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 1. 太虚诸相(一)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孔嘉姑娘仍然未醒,师兄您看,是否要禀告仙尊。” “不必了。”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越男声,分明音色清琅如垂珠落玉,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冷漠,“她既不愿醒,且一直睡着罢。” “也是,孔嘉姑娘恃仙尊青眼,屡屡轻慢于您,纵然终自食恶果……只是此等人物,恐怕醒来也未必是件好事。” …… 孔嘉感到自己沉入了无边梦境,身体被灼灼白光所笼罩,无所凭依。有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似远还近,真切又缥缈。 双方声音皆陌生,所谈论的内容更是荒诞,她无从判断这是真实抑或虚幻。 入睡前孔嘉正在读一本名为《反派女主修仙纪事》的网络小说,书中人物处在一个叫做归元大陆的修真世界,言必称师兄、道友云云,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这是一本大女主升级流小说,女主鄢知意,人如书名,作为一个并不全然正面的角色,为了变强,她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让读者看得直呼过瘾。 书中对于女主感情线一带而过,却也看得出,有不少人为之倾倒,其中不乏正邪各道大能,只是截至孔嘉看到的章节,均未有人得到女主明确的回应。 而她便是为了女主的仰慕者之一,显正摧邪仙尊、太虚宗时渊而来。 说时渊,却也未必是此时渊。 中小学时仙侠虐文在学生间大行其道,孔嘉也不例外。 其中一本小说中,有男二也名时渊,简直完美符合那时最流行的“男主属于女主,男二属于大家”设定,风头无两,几乎压过了男女主的CP。 作者一度想要让男二下线,好成全男女主旷世绝恋,但以孔嘉为首的一帮读者日日在评论区苦苦哀求,乃至“威逼利诱”。 于是,时渊下线计划取消了,而作者也……太监了。 这本中道崩殂的小说让孔嘉念念不忘,同样的,时渊也就此成为了她心中的白月光。 即便作者与小说再无动静,曾经红极一时的小说成了冷坑,但关于时渊的二创仍然偶有遗珠,孔嘉在其中功不可没。 用现在的话说,她是时渊单推。 正餐没吃完便被赶下了桌,比吃饱喝足更让人抓心挠肝。多年来,孔嘉试图在不同作品中寻找时渊代餐,可惜无一似他。 唯有《反派女主》一文是个例外。 明明小说类型与剧情走向完全不同,这同名同姓的时渊却带给了她久违的熟悉感。 坐在返校的飞机上,孔嘉打开缓存好的小说,开始享用代餐。 “时渊带回了一名女子,与鄢知意有七八分相似,众人皆说他欲以此女代替鄢知意,可惜珍珠鱼目,到底不同。” 这是孔嘉关于小说最后的记忆。 飞机起飞后,随着气流的颠簸,她难以避免地陷入了梦乡之中。 * 【宿主,你醒了。】 远处的交谈声渐渐偃息,取而代之的是无机质感的播音腔。 【滴滴,检测到能量即将耗尽,时间紧迫,系统将长话短说。】 【孔嘉,女,大学生。你作为穿书系统选中的幸运儿,本次穿书目标《反派女主修仙纪事》,角色为替身女配,魂穿形式进入书中,已将原身记忆以文本形式传输。任务目的是……】 【滴滴滴,能量严重不足,休眠状态开启。】 穿书系统……宿主? 孔嘉还未从这个消息中走出,周遭白光便訇然大散,身体如同失重般急速下坠。 片刻后,五感才渐渐回拢。 “不必装了,醒了就睁眼。” 关于原身的记忆涌入脑海,好在不过是数行文字,深呼吸几息后,孔嘉已调理好了记忆带来的眩晕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名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就这样映入眼帘,孔嘉凝目细看,其神情温淡,薄唇长抿,眼底却有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的视线过于直白,引得男子偏开头,道:“既醒了,我便去回禀仙尊,你好自为之吧。” 来不及将此人与记忆对上名号,见他说走就要走,孔嘉灵光一闪,忙不迭拽住他衣角。 “呃,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对,就是这个!” 凛光划过眼前,孔嘉手中只剩下半片布料。 他竟然直接抽剑割断了被孔嘉拽着的那处,此时剑华如水流泻,锋刃点地,男子冷冷注视着孔嘉。 “啊!这下对味了。” 孔嘉对杀意恍若未觉,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怕死之心,人皆有之,但她是魂穿又非身穿,因此难免对归元大陆少了代入感,只当是一场大型真人游戏。 而冷坑人对代餐态度一向是:管他是不是饭,先端上来再说。 大约是修仙缘故,这人全不像此前她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任何一个碳基男性,五官如同建模般精致。 再加上那副冷峻神情,还算与她想象中的时渊形象吻合。 只在气场上差了些许。 但是代餐嘛,有得吃就行,总不能要求太高,不然她早饿死了。 见她良久不言,男子冷笑道:“若我说婚约仍然有效,你是不是失望极了?我也是。还有什么花招,你尽可使出来,倘使果真能解除我二人婚约,倒算你行好事。” 铮一声收剑入鞘,他转身欲走。 “若不能,也大可早死了这条心。你以为没了婚约,仙尊便能正视你吗?若非……呵,依我看,你连替她都不配。” 冷面佩剑人撂下这一席话,便步出门外。 随着他的离开,周围原本等候着的外门弟子本不情不愿地要上前来照顾她,孔嘉挥了挥手,对方立马如蒙大赦般退走。 好吧,多亏了剑人这些话,她总算知道此人身份了。 太虚宗大弟子,陆济舟,在书中亦是女主的仰慕者之一。 书中的陆济舟,真正当得上光风霁月四字,任何人与之相处都如沐春风。当他面对女主,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只是书中从未提到过,陆济舟与原身还有婚约,这都是孔嘉从扁平的记忆中寻索得出。 这个温柔男配竟还有这么冷漠绝情的一面,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也对,原身在书中不过一笔带过的女配。连主要男配尚且不能得到作者更多笔墨刻画,她从中所能获得的关于自己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并非她的钦定代餐,显正摧邪仙尊时渊。 综合考虑了原身经历与自己的境况,孔嘉不由一阵头疼。 作为书龄十载的读者,穿书系统文她见多了,可也没有谁是像她这般,系统冒个头连任务都没说完,就掉线了的。 而这本书她也才不过读了一半,后续情节如何发展,又是一概不知。 书中只写到替身女配刚入宗门,可她从记忆中得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归元大陆分为人、仙、魔三界。 原身是人界虞黎王朝世家之女,自幼与皇室太子缔有婚约,与孔嘉同名同姓。 十年前,云墟大试,太子陆昶仙缘绵永,被接引入仙界,改字济舟,拜在太虚宗门下,从此切断尘缘。 眼见贵婿归来无望,而女儿马上及笄之年仍未显露仙缘,孔家便筹谋着另择一门亲事。 谁知又一届云墟大试,太虚宗显正摧邪仙尊亲临现场,破格接走了孔嘉。 云墟大试乃虞黎王朝五年一度盛事,十五岁以下少年均可参加。 凡有仙缘者,视缘分之远近分列三组。上等入内门,乘五色祥云,长老接引;中等入外门,乘滚滚白云,弟子接引;下等不入仙门,乘尘埃野马,自入仙界,求索修仙之法。 而孔嘉离开那日,瑞兽仙禽齐聚,簇拥着仙尊来到凡界 2. 太虚诸相(二)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孔嘉匆匆赶赴原身的作案现场。 原主对比起等闲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大约是不够格的,顶天了不过是个被娇养长大的笨蛋千金。 做事不顾后果,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眼下她是轻松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待孔嘉收拾。 晚春散乃孔家某位登仙老祖秘传药物,施药者可自行决定起效时辰,时辰一到,吸入者浑身麻酥燥热,恨不能衣衫尽除。欲消弭药性,要么求得解药,要么苦熬三个时辰,待药火自行湮灭。 原身拿准了陆济舟端方君子模样,打定主意要他出这一回洋相。 孔嘉读取了记忆后,不禁无语凝噎。 此药沾了半分灵力,于凡人身上可以说是每发必中,但在这个修仙世界,有仙缘之人,即是最大的世界bug。 为免偷鸡不成蚀把米,临行前,她不忘匆匆抓了一瓶解药。 这具身体原本并无仙缘,哪怕天材地宝灌下去,也不过勉强纳气,实力连外门低阶弟子亦不如。 因此于修仙之人不过短短几息的路程,待孔嘉赶到时,只剩下约莫一炷香时辰。 文本记忆到底失之形象,她只记得这东西被她藏入某朵花蕾之中,是哪朵,在何处,全靠自己一一比对。 眼见起效节点迫在眉睫,孔嘉可不想自己先中头彩,只好倒出瓶中仅有的一粒解药,压在舌底以防万一。 此刻千百朵姹紫嫣红的鲜花在面前招摇,孔嘉深深吸了口气,一枝枝拨过去。 ——找到了! 一朵粉而近紫的暮云花,正悄然在墙角绽放。花蕊因被洒上了丹药,呈现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孔嘉攥住花枝,手上略一使劲,便要掐下它来。 “你在做什么?” 人做亏心事时,最怕鬼敲门。哪怕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尾音上扬,天然一股恣意况味,也将心虚的孔嘉吓得手头动作滞了一瞬。 紧接着,这朵关键的暮云花便脱离了她的掌控,落入说话之人手中。 此人一身玄色劲装,黑发高束,装扮与太虚弟子迥异,面上却并无伪装,看起来十分年轻,大抵是自负实力强悍,不惮于将真面目显露人前。此时手中把玩着暮云花,饶有趣味地打量孔嘉。 若非时间地点不对,几乎要怀疑这是谁家风流少年郎。 他目光太过直接,孔嘉狠狠瞪了回去,趁机又将他周身审视了一遍。不看则已,一看,孔嘉有些忍俊不禁了。 ——这未免也太符合刻板印象了吧! 眉乌入鬓,戾色盈目,一身夜行必备黑衣,外加盛气凌人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正派角色。孔嘉自诩拿捏了各大热门小说人设,此刻成竹在胸,伸出手道:“还给我,不然,我可就叫人了!” “让我猜猜,你一定是潜入此地,要窃取什么灵丹妙药、玄器法宝。小贼,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好笑,”此人却并不咬她的钩子,也浑无被说破的紧张,只是将暮云花盘圜于掌心,漫不经心地答道,“分明是有人鬼鬼祟祟折花在先,却妄图拿捏本、咳咳,本人,我看,该紧张的另有其人吧。” “区区禁制尚还拦不住我,有人来了,被抓到的也不会是我。” 孔嘉眼见暮云花马上要在他手中盛放,倒吸一口凉气,又听见此人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倒不如从实招来,你究竟在这处做什么。” 说话间,他手拿花枝又举高了些,大有仗身高欺人的意思。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孔嘉平静地木着脸,无奈道:“行,简单点说,花上有药,而我正在毁去它,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它应当已经开始起效了。” 未及说完,一阵庞大而冷冽的灵压席卷而来,如寒凉的潮水冲荡着孔嘉灵台。 回首一看,黑衣少年也神色一变,似乎有什么秘宝,助他将周身气质瞬而从恣睢无拘转为端正清和。倘使修仙之人在此,只察灵气波动,几乎瞧不出他与太虚弟子的区别。 “何人在此。” 此声似乎从院墙之外传来,又无比清晰地响彻在孔嘉耳畔。 难以描述此刻的感受,孔嘉穷尽自己应试教育生涯所学,也无法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声音。 平静而近乎神至,声线分明是青年般清朗,可其中力破千钧,浑似堪破了世事的老者长谈,短短四字,几乎要砸进她的心间。 这是顶尖修仙者给凡人带来的威压,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孔嘉,第一次直面这块修仙大陆的法则:强者至尊,弱者妥协。 在这一瞬,她突然理解了原书中鄢知意曾说过的某句话: “没有任何人与事物可以阻挠我拥有力量,哪怕是力量本身。” 随着黑衣男子气息转变,异常的灵力波动被掐灭,墙外来客也将灵压收回。 孔嘉松了口气。 来客似乎认出了孔嘉:“是你?你为何在此处。” 不知这又是哪位大佬率弟子日巡,孔嘉眼珠一转,正要找理由搪塞,却见身前的不速之客不知何时双目赤红,浑身上下烫得惊人。 得,中招了。 明明自身难保,他却还从齿缝间一字一句挤出气声来:“掩护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孔嘉不置可否,打量这强弩之末片刻,犹豫半晌,决定赌一把自己的运气,与墙外的人的智商。 她也学对面用气声说话:“解药只有一颗,已在我嘴里,你好自为之。” 语罢,她转头便叫得惊惶失措:“救我,有登徒子啊!” …… 以上是孔嘉的原计划,但计划总是用来失败的。 无他,救字还未喊出口,她的唇便被一物堵上,只留下一串唔唔唔的声音。 杀千刀的黑衣人,看破了她的打算,竟然动嘴来抢解药。 此时墙外领头之人神色未变,可身后诸弟子却交换眼色,彼此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 一名面相刚正不阿的弟子上前道:“仙尊,此处看来并无意外情形,弟子等人不宜久待,不如我们去别处再看看吧。” 被称作仙尊的男子面上神情看不出端倪,他略一颔首,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向旁处去了。 但这一切,墙内的孔嘉都无从得知。 快准狠咬开一半解药渡过去后,孔嘉猛地将他推开。今日药效不知为何尤其猛烈,方才还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轻飘飘地像个纸片人,被她一推便滑落在地。 她狠狠擦了擦嘴角,罢了,就当被狗咬了。 肇事者倒还像没事人一般,靠着墙角歇息。 孔嘉想了又想,仍然气不过,又上前抓了一把花壤,一分为二,一半封住黑衣 3. 太虚诸相(三)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一夜无事。 天光破云,浅淡的日色透过菱花窗,在砖地上被切割成交错的光影,室外一派融融的景象。 没有人前来打扰孔嘉。 坠崖之前,尚且还有陆济舟受命时不时来敦促她修炼,奈何原主无论如何仍旧仙缘寥落,进益十分不显。兼之明里暗里蠢事做太多,陆济舟在她苏醒之日撕破了脸,如今索性不来了。 至于那些外门弟子,原本因为她这张脸与仙尊对她的格外优待,也总爱围着孔嘉打听,如今见打听不出什么来,便捏着“不过是个替身”的结论,也四散了。 孔嘉乐得清闲。 趁这个机会,她将原身记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结论是:原身实在是很标准的路人一枚。 大概作者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女主身上,其他角色相比起来,便显得十分脸谱化。原身从出生至今,唯一可圈可点的经历,便是在云墟大试上被时渊选中带走,除此之外乏善可陈,平淡得几乎激不起孔嘉心中一点儿涟漪。 这样的角色,真有穿书的必要吗? 自孔嘉苏醒至今不到一天工夫,见过的角色不足十人,其中多数都如同点卯打卡的NPC,唯独昨日那黑衣少年勉强算得上是例外。 只不过出场和退场方式也很没有新意就是了。 无数处细节令孔嘉确信这一点,所处世界不过是扁平的纸片天地,就像一场游戏总要打通关,她总有一日,能够回到属于自己宇宙。 在此之前,得先弄清楚系统让她穿来的目的。 瞌睡犯了便有人送枕头,门外步入一人,看衣装似乎是个内门弟子,道显正摧邪仙尊有令,请速往之。 听闻“仙尊”二字,孔嘉眉心一跳,她终于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昨日院墙外,那些弟子怎么称呼领头人来着? 孔嘉一边安慰自己这世界的仙尊指不定是批发的称号,一边去漱了个口。 万一此仙尊果然是彼仙尊,吃代餐之前先漱口,很正常吧? * 坤定峰上。 甫一落地,孔嘉便知先前的期待已然落空。 峰上沛然冲和的灵气,与昨日所感受到的灵压极为相似,墙外之人身份昭然若揭。 在弟子的指引下,孔嘉径直入殿中。 倒没有想象中声势浩大的排场,时渊兀坐于前,周围不过三两弟子,也各自在忙活手头的事务。 待在不远不近处站定了,孔嘉方看清他的容貌。 受仙侠剧的影响,孔嘉对仙君道子的想象,总是穿着一袭淡色纱袍,掐诀时风鼓广袖,猎猎长飞,至于实用性、安全性,那都是不必考虑的事情。而古人对神仙的理解,又往往是披红着绿,金碧辉煌,比帝王的冠冕朝服还要繁复。 时渊并不在这二者之列。 他身量颀长,容貌俊美无俦,面上除两丸亮若寒星的乌珠之外,再无其他鲜明的颜色。但绝不会有人在见过这张脸后还能忘记他。 此刻,时渊只着一身缥碧直裰,手中握着一册书卷,并不精致的布料覆在他身上,也很有嶙峋的意味。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为郎容貌好,难有相似人。 见孔嘉走近了,时渊略抬眼,示意她落座。 孔嘉愣在原地,面上呆若木鸡,心底却有一万只米奇在上蹿下跳。 ——妈妈咪呀!我见到真的神仙了!!! 她恨不能立马掏出手机拍下时渊照片带回二十一世纪,然后抓住同好肩膀拼命摇晃:谁懂?谁懂?这就是我心中的时渊!不枉苦守冷圈这么多年,吃这么好都是我应得的。 这一瞬,孔嘉的思维穿过力场、穿过磁场、穿过电场,直接与掉线的系统接轨,一定是穿书系统不忍她这么多年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饥一顿饥二顿饥三顿……的日子,送她来这个世界吃新鲜代餐了! 是的,代餐。 哪怕美色当前,孔嘉心中的底线也丝毫不曾动摇。就像神仙太太们写的文画的画,终究不过是在原角色上的再次延伸,那个真正的白月光时渊,永远停留在十年前的古早烂尾文之中了。 但做饭的厨子最伟大,眼下这个时渊仅仅只需要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在孔嘉心中就已经是坐拥满汉全席的大厨了。 他让少女青春期最绮丽盛大的幻想有了真实的注脚。 孔嘉心中激荡难言,想想往常在网上碰上高质量产出的太太,她都是怎么说来着? “我能给您磕一个吗?” 时渊:? “不必,坐下吧。” 寻常场合,时渊说话并不会随意释出灵压,听他言谈,哪怕被拒绝在孔嘉心中也如同天籁。她耸耸肩,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碎步上前,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想了想,又向前挪了一个座。 又挪一个。 挪不动了,再挪就该坐时渊怀里了,她一向很有礼貌。 时渊神情未改:“退后。” “哦哦哦好的好的。”孔嘉忙不迭又坐回倒数第二个位置,能屈能伸见好就收,素来是她众多美德中较为熠熠生辉的一个。 清了清嗓,开门见山问道:“仙尊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问罢,孔嘉不错眼地盯着时渊,哪怕整个过程中,他最大的动作不过是翻阅书页,也足够让她心满意足。 越是瞻仰仙尊风姿,就越是想穿回昨日问问初醒的自己,对着陆济舟这个次品,是怎么吃得下的。 她是真的饿了。 想来是因为久在宗门,耳濡目染,也渐渐学了些时渊的行止。而有三分似他,已算绝色。就连青色衣袍,也未必不是东施效颦。 孔嘉对陆济舟印象差到极点,自然不会在心中为他美言。 “身为凡胎,又仙缘浅薄,留在外门,由济舟导引筑基,本是最适宜你之道。” 时渊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书卷,一双静似深潭的双眸扫视过来,激得孔嘉眼观鼻鼻观心,拿出中学时期挨班主任训斥的态度。 只一对杏眼仍忍不住时不时往时渊身上觑。 “但凡夫俗女劣根未褪,耽于情爱,外门戒律散漫无拘,即日起,你随我修行。” 孔嘉一心二用,先只听得最后一句,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开心,旋即又注意到了话头。 什么耽于情爱,这分明是在敲打她。看来昨日院墙之后发生的事,纵然能糊弄寻常弟子, 4. 太虚诸相(四)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住处早有外门弟子在等候,两侧分列,像升堂提审。见着她回来,立马蜂拥而上,围得水泄不通。孔嘉惊讶地摸了摸头脸,很正常啊,“我没有惹你们吧?” 他们之中多少人,在外峰之中枯等耗尽了寿数,也不曾得到宗门长老的垂青,成功拜入内门。眼下莫名得了两次机缘的孔嘉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艳羡对象。 说不嫉妒肯定是假,奈何孔嘉背后不是等闲长老,是显正摧邪仙尊时渊。 传闻中,百年前魔界封印被破,魔化的各类上古凶兽肆虐人间。时渊曾提一把却苍剑,只身入世,一袭青衫冷峻,却苍剑华如练,剑气所至处,万兽俱俯首。随即又杀入魔界,将这场动乱的始作俑者魔主俘为剑下败将,封印在十方瞑离海中。自此之后,魔界元气大伤,再无与仙界一战之力,至今不过少主弱将,苟延残喘。 经此一役,仙界诸修士为纪念时渊镇魔之举,以尊号“显正摧邪”冠之,足见敬重。 四字背后,翻滚着无数魔修与凶兽的血海尸山。 虽然知道孔嘉并未真正拜入时渊门下,但仙尊震慑仍在,即使有千般不满,也只得不阴不阳地吐槽。 比起内门弟子的忽视与轻慢,这群居于外门的修士,恶意来得更为赤/裸。 在这块奉行强者至上,弱肉强食的归元大陆,孔嘉的弱小成为她最大原罪。而以寡缘之身,得仙尊亲授,无异于暴殄天物。 一名腰缠蛇形皮鞭的男修斜扫她一眼,率先开启话题:“孔嘉道友——哦不对,瞧我这记性,你尚未筑基,怎可称道友呢?唔,孔小友,你究竟有何能耐,勾得仙尊为你破例。” 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嘁,还能是为何,总不能是仙尊慧眼独具,发现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我可没见过什么天才,十来岁了,竟连一丝仙缘也沾不上边儿。” “就是就是,我看,多半还是因着她这张脸罢了。” 这样的嘲讽与奚落,自原身来到这里以后,便日复一日地发生着。原本的世家贵女,一朝沦落至此等境地,也难怪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剑走偏锋。 孔嘉脸色转冷,抿住唇,抱胸而立,视线沉默地掠过众人,没有反驳,也没有给出他们想看到的任何反应。 言语攻击于她而言,实在不痛不痒,一个虚幻的穿书世界罢了。就像在RPG游戏中,被一群NPC不分青红皂白地狂喷一通,正常人会因此感到生气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 成熟的玩家,只会选择认真聆听NPC的每一句话,从中找出任务线索。 譬如现在,他们反复提及的原书女主鄢知意,显然就是解题的关键。 “鄢师姐生得更锋利,哪像她?一团稚气,嘿嘿嘿,我还是更喜欢师姐一点。曾经我拦了师姐的路,师姐也只是用剑指着我说滚开,嘿嘿,师姐好帅……” 众人不约而同朝这位随地大小花痴的弟子瞥去一个白眼,话题却自然地跟着跑偏了。 鄢知意拜入宗门时同样并非孩童,从外表上看,与如今的孔嘉年岁彷佛。但不过半年,便迅速完成身份上的三级跳,在各大比试上崭露头角,又机缘巧合在秘境中为天虚宗寻回至宝,因此从外门散修一跃成为内门首屈一指的弟子。 有人说,她在这一代弟子中,身份仅在大师兄陆济舟之下。也有人说,那是鄢知意尚未和陆济舟在比试上碰面,届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虽然在这些细枝末节处大家莫衷一是,但有一点达成了共识:鄢知意强,非常强。 孔嘉对此并不意外,她知道,鄢知意乃魔界某位大能与人皇结合诞下的后裔,手握《归元图志》,这是一本记载了大陆灵脉走向与上古秘宝埋藏地点的书。 所有读过《反派女主》一书的读者都毫不怀疑,她成为此世战力第一只是时间问题。 “喂,凑近些,你们知不知道,我听说仙尊对鄢师姐情根深种啊!” 有人压低了声音,又绘声绘色地讲述时渊爱而不得,收徒失败的故事。到底是外门弟子,行事殊无顾忌,露骨程度比孔嘉在坤定峰上听到的版本,翻了百倍不止。 个中疑点,吃瓜人全不在乎——收徒倘使只是时渊的一个念头,究竟是谁传出的风声? 总之,这下彻底坐实了孔嘉的“替身”身份,一时投来的目光各异,主要是幸灾乐祸,其中夹杂着几丝可怜、叹惋,等等……怎么还有人羡慕嫉妒? 没想到替身这职业也能成为香饽饽。 孔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若无其事退出人群,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先干净利落地关上居室门,将一切目光隔绝在外。 室内备有笔墨可供取用,孔嘉在纸上列下思维导图,保险起见,她用拼音与火星文结合书写。 与真实世界不同,小说最忌闲笔过多,因此所衍生出的小说世界也绝不会提供给她无效的信息。 以自己为圆心发散,将苏醒至今一日内发生事情关键词逐一列出,相交叉的事件打上标记。 最终,纸上仅有三词被着重标出。 时渊、鄢知意、替身。 孔嘉认为自己摸索到了正确答案。 系统的目的就是要她来扮演替身女配,至于 5. 太虚诸相(五)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守候在外围的路人早已四散离去,还她一处清静小院。孔嘉提剑出门,依着原身记忆,在院中舞剑。 起先动作干涩凝滞,梦回中小学生广播体操,随着灵力徐徐周转,开始愈来愈娴熟流畅。 放下剑后,想象中气喘吁吁的抽空感并未到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韵律感在体内流淌。 她靠在廊下休息,一片碧叶悄然飘落,悬于眼前。 上书:未时三刻,游鱼山下竹林中。 落款是时渊。 “哇!是亲签耶!”孔嘉捏着叶子惊呼,最后一点儿疲乏也褪去,正要掏出荷包将这片叶子妥善保存,却见其上墨迹见淡,不过几息,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草间晨露,日出后无影无踪。 真小气。 孔嘉小声嘟哝,依旧将叶片塞进荷包里,抬头看日头正当空。她还不会御剑飞行,只能用脚步丈量远近,要想未时三刻之前抵达竹林,算算时间现在就该出发了。 * 游鱼山下,吞舟林。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数万枝翠色竹茎直插云霄,林中和风流淌,时有青叶簌簌作响,宛若千萧齐鸣。 这就是仙界的神异之处,先前只存在于扁平文字叙述里,此刻具象地展露在孔嘉面前。 不知道原主该是何反应,是惊艳抑或司空见惯?她定了定神,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又向竹林深处行去。 好端端一处陆上山地,却偏偏取了带水的名字,孔嘉难以理解这些修士的思路。 正沿路而行,忽然,前方兀地现出个直径约一庹的巨坑。速度之快,几乎是原地拉扯出来,逼得孔嘉足尖一转,拉住最近一枝旁逸的树枝,借力旋身,险险擦坑而过。 可还没站稳,巨坑就会长大一般,边缘迅速向外蔓延,转眼便将孔嘉吞入口中。 不妙!陷入失重感不过一瞬,孔嘉迅速翻身将那柄小剑插入坑壁上,经过引气入体的身子与体测困难的大学生到底不同,这么一来,勉强延缓了下落的速度。 “反应速度尚可。” 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坑上响起,乘声送来一缕清风,将孔嘉不断下坠的身体托住,轻轻送回地面,待孔嘉站稳后才散去。 孔嘉皱着眉,看清始作俑者后,气又消散了大半。 时渊换去了那身缥碧直裰,此时仅着深蓝色窄袖袍,腰间齐整束起,将宽肩长腿尽数勾勒,很有武德。 看在这场免费换装秀的份上,孔嘉决定原谅他的碰瓷。 “……然,在下落时,任何仙术都能中断此过程,但你未曾做到。” 欲抑先扬,孔嘉无可反驳,事实正是如此。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素质并非凡人,但脑中的记忆根本没有告知她,该如何理解那些仙法口诀。 大约是天性高冷,又或者是端着仙尊的架子,时渊并没有在此事上对她多作苛责。简单交代过她几句后,便亲自舞剑,力求言传身教。 太虚宗弟子多以剑意登仙问道,修为在自身与佩剑的不断磨合中增长,时渊之所以能年纪轻轻便得证至道,皆因他与本命却苍已臻至人剑合一之境。 在太虚宗流传的诸多八卦中,曾有弟子见显正摧邪真君只身舞剑,大开大阖、剑气恢弘,当夜回去苦苦钻研,翌日修为直接突破一个境界,却因精神不堪重负,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 从此仙尊甚少在人前用剑,偶一为之,也收敛了泰半剑意。 此刻给孔嘉所示通微剑法,不过入门最为浅显的功法,却在时渊手下如堆金叠玉般华美,一时竹叶纷纷而下,漫天碧雪,满目琳琅。 结束时,一道悠远剑气将天地间飞叶裹挟,飘然垂落,聚在竹下,坟起落叶堆。 ——太是那味了!孔嘉双手捧脸,一枚竹叶落在头顶也浑然不觉,此刻她眼里的沉醉倘使能够化成实体,便是一颗一颗往外冒着桃心。 时渊凝眸扫来,眉头微攒:“看明白了?” “嗯嗯,看明白了,”孔嘉啧啧回味,“挽剑那一下要回身扭腰,最显得腰细腿长肩宽……唔!” 时渊施了禁言诀,“再胡吣一句,就滚出太虚宗。” “我会再演示一次,下不为例。” 孔嘉无处放肆,只得乖乖用视线跟随时渊,其实早在第一遍时,她便发现了异常之处。 说来奇怪,这些朴实又绚丽的剑招被拆解成干净利落的定格动画,无比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接受得毫无阻碍。 她掏出笔墨,想要记录此时脑中的画面。此时冷圈人文画兼修的优势得到发挥,不过簌簌几笔,便已勾勒出时渊舞剑的姿态。 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却苍剑已收入鞘中,她仍毫无反应,浑然不觉这位仙尊的靠近。 “在做何事。” 孔嘉猛地抬头,时渊的俊脸便在她头顶不足一米之处,垂眸看向她——准确说是看她手里的速写。虽然不再是初见,但这样近距离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令她心漏跳了一拍——对不起,太帅了,还没习惯。 孔嘉捂着胸口拍了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解除了禁言,“当然是在画仙尊舞剑英姿咯。” 见时渊不言,她索性站起来,将画展示给他看。 此时二人距离不足半米,她还不会调息,吐出的气息胡乱贴住时渊的耳廓。他后撤了一步,定睛看去,确实所绘之人是他不假。 难得她短短时间内便能画出如此奇特的画来,人物线条简单,并无五官,但那周身的神态气质,与时渊像了十成。 “为何作画?” 孔嘉没打算好好回答他:“唉,我听闻仙尊舞剑之姿难得一见,万一您只教我今日,这惊鸿一瞥让我念念不忘如何是好,所以我自然是要留着时时回看呀。” 这话算对了一半,孔嘉一向有周边收集癖,谷子只吃不吐,食量极大,哪怕面前这只是代餐,也很愿意收藏他的速写图。 不过此时她绘图,倒是纯粹出自一颗修行之心。 时渊不置可否:“今后每日未时三刻,我会在此为你授课。” 他没有对孔嘉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大概是真的并不在意,只循着自己的安排,命孔嘉将方才的通微剑法再舞一遍。 这套剑法原身练过不知多少次,却毫无所得。但时渊的教学却如玉石击磬,在孔嘉的丹田叩出一道决口,引无数灵气奔袭而来。 用的还是那柄宗门统一下发的新手剑——方才从巨坑中起身时,孔嘉不忘把插 6. 太虚诸相(六)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晃眼一月过去。 关于孔嘉与时渊之间的流言,早已被太虚上下数万弟子翻来覆去嚼碎了议论。无人敢招惹时渊,便时不时来孔嘉面前拉仇恨。但左不过是些“替身”“弗如远甚”的陈词旧调,孔嘉不回应,大众渐渐也感到没趣了。 某日孔嘉从吞舟林往回走,半路上跳出一位容貌娇俏的女修,斜扛一扇大刀虎虎生威,说话却尖利得很,她说:“你这个凡女,是不知羞耻吗?” 又来了,孔嘉心中叹气,绕道而行。 她不依不饶,紧接着拦住另一条去路:“喂,我说你,不知羞耻的吗?大家都说你趁鄢师姐不在鸠占鹊巢,引得仙尊名誉受损,你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吗?” 孔嘉停下了,平视她,好声好气反问:“我做了什么值得不好意思?” “你资质奇差,却使手段让仙尊亲自传授术法,还顶着与这张与鄢师姐相像的脸招摇过市……”她竟真放下刀掰手指数了起来。 “那我把这副面皮换给你,要不要呢?”孔嘉抱住双臂,“退一万步说,我觉得应该是鄢师姐像我才对哦。” 虽然至今不知鄢知意究竟是何模样,但她作为三次元生物活了近二十年,怎么算都该比不足一岁的小说世界年长。 大刀女修却当真陷入沉思,好像在掂量换个脸皮是否值得。 孔嘉用剑柄往她额上轻轻一敲:“搞清楚情况,妹妹。你的行径究竟是执行正义,还是羡人有、恨己无?倒不如坦坦荡荡承认,我还敬你三分。” 说罢径自离开,她急着去庶务堂接取今日任务赚饭钱呢。 没有系统指引,孔嘉只能自己料理好自己。 每日上午去庶务堂接取最简单的清扫任务赚取饭钱,未时三刻雷打不动来到吞舟林跟随时渊学习,简单指导后,便是一遍一遍独自重复练习。时渊在言语上十分吝惜,除非指点迷津,否则几乎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但孔嘉对此非常满意,她的白月光正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清冷孤傲之人,这个代餐从头到脚都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只有一点不满,她分明已经拿出饱满的工作热情来迎接替身岗位,但世上哪有这样对替身的道理?灵石与吃喝嚼用统统都要她自己干活来挣,想吃上一口香喷喷的软饭都没人提供。 她真想问问时渊,莫非你从前和鄢知意的相处就是不停地练剑? 联想到原书中女主的修炼狂属性,她又觉得这个猜想似乎不无道理。 此日天晴,孔嘉循旧例,来到庶务堂领取本日任务。 修士多爱洁净,最憎沾染尘埃,掐个清理诀即可解决的事情,往往也自恃身份,不肯做这跌面子的差事。 清扫的活计自然落到了异界来客孔嘉头上。 面子能当饭吃吗? 答案是不能。何况且她根本不在乎纸片世界中的所谓面子。 原身当日登仙时机太过匆忙,家族没有心理准备,自然也无从置办丰厚灵石,只能将先祖遗留下的一些丹药符箓简单打包交给了她。比起那些早早显露仙缘的世家子而言,孔嘉实在算得上家徒四壁。 孔嘉的打扫范围多在外门各峰,一月下来,也算与更多弟子混了个眼熟。到底不是人人脑子里都只有恨海情天。 此时,便有一点头之交的外门弟子立在庶务堂门口,手中举着块牌子。用网游的话说,他在发出组队邀请。 可惜此间往来者众,却无人搭理他。 眼见此弟子的脸色渐渐灰败,待到孔嘉经过时,又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孔师姐!孔师姐!黄粱庄这个任务,你可否有意向与我同往呀?” 孔嘉愣在原地,飞速眨了眨眼,用一根食指反手指向自己,眼神飘忽:“你说我???” “对,当然是你!美丽的聪明的智慧的孔嘉师姐,您能否加入我的队伍,再稍稍运用一下您的魅力,让仙尊与我们同往呢?” 好吧,图穷匕见,或者说连展开地图的过程都没有,这位弟子就将底牌怼在了孔嘉面前。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时渊。 这一月来,她自觉进益匪浅,但到底未经实证。在大众眼中,她依然是那个仙缘寥落、连筑基都不能成功的凡女。 孔嘉接过他手中的任务说明玉牌,危险预警为三颗星,一般面向金丹期修士,这名弟子最多也不过筑基后期修为,竟敢接下此等任务,难怪无人愿意与他同行。 组队给BOSS送口粮吗? 看出来她的疑问,该名弟子苦着脸说道:“唉,没有办法,不瞒您说,这儿是我的家乡啊!” 他自称曹于归,该地坐落于人仙二界交界之地,正是他登仙之前的故乡。 据任务描述,此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凶兽,以梦境与精神为食,盘踞于黄粱庄外,神出鬼没。凡人一旦步入其地盘,出来时必定缺少一魂一魄,变得神志不清。 而倘使散修进入其势力范围内,情形则更为严重。 因修士修道亦修心,一个缺失了魂魄的修士,不能领略道意,摒弃心魔,则精神无法承受磅礴灵力,立时就会遭受仙缘的反噬,致使修为尽散、非死即伤。 自此凶兽出现至今不过月余,该地人丁遽然减少,好好的濒临仙界地带,竟有了几分地狱的模样。 曹于归也是太过挂记家中,这才铤而走险,接下了这个任务,奈何无人同行。 倘使他只身前去,不过和那些散修落得同一下场。 孔嘉十分感动于他的义举,并拒绝了他。 这些人究竟对她和时渊的关系有什么误解?退一万步不说,哪怕她靠这张与原女主八分相似的面庞真能触动仙尊,仙尊用得着为此等三星任务出手吗? 答案是—— 用得着。 …… “什么?要我去黄粱庄?” 未时三刻,孔嘉立在吞舟林中,面对时渊提出的要求,再次复刻出手指自己的震惊动作。 时渊回以淡定颔首。 “我会携七名内门弟子同往,不必担忧。” 孔嘉更奇怪了,既然有七名内门弟子,要她去做什么?难不成是起到一个氛围上的作用? 原著还没读到这一段,她无法堪破时渊 7. 一梦黄粱(一)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黄粱庄。 据曹于归描述,他的家乡因靠近仙界,土地受灵气泽被。又时有散修往来二界时投宿于此,丁点儿灵石都足够凡人换成不少钱财。因而此地人人都过得富足美满,即便大多数人终此一生不能与仙路逢缘,也依旧乐观豁达。 人间改朝换代乃常事,战祸频仍年代,民不聊生,唯有黄粱庄如世外桃源一般,始终安谧恬静。 但此刻众人眼前的庄子萧索冷清,十室九空,哪像他口中的仙乡乐土? 一直安静缀在队尾的曹于归冲出人群,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大声呼喊:“爹,娘!孩儿回来了,我们有仙尊一起,还有很多厉害的师兄师姐,你们在哪?” 穿堂风拂面而过,除了空洞的回音,没有任何答复。 他的脊梁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滑落在地,恸然大哭。 太虚宗弟子们纷纷偏开头,面露不忍之色。孔嘉静静凝视着失措的曹于归,他口口声声所呼的爹娘,一字一字撞在心头,如此沉重,如此心酸。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孔嘉走过去,将委地的曹于归搀扶起,递上手帕。 曹于归一言不发接过,双目通红,低着头用力在眼角一揩。 虎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湿漉漉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孔嘉探手拭去,是曹于归的泪水。 如闪电疾下,劈在心尖,某块坚硬的磐石窸窣裂开一条缝。她恍然想到:游戏中的NPC也会流泪吗?他们的欢喜与痛苦,都是真实的吗? 面前失魂落魄的曹于归,似乎成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陆济舟站在她身后的队首,看全孔嘉安抚的行为,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哒哒、哒哒。 是拐杖点地的声音。 曹于归猛然抬头:“庄主!” 被称作庄主的老人从黄粱庄深处迈出,长叹一气:“阿归,好孩子,你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庄里的父老乡亲,我回来晚了……” “不,”庄主摇头,“你才入仙界不过四年,如何能与那凶兽相抗衡?或许,你不该回来的。” “庄主,不单有我,还有我们仙尊和师兄师姐同至。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这时,庄主方将浑浊的双眼投向他身后,待见着时渊的身影,眼中终于有光华闪过,长长一揖:“求仙上救我黄粱庄。”说着,将膝下袍裾一撩,便要跪下来。 一阵清风将老人的双膝托起。 “不必多礼,老人家不妨先将你所知的消息告知我等。” 庄主将他们迎进正屋大堂,坐在圈椅上,缓缓讲起了梦貐出现后的故事。 一开始,怪事只发生在贪玩的小孩身上,莫名消失在山野中睡了一觉后便整个人变得呆傻。但山中自古常见野狐低谰,附身索魂之事,除了受害者家人,并没有人为此事挂心。 渐渐地,一个、两个、十个…… 不过几日工夫,神志不清的庄民便来到了两位数。 他们开始惊惶,决定凑钱请羁旅此地的散修除魔。可出走的散修却似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偶尔一二负伤归来者,不出两日,亦身死道消。在梦貐眼中,修士的魂魄比起凡人要美味千倍万倍,因此修士所受伤害,竟是比凡人还要严重得多! 从此再无修士敢从此地经过,更遑论接取庄民们的委托。 而那凶兽的实力,也一日强似一日,见无人再于山中闲走,它就主动来庄中攫取梦境。 一个个沉睡的庄民在美梦中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一魂一魄。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向太虚宗求救,可路程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将消息送达。仍然清醒的庄民只好离开这世代居住的乐土,迁往他乡,等待着凶兽被伏,归于旧土的一日到来。 曹于归听了,小心翼翼又期待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我爹娘还活着,是吗?” 庄主点了点头。 陆济舟接下了话茬,“既如此,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今夜便行动吧。” 庄主问道:“不知几位仙上打算如何降伏这魔兽,可需要老身协助?” “不必了,老人家今晚休息即可。”陆济舟的目光来到孔嘉与曹于归之间,“按仙尊的安排,你们俩便留在此地陪伴庄主。” 这是不需要他二人涉险的意思,见另外几名弟子并无异议,孔嘉自然也不会多嘴。 转眼夜幕降临,梦貐常在晚间行动,除孔曹二人以外,其余人等皆需要前往黄粱庄外列阵,现在正做着最后的准备。 庄主从地窖里取出几个卖相不佳的红薯,道是人走得匆忙,剩了些口粮在此,权给诸位填填肚子。 那些内门弟子均已辟谷,大敌当前,更无心吃食,只剩下曹于归与孔嘉肚子咕咕作响。 孔嘉熟门熟路地在后厨的地灶上燃起火,火舌舔着柴禾而上,不一会儿烧得通红。她在柴下挖出一个草木灰的空当儿,将洗净的红薯煨在里头,等待香润甘甜的气味溢在鼻尖,便算熟透了。 太虚宗虽也为这些低阶弟子开火,但总放不下修士身段,恨不能让这些未及辟谷期的修士也餐风饮露,连吃食上都带着股仙气儿。 说好听点儿是不沾人间烟火,说得难听就是,菜品清汤寡水,连油花都见不着,吃在嘴里,苦在心里。 手里有个热乎乎的红薯 8. 一梦黄粱(二)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这阵邪异的妖雾来势汹汹,绷成一支长箭,目标明确。孔嘉并无法宝护身,左支右绌,眼见要被缠上,一缕微不可见的黑烟从鬓发逸出,迎面而上,堪堪拖住了绿雾的攻击节奏。 混乱之中,孔嘉无从发觉此细节,只趁黑烟争取到的片刻喘息,旋身抽出新手剑,穷尽所学倾力劈下,剑光如裂帛,将绿雾劈成两半混沌之气,悬停半空。 还没来得及高兴,它们又迅速交织融合,反扑而来。 孔嘉深吸一气,再次凝力一刺,这回力度却只勉强只有方才的八成。 庄主所提供的安全屋此刻成为巨大牢笼,孔嘉沦为困兽,不能脱身,只得迎战。绿雾仿佛具有灵性,频频绕开她的攻击,直直向她眉额上钻去。 缠斗之余,瞥见曹于归也拎着他的剑前来救阵,横挡在她与绿雾间。 慢了一步。 此物并无恒状,难以捉摸,孔嘉躲闪不及,眉心一痛。 绿雾落在眉间,如细密的绣花针般穿刺,试图潜入孔嘉的灵台。 毁灭般的剧痛降临,却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外力强行终止。 时渊及时赶到,反手掐诀,灵力化作芒刃,尚未完全进入孔嘉眉心的绿雾被一击即碎,缕缕青烟溃散四逃。 孔嘉未曾目睹这一切,她早因眉心的刺痛昏了过去。 被剧痛淹没之时,她不甘想道,难道就这么跪在了穿书的第一关吗?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沧海桑田,又也许只是一瞬,孔嘉悠悠转醒,却见太虚宗诸人都回到了屋内。自己斜靠椅背,众人皆或立或坐,唯独庄主被一根绳子缚着,趴在堂前地板上。 “我方才是睡着了?”孔嘉揉揉眉心,痛感好像仍然存在,但体内并无任何异常的踪迹。 在似远还近的梦境里,她似乎再一次听到了系统无机质的声音。 【滴,本次充能成功,距离充满还有99%。】 “你们看,她醒了!唔,模样瞧起来倒是正常,难道说魂魄并没有丢失?” 弟子的惊呼将孔嘉一瞬拉回现实,她想起来了,那绿雾有若实质般从眉心钻入,却被时渊打断……可系统的声音,又是怎么一回事? “绿雾是那梦貐所化,它从阵中脱逃,潜来此屋,你中了它的招数,虽说仙尊赶回得及时,但按道理也当缺魂少魄才是……”一名弟子嘀咕着,百思不得其解。 时渊打断了他:“既无碍,便算万幸,且好生歇息。” 不对,孔嘉看向墙角被束缚住的庄主。她虽然早已察觉到此人不对劲,以为要她二人留下,是需要他们看守套话,何以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 “你们成功了吗?” 无人点头。 陆济舟注意到她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孔嘉心中所想,站出来解答:“庄主早已成为梦貐的伥鬼,不然你以为梦貐如何能从阵法中脱逃,径直找上这里?不过我还以为,它的目标会是曹于归才对。”说至话尾,声音渐渐降了下去,足见他也为此感到困惑。 原来是这些内门弟子另有一套计划,却把她蒙在鼓里。 庄主是内鬼,用于诱敌深入,此刻敌人已遁逃,内鬼自然没了虚与委蛇的必要。 显然,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至于系统的声音,一定和绿雾的侵袭脱不开干系。孔嘉心中朦胧地生出一个大胆念头:说不定正是因为系统的存在,才免使她遭受缺魂少魄的结局。 而另一厢,曹于归接二连三遭受重大打击,此刻颓着一张脸,低声念念有词:“怎么会,庄主怎么会害我们呢?我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啊……” “你困吗?”陆济舟冷不丁问了句。 经他这么一提醒,曹于归重重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儿,不对,我不是吃了凝神丹吗?” 陆济舟微微一笑,毫无怜悯:“曹师弟莫忘了,你也喝了庄主端来的茶水。” “啊?啊?那你们为何不提醒我?”曹于归大惊失色,视线从内门弟子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没有人回答他,却也渐渐得出了答案。 不提醒他,是因为要留他作诱饵。是啊,一个外门弟子,死不足惜,又会有谁在意他呢? 孔嘉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变得比一开始在庶务堂外还要灰败,终究有些不落忍,走过去拍了拍这位仁兄的肩膀。 对这个世界寄予太多幻想的结局注定是失望,她该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没对这些习惯了弱肉强食,不知道义为何物的修士们抱有过期待。 即便如此,她对曹于归的心情仍然感同身受。 曹于归是诱饵,那么与他同在此处的自己难道便不是吗? 如果不是系统的存在,或许她现下早已变得痴痴傻傻,成为猎魔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损耗”。 孔嘉打游戏时擅长捕捉蛛丝马迹,在整个过程中,她所听到的不过是弟子们的推断。而真正执意要带她前来,明明有能力就地绞杀梦貐的时渊,却从不曾说过一句话。 余光落在那抹冷清的身影上,她不寒而栗。 这个屋子分明是个蛊盅! 庄主,梦貐的伥鬼;曹于归,三人中修为最高者,且与黄粱庄有血缘关系;按说一只夺路而逃的凶兽,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但偏偏被选中的正是孔嘉。 时渊是在用这种方式寻找什么?证明什么? 太奇怪了,她将心中疑惑压下,问道:“现在那只梦貐仍然逍遥法外吗?” “是,此兽报复心极重,我们的阵法已然将它惊动,接下来必定会更加难以觅踪,且时刻准备反扑。” 这番话把曹于归吓得哇哇大叫: 9. 一梦黄粱(三)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跟紧些。” 此行疑点重重,孔嘉困囿于思绪间,百思不得其解,不觉放缓了步伐,以致遥遥落后。陆济舟频频回首多次,终于忍不住冷声出言提醒。 拢共两人的队伍,掉队危险又简单,她只好快步跟上。可陆济舟却行得愈发快了,又是一副唯恐沾惹她的做派,孔嘉的双腿都要走出残影了也终究敌不过这些修士,索性停下来,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喂!慢一点儿等等我。” 还以为他又要习惯性地冷嘲热讽回来,但兴许是这句话触发了哪句咒语,陆济舟果真停下,只不曾回头,立在原地一手按着他的剑,待孔嘉追上。 孔嘉看向他的背影,长身玉立,脊柱挺得笔直,风也逢迎似的捧起衣袂,却偏偏有几分萧瑟孤独的况味。似乎已长久等待某人,亿万斯年。 她使劲摇了摇头,把这离谱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开。心疼男人是倒霉一生的开始,哪怕他只是个小说里的纸片人也不行。 ——但白月光可以酌情除外,不好意思,她就是这么双标。 一路行来,并无任何梦貐的踪迹,看来它所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眼见日上三竿时分,昨夜的吃食早已消化了大半,孔嘉摸了摸自己的肋下,人可以一日不睡,却不能半日不吃。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从早已备下的干粮,掰成小碎块慢慢吃。 等到胃中逐渐充满,才渐渐感到踏实起来。 久入鲍鱼之肆则不闻其臭。这个世界的人不在乎口腹之欲,不在意人命贵贱,一心唯有实力与成王败寇。她害怕自己待久了,也成为这样的人。 像个凡人一样生活,为拒绝同化而努力。每一次吞咽的动作都是自我提醒:我不属于这里,我的世界里有远比修行更精彩的万物……别忘了回家。 陆济舟不知何时又在留意她,看得孔嘉心内莫名,递过去一小块干巴巴的糕饼:“你想吃?” 糕饼经过一路颠簸,卖相早已不佳,甚还簌簌往下掉着渣滓。陆济舟在人界为皇室太子,到了仙界又成为宗门长徒,这样的人,一生都高高在上,一定不曾品尝过这等寡淡干巴的食物。 孔嘉满以为他又会勃然大怒,将这当作羞辱。 不想他犹豫了一会儿,却伸手接过孔嘉手中碎饼,在空中悬了半晌后迟迟放进口中。 吃糕饼的要义在于快准狠,在更多碎屑掉落之前,先将整个囫囵送进嘴里。陆济舟一来一回踌躇,导致衣襟上沾满饼渣,罕见地有些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孔嘉可不管他面子,此人何时给过自己面子?当即指着陆济舟的衣襟大笑起来,笑得陆济舟面色发青,转身就走。 “喂喂,别走啊!要走也把渣滓抖干净了再走,哈哈哈哈哈。” 陆济舟走得愈发快了。 蓦地,他脚步一顿,“梦貐?!” 果然是梦貐,一阵浓得几乎要滴下来的墨绿色稠雾迅速卷地而来,顷刻将两人包围,彼此不见。 “不好!这是异化的梦貐,孔嘉屏息。” 孔嘉面色微变,此前他们从未提及所谓异化梦貐,难道一夜之间完成了进化? “传说中异化梦貐拥有了堪比人的智慧,不再是混沌凶兽,此前恐怕是它有意掩藏。” 孔嘉将信将疑,行吧,才穿来一月,换别人现在还在新手村练级,她却已经越级遇上了传说中的BOSS级凶兽。 呜呼哀哉了一番自己的好运气,她并未听从陆济舟的建议屏息。 昨夜正是因为绿雾的出现,才让系统重新出现。 孔嘉稍加思忖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效果立竿见影,她直直栽倒。 感到自己正变得轻飘飘的,孔嘉不大习惯地往下看,发现她竟然浮在半空中。脚下是一片如波浪般翻腾的绿色浊雾,在雾气底下,赫然躺着自己的身体。 哦豁,玩脱了? 【不,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冷不丁一道人工声线出现,把孔嘉吓了一跳,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系统?” 【是我,很抱歉宿主阁下,我的能量在把你运送到此世界的过程中耗尽,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对你进行帮助指导,请原谅我的工作疏漏。】 “没事,先不说这些了。”孔嘉没所谓地飞速摆摆手,眼下另有要紧事,“你赶快告诉我,我的任务目标是什么,究竟怎么做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我真怕你又掉线了。” 系统闻言竟然沉默了一会儿,孔嘉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乌鸦嘴,果然把它诅咒掉线了,却听到了系统的回答。 【经过系统对任务的重新评估,很遗憾,目前无法告知您主线任务,或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宿主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另外,您的猜测很正确,本次充能进度3%,仅能支撑系统出现三分钟。】 孔嘉被它这段发言气得太阳穴青筋一跳,简直想要口吐芬芳,可系统 10. 一梦黄粱(四)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百年前,玉鸫谷底。 孔嘉一日内第三次陷入魂魄移位的眩晕中,再睁眼时,却已不在黄粱庄外的树林中。 鸟鸣啁啾,草虫喓喓,风送来干燥的青草气与淡淡花香,还有一丝幽微的血腥味。她所身处之地是一个谷底,两侧夹山,嘉树峻茂,一尾浅溪盘旋,清可见底的水体中,却漂浮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血腥味来自上游。 孔嘉手握成拳,轻轻抵住额角努力回想。为何她会感到这个场景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天然印刻在脑海中一样,是曾经来过? 但不可能,她确定地球上并没有这处景点,而原身作为足不出户的世家闺秀,也不曾抵达过此地。 答案只能靠自己寻找。 孔嘉沿溪而上,不多时,便在一处浅泽水草后,找到了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的少年。 少年一袭白衫被鲜血染红,露出来的皮肤处血肉齐齐外翻,因失血过度几乎变成透明色,似乎是被某种凶兽的利爪所伤。 他眉头紧锁,显然在经受着莫大折磨,体内生气随着不断冲刷的溪水,正在一点一滴流失。 ——不救他,时渊就会死。 是的,时渊。 尽管少年的眉目被血污所遮掩,又因巨大的痛苦而变得扭曲,但孔嘉从他的眉目里,依稀辨认出了,这正是太虚宗显正摧邪仙尊时渊。 只不过是mini版。 身量尚且单薄,骨相也仍具少年人独有的温钝,冲淡了后来的冷漠与孤寂。此刻只有一个靠着潜意识的毅力顽强求生的小少年,躺在孔嘉脚下。 她来到了时渊的梦境里,见到了百年前的他。 跟从直觉,孔嘉将泡在水中的时渊救起,带回了她的住处。 大概梦中一切都不能以常理论,否则无法解释,冥冥中为何她会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甚至连在哪里落脚都不用思考。 也许她在梦中扮演的是百年前救下时渊的那人,受其残余意识的影响。 时渊在伤重过程中偶有睁眼,不过沉沉看了她一眼,便又昏睡过去。 孔嘉采来止血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他泡得发皱的伤口上。伤口再不处理,就有溃烂的风险,她用自己衣物上撕扯下来的粗布一层层包裹住,却仍有点点血色渗出。 但愿仙界没有破伤风。 处理好了这一切,孔嘉趴在床边观察少年时渊。眼睑将他那对黑如点漆、亮似寒星的双眸覆住,使其少了几分冷峻凌厉,少年的骨骼也不如后来清矍分明,看久了,依稀还能看出些未褪尽的稚气。 此刻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如纸,即便陷入昏睡之中,眉头依旧微微蹙起小峰,仿佛有忧愁似山间千年积雪,经春不化。百年后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尊,此刻尚未完全长成,就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小破木屋里,哪怕是她都能轻易将这个少年摧毁…… 竟有几分我见犹怜。 孔嘉被心头骤然冒出的念头激得打了个寒颤,旋即又原谅了自己。没办法,战损是人类永恒的xp,高岭之花遍体鳞伤带来的刺激更是加量不加价。 原本的白月光时渊也曾有过这么一幕,正是作者一念之差要献祭男二成全男女主CP大道的情节。孔嘉为了劝阻她,每天一放学便打开网站狂写八百字小论文论证“时渊不能死的一百个理由”。 也许是她的毅力感动了作者,眼见白月光马上进阶成plus版——死去的白月光,作者笔锋陡转,一句“时渊伤痕累累,战衣染血似白雪红梅,却被路人救下”,将情节轻轻带过了。 眼下这个小时渊真是最美味不过的代餐,孔嘉双手托腮,支在床前。 我吃。我吃。 我…… 吃不下了,一柄光华无双的剑刃已抵在她脖颈的大动脉处,一动即亡。 剑的主人进气几乎赶不上出气,还勉强支起半边身子靠在床头,一手举剑直指孔嘉。 她一开始真该卸掉这家伙的武器来着,大意了。 孔嘉伸出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却苍薄薄剑身,缓缓向外推开:“道友,分清敌我!先把我脖子边上这玩意儿撤了如何,就你这马上要背过气的样子,左右也伤不了谁。” 顿了顿,见时渊并未抗拒,孔嘉继续推剑,“万一你嗷一下晕过去了,手劲一松——剑摔自己身上了事小,落我脖子上才真的事大。” 好了,战斗力为负数的小趴菜,轻轻拿下! 孔嘉一鼓作气,猛地将却苍剑往远处一送,迅速撤离攻击范围,叉腰数落时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拜托,是我辛辛苦苦把你扛回来的,谢不谢的先不说了,竟然还对我刀剑相向,好意思吗?” 时渊缓缓抬头,整个人如霜降后摇摇欲坠的伶仃枯树般虚弱。 在初初转醒的紧张过后,他似乎也渐渐认清了现实——目下这个活泼泼的少女的确是救命恩人,而他却拔剑以对。 时渊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低声说了一句“多谢道友。” 但他仍有很多很多迷茫,“狗咬驴……?抱歉,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茫然令他显得脆弱,脆弱却美丽,他的目光游弋在孔嘉身上,似乎要找到那处咬痕,未果,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有的话。” 好吧,原来这个世界的修道体系中并没有八仙,可少年时渊难道是个实心眼子?孔嘉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清清嗓子:“无妨,总之,本姑娘原谅你了。” 时渊点点头,又猛烈地掩袖咳了起来,移开后,袖上朵朵血花。 孔嘉气不打一处来,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因为威胁她又造坏了自己的身体,这算什么事?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不由分说将毫无反抗能力的时渊塞进被子里,四角都死死掖住,恨不得把少年封印在床上。 时渊乖顺地接受她的安排,躺在床上,仅露出一张毫无血色却依旧俊俏的脸,犹豫着又开口道:“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孔嘉心上一凛,不知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谁,总之不能报上自己的真名,倘使走出梦境后时渊还记得这一切,岂不是要对她起疑心。 最好用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名字。 当年追更仙侠虐文时,大家都是非主流e族,她给自己取的ID是“╰殘憶追ヽ舊年”。后来留在了同人圈中,也沿用了这个网名,圈内好友多叫她阿忆。 “我叫阿忆。” “阿忆,”时渊低头在唇齿间念了一遭这个名字,显然,只是个小名,这个认知让他没由来地怔忪片刻,“我是……时渊。” 孔嘉在心里暗暗吐槽,我当然知道你叫时渊,却要装成初次见 11. 一梦黄粱(五)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梦中的身体全权由她主宰,不会悖逆她的心意。因此只要她想,在手上微微施力,立时便可将后来名震天下的仙尊扼杀在这不知名木屋中。 孔嘉勉强抬起唇角,做出一个笑容来,却发现实在为难。 ——在她内心深处,果然还是含着怨气的吧。 为何系统偏偏选中了她来到这个陌生凶残的世界,为何非要她去当旁人生命里的配角?她只是一介等着毕业的普通大学生,将来生活可能乏味庸常,但会平静安谧,没有无休无止的见血与生杀。 从一开始,她就欺骗了自己的心。其实她根本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永远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乘坐的飞机永远无法落地。 她想家了,很想很想。 虎口恰好落在时渊喉结处,如脆弱果核滚动在掌心。杀了他,是否杀了他就能直接破局,杀了他就不必再管劳什子系统任务。 杀了他,她就能回家。 孔嘉缓缓加重了指腹力度,昏睡中的时渊眉间成川,勉力挣扎时头偏向一侧,露出右耳后的脖颈。那里有一枚小小的四叶印,作者从未在文中提到过,孔嘉却认出了它。 在第一本小说中,白月光时渊也有这样一处印记,曾被浓墨重彩地描述。 是巧合,抑或另有隐情? 青筋还在起伏,似浑然不知正经历重大危机。但经此番打岔,孔嘉原本就浅薄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她起身将时渊手里的却苍剑取出,扔去房屋对面角落。 算了,放过你。 …… 她在岔路徘徊,终究还是选择了系统为她提供的那条道路。 在梦境中度过的日子,即使孔嘉以清醒之身入梦,依旧光怪陆离。一切像被按下加速键,辘辘碾过,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是日天光明澈,丽日当空,时渊坐在木屋外,日色在他浅淡的衣衫上镀一层澄澄金光。 衣服下摆破了洞,二人现存修为都远远不到能凭空修复的地步,孔嘉看不过眼,摸出一盒针线扔给时渊。 时渊接住,竟也乖乖补裰起来。 瞧着他这万年不变的白衣,孔嘉忽而有些奇怪:“你为何不着青衫?” 时渊不解:“道友钟爱青衫?只是在下孝期未过,按理当服白。”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孔嘉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相处愈久,愈会意识到百年光阴给时渊带来的影响。这个少年虽同样寡言疏阔,但和凛冽无情的青年时渊判若两人。 “话说回来,你预备何时杀去魔界?”孔嘉旧话重提。 时渊穿线的手停住,轻声道:“我已杀了足够多的魔兽,再大的罪孽也当涤净了,何必再赶尽杀绝?” 仙尊时渊在太虚宗素有执律无情的声名,可年少的他此刻却在口口声声道:何必赶尽杀绝。 少年,岁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总不能在这玉鸫谷中耗一辈子。” “原来这叫玉鸫谷吗,好名字。” 时渊还有心思夸赞地名,可孔嘉没这个闲心,他一日不出此谷,梦境一日不破,她的任务还如何完成? “或许吧,”察觉到孔嘉面露不豫,时渊又道,“倘使叨扰了道友,我立刻离开。” 说罢作势要起身。 “算了算了。”孔嘉一把按住他肩膀,“就你这身子骨能走去哪里?先将养着罢。” 冲动的杀意只涌现在那一日,冷静后,孔嘉最终还是决定在梦境中好好护住时渊。 “你方才说的涤净罪孽是何意?” 传闻里的时渊形象高洁无双,为救黎民苦难,殒身不恤。即使这个世界冷血又慕强,却仍像俗世凡人一样,喜爱传颂顺美匡恶的英雄故事。仙界一时将时渊捧至风头无两的地位,有他在太虚宗一日,仙界诸宗便永远占据着道德高地,睥睨魔界众修。 搞半天,原来时渊杀魔兽不是自愿的?她还真信了太虚宗诸人的鬼话,以为他纯粹学雷锋做好事呢。 却不想这段话又将时渊问沉默了。 “算了算了不说也可……” “不是。”时渊否认,“只算不得光彩,徒惹人发笑。” 拗不过孔嘉求知若渴的清澈大学生目光,时渊一边生疏地在衣摆间穿补,一边讲述了他为何下山入人界,杀去无数魔兽的故事。 ——原是来自血脉的罪孽。 他的父亲是这一场兽乱的帮凶,无尽枉死的生命盘旋在他进阶的劫云之上,修为停滞、心境倒退,他必须偿还。 说此话时,金乌躲去树冠的身后,透过葱郁的枝梢筛下金玉似的光斑。孔嘉无暇去想这究竟是丁达尔效应还是小孔成像,时渊的脸便藏在这跃动的光影之中,忽明忽暗。 “你父亲是谁?” “……虞黎皇帝,陆定川。” 孔嘉没有看错,时渊提及他的父亲时,神态里有一闪而逝的嘲讽与鄙夷。 老掉牙的父债子偿,原著里从未提及过这一段,哪怕是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留下丝毫关于时渊是陆姓皇室中人的记忆。 孔家是虞黎王朝的开国功臣,陆定川许以重利,邀下那位早已登仙的孔家老祖重新入世,辅佐他打下前朝的江山。承诺是孔氏将世代与王室通婚,永锡重器,共同分享人界至尊无上的皇权。 修士不得干涉人界因果,孔家 12. 一梦黄粱(六)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梦境果然诡谲,自时渊苏醒后,时间流速好像恢复了正常,每一天都过足十二个时辰。 孔嘉闲来无事,拿着根树枝在门前沙地上画画,发丝垂落,露出挺翘鼻尖和匀净侧脸。时渊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她聚精会神作画的景象。 “在画什么?”高低交错的线条,大方块里套着小方块,不似景不像人,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画作。 “在画我的家。” “你的家?”时渊垂睫,原来这处木屋不是她的家吗? “是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我想回家了。”孔嘉用树枝在高楼大厦的顶层点上一个点,代表家里的灯。她的家住在最高层,高中下了晚修时回家太晚,爸爸妈妈会为她留一盏灯。 时渊闻言眼波微动,话里有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低落:“是有谁命你在此照顾我,才回不了家,这样吗?” 孔嘉一激灵,思乡真是令人口不择言,也怪时渊太过敏锐,只随便一句话就让他察觉到了端倪。 “啊,不是!当然不是!”她把木棍一扔,手上沾的泥土擦在草叶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是一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在这里见到了你,当然也要把你全须全尾地照顾好才能放心回家呀!” 拜托拜托,请相信她相信她,不是说梦里的人最好糊弄吗?怎么时渊仅凭她一句话就发现了不对劲。 “哦,这样啊。”时渊偏过头去,看向高远的长天,阳光普照之处,四下都泛着朦朦光晕,彻头彻尾的不真实。 孔嘉心下打鼓,瞧他这反应,应当是信了吧? 时渊转身来到她面前站定,伸手拉住皓腕:“走。” “走?走去哪里。” 时渊似笑非笑:“你不是想要我快些恢复吗?不去检验一番,怎么知道恢复得如何?” 她被拉着第一次跑出了玉鸫谷。 不知走出多远后,孔嘉感到自己的脑子仿佛被按下了Delete键,原先所有关乎此地的朦胧意识都被清空。她不再知道哪里有最好吃的浆果,哪一处有洄游的肥鱼,连小木屋的所在坐标,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从她脑海中擦去了。 一种失控的恐惧将孔嘉包裹,她立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 时渊回头看向她,温声道:“走啊,为何不往前走了?” “时渊道友,我我我感觉……前边似乎有不好的东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什么是不好的东西?”时渊没有松开攥着她腕骨的手,另一只手却缓缓按上腰间却苍剑,“魔兽?还是妖孽?这里不就有一只吗?” 孔嘉惊诧抬头:“啊?” “权衡明镜,去!” 随着时渊叱声,一面铜镜凭空飞来,高悬于二人身后,照出孔嘉全身。 木屋里没有镜子,而她也不习惯用溪水照影,因此对这具身体的模样一直不太关心,直到此刻才在镜中得见了自己真容。 孔嘉瞳孔惊缩。 ——为何镜中照出的是她自己? 她本来的面目与归元大陆的孔嘉已有九分相似,差异仅在毫厘之间。但此刻她无比确认,镜中所映照的身影,不是别人,更不是她入梦前所用的身体。 这就是她自己! 因为熬夜做课设在眉心冒出的几颗青春痘,小学时和同桌打闹被铅笔扎进下颌所留下的青痕,都被镜子一一呈现。 与她同样震惊的,还有时渊。 他收回权衡明镜,眸光紧紧锁定孔嘉:“镜中并未照出你的原身,你是人?” “你骂谁呢?”孔嘉莫名其妙,“我当然是人。” “倘你果然是人,为何会将我困住幻境之中,直至步出幻境范畴,修为方解除一二压制。” 孔嘉鼓起嘴,逃避回答这个问题,她怎么知道为什么?若非时渊叫破,她还当他是重伤未愈,修为没有恢复呢。 “你是何时发现的,因为我那句话?” 时渊摇头:“从醒来第一眼。”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自称“阿忆”的女孩是否是幻境的缔造者,她周身的灵力波动,确实不似有这等能耐的修士,但时渊不肯轻易掉以轻心。 因为这个幻境的主人,实在是太明白他内心匮乏与渴望,这也是他从醒来第一眼便明知此处不对劲的情况下,还愿意 13. 一梦黄粱(七)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系统?系统? 系统像死了一样,不论孔嘉怎样呼唤,始终保持绝对的沉默。 一边的陆济舟仍背着身,面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她既然能醒来,足以见得此人并没有趁乱把自己的身体摔死,孔嘉的手虚虚在唇前握成拳,干咳一声:“呃,那个,多谢你了。” “不必道谢,我既与你同行,自然身负此责,并非是为了救你。”月光冷清,屋内烛火却热烈,二者交辉,将陆济舟的身子分割成冷与暖的两边。“真要谢我,不如好好修行,休要再肖想不可得之物。” “虽然我不知你何以多次从梦貐侵袭中脱逃,但下次再拖后腿,我未必会救你。” 孔嘉将下巴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哦”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床前几上有吃食,”陆济舟言语一顿,似乎觉得这样的叮嘱太过温情脉脉,下一瞬,他又变成一开始那副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做派,“该不会蠢钝到连吃食还要我亲自喂你吧?” 孔嘉觉得好笑,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于是反唇相讥:“倘使我说是呢?你会伺候我吗?” 一个仙门首徒,人间太子,被人用“伺候”这样的字眼轻慢,无异于指着鼻头羞辱。 孔嘉挑衅地望去,等待他发怒,却迟迟无人作声。 陆济舟走到了门槛处,头也不回地说:“你且自歇,梦貐尚在,我走了。” 几乎是像慌不择路般离开这里,离开孔嘉休息的房间,就像身后有巨大无朋的阴影怪物,慢一步就会将他吞没。 孔嘉依言在床头的小桌子上找到了一碗红薯羹,软烂红薯在清可见底的汤水里漂泊,卖相并不佳。可见烹饪者根本不熟悉灶房,更没有丝毫厨艺可言。 但饥饿袭来,顾不得那么多,她端起红薯羹一口一口喝完后,再次强迫自己入睡。 ——成功了。 喧阗声涌入她的耳廓,声音像一重一重的海浪推过来,渐渐变得具体可闻。 人潮熙攘,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玩闹声,还有官差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滚珠似的滚进孔嘉的脑海中。 她睁开眼,看清自己正站在一座小桥上,周围人潮挤挤挨挨,一个挑着扁担的卖花婆婆颤巍巍走来,“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孔嘉侧身闪躲,人群却像流水一样,迅速流向她让出的空当,密不透风。孔嘉失去了原来的位置,卖花婆婆也仍被堵着,小桥高踞水面却栏杆低矮,她来不及找到新的落足点,重心一歪,直直往桥下栽去。 这一瞬,所有的喧嚣吵闹又像浪花远去,一波拍打着一波,滚去极远的海面,最终化为彻底平静,世界重新变得阒寂。 这下完了,孔嘉想,她不会游泳,又在梦中——死在梦境里的人还能回到现实吗? 可预想中跌入水中的刺骨寒凉并未到来,一双干燥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揽在怀中,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背部与臂接触的地方,有薄薄肌肉,隐隐发烫。 孔嘉在慌乱里抬眼看,只能见到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与修长白皙的脖颈,青色的衣襟将它包裹,严整又禁欲。 寂静,世界鸦雀无声。孔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它毫无章法地在胸口跳动。 片刻后稳稳落地,手臂的主人垂眼看向她:“你怎么回来了。” 霎时间,远去的喧闹声随着时渊这句话一道重返人间,孔嘉扶着他的胳膊,重新在干岸上站定,眨眨眼,说:“回来找你呀。” 卖花婆婆挤过来,诚惶诚恐地道了歉,孔嘉摆摆手说没关系,婆婆的目光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堆着笑道:“二位看来是老相识?唉,是老身对不住姑娘,可惜实在赔不起什么东西,这两朵花是今日最好看的一对儿,权当是老婆子的赔礼了。” 她不由分说将花塞进孔嘉手中,竟是两朵暗粉色的暮云花,这令孔嘉想起了太虚宗随处可见的花丛。 不论怎么说,在凡界,这花确然很算得上不错了。 孔嘉道谢,笑纳了两朵暮云,待婆婆远去,方笑眯眯地说:“这花也应当有你的一份呢,时道友,若非你接住我,我连簪花的机会都不会有。” “巧合而已。” ——不是巧合,是梦境知道你在此处,才把我传送过来。 但这话不 14. 一梦黄粱(八)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孔嘉冷不丁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从容步前的时渊,下意识后撤一步,“你,你一早就知道了?” 天有些回暖,山楂上裹的糖稀开始融化,顺着竹签淌下来,积在虎口,浓稠黏腻,孔嘉无暇顾及。 时渊握住她的手,十指修长,一一揩去黏糊的糖浆,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知道什么?知道有人心怀叵测接近我,还是知道此境并非真实?” “前者,我在玉鸫谷已回答过你,至于后者,”他掐诀将两人手中交叠粘合的糖稀清理干净,“是刚刚才能确定。” 好聪明的人,仅仅几句话,便掌握了眼下的景况。 他看似好性的擦拭,焉知没有威胁意味在? 孔嘉再不敢小瞧梦境中的少年时渊,这是一把锋利的剑,还未学会藏锋。 大概是出自报复心态,她颇有些恶趣味地想到,跳出一环又一环后,聪明如斯的时渊,会知道自己仅仅是个小说世界中人物吗? 当他得知这一切时,又是否还会像现在这么泰然呢? 时渊却松开了孔嘉的手,用她撕下的纸衣做成碗状,托在木签下,“可以吃了。” 他垂眸端详孔嘉神色:“你是要告诉我,在我自以为脱离幻境后,其实仍然身处幻境中?” 孔嘉埋头在糖葫芦上啃下一小块果肉,甜蜜又酸涩:“是,是的吧。” 问:如何让一个人以最快速度脱离梦境? 答: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孔嘉没有别的办法,她向前只身回到了现实,可时渊仍在梦境里做他百年前的少年游侠,她能做的只有戳破他的梦。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并不是幻境呢?”孔嘉试探道。 “哦?那是什么。”时渊十分从容,表现出无论什么都不会意外的样子。 好吧,“……这其实是你的梦境。” “原来如此,”时渊吁出一口气,指尖抬起,刚好越过孔嘉耳畔,她险些以为对方要替自己挽起垂落的发丝,心跳一瞬加速——动作这么亲密,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闪躲一下?或者投桃报李也为他梳拢一下鬓角? 时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微不可闻地低声笑了笑,一只闪烁着深蓝光泽的蝴蝶落在他指尖,磷翅微翕,亦真亦幻。下一瞬,随着他屈指,心意流转间,蝴蝶化作点点光尘,弥散在空气里。 “不错,这是我的梦境。” “那么,”孔嘉还在对付糖葫芦,仍能感受到时渊目光正在她身上流转,语调深幽,“你又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这场梦境是你百年前的记忆,我出现在这里,扮演百年前的角色,并不知道她是谁。” 她如此笃定是梦境出了差错,尽管镜中照出的人影是自己,但万一那是面能看透灵魂的神镜呢? 时渊面上浮出探究的神色,他知道孔嘉说的是真话,可是—— “扮演?”时渊弯起唇,眼珠沉如暗海,却隐有沸沃岩浆,“你认为,自己在扮演一个与己无关的角色。” 他的手还停留在蝴蝶消失处,与孔嘉仅在咫尺间:“是如此作想的吗?阿忆。” 阿忆二字咬得很轻,像猛兽叼住幼崽的颈后软肉,因它知道幼兽无路可逃。 孔嘉正要点头称是,却突如其来打了个寒战,周遭空气凝固得像马上要开裂,危险危险危险! 她摸了摸胳膊上倒竖的汗毛,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当然不是。” “我说的话,我做的事,自然都因为我自己乐意这么做才做的。” 这其实也是实话,但在回忆的梦境里行动自如一事,不论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这样吗,”温度稍有回升,凝固的空气恢复流动,他说,“这样才对。” 时渊的笑压了回去。 老实讲,虽说笑起来的时渊俊美如神祇,却总让孔嘉心底免不了发怵。倒不如像百年后一般,做个万年不苟言笑、沉默冷淡的高岭之花。 至于代餐什么的,她已经很久没吃上了。 说到吃,孔嘉争分夺秒吃完了手中最后两粒山楂。事已至此,主人既然醒悟,梦境崩坏就在须臾间,等回到梦境外,等待她的又只有红薯了。 擦干净手,她在心中倒计时。 一、二、三。 …… 一。二。三…… 三……三?三! 无事发生。小贩吆喝声依旧在,桥头游人仍往来如织,胡同里遥遥传来一句“磨剪子嘞,戗菜刀——” “你在期待什么?” 孔嘉愕然抬头,险些撞上时渊的下颌,她捂着额头,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我在等你醒来啊?” 时渊望住她,笑意森森:“谁告诉你,梦境会就此破碎? 15. 一梦黄粱(九)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时渊,还要多久才到啊。” 孔嘉蹲下来用力揉了揉小腿肚子,才将胀痛的感觉稍缓。真·做梦也没想到,在梦里换地图竟然还要靠走?二人一路向北而行,纯靠双腿丈量路程远近,走得她又酸又麻。 “这不是你的梦中吗?梦里换个场景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事,天啊!为什么在梦里我们也要用脚走路?你能不能往虞黎插个锚点?” 时渊沉吟了一会儿,迎着孔嘉满怀期待的目光,“何谓锚点?” “呃……”孔嘉无语比划,“传送符?瞬移术?实在不行,御剑也可以呀!” 时渊了然模样:“原来如此,若非你提醒,我险些忘了。” 孔嘉顿生期待的星星眼:“是不是!是不是!既然想起来了,那赶快使出来吧!” “抱歉,”他勾唇笑答,“我做不到。” 孔嘉像鼓胀的气球被针尖扎破,失落地耷拉了眉头:“嘁!还说是什么天才,连这都不会,难怪被魔兽挠得破破烂烂。” 眼前少年到底后世那个强大的仙尊,不能御剑而行也是情有可原。 但,理无可恕。 孔嘉决定半天不同他说话。 ……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郊外鬼火点点,偶闻一两声蛙鸣。 “我饿了,时渊。” 半日之期未到,口腹之欲当头,孔嘉可耻地食言了。 时渊烤着鱼,用灵力为她铺陈开一落小小休憩处,王城在望,附近并无可投宿的村落,睡觉只能幕天席地。 漫天星子仿佛洒满钻屑的轻纱披拂,生长在现代文明社会的孔嘉,哪里见过这样多的繁星? 孔嘉一个个点数过去:“北斗七星,没有。牛郎星,没有。织女星,也没有……算了不数了!” 纵然风景相似,这儿与地球上所见的,终究不是同一处天空。 时渊却对她口中所提到的星宿起了兴趣,随口问一句何为牛郎织女星。 “噢,他们呀,他们是一对夫妻哦。” 孔嘉双手抱膝,仰望天空,娓娓讲起了故事。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他们相爱的传说。织女爱上了牛郎,却为王母娘娘所不许,她钗划银河,分隔牛郎织女,令他们每年七月七日才能在鹊桥之上相会。” “就这样每年一会,千千万万年。”孔嘉叹了口气,轻轻念起语文课上学过的那首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从前总觉得学习既苦又累,但她现在真的好怀念好怀念能够心无旁骛读书的日子啊! 如果能回去继续念书,她再也不在思修近纲马原毛概高数大物线代工图课上摸鱼了。 不好意思,好像一不小心,每一节课上都有她摸鱼的身影。 当代大学生都这样嘛,孔嘉宽慰自己,等她离开这个世界回去,一定做一个不一样的大学生。 时渊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方才那诗是你所作吗?写得很好。” 孔嘉吓了一跳,头摇得像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归元大陆:“不是!不是我写的,是我们那边很有名的一首诗,小孩子都会背的。” 她可不打算在这个世界当文抄公。 时渊点点头,手指微动,将烤得焦黄的鱼翻了个面,“至于你说的牛郎织女故事,我亦有三点不解。‘王母娘娘’此人,可是仙界大能?为何仅凭她一人之意,就能阻止两人不复相守?既然不能相守,何以能年年相会?如此坚持了千万年之久,这牛郎织女倘使果如你所说那么相爱,又为何不反抗?” 孔嘉被他三连问得哑口无言,胡乱挠了挠后脑勺,答道:“这就是个故事而已啦!起初只是人们看见天上有这样两颗星,后来才渐渐附会出爱情逸闻,王母娘娘也不过是其中的角色罢了。因为大家喜欢听坎坷不平的故事,所以主角一定要遭到刁难。” “说到底,其实是编造这个故事的人不想要他们在一起,故事中的角色怎么会反抗创造他们的人呢?” 时渊听罢,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阵沉默,他往烤鱼上撒了些简易香料。 “然而,不论在归元大陆何地,我都不曾见过你所说的牛郎星与织女星。” 篝火跃动,他黝黑的眸子里映着孔嘉的身影:“阿忆,你究竟来自哪里?” 其实不是她非要卖关子,但要解释穿书一事太复杂了,何况现在还是套娃式的书中梦境,孔嘉摆摆手:“这个嘛,等你出了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