再也找不出比利赫更乖巧省心的幼崽了,不管是那副虫格都很乖巧懂事。 学生情绪陡然低落,伊凡萨院长不适应了一秒,正了正色:“半路入学的雄虫幼崽也不是没有,你想让他去哪个班级?” 卡莱瞥了眼趴在窗台专注盯着外头的幼崽,起身坐到待客椅,低声与院长攀谈详细事宜。 操场上来站着几十个身穿统一制服的学生,队伍前方站了五六个学生,各个低着头,缩着脖子。 雌虫老师掐腰正指着他们破口大骂,显然气得脑充血。 “我让你们自由组队训练,你们倒好,给我偷摸翻墙跑了?!” “跑就跑吧,你们还让纪检主任抓了?!” “造反是不是?!” “……” 前头骂声不休,最前头一底下学生垂头听训。 昀站在队伍最后随大流的低着头,盯着晃动的树影子,心思飘远,楼上有一道视线落他身上很久了。 见老师无暇顾及他这片区域,他偷偷偏头看向视线来源,大片的单反玻璃映入眼帘,阳光晃眼,大楼内部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视线一一排查,动作间不自觉大了起来。 “昀——!”格斗术老师的声音震破天际,停歇在树枝的鸟雀吓得扑棱棱飞走。 昀赶忙收回视线,弱弱回了句:“到。” “你还给我跑毛?”格斗术老师指着昀,胸口剧烈起伏,“看什么呢?有雄虫是吧?!” 昀缩了缩脖子:“没、没。” 那五六个学生见老师怒火转移,不着痕迹松了肩膀,却也忍不住为昀捏把汗。 格斗老师出了名的暴躁性子,在他气头上还敢溜神,昀怕是不要命了。 楼上,黎息噗嗤笑了声。 谈话戛然而止,一室寂静。 伊凡萨院长不明所以:“……?” 怎么不说了? 而卡莱颦眉看着莫名发笑的幼崽,心想他家崽子发什么病呢? “殿下?”伊凡萨院长唤了声。 卡莱回神:“啊?哦……没事,就按刚刚说的办吧。” 院长:“嗯。” “麻烦院长了。”卡莱客气道。 卡莱对这位院长还算敬重,小时候没给对方添麻烦,算是为数不多敢训斥他的虫了。 伊凡萨院长不吃卡莱这套,摆手示意卡莱可以滚蛋了。 而卡莱脸皮厚全当没看见,再三感谢院长,顺便还磨走了一点茶叶。 赶在伊凡萨院长发火前,卡莱收了嬉皮笑脸。他放过院长,走到幼崽身边问道:“看什么呢?” 黎息收回视线:“没有。” 卡莱随意扫一了眼,就见低头挨训的金发小雌虫,他“啧”了一声:“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今天可以先适应适应。” 黎息看见昀的那瞬间便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简短“嗯”了声。 卡莱摸了把幼崽略长的头发:“看你吧,你想学就学,不想学也别勉强。” 伊凡萨院长喝茶的动作一顿:“……!” 当着他的面这样教育虫崽真的好吗?当他是死的吗?! “别让虫欺负了,有事找院长爷爷,他一定会帮你的。”卡莱想了想,以过来虫的经历继续说,“学习挺枯燥的,还要早起,还要写作业,嗯……就是没意思,要是待不下去就回……” “卡莱!”院长沉声,教坏小幼崽。 卡莱闭嘴了,面子还是要给伊凡萨院长的。他啰里啰嗦了一大堆,黎息总结下来就一句话:随你心情。 溺爱。 稔一直不太同意把幼崽送到学校,害怕幼崽无法融入新环境,也担忧受到未知伤害。 商量几天未果,今天先斩后奏,给幼崽办了入学。 其实,雌君不能违抗雄主命令,但卡莱着实不想跟稔闹得太僵,才想了法子把虫支走,偷偷带了幼崽出来。 他不指望幼崽学到什么,就是觉得幼崽常年离群而居,不与同龄段的虫接触对日后的身心成长不利。 虽然身心就没健康过,但卡莱还是希望幼崽更好一点。 至于稔担心的受伤害一事,卡莱垂眸望着幼崽头顶发旋,心想崽子这个冷淡虫格受委屈的可能性不太大,若是那个纯真虫格,他还真不敢爽快的把虫丢学校。 卡莱还想再交待几句,余光中,天际一架银色飞行器跃入眼帘:“!” 他雌君来了! “那啥,我先跑……走了。”看见飞行器的那刻,卡莱整个虫都紧张了。 黎息:“你……” 黎息想问问晚上回来接他吗?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伊凡萨院长:“……” 谈话间他还夸了句,稳重不少。呵,他收回这句话,跟以前那副毛躁性子没什么两样。 伊凡萨院长转头看向独自站在窗下,一脸迷茫的小幼崽,叹了口气。 卡莱说是他的幼崽,但是一位s级殿下有了幼崽却没任何消息流露出来,个虫信息表上只有个名字,并未写下姓氏,到底是不是他的幼崽,伊凡萨院长保持疑虑。 不管是不是卡莱的幼崽,能让卡莱亲自送来,办理入学手续足以证明幼崽的身份不简单。 想起卡莱临走时恳求他的那翻话,伊凡萨院长朝黎息走去准备安排几句话,行一半,紧闭的门又被“咣当”推开,打在墙壁上又反弹回去。 一道黑影擦过,伊凡萨院长年龄大了,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黎息只觉眼前一黑,去而复返的雄虫蹲在面前,说个不停。 “崽,忘记给你光脑了。”卡莱越过明显受到惊吓的院长,“里面有我跟你雌父的通讯号,还有星币。” 卡莱不由分说把光脑带到黎息的手腕上:“不会操作就让那只小雌虫教你,或者我们慈爱和亲伟大的院长爷爷。” 还不忘给伊凡萨院长带高帽。 不过三秒,卡莱便夺门而出,活像身后有狼追赶,短短时间内,那扇门接连遭受了几次粗鲁的撞击。 伊凡萨院长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捂住心口,眉宇间褶子更深,眼里的怒火即将抑制不住。 黎息见状为避免殃及鱼池,先乖巧喊虫:“爷爷好。” 跟那小孩呆久了,说话都变了。 15、这声音! 伊凡萨院长叹了口气,见黎息不似卡莱那般冒失的性格,心里总归是好受了一些。 他也没心情嘱咐什么,安排黎息坐在沙发等一会儿,便干自己的事去了。 半个小时后,一位身穿利落职业套装的年轻雌虫出现在了办公室,冲黎息招手,示意他往外走。 临走前,黎息礼貌告别:“爷爷再见。” 直到他们离开了有一会儿,一直低着头看资料的伊凡萨院长才有所动作。他慢慢抬头,眼里笑意浓郁:“倒是挺有礼貌。” * 正值下课,走廊热闹非凡,陡然看见了一只漂亮小雄虫幼崽不可谓不震惊。一路走来,黎息遭受诸多打量视线,他经过的走廊从嘈杂到安静,再到恢复成更加嘈杂的浪潮。 “你们谁见过他?” “新生!绝对的!他身上连校服都没有!” “他是黑色眼睛!” “他长得有点好看。” “可惜等级有点低。” “无所谓,我等级配小雄虫正好。” “……” 旁边的窃语像风似的往黎息耳尖飘,稀奇的目光来回扫在他身上。 黎息行事独来独往,悄声无息,很少直接曝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极其不自在。 他克制想转身离开的冲动,压低脑袋,竭力忽视他们的打量,亦步亦趋地跟着领他的虫。 “叮铃铃——”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拥挤一处的学生一步三望的回了班级,喧杂的走廊蓦然安静,缓解了黎息内心的难受。 莫老师推开教室门,将一路缄默不语的幼崽带进教室,出声对学生介绍道:“他叫利赫,是新入学的雄虫幼崽,也是你们的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说完,他率先鼓起了掌,不过只有他一只虫的鼓掌声。 而班里的学生面面相觑,盯着黎息,像是没反应过来老师说的话。 “入学了一只小雄虫”这一消息在老师踏进班级前一刻就传到他们耳中了,刚讨论一两句,那个话题中心的漂亮小雄虫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是站在他们班级的门口! “雄虫幼崽……咱们班的?”一道很小且不确定的声音打破诡异的氛围。 这声音像是一颗闷雷,炸醒了呆滞的同学们。 “老师说是……” “啊——老师崇拜你!你竟然挖来了一只小雄虫!” “老师!咱们班的学生吗!” “老师!快说!我们没听错吧?!” “……” 叫喊的叫喊,敲桌子的敲桌子……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莫老师见状拍了拍桌子,扯着嗓子维持纪律:“好了,别吵!” 五六岁的年纪,声音穿透力很强,一旦扯开嗓子,那声音能盖过一切,毫无意外,他的声音如砂砾入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莫老师顿了下,扶额无奈,就知道会这样。 他看了眼乖觉幼崽,冲底下的学生意味不明地笑了,掏出小喇叭,淡淡道:“你们吓到利赫了。万一利赫对你们印象不好,就不入读咱们班了。” 雄虫幼崽想换班级就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不信治不住这群虫崽子! 鸦雀无声就在一瞬间,方才敲锣打鼓,马上掀房顶的雌虫幼崽各个端正坐好,全部视线集中门口,希望给那位新同学留下个好印象。 黎息垂着眸,盯着地面,忍着想跑的冲动,他竭力忽视底下投来的灼灼视线。 嗯……入学第一课,他应该可以。 莫老师满意地笑了下,转头对不知何时贴墙的黎息说:“利赫,别害怕,他们很友好的。你想坐哪里,随便挑一个。” 黎息抬头快速扫了眼教室,4*6式排列,全班24个座位。他走到靠窗的一个空座位,回头看讲台上的老师,问:“这里,可以吗?” 话音刚落,小声的交谈断断续续响。 “声音好软萌啊!” “你什么关注点?” “撕,他怎么选那里了?” “……” 黎息剔除那些无用的声音,从中摘出有用的信息,这里有主了。 他又换了一个,走到一个偏后的位置,仍旧是空空如也的座位,桌椅崭新。他转头看老师,无声询问。 莫老师刚想解释空座位的事,就瞅见后门有两个学生弯着做贼似的溜了进来。他暂时顾不得黎息,火气蹭蹭冒,指着眨眼间抵达座位虫:“你们两个?!” 黎息循声望去,见到虫的那刻怔愣住,心下奇怪,巧合还是卡莱故意安排? 昀刚坐好,刚喘了口气就听见前头班主任不悦的询问。与他一起回来的思坐到一半,又站了起来解释:“老师,我们去地下室送了一批器材,所以来晚了一会。” 昀也站了起来,认错态度良好:“下次一定不会迟到!” 这东西不归他管,但没办法,挨训走神被罚了几圈,这事也自然而然落他身上了。至于思,就是不想回班,凑热闹去了。 莫老师走上讲台,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注意力又转会了黎息身上,声音从刚才的严肃转变成柔和,笑道:“空位置都是其他的雄虫学生,他们平时都不怎么来。你可以挑有虫的位置,他们会给你让位置的。” 黎息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视线还停留在小孩的背影上没有收回来。 莫老师见黎息的目光一直跟随昀,心念一转,沉吟片刻说:“要不你坐昀那里吧。” 昀正找着这节课需要的课本,猛然听到坐他的位置……谁坐他的位置? 黎息站在窗边后排的过道,而昀位置在第三排且靠门那侧,加上又是从后门低着头偷溜进来的,所以压根没注意班里多出个虫。 他身后的好友思,使劲戳了戳他:“喂,新来的雄虫同学啊。” 昀烦躁,懒得往后看:“老师为什么让我挪位置?” 莫老师没想到一向听话的昀公然跟他唱反调,尴尬地站在讲台上不知说什么好。 思害怕昀惹怒那只看起来气息阴郁的雄虫幼崽,站起来打圆场:“老师,让他……” 那只幼崽叫什么来着? “……坐我这里吧。”思咽了咽口水,希望小雄虫阁下别怪罪他没记住名字。 黎息手揣进口袋,抓着硌手的晶核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思觉得对方并不想坐他这里,缩脖子坐了回去。 昀对雄虫态度可谓是比平时冷八个度,让他让位置根本不可能。 昀撑着脑袋,给黎息留了个后脑勺。 教室从方才的欢快气氛将至零点,寒霜过境,冻死一大片小雌虫。 黎息周遭的小雌虫默默掏出课本顶在头上,怂怂的向老师求救。 而黎息想的却是,开学第一天就抢同学座位,这会破坏同学友谊。 “我可以,搬张,桌子吗?”黎息指了指门口,“去外面。” 来的路上,他看见一间落锁的陈旧教室,里面桌子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黎息猜,那是没虫用的桌子。 他重新搬个就好,抢座位不太礼貌。 昀闻言身体一僵:“!!!” 这声音……这奇特的断句……!? 是他! 16、你想要什么都行 “老师,坐我这里!” 昀举手,“唰”地站了起来,椅脚划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黎息被突然插入的声音吸引,往外走的脚步下意识停住,就见原本只给他一个后脑勺的小孩正定定看着他,一脸的惊喜。 黎息听见声音:“我可以让——等一下。” 没转身之前,昀还挺兴奋,因为通过声音他已经确定了,新来的雄虫是利赫,但在看清对方的一瞬间,热度冷却,理智回归。 他认识的那只幼崽身上没有精神力,但……声音和脸却是他无比熟悉的样子。 所以??? 他们对视了有一会儿,昀指尖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来回,似乎在想怎么开口,声音略显迟疑:“那个……我们应该认识吗?” 黎息:“……?” 莫老师一脸迷茫,不知道昀又在整哪一出。 “我艹,你干嘛呢?!”桌子底下,思一脚踹了过去,“发什么神经呢?” 昀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黎息身上,没躲开,裤腿上印了一个显眼的灰扑扑脚印。他没空搭理,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息。 黎息也迟疑了:“认识……吧。” 一上午没见,就处于认识与不认识的边缘徘徊了? 他们的友谊真是岌岌可危。 “利赫……?” 黎息在小孩震惊的目光下,点头。 问完这些昀都惊了,确认这虫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幼崽,下一秒脱口而出一句看似傻气的话:“你为什么有精神力?” 同学:“!!!” 老师:“!!!” 雄虫幼崽为什么没有精神力?这家伙脑子抽了? 同学都觉得昀被格斗术老师骂得神经错乱了,要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愚蠢问题。 而黎息在却认真思考该怎么解释突然出现的精神力。 黎息无意识散发的默然气息,吓得周遭雌虫咽了咽口水,就连莫老师内心都稍稍紧绷了一瞬。 黎息身上好似有一种天生的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就是安静的站那,也能让虫生畏。 莫老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幼崽是院长叮嘱再三,才“不舍”交到他手上的,第一天就让雄虫幼崽不愉,看来他离去院长办公室喝茶的时间是不远了。莫老师哀伤极了。 “好了!利赫就坐在昀那里吧。”莫老师擦了下额头莫须有的冷汗,快速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昀,你去仓库管理处搬套新桌椅。” 昀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接到了前方老师暗含警告的眼神,打消了念头:“好。” 黎息自始自终的表情变化很细微,或者说就一个冷漠表情。 雄虫入学率低,但莫老师并非没有接受手过雄虫幼崽,他们的所思所想光是看表情,老师一目了然。 唯独这只雄虫幼崽,莫老师看不透。 还是说,他教学经验太少,阅历不够? 莫老师没多想地摇了摇头,看了眼过去大半的时间,也无心情上课:“行了,这节课上自习。” “好!” 他看了眼低头的黎息,意有所指道:“你们都安静点。” “好!” 这兴奋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会安静的样子。莫老师摇了摇头走了。 希望这只雄虫幼崽是对学校贪图新鲜,明天就不来了。 这个年龄段的雄虫幼崽刚度过幼年觉醒期,心理和身体素质最是脆弱。学校对他们不会有过多的要求,学与不学全凭他们心情。 心情好了,来学校晃一圈,露个头,签个到;心情不好,整个学期不露面也是常有的事,到期末的时候再来考个试,一学期也就平安无事过去了。 * 黎息坐在昀的位置上,无聊翻着摊在桌面上的书本。书本上是他看不懂的密集字体,还有用黑笔勾画出的线条,以及工整简洁的笔记。 跟小孩那个跳脱性子简直两个极端。 无法忽视的视线轮流锁在他身上,黎息翻动书页的指尖停下。 不适应,难受,想走,烦躁……这样的念头再次涌现。 而他一抬头,那些好奇的目光便吓地缩了回去,低头煞有介事地低着头写东西。 “……” 他是稀有物种吗? * 教室内悄静无声,学生一个个低着脑袋捣鼓屏幕。 “打听到了,今天刚办理的入学。” “那个家族的?” “你怎么知道是贵族出身?” “看等级不像是贵族。” “蠢!” “+1”“+1” “???!” “你们看他身上的衣服,今年就出了三件。” “……” “那啥,那衣服我见昀穿过……” “!?” 昀搬着桌子一进教室,目光齐唰唰瞪向他。 “……” 他站在门口愣住,满头疑惑:“干嘛?” “嘘——” “在睡觉。”一个离他最近的同学指了指身后,小声解释。 昀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幼崽趴在硬桌面上,双目微微阖合,露出半张白皙的脸颊。 窗外微风吹起深蓝色发丝,米色衣服遮掩了单薄的身体。 昀把桌子放在最后一排,对搬着椅子的思指了下他的位置,又点了下新桌子,然后一屁股在了思的位置。 思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位置被这家伙抢了! 小雄虫身后的绝佳位置没了! 他愤恨地打开腕间光脑。 光脑轰炸式震动,昀低头看了眼,选择静音模式。 他斜歪歪靠在椅背上,盯着黎息的背影。 衣服是他道歉时买来的,他当时不知道利赫的具体尺码,凭借感觉瞎买了几件,果不其然买大了。 不过,黎息觉醒期后身高长了不少,衣柜里的衣服就显得小了,而他买来的衣服正好合适。 宽松的衣服显得黎息肩甲消瘦,漏在外头的皮肤白如瓷玉,细看之下是那种不健康的病态白。 黎息微蜷曲的眼睫动了下,他闭着眼睛,抽出一只手,探进书包里,然后随便摸了本书,啪叽往后脑上一盖,当着那些探究目光。 昀见状也没管,眼皮低垂,心不在焉地翻开好友的书。 三秒后,又默默合上,写的什么玩意。 利赫……真是奇怪的一只幼崽。 没有雄虫幼崽的娇宠待遇,也没有雄虫幼崽的小性子,现下又莫名有了精神力…… 昀越想越乱,要长脑子。 时刻关注他们的思看见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昀对书本的爱护程度几近变态,对雄虫也向来爱答不理,而那只雄虫幼崽不仅让昀心甘情愿让了位置,还把书盖在了头上。 那家伙都什么都没说?! 昀对雄虫什么时候纵容到这个地步了? 时间悄然流逝,下课铃声响起,本该喧嚣的教室,却诡异的寂静。雌虫轻手轻脚的收拾桌面,然后无声离开教室。 直至走远了,他们才放开声音,谈论起新来的雄虫幼崽。 黎息醒过来时,眼里滑过迷茫,然后想起来,他那个不负责任的雄父把他丢学校了。 他闻着淡淡书香气,静静趴桌子上没动,饶有兴趣听着身后的讨论声。 “你是不是认识小雄虫?” “认识啊。” “你俩啥关系啊?!没见你亲近过雄虫。” “嗯……我弟弟。” “!!!你什么时候有——” “不是,弟弟。” 一声突兀的清脆声打断了思的震惊。 黎息把头上的书拿下来,转身看又在胡说的昀。 思抬头望去,下意识把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吐了出来:“弟弟……” “了”字莫名消失在嘴里,仿佛脱口喊了声弟弟。 黎息:“……” 昀一脚踹了过去:“你叫谁弟弟呢?” 这货乱喊什么呢?! “我艹,你踹我干什么?!”思侧身灵活躲开,“嘴瓢了还不行?!” 昀环胸“哼”了声:“谁让你上课踹我?” “我是在提醒你好吗!” 思转头看向安静的黎息,笑出一口整齐大白牙,自我介绍道:“小阁下好,我叫思,他朋友。” 黎息点点头:“你好,利赫。” 听着生硬的语句,思像是想起来什么:“嗯?你说话——” “砰——” “你砸我干什么?!”思背对着昀,一时不察被砸了个正着。他一手捂住后脑勺,一手指着罪魁祸首,气愤道,“你是不是想打架?你抢我位置的事情还没算呢!” 昀危险地盯着口无遮拦的好友蠢货,淡声道:“老规矩,赢了,位置归我。” 黎息看了眼最后一排崭新的座位,出声提议:“我可以,坐后面。” “不要。”昀皱了皱眉,“我把位置让给你了,那就是你的。” 他继续解释:“位置本来就是随便挑的。” 思狠狠盯着昀,磨牙补充:“是的,只要你打的过对方。” “……噢,”黎息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尖弯曲指向昀,“那我,跟你打?” 拼力量……他打不过吧? “嘶……”思倒吸一口凉气。 昀:“……” 黎息不明所以:“?” 昀却突然弯腰笑了起来,片刻后揉了揉发酸的脸颊:“利赫,你有点傻。雄虫幼崽有特权,不需要打架,你想要什么都行。” 黎息想起初见,昀说“表达爱意”一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浓烈怀疑。 思见虫不相信,凑过来说:“真的,你家里没给你说过吗?” “你是雄虫,跟我们不一样,你可以不用上——” “学”字卡在了咽喉。 “嘶——”思惨叫一声。 “你少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昀环住好友的脖子,低声警告。 上什么? 黎息迷茫。 昀低头在思耳边小声说了句:“不准乱说话!” 直到思点了头,昀才松开手。 他收拾好书包,拉着黎息就走,再待下去谁知道思又要说什么东西:“走吧,回家了。” “噢……” 走的门口,昀顿了下,扭头:“今天没空,改天打。” 思闻言随手抄了个东西砸了过去,脱手了才想起来小雄虫挡着那家伙,他这一砸…… 昀见状及时拉了一下黎息,躲开不明物体。他放开手,朝明显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思走过去:“现在打!” 走了一步,第二步还没迈,袖口被身后的虫揪住。 思跃跃欲试,无比期待即将到来的激烈的冲突,谁知道那家伙就被小雄虫轻松拉走了?! * 黎息跟着昀绕出学校,乘坐公共飞行器,然后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乔纳家族大门。 昀单独走二十分钟就到了,但考虑到黎息身体缘故,这一路刻意放缓了脚步,走走停停天黑才到。 那颗带有精神力的a级异兽晶核昀玩了一路,越看越稀奇,临到乔纳家族时才还给黎息。 此时,他们站在庄严的门前,遇见了个前所未闻的大难题——他们进不去家门! “不好意思,这只雄虫幼崽不能进入。”守卫一脸严肃,身上散发生人勿进的冷峻气质,将他们拦截在外头。 “意思是,我能进,他不能进?”昀匪夷所思。 守卫目不斜视:“是的。” 昀好一会没说话,似乎被这句不合理的话哽住。 他再次询问:“那我为什么能进?” 守卫解释:“您是客虫,有访客权限。” “利赫还是主虫呢!” “抱歉,查无权限。”守卫犹如没有感情的回答机器。 昀:“……” 黎息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如同影子似的坐着。他抱着昀的书包,坐在绿化带的石墩上,悠闲地啃着半路买来的紫色果子,事不关己的看戏。 昀跟守卫争执了一会儿,见雌虫正直的油盐不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身走向绿化带,跟黎息排排坐。 “怎么办啊?”昀双手托着腮帮子盯着紧闭的铁门,他就没听说过,主虫进不去自家大门的奇葩情况。 也算是涨了见识。 黎息继续啃果子,吃得很认真。 昀看着紧闭的大铁门,眼前闪过熟悉的一幕,莫名笑了,心理盘算着怎么开口。须臾后,他挪动位置,蹲在黎息对面,眨眼:“要不要去我家?” 黎息一顿:“嗯?” 昀觉得有戏,挪近了一点点:“我的床也很大、很软。” “我雌父也很好,我们不会被拦,还有飞行器接送。” 黎息无动于衷。 昀继续诱惑:“最重要的是,我家的厨师叔叔手艺都很好,会做各个星域的美食!你想吃什么都能做出来!” 黎息:“……” 为了口吃的不太值得。 * 一个小时后,希亚家族门口出现了两道小身影。 昀生怕虫跑了,拽着黎息小跑着穿过草坪,将要抵达庄园门口时,他迫不及待喊了一句:“雌父,我们回来了!” 灯火通明的厅堂,没有一个侍者,安静异常。昀刚把们推开一条细缝,就见他雌父正双手交叠于胸前,面无表情看着管家叔叔。 而管家叔叔微低着头,拦住他雌父的去路。 气氛有点诡异。 昀后悔回来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昀小声对黎息说,他打算在没被发现之前关门跑路。 小孩堵在门口不动,黎息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他们连门口都没进去,现在又对他说,回去?黎息表示折腾了一天,他很累了,只想睡觉。 “进来。” 一道冷淡的声音粉碎昀的动作。 昀咽了咽口水,他雌父发话,跑不掉了。 温推开挡路的雌虫,冷哼一声。他看见跟进来的黎息,眯了下一眼,突然说:“你怎么又拐小雄虫回家?” 黎息闻言驻足,又? 昀脑子一呆,差点摔了:“?” 17、关好门窗 黎息闻言收回踏入门槛的那只脚,回到原位乖乖站好,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心里: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他刚站好,就见背对他的小孩猛地转过来,伸手抓住他,然后用力一拉,进来、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眨眼间,黎息被小孩禁锢,他听见声音:“别跑,等我想一想。” 做完这些,昀才安心认真翻找有史以来的记忆,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他带雄虫回家的印象。 他确定且严肃道:“绝对没有!”怕黎息不信,举手补充道:“我发誓!我雌父胡说的。” 黎息被扯进来时还有点懵,现在又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本严肃地看着他。身后的门已经关了,黎息没办法偷偷看戏了。 温一点面子也不给:“上次不是有个小雄虫赖这里不走?” 昀:“……” 他雌父心情不好也别发泄到他身上啊……想哭,现在能回去吗? 是有这么回事,但是绝对不是他雌父说的那样。 那只小雄虫是他在后花园遇见的,谁料发什么疯,突然跑过来,没理由地抓着他就咬。 他当时手上捧着拼了半个月的星舰模型,可想而知,这一咬模型直接摔得七零八碎。 他气得几天睡不着。 他眼巴巴盯着黎息,委屈道:“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走,他还把我咬了呢!” 昀把前因后果解释完,等待黎息回应。 黎息:“?” 小孩解释就解释,一直看着他干嘛? 无奈,黎息在直愣愣地目光下点了点头:“嗯……” 而另外一边的温看着这一幕,不可遏制地皱了皱眉,看得出来昀对利赫很用心,但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出声打断他们之间旁若无虫的对视:“你们吃饭了没有?” 昀闻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还没有。” “嗯……”温指挥一旁垂首不语的雌虫,“你,去给他们做饭。” 他的语气不算好,明显还在生气。 雌虫似乎习以为常,含笑应声:“是。” “小家伙,想吃什么告诉他,不要客气。”温再次转头时脸色温柔了下来,想了想放轻声补充了句,“当做自己家就好,嗯……你双亲边我已经打过通讯了,安心住下。” 他没有养过雄虫幼崽的经验,这只幼崽情况又特殊,也不知道他态度会不会太冷淡,让小雄虫误以为自己不喜欢他。 温有点懊恼。 黎息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慢吞吞补充了句:“谢谢叔叔。” 温笑了一下,便抬腿离开了,他待在这里两只幼崽似乎放不开。 一时间热闹的客厅变得冷清,昀想拉黎息去他房间等一会,还没动做,身边虫率先动了。 他眼疾手快拉着要走的虫,脱口而出道:“你现在不会要走吧?” 他焦急:“我雌父就是冷淡点,虫很好的……” 黎息歪了歪头,低头翻找口袋。他在身上不习惯带任何佩饰,所以出了院长办公室,他就把光脑摘掉丢进口袋里面去了。 在他们说话之际,光脑就开始轻微震动了,但是因为有长辈在他不好接通。 黎息把震动光脑给昀看,目光转移到握在他腕间的手。 “噢……”昀见状松了手,指了指拐角的楼梯,“去那边接。” * 黎息坐在木质楼梯上,点下接通,弹出视频。 那边光线昏暗,卡莱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随意靠在黑色真皮沙发上,长腿懒懒散散地搭着。黎息隐约听见吵闹的音乐声以及刻意压低的劝酒声。 “我说!”卡莱晃着手里的酒杯,一出声发觉有点凶,顿了一下,软了态度,“崽啊,你乱跑的毛病是不是跟你雌父学的?” 黎息沉默,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完全适应他是有双亲的人,身为幼崽的他随意跑出来的确很危险。 卡莱见视频里的幼崽垂着眼不说话,以为是害怕他的责怪,苦口婆心的解释:“我不是怪你,虽然在主星,但是危险也是有的……” “对不起。”黎息说。 卡莱一时哑声,没想到黎息会道歉,晃酒杯的手力气大了点,酒水一不小心撒到了裤子上。 “殿下!” “我帮您擦。” 伴随这一声娇作的惊呼,屏幕中突然闯入一只长相姣好的陌生雌虫,眼尾晕红,衣衫松松垮垮的搭着,胸口暗红色虫纹透过单薄的衣服若隐若现。 现下,手正要伸到那片湿了的地方,而那地方又很在大腿根部,很隐晦的地方。 “……”黎息面无表情看着屏幕中的一幕,大致猜到卡莱在什么地方了。他对这种事接触不多,但是因为任务在类似的场所待过几天,就是不知道卡莱跟他想的一不一样了。 他还有是个小孩子……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阻止一下……那、那要说什么? 黎息:“那个……” 没等他说完,接连想起来两道声音。 “砰——” “哗拉——” 黎息听见酒瓶子碎了的声音和雌虫撞到什么东西的闷声。他眨了眨眼睛,换了个更是舒服的姿势,耳朵再次竖起来。 那边声音嘈杂了起来,虫影慌乱一片。他听见卡莱压制的冷声:“你在希亚家玩吧,我处理点事情。” 不给黎息说话的机会,屏幕直接黑了。 黎息:“?” “很正常啊。”昀丢了颗紫果子给黎息,坐在他身边,“洗过了。” 黎息:“正常?” “嗯,雄虫不可能只娶一位雌虫的,卡莱殿下目前只有一位雌君,算是很少见的了。”昀看了他一会儿,声音突然有点伤感,“你以后也会娶雌虫的,一个、两个、三个……谁知道呢。” 利赫的性子虽说冷了点,但是情绪稳定温和,反正他没见过利赫发脾气,这放在雄虫里面是相当好的了。就凭这一点将很会受雌虫欢迎,更何况长得也不赖。 等利赫有喜欢的雌虫他们就不能一起玩了。 “你会娶很多雌虫吗?”昀问。 将来会想别的雄虫一样,不开心就打骂雌虫出气吗? 后半句话,黎息愣了一下,他会娶很多雌虫?这句话应该对团子说,而不是对他说。 他摇了摇头:“我不会。” 昀罕见没吭声,盯着地面不知道想什么。 “两位幼崽,快过来吃饭。” 昀闻声不再纠结:“走吧走吧,快去看管家叔叔做了什么好吃的!” “嗯。” * 吃完饭,黎息被小孩带去了二楼的一间房子。 房间很简洁,唯一凌乱的是墙边的桌子了,上面放着一架未拼完的星舰模型,小零件散落了整个桌面。书架上面只有几本书,空位置被别的模型占据,看得出来小孩很喜欢拼这些复杂模型。 黎息站在桌面盯着模型,身后声音响起:“这件衣服应该合适,新的。” 昀比划了一下大小:“去吧去吧,浴室在那边。” 黎息接过衣服,进了浴室才发现,盥洗台上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黎息抱着衣服回想了一下,他对生活上的细节不甚在意,跟昀待一起,似乎是他被照顾的多一点。 这不应该,明明他才是比较大的那一个,被小孩照顾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 黎息出来的时候,昀已经在别的地方洗好了,整个虫缩在椅子上捣鼓模型。 见他出来,模型也不拼了,从椅子上跳上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很软,快来!” 黎息上床,昀趴他腿边说着明天要带他领书和校服的事。 说到一半,房门被打开,昀的雌父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你们……睡一起?”温问。 昀回答的很快:“对呀。” 温站那好一会没说话,眼里情绪复杂。他走进来直接把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昀拎走了。直到出了房间,昀才在他雌父手里扑腾了一下,仰头天真地问:“雌父,你找我有事吗?” 他雌父没说话,但是他的屁股和头各挨了一下。 “蠢。”温淡淡吐出了一个字。 昀:“?” 他雌父为什么无缘无故骂他!但他不敢问。 温走的一半手臂不受控制地轻抖,脸色也染了白,不动声色地换了一只手继续拎着昀。他把幼崽扔到客房的床上,转身就走:“今天你睡这里听到没有。” “啊?”昀迷茫,为什么他要睡客房? 没等他想明白,他雌父不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温停在门口:“还有,不告诉他双亲就拐虫回家,我就是这么教你的?要不是他拦着我——” “家主,您该休息了。” 昀正低着头挨训,管家叔叔突然插话,打断了骂他的声音,并且贴心地关了他房间的门。 逃过一劫…… * 而另一边,黎息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那位叔叔把小孩拎走。他大抵知道原因,但是看样子昀是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那位叔叔去而又返,先是问了黎息晚饭好吃吗,还适应吗之类的话,黎息倒也一一回答了。临走前,那位叔叔说:“关好门窗,晚上不安全,可能有虫摸进来占你便宜。” 黎息:“?” 那位叔叔说的是对的,因为小孩正趴他身边戳他。 黎息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半开的窗户疑惑,他记得那窗户还是那位叔叔关的来着。 “你分我一点被子。”昀轻声说。 黎息拒绝:“叔叔——” 知道他要说什么,昀笑着打断他:“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的被子,我的衣服。你还想说什么?” 黎息:“……” 昀见状安心了,盖着被子一角,躺好:“乖。” 黎息:“……?” 那位叔叔果然很了解他家幼崽。 18、小哥哥 昨天晚上,昀在床上滚了半个小时,在黎息和命令之间犹犹豫豫,最后决定无视他雌父的命令。 他还找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利赫初到一个陌生环境,害怕了怎么办!睡不着了怎么办!他要陪着他。 他本来想走门,但是这势必要出现在走廊,风险太大,万一被他雌父逮住了,他会被抓去训练场惨遭“毒打”,想想还是爬了窗户。 为了不被发现,又要赶在侍者工作前离开,回到客房。 折腾下来,晚上统共没睡多久。 早上六点,一楼的餐厅区域。等待早餐的空隙,昀撑不住困意的席卷,自暴自弃地往桌子上一趴。 就在他意识朦胧间,即将睡着之际,涣散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走路格外活泼的身影。 昀随意瞥了一眼,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一片,打算闭眼睡觉,直到那幼崽蹦到餐桌前,在他耳边突然喊了声:“小哥哥!” 昀吓了一跳,猛然惊醒。他转头,却愣住,严重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幼崽身上穿着他的衣服,稚嫩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平时垂在眼前的碎发分开,露出那双乌黑的眼睛……眼里不见一丝淡漠,反而是懵懂天真之色? 听见幼崽用他熟悉的嗓音说:“哥哥昨天没睡好吗?” “……”昀闻声呆滞,他应该还在梦里。 团子见状无措地摸了摸头。他是昨天半夜苏醒的,因为精力过于充沛,早上被大团子踢了出来,告诉他去楼下找一位金发小哥哥,然后……然后要去上学。 大团子这么告诉他的。 他在这个陌生的大屋子里晃悠了半天终于看见了金发小哥哥,但是这位哥哥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明明上次还会说话呢…… 团子轻轻碰了一下他:“哥哥还好嘛?” 皮肤上传来真实的触感,昀下意识愣愣点头,回答:“啊……好、好……” 不对!好什么好! 利赫从来不这么跟他说话! 昀用力拍了拍脸,又揉了揉眼睛,幼崽仍然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是他晚上睡得不好,大清早就出现幻觉了吗?昀开始怀疑自己。 “不是利赫吧?”昀掐着自己脸上的软肉,自言自语。 团子:“我是啊。” 团子想起什么,紧接着说:“哥哥是在问他吗?他在睡觉呢。” 昀没听懂:“谁在睡觉?” 是我在睡觉呢吧。 团子思考片刻解释:“就是他,就是大团子!”他为了让这位哥哥更理解,跳这个年龄力所能及的高度,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这么高!还要高!” 昀更迷惘了,脸疼,不是做梦啊。 在昀脑袋宕机的时间段里,从拐角那边走来两只雌虫,他们把热气腾腾的早饭轻手搁在桌上,见他们家小主虫盯着一只雄虫幼崽发呆,打算提醒一下,直勾勾盯着小雄虫行为不太礼貌。 其中一只雌虫上前,没走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主宅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只小雄虫!? 雌虫捂着嘴震惊道:“你你从哪里……” “两位叔叔好呀。”团子眉眼弯弯,抬起手跟他们打招呼。 两只雌虫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震惊与疑惑。 其中一只雌虫还算冷静,压下心中的异样,扯出微笑:“小阁下好啊。” 昀神游回来,就见幼崽晃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副等待吃饭的乖乖模样。 “小哥哥,我们可以吃饭了吗?”团子时刻关注着金发哥哥,见状赶紧出声询问,省得一会这位哥哥又要发呆,他的肚子在叫,他好饿。 “吃、吃吧。”昀还是有点结巴。 “谢谢哥哥!”团子闻言把两个装有食物的盘子分好,一个给他,一个给哥哥。他想了想又从自己的盘子里面挑了一片火腿:“给哥哥加餐!长高高!不发呆!” 昀:“……” 发呆?他好像说话类似的话来着? 还说会变傻……这幼崽确定不是装出来的? 不行了,他的脑子已经不转了。 “雌父!”昀觉得还是他雌父来一趟比较好。 团子吃得正开心,猛然听见旁边一声嘹亮的声音,打断了他进食的动作。他一抬头,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哥哥已经不见了踪迹。 团子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儿,把盘里的火腿通通扒拉到他面前,嘴里还嘀嘀咕咕:“不可以浪费,团子长高高,好吃哎!” * 温从训练场回到主宅时,利赫已经吃好,收拾妥当,正跟侍者说要去上学。 温看见幼崽身上的气质也是一愣,是若不是还是那张面庞,他还真不能将眼前的幼崽与昨天那只联系到一起。 现在这只幼崽身上洋溢着孩童的纯真乖巧,而昨天那只幼崽身上冷淡孤僻居多。 他们很好认。 他没有太震惊,与稔通讯的时候,对方言语间提及过性格问题。只不过,稔说,平日的性格都比较冷,外向的性格鲜少出现,没想到让他碰见了。 他对后面跟进来的昀说:“去把你的早饭吃了,然后带利赫去上学。” 昀:“啊?” 他雌父凉凉瞥了他一眼,然后他的屁股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快去,要迟到了。” 昀捂着屁股躲到管家叔叔身后,不甘心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幼崽,在他雌父又望向他之前,果断溜了。 安抚团子的侍者见家主来了,同时松了口气:“家主,这只小雄虫非要去上学,说什么谁告诉他的,我们听了半天也没听懂。” 温摆了摆手:“去准备飞行器,一会送他们去学校。” “是。” 温坐下,思索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想了半天也没得到一句满意的措辞,索性放弃了:“你好啊?” 团子缩在沙发上,声音有点委屈,兴致也不高,瓮声回道:“叔叔好。” 温见状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边的雌虫,虽说他的是两只幼崽的雌父,但是不得不说,他没有任何哄幼崽的经验。 “小家伙别不高兴,等昀吃过早饭就送你们去学校。”雌虫接话。 团子看着他们,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刚才那些叔叔就不让他出去。 雌虫示意他看窗外:“是真的,你看,飞行器已经停在外面等你们了。” 孩子心性简单,情绪来快去得也快,团子头上的乌云瞬间散去,高兴道:“谢谢叔叔!” 他跳下沙发,边往餐厅跑边喊:“小哥哥!你快吃饭,我们要去上学了!” * 昀随便往嘴里塞了点东西,上楼拿了书包就走,毕竟旁边有只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没办法安心吃。 他们上飞行器之前被他雌父喊住:“等一下。” “雌父还有事吗?”昀转身问,团子也跟着转身。 温走过来,蹲在团子面前,把手里的白色布袋包斜跨到团子身上,耐心嘱咐:“小家伙,这里面有水果,还有些零食,饿了记得吃。” 团子点点头:“嗯嗯!” 温摸摸了他的头:“真乖。” 他不放心地多解释了一句,“昀,都是利赫,好好照顾他。” 昀很懵逼,却不妨碍他答应:“好的雌父。” 团子主动牵上小哥哥的手,保证似的说:“会跟紧哥哥,叔叔再见呀。” * 飞行器的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后稳稳停在学校门口。团子迫不及待率先从上面蹦了下来,目光东瞅西看,很是好奇。 他们进校门时,团子因为没有穿校服的缘故,小布袋包被门卫检查了一番才放行。 “哥哥。”团子走着走着突然转身。 “嗯?”昀这一早上都不在状态,差点撞上。 团子没头没尾说道:“你要走后面吗?” 昀迷茫点头。 “好叭。”团子没再说什么,继续行走。走了快一百米,他又转了身,揪着布袋包的肩带,一脸纠结,“哥哥还是走前面吧。” 昀:“?” 团子看了看周围:“嗯……我不认识路啊,我们要去哪里?” 大团子只是告诉他要上学,现在他已经到学校了,然后呢? 昀:“…………” 或许他雌父骂的对,他是有点蠢。 啊!!! * 昀带着虫出现在班级门口时,上早自习的学生不约而同的抬头,所有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更确切的是,集中在他旁边幼崽身上。 团子见状抬起手,大方打招呼:“各位哥哥早上好啊。” 昀:“……” 团子与门口第一排的雌虫同学打招呼,笑着露出小牙齿:“早上好。” 学生似乎没料到小雄虫会跟他单独打招呼,整只虫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回:“早早好。” “嘘,在上课。”昀稍微提醒了一下,真害怕利赫挨个跟同学打招呼,只怕会引来巡查老师的注意。 昀把虫安置到课桌,自己走到后面坐下,继续发呆。昀在想,他雌父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利赫”,他想一路了都没想明白。 利赫身上的秘密太多,永远都在给他制造“惊喜”。 * 莫老师踏进班级,率先注意到第三排的利赫同学,不为别的,班级里的学生全都暗戳戳看着那个方位。 他看见雄虫时,面色难掩惊讶,还是在同学的提醒下回了神。 没想到雄虫竟然来上课了,还来得这么早,精神状态看起来相当的……兴奋? 是兴奋吧,在学校从来没有在一只雄虫学生身上看到过正面情绪。 这节课上下来,利赫一直乖乖的,除了其他雌虫同学的关注点会溜到他身上,开小差,倒也没发生什么难以收场的事。 他是脑子漂浮的上完了这节课,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教室。 莫老师坐到工位上,脑子仍不甚清明,幼崽不止来学校了,还老老实实地上完了课程,简直打破了他多年来对雄虫学生的刻板印象。 * 快到放学的时候,团子不再精神奕奕,像是傍晚缺失阳光照耀的鲜花,蔫蔫地低着头。 他枕着那位哥哥的校服,趴在桌子上不愿意动弹半分,也不想跟那些凑上来的虫打招呼了。 “吃颗糖。”昀丢了颗奶糖过去。 思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观察了一天雄虫,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接受,他表示雄虫幼崽性格多变很正常。 他先是跟团子打了声招呼,然后盯着糖果好奇地说:“你还随身带糖啊?” 昀:“……” “还有没有?给我一颗。”思往他口袋里瞥。 他怎么没想起来用糖果,讨小雄虫欢心! 这家伙真会! 昀手插口袋,平静道:“没了。” 心说:有也不给。 团子见是小哥哥的朋友,打起精神,看了看手里的糖果:“那给哥哥吧。” 昀没说话。 团子手伸到一半接收到来自上方的视线,手又突然折了回来,把糖果藏进布袋包里,拉上拉链,一脸认真地对思说:“没了。” 思:“……” 你好得吃了再说没了。 昀愉悦笑了一下。 思听见这声笑,很是郁结:“利赫,你别太听……” 后半句话蓦然消失,因为他被某虫捂着嘴生生拖出了门外! 草! “不是!你干嘛啊!”思费力拉开手。 “别说话,”昀低声说,“我们还有一场架没打。” “唔……” “坐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昀留下这么一句话,彻底消失在团子视线中。 团子不知道他们干嘛去了,听话的坐在原位,等待的时间里,他把包包拿出来,挑选零食吃。 他没有等太久,十分钟后,那位哥哥收拾了今天领来的校服以及书本,告诉他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可以睡觉了…… 昀临走前,在思耳边小声都说:“快点,把你所有的东西拿走。” 思:“!” 啊——将来他要打死这家伙! * 从教室到校门口,团子脸上疲倦渐渐加重,上了飞行器就开始频繁打呵欠。手脚越来越沉重,他感觉可能要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小声道:“哥哥……” 昀扭头:“怎么了?困了?” “我可能要回去……”团子说。 昀:“?” “我们下次见噢……” 说完,眼皮再也撑不住,歪倒在昀身上,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而昀也真是这么认为的。 * 飞行器抵达希亚家族上空,昀隔空戳了戳枕他腿上睡觉的幼崽,心想,你不醒的话,我就抱你回去了。 飞行器停下。 黎息睁开眼睛。 昀一低头,正巧与那双熟悉的眼眸对上。 “是你吗?” 黎息在精神海域睡了一天一夜,刚出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发觉他们的姿势,随便“嗯”了一声。 他晚上睡觉,白天控制身体,还要无时无刻稳定暴.乱的精神海域,这些年他的伤恢复的相当缓慢,也可以说就没恢复。 听见那声冷淡且简短的“嗯”昀才确定,他熟悉的幼崽回来了! 他忽然扯嘴笑了下,伸手把校服外套盖在黎息胸口的校服外套往上扯,趁着虫刚醒正迷糊,很轻松的把虫抱了起来,边往飞行器外面走边用意味不明地问:“都一天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黎息:“?” 19、算账 昀把校服外套拉到幼崽头上,趁着虫没清醒,很轻松地把虫抱了起来,在司机没反应过来之际,从半米之高的飞行器上一跃而下。 驾驶位上的雌虫见状吓得不轻,雄虫幼崽生性胆小。他内心不禁发愁,他家的小主虫性子一向莽撞,哪里能抱着小雄虫跳,吓到了可怎么办? 他忍不住劝说:“您好歹等我停稳了啊!” 回应他的是,走得更快的背影。 他连忙打开舱门走下来,不禁担忧道:“您还抱着小雄虫呢!您走稳当些,别摔了!” 身后的嘱咐接连不断。 昀很是无奈,他把稍稍滑落的幼崽往上颠了一下,头也不回,抱着幼崽小跑向幽静的小路。 他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雌虫:“……” 那您倒是慢啊。 昀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念一转,转身,眨眼道:“雄虫幼崽说一天没见很想我噢,我们要去联络联络感情,叔叔别跟着我们啦。” 雌虫一愣。 “会打扰我们噢……”昀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说完,雌虫果然不再追来,只是迷惘地站在原地。他在飞行器上只听见小主虫问“有没有想他”,自始至终没听见小雄虫有回答的声音。 他甚至都不知道小雄虫睡醒了没有…… “叔叔再见,我们走啦。”昀笑着道别。 * 黎息刚从精神海域苏醒,目前意识和身体处于分离状态,需要一点时间用来融合。 颠簸了十来分钟,他被放了下来,地面十分冰凉,周围水声潺潺。 他试图活动手臂,刚离开原位一点,便碰到一片潮湿。 等了片刻后,他行动缓慢地拽下罩在头上的衣服。 重见光明。 周围是一片深绿湖水,偶尔还能看到颜色靓丽的游鱼甩尾,而黎息被搁在了离岸边一米远的凸起的石头上,风一吹,水就能漫到石面边缘,湿了衣服。 黎息想,风再大点,他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洗个冷水澡了。 他抱着小孩的校服外套慢腾腾坐起,余光小孩正站在刚过膝盖的水里可劲撒鱼食,心情很好地喂鱼。 昀见幼崽坐了起来,鱼也不喂了,跳到黎息面前。 他看着自己湿透的裤子,沉思片刻后,“啪叽”盘腿坐在幼崽对面,脸上挂了一看就很虚假的笑容。 黎息:“……?” 昀没敢坐太近,害怕身上的水会沾染到幼崽身上,毕竟他“身娇体弱”。 橙红的夕阳悄无声息蔓延远方,他又问出了飞行器上的问题:“一天没见,想我了嘛?” “……?”黎息大脑一整个处于迷茫状态,才一天没见为什么会涉及这种“想与不想”的问题? 一天一夜对他而言一晃而过,对于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太大感知。 于是他摇了两下头。 “不!”昀斩钉截铁地阻止他的行为,指着四周的湖水,笑得不怀好意,“看到水了嘛?” 话题跳跃的黎息跟不上。 虚假的笑容变大,昀一字一顿的威胁:“如果你不想洗个凉水澡,请说——想我。” 后面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黎息:“???” 他一醒就被蒙了头,带到这个陌生地方,这小孩又一副很不正常的样子。 团子活跃了一天,好不容易储存的精力耗尽,正沉沉的缩在他划分出来的安全地带沉睡,所以这一天内所发生的事情黎息一无所知。 对于幼崽眼睛里的不解和询问,昀全当没看见,忽视了个彻底。 紧接着,他脸上笑意收敛,直至消失不见,然后捂着胸口状似伤心,自顾自的低声喃呢:“你不想我吗?你知道这一天我有多想你吗?” “我的思念犹如湖水不见底,想你想得午饭都没吃下去……” 他抒情朗诵:“哦,还有早饭,等一会儿的晚饭可能也……” 石面上一个小孩滚来滚去,一会儿平静到木无表情,一会掩面发出哽咽的声音,生动演绎着伤心欲绝的悲情场景。 石面不大,根本不够小孩肆无忌惮地翻滚。好几次差点整个身体落入水中,又被他灵活地扭了回来,继续在幼崽面前发神经。 又一次即将滚下石面,掉进水里之际,黎息再也待不下去了,抱着衣服果断起身,打算去找个医生过来瞧瞧,这小孩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他只是睡了一天而已,怎么再次见面像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直接换了个虫。 “扑通——” 水花四溅。 黎息身体刚起一半,手腕却覆上了一抹湿哒哒的温热,那力气又把他拽回了原位,耳畔凄哀的语调变成了阴恻恻询问:“你要跑去哪里?!” 黎息尝试抽手,换来的却是力气加重,差点被拖进水里。他瞥了一眼,在他起身的时候小孩彻底失足,滚进了微凉的湖水中。 现在对方半个身体泡在水里,全身上下湿透,紫色眼眸光彩不再,半遮在淌水的金色发丝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息,活像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小水鬼。 黎息身体往后撤,说:“找个医生。” 昀疑惑:“找医生干嘛?” 黎息:“看看你。” “看?”昀突然反应过来,眯眼,“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找个医生?” 黎息点头。 昀音调拔高了一度:“咱俩谁更需要医生?!” 黎息回答:“你。” 若是换个幼崽来,就小孩这一番神经质行为,早吓得哇哇哭了。 反应迟钝的黎息意识到小孩的不对劲。 ……这小孩不会真出问题了吧? 昀突然咧嘴笑了,半晌没说话。 他今天对着那个活泼不能再活泼,陌生不再陌生的雄虫幼崽憋了一天,忍了一天! 他发点疯怎么了?!怎么了! 他雌父对这个情况明显不想多说,白天的幼崽他又不熟悉,不敢冒然询问。 等他消化完这一系列的诡异情况后,想问时,发觉对方不是一般的受欢迎,身边被雌虫同学围绕的水泄不通,他根本逮不到机会。 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终于等到了虫。 本来想逼问,想想还是算了,吓到了怎么办。 ——要爱护雄虫幼崽。微笑[jpg] 他的疯还没发完。 “小哥哥……” 昀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白天的软糯声调,似是而非学着喊了一声,然后在黎息不解的目光下拖着长音,“小哥哥……” “……” 黎息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吓的,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更加语塞。 “白天还一口一个小哥哥呢,”昀继续矫揉造作,持续发癫,“继续喊我一声呀~” 不知道想到什么,紫色眼眸亮了下,他有点期待眼前的幼崽会用什么声调喊“哥哥”。 是冷的?平淡的?还是带着一丝软? 简直越想越兴奋! 捏着嗓子伪装出来的声音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为了保护耳朵,黎息试图解释缘由,希望小孩停止神经质行为:“……不是我。” “嗯嗯!”昀明显在走神,期许着等待着什么。 “……”黎息越发确定小孩需要个医生。 昀磨蹭着靠近黎息:“哎呀,不是小哥……唔——” “扑通。” 日暮时分,水温下降,他往上爬的时候,身上和石头上许是沾了水的缘故,一不留神,脚下打滑,一不小心再次浸进水里,云集的凉意一激,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乱七八糟的念头跑得无影无踪。 他在水里泡了会才摸索着站起来,尴尬地甩掉头上的水珠,背对某幼崽站了好半晌。 为他尽毁的形象默哀一秒钟。 黎息没发现异常,此时他在庆幸,小孩滑下去之前松了他的手腕,否则他一定会被连带,凭这身体的羸弱八成会生病。 “什么叫不是你?我雌父说都是你。”昀收拾好情绪,声音恢复正常。 黎息抬眼:“……” 又一难题困住了他,这很不好说,解释他跟团子是两个不同的意识? 说团子才是这具身体的本体意识,说他是外来者误入虫族? 那他的病历本上可能要再添一项——臆想症。 昀一点也不着急,他们相处了一整个夏天,他知道对方性子温吞,但一晚上总能解释的完。 他好整以暇地注视幼崽,站在水里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警告:“不、准、骗、我。” 黎息见这架势自知逃不过去,解释道:“有病。” 昀不乐意了,下意识挥手带起一道透明水柱,不偏不倚泼洒到黎息脚边,眼眸中的不高兴显而易见,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骂我!?” 他俩谁有病!!! 他刚刚是疯了点,但至于骂他有病吗?! 黎息无辜,不管是虫族还是末世,他习惯独来独往,对于人际交流基本上以沉默应对,小孩闯入他的生活那刻起才像个正常人生活。 有时懒劲上来,习惯性缺一两个不那么重要字眼,他从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但如今…… “你真该庆幸自己是一只雄虫幼崽。”昀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脸上难得出现严肃表情。 黎息:“……?” 昀木着脸,淌着水直直朝黎息走去,慢慢解释道:“因为,你要雌虫的话,你就不可能好好坐在干净的石头上,我大概率会把你丢水里喂鱼!” 小孩嘴上说是不会把他丢水里,但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以及眼里渐重的气愤,无一不在说鱼吃不饱,他出不了水。 黎息不太想碰凉水,会生病,也不想动用蛊惑小孩的意识,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调动起来太费事,赶在小孩抓到他之前又重新完整解释了一遍:“我有病。” 昀脚步不停:“请不要骂自己。” 黎息:“…………” “有病历。” 昀双手已经撑在石头边缘了,正打算借力上来,闻言一顿:“什么?” 黎息重复:“生病,有病例。” 昀呆了一会儿,迎着晚霞,紫色瞳孔淬了层淡绯色,停在水里似乎是思考什么。须臾,眼眸由不解转变成了然,他点点头:“啊……这样啊。” 他回想了一下,早上他雌父见到变了性子的利赫,好像也只是震惊了一瞬间,随后恢复如常,还叮嘱他多加照顾,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也是他不够聪明。 昀轻松爬上来,仰躺在石面边缘,水波轻轻拍着早已透湿的衣服。 他望着玻璃轨道纵横的天空,突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伤感的话:“我雌父说,我打小就不太聪明。” 黎息闻言本来想回应一下,但下一句话,让他直接选择了忽视那看似伤心的发言。 “你不觉得,我们挺像吗?” 像什么? 一样的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