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 1. 太虚诸相(一)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孔嘉姑娘仍然未醒,师兄您看,是否要禀告仙尊。” “不必了。”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越男声,分明音色清琅如垂珠落玉,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冷漠,“她既不愿醒,且一直睡着罢。” “也是,孔嘉姑娘恃仙尊青眼,屡屡轻慢于您,纵然终自食恶果……只是此等人物,恐怕醒来也未必是件好事。” …… 孔嘉感到自己沉入了无边梦境,身体被灼灼白光所笼罩,无所凭依。有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似远还近,真切又缥缈。 双方声音皆陌生,所谈论的内容更是荒诞,她无从判断这是真实抑或虚幻。 入睡前孔嘉正在读一本名为《反派女主修仙纪事》的网络小说,书中人物处在一个叫做归元大陆的修真世界,言必称师兄、道友云云,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这是一本大女主升级流小说,女主鄢知意,人如书名,作为一个并不全然正面的角色,为了变强,她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让读者看得直呼过瘾。 书中对于女主感情线一带而过,却也看得出,有不少人为之倾倒,其中不乏正邪各道大能,只是截至孔嘉看到的章节,均未有人得到女主明确的回应。 而她便是为了女主的仰慕者之一,显正摧邪仙尊、太虚宗时渊而来。 说时渊,却也未必是此时渊。 中小学时仙侠虐文在学生间大行其道,孔嘉也不例外。 其中一本小说中,有男二也名时渊,简直完美符合那时最流行的“男主属于女主,男二属于大家”设定,风头无两,几乎压过了男女主的CP。 作者一度想要让男二下线,好成全男女主旷世绝恋,但以孔嘉为首的一帮读者日日在评论区苦苦哀求,乃至“威逼利诱”。 于是,时渊下线计划取消了,而作者也……太监了。 这本中道崩殂的小说让孔嘉念念不忘,同样的,时渊也就此成为了她心中的白月光。 即便作者与小说再无动静,曾经红极一时的小说成了冷坑,但关于时渊的二创仍然偶有遗珠,孔嘉在其中功不可没。 用现在的话说,她是时渊单推。 正餐没吃完便被赶下了桌,比吃饱喝足更让人抓心挠肝。多年来,孔嘉试图在不同作品中寻找时渊代餐,可惜无一似他。 唯有《反派女主》一文是个例外。 明明小说类型与剧情走向完全不同,这同名同姓的时渊却带给了她久违的熟悉感。 坐在返校的飞机上,孔嘉打开缓存好的小说,开始享用代餐。 “时渊带回了一名女子,与鄢知意有七八分相似,众人皆说他欲以此女代替鄢知意,可惜珍珠鱼目,到底不同。” 这是孔嘉关于小说最后的记忆。 飞机起飞后,随着气流的颠簸,她难以避免地陷入了梦乡之中。 * 【宿主,你醒了。】 远处的交谈声渐渐偃息,取而代之的是无机质感的播音腔。 【滴滴,检测到能量即将耗尽,时间紧迫,系统将长话短说。】 【孔嘉,女,大学生。你作为穿书系统选中的幸运儿,本次穿书目标《反派女主修仙纪事》,角色为替身女配,魂穿形式进入书中,已将原身记忆以文本形式传输。任务目的是……】 【滴滴滴,能量严重不足,休眠状态开启。】 穿书系统……宿主? 孔嘉还未从这个消息中走出,周遭白光便訇然大散,身体如同失重般急速下坠。 片刻后,五感才渐渐回拢。 “不必装了,醒了就睁眼。” 关于原身的记忆涌入脑海,好在不过是数行文字,深呼吸几息后,孔嘉已调理好了记忆带来的眩晕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名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就这样映入眼帘,孔嘉凝目细看,其神情温淡,薄唇长抿,眼底却有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的视线过于直白,引得男子偏开头,道:“既醒了,我便去回禀仙尊,你好自为之吧。” 来不及将此人与记忆对上名号,见他说走就要走,孔嘉灵光一闪,忙不迭拽住他衣角。 “呃,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对,就是这个!” 凛光划过眼前,孔嘉手中只剩下半片布料。 他竟然直接抽剑割断了被孔嘉拽着的那处,此时剑华如水流泻,锋刃点地,男子冷冷注视着孔嘉。 “啊!这下对味了。” 孔嘉对杀意恍若未觉,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怕死之心,人皆有之,但她是魂穿又非身穿,因此难免对归元大陆少了代入感,只当是一场大型真人游戏。 而冷坑人对代餐态度一向是:管他是不是饭,先端上来再说。 大约是修仙缘故,这人全不像此前她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任何一个碳基男性,五官如同建模般精致。 再加上那副冷峻神情,还算与她想象中的时渊形象吻合。 只在气场上差了些许。 但是代餐嘛,有得吃就行,总不能要求太高,不然她早饿死了。 见她良久不言,男子冷笑道:“若我说婚约仍然有效,你是不是失望极了?我也是。还有什么花招,你尽可使出来,倘使果真能解除我二人婚约,倒算你行好事。” 铮一声收剑入鞘,他转身欲走。 “若不能,也大可早死了这条心。你以为没了婚约,仙尊便能正视你吗?若非……呵,依我看,你连替她都不配。” 冷面佩剑人撂下这一席话,便步出门外。 随着他的离开,周围原本等候着的外门弟子本不情不愿地要上前来照顾她,孔嘉挥了挥手,对方立马如蒙大赦般退走。 好吧,多亏了剑人这些话,她总算知道此人身份了。 太虚宗大弟子,陆济舟,在书中亦是女主的仰慕者之一。 书中的陆济舟,真正当得上光风霁月四字,任何人与之相处都如沐春风。当他面对女主,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只是书中从未提到过,陆济舟与原身还有婚约,这都是孔嘉从扁平的记忆中寻索得出。 这个温柔男配竟还有这么冷漠绝情的一面,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也对,原身在书中不过一笔带过的女配。连主要男配尚且不能得到作者更多笔墨刻画,她从中所能获得的关于自己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并非她的钦定代餐,显正摧邪仙尊时渊。 综合考虑了原身经历与自己的境况,孔嘉不由一阵头疼。 作为书龄十载的读者,穿书系统文她见多了,可也没有谁是像她这般,系统冒个头连任务都没说完,就掉线了的。 而这本书她也才不过读了一半,后续情节如何发展,又是一概不知。 书中只写到替身女配刚入宗门,可她从记忆中得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归元大陆分为人、仙、魔三界。 原身是人界虞黎王朝世家之女,自幼与皇室太子缔有婚约,与孔嘉同名同姓。 十年前,云墟大试,太子陆昶仙缘绵永,被接引入仙界,改字济舟,拜在太虚宗门下,从此切断尘缘。 眼见贵婿归来无望,而女儿马上及笄之年仍未显露仙缘,孔家便筹谋着另择一门亲事。 谁知又一届云墟大试,太虚宗显正摧邪仙尊亲临现场,破格接走了孔嘉。 云墟大试乃虞黎王朝五年一度盛事,十五岁以下少年均可参加。 凡有仙缘者,视缘分之远近分列三组。上等入内门,乘五色祥云,长老接引;中等入外门,乘滚滚白云,弟子接引;下等不入仙门,乘尘埃野马,自入仙界,求索修仙之法。 而孔嘉离开那日,瑞兽仙禽齐聚,簇拥着仙尊来到凡界 2. 太虚诸相(二)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孔嘉匆匆赶赴原身的作案现场。 原主对比起等闲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大约是不够格的,顶天了不过是个被娇养长大的笨蛋千金。 做事不顾后果,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眼下她是轻松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待孔嘉收拾。 晚春散乃孔家某位登仙老祖秘传药物,施药者可自行决定起效时辰,时辰一到,吸入者浑身麻酥燥热,恨不能衣衫尽除。欲消弭药性,要么求得解药,要么苦熬三个时辰,待药火自行湮灭。 原身拿准了陆济舟端方君子模样,打定主意要他出这一回洋相。 孔嘉读取了记忆后,不禁无语凝噎。 此药沾了半分灵力,于凡人身上可以说是每发必中,但在这个修仙世界,有仙缘之人,即是最大的世界bug。 为免偷鸡不成蚀把米,临行前,她不忘匆匆抓了一瓶解药。 这具身体原本并无仙缘,哪怕天材地宝灌下去,也不过勉强纳气,实力连外门低阶弟子亦不如。 因此于修仙之人不过短短几息的路程,待孔嘉赶到时,只剩下约莫一炷香时辰。 文本记忆到底失之形象,她只记得这东西被她藏入某朵花蕾之中,是哪朵,在何处,全靠自己一一比对。 眼见起效节点迫在眉睫,孔嘉可不想自己先中头彩,只好倒出瓶中仅有的一粒解药,压在舌底以防万一。 此刻千百朵姹紫嫣红的鲜花在面前招摇,孔嘉深深吸了口气,一枝枝拨过去。 ——找到了! 一朵粉而近紫的暮云花,正悄然在墙角绽放。花蕊因被洒上了丹药,呈现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孔嘉攥住花枝,手上略一使劲,便要掐下它来。 “你在做什么?” 人做亏心事时,最怕鬼敲门。哪怕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尾音上扬,天然一股恣意况味,也将心虚的孔嘉吓得手头动作滞了一瞬。 紧接着,这朵关键的暮云花便脱离了她的掌控,落入说话之人手中。 此人一身玄色劲装,黑发高束,装扮与太虚弟子迥异,面上却并无伪装,看起来十分年轻,大抵是自负实力强悍,不惮于将真面目显露人前。此时手中把玩着暮云花,饶有趣味地打量孔嘉。 若非时间地点不对,几乎要怀疑这是谁家风流少年郎。 他目光太过直接,孔嘉狠狠瞪了回去,趁机又将他周身审视了一遍。不看则已,一看,孔嘉有些忍俊不禁了。 ——这未免也太符合刻板印象了吧! 眉乌入鬓,戾色盈目,一身夜行必备黑衣,外加盛气凌人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正派角色。孔嘉自诩拿捏了各大热门小说人设,此刻成竹在胸,伸出手道:“还给我,不然,我可就叫人了!” “让我猜猜,你一定是潜入此地,要窃取什么灵丹妙药、玄器法宝。小贼,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好笑,”此人却并不咬她的钩子,也浑无被说破的紧张,只是将暮云花盘圜于掌心,漫不经心地答道,“分明是有人鬼鬼祟祟折花在先,却妄图拿捏本、咳咳,本人,我看,该紧张的另有其人吧。” “区区禁制尚还拦不住我,有人来了,被抓到的也不会是我。” 孔嘉眼见暮云花马上要在他手中盛放,倒吸一口凉气,又听见此人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倒不如从实招来,你究竟在这处做什么。” 说话间,他手拿花枝又举高了些,大有仗身高欺人的意思。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孔嘉平静地木着脸,无奈道:“行,简单点说,花上有药,而我正在毁去它,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它应当已经开始起效了。” 未及说完,一阵庞大而冷冽的灵压席卷而来,如寒凉的潮水冲荡着孔嘉灵台。 回首一看,黑衣少年也神色一变,似乎有什么秘宝,助他将周身气质瞬而从恣睢无拘转为端正清和。倘使修仙之人在此,只察灵气波动,几乎瞧不出他与太虚弟子的区别。 “何人在此。” 此声似乎从院墙之外传来,又无比清晰地响彻在孔嘉耳畔。 难以描述此刻的感受,孔嘉穷尽自己应试教育生涯所学,也无法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声音。 平静而近乎神至,声线分明是青年般清朗,可其中力破千钧,浑似堪破了世事的老者长谈,短短四字,几乎要砸进她的心间。 这是顶尖修仙者给凡人带来的威压,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孔嘉,第一次直面这块修仙大陆的法则:强者至尊,弱者妥协。 在这一瞬,她突然理解了原书中鄢知意曾说过的某句话: “没有任何人与事物可以阻挠我拥有力量,哪怕是力量本身。” 随着黑衣男子气息转变,异常的灵力波动被掐灭,墙外来客也将灵压收回。 孔嘉松了口气。 来客似乎认出了孔嘉:“是你?你为何在此处。” 不知这又是哪位大佬率弟子日巡,孔嘉眼珠一转,正要找理由搪塞,却见身前的不速之客不知何时双目赤红,浑身上下烫得惊人。 得,中招了。 明明自身难保,他却还从齿缝间一字一句挤出气声来:“掩护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孔嘉不置可否,打量这强弩之末片刻,犹豫半晌,决定赌一把自己的运气,与墙外的人的智商。 她也学对面用气声说话:“解药只有一颗,已在我嘴里,你好自为之。” 语罢,她转头便叫得惊惶失措:“救我,有登徒子啊!” …… 以上是孔嘉的原计划,但计划总是用来失败的。 无他,救字还未喊出口,她的唇便被一物堵上,只留下一串唔唔唔的声音。 杀千刀的黑衣人,看破了她的打算,竟然动嘴来抢解药。 此时墙外领头之人神色未变,可身后诸弟子却交换眼色,彼此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 一名面相刚正不阿的弟子上前道:“仙尊,此处看来并无意外情形,弟子等人不宜久待,不如我们去别处再看看吧。” 被称作仙尊的男子面上神情看不出端倪,他略一颔首,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向旁处去了。 但这一切,墙内的孔嘉都无从得知。 快准狠咬开一半解药渡过去后,孔嘉猛地将他推开。今日药效不知为何尤其猛烈,方才还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轻飘飘地像个纸片人,被她一推便滑落在地。 她狠狠擦了擦嘴角,罢了,就当被狗咬了。 肇事者倒还像没事人一般,靠着墙角歇息。 孔嘉想了又想,仍然气不过,又上前抓了一把花壤,一分为二,一半封住黑衣 3. 太虚诸相(三)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一夜无事。 天光破云,浅淡的日色透过菱花窗,在砖地上被切割成交错的光影,室外一派融融的景象。 没有人前来打扰孔嘉。 坠崖之前,尚且还有陆济舟受命时不时来敦促她修炼,奈何原主无论如何仍旧仙缘寥落,进益十分不显。兼之明里暗里蠢事做太多,陆济舟在她苏醒之日撕破了脸,如今索性不来了。 至于那些外门弟子,原本因为她这张脸与仙尊对她的格外优待,也总爱围着孔嘉打听,如今见打听不出什么来,便捏着“不过是个替身”的结论,也四散了。 孔嘉乐得清闲。 趁这个机会,她将原身记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结论是:原身实在是很标准的路人一枚。 大概作者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女主身上,其他角色相比起来,便显得十分脸谱化。原身从出生至今,唯一可圈可点的经历,便是在云墟大试上被时渊选中带走,除此之外乏善可陈,平淡得几乎激不起孔嘉心中一点儿涟漪。 这样的角色,真有穿书的必要吗? 自孔嘉苏醒至今不到一天工夫,见过的角色不足十人,其中多数都如同点卯打卡的NPC,唯独昨日那黑衣少年勉强算得上是例外。 只不过出场和退场方式也很没有新意就是了。 无数处细节令孔嘉确信这一点,所处世界不过是扁平的纸片天地,就像一场游戏总要打通关,她总有一日,能够回到属于自己宇宙。 在此之前,得先弄清楚系统让她穿来的目的。 瞌睡犯了便有人送枕头,门外步入一人,看衣装似乎是个内门弟子,道显正摧邪仙尊有令,请速往之。 听闻“仙尊”二字,孔嘉眉心一跳,她终于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昨日院墙外,那些弟子怎么称呼领头人来着? 孔嘉一边安慰自己这世界的仙尊指不定是批发的称号,一边去漱了个口。 万一此仙尊果然是彼仙尊,吃代餐之前先漱口,很正常吧? * 坤定峰上。 甫一落地,孔嘉便知先前的期待已然落空。 峰上沛然冲和的灵气,与昨日所感受到的灵压极为相似,墙外之人身份昭然若揭。 在弟子的指引下,孔嘉径直入殿中。 倒没有想象中声势浩大的排场,时渊兀坐于前,周围不过三两弟子,也各自在忙活手头的事务。 待在不远不近处站定了,孔嘉方看清他的容貌。 受仙侠剧的影响,孔嘉对仙君道子的想象,总是穿着一袭淡色纱袍,掐诀时风鼓广袖,猎猎长飞,至于实用性、安全性,那都是不必考虑的事情。而古人对神仙的理解,又往往是披红着绿,金碧辉煌,比帝王的冠冕朝服还要繁复。 时渊并不在这二者之列。 他身量颀长,容貌俊美无俦,面上除两丸亮若寒星的乌珠之外,再无其他鲜明的颜色。但绝不会有人在见过这张脸后还能忘记他。 此刻,时渊只着一身缥碧直裰,手中握着一册书卷,并不精致的布料覆在他身上,也很有嶙峋的意味。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为郎容貌好,难有相似人。 见孔嘉走近了,时渊略抬眼,示意她落座。 孔嘉愣在原地,面上呆若木鸡,心底却有一万只米奇在上蹿下跳。 ——妈妈咪呀!我见到真的神仙了!!! 她恨不能立马掏出手机拍下时渊照片带回二十一世纪,然后抓住同好肩膀拼命摇晃:谁懂?谁懂?这就是我心中的时渊!不枉苦守冷圈这么多年,吃这么好都是我应得的。 这一瞬,孔嘉的思维穿过力场、穿过磁场、穿过电场,直接与掉线的系统接轨,一定是穿书系统不忍她这么多年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饥一顿饥二顿饥三顿……的日子,送她来这个世界吃新鲜代餐了! 是的,代餐。 哪怕美色当前,孔嘉心中的底线也丝毫不曾动摇。就像神仙太太们写的文画的画,终究不过是在原角色上的再次延伸,那个真正的白月光时渊,永远停留在十年前的古早烂尾文之中了。 但做饭的厨子最伟大,眼下这个时渊仅仅只需要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在孔嘉心中就已经是坐拥满汉全席的大厨了。 他让少女青春期最绮丽盛大的幻想有了真实的注脚。 孔嘉心中激荡难言,想想往常在网上碰上高质量产出的太太,她都是怎么说来着? “我能给您磕一个吗?” 时渊:? “不必,坐下吧。” 寻常场合,时渊说话并不会随意释出灵压,听他言谈,哪怕被拒绝在孔嘉心中也如同天籁。她耸耸肩,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碎步上前,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想了想,又向前挪了一个座。 又挪一个。 挪不动了,再挪就该坐时渊怀里了,她一向很有礼貌。 时渊神情未改:“退后。” “哦哦哦好的好的。”孔嘉忙不迭又坐回倒数第二个位置,能屈能伸见好就收,素来是她众多美德中较为熠熠生辉的一个。 清了清嗓,开门见山问道:“仙尊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问罢,孔嘉不错眼地盯着时渊,哪怕整个过程中,他最大的动作不过是翻阅书页,也足够让她心满意足。 越是瞻仰仙尊风姿,就越是想穿回昨日问问初醒的自己,对着陆济舟这个次品,是怎么吃得下的。 她是真的饿了。 想来是因为久在宗门,耳濡目染,也渐渐学了些时渊的行止。而有三分似他,已算绝色。就连青色衣袍,也未必不是东施效颦。 孔嘉对陆济舟印象差到极点,自然不会在心中为他美言。 “身为凡胎,又仙缘浅薄,留在外门,由济舟导引筑基,本是最适宜你之道。” 时渊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书卷,一双静似深潭的双眸扫视过来,激得孔嘉眼观鼻鼻观心,拿出中学时期挨班主任训斥的态度。 只一对杏眼仍忍不住时不时往时渊身上觑。 “但凡夫俗女劣根未褪,耽于情爱,外门戒律散漫无拘,即日起,你随我修行。” 孔嘉一心二用,先只听得最后一句,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开心,旋即又注意到了话头。 什么耽于情爱,这分明是在敲打她。看来昨日院墙之后发生的事,纵然能糊弄寻常弟子, 4. 太虚诸相(四)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住处早有外门弟子在等候,两侧分列,像升堂提审。见着她回来,立马蜂拥而上,围得水泄不通。孔嘉惊讶地摸了摸头脸,很正常啊,“我没有惹你们吧?” 他们之中多少人,在外峰之中枯等耗尽了寿数,也不曾得到宗门长老的垂青,成功拜入内门。眼下莫名得了两次机缘的孔嘉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艳羡对象。 说不嫉妒肯定是假,奈何孔嘉背后不是等闲长老,是显正摧邪仙尊时渊。 传闻中,百年前魔界封印被破,魔化的各类上古凶兽肆虐人间。时渊曾提一把却苍剑,只身入世,一袭青衫冷峻,却苍剑华如练,剑气所至处,万兽俱俯首。随即又杀入魔界,将这场动乱的始作俑者魔主俘为剑下败将,封印在十方瞑离海中。自此之后,魔界元气大伤,再无与仙界一战之力,至今不过少主弱将,苟延残喘。 经此一役,仙界诸修士为纪念时渊镇魔之举,以尊号“显正摧邪”冠之,足见敬重。 四字背后,翻滚着无数魔修与凶兽的血海尸山。 虽然知道孔嘉并未真正拜入时渊门下,但仙尊震慑仍在,即使有千般不满,也只得不阴不阳地吐槽。 比起内门弟子的忽视与轻慢,这群居于外门的修士,恶意来得更为赤/裸。 在这块奉行强者至上,弱肉强食的归元大陆,孔嘉的弱小成为她最大原罪。而以寡缘之身,得仙尊亲授,无异于暴殄天物。 一名腰缠蛇形皮鞭的男修斜扫她一眼,率先开启话题:“孔嘉道友——哦不对,瞧我这记性,你尚未筑基,怎可称道友呢?唔,孔小友,你究竟有何能耐,勾得仙尊为你破例。” 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嘁,还能是为何,总不能是仙尊慧眼独具,发现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我可没见过什么天才,十来岁了,竟连一丝仙缘也沾不上边儿。” “就是就是,我看,多半还是因着她这张脸罢了。” 这样的嘲讽与奚落,自原身来到这里以后,便日复一日地发生着。原本的世家贵女,一朝沦落至此等境地,也难怪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剑走偏锋。 孔嘉脸色转冷,抿住唇,抱胸而立,视线沉默地掠过众人,没有反驳,也没有给出他们想看到的任何反应。 言语攻击于她而言,实在不痛不痒,一个虚幻的穿书世界罢了。就像在RPG游戏中,被一群NPC不分青红皂白地狂喷一通,正常人会因此感到生气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 成熟的玩家,只会选择认真聆听NPC的每一句话,从中找出任务线索。 譬如现在,他们反复提及的原书女主鄢知意,显然就是解题的关键。 “鄢师姐生得更锋利,哪像她?一团稚气,嘿嘿嘿,我还是更喜欢师姐一点。曾经我拦了师姐的路,师姐也只是用剑指着我说滚开,嘿嘿,师姐好帅……” 众人不约而同朝这位随地大小花痴的弟子瞥去一个白眼,话题却自然地跟着跑偏了。 鄢知意拜入宗门时同样并非孩童,从外表上看,与如今的孔嘉年岁彷佛。但不过半年,便迅速完成身份上的三级跳,在各大比试上崭露头角,又机缘巧合在秘境中为天虚宗寻回至宝,因此从外门散修一跃成为内门首屈一指的弟子。 有人说,她在这一代弟子中,身份仅在大师兄陆济舟之下。也有人说,那是鄢知意尚未和陆济舟在比试上碰面,届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虽然在这些细枝末节处大家莫衷一是,但有一点达成了共识:鄢知意强,非常强。 孔嘉对此并不意外,她知道,鄢知意乃魔界某位大能与人皇结合诞下的后裔,手握《归元图志》,这是一本记载了大陆灵脉走向与上古秘宝埋藏地点的书。 所有读过《反派女主》一书的读者都毫不怀疑,她成为此世战力第一只是时间问题。 “喂,凑近些,你们知不知道,我听说仙尊对鄢师姐情根深种啊!” 有人压低了声音,又绘声绘色地讲述时渊爱而不得,收徒失败的故事。到底是外门弟子,行事殊无顾忌,露骨程度比孔嘉在坤定峰上听到的版本,翻了百倍不止。 个中疑点,吃瓜人全不在乎——收徒倘使只是时渊的一个念头,究竟是谁传出的风声? 总之,这下彻底坐实了孔嘉的“替身”身份,一时投来的目光各异,主要是幸灾乐祸,其中夹杂着几丝可怜、叹惋,等等……怎么还有人羡慕嫉妒? 没想到替身这职业也能成为香饽饽。 孔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若无其事退出人群,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先干净利落地关上居室门,将一切目光隔绝在外。 室内备有笔墨可供取用,孔嘉在纸上列下思维导图,保险起见,她用拼音与火星文结合书写。 与真实世界不同,小说最忌闲笔过多,因此所衍生出的小说世界也绝不会提供给她无效的信息。 以自己为圆心发散,将苏醒至今一日内发生事情关键词逐一列出,相交叉的事件打上标记。 最终,纸上仅有三词被着重标出。 时渊、鄢知意、替身。 孔嘉认为自己摸索到了正确答案。 系统的目的就是要她来扮演替身女配,至于 5. 太虚诸相(五)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守候在外围的路人早已四散离去,还她一处清静小院。孔嘉提剑出门,依着原身记忆,在院中舞剑。 起先动作干涩凝滞,梦回中小学生广播体操,随着灵力徐徐周转,开始愈来愈娴熟流畅。 放下剑后,想象中气喘吁吁的抽空感并未到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韵律感在体内流淌。 她靠在廊下休息,一片碧叶悄然飘落,悬于眼前。 上书:未时三刻,游鱼山下竹林中。 落款是时渊。 “哇!是亲签耶!”孔嘉捏着叶子惊呼,最后一点儿疲乏也褪去,正要掏出荷包将这片叶子妥善保存,却见其上墨迹见淡,不过几息,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草间晨露,日出后无影无踪。 真小气。 孔嘉小声嘟哝,依旧将叶片塞进荷包里,抬头看日头正当空。她还不会御剑飞行,只能用脚步丈量远近,要想未时三刻之前抵达竹林,算算时间现在就该出发了。 * 游鱼山下,吞舟林。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数万枝翠色竹茎直插云霄,林中和风流淌,时有青叶簌簌作响,宛若千萧齐鸣。 这就是仙界的神异之处,先前只存在于扁平文字叙述里,此刻具象地展露在孔嘉面前。 不知道原主该是何反应,是惊艳抑或司空见惯?她定了定神,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又向竹林深处行去。 好端端一处陆上山地,却偏偏取了带水的名字,孔嘉难以理解这些修士的思路。 正沿路而行,忽然,前方兀地现出个直径约一庹的巨坑。速度之快,几乎是原地拉扯出来,逼得孔嘉足尖一转,拉住最近一枝旁逸的树枝,借力旋身,险险擦坑而过。 可还没站稳,巨坑就会长大一般,边缘迅速向外蔓延,转眼便将孔嘉吞入口中。 不妙!陷入失重感不过一瞬,孔嘉迅速翻身将那柄小剑插入坑壁上,经过引气入体的身子与体测困难的大学生到底不同,这么一来,勉强延缓了下落的速度。 “反应速度尚可。” 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坑上响起,乘声送来一缕清风,将孔嘉不断下坠的身体托住,轻轻送回地面,待孔嘉站稳后才散去。 孔嘉皱着眉,看清始作俑者后,气又消散了大半。 时渊换去了那身缥碧直裰,此时仅着深蓝色窄袖袍,腰间齐整束起,将宽肩长腿尽数勾勒,很有武德。 看在这场免费换装秀的份上,孔嘉决定原谅他的碰瓷。 “……然,在下落时,任何仙术都能中断此过程,但你未曾做到。” 欲抑先扬,孔嘉无可反驳,事实正是如此。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素质并非凡人,但脑中的记忆根本没有告知她,该如何理解那些仙法口诀。 大约是天性高冷,又或者是端着仙尊的架子,时渊并没有在此事上对她多作苛责。简单交代过她几句后,便亲自舞剑,力求言传身教。 太虚宗弟子多以剑意登仙问道,修为在自身与佩剑的不断磨合中增长,时渊之所以能年纪轻轻便得证至道,皆因他与本命却苍已臻至人剑合一之境。 在太虚宗流传的诸多八卦中,曾有弟子见显正摧邪真君只身舞剑,大开大阖、剑气恢弘,当夜回去苦苦钻研,翌日修为直接突破一个境界,却因精神不堪重负,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 从此仙尊甚少在人前用剑,偶一为之,也收敛了泰半剑意。 此刻给孔嘉所示通微剑法,不过入门最为浅显的功法,却在时渊手下如堆金叠玉般华美,一时竹叶纷纷而下,漫天碧雪,满目琳琅。 结束时,一道悠远剑气将天地间飞叶裹挟,飘然垂落,聚在竹下,坟起落叶堆。 ——太是那味了!孔嘉双手捧脸,一枚竹叶落在头顶也浑然不觉,此刻她眼里的沉醉倘使能够化成实体,便是一颗一颗往外冒着桃心。 时渊凝眸扫来,眉头微攒:“看明白了?” “嗯嗯,看明白了,”孔嘉啧啧回味,“挽剑那一下要回身扭腰,最显得腰细腿长肩宽……唔!” 时渊施了禁言诀,“再胡吣一句,就滚出太虚宗。” “我会再演示一次,下不为例。” 孔嘉无处放肆,只得乖乖用视线跟随时渊,其实早在第一遍时,她便发现了异常之处。 说来奇怪,这些朴实又绚丽的剑招被拆解成干净利落的定格动画,无比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接受得毫无阻碍。 她掏出笔墨,想要记录此时脑中的画面。此时冷圈人文画兼修的优势得到发挥,不过簌簌几笔,便已勾勒出时渊舞剑的姿态。 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却苍剑已收入鞘中,她仍毫无反应,浑然不觉这位仙尊的靠近。 “在做何事。” 孔嘉猛地抬头,时渊的俊脸便在她头顶不足一米之处,垂眸看向她——准确说是看她手里的速写。虽然不再是初见,但这样近距离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令她心漏跳了一拍——对不起,太帅了,还没习惯。 孔嘉捂着胸口拍了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解除了禁言,“当然是在画仙尊舞剑英姿咯。” 见时渊不言,她索性站起来,将画展示给他看。 此时二人距离不足半米,她还不会调息,吐出的气息胡乱贴住时渊的耳廓。他后撤了一步,定睛看去,确实所绘之人是他不假。 难得她短短时间内便能画出如此奇特的画来,人物线条简单,并无五官,但那周身的神态气质,与时渊像了十成。 “为何作画?” 孔嘉没打算好好回答他:“唉,我听闻仙尊舞剑之姿难得一见,万一您只教我今日,这惊鸿一瞥让我念念不忘如何是好,所以我自然是要留着时时回看呀。” 这话算对了一半,孔嘉一向有周边收集癖,谷子只吃不吐,食量极大,哪怕面前这只是代餐,也很愿意收藏他的速写图。 不过此时她绘图,倒是纯粹出自一颗修行之心。 时渊不置可否:“今后每日未时三刻,我会在此为你授课。” 他没有对孔嘉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大概是真的并不在意,只循着自己的安排,命孔嘉将方才的通微剑法再舞一遍。 这套剑法原身练过不知多少次,却毫无所得。但时渊的教学却如玉石击磬,在孔嘉的丹田叩出一道决口,引无数灵气奔袭而来。 用的还是那柄宗门统一下发的新手剑——方才从巨坑中起身时,孔嘉不忘把插 6. 太虚诸相(六)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晃眼一月过去。 关于孔嘉与时渊之间的流言,早已被太虚上下数万弟子翻来覆去嚼碎了议论。无人敢招惹时渊,便时不时来孔嘉面前拉仇恨。但左不过是些“替身”“弗如远甚”的陈词旧调,孔嘉不回应,大众渐渐也感到没趣了。 某日孔嘉从吞舟林往回走,半路上跳出一位容貌娇俏的女修,斜扛一扇大刀虎虎生威,说话却尖利得很,她说:“你这个凡女,是不知羞耻吗?” 又来了,孔嘉心中叹气,绕道而行。 她不依不饶,紧接着拦住另一条去路:“喂,我说你,不知羞耻的吗?大家都说你趁鄢师姐不在鸠占鹊巢,引得仙尊名誉受损,你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吗?” 孔嘉停下了,平视她,好声好气反问:“我做了什么值得不好意思?” “你资质奇差,却使手段让仙尊亲自传授术法,还顶着与这张与鄢师姐相像的脸招摇过市……”她竟真放下刀掰手指数了起来。 “那我把这副面皮换给你,要不要呢?”孔嘉抱住双臂,“退一万步说,我觉得应该是鄢师姐像我才对哦。” 虽然至今不知鄢知意究竟是何模样,但她作为三次元生物活了近二十年,怎么算都该比不足一岁的小说世界年长。 大刀女修却当真陷入沉思,好像在掂量换个脸皮是否值得。 孔嘉用剑柄往她额上轻轻一敲:“搞清楚情况,妹妹。你的行径究竟是执行正义,还是羡人有、恨己无?倒不如坦坦荡荡承认,我还敬你三分。” 说罢径自离开,她急着去庶务堂接取今日任务赚饭钱呢。 没有系统指引,孔嘉只能自己料理好自己。 每日上午去庶务堂接取最简单的清扫任务赚取饭钱,未时三刻雷打不动来到吞舟林跟随时渊学习,简单指导后,便是一遍一遍独自重复练习。时渊在言语上十分吝惜,除非指点迷津,否则几乎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但孔嘉对此非常满意,她的白月光正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清冷孤傲之人,这个代餐从头到脚都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只有一点不满,她分明已经拿出饱满的工作热情来迎接替身岗位,但世上哪有这样对替身的道理?灵石与吃喝嚼用统统都要她自己干活来挣,想吃上一口香喷喷的软饭都没人提供。 她真想问问时渊,莫非你从前和鄢知意的相处就是不停地练剑? 联想到原书中女主的修炼狂属性,她又觉得这个猜想似乎不无道理。 此日天晴,孔嘉循旧例,来到庶务堂领取本日任务。 修士多爱洁净,最憎沾染尘埃,掐个清理诀即可解决的事情,往往也自恃身份,不肯做这跌面子的差事。 清扫的活计自然落到了异界来客孔嘉头上。 面子能当饭吃吗? 答案是不能。何况且她根本不在乎纸片世界中的所谓面子。 原身当日登仙时机太过匆忙,家族没有心理准备,自然也无从置办丰厚灵石,只能将先祖遗留下的一些丹药符箓简单打包交给了她。比起那些早早显露仙缘的世家子而言,孔嘉实在算得上家徒四壁。 孔嘉的打扫范围多在外门各峰,一月下来,也算与更多弟子混了个眼熟。到底不是人人脑子里都只有恨海情天。 此时,便有一点头之交的外门弟子立在庶务堂门口,手中举着块牌子。用网游的话说,他在发出组队邀请。 可惜此间往来者众,却无人搭理他。 眼见此弟子的脸色渐渐灰败,待到孔嘉经过时,又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孔师姐!孔师姐!黄粱庄这个任务,你可否有意向与我同往呀?” 孔嘉愣在原地,飞速眨了眨眼,用一根食指反手指向自己,眼神飘忽:“你说我???” “对,当然是你!美丽的聪明的智慧的孔嘉师姐,您能否加入我的队伍,再稍稍运用一下您的魅力,让仙尊与我们同往呢?” 好吧,图穷匕见,或者说连展开地图的过程都没有,这位弟子就将底牌怼在了孔嘉面前。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时渊。 这一月来,她自觉进益匪浅,但到底未经实证。在大众眼中,她依然是那个仙缘寥落、连筑基都不能成功的凡女。 孔嘉接过他手中的任务说明玉牌,危险预警为三颗星,一般面向金丹期修士,这名弟子最多也不过筑基后期修为,竟敢接下此等任务,难怪无人愿意与他同行。 组队给BOSS送口粮吗? 看出来她的疑问,该名弟子苦着脸说道:“唉,没有办法,不瞒您说,这儿是我的家乡啊!” 他自称曹于归,该地坐落于人仙二界交界之地,正是他登仙之前的故乡。 据任务描述,此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凶兽,以梦境与精神为食,盘踞于黄粱庄外,神出鬼没。凡人一旦步入其地盘,出来时必定缺少一魂一魄,变得神志不清。 而倘使散修进入其势力范围内,情形则更为严重。 因修士修道亦修心,一个缺失了魂魄的修士,不能领略道意,摒弃心魔,则精神无法承受磅礴灵力,立时就会遭受仙缘的反噬,致使修为尽散、非死即伤。 自此凶兽出现至今不过月余,该地人丁遽然减少,好好的濒临仙界地带,竟有了几分地狱的模样。 曹于归也是太过挂记家中,这才铤而走险,接下了这个任务,奈何无人同行。 倘使他只身前去,不过和那些散修落得同一下场。 孔嘉十分感动于他的义举,并拒绝了他。 这些人究竟对她和时渊的关系有什么误解?退一万步不说,哪怕她靠这张与原女主八分相似的面庞真能触动仙尊,仙尊用得着为此等三星任务出手吗? 答案是—— 用得着。 …… “什么?要我去黄粱庄?” 未时三刻,孔嘉立在吞舟林中,面对时渊提出的要求,再次复刻出手指自己的震惊动作。 时渊回以淡定颔首。 “我会携七名内门弟子同往,不必担忧。” 孔嘉更奇怪了,既然有七名内门弟子,要她去做什么?难不成是起到一个氛围上的作用? 原著还没读到这一段,她无法堪破时渊 7. 一梦黄粱(一)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黄粱庄。 据曹于归描述,他的家乡因靠近仙界,土地受灵气泽被。又时有散修往来二界时投宿于此,丁点儿灵石都足够凡人换成不少钱财。因而此地人人都过得富足美满,即便大多数人终此一生不能与仙路逢缘,也依旧乐观豁达。 人间改朝换代乃常事,战祸频仍年代,民不聊生,唯有黄粱庄如世外桃源一般,始终安谧恬静。 但此刻众人眼前的庄子萧索冷清,十室九空,哪像他口中的仙乡乐土? 一直安静缀在队尾的曹于归冲出人群,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大声呼喊:“爹,娘!孩儿回来了,我们有仙尊一起,还有很多厉害的师兄师姐,你们在哪?” 穿堂风拂面而过,除了空洞的回音,没有任何答复。 他的脊梁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滑落在地,恸然大哭。 太虚宗弟子们纷纷偏开头,面露不忍之色。孔嘉静静凝视着失措的曹于归,他口口声声所呼的爹娘,一字一字撞在心头,如此沉重,如此心酸。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孔嘉走过去,将委地的曹于归搀扶起,递上手帕。 曹于归一言不发接过,双目通红,低着头用力在眼角一揩。 虎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湿漉漉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孔嘉探手拭去,是曹于归的泪水。 如闪电疾下,劈在心尖,某块坚硬的磐石窸窣裂开一条缝。她恍然想到:游戏中的NPC也会流泪吗?他们的欢喜与痛苦,都是真实的吗? 面前失魂落魄的曹于归,似乎成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陆济舟站在她身后的队首,看全孔嘉安抚的行为,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哒哒、哒哒。 是拐杖点地的声音。 曹于归猛然抬头:“庄主!” 被称作庄主的老人从黄粱庄深处迈出,长叹一气:“阿归,好孩子,你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庄里的父老乡亲,我回来晚了……” “不,”庄主摇头,“你才入仙界不过四年,如何能与那凶兽相抗衡?或许,你不该回来的。” “庄主,不单有我,还有我们仙尊和师兄师姐同至。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这时,庄主方将浑浊的双眼投向他身后,待见着时渊的身影,眼中终于有光华闪过,长长一揖:“求仙上救我黄粱庄。”说着,将膝下袍裾一撩,便要跪下来。 一阵清风将老人的双膝托起。 “不必多礼,老人家不妨先将你所知的消息告知我等。” 庄主将他们迎进正屋大堂,坐在圈椅上,缓缓讲起了梦貐出现后的故事。 一开始,怪事只发生在贪玩的小孩身上,莫名消失在山野中睡了一觉后便整个人变得呆傻。但山中自古常见野狐低谰,附身索魂之事,除了受害者家人,并没有人为此事挂心。 渐渐地,一个、两个、十个…… 不过几日工夫,神志不清的庄民便来到了两位数。 他们开始惊惶,决定凑钱请羁旅此地的散修除魔。可出走的散修却似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偶尔一二负伤归来者,不出两日,亦身死道消。在梦貐眼中,修士的魂魄比起凡人要美味千倍万倍,因此修士所受伤害,竟是比凡人还要严重得多! 从此再无修士敢从此地经过,更遑论接取庄民们的委托。 而那凶兽的实力,也一日强似一日,见无人再于山中闲走,它就主动来庄中攫取梦境。 一个个沉睡的庄民在美梦中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一魂一魄。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向太虚宗求救,可路程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将消息送达。仍然清醒的庄民只好离开这世代居住的乐土,迁往他乡,等待着凶兽被伏,归于旧土的一日到来。 曹于归听了,小心翼翼又期待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我爹娘还活着,是吗?” 庄主点了点头。 陆济舟接下了话茬,“既如此,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今夜便行动吧。” 庄主问道:“不知几位仙上打算如何降伏这魔兽,可需要老身协助?” “不必了,老人家今晚休息即可。”陆济舟的目光来到孔嘉与曹于归之间,“按仙尊的安排,你们俩便留在此地陪伴庄主。” 这是不需要他二人涉险的意思,见另外几名弟子并无异议,孔嘉自然也不会多嘴。 转眼夜幕降临,梦貐常在晚间行动,除孔曹二人以外,其余人等皆需要前往黄粱庄外列阵,现在正做着最后的准备。 庄主从地窖里取出几个卖相不佳的红薯,道是人走得匆忙,剩了些口粮在此,权给诸位填填肚子。 那些内门弟子均已辟谷,大敌当前,更无心吃食,只剩下曹于归与孔嘉肚子咕咕作响。 孔嘉熟门熟路地在后厨的地灶上燃起火,火舌舔着柴禾而上,不一会儿烧得通红。她在柴下挖出一个草木灰的空当儿,将洗净的红薯煨在里头,等待香润甘甜的气味溢在鼻尖,便算熟透了。 太虚宗虽也为这些低阶弟子开火,但总放不下修士身段,恨不能让这些未及辟谷期的修士也餐风饮露,连吃食上都带着股仙气儿。 说好听点儿是不沾人间烟火,说得难听就是,菜品清汤寡水,连油花都见不着,吃在嘴里,苦在心里。 手里有个热乎乎的红薯 8. 一梦黄粱(二)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这阵邪异的妖雾来势汹汹,绷成一支长箭,目标明确。孔嘉并无法宝护身,左支右绌,眼见要被缠上,一缕微不可见的黑烟从鬓发逸出,迎面而上,堪堪拖住了绿雾的攻击节奏。 混乱之中,孔嘉无从发觉此细节,只趁黑烟争取到的片刻喘息,旋身抽出新手剑,穷尽所学倾力劈下,剑光如裂帛,将绿雾劈成两半混沌之气,悬停半空。 还没来得及高兴,它们又迅速交织融合,反扑而来。 孔嘉深吸一气,再次凝力一刺,这回力度却只勉强只有方才的八成。 庄主所提供的安全屋此刻成为巨大牢笼,孔嘉沦为困兽,不能脱身,只得迎战。绿雾仿佛具有灵性,频频绕开她的攻击,直直向她眉额上钻去。 缠斗之余,瞥见曹于归也拎着他的剑前来救阵,横挡在她与绿雾间。 慢了一步。 此物并无恒状,难以捉摸,孔嘉躲闪不及,眉心一痛。 绿雾落在眉间,如细密的绣花针般穿刺,试图潜入孔嘉的灵台。 毁灭般的剧痛降临,却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外力强行终止。 时渊及时赶到,反手掐诀,灵力化作芒刃,尚未完全进入孔嘉眉心的绿雾被一击即碎,缕缕青烟溃散四逃。 孔嘉未曾目睹这一切,她早因眉心的刺痛昏了过去。 被剧痛淹没之时,她不甘想道,难道就这么跪在了穿书的第一关吗?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沧海桑田,又也许只是一瞬,孔嘉悠悠转醒,却见太虚宗诸人都回到了屋内。自己斜靠椅背,众人皆或立或坐,唯独庄主被一根绳子缚着,趴在堂前地板上。 “我方才是睡着了?”孔嘉揉揉眉心,痛感好像仍然存在,但体内并无任何异常的踪迹。 在似远还近的梦境里,她似乎再一次听到了系统无机质的声音。 【滴,本次充能成功,距离充满还有99%。】 “你们看,她醒了!唔,模样瞧起来倒是正常,难道说魂魄并没有丢失?” 弟子的惊呼将孔嘉一瞬拉回现实,她想起来了,那绿雾有若实质般从眉心钻入,却被时渊打断……可系统的声音,又是怎么一回事? “绿雾是那梦貐所化,它从阵中脱逃,潜来此屋,你中了它的招数,虽说仙尊赶回得及时,但按道理也当缺魂少魄才是……”一名弟子嘀咕着,百思不得其解。 时渊打断了他:“既无碍,便算万幸,且好生歇息。” 不对,孔嘉看向墙角被束缚住的庄主。她虽然早已察觉到此人不对劲,以为要她二人留下,是需要他们看守套话,何以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 “你们成功了吗?” 无人点头。 陆济舟注意到她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孔嘉心中所想,站出来解答:“庄主早已成为梦貐的伥鬼,不然你以为梦貐如何能从阵法中脱逃,径直找上这里?不过我还以为,它的目标会是曹于归才对。”说至话尾,声音渐渐降了下去,足见他也为此感到困惑。 原来是这些内门弟子另有一套计划,却把她蒙在鼓里。 庄主是内鬼,用于诱敌深入,此刻敌人已遁逃,内鬼自然没了虚与委蛇的必要。 显然,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至于系统的声音,一定和绿雾的侵袭脱不开干系。孔嘉心中朦胧地生出一个大胆念头:说不定正是因为系统的存在,才免使她遭受缺魂少魄的结局。 而另一厢,曹于归接二连三遭受重大打击,此刻颓着一张脸,低声念念有词:“怎么会,庄主怎么会害我们呢?我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啊……” “你困吗?”陆济舟冷不丁问了句。 经他这么一提醒,曹于归重重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儿,不对,我不是吃了凝神丹吗?” 陆济舟微微一笑,毫无怜悯:“曹师弟莫忘了,你也喝了庄主端来的茶水。” “啊?啊?那你们为何不提醒我?”曹于归大惊失色,视线从内门弟子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没有人回答他,却也渐渐得出了答案。 不提醒他,是因为要留他作诱饵。是啊,一个外门弟子,死不足惜,又会有谁在意他呢? 孔嘉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变得比一开始在庶务堂外还要灰败,终究有些不落忍,走过去拍了拍这位仁兄的肩膀。 对这个世界寄予太多幻想的结局注定是失望,她该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没对这些习惯了弱肉强食,不知道义为何物的修士们抱有过期待。 即便如此,她对曹于归的心情仍然感同身受。 曹于归是诱饵,那么与他同在此处的自己难道便不是吗? 如果不是系统的存在,或许她现下早已变得痴痴傻傻,成为猎魔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损耗”。 孔嘉打游戏时擅长捕捉蛛丝马迹,在整个过程中,她所听到的不过是弟子们的推断。而真正执意要带她前来,明明有能力就地绞杀梦貐的时渊,却从不曾说过一句话。 余光落在那抹冷清的身影上,她不寒而栗。 这个屋子分明是个蛊盅! 庄主,梦貐的伥鬼;曹于归,三人中修为最高者,且与黄粱庄有血缘关系;按说一只夺路而逃的凶兽,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但偏偏被选中的正是孔嘉。 时渊是在用这种方式寻找什么?证明什么? 太奇怪了,她将心中疑惑压下,问道:“现在那只梦貐仍然逍遥法外吗?” “是,此兽报复心极重,我们的阵法已然将它惊动,接下来必定会更加难以觅踪,且时刻准备反扑。” 这番话把曹于归吓得哇哇大叫: 9. 一梦黄粱(三)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跟紧些。” 此行疑点重重,孔嘉困囿于思绪间,百思不得其解,不觉放缓了步伐,以致遥遥落后。陆济舟频频回首多次,终于忍不住冷声出言提醒。 拢共两人的队伍,掉队危险又简单,她只好快步跟上。可陆济舟却行得愈发快了,又是一副唯恐沾惹她的做派,孔嘉的双腿都要走出残影了也终究敌不过这些修士,索性停下来,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喂!慢一点儿等等我。” 还以为他又要习惯性地冷嘲热讽回来,但兴许是这句话触发了哪句咒语,陆济舟果真停下,只不曾回头,立在原地一手按着他的剑,待孔嘉追上。 孔嘉看向他的背影,长身玉立,脊柱挺得笔直,风也逢迎似的捧起衣袂,却偏偏有几分萧瑟孤独的况味。似乎已长久等待某人,亿万斯年。 她使劲摇了摇头,把这离谱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开。心疼男人是倒霉一生的开始,哪怕他只是个小说里的纸片人也不行。 ——但白月光可以酌情除外,不好意思,她就是这么双标。 一路行来,并无任何梦貐的踪迹,看来它所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眼见日上三竿时分,昨夜的吃食早已消化了大半,孔嘉摸了摸自己的肋下,人可以一日不睡,却不能半日不吃。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从早已备下的干粮,掰成小碎块慢慢吃。 等到胃中逐渐充满,才渐渐感到踏实起来。 久入鲍鱼之肆则不闻其臭。这个世界的人不在乎口腹之欲,不在意人命贵贱,一心唯有实力与成王败寇。她害怕自己待久了,也成为这样的人。 像个凡人一样生活,为拒绝同化而努力。每一次吞咽的动作都是自我提醒:我不属于这里,我的世界里有远比修行更精彩的万物……别忘了回家。 陆济舟不知何时又在留意她,看得孔嘉心内莫名,递过去一小块干巴巴的糕饼:“你想吃?” 糕饼经过一路颠簸,卖相早已不佳,甚还簌簌往下掉着渣滓。陆济舟在人界为皇室太子,到了仙界又成为宗门长徒,这样的人,一生都高高在上,一定不曾品尝过这等寡淡干巴的食物。 孔嘉满以为他又会勃然大怒,将这当作羞辱。 不想他犹豫了一会儿,却伸手接过孔嘉手中碎饼,在空中悬了半晌后迟迟放进口中。 吃糕饼的要义在于快准狠,在更多碎屑掉落之前,先将整个囫囵送进嘴里。陆济舟一来一回踌躇,导致衣襟上沾满饼渣,罕见地有些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孔嘉可不管他面子,此人何时给过自己面子?当即指着陆济舟的衣襟大笑起来,笑得陆济舟面色发青,转身就走。 “喂喂,别走啊!要走也把渣滓抖干净了再走,哈哈哈哈哈。” 陆济舟走得愈发快了。 蓦地,他脚步一顿,“梦貐?!” 果然是梦貐,一阵浓得几乎要滴下来的墨绿色稠雾迅速卷地而来,顷刻将两人包围,彼此不见。 “不好!这是异化的梦貐,孔嘉屏息。” 孔嘉面色微变,此前他们从未提及所谓异化梦貐,难道一夜之间完成了进化? “传说中异化梦貐拥有了堪比人的智慧,不再是混沌凶兽,此前恐怕是它有意掩藏。” 孔嘉将信将疑,行吧,才穿来一月,换别人现在还在新手村练级,她却已经越级遇上了传说中的BOSS级凶兽。 呜呼哀哉了一番自己的好运气,她并未听从陆济舟的建议屏息。 昨夜正是因为绿雾的出现,才让系统重新出现。 孔嘉稍加思忖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效果立竿见影,她直直栽倒。 感到自己正变得轻飘飘的,孔嘉不大习惯地往下看,发现她竟然浮在半空中。脚下是一片如波浪般翻腾的绿色浊雾,在雾气底下,赫然躺着自己的身体。 哦豁,玩脱了? 【不,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冷不丁一道人工声线出现,把孔嘉吓了一跳,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系统?” 【是我,很抱歉宿主阁下,我的能量在把你运送到此世界的过程中耗尽,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对你进行帮助指导,请原谅我的工作疏漏。】 “没事,先不说这些了。”孔嘉没所谓地飞速摆摆手,眼下另有要紧事,“你赶快告诉我,我的任务目标是什么,究竟怎么做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我真怕你又掉线了。” 系统闻言竟然沉默了一会儿,孔嘉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乌鸦嘴,果然把它诅咒掉线了,却听到了系统的回答。 【经过系统对任务的重新评估,很遗憾,目前无法告知您主线任务,或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宿主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另外,您的猜测很正确,本次充能进度3%,仅能支撑系统出现三分钟。】 孔嘉被它这段发言气得太阳穴青筋一跳,简直想要口吐芬芳,可系统 10. 一梦黄粱(四)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百年前,玉鸫谷底。 孔嘉一日内第三次陷入魂魄移位的眩晕中,再睁眼时,却已不在黄粱庄外的树林中。 鸟鸣啁啾,草虫喓喓,风送来干燥的青草气与淡淡花香,还有一丝幽微的血腥味。她所身处之地是一个谷底,两侧夹山,嘉树峻茂,一尾浅溪盘旋,清可见底的水体中,却漂浮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血腥味来自上游。 孔嘉手握成拳,轻轻抵住额角努力回想。为何她会感到这个场景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天然印刻在脑海中一样,是曾经来过? 但不可能,她确定地球上并没有这处景点,而原身作为足不出户的世家闺秀,也不曾抵达过此地。 答案只能靠自己寻找。 孔嘉沿溪而上,不多时,便在一处浅泽水草后,找到了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的少年。 少年一袭白衫被鲜血染红,露出来的皮肤处血肉齐齐外翻,因失血过度几乎变成透明色,似乎是被某种凶兽的利爪所伤。 他眉头紧锁,显然在经受着莫大折磨,体内生气随着不断冲刷的溪水,正在一点一滴流失。 ——不救他,时渊就会死。 是的,时渊。 尽管少年的眉目被血污所遮掩,又因巨大的痛苦而变得扭曲,但孔嘉从他的眉目里,依稀辨认出了,这正是太虚宗显正摧邪仙尊时渊。 只不过是mini版。 身量尚且单薄,骨相也仍具少年人独有的温钝,冲淡了后来的冷漠与孤寂。此刻只有一个靠着潜意识的毅力顽强求生的小少年,躺在孔嘉脚下。 她来到了时渊的梦境里,见到了百年前的他。 跟从直觉,孔嘉将泡在水中的时渊救起,带回了她的住处。 大概梦中一切都不能以常理论,否则无法解释,冥冥中为何她会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甚至连在哪里落脚都不用思考。 也许她在梦中扮演的是百年前救下时渊的那人,受其残余意识的影响。 时渊在伤重过程中偶有睁眼,不过沉沉看了她一眼,便又昏睡过去。 孔嘉采来止血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他泡得发皱的伤口上。伤口再不处理,就有溃烂的风险,她用自己衣物上撕扯下来的粗布一层层包裹住,却仍有点点血色渗出。 但愿仙界没有破伤风。 处理好了这一切,孔嘉趴在床边观察少年时渊。眼睑将他那对黑如点漆、亮似寒星的双眸覆住,使其少了几分冷峻凌厉,少年的骨骼也不如后来清矍分明,看久了,依稀还能看出些未褪尽的稚气。 此刻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如纸,即便陷入昏睡之中,眉头依旧微微蹙起小峰,仿佛有忧愁似山间千年积雪,经春不化。百年后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尊,此刻尚未完全长成,就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小破木屋里,哪怕是她都能轻易将这个少年摧毁…… 竟有几分我见犹怜。 孔嘉被心头骤然冒出的念头激得打了个寒颤,旋即又原谅了自己。没办法,战损是人类永恒的xp,高岭之花遍体鳞伤带来的刺激更是加量不加价。 原本的白月光时渊也曾有过这么一幕,正是作者一念之差要献祭男二成全男女主CP大道的情节。孔嘉为了劝阻她,每天一放学便打开网站狂写八百字小论文论证“时渊不能死的一百个理由”。 也许是她的毅力感动了作者,眼见白月光马上进阶成plus版——死去的白月光,作者笔锋陡转,一句“时渊伤痕累累,战衣染血似白雪红梅,却被路人救下”,将情节轻轻带过了。 眼下这个小时渊真是最美味不过的代餐,孔嘉双手托腮,支在床前。 我吃。我吃。 我…… 吃不下了,一柄光华无双的剑刃已抵在她脖颈的大动脉处,一动即亡。 剑的主人进气几乎赶不上出气,还勉强支起半边身子靠在床头,一手举剑直指孔嘉。 她一开始真该卸掉这家伙的武器来着,大意了。 孔嘉伸出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却苍薄薄剑身,缓缓向外推开:“道友,分清敌我!先把我脖子边上这玩意儿撤了如何,就你这马上要背过气的样子,左右也伤不了谁。” 顿了顿,见时渊并未抗拒,孔嘉继续推剑,“万一你嗷一下晕过去了,手劲一松——剑摔自己身上了事小,落我脖子上才真的事大。” 好了,战斗力为负数的小趴菜,轻轻拿下! 孔嘉一鼓作气,猛地将却苍剑往远处一送,迅速撤离攻击范围,叉腰数落时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拜托,是我辛辛苦苦把你扛回来的,谢不谢的先不说了,竟然还对我刀剑相向,好意思吗?” 时渊缓缓抬头,整个人如霜降后摇摇欲坠的伶仃枯树般虚弱。 在初初转醒的紧张过后,他似乎也渐渐认清了现实——目下这个活泼泼的少女的确是救命恩人,而他却拔剑以对。 时渊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低声说了一句“多谢道友。” 但他仍有很多很多迷茫,“狗咬驴……?抱歉,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茫然令他显得脆弱,脆弱却美丽,他的目光游弋在孔嘉身上,似乎要找到那处咬痕,未果,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有的话。” 好吧,原来这个世界的修道体系中并没有八仙,可少年时渊难道是个实心眼子?孔嘉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清清嗓子:“无妨,总之,本姑娘原谅你了。” 时渊点点头,又猛烈地掩袖咳了起来,移开后,袖上朵朵血花。 孔嘉气不打一处来,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因为威胁她又造坏了自己的身体,这算什么事?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不由分说将毫无反抗能力的时渊塞进被子里,四角都死死掖住,恨不得把少年封印在床上。 时渊乖顺地接受她的安排,躺在床上,仅露出一张毫无血色却依旧俊俏的脸,犹豫着又开口道:“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孔嘉心上一凛,不知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谁,总之不能报上自己的真名,倘使走出梦境后时渊还记得这一切,岂不是要对她起疑心。 最好用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名字。 当年追更仙侠虐文时,大家都是非主流e族,她给自己取的ID是“╰殘憶追ヽ舊年”。后来留在了同人圈中,也沿用了这个网名,圈内好友多叫她阿忆。 “我叫阿忆。” “阿忆,”时渊低头在唇齿间念了一遭这个名字,显然,只是个小名,这个认知让他没由来地怔忪片刻,“我是……时渊。” 孔嘉在心里暗暗吐槽,我当然知道你叫时渊,却要装成初次见 11. 一梦黄粱(五)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梦中的身体全权由她主宰,不会悖逆她的心意。因此只要她想,在手上微微施力,立时便可将后来名震天下的仙尊扼杀在这不知名木屋中。 孔嘉勉强抬起唇角,做出一个笑容来,却发现实在为难。 ——在她内心深处,果然还是含着怨气的吧。 为何系统偏偏选中了她来到这个陌生凶残的世界,为何非要她去当旁人生命里的配角?她只是一介等着毕业的普通大学生,将来生活可能乏味庸常,但会平静安谧,没有无休无止的见血与生杀。 从一开始,她就欺骗了自己的心。其实她根本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永远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乘坐的飞机永远无法落地。 她想家了,很想很想。 虎口恰好落在时渊喉结处,如脆弱果核滚动在掌心。杀了他,是否杀了他就能直接破局,杀了他就不必再管劳什子系统任务。 杀了他,她就能回家。 孔嘉缓缓加重了指腹力度,昏睡中的时渊眉间成川,勉力挣扎时头偏向一侧,露出右耳后的脖颈。那里有一枚小小的四叶印,作者从未在文中提到过,孔嘉却认出了它。 在第一本小说中,白月光时渊也有这样一处印记,曾被浓墨重彩地描述。 是巧合,抑或另有隐情? 青筋还在起伏,似浑然不知正经历重大危机。但经此番打岔,孔嘉原本就浅薄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她起身将时渊手里的却苍剑取出,扔去房屋对面角落。 算了,放过你。 …… 她在岔路徘徊,终究还是选择了系统为她提供的那条道路。 在梦境中度过的日子,即使孔嘉以清醒之身入梦,依旧光怪陆离。一切像被按下加速键,辘辘碾过,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是日天光明澈,丽日当空,时渊坐在木屋外,日色在他浅淡的衣衫上镀一层澄澄金光。 衣服下摆破了洞,二人现存修为都远远不到能凭空修复的地步,孔嘉看不过眼,摸出一盒针线扔给时渊。 时渊接住,竟也乖乖补裰起来。 瞧着他这万年不变的白衣,孔嘉忽而有些奇怪:“你为何不着青衫?” 时渊不解:“道友钟爱青衫?只是在下孝期未过,按理当服白。”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孔嘉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相处愈久,愈会意识到百年光阴给时渊带来的影响。这个少年虽同样寡言疏阔,但和凛冽无情的青年时渊判若两人。 “话说回来,你预备何时杀去魔界?”孔嘉旧话重提。 时渊穿线的手停住,轻声道:“我已杀了足够多的魔兽,再大的罪孽也当涤净了,何必再赶尽杀绝?” 仙尊时渊在太虚宗素有执律无情的声名,可年少的他此刻却在口口声声道:何必赶尽杀绝。 少年,岁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总不能在这玉鸫谷中耗一辈子。” “原来这叫玉鸫谷吗,好名字。” 时渊还有心思夸赞地名,可孔嘉没这个闲心,他一日不出此谷,梦境一日不破,她的任务还如何完成? “或许吧,”察觉到孔嘉面露不豫,时渊又道,“倘使叨扰了道友,我立刻离开。” 说罢作势要起身。 “算了算了。”孔嘉一把按住他肩膀,“就你这身子骨能走去哪里?先将养着罢。” 冲动的杀意只涌现在那一日,冷静后,孔嘉最终还是决定在梦境中好好护住时渊。 “你方才说的涤净罪孽是何意?” 传闻里的时渊形象高洁无双,为救黎民苦难,殒身不恤。即使这个世界冷血又慕强,却仍像俗世凡人一样,喜爱传颂顺美匡恶的英雄故事。仙界一时将时渊捧至风头无两的地位,有他在太虚宗一日,仙界诸宗便永远占据着道德高地,睥睨魔界众修。 搞半天,原来时渊杀魔兽不是自愿的?她还真信了太虚宗诸人的鬼话,以为他纯粹学雷锋做好事呢。 却不想这段话又将时渊问沉默了。 “算了算了不说也可……” “不是。”时渊否认,“只算不得光彩,徒惹人发笑。” 拗不过孔嘉求知若渴的清澈大学生目光,时渊一边生疏地在衣摆间穿补,一边讲述了他为何下山入人界,杀去无数魔兽的故事。 ——原是来自血脉的罪孽。 他的父亲是这一场兽乱的帮凶,无尽枉死的生命盘旋在他进阶的劫云之上,修为停滞、心境倒退,他必须偿还。 说此话时,金乌躲去树冠的身后,透过葱郁的枝梢筛下金玉似的光斑。孔嘉无暇去想这究竟是丁达尔效应还是小孔成像,时渊的脸便藏在这跃动的光影之中,忽明忽暗。 “你父亲是谁?” “……虞黎皇帝,陆定川。” 孔嘉没有看错,时渊提及他的父亲时,神态里有一闪而逝的嘲讽与鄙夷。 老掉牙的父债子偿,原著里从未提及过这一段,哪怕是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留下丝毫关于时渊是陆姓皇室中人的记忆。 孔家是虞黎王朝的开国功臣,陆定川许以重利,邀下那位早已登仙的孔家老祖重新入世,辅佐他打下前朝的江山。承诺是孔氏将世代与王室通婚,永锡重器,共同分享人界至尊无上的皇权。 修士不得干涉人界因果,孔家 12. 一梦黄粱(六)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梦境果然诡谲,自时渊苏醒后,时间流速好像恢复了正常,每一天都过足十二个时辰。 孔嘉闲来无事,拿着根树枝在门前沙地上画画,发丝垂落,露出挺翘鼻尖和匀净侧脸。时渊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她聚精会神作画的景象。 “在画什么?”高低交错的线条,大方块里套着小方块,不似景不像人,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画作。 “在画我的家。” “你的家?”时渊垂睫,原来这处木屋不是她的家吗? “是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我想回家了。”孔嘉用树枝在高楼大厦的顶层点上一个点,代表家里的灯。她的家住在最高层,高中下了晚修时回家太晚,爸爸妈妈会为她留一盏灯。 时渊闻言眼波微动,话里有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低落:“是有谁命你在此照顾我,才回不了家,这样吗?” 孔嘉一激灵,思乡真是令人口不择言,也怪时渊太过敏锐,只随便一句话就让他察觉到了端倪。 “啊,不是!当然不是!”她把木棍一扔,手上沾的泥土擦在草叶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是一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在这里见到了你,当然也要把你全须全尾地照顾好才能放心回家呀!” 拜托拜托,请相信她相信她,不是说梦里的人最好糊弄吗?怎么时渊仅凭她一句话就发现了不对劲。 “哦,这样啊。”时渊偏过头去,看向高远的长天,阳光普照之处,四下都泛着朦朦光晕,彻头彻尾的不真实。 孔嘉心下打鼓,瞧他这反应,应当是信了吧? 时渊转身来到她面前站定,伸手拉住皓腕:“走。” “走?走去哪里。” 时渊似笑非笑:“你不是想要我快些恢复吗?不去检验一番,怎么知道恢复得如何?” 她被拉着第一次跑出了玉鸫谷。 不知走出多远后,孔嘉感到自己的脑子仿佛被按下了Delete键,原先所有关乎此地的朦胧意识都被清空。她不再知道哪里有最好吃的浆果,哪一处有洄游的肥鱼,连小木屋的所在坐标,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从她脑海中擦去了。 一种失控的恐惧将孔嘉包裹,她立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 时渊回头看向她,温声道:“走啊,为何不往前走了?” “时渊道友,我我我感觉……前边似乎有不好的东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什么是不好的东西?”时渊没有松开攥着她腕骨的手,另一只手却缓缓按上腰间却苍剑,“魔兽?还是妖孽?这里不就有一只吗?” 孔嘉惊诧抬头:“啊?” “权衡明镜,去!” 随着时渊叱声,一面铜镜凭空飞来,高悬于二人身后,照出孔嘉全身。 木屋里没有镜子,而她也不习惯用溪水照影,因此对这具身体的模样一直不太关心,直到此刻才在镜中得见了自己真容。 孔嘉瞳孔惊缩。 ——为何镜中照出的是她自己? 她本来的面目与归元大陆的孔嘉已有九分相似,差异仅在毫厘之间。但此刻她无比确认,镜中所映照的身影,不是别人,更不是她入梦前所用的身体。 这就是她自己! 因为熬夜做课设在眉心冒出的几颗青春痘,小学时和同桌打闹被铅笔扎进下颌所留下的青痕,都被镜子一一呈现。 与她同样震惊的,还有时渊。 他收回权衡明镜,眸光紧紧锁定孔嘉:“镜中并未照出你的原身,你是人?” “你骂谁呢?”孔嘉莫名其妙,“我当然是人。” “倘你果然是人,为何会将我困住幻境之中,直至步出幻境范畴,修为方解除一二压制。” 孔嘉鼓起嘴,逃避回答这个问题,她怎么知道为什么?若非时渊叫破,她还当他是重伤未愈,修为没有恢复呢。 “你是何时发现的,因为我那句话?” 时渊摇头:“从醒来第一眼。”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自称“阿忆”的女孩是否是幻境的缔造者,她周身的灵力波动,确实不似有这等能耐的修士,但时渊不肯轻易掉以轻心。 因为这个幻境的主人,实在是太明白他内心匮乏与渴望,这也是他从醒来第一眼便明知此处不对劲的情况下,还愿意 13. 一梦黄粱(七)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系统?系统? 系统像死了一样,不论孔嘉怎样呼唤,始终保持绝对的沉默。 一边的陆济舟仍背着身,面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她既然能醒来,足以见得此人并没有趁乱把自己的身体摔死,孔嘉的手虚虚在唇前握成拳,干咳一声:“呃,那个,多谢你了。” “不必道谢,我既与你同行,自然身负此责,并非是为了救你。”月光冷清,屋内烛火却热烈,二者交辉,将陆济舟的身子分割成冷与暖的两边。“真要谢我,不如好好修行,休要再肖想不可得之物。” “虽然我不知你何以多次从梦貐侵袭中脱逃,但下次再拖后腿,我未必会救你。” 孔嘉将下巴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哦”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床前几上有吃食,”陆济舟言语一顿,似乎觉得这样的叮嘱太过温情脉脉,下一瞬,他又变成一开始那副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做派,“该不会蠢钝到连吃食还要我亲自喂你吧?” 孔嘉觉得好笑,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于是反唇相讥:“倘使我说是呢?你会伺候我吗?” 一个仙门首徒,人间太子,被人用“伺候”这样的字眼轻慢,无异于指着鼻头羞辱。 孔嘉挑衅地望去,等待他发怒,却迟迟无人作声。 陆济舟走到了门槛处,头也不回地说:“你且自歇,梦貐尚在,我走了。” 几乎是像慌不择路般离开这里,离开孔嘉休息的房间,就像身后有巨大无朋的阴影怪物,慢一步就会将他吞没。 孔嘉依言在床头的小桌子上找到了一碗红薯羹,软烂红薯在清可见底的汤水里漂泊,卖相并不佳。可见烹饪者根本不熟悉灶房,更没有丝毫厨艺可言。 但饥饿袭来,顾不得那么多,她端起红薯羹一口一口喝完后,再次强迫自己入睡。 ——成功了。 喧阗声涌入她的耳廓,声音像一重一重的海浪推过来,渐渐变得具体可闻。 人潮熙攘,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玩闹声,还有官差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滚珠似的滚进孔嘉的脑海中。 她睁开眼,看清自己正站在一座小桥上,周围人潮挤挤挨挨,一个挑着扁担的卖花婆婆颤巍巍走来,“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孔嘉侧身闪躲,人群却像流水一样,迅速流向她让出的空当,密不透风。孔嘉失去了原来的位置,卖花婆婆也仍被堵着,小桥高踞水面却栏杆低矮,她来不及找到新的落足点,重心一歪,直直往桥下栽去。 这一瞬,所有的喧嚣吵闹又像浪花远去,一波拍打着一波,滚去极远的海面,最终化为彻底平静,世界重新变得阒寂。 这下完了,孔嘉想,她不会游泳,又在梦中——死在梦境里的人还能回到现实吗? 可预想中跌入水中的刺骨寒凉并未到来,一双干燥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揽在怀中,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背部与臂接触的地方,有薄薄肌肉,隐隐发烫。 孔嘉在慌乱里抬眼看,只能见到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与修长白皙的脖颈,青色的衣襟将它包裹,严整又禁欲。 寂静,世界鸦雀无声。孔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它毫无章法地在胸口跳动。 片刻后稳稳落地,手臂的主人垂眼看向她:“你怎么回来了。” 霎时间,远去的喧闹声随着时渊这句话一道重返人间,孔嘉扶着他的胳膊,重新在干岸上站定,眨眨眼,说:“回来找你呀。” 卖花婆婆挤过来,诚惶诚恐地道了歉,孔嘉摆摆手说没关系,婆婆的目光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堆着笑道:“二位看来是老相识?唉,是老身对不住姑娘,可惜实在赔不起什么东西,这两朵花是今日最好看的一对儿,权当是老婆子的赔礼了。” 她不由分说将花塞进孔嘉手中,竟是两朵暗粉色的暮云花,这令孔嘉想起了太虚宗随处可见的花丛。 不论怎么说,在凡界,这花确然很算得上不错了。 孔嘉道谢,笑纳了两朵暮云,待婆婆远去,方笑眯眯地说:“这花也应当有你的一份呢,时道友,若非你接住我,我连簪花的机会都不会有。” “巧合而已。” ——不是巧合,是梦境知道你在此处,才把我传送过来。 但这话不 14. 一梦黄粱(八)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孔嘉冷不丁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从容步前的时渊,下意识后撤一步,“你,你一早就知道了?” 天有些回暖,山楂上裹的糖稀开始融化,顺着竹签淌下来,积在虎口,浓稠黏腻,孔嘉无暇顾及。 时渊握住她的手,十指修长,一一揩去黏糊的糖浆,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知道什么?知道有人心怀叵测接近我,还是知道此境并非真实?” “前者,我在玉鸫谷已回答过你,至于后者,”他掐诀将两人手中交叠粘合的糖稀清理干净,“是刚刚才能确定。” 好聪明的人,仅仅几句话,便掌握了眼下的景况。 他看似好性的擦拭,焉知没有威胁意味在? 孔嘉再不敢小瞧梦境中的少年时渊,这是一把锋利的剑,还未学会藏锋。 大概是出自报复心态,她颇有些恶趣味地想到,跳出一环又一环后,聪明如斯的时渊,会知道自己仅仅是个小说世界中人物吗? 当他得知这一切时,又是否还会像现在这么泰然呢? 时渊却松开了孔嘉的手,用她撕下的纸衣做成碗状,托在木签下,“可以吃了。” 他垂眸端详孔嘉神色:“你是要告诉我,在我自以为脱离幻境后,其实仍然身处幻境中?” 孔嘉埋头在糖葫芦上啃下一小块果肉,甜蜜又酸涩:“是,是的吧。” 问:如何让一个人以最快速度脱离梦境? 答: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孔嘉没有别的办法,她向前只身回到了现实,可时渊仍在梦境里做他百年前的少年游侠,她能做的只有戳破他的梦。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并不是幻境呢?”孔嘉试探道。 “哦?那是什么。”时渊十分从容,表现出无论什么都不会意外的样子。 好吧,“……这其实是你的梦境。” “原来如此,”时渊吁出一口气,指尖抬起,刚好越过孔嘉耳畔,她险些以为对方要替自己挽起垂落的发丝,心跳一瞬加速——动作这么亲密,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闪躲一下?或者投桃报李也为他梳拢一下鬓角? 时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微不可闻地低声笑了笑,一只闪烁着深蓝光泽的蝴蝶落在他指尖,磷翅微翕,亦真亦幻。下一瞬,随着他屈指,心意流转间,蝴蝶化作点点光尘,弥散在空气里。 “不错,这是我的梦境。” “那么,”孔嘉还在对付糖葫芦,仍能感受到时渊目光正在她身上流转,语调深幽,“你又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这场梦境是你百年前的记忆,我出现在这里,扮演百年前的角色,并不知道她是谁。” 她如此笃定是梦境出了差错,尽管镜中照出的人影是自己,但万一那是面能看透灵魂的神镜呢? 时渊面上浮出探究的神色,他知道孔嘉说的是真话,可是—— “扮演?”时渊弯起唇,眼珠沉如暗海,却隐有沸沃岩浆,“你认为,自己在扮演一个与己无关的角色。” 他的手还停留在蝴蝶消失处,与孔嘉仅在咫尺间:“是如此作想的吗?阿忆。” 阿忆二字咬得很轻,像猛兽叼住幼崽的颈后软肉,因它知道幼兽无路可逃。 孔嘉正要点头称是,却突如其来打了个寒战,周遭空气凝固得像马上要开裂,危险危险危险! 她摸了摸胳膊上倒竖的汗毛,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当然不是。” “我说的话,我做的事,自然都因为我自己乐意这么做才做的。” 这其实也是实话,但在回忆的梦境里行动自如一事,不论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这样吗,”温度稍有回升,凝固的空气恢复流动,他说,“这样才对。” 时渊的笑压了回去。 老实讲,虽说笑起来的时渊俊美如神祇,却总让孔嘉心底免不了发怵。倒不如像百年后一般,做个万年不苟言笑、沉默冷淡的高岭之花。 至于代餐什么的,她已经很久没吃上了。 说到吃,孔嘉争分夺秒吃完了手中最后两粒山楂。事已至此,主人既然醒悟,梦境崩坏就在须臾间,等回到梦境外,等待她的又只有红薯了。 擦干净手,她在心中倒计时。 一、二、三。 …… 一。二。三…… 三……三?三! 无事发生。小贩吆喝声依旧在,桥头游人仍往来如织,胡同里遥遥传来一句“磨剪子嘞,戗菜刀——” “你在期待什么?” 孔嘉愕然抬头,险些撞上时渊的下颌,她捂着额头,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我在等你醒来啊?” 时渊望住她,笑意森森:“谁告诉你,梦境会就此破碎? 15. 一梦黄粱(九)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时渊,还要多久才到啊。” 孔嘉蹲下来用力揉了揉小腿肚子,才将胀痛的感觉稍缓。真·做梦也没想到,在梦里换地图竟然还要靠走?二人一路向北而行,纯靠双腿丈量路程远近,走得她又酸又麻。 “这不是你的梦中吗?梦里换个场景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事,天啊!为什么在梦里我们也要用脚走路?你能不能往虞黎插个锚点?” 时渊沉吟了一会儿,迎着孔嘉满怀期待的目光,“何谓锚点?” “呃……”孔嘉无语比划,“传送符?瞬移术?实在不行,御剑也可以呀!” 时渊了然模样:“原来如此,若非你提醒,我险些忘了。” 孔嘉顿生期待的星星眼:“是不是!是不是!既然想起来了,那赶快使出来吧!” “抱歉,”他勾唇笑答,“我做不到。” 孔嘉像鼓胀的气球被针尖扎破,失落地耷拉了眉头:“嘁!还说是什么天才,连这都不会,难怪被魔兽挠得破破烂烂。” 眼前少年到底后世那个强大的仙尊,不能御剑而行也是情有可原。 但,理无可恕。 孔嘉决定半天不同他说话。 ……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郊外鬼火点点,偶闻一两声蛙鸣。 “我饿了,时渊。” 半日之期未到,口腹之欲当头,孔嘉可耻地食言了。 时渊烤着鱼,用灵力为她铺陈开一落小小休憩处,王城在望,附近并无可投宿的村落,睡觉只能幕天席地。 漫天星子仿佛洒满钻屑的轻纱披拂,生长在现代文明社会的孔嘉,哪里见过这样多的繁星? 孔嘉一个个点数过去:“北斗七星,没有。牛郎星,没有。织女星,也没有……算了不数了!” 纵然风景相似,这儿与地球上所见的,终究不是同一处天空。 时渊却对她口中所提到的星宿起了兴趣,随口问一句何为牛郎织女星。 “噢,他们呀,他们是一对夫妻哦。” 孔嘉双手抱膝,仰望天空,娓娓讲起了故事。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他们相爱的传说。织女爱上了牛郎,却为王母娘娘所不许,她钗划银河,分隔牛郎织女,令他们每年七月七日才能在鹊桥之上相会。” “就这样每年一会,千千万万年。”孔嘉叹了口气,轻轻念起语文课上学过的那首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从前总觉得学习既苦又累,但她现在真的好怀念好怀念能够心无旁骛读书的日子啊! 如果能回去继续念书,她再也不在思修近纲马原毛概高数大物线代工图课上摸鱼了。 不好意思,好像一不小心,每一节课上都有她摸鱼的身影。 当代大学生都这样嘛,孔嘉宽慰自己,等她离开这个世界回去,一定做一个不一样的大学生。 时渊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方才那诗是你所作吗?写得很好。” 孔嘉吓了一跳,头摇得像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归元大陆:“不是!不是我写的,是我们那边很有名的一首诗,小孩子都会背的。” 她可不打算在这个世界当文抄公。 时渊点点头,手指微动,将烤得焦黄的鱼翻了个面,“至于你说的牛郎织女故事,我亦有三点不解。‘王母娘娘’此人,可是仙界大能?为何仅凭她一人之意,就能阻止两人不复相守?既然不能相守,何以能年年相会?如此坚持了千万年之久,这牛郎织女倘使果如你所说那么相爱,又为何不反抗?” 孔嘉被他三连问得哑口无言,胡乱挠了挠后脑勺,答道:“这就是个故事而已啦!起初只是人们看见天上有这样两颗星,后来才渐渐附会出爱情逸闻,王母娘娘也不过是其中的角色罢了。因为大家喜欢听坎坷不平的故事,所以主角一定要遭到刁难。” “说到底,其实是编造这个故事的人不想要他们在一起,故事中的角色怎么会反抗创造他们的人呢?” 时渊听罢,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阵沉默,他往烤鱼上撒了些简易香料。 “然而,不论在归元大陆何地,我都不曾见过你所说的牛郎星与织女星。” 篝火跃动,他黝黑的眸子里映着孔嘉的身影:“阿忆,你究竟来自哪里?” 其实不是她非要卖关子,但要解释穿书一事太复杂了,何况现在还是套娃式的书中梦境,孔嘉摆摆手:“这个嘛,等你出了梦再说。” 16. 一梦黄粱(十)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无妨。”时渊不以为忤,将手中烤好的鱼肉递给她。方才几度交锋索战,他竟岿然不动,兀自烤好了鱼,香气与尴尬一齐流动,浮在孔嘉鼻尖。 他垂首认真地对付打了死结的衣带,一丝不苟。摇曳的火苗将时渊的脸映衬得愈发面如冠玉,比建模还要精致无双。 孔嘉静静凝视时渊动作,这一刻心脏仿佛被忘记拧紧发条的钟摆,悄无声息开始罢工,半晌忘记将烤鱼送入嘴中。 他玉样的面庞,火光如蜜般在其上徐徐流淌,从轻颤的睫毛,跳跃到笔挺的鼻,浅淡的唇。孔嘉觉得现在气氛古怪,却不知古怪来自何方。 “好了。” 直到时渊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二人衣带已经天各一方。 “为何不吃?” 时渊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孔嘉猛得往后跳一步,连她也不明白自己这一瞬的紧张因何而起,干巴巴地咬下一块鱼尾,说话时上牙险些磕到下唇肉:“我、我在思考。” 思考……思考什么呢? 有了! “思考我妈妈,就是我娘,我娘是怎么烹鱼的来着。”她为自己的失神临时找了个理由。 时渊却未再多语,孔嘉自觉失言,将烤好的鱼递给他:“你也吃嘛。” 在玉鸫谷时,时渊自称身在孝期,而陆定川眼下还在虞黎皇宫里好端端的,他为谁服孝,委然不言自明。 他一定很难过吧,孔嘉想,现在的时渊,其实也不过是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少年。 时渊却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 凉风习习,拂起孔嘉的发梢飘落在眼下,麻酥酥的。 “其实,正是我母亲教会了我,如何在郊外烤鱼。” 时渊的眼睛定定望着燃烧的篝火,亮而近白的火焰,又热又凶,将他的眼睛熏得快要流汗。 “那时虞黎尚未定都,我们过惯了四处迁徙的日子……” 在这个热与凉交相更替的夜晚,孔嘉终于听到了这个故事更详细的版本,书中未曾提及的另外一面,正在她眼前姗姗展开。 其实说穿了,还是老土的佳人夜奔故事。 旧朝门阀时氏家的千金爱上了壮志凌云的起义军首领,她相信他所描摹的未来,相信“山无棱天地合”的情人诺言,相信“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终有实现的一天。 身处陵屠贵族阶层,她看透了这个末世王朝灭亡的必然,为此不惜忤逆父兄宗族,卷走家中部分财物,与恋人潜逃到北方。 来自时氏的财富,成为了虞黎军招兵买马的第一笔资金。而陆定川果然不孚众望,寥寥几年间,便已强大到令上位者再也不能忽视的地步。 但与此同时,那些与权力富贵附骨共生的痈疽也在他身上孳生——又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贫穷将本性掩盖,也迷惑了世家小姐灵慧的双目。出身黔首的他,刚刚除下自己裹头的黑巾,第一次感受到冕旒在眼前摇曳的美妙滋味,却愕然发现,原来皇位还并不是那么安稳。 “天下未一统,朕夙兴夜寐,不得安眠。”他说。 于是,为了所谓的一统天下,陆定川纵容魔兽,为祸苍生。 时渊的母亲无法忍受曾经的良人变得面目全非,更不堪背负千万苍生的性命——她固执地将战乱的罪愆归结于自己,倘使没有她从时家带出的财富,也许世上永远不会存在陆定川这个乱世枭雄。 而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前线,由陆定川的使者亲口告知。 时氏一族在归元大陆枝繁叶茂,即便王朝更替,也无法伤其根本。他们本可选择遁世隐居,保留生息,但因为北帝皇后出身时氏,为表忠诚,时氏阖族不得不冲在了抵御魔兽的第一线,以空手白刃迎战杀红了眼的魔兽。 最终全军覆没,无一人幸存。 消息传来的当夜,已与虞黎皇帝恩断义绝的弃后时绥,在冷宫投缳自尽,结束了她短暂而颠簸的一生。 时渊离开之日,肩负着母亲的殷殷厚望登仙而去。但他赶回时,时后的身体已然冰凉。 绥者,安定而温厚,这是一轮该悬于治世的婵娟,却被凡夫伐桂,殒于乱世之中。 时渊叙述的语调云淡风轻,他已成长到足够 17. 一梦黄粱(十一)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虞黎境内,漠荼城外。 漠荼是虞黎王都,苍灰色的石砖砌成高大的城墙,其上并无一根藤蔓,每一块砖都被修士用术法篆刻上带有仙力的纹路,拱卫着这颗在人界北地冉冉升起的帝星。 二人遥遥站在城门百步外,看出入城池的民众队伍排起长龙。 门口有兵卫把手,进出都要被盘查,出示了虞黎子民的身份证明后才能畅通,否则要被戴着可怖面具的兵卒抓走拷问。时渊说,这是为了防止南面陵屠的细作趁乱混入其中。 这样吗?孔嘉注意到左扇门后的背阴处,还有修士的身影出没,单单只有身份证明还不够,进城还需再另外过一遭修士的法眼。 时渊对此司空见惯:“他们在提防魔修。” 听起来固然有理,但为了些莫须有的魔修如此大费周章,还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魔界与人界虽有接壤,但交界处早于千年前便被数位大能布下禁制,魔界一方根本无从打开。因此,魔修要想来到人界的,只能经由第三方仙界。而仙界修士与人界休戚与共,又岂能容得他们肆虐凡间? 真是多此一举。 孔嘉决定关心一些更具体现实的问题:“你有虞黎身份证明吗?” “当然。” “……?那我?” “你没有。” 孔嘉闻言大喜,悄悄往后撤出一条腿,拉开了与时渊之间的距离:“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好奉陪啦!” 砰! 身后竖起一面无形空气墙,小步快速撤退的孔嘉一后脑勺撞上硬邦邦的墙面。自打离开玉鸫谷,时渊的修为是一天强似一天,如今轻松幻化一堵墙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怪道能只身入世,挥剑劈斩凶兽群。 孔嘉捂着后脑勺,气得直跺脚:“我反正又进不去,你又不让人家走,难道要我在外边干等着?我也用吃饭的呀。” 时渊默然:“谁说我们要走正门进去?” 话音落,孔嘉便见眼前景象骤变,他们的立足点已是城内一座二进小院落。 “就……就这样进来了?” 方寸挪转术需施法者与被携带之人身体接触,时渊松开她的手腕,背身往室内走去,“就这样。” 孔嘉不悦地撅嘴嘟哝:“那你前些日子为什么不用这个术法,害得我腿都要走断了!” 时渊含笑道歉:“对不起,皆因在下的灵力至今日方彻底恢复。” 孔嘉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听起来似乎没有作弄自己的理由,可时渊的神态,怎么看都透着狡黠。 不管了,因为她旋即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想进城的魔修,岂不是也能这样进来?” 正房落了锁,时渊旋手抽剑,寒光一闪,铁锁应声碎裂。门开了。 收剑入鞘,整个过程几乎只发生在交睫之间,“你觉得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术法?” 孔嘉不觉得。空间瞬移很明显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与极高天赋,而这些都正被恢复后的时渊毫不吝惜地挥洒。 她堆起笑来:“当然不是,是时道友天资聪颖、天纵奇才、天下无双……欸?等等,你怎么强闯民宅?就算是天才也不能强闯民宅吧!” 修真界不讲道理,但孔嘉来自法治社会,她总是习惯性和这些人讲道理。 “这是我的屋子。”时渊眉头跳了又跳,“并非他人宅邸。” 推开门,陡然一蓬尘埃与霉味混杂的空气跌跌撞撞冲出来,孔嘉打了个喷嚏。 时渊默不作声地掐了个清理诀,不一会儿,室内就变得窗明几净,像请了专业家政精心打扫过。孔嘉顺着窗台摸过去,啧啧称奇:“真方便啊!” “阿忆。”时渊突然叫她网名,孔嘉打了个哆嗦,回头问他什么事。 “清理诀是最粗浅的术法,你不会吗?” 孔嘉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地承认她其实只会一些简单的剑法。 时渊表示这不应当,正如人间进学没有先读大部头文选,再去从一二三四这样简单的文字学起的道理。修行术法,也当先学这些粗浅好用的口诀,入了门,而后再慢慢去掌握对战的招数。 “教你术法的人是谁?竟连这也不懂。”时渊皱眉谴责,却藏了一句话未言明——像她这般,一入门就学剑法的情况并不是完全没有。但唯有一种可能,教授她术法之人,只将她当成一把武器,而且还是一次性那种,损耗辄换。 既然是武器,当然无需学习生活用的术法。 孔嘉却不知时渊心中推测,撇嘴道:“他 18. 一梦黄粱(十二)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皇宫位于城池最深处,相较于城墙的巍峨厚重,此处宫墙是用混着琉璃砂的深色颜料漆成,日光下溢彩流光。像有什么轻薄的、浮华的东西,迫不及待要突破这一层古朴的封锁喷薄而出。 孔嘉以为时渊又会故技重施,闪进宫内,没成想他却带着她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进。 皇宫正门上雕刻了一只凶气四溢的蚩猃,通体金色,眼眸处镶嵌着归元大陆最宝贵的日芒石,它张开血口,仿佛要将进出宫的人都吞噬。 时渊曾说,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正是一只蚩猃。 看穿孔嘉的不解,时渊解释道:“蚩猃性凶,堕魔则为祸人间,入仙却是勇猛无匹的仙兽,正邪一念,是为虞黎镇国兽。” 正说着,一队宫人齐齐迈着碎步,急匆匆来到他们面前,俯身行礼:“大公子。” 为首之人将目光落在孔嘉身上,似在询问,但时渊无意回答,他便识趣地迅速低头:“陛下正忙,您可先回宫等待陛下传召。” 时渊没有答应或拒绝,又温声向他们询问宫中近况,得到的答复多半乏味得像温吞白水。孔嘉百无聊赖地站着,足尖在地面画圈,眼风偶或扫过时渊屹然如青松的背影,颇觉新鲜。此时他的行止仪则,既非茫茫荒野里流血受伤的少年侠士,亦不是太虚宗里高不可攀的仙尊,举手投足间,他像这个新生帝国真正的王储。 但他们却叫他,大公子。 真奇怪。 问过话后,二人自往另一面去,有宫人要跟上来,时渊抬手止下。 等到走开数百步,孔嘉回头张望,那些宫人化作一粒粒黑色长点,还伫立在原地目送他们。 “啊呀,你还挺像样的嘛!我都有些被你唬住了呢。” 时渊果然对皇宫十分熟悉,一路分花拂柳,“习惯而已,长久用这等做派生活,算不得什么好事。” 不知他们方才交谈中透露了什么信息,时渊虽是说笑的模样,但眉眼间心事重重,分明一开始入宫时还不是如此。 孔嘉直接问他:“时渊,这儿是有什么异常吗?” 时渊点头,旋即又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且看吧。” 说话间,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矗立在眼前,时渊低声道:“到了。” 孔嘉倒吸一口凉气:“你以前就住在这般金屋里?” 殿门口重兵把守,两侧各站着十余个宫女太监,手捧各色器物,以俟随时召唤。 她啧啧称奇:“太有排面了,这待遇和皇帝比也差不多了吧。” 时渊示意她往阴影处走,闻言表情稍显复杂:“你看得很准,确实如此。因为这正是陆定川的宫殿。” 孔嘉:…… 依靠时渊的仙术,二人很轻易地躲过巡逻侍卫,一跃而上,轻轻落在庑殿重檐下,恰好是视觉死角。 孔嘉笑不出来了,用气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其实……如果你有在自己家里当贼的特殊癖好的话,倒也是不用带上我的,呵呵。” “嘘。” 不知时渊用了什么法子,屋内的交谈声无比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鄢未暌已死,尊主,是否该兑现承诺,将凶兽撤回魔界了?” “哈!陛下消息如此灵通,能知远在千里外的陵屠国事,为何对你的长子陆弗违杀我麾下八百精锐魔兽一事绝口不提呢?” “呵呵,哪来的长子?朕的太子陆弗观,如今正在东宫跟随夫子□□王之术,尊主怕是弄错了人。” 孔嘉听得分明,偷偷拿眼觑时渊神色,却见他面容平静,无动于衷。 下边交谈的两人又絮絮聒聒博弈了半晌,结合已知的所有信息,孔嘉终于弄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时间线从此刻再往前拨动二十年,王朝末世、民生凋敝,鄢氏的统治风雨飘摇。有草莽英雄应大运而生,五年间,连下数十城,占领了人界半壁江山,自号为王,是为后来的虞黎开国皇帝陆定川。 眼见形势大好,甚至用不上再一个五年,陆氏即可一统天下。 然而随着鄢氏先帝的驾崩,帝姬鄢未暌在南方称帝,天命开始向另一侧倾斜。 曾经为苍生黎民请命的起义军首领,在尝过身披龙袍的滋味后,再也不能容忍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又拱手让人。 他许以重诺,邀得某位早已登仙的孔姓修士出世,又用了不知什么法子,让魔主借出数十只魔兽以供驱驰。一时陵屠节节败退, 19. 一梦黄粱(十三)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被发现了! 带着魔气的尖叱炸响在耳畔,孔嘉身下一空,直直向下坠去。 身体失去控制,失重、惶惑。突然,时渊探手揽住她的腰,放出灵力止住下落之势,二人徐徐落地。 他松开落在孔嘉腰侧的手,目光沉沉,一语未发,右手却早已扶向腰侧却苍。 魔主笑得张狂:“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弗违殿下,怎么样,被父亲矢口否认自己存在的感觉想来十分美妙。堂堂一国皇子,怎么像只耗子似的躲在屋顶?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 始终偃息的灵压开始波动,时渊乌黑的眸子变得更为浓沉,神色晦暗不明。 看穿了时渊的杀意,魔主大笑着退后,挥袖在身前布下黑雾屏障。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算不得你的仇人,先处理家务吧,后生!” 余光扫过孔嘉,魔主眸中兴味更盛,后退的步伐却未歇:“本座的杀将不能白死,我们之间的账,留待今后再算。” 他想跑。 “休逃!” 却苍凛光大炽,如银蛇狂走,转眼已挥至魔主脖下。但他逃跑技能实在太过熟练,身体迅速化为一帘黑烟,剑光所向披靡,却只来得及将黑烟劈散。 “——送你个见面礼,不用客气。” 魔主在虚空之中,留下了这句话,一缕黑烟悄然从背后袭入孔嘉体内。 在黑烟接触孔嘉身体的一瞬,身体已在千里之外的魔主“咦”地疑惑了一声,但仍强行推动黑烟灌入孔嘉体内。 没有人注意到发生在身后的一切,包括孔嘉自己。 她只觉得魔主的退场方式既缺乏新意,又有很强的既视感。 “逆子!还不速速去追!” 陆定川,这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看不清形势,见堂堂魔主都被时渊吓走,一时胆壮,摆起了爹谱。 时渊漠然移目而视:“我自有决断,不需你插手。” 却苍尚未归鞘,时渊右手执剑,剑尖点地,步步朝陆定川行去。 浩荡灵压一瞬释放,如巍峨高山般压塌了虞黎皇帝的脊椎。水一样流泻的灵压似长了眼睛,绕过孔嘉,直推到大殿的每一处角落。 杀伐、紊乱、愤怒、悲哀。 这是孔嘉在灵压中感受到的气息。 “你?!你要弑父?陆弗违,如今天命在我,你杀我后,人界再无帝星,万千生灵涂炭都将尽数记在你头上,就不怕生出心魔?” 剑尖抵在陆定川喉头,上下滑动,刮出道道血痕。 “你借魔力窃取帝星之位尚未得到果报,还轮不到我来,倘使果真算我头上……” 执剑之人嘴角绽出冷冽笑意,寒光映在乌净的眼珠里,亮得惊人:“父亲,那就请以尔血洗孩儿罪孽滔天。” “父皇!” 宫殿大门骤然推开,一声粗嘎的少年惊呼传来,时渊手中动作未停,却苍剑深深没入陆定川胸口,一瞬毙命。 穿着储君服的少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把推开时渊,奔向咽气的陆定川。 “父皇!回答孩儿啊!父皇!”陆定观抱住虞黎开国皇帝的尸首痛哭流涕,不知是难以接受父亲的逝去,还是担忧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恶狠狠眼神剜向时渊:“你这个悖逆人伦,弑父行凶的罪人!废后之死根本就与父皇无关,是她自己执迷不悟,自寻死路。” “无可救药。”时渊将灵压收回,好似在点评一桩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真是好一桩感天动地的父子情,我几乎要为你们掬泪了。” 却苍剑下,淋漓的鲜血汇作一处浅洼,时渊抬起剑来,用圣旨的黄绸缓缓擦拭剑锋,直到再次白刃皑皑。 “你?你想杀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弑父杀弟,你不是修仙之人吗?你会有报应的!” 孔嘉听了在心底暗暗叹气,这些凡人对仙界的认知太过局限,说来说去都是这三板斧,但凡求饶一下呢?且不说因果报应这事儿不是这么算的,光是百年后那位名彻三界仙尊的存在就足以证明,时渊根本没有受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报应。 时渊将沾满血腥的圣旨抛掷在他面前:“可惜帝星已灭,人界经不起再一次战火,需要傀儡作帝王,我不能送你们这对情深父子重逢。” “恭喜你了,弟弟,登基吧。” 他在陆弗观恐惧的注视中逼近,却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颅。 陆弗观吓晕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却苍剑才彻底回到鞘中。 时渊站在殿门口,逆光仅仅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臂膀,似乎比梦境中初见更宽厚了,又似乎变得更加沉重。 孔嘉跟上去,见在外侍立的宫人尽数晕厥,悄声问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时渊阔步前行,坚定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只是让他们陷入了沉睡,醒来后,将无人记得陆弗违。陆定川无因暴毙,而陆弗观会以长子的身份登基。” “他?登基?”孔嘉摇头,“我觉得他并不适合当一个皇帝。” “无妨。” 时渊从容告知孔嘉,拍头那一下,是在陆弗观的体内种下他的灵种,而灵种会随着血脉代代传递。 “起码,今后的陆氏皇帝不会再因一己之私,为害苍生。” 因为他们已成为时渊的傀儡。 一切发生得太快,但又仿佛尽在时渊的预料之中,他面容平静,唯 20. 大梦谁先觉(一)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好痛!” 从极度痛楚中惊醒,孔嘉回到了黄粱庄中,曹于归正端来新的红薯饼想要分享,却被她赤红的双目吓一大跳。 她怔忪的模样险些让曹于归以为梦貐夺走了孔嘉的一魂一魄,放下手中盘子急切地贴上她额头:“孔师姐,你还好吗?” 孔嘉眼前的画面还停留在梦中,记得最后一眼,时渊端起灯盏唇齿开阖,可她陷入真空般的死寂,无从听清。待曹于归的问话入耳,这才大梦方醒:“什么时刻了?” “卯时三刻,算算时间,他们应当快回了。真奇怪,怎么没有仙尊的消息,仙尊打个梦貐难道不是轻轻松松吗?” 仙尊……对!仙尊时渊,她需要确认时渊的境况。 孔嘉翻身下床欲走,却被曹于归拉住,“师姐,你状态不佳,这是要去哪?” 与此同时,脑海中终于传来了那道熟悉的无机质系统声,冰冷又亲切。 【滴,完成任务,已获得预加载任务奖励,人偶符箓一张。】 奖励已获得,意味着拯救时渊任务完成,孔嘉松了口气,不再挣扎,从善如流随曹于归坐下。 她抽空在脑海中读取了任务奖励的说明:【人偶符箓,消耗品,可幻化为某人,肉身一比一定制,行动自如。幻化成功后可模拟对象进行日常基本交谈,持续日期三天。期限一到自动销毁,无反悔机会,请宿主慎重使用。】 庄主仍被束手绑缚在地,期间曹于归多次奉上水与口粮,也只是吃下,一言不发。孔嘉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外门弟子了,大概正是这点人情味儿,让他比起修士来,更像一个有烟火气的凡人。 而现在,始终咬紧牙关、怒目而视的庄主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双目涣散,倒像极了他们之前所描述中,失魂落魄的庄民。 待到天光大亮,出外勤的太虚宗小队终于回来,但其中并无时渊。 怎么会这样?她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一定是你捣的鬼,是你害了仙尊!” 外勤弟子们陆续进屋,还未站稳脚跟,一名急性子男修立时拔剑向孔嘉刺来。 他急于出剑,立身不稳,剑气飘忽无依,孔嘉靠自己完全可以挡下这一剑。她索性不躲,一手握稳新手剑,随时准备还击。 但不必她出手了。 叮啷,一阵金属交错声,毫无威胁的剑锋被挡在一步之外。该名弟子愈发恼怒:“大师兄何故拦住我?你莫非想悖逆仙尊的命令?” 原是陆济舟抽剑为她拦下了这一击,他修为远远高于暴脾气弟子,仅仅一格,便让他持剑动弹不得,只能嘴上疯狂输出。 “姜晦,不要轻举妄动。仙尊只交代过,倘使此地失控,而他支援不及,则以该女为皿入阵,镇压凶兽。”又是铮一声,陆济舟反手将他的剑震落。“眼下仙尊虽为镇兽而沉入梦境,但此地无恙,则不该妄杀无辜。姜师弟,休要曲解仙尊之言。” 最后一句声线隐隐见沉,带上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孔嘉听了半晌,终于明白他们所提及的“该女”是自己,翻译成人话来说就是,如果时渊不顶用了,关键时刻杀了她祭阵。 他们有病是不是? 叫姜晦的弟子比她这莫名其妙受到死亡威胁的人还要生气,却慑于陆济舟的大师兄之威,不敢再口吐狂言,只是恨恨地补充一句:“不论如何,仙尊如今的选择,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区区一只异化梦貐,杀了就是,何必仙尊屈尊入梦以制约?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凡女!” “师兄你执意护她,我没有办法,但怎么说也该将她押回宗门,交由宗门长老定夺。” 众弟子纷纷点头,于是,孔嘉一夜间从降魔小队蹭经验的挂件,变成人身自由受限的阶下囚,一旁的曹于归看得目瞪口呆。 当事人孔嘉也目瞪口呆:“我来这只做三件事,煨红薯吃红薯和睡觉,请问是哪一件惹了你们?” 没有人搭理她的问题,连方才为她说话的陆济舟,也对众人一致通过的结论没有异议。 可她真的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只好主动出击了。 “你们没能除去梦貐?” 话音落,又有几道锋利目光朝孔嘉射来。 “你还有脸问?” 孔嘉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嗯”一声回答:“我 21. 大梦谁先觉(二)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太虚宗,执律堂。 石雕獬豸环伺,滚滚灵压有如千钧。 孔嘉伏于堂下,面前是太虚宗执律长老及弟子众。 “我不明白,我不认罪。” 灵压加诸她肩膀,沉得孔嘉无法站立,这些人正在妄图以此种手段逼迫她,从精神上压垮她的脊梁。 无法直起身子,也不甘心莫名被定下罪名——陷仙尊于险急。孔嘉听到时忍不住嗤笑出声,待收了笑,直直逼视陈词的弟子,问,我何罪之有。 弟子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翻来覆去都是些“仙尊早有安排”“仙尊为了你改变计划”的陈腔滥调。 孔嘉摊开手:“你这不过是些自由心证的说辞,我要的,是我害了时渊的物证。” 领头长老勃然大怒,阔掌猛拍台面:“你这凡女,獬豸眼皮子底下,还不认账?” 她早已看出,这些外强中干的长老们,其实根本不明白时渊所行的目的与原因。比起要给时渊证个公道,他们如此急不可耐地定罪孔嘉,更像是要为仙尊沉于梦境一事找个替罪羊。 显正摧邪仙尊乃仙界表率,他的事情早非太虚一宗内务,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比起整个宗门沦为仙界笑柄,还不如将锅甩给“妖女”,毕竟孔嘉登仙一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说不是她身上有蹊跷,谁信?何况她多次被梦貐所侵却毫发无伤一事,也是有目共睹。 他们想要她心甘情愿以自身为器皿,引渡梦貐。 好吧,算你们赢了。 孔嘉对这些虚伪又傲慢的修士无话可说。 但唯有一点,她提出要求:“要我认罪伏法,可以。但我想知道时渊现下究竟如何了。” 又是一阵狂轰滥炸似的指责,最终是坐在侧首一位长老点了头:“就让她去吧,多留些人看着她。” 孔嘉认得她,道号妙知,以情字入道,在原著中算是给时渊意识到他对鄢知意的感情打了助攻。包括现下满宗门闹得风风雨雨的“替身说”,其根源理论也来自这位长老。 孔嘉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投去一眼,见到时渊确实是她的当务之急,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分明任务已经完成,但他却迟迟稽留梦中,究竟是何故? 即便是异化梦貐,在时渊这等级的仙君面前,也毫无一战之力,所谓牺牲自己也要困住魔兽一说,她是丝毫不信的。 时渊如太虚镇山重器,一朝出事,宗门便方寸大乱起来,各长老争执不休之下,竟通过了孔嘉的要求。 跟随弟子指引,她步出执律堂大门,背影挺拔,脊梁在滂湃灵压反复捶打之下,依旧挺得笔直。 疼痛,当然疼痛,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打碎了重组,不再属于她。 但孔嘉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在这些人面前塌下脊梁。 他们不配。 在孔嘉身影消失后,堂上各长老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 再回坤定峰。 时渊留在梦里,但峰上仍然流淌着沛然冲和的灵气,就像他始终在此,注视着峰间众弟子。 坤定峰不能没有时渊,太虚宗不能没有时渊,乃至整个仙界,都不能没有时渊。 他近乎精神图腾般,活跃在仙界每一个修士口中,或温和或严厉,总归明明如月,不可掇之。 此刻,时渊在他们初见的殿内,盘坐于席上,周身光芒大盛,灵力流动中混入了几丝绿色的烟雾,为他疏朗周正的面庞平添几分邪异。 其实距离上一次见到他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与少年时渊相处日久,竟让孔嘉感到些许恍惚。 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梦境中与她并肩而行,会一本正经地逗她,会因玩笑话而脸红的时渊吗? 或许是,不过不重要了。 纵使梦中细节栩栩如生,但她知道,那不过是梦貐编织而出的虚幻世界。少年时渊是假,共同经历是假,唯有性格或有几分真实。 但也成为了过去式。 成长是不断献祭过去的自己,每一步都践在往昔淋漓血肉铺就的道路之上,百年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不要再留恋梦中了,孔嘉。 她如是自我劝诫,衣襟攥紧又松开,布料变得皱巴巴的,心脏也像被什么抓住又放手,酸痛得马上要皲裂。 即便懂得诸般道理,但她还是执着地想要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时渊 22. 大梦谁先觉(三)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殿内一阵喧哗惊呼不提,早有人飞也似的将仙尊出梦的好消息通报四方。 时渊挥手屏退弟子,凝注孔嘉神态,瞳海深不见底,锐利目光刺得她生疼,“你口口声声称在梦中救我,是为何意?” 他当然知道孔嘉有古怪,事实上,正是因为孔嘉的“古怪”,才得以让她以寡缘之身从众凡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他的选择。但现在,这种“古怪”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这块大陆上少有人能脱离时渊的预料,孔嘉是其中之一。 孔嘉不语,视线静静在他面上描摹——与初见无二的模样,依旧青衫乌目,容色冷淡,按说代餐归来,她该高兴才是。可她无法不去想,这个术法高深的仙尊已经彻底取代少年时渊。真实的世界里唯有“现在”,往日成为今日的祭献,过去沦为当下的牺牲,他出现在孔嘉面前,就已证明梦境虚幻、不可追溯。 她无法不去想念梦中的少年。 “没什么意思。”她摇头,将系统一事掩藏,“只是恰好我被绿雾侵蚀后,能够进入你的梦境罢了。” 时渊微微抬眉:“恰好?” 他没有选择释放灵压以威逼,光是沉默地打量,已看得她心下发虚。 受不了这种上位者般的姿态,从登仙、修行、组队降魔一直到出梦,她和真相始终隔着一层薄纱。明明知道这层纱背后隐藏着某个事实,却不得其门而入。 相反,是时渊一直在要求她、诘问她,不留任何余地。 你以为你是谁? 孔嘉忍无可忍,端端正正奉还以回视,收起她对于纸片人一贯的轻佻态度:“仙尊,有求于人是否该拿出有求于人的诚意?恕我直言,您现下的表现,倒像我欠了你一条命。” 时渊是她进来之后才得以从梦境脱身,此事殿中诸弟子都能作证,抵赖不得。 时渊准确接收到了孔嘉不爽的信号,换了个姿势饶有兴味地看她。 “所言甚是。”弟子退走后的殿中安静极了,使得时渊这四字如同落珠,一字一字说得清晰非常,“那么,你需要我做何事?” 孔嘉不意他会如此轻易允诺,瞬而出现了千百个问题堵在喉头,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我有问题要问,你先回答,为何在云墟大试上选中了我。” “因为你有用。”时渊的回答一如既往简短,“再者,并非云墟大试上选中,只是刚好撞上那日。” 什么用?替身的作用? 孔嘉皱眉思索,待还要再问,身后殿外却传来弟子的通传声。 “仙尊,掌门及众长老听闻您苏醒,特来拜访!” “请进吧。” 话音落,殿门便自动徐徐打开,适才还在执律堂气势汹汹盘问她的众长老,如今倒是一个个拿捏起了仙风道骨,飘然而至。 时渊对为首之人微微颔首:“掌门。”又一一扫过众人,算是见了礼。 这些辈分长于他的长老们竟并不觉冒犯。仙尊身份超脱,尽管他才将将百余岁,在归元大陆的修仙者中颇算得上青年才俊的年纪,但面对这些动辄千岁的老怪物,气场全然不输。 孔嘉觉得奇怪,他们赶来的速度就像早有准备,一如大张旗鼓把她扣在执律堂下,又轻描淡写放她前来,处处透着不寻常。 太虚宗掌门褚还秋的外貌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蓄着一把美髯,其实际年龄早已过千岁,看向时渊的目光如同看向小辈。 他表现出极为关切的模样:“时渊,你感觉如何?那梦貐的实体已囚于山底水牢,你之后可随时去察看。” 说出口的话倒是不像对小辈了,俨然是对上级汇报。 时渊道:“我此番与梦貐干系不大,但梦貐确然与‘阵破’相干,过些日子我自会去查明。” 孔嘉不懂“阵破”是何意,却见这些长老听了之后都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与之对应地,偶或有人的目光扫过她,眼神变得更为狂热。 给她的感觉像是自己早已成为祭台上被燎毛去杂的祭祀三牲,随时可以去死。 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包括时渊。 孔嘉在心中暗暗翻个白眼,这邪门的世界,邪门的修士,她受不了了! “兹事体大,你先闭关休息几日再去无妨……” “—— 23. 大梦谁先觉(四)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掌门把孔嘉带到远离坤定峰的僻静处,还不忘在周遭设起隔绝窥探的屏障。 交易内容是,孔嘉告诉他梦境始末,而褚还秋作为回报,同样回答她一个问题,并补葺灵力的丹药一瓶。 “……不过是看到了些百年前魔兽之乱的旧事。” 孔嘉挑拣着能说的说,将细节一应省去,只道自己作为旁观者见到了少年时渊,得知他与魔主间有旧怨,是才拔剑入世。 褚还秋讽笑道:“小女娃,休拿些皮毛来糊弄老夫,那年云墟大试,正是经我手选拔,旁人不知时渊在人界的身世,但老夫自然知道他为何入世。倘使要交换我所知晓的问题,这个故事,恐怕还不够格啊。” “在那段时间,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是……获得了什么特殊藏宝?” 孔嘉高高挑起半边眉毛:“怎么?听掌门的言下之意,莫非你认为仙尊的成名一役并非他自身的功劳?” 哈!看来太虚宗并非铁板一块,非但时渊有事瞒着他们,连堂堂掌门,亦对他多有猜忌。 掌门面色微变,旋而捻上髯须:“呵呵,自然不是此意,你大可不必试探我,我确定时渊在魔兽之乱中所展现的实力,皆出乎他本身。况且,即便不是,太虚宗也会令他是。我要问的内容,你心知肚明。” 归元大陆的修士没有飞升之说,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更靠近天道的本源。魔兽之乱后,时渊便成了本界中最接近天道的修士。而褚还秋真正想要获取的,正是这一信息。 但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绝不会将这些话堂而皇之地告知孔嘉,只能旁敲侧击。 孔嘉心中暗忖,要说时渊所遇见的格外特殊的人,答案似乎只剩下自己——或者说是她所饰演的那人。尽管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梦境中的人,长着与地球上的她一样的容颜。 不论如何,此事都不宜在这老狐狸面前暴露,没准他下一瞬就要把自己抓去做心境实验。 “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凿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当时时渊身负重伤,倒在玉鸫谷,何以仙界史传上,从未有提及这一节?” “玉鸫谷?”褚还秋若有所思,“我并未听时渊提起过此处所在,小丫头,你该不是随便杜撰了个地名,来哄老夫吧?” 孔嘉眸子清亮,任他打量,总之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撒谎。 她的坦诚说服了褚还秋,他也果然说话算话,回答了她所提出的问题。 “很简单,当时时渊所受之伤,并非普通伤害,而是心魔。” 说罢,他目光灼灼,紧盯孔嘉,似要看看心魔二字她作何反应。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孔嘉的确是首次听闻此事,她的惊讶被褚还秋尽收眼底,不似作假。 心魔?何来心魔。 很快,孔嘉意识到,她所提的重伤与褚还秋所认知的重伤并非一回事。 “当时寰宇之内,莫不推崇时渊义举,也正是因为如此,仙界众宗门才得以联合起来,将魔界大军击退去十方瞑离海之后。倘使让众人知晓,所谓仙尊屠魔,竟是因着心魔的缘故,大家该作何想?” ——仙界会失去他们正人君子的外衣,这场战争将从为苍生而起的“义战”变为仙魔争霸之战。没有人会乐意看到这一点,所以时渊必须伟大、必须无瑕,出发点必须要一心为公,不能含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可据她对时渊的了解,他从来不是一个任由这些权力机器摆布的木偶,何以百年来对此事一言不发? 褚还秋知晓她的困惑,出于某种私心,他并不介意再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而时渊本人,几乎被心魔困死在梦境之中,他不愿向我等陈明心魔的来源,我们无能为力,便只能用些笨办法。” 不知是否是她多想,孔嘉总觉得掌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不安好心。 “孔……”他陡然叫她大名,却忘了她的名字,“凡女,你仰慕仙尊,我说得对吗?” 孔嘉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少年时渊在闹市之中点水而来, 24. 大梦谁先觉(五)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可是,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孔嘉猛然抬头,探究的目光如剑芒刺向掌门,“你们到底想拿我做什么?!” 褚还秋再一次搓了搓他那把胡子,看得孔嘉一阵恶寒。 “小丫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言下之意,是要她奉上更多线索来交换。 孔嘉手里当然有的是底牌,但眼下,她不可能向这个不怀好意的掌门一一掀开。好在身为穿书系统的宿主,她还算有些优势。 孔嘉决定生造一个线索。 “关于我为何能抵御梦貐一事,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将系统的存在隐去,这一金手指虽然来得牵强,但也足够特别。 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问题,梦貐在诸魔兽中虽实力不显,奈何与修士精神与心境息息相关,须知哪怕是如今归元大陆上首屈一指的时渊,曾经也因心魔险些沦为陨星。 倘使一个修士能够全然抵御梦貐的精神攻击,只要在术法上但凡稍有天赋,修仙之路不说平步青云,起码也是顺风顺水。 她看出来,褚还秋分明就是在艳羡时渊的成就。 可出乎意料地,掌门却对此不为所动。 他唇角微撇,眼皮耷拉着,提不起劲似的:“呵,你?不过同根同气之物罢了。听着,我不在意你是谁,但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像那魔界妖女一般,自视甚高。” “没有旁的了?那我的回答也到此为止。” 褚还秋倒是说话算话,从袖袋中取出一瓶丹药扔给孔嘉,轻蔑一笑:“凡女,好好修行吧,太虚宗内可不从养闲人。” 这么一番唱念做完后,他又恢复了那鹤骨松姿的作态,拂袖扬长而去,就像刚刚在孔嘉面前丑态百出问话的另有其人。 因为他笃定了孔嘉的弱小,故不屑于在她面前掩藏。 留下孔嘉一脸懵然。 在书中,鄢知意归属魔界一事,尚未有几人知晓,虽明面上太虚宗宣布该弟子已叛逃,但私底下仍有不少拥趸坚信,鄢师姐此事必有误会。 哪怕是读者,也不过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消息获知,鄢知意本体在魔界身居高位,具体是什么,就她所读到的部分,剧情还没有写出。 但褚还秋却言之凿凿称她为魔界妖女。 原著与穿书世界再次出现了信息差。 她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件事,时渊知晓吗? 即使穿书之初便知道,时渊作为女主的一号感情线,爱上女主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她身为一个纯粹的单推,素来不参与梦女和CP粉之间的战斗——更何况这仅仅只是个代餐而已! 但掌门说的话似乎还在风中回响,他言之凿凿说,鄢知意才是时渊心魔的起因。 坦白讲,在听到心魔二字的一瞬,孔嘉心中有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涟漪。她许是真的疲倦了,竟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还以为魔主奸计最终得逞,梦中形同死亡的消散会在时渊心中留下一星半点儿波澜。 可理智告诉她,那怎么可能呢? 她穿来的是百年后的现在,而梦境中时渊对活物的控制足以证明那并非现实,这个世界不存在双重穿越这种事情。 所以,就让梦只停留在梦吧。 掌门的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信息量已足够多。尽管他将自己的意图藏在虚张声势之下,但只要对她有所图一日,她就可以先不必担忧在太虚宗内的人身安全。 游戏中的长线世界任务,也是由一个又一个短任务组成。 在解决讨人厌的褚还秋之前,她最应该解决的,是自身困境。 可困住她的,却是更难以言明的存在。 孔嘉抬起头,天高地阔,此界带给她的真实感越来越强烈。 背向褚还秋离开的方向,她朝外门走去,所幸外峰中尚有一处歇脚,在这个世界里不算无家可归。 …… 回外峰休息的路上,又碰上了熟人。 陆济舟扶着长剑,面不改色地同她擦肩而过,衣带猎猎飞扬,拂过孔嘉的脸庞。 孔嘉步伐一顿,徐徐调转过身子。 她忖道,如今与陆济舟在黄粱庄也算救过命的交情 25. 大梦谁先觉(六)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还是那把新手剑,孔嘉拔剑出鞘,利落地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接着,以灵气入剑,将通微剑法最后、也是最难的一式利落劈出。 剑未及,意先行。 剑意泱泱,催出一道圆融流畅的白弧,灵气如同火花迸溅,绽放在剑刃。 这是一个观赏性大于实战的招式,但即便如此,自陆济舟登仙以来,也从未见过有哪个弟子将剑意挥洒得如此自如。 朴拙小剑如臂使指,剑身所及之处,剑风搅动飞叶流云,阵阵罡意袭面,恍若骤雪狂风。 陆济舟微微怔愣,这道剑招功力有所不及,但其中境界开阔,世所罕见。 纵当年显正摧邪仙尊剑意吞云破海,令四海惊艳,却只得前太虚宗主一句“天地困囿,尔境界该拔然于归元”的评价。 众人皆以为,这便到了头。因肉身之躯,如何挣脱天地桎梏,超然宇宙之外——天道可趋近,却不能与之并肩。 但孔嘉的剑意里,分明可窥超脱此界的浩瀚。 陆济舟心神激荡,却因境界所限,不知此乃何等存在。倘使时渊在此,必然能意识到,这就是他苦苦追索百年的破解之道。 陆济舟无法领略这一切,只心中有个模糊的意识,明白再不能以往昔眼光看待孔嘉。 一个旋身,所有气息尽敛,云收风伏,孔嘉难掩得意地弯一弯眼,吹开附在脸畔的发丝。 “你有没有想过,是偏见蒙蔽了你的双眼?其实我早已熟稔了这套剑法,但你们却看不到,只知固守己见——人是会变化的,我不认为我轻浮、愚蠢、浅薄,也不觉得我见异思迁、俗不可耐。” 她一字一句复述方才陆济舟的指责,就像在说与己无关的外人。 “倘你看过听过,依然坚持要如此待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无论如何,平白无故被人讨厌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大好受。从前我对你多有冒犯,在此说一声抱歉,那么你能否以后也对我态度稍好上那么一点儿呢?” 陆济舟陷入了沉默,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那你对仙尊……” 他神情里有不易察觉的脆弱,但孔嘉没有这份耐心去揣摩他。 电光石火之间,孔嘉回忆起了她醒来第一日,陆济舟对她说了什么来着? ——“你以为没了婚约,仙尊便能正视你吗?若非……呵,依我看,你连替她都不配。” 孔嘉了然了,孔嘉明白了,孔嘉大彻大悟了。 身为原著中女主的仰慕者之一,他这是在捍卫意中人对象的感情纯洁性。 众所周知,温润如玉人设的男配,一般是默默守护的角色。在女主有需要时冲锋在前,为女主扫除一切障碍,必要时,这个障碍包括女主的情敌。 陆济舟大约是将把她这个排不上号的替身女配当作了鄢知意的情敌。 多么高风亮节的角色,多么不染尘埃的情怀,孔嘉作为读者都要被这票感情线股打动了。 如果她现在不是那个排不上号的女配的话。 孔嘉否认:“没有的事。” 迎着陆济舟的复杂视线,她反复陈说:“我对仙尊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你实在是多虑了。” 此处说的是仙尊,少年时渊当然不算数。 得了她这句保证,陆济舟脸色雨过天晴,眉舒目展。 这等一心只守护意中人感情的角色,就算在古早玛丽苏文中,也是极其罕见的。 孔嘉望向他的眼神不觉带上了几分钦佩,陆济舟受不住她目光灼灼,轻咳了一声。 火候到了,该收网了。 孔嘉趁热打铁:“再说了,在黄粱庄之时,仙尊不是还对我起过杀心么?他对我这么坏,我怎会对他有那个意思呢?我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陆济舟侧了侧耳,似乎没有听明白,“什么症?” “就是说,我没有受害人爱上加害者这种癖好。所以,你知道他为何会下此命令吗?” 在听到“加害人”三字时,陆济舟眼神微动,回避地看向一旁。 “关于此事,我所知并不多,仙尊甚少和我们讲他要做某事的缘由,只是布置过后,让我们依言去做便是。” “好吧。”既然没有情报价值,孔嘉觉得还是休息要紧,干脆利落转身往回走。 陆济舟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定在了原地:“但我猜,或许与鄢师妹叛走一事有关。” 女主?关键线索出现了! 孔嘉一步蹦回来,期盼着殷殷看向他:“为何这么说?快快,给我说道说道!” 像扑球的小犬、戏蝶的狸猫,她眼中如盛星河,亮晶晶的不知触到了陆济舟心底哪根弦,他呼吸一窒,慌乱错开眼,娓娓道来。 自一开始,鄢知意在太虚宗内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尤其擅长驯服神兽,任何神兽到了她手下,都会乖乖俯首帖耳。 孔嘉知道,其实所谓神兽,与魔兽一脉同源,皆为上古凶兽后裔。在仙界者为神兽,入魔界者为魔兽,真是十分自恋且强词夺理的一群修士。 据他所推测,如若鄢知意未曾叛逃太虚宗,那么黄粱庄降魔小队一行必定有她的身影。然而,她到底是离开了,非但如此,还带走了一件太虚重宝。 至于那件重宝是什么,却不是这些弟子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孔嘉是在鄢知意失踪后,才被时渊带回宗门。一开始,他也同广大弟子一般,以为时渊带回她只是作为花瓶,睹物思人之用。 但梦貐一役中,时渊却执意要带上她,而孔嘉果然也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天赋,被梦貐的妖雾两度侵染,皆好 26. 大梦谁先觉(七)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陆济舟果真守约,翌日便带她前往万品阁。 听名字,这似乎是个藏宝纳珍之处。 孔嘉问:“你要教我剑法吗?还是先从最简单的日常口诀教起?” 陆济舟却摇头:“都不是,你现在最应当了解的,是仙界的基础知识。” 万品阁白白担了个富丽堂皇的名字,其实质却是太虚宗的藏书楼。不过,修仙界最宝贵的物什,也的确可以说是那些浩如烟海、五花八门的仙术心法。 陆济舟用自己的令牌带她入内,“此地分等级向弟子开放,你尚未拜入太虚宗门下,原本进不来此地,今后你可凭我令牌自由出入。除顶层之外,皆可观览。” 落在孔嘉耳里,则有另外一层意思:顶层必有猫腻,你有事没事最好创造机会上去看看。 身为资深小说读者,这点线索敏锐性都没有,她不要在穿书届混了。 陆济舟此时已取来一沓书卷,他将手一松,一叠画卷样的法宝便如水般流泻,须臾在眼前横陈。 “这是?” “仿传闻中《归元图志》所制的图谱,名为《芥子域中》。” 听到熟悉的名词,孔嘉稍稍抬了抬眉角,现今众人皆以为《归元图志》早已散佚,但她知晓,原件正是在鄢知意手中。 据传其上记载的宝藏不计其数,且随时空而动态变化,永不过时,莫非这仿制品也是个藏宝图? 陆济舟观察着她神情:“你知道《归元图志》?” 还不等孔嘉为自己狡辩,他先替她找了个理由,“也是,你祖上到底出过上等仙缘之辈,这亦算不上什么秘辛。” “但此物不过仿其以方寸之地囊括寰宇之能,倘使想要看藏宝秘境所在,你恐怕要失望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孔嘉定睛细看,这图志像会播放动图的电纸书。以图像形式,将仙界吃穿住行等一应说明清楚。其上所绘的,确然是她来到此世界许久都未能搞明白的知识。 每展示一点,还有陆济舟细心的补充,譬如短期出行宜御剑,长期出行可联系当地传送符箓制造商;再如简易着装可由术法搞定,仪礼盛装最好从萋斐居选购等等。巨细靡遗,一一告知。 时至今日,孔嘉终于有了些他是原著中那个光风霁月大师兄的实感。 她兀地笑了声:“原来你也是能好好说话的呀。” 陆济舟讲解的声音停下,沉寂了一会儿,方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这一句说得囫囵,孔嘉没打算就这么让他含糊过去:“不会如何?不会再好好说话吗?” “不会再轻易误解你。” 他一字一顿,说得十分认真,像是在许下某种诺言。 太认真了,认真得让人发毛。孔嘉搓了搓胳膊,猛地一拍他肩膀:“也不用这么严肃,先前呢,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咱俩各退一步,互相谅解一下,好不好?” 陆济舟垂下眼帘:“好。” 如此学过几日,孔嘉终于从仙界扫盲班毕业,陆济舟容许她在自己圈定的书单内,再借些闲书来读,聊以打发时间。 她怀疑陆济舟根本不知道这里的闲书有些什么,大概以为只是凡人所撰写的小品手札之类。 孔嘉目光从书脊一一扫过,什么《霸道仙尊俏神兽》《情定三生:魔界少主太邪魅》《强取豪夺正道大师兄后我成了归元第一万人迷》,甚至还有原创角色和时渊的同人。 她嘴角微抽,你们修真界闲来无事也养OC吗? 太虚宗藏书果真是海纳百川,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看这些闲书。孔嘉穿梭在书架间,状似挑挑拣拣,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门口的陆济舟身上。 终于进入了他的视线死角。 就是现在!孔嘉转身脚底抹油,径直冲上顶层。 果然,和万千禁地一样,顶楼也毫不意外地设下了一层禁制。 一道青色光晕笼住大门,恍若碧波荡漾,灵气涟涟。 和梦貐所化的绿雾倒有几分相似。 等等,绿雾? 有什么念头从孔嘉脑海里飞速划了过去,稍纵即逝。 系统将吸收绿雾称为充能,而梦貐所化雾气,本质上依托于其兽灵力,一如眼前的禁制光幕,所依托的就是设立它的修士灵 27. 大梦谁先觉(八) 《仙尊把我当替身我却》全本免费阅读 可来都来了,总得转转。 确然与她预料不一样,顶楼并非存放秘藏仙法之处,它古朴得像凡人书房,而所藏之书,也很符合这里的陈设。 是人界史书。 从数万年前的上古开始记载流传,一直到如今虞黎王朝,人界沧海桑田,不知几易国姓,所有的变化都被仙界尽收眼底。 修士渴望靠近仙界天道,但他们自恃身怀仙缘,蛮横地将自己视作凡人的天道。 这些记述的文字,笔触冷漠,无一不透露出执笔者居高临下对人界的藐视。 孔嘉不是历史爱好者,对这个世界动辄上万年的史料兴趣缺缺,她径直走向记载有百年前虞黎开国史的书架下。 『帝骤崩于寝殿,殡于正殿之西。东宫太子奉遗命,继位登极。』 与时渊所安排无二,从头到尾,史书上并未出现过他的姓名。 所以,真实的历史也是如此,少年时渊同样完成了弑父这一举动,继而控制了陆弗观。 那是昨日重现,并非梦境杜撰。 可孔嘉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因此减少一分。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继续往前翻几页,却有一张小笺从页内飘然而落。 孔嘉弯身拾起。 这是一张草草写就的随笔,大概是当年编纂史书之人无意间留下,断断续续记载了些他的碎碎念。 『在旧书中觅得数枚丹药方子,以离朱羽为引,蓍草烧灰,与日芒粉相和,似对魔修有克制奇效……得空试试。』 『陆定川托人传来消息,请我出世襄他大业……这田舍奴!虽十年前我二人有盟,但到底童言稚语,况我如今早已登仙,岂能重返?』 『他在人界声望愈高,连我枯坐万品阁中,亦时有耳闻。唉!当年同样是乡野少年,我侥幸与仙有缘又奈何?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室内做着于世无益的文书工作,而他早成举世闻名大英雄,时也命也。』 『无人信我的克制魔修之方,都说孔瞻玉怕是与故纸堆一处待久了,脑子也朽坏了……一群眼高于顶的蠢人!我不甘心,我要证明自己。』 记录至此戛然而止,孔嘉将纸笺细心折好,放入储物袋中。 她想,后边的故事已不再需要文字叙说,她早已知晓。 这就是传闻中那位孔家登仙老祖所作,在人界时,族人常将他形容成本领通天修士,被苍生痛苦所感召而入世。 但真实的他,不过是个做着历史整理工作的怀才不遇宅男。 不过,他应当实现了愿望,的确在人界证明了自己。 早在虞黎皇宫中偷听时,孔嘉心中便十分疑惑。陆定川身为开国皇帝,不应当是个狂妄无边的草包,即便是在听到敌方君主死讯之时,也不至于生出自己以凡人之躯,能与堂堂魔界共主平起平坐的胆量。 如今看来,他有恃无恐,果然是有所依仗。 大概正是凭借了孔瞻玉的丹药,才得以克制魔主,只是未曾料到魔主诡计多端,约莫又想了法子,偷偷解开了控制。 又或者魔主到底也不曾发觉自己的异常,若非时渊与她的出现,这两个奸雄,该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境地。 隔着寥寥几行文字,无法得到当年确凿的真相。继续翻找下去,也许能得到孔瞻玉留下的更多信息,可时间不允许。 但此番到底不算毫无所获,孔嘉躬身悄悄退出此间房。 恰好,陆济舟也在寻她。 “你方才去哪里了?” 孔嘉早有准备,掏出一早放在身上的《我与大师兄二三事》在他眼前一晃,“在看话本子呢,一不小心,看得入了迷。” 随机翻到一页,孔嘉朗读:“大师兄素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实在令人钦慕不已……” 她分出一只眼,偷觑陆济舟神色,他负手于远处,侧耳细听,似乎十分好奇。 “……一想到素日里如此高洁清正、琼枝玉树的大师兄如今沦为我的【哔——】奴,我便心生窃喜,一壁褪去衣物,一壁向大师兄……” “停!”陆济舟面沉如水,板着脸上前来抽去了孔嘉手中闲书,纳入自己袖袋之中。“此类书于修行无补,你目下该看的不是这个。” 孔嘉心下暗暗发笑,这本以陆济舟为主角的同人彻底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明明羞耻到了极点,却仍强撑着做出面色无波的模样。 她盯着陆济舟的袖袋,说道:“大师兄,我现今看不得,是不是到了你的境界就能看了?唔,你把它收起来,该不会是想留着带回去吃独食吧!” 此话一出,她看见陆济舟从容的步伐终于被打乱,原地趔趄一下,重新取出那本书,抛在书柜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