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养的老婆最可爱！》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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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之前，裴慢慢最讨厌冬天。
因为他没有合身的御寒衣物，一直都穿哥哥姐姐不要的旧衣服。
虽然看上去厚实，实际冷风会从袖口跟衣摆处嗖嗖往里钻，不管室内室外，总将他冻得瑟瑟发抖。
直到五岁那年，他被接到了陆家生活。
自此命运重新转动，人生改写。
还记得那天很冷，应该是入冬后降温最猛的一天，接连下了几天雨，又刮大风。
空气里夹杂着潮湿寒意，雨水像冻过的冰刀子割在脸上。
凛冽寒气包裹着裴慢慢，冻得他小脸冰凉，鼻尖也微微发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
“你记着，到了那边好好表现，千万别给我们丢脸。”
出门前，婶婶朱红动作干脆粗鲁地将大外套裹在他身上，开口带着命令语气，冰冷冷的。
“在那边不准乱说话，这也不是我们要赶你走，能被选中是你自己的福气。”
再给他围上了一条黑色的大围巾。
顿了顿，又加两句。
“要是敢乱说话，等到你回来，看你叔叔怎么修理你。”
“听到了没？”
“你哑巴了？跟你说这么多，都不知道应一声？”
听到叔叔两个字，裴慢慢瘦弱娇小的身躯颤了颤。
仿佛面前已经出现那个暴躁凶狠的身影。
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惊恐，他连忙点头，低低应了声：“唔……我，我听到了。”
虽然婶婶总是凶巴巴的，可好歹会照顾他，从不会动手打他。
相比之下，他更害怕会发疯打人的叔叔。
“好了，接你的人已经到了，别叫人家多等，我们赶紧出去。”
“唔……”
围巾遮住了裴慢慢下半张脸，宽大的外套帽子又快遮住他眼睛，出门时他看不清路，心里没底。
脚步踉跄了两下，差点摔跤。
“啧，连路都不会走？你是不是故意的？”
“……”
婶婶急躁牵过他的手，顾不得他步伐不稳，直接将他领了出去。
冬日的寒冷顷刻扑了满脸。
皮肤有点刺痛。
但婶婶步伐大，走路急，他为了跟上，只能不断小跑，没一会儿，气息乱了，身体倒热了些。
走到马路边停下时，不合身的连衣帽子下垂更多，遮住他大半张脸。
再突然听到陌生人跟他们说话，又被吓一跳。
“您就是裴太太吧，我是刚才跟您通过电话的司机，过来接小朋友的。”
婶婶一改先前的冰冷不耐，竟热情了起来：“您好您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孩子就在这里呢！”
裴慢慢知道，这个孩子是指他。
他也知道，他到哪里都是个拖油瓶小累赘，现在又要换户人家生活了。
他抬高快被冻僵的小手，试图将帽子翻上去，想知道这次来接他的人长什么模样，看上去凶不凶。
“感谢您跟您先生的信任跟支持，夫人说了，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
“另外，这是夫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您收下。”
裴慢慢不知道对面拿出了什么“心意”，只听到婶婶的语气愈发轻快，还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哎呀哎呀，这多不好意思，不行不行，我们可不能收这个……”
“请收下吧。”
“哎呀真的不行，我们可不是为了钱才答应送孩子过去的……”
“慢慢在家也是我们的小宝贝……这次是为了他的前途，我们才答应的，已经很感谢能有这个机会，不能再收你们的钱了！”
对面似乎笑了笑。
只是在寒风侵袭的呼啸声中，并不引人注意。
对方继续说：“这是夫人交代的工作，您要不收，那就是我办事不利了，就当能让我顺利交差，您收下吧。”
扯了几句来回，婶婶还是收下了对方递过来的信封。
然后装模作样地弯腰下蹲，是过往不见的温柔语气，对裴慢慢说：“慢慢，到了那边要好好听话，不能像在家里那么任性了，知道吗？”
可惜裴慢慢无法反驳。
直到被陌生男人抱上车，他还陷在婶婶态度转变的疑惑震惊里，没有回神。
当然，也不需要他做任何反应。
车内空间宽敞。
至少对一个矮小瘦弱的五岁幼崽来说，已经足够裴慢慢在里面上蹿下跳。
但他很安静。
没有哭闹，没有说话，好像连呼吸都是静止的，就这么任由大人安排摆弄，乖乖坐到后座，静悄悄的，存在感简直为零。
车内打着热空调，暖气充足，隔断了外界的所有冷气。
安静地坐了几分钟，小家伙终于找回脸颊跟手掌的温度，慢慢吞吞地将大帽子摘了下来。
车里好暖和。
比叔叔婶婶家还温暖多了。
其实叔叔婶婶家不是没有空调，但只在很冷很冷的时候开，一般也只有叔叔跟哥哥能享受到。
而司机原本对裴慢慢没什么好奇，过来接个孩子罢了，一项不算太难的小任务。
这会儿却频频打量，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因为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大多活泼讨嫌，能闭嘴不说话已经是罕见奇观，能乖乖坐着不闹腾简直是巨大奇迹。
通过车视镜，司机发现裴慢慢摘下帽子，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幼崽。
皮肤白皙，脸颊圆圆，眼眸澄澈如琉璃般，眼角线条微微下垂，自带一股无辜可怜的纯真感。
头发颜色偏浅，还带了点自然卷。
大抵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两颊上的肉不多，身形也较同龄孩子小很多，藏在明显不合身的衣服里，让人光看就心软同情。
司机心想，这哪是家里的小宝贝，这一看就是被忽略粗糙对待的孩子。
转念又想，但这模样确实很出众，仅几眼就叫人印象深刻，难怪会被影后看上。
本以为来接小孩会很麻烦，至少得在车上哭闹好久，结果小孩无比安静乖巧，不淘气不闹腾，就这么乖乖坐着。
对比影后家那位霸道任性的小祖宗，这孩子简直像个温润的小天使，又可怜，实在怪招人疼的。
车子行驶多久，小孩就安静地坐了多久。
到后来是司机没忍住，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里，先出声询问：“小朋友，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车内暖和，已经是非常适合睡觉的温度，熏得裴慢慢眼皮沉重，意识开始渐渐飘散。
听到司机说话，他猛地惊醒过来，浓密的长卷睫毛如小扇子般扑扇，澄澈的眼眸水光颤颤。
就是带着明显的不安，戒备地看向司机，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次好像是谁看中了他，要接他过去住段时间，顺便再让他做什么事。
虽然无法理解具体，可他知道，他又要去陌生的家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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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是一段不够友好的开场白。
尽管裴慢慢不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直白的敌意，可不管第几次感受，心底都会难受，会不知所措。
真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该怎么办呢？
小孩胆怯地低下头，瘦小的身躯恨不得缩一团，不敢再看对方。
司机见状忙道：“是我疏忽了这点，很抱歉。”
心里想着，看吧，就是这位陆小少爷，头脑聪慧但性格霸道，陆家的小祖宗，从小就难伺候。
难伺候的陆小少爷果然也不买司机的账，又冷哼了一声。
这时一道温柔严肃的女声果断制止：“小祈，住嘴。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声音由远到近，最后停在裴慢慢正前方。
余光瞥见一双白色毛绒拖鞋，藕色针织长裙的波浪裙摆，似乎还嗅到了一股淡淡却很好闻的，带着温柔的香味。
是这家的主人吗？
就是以后要照顾他的人吗？
裴慢慢小心翼翼抬头偷看，而凌玥在他面前蹲下。
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裴慢慢瞬间瞪大圆溜溜的双眸，震撼跟惊讶填满了他小小的脑仁。
很明显，对于凌玥这种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年仅五岁的小幼崽都眼熟。
凌玥五官精致明艳，气质温婉柔和，面对眼前紧张不安的小幼崽，带着微笑，语气更加低柔：“你好啊慢慢，很高兴见到你。”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明星，小家伙完全不能回神，并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然他怎么能来到城堡一样的房子里。
还在里面见到了高傲的小王子，跟温柔漂亮的大影后。
这对一个小幼崽来说实在太过刺激。
而在极度震惊的情绪过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胆怯也逐渐蔓延心头——对于超出想象范围的事，害怕也是幼崽的本能。
直到陆家小少爷陆时祈又哼了一声，冷冰的语调将裴慢慢拉回现实。
凌玥立刻转头制止：“小祈，不准再这样。”
陆时祈不太乐意，表情臭臭的，但对上母亲的眼神，这回好歹听话买账，没再发出什么怪声。
凌玥再度看向裴慢慢：“欢迎你来到我们家，我是之后会照顾你的阿姨，你接下去要住在这里……你知道吗？”
裴慢慢眨了眨漂亮无措的双眸，小幅度点点脑袋：“我知道……我，我来住。”
裴慢慢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强。
一来年纪尚小，却已经饱尝人情冷暖，导致他性格内向胆小。
二来缺少交流学习，他没上幼儿园，几乎不跟同龄的小朋友接触。
其实之前他是上幼儿园的。
奈何亲戚们轮流照顾他，总是这家住几个月，那家住几个月。好几个住址不同区，接送就成了件麻烦事。
反正幼儿园不上也行，亲戚们都不想麻烦，商量后很快达成一致，还省下了这笔学费。
这么一来，连说话的机会都变少，也就更不会说话了。
很多事很多话，他心里清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正确表达，偶尔还语序颠倒，所以总给人笨笨顿顿的慢吞感。
但这点意外和他名字相符，透着种迷糊呆萌的可爱，天然地让人心生怜爱。
想当初，众多孩子里，就是这张小脸闯入凌玥的视线，仅短短几秒，让她认定选中。
“对，你来住。”凌玥摸摸他柔软的小卷毛，轻笑着，“你在这里的日子，阿姨会照顾你的。”
而凌玥看中小家伙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准备让他出演自己下部电影里的小配角。
至于还接到家里住，是因为发现他家庭情况复杂，亲戚都不愿负担他的额外支出。
凌玥认定了裴慢慢最适合这个角色，不愿再换。
心里也同情可怜小孩的遭遇，最后干脆心一横，做出了这个决定。
就当先接触熟悉，方便日后拍戏。
不过除去这些，凌玥还有个最大的私心——是为了陆时祈。
她常年忙于演艺事业，无暇顾及家里。
丈夫作为商界巨鳄，繁忙更甚。
夫妻二人聚少离多，陪伴孩子的时间自然更少。
陆时祈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陆家最尊贵的小少爷，从小就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因为亲自照顾的时间少，心里总抱有亏欠，所以凌玥对陆时祈相当溺爱，几乎有求必应，从不黑脸。
等她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时，陆时祈已经变成一个脾气又坏又暴躁，还相当高傲任性的小祖宗了。
这次正好借着机会，让陆时祈跟其他小朋友生活相处，顺便教会他该如何照顾别人，不能总以自我为中心。
从这点出发，好像有些对不起裴慢慢，似乎将他当成了可以家庭饲养的陪伴小宠物，但——
看着小孩身上不合身的旧棉衣，脏兮兮的小棉鞋，还有长了冻疮，像水果小萝卜一样红肿的手指——
对小家伙来说，能被她选中，被她优待，已经足够成为人生中非常珍贵的体验回忆了吧。
如果陆时祈跟他愉快相处，改掉那些坏脾气，大不了以后多给小孩些资助，让他至少能顺利念完大学。
这么想着，凌玥心里就没什么负担了。
哪怕之后他们相处不愉快，可她已经给了裴慢慢演戏的机会，还会在这段时间内亲自照顾他。
“阿姨给你准备了房间，先带你熟悉一下这里，好不好？”
裴慢慢听着凌玥说话，双眼直直看向她，眨都没眨。
还是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好一会儿后反应过来，正准备点头答应，结果肚子不适时宜地发出一长串咕噜声。
他饿了。
早餐是一个水煮蛋加两个小小的奶黄包。
实际他只吃到一个小奶黄包，其余都被叔婶家的哥哥抢走了。
上车时还受到许多零食诱惑，能坚持到现在，对年仅五岁的小幼崽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裴慢慢窘迫地低下头，讨厌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声响。
但凌玥却觉得很可爱。
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后，笑问：“是不是肚子饿啦？”
“……”
裴慢慢更窘迫了。
他感觉自己做错事了，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肚子饿的。
可凌玥很温柔，比之前所有照顾过他的亲戚都温柔，没有展露一丝不耐烦，更没有说他像个小饿死鬼，就是专门来讨吃的。
凌玥只说：“距离午餐还有一点时间呢，现在吃零食也不太好……慢慢，你吃鸡蛋吗？先吃两个小鸡蛋垫垫，可以吗？”
裴慢慢忙道：“我，我不吃！”
乍一听好像是在嫌弃鸡蛋，不想吃鸡蛋的意思。
可裴慢慢想表达的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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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小鸡蛋不在话下，裴慢慢大口吃起来，很快全部拿下。
饥饿的胃里填补了食物，躯体得到莫大满足，体温都好像上升，逐渐变得暖洋洋。
就是没吃够。
小家伙第一次吃到这么香喷喷的煎蛋，简直回味无穷。
浅浅开个胃，更想吃东西了。
可吃完东西，出走的理智回神。
人类幼崽的大脑不能同时加载太多事情，至少裴慢慢经常是这样。
抵抗诱惑的时候，他拼命忍耐。
抵抗失败，他满脑子煎蛋。
吃完煎蛋，又后悔自己败给诱惑。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吃的。
因为他就是不能在别人家里吃太多，吃太多会被讨厌。
完蛋了。
他竟然还吃光了，肯定已经被凌玥讨厌了。
可抓过煎蛋的小手上，还沾着奶酪香气，是不容他狡辩的罪证。
裴慢慢小心翼翼地看向凌玥，早忘记凌玥是怎么温柔地劝他多吃一些了。
直到再度对上凌玥温婉的眉眼，听着她用柔和声线说：“慢慢都吃光啦，好厉害，真棒呀。”
“……”
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原来在这里，吃光东西是件会被表扬的事吗？
“阿姨猜你还没吃饱，但等会儿我们就吃午饭了。因为午饭也很好吃，所以暂时不吃别的，留点肚子给午餐吧。”
“对了，阿姨给你准备了房间，慢慢去看看喜不喜欢？”
其实裴慢慢没太听清楚。
虽然他已经能理解长句子，可两件事加在一起快速说，不是那么灵敏的小脑袋瓜就来不及转。
但此时此刻，凌玥说什么都对，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然后就被凌玥牵着手，先去换了双毛茸茸的白色室内拖鞋。
这时想起刚才陆时祈的嫌弃，看到还脏兮兮的地板，裴慢慢羞愧地道歉：“对不起，我，我踩脏了……”
说着，偷偷看了眼陆时祈。
只是对上陆时祈冷漠不屑的眼神，又飞快收回视线，将头低下。
明显害怕的模样。
陆时祈本就不喜欢家里多个陌生小孩，是凌玥非要这么做，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
看到裴慢慢这幅模样，他内心的不快更加疯狂涌现。
小绿茶。
这绝对是小绿茶。
陆时祈从电视里学到了这个概念，指某类人看上去无辜可怜，实则心机深沉，只是善用自己的外貌行为进行伪装。
不就是眼前这个穷酸小鬼吗？
陆时祈正要直接质问，可凌玥顺着裴慢慢的视线看过来，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
呵，果然如此。
就是装给他妈妈看的，小绿茶。
陆时祈不屑地撇过脸，虽然成功住嘴，可心里更看不起裴慢慢。
凌玥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没事，是阿姨出来晚了，没有及时给慢慢换上拖鞋。”
凌玥发现小家伙非常胆小，因此没再提地板如何，只道：“以后这双是慢慢的拖鞋了，是小兔子的图案呢，是不是很可爱？”
裴慢慢低头看向新拖鞋，没忍住在拖鞋里动了动脚趾，拖鞋上的毛绒小兔就跟着动了动垂耳朵。
真的很可爱。
他还没穿过这么可爱的拖鞋呢。
裴慢慢小声应道：“……嗯。”
不仅可爱，还很暖和。
冰冷冷的小脚丫放进去，立刻被厚实温暖的绒绒毛包裹。
脚感更是软软绵绵的，好像在踩太空泥。
居然比他的小棉鞋还暖和舒服。
“慢慢喜欢小兔子吗？”
裴慢慢盯着毛茸茸的兔子头，羞赧应道：“……嗯，喜欢的。”
“太好了，那以后进家门第一件事，慢慢要记得换上小兔子拖鞋，好吗？”
裴慢慢认真点头：“……嗯，好。”
这是新家的第一项规矩，他绝对会好好记住的。
“那我们现在去看慢慢的房间。”
还想着顺便整理他的行李，结果小家伙根本没有行李，就只身上这么一套衣服。
别人好歹是拎包入住，他却连个小背包都没有。
再凑近了看，小孩短短瘦瘦的手指上，长满了红冻冻的冻疮，少说也有十来个。
竟连一副手套都不舍得给他吗？
凌玥对陆时祈充满溺爱，很难想象真有人会对孩子这么狠心。
可裴慢慢穿的这身衣服，冻伤的小手，款式太过老旧的棉鞋，以及脚上破了洞的袜子——这些无不证明着，小孩原先的日子很不好过。
陆家的别墅很大，装修偏洛可可风格，一整套气势华美，就是有点浮夸。
但对裴慢慢而言，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接近童话宫殿的地方了。
凌玥整理了一间小客房，里面经过简单装饰，贴上卡通墙纸，换上汽车造型的单人床，另外配了套儿童桌椅跟低层书架。
跟陆家其他地方相比，这个房间显得单调朴素，可裴慢慢从未有过私人空间，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他之前都跟亲戚家的小孩一起睡。
空间够大的话，会在边上给他摆张折叠小床，要是不够大，他只能打地铺。
现在他就是睡地铺，挤在床跟墙壁之间的小缝隙里。
幸亏身型足够瘦小，还能睡得下，但想要张开四肢就不行了。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拥有一张单独的小床，甚至是一个单独的房间。
简直像做梦一样。
“从这里过去，到这个房间，就是慢慢的玩具房。”
客房虽小，但连着一个还没使用过的小小储物室，凌玥便改造成了小孩子的玩具房。
“看，这里很多玩具，以后都是慢慢的了。还有这些绘本，也是慢慢的。”
地板上铺了层厚实的卡通泡沫垫，能让小孩尽情蹦来跳去，即便摔倒也不会摔伤摔疼。
虽然玩具绘本都是陆时祈用剩的，可他小时候的东西太多，好多至今都有九成新。
“慢慢还喜欢吗？”
凌玥的询问没得到回应，因为小家伙全身心陷入震撼，暂时不能回神。
裴慢慢站在两个房间的连接处，感觉这里的空间实在太大了，眼睛来回都看不过来呢……
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多的玩具跟绘本，竟然都要给他？
是真的吗？
即便是做梦，他也不敢做得这么夸张呀。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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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凌玥能多溺爱陆时祈，但只要看到他吃饭，回回必心梗。
他永远一副跟饭有仇的模样。
还像有谁在饭里下了毒，多吃一口就能把他毒死。
他们家的厨师做饭不可能难吃，陆时祈就是天生低食欲加后天严重挑食，家里有什么就不爱吃什么。
倒爱吃些垃圾食品，像是袋装的速食方便面，或者没营养又高热量的各种零食。
但再喜欢，他也不会连续吃两顿，也不喜欢外面的餐馆或小吃，口味相当难伺候。
以前凌玥也下过狠心，为了治他这个坏毛病，想着干脆狠狠饿他几天，看他到底会不会吃。
结果陆时祈还真非常耐饿，性格又倔，硬是饿了两天也不肯低头，连水都不喝，差点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没办法，从那之后，全家只能顺着陆时祈。
现在终于不一样了。
因为他们家的餐桌旁，多了个裴慢慢。
他吃饭时大口大口又香喷喷的模样，简直是凌玥心中最完美最治愈的小孩吃播。
乖乖用着稍小一点的儿童餐具，目光直直盯着碗里的饭菜，完全不会东张西望。
眼神坚定而热忱，小手跟嘴巴各忙各的，但又配合默契，呼噜呼噜往嘴里塞着食物，连青菜叶子都啃得津津有味。
太乖了。
吃得也太香了。
一般小孩都不爱吃青菜，据说是因为小孩味觉比大人灵敏，所以能尝出大人尝不出的苦味。
可裴慢慢吃青菜就跟吃肉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停顿。
治愈且无比下饭。
凌玥需要保持身材，对饮食极度自律，平常很少吃米饭。
今天看小家伙吃这么香，她都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但随后也更心疼。
不用说小家伙吃过多少好东西了，大概连能吃饱都不一定，否则怎么会连青菜都吃这么乖？
即便这点能用口味解释，可裴慢慢比同龄人瘦小太多的身型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凌玥赶紧多夹几块牛肉给他：“慢慢吃肉，小朋友要多吃肉，才能快快长大。”
也担心小家伙是不好意思自己夹，所以选择了啃青菜。
而事实就是这样。
先前不管住在哪户亲戚家里，裴慢慢都不敢主动吃肉。
虽然他是很想吃的，可大人总说小孩吃肉不好，吃多了会变笨，要多吃蔬菜才会聪明。
起初裴慢慢真信了，后来才发现是骗人的。
因为这个聪明笨蛋论只针对他，其他孩子就不需要遵循，大人甚至会主动往他们碗里夹肉。
裴慢慢并非心里不平衡。
他知道的，自己只是个没人要的小累赘，有人愿意照顾他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记住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个孩童凭借本能摸索出来的求生法则。
为了不惹人讨厌，不给别人增添麻烦，他只要能意识到，就会努力避开。
起初吃奶酪煎蛋时用手抓，看上去好像是他迫不及待，实际也是因为他那时还不好意思用筷子，怕自己把筷子用脏了。
现在凌玥给他夹了几块牛肉，他还是会下意识先偷看凌玥的眼色。
确定凌玥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后，才放心张口吃进嘴里。
这种明明很想吃，但还要先察言观色的小模样，试问谁看了会不心疼？
反正凌玥越看越心疼，又给他夹了一个大鸡翅。
“这个鸡翅大，慢慢吃这个，是好吃的呢。”
中翅剔去了骨头，包上土豆条，外面裹着浓稠的红烧汁，尤其下饭。
裴慢慢很快吃光一碗米饭，扒得干干净净，一粒都没剩。
再看陆时祈，才吃了没几口，碗里的米饭跟没动过一样，只受了点轻微的皮外伤。
凌玥不愿多看，怕自己再次心梗。
于是将视线都放在裴慢慢身上。
“慢慢真棒，吃得这么干净，是个爱惜粮食的好孩子呢。”
凌玥毫不吝啬赞美，光是不挑食这点，她就能见一次夸一次。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盛一碗？”
裴慢慢还在感受红烧酱汁拌米饭的余香，嘴巴里回味满满。
别说再吃一碗了，再吃两碗拌饭都不是问题。
但理智又在内心告诫他，吃一碗就够了，不能再吃了，吃太多真会被讨厌的。
眼神眷恋地看着牛肉跟鸡翅，小家伙硬是从嘴里挤出：“……我，我吃饱了，不吃了。”
可面对想要的食物，眼神里的渴望最无法假装。
嘴巴再硬，眼神都是依依不舍。
凌玥差点被小家伙的反应逗笑。
干脆直接拿过他的碗，又盛上米饭：“但阿姨觉得慢慢还能再吃一点呢。”
“慢慢再试试，看还能吃下多少？”
凌玥的说法也很照顾小朋友自尊心，裴慢慢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看穿，又得到一碗米饭，小脸上的神情放松而愉悦。
“那我，试试哦……”
小家伙也会伪装自己。
因为已经吃过一碗饭，这次吃起来没那么急眼，他便放缓吃米饭的速度，抓住机会多往嘴里塞几口菜。
这时厨师又端着一盘炸鸡块过来。
空气里迅速散开浓浓的独特香味，裴慢慢嗅到后抬头去看，厨师已经将炸鸡放在了陆时祈面前。
“这是我调整配方后重新做的鸡块，小少爷尝尝？”
炸鸡外皮酥脆金黄，火候恰到好处，一半浇淋了蒜香味酱汁，另一半则撒上了特制的干香料。
厨师看上去自信满满，似乎觉得这盘炸鸡块绝对能拿下陆时祈。
结果陆时祈只抬了抬眼皮，都没用筷子戳下尝个味，就很不客气地说道：“太油了，看着就没胃口，不想吃。”
“……”
厨师不敢置信，立刻急了。
“不油的，这是用烤箱炸制的，就只表面喷了薄薄的一层油，吃起来绝对不油。”
陆时祈并不买账：“反正看着油，不想吃。”
厨师绝对在陆时祈这里受过不少打击，这瞬间就像应激了：“这是错觉，真的一点不油。”
“好歹尝一口试试吧，味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惜陆时祈冷漠无情：“看着不好吃，不想试。”
“……”
厨师受到巨大打击，但站在原地不肯走，还是给陆时祈造成了一定压力。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用筷子拨了拨，夹起最小的一块看了看。
可最后还是没吃，直接放下：“算了，真的不想吃。”
“……”
厨师简直要在原地石化碎开了。
凌玥实在看不下去，开口：“把那盘炸鸡拿过来吧，反正他也不吃，让慢慢吃吧。”
大多数小孩都无法抵抗这类油炸食品的诱惑，尤其还是炸鸡。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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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那顿饭成了陆时祈近期吃最多的一顿。
他真吃完三个鸡块后，凌玥信也守承诺，将整盘炸鸡块还给了他。
陆时祈幼稚的坏心眼已将理智全方位压制。
虽然不爱吃不想吃，可为了让裴慢慢难受，他尽自己最大努力，不仅将那盘炸鸡块吃光七七八八，又吃了好几块牛肉跟几个鸡翅。
但坏心眼没好下场。
他实在吃太多了。
胃里装太多东西，感觉大脑表层都在泛油，从头到脚不舒服。
而且压根没让裴慢慢哪里难受。
难受的只有他自己。
还以为自己将鸡块拿回来时，裴慢慢会不情愿，说不定还会哭闹撒泼，丢人现眼呢。
没想到裴慢慢无比顺从，毫无挣扎抵抗，就这么交出了已经给他的东西。
明明无辜可怜的小眼神巴巴望着，谁都能看出他舍不得。
可他没有一句怨言，逆来顺受，仿佛对这种事已经习惯。
陆时祈觉得这样很没劲。
如果对方不反抗，那都算不上什么较量，更别提裴慢慢这种唯唯诺诺的模样，好像是他在单方面霸道欺压。
欺压这种穷酸小鬼又不会让他有成就感。
除非这是什么绿茶招式？
那就另当别论，需要先观察一下了。
当然，最可气的是，厨师竟然背刺他。
在他吃完那么多东西，以为至少能断了裴慢慢对炸鸡块的念想后，厨师就站在边上，脸上带着罕见的欣慰笑容，说道：“厨房里还有呢，我去拿过来。”
陆时祈：“……”
几分钟后，厨师就端着第二盘炸鸡出来了。
因为陆时祈连第一盘都没吃完，厨师干脆都不问他，这回直接放到了裴慢慢面前。
小家伙立刻阴云转晴，最后不仅吃到了所有想吃的，还收获了凌玥跟厨师的心疼与好感。
果然是心机深沉的小绿茶！
陆时祈不悦地想着，在家庭局势变得更加不利他之前，必须想办法把这个小绿茶赶出去！
……
彻底饱餐一顿后，裴慢慢身心舒坦。
然后开始犯困，想睡觉了。
这时身体已经完全暖透，总是冰冰凉凉的小手都开始血液循环沸腾，掌心滚烫。
就是冻疮因此发痒难受，让他忍不住想去抓挠。
凌玥已经叫人买了冻疮膏回来，给小孩洗脸洗手后，仔细为他涂抹上药：“涂上药膏就不会那么痒了，慢慢要忍住，千万不能去抓啊，要是抓破就不好了。”
凌玥夸张地说：“要是抓破，皮肤会烂掉，会很痛很痛的！”
裴慢慢认真聆听点头，信以为真：“……我，我知道了，不抓手！”
小家伙的语言表达方式另类，今天听到几回，凌玥都觉得很有趣。
但适应了就好，其实能听懂。
“对，千万不能抓手。”凌玥说，“等会儿慢慢就在这里睡午觉吧，阿姨会在旁边陪你的。”
客厅暖气适宜，铺上垫子就能睡。
主要是凌玥想亲眼看着小家伙，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在房间。
吃饭时，裴慢慢将不合身的旧棉袄脱了。
里面是件半旧不新的棕黄色毛衣，好些地方线头已经出来。
胸前的图案也老土，印着一只看上去有点智障的卡通狮子。
但这件衣服的质量竟还可以，摸着不算太差，就是不知道裴慢慢穿了多久，袖口跟衣摆已经脏到变色。
凌玥早看不下去，只想把这衣服团成一团，然后有多远扔多远。
但怕伤到小家伙的自尊心，努力忍到午睡时间，赶紧连带着贴身秋衣一起脱掉，随后给他换上一套陆时祈的旧衣服。
虽然也有点大，可布料柔软保暖，比裴慢慢之前穿的衣服舒服几百倍。
再加室内暖气充足，被子绵实舒适，裴慢慢浑身热乎乎的，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原来冬天可以这么温暖。
原来吃饱了午睡这么舒服。
尽管内心还有对陌生环境的不适跟紧张，但凌玥带给他的全部感受就是温柔与包容，闭眼前看到凌玥就在身旁，所以裴慢慢睡得放心又安详。
小小身躯承载的过量负担，终于在这一刻暂时卸下。
闭眼就是深度睡眠，连梦都没做，直接睡过去三个小时。
醒来看到屋内宫殿般的装潢，迷迷糊糊反应不过来，只当眼前才是自己的梦境。
“慢慢终于醒啦？”
听到凌玥的声音，意识缓缓清晰，一早上的回忆在脑内重现。
刚睡醒的阶段身心脆弱，扭头看到凌玥冲着他笑，小家伙竟莫名其妙很想哭。
心底堆砌起说不出的委屈，眼前也迅速泛起一片模糊的水雾。
但是不行。
不可以哭。
哭会带来坏运气。
好孩子是不能轻易掉眼泪的。
裴慢慢不想把坏运气带给凌玥，拼命忍住，最后还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他眨着眼睛，为了掩饰，很生硬地同凌玥说话：“……我，我刚才睡着了，我现在睡醒了。”
但因为说话方式太过可爱，凌玥反而没注意到其他。
“那慢慢睡得好不好，没有做噩梦吧？”
裴慢慢连忙摇头。
想说自己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但因为也没做好梦，甚至没做梦，一时就不知怎么措词了。
“既然睡醒了，我们先去洗个澡吧，然后试试新衣服，阿姨给慢慢准备了一些新衣服，想看慢慢穿上的样子呢。”
趁小家伙睡午觉的时间，凌玥已经叫人快速买来了新衣服并洗好烘干。
但孩子也得先洗一洗。
怕裴慢慢想多，她又赶紧接上：“等洗完澡，试完衣服，我们再吃一些点心。”
“睡了这么久，慢慢肯定也饿了吧？点心吃块蛋糕怎么样？不能吃太多啦，晚上还要吃饭呢。”
小家伙果然抓不住一堆话里的重点，只呆萌地点头应好，然后被凌玥牵着去泡澡了。
浴室内早开足暖气，折叠浴盆里也放好了热水，再往里面滴上两管水果味精油，放上一些小玩具，凌玥亲自动手，将裴慢慢从头到脚搓了个干净。
乖小孩连洗澡都无比配合。
凌玥太久没给小孩子洗过澡，有几次没控制好力道，把裴慢慢的皮肤都搓红了。
可小家伙毫无表
6. 第 6 章
《自己养的老婆最可爱！》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陆时祈对裴慢慢的态度很不友好，带着明晃晃的嫌弃，但也不是他真有多讨厌裴慢慢，只是对凌玥的独占欲发作，不想亲妈对另一个小朋友好。
凭什么。
这到底凭什么。
他嘴上不说，习惯性装着小大人的模样，好像已经足够成熟，更需要独立的私人空间——可心底还是会渴望凌玥的关注照顾。
谁不想被父母偏爱，享受独一份的宠溺呢。何况父母都是大忙人，平时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本就不多。
看到凌玥陪着裴慢慢睡午觉，裴慢慢还真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时，陆时祈简直嫉妒到快变形。
他都记不起上次凌玥陪他午睡是什么时候。
而且凌玥还拿了自己的旧衣服给裴慢慢穿。
虽然接人来住之前，凌玥征询过他的同意，将他很多用不上的东西整理出来，说要留给来家里暂住的弟弟用。
当时陆时祈是答应的，毕竟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发挥最后价值。
可亲眼看到这种场景，小孩幼稚的占有欲又涌现心头，让他矛盾难受。
早知道就扔了，还不如都扔了干净呢。
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陆时祈独自回了房间，开始别扭地生闷气。
气到中午都没午睡。
等午睡时间结束，开始上网课时，又频频走神，学了个寂寞。
今天上的沙盘商战模拟课。
先前陆时祈最喜欢这节课，觉得很有趣，跟玩小游戏一样，每次都能大杀四方，笑到最后。
但今天状态差，不是看错就是点错，公司早早破产。
心情更不好了。
持续生气。
他决定去把凌玥早上准备的草莓蛋糕全部吃掉，只给裴慢慢留点草莓叶子。
哪怕对他而言，这种做法是非常经典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就说伤敌没伤敌吧。
反正他今天就是要让裴慢慢难受到。
谁知前脚刚走出房间，下一秒就见到了焕然全新的裴慢慢。
陆时祈傻眼了。
这是谁？
这还是早上那个穷酸小鬼吗？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以貌取人自然不对，可看着眼前崭新可爱的裴慢慢，陆时祈心底的所有不耐都在瞬间消散。
随后剧烈心惊——
好险！
不愧是小绿茶！果然善用自己的可爱外表进行伪装，迷惑混淆敌人视线！
他差点就上当了！
可同一天内，同一个人的变化能这么大吗？
这穷酸小鬼怎么突然就变可爱起来了？
陆时祈直勾勾盯着裴慢慢，恨不得用视线在人身上戳出个洞。
就算没办法将裴慢慢赶走，可这里终究是他家，陆时祈占据着绝对压制的主动权。
但裴慢慢对上陆时祈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好不容易才有点的小自信又立刻瓦解消散，连忙躲到了凌玥身后。
可爱的小兔子衣服也让他开始觉得别扭。
是因为这套衣服不适合他吗？
他穿着果然不好看吗？
凌玥见状，打断了陆时祈的眼神施法，问道：“小祈，你上完网课了？”
这天是周六，但陆时祈的双休日都安排了课程。
要是天气好，他会去户外上课。
要是天气不好，就改在家里上网课。
陆时祈回神，哼了哼：“嗯，上完了。”
凌玥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容忍了他表现出来的任性，还是好声询问：“妈妈准备带弟弟去吃草莓蛋糕，你要一起吃吗？”
陆时祈皱眉，很想纠正凌玥这种说法——什么弟弟，他才没有弟弟，也不需要这种小绿茶做弟弟。
“我才不一起吃。”
一冲动，话就说早了。
他要不吃，那草莓蛋糕不都是裴慢慢了的吗？
陆时祈赶紧补充：“我回自己房间吃。”
凌玥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但没有戳穿。
不管什么东西，能让他多吃几口总是好的。
“那好吧，我去切蛋糕。”
陆时祈黑心地说：“切三分之二给我。”
凌玥笑了：“那可有些多了，你吃不完的。”
“谁说我吃不完，我吃得完。”
“好吧，那你自己去切，想吃多少切多少，好吗？”
“好。”
这样最合陆时祈心意。
看他全部吃光，等会儿连草莓叶子都不给裴慢慢留。
陆时祈恶狠狠地计划着，然而亲眼看到蛋糕后，就知道凌玥为什么笑了。
因为她准备了一个八寸大蛋糕，陆时祈再努力都无法一个人吃完，裴慢慢总归能吃到几块的。
蛋糕有三层夹心，新鲜的草莓果肉跟果酱，涂抹着奶香浓郁的动物奶油，中间还夹了燕麦碎跟脆脆珠增添口感。
午睡醒来，吃上这么一口奶油蛋糕，再咬一颗酸酸甜甜的新鲜草莓，绝对是味觉跟精神上的双重绝佳享受。
裴慢慢很少吃奶油蛋糕，更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奶油蛋糕，每一口都极尽享受，仔细品尝。
吃完一块都不觉得过瘾，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冲着凌玥眨巴眼睛。
很想再吃一块。
但不敢主动这么要求，只能用眼神渴求。
凌玥觉得一块足够了。
中午裴慢慢就吃挺多，等会儿还要吃晚餐，这中间有个不饿的过渡就行，而不是吃饱吃撑。
但裴慢慢眨巴眼睛的模样太叫人心软，凌玥根本说不出拒绝，明知这样不对，还是又给他切了一块。
晚餐则跟午餐差不多。
只是蒜炒小青菜变成了蒜蓉白菜，红烧鸡翅变成了韭菜鳝丝。
裴慢慢下午吃多了蛋糕，一点不饿，只是对食物的渴望太强，嘴巴完全停不下来，又大吃两碗米饭。
小家伙还没吃饱了就该及时停下筷子的意识，只根据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决定要不要吃下去。
于是毫不意外将自己吃撑了。
肚子吃到鼓出来，圆滚滚的。
坐着的时候没察觉，感觉自己还能再来两口，可一站起来就不行了，差点连走路都费劲。
饿肚子不舒服，吃撑了也会难受。
食物堆积在胃里，好像还顶到了内脏，一直到很晚，裴慢慢都难受得睡不着。
新家哪里都好，唯一让裴慢慢难以适应的地方，竟是有了一个完全属于他的私人房间。
他从没单独睡过，从有意识开始，自己就是跟别人一块儿睡的。
习惯了身旁有人，对黑暗就没那
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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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裴慢慢没事后，凌玥紧绷的情绪也得以放松。
小孩才到家一天就进了医院，这事要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没照顾好孩子。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是她粗心想当然了。
心疼小孩可怜，又觉得小孩吃饭的模样可爱，所以任着他吃了那么多。
她还觉得别人没照顾好裴慢慢，把小孩养得那么可怜呢，结果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幸亏这次问题不严重，否则人家要借题发挥，上门来闹来要补偿，她都没底气应对。
凌玥后悔且自责。
反正回去后不能再让小家伙乱吃了，应该给他制定一套健康营养的食谱才对。
陆时祈看到凌玥忧心的模样，心头才松下的气，又变成不爽提了上来。
虽然裴慢慢生病的模样挺凄惨，可他就是不喜欢凌玥对其他小孩过度关注。
陆时祈歹毒的小嘴像淬了毒：“没事的妈妈，他这样的小孩皮糙肉厚，折腾一次怎么了，肯定很快就能恢复。”
尽管裴慢慢并不皮糙肉厚。
小家伙身形单薄，可能过的日子是粗糙了些，可身上压根没什么肉。
凌玥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无奈了。
她知道陆时祈是想安慰她，可这说法未免太过分且没有同情心。
像是为了加强证明她没能照顾好裴慢慢，陆时祈的安慰方式同样让她觉得自己教育失败。
但不能气馁。
她不就是意识到了对陆时祈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才想借这个机会改错纠正吗？
今晚事发突然，所有关注都在裴慢慢身上，凌玥还没问陆时祈为什么会出现在裴慢慢房间。
现在思考片刻，她说：“说起来，今晚多亏你能及时发现，不然弟弟的情况该更严重了。”
陆时祈撇嘴。
什么弟弟，怎么又说是他弟弟。
他才不需要这样的弟弟。
陆时祈正要对这点说法表示抗议，凌玥又先一步说道：“虽然你嘴上嫌弃了一天，其实蛮关心他的，还特意去看他。”
“妈妈就知道，你是个会关心照顾他人的好孩子。”
“……”
成功堵住陆时祈的嘴。
刚说完不太好听的话，结果这么一顶大帽子下来了，本意完全相反的他承受不住。
可又喜欢凌玥的关注跟夸奖，陆时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解释，只哼了哼：“……谁关心他了，我是怕他做坏事，所以过去看看。”
也不算说谎。
差不多一个意思。
凌玥很快接上：“不用不好意思，妈妈心里都知道，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并不是真的讨厌弟弟。”
“……”
“今晚你真是帮了妈妈大忙，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情况还不知会怎样，妈妈很感谢你。”
陆时祈脾气臭归臭，可在父母面前并不难哄。
眼下裴慢慢躺倒了，他终于有跟凌玥单独相处的时间，听到凌玥安抚夸奖几句，白天的那些坏情绪立刻消散大半。
说到底就是个孩子。
需要被大人哄着罢了。
陆时祈别扭地装酷：“……算了，谢什么，应该的。”
凌玥忍不住轻笑。
陆时祈身上也总有几点说不出的可爱。
“这可不是应该的。”凌玥说，“你并不愿意妈妈把他接到家里来，可你还是帮了妈妈的忙，妈妈都不知道你已经变得这么可靠了。”
本能直觉已经在提示陆时祈，这可能是糖衣炮弹，后面必然有诈，他应该清醒清醒，理智看待。
可被凌玥这么称赞，心情飘到了半空，一时三刻下不来。
“正好妈妈有件事想拜托你，你愿意帮妈妈吗？”
结果后面还真有什么等着自己。
陆时祈稍微冷静了些，没有因为情绪上头就冲动答应：“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好一个先说来听听。
凌玥又无奈，这小子还真不是好糊弄的。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帮到妈妈。”
凌玥没再拐弯抹角，但多给些赞美总是对的。
“你愿意帮妈妈一起照顾弟弟吗？”
“……”
这下陆时祈彻底冷静了。
“也许以后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在妈妈疏忽粗心的时候，你能够帮忙照看弟弟吗？”
陆时祈毫不犹豫：“那就把他送回去啊。”
“……”
还真是非常干脆有效的办法呢。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凌玥感觉整个人就像被折叠了一下，不得不停顿片刻。
将自己重新展开后，说道：“妈妈早说过了，拍完戏就会把他送回去，只有这段时间都不行吗？”
陆时祈不为所动：“我不要。”
但这样的反应也在预料中。
凌玥想了想，故意叹气道：“可这样的事情要再发生几次……万一哪次运气不好，上了新闻，别人就该说我虐-待儿童了。”
“……”
“到时候可很难解释了，妈妈被这样误会也没关系吗？”
凌玥也知用这种方式给陆时祈施压不够厚道，但要说什么最有效，肯定就是这么做了。
陆时祈果然开始动摇。
脸上还是满满不乐意，可没再像刚才那么坚定地表示抗拒。
“只是到拍完戏的这段时间，最多也就几个月，真的不行吗？”
凌玥看着他：“这部电影你也很期待的吧，对不对？”
“……”
“可你看慢慢现在的样子，又瘦又小的，要是拍戏时还这样，别人肯定会觉得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他。”
“到时候媒体又该写我作秀，不是诚心对小孩好，只是拿小孩做营销了。”
“……”
“所以你都是为了妈妈啊，还是不行吗？”
如果是为了裴慢慢，那肯定不行，陆时祈巴不得把小绿茶整个打包，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可要说是为了凌玥，情况就不一样了。
陆时祈陷入长长的矛盾纠结，最后还是败给老谋深算的大人。
陆时祈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可以帮忙照顾……”
凌玥就知道这样能成。
努力克制住面部表情，没将喜悦展现得太过明显。
因为陆时祈又说：“不过我有要求的，不是白白帮忙照顾的。”
凌玥能够接受：“好吧，你有什么要求，也说来听听？”
陆时祈压根没想过要求什么，因为
8. 第 8 章
《自己养的老婆最可爱！》全本免费阅读
陆时祈答应了凌玥要照顾裴慢慢，第二天早上就准时到岗。
虽然只是辅助岗，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也要拿出相应的实际行动。
他不需要白得功劳，他就想知道自己能做到哪步，最后是什么成绩。
因此陆时祈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计划表。
首先是每日记录裴慢慢的身高体重——小孩有没有在好好长大，到底长大了多少，看这两个数据是最直观的。
接着给自己布置了两个每日任务。
第一个是盯着裴慢慢好好吃饭，努力将他养胖些，争取拍戏的时候更有精气神。
但陆时祈觉得这点应该不难，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裴慢慢不多吃就很好了，哪里能做到少吃。
第二个任务则是每天给他讲一章电影的故事原著。
这是本风靡全国青少年的超高人气读物。
涉及魔幻元素的少年大冒险，主要剧情围绕着主角团的友情跟亲情展开。
连陆时祈都是这部小说的忠实读者，整套书翻来覆去地看过了好几遍。
这次凌玥将会出演小说里的最大反派。
她虽看过原著，但只集中在自己的戏份，没像陆时祈那么了解。
所以这个任务也是交给陆时祈最合适。
接下去的日子里，他会负责让裴慢慢知道，自己到底要在一个怎样的故事里，出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或许是接受了裴慢慢的存在，还做好了之后的短期安排，陆时祈对裴慢慢的接受程度就比前一天高了许多，这会儿都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了。
而且凑近了再看——
别说，这小绿茶长得真挺可爱。
尤其那双眼睛。
扑闪着水光，微微发红，委屈又无辜地盯着人时，陆时祈感觉脑袋里时不时就得空白两秒。
虽然反应过来后，他会觉得这种不可控的空白叫人心里没底。可即便没底，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也许看习惯就好了。
嗯，对，就是这样。
但裴慢慢没陆时祈这么强大的改变能力。
他对陆时祈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积累的害怕中。
突然看到陆时祈出现在身旁，充满慌张且不自信，下意识搜寻凌玥的身影。
可惜的是，凌玥不在。
裴慢慢紧张地抿抿嘴唇，只能被迫勇敢，独自面对。
陆时祈站在他床边，明明只比他大两岁，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散发出仿佛驾驭着千军万马的气场。
说话也带着盛气凌人的架势，大概是他天生的傲气：“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裴慢慢又一惊。
刚才就没听清陆时祈问了什么，更别提回想起来。
好在陆时祈又问了一遍：“你躲起来哭什么？”
这已经是陆时祈用尽全力后，最软和的询问方式了。
可对裴慢慢而言，依旧跟恐吓没区别。
他赶忙摇头否认：“……没哭哦！”
糟糕！
他不能哭的，会带来坏运气的！
但刚才太难受了，实在控制不住心头的酸涩，才差点让眼泪落下来。
千万不能被这个坏哥哥知道！
不然肯定会把他赶出去的！
陆时祈盯着他发红的眼圈：“你眼睛都红了，还说没哭？”
生硬且不自然的用词，硬是将可能的关心变成了确定的质问。
裴慢慢果然更紧张了：“……不是红！”
性格胆小加上对陆时祈的害怕，小家伙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
陆时祈也不解，不是红？那是什么？
裴慢慢的小脑袋快速运行起来，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借口，最后却只编出一个：“……是小虫子，我揉小虫子，它飞过来了。”
陆时祈终于明白了。
大概是小绿茶的逻辑思维能力不强，因此言语表达时有些混乱颠倒。
但问题不算大，稍微反应一下也能听懂。
正想说这房间哪里有小虫子。
就算有，能在枕头下飞起来吗？
怎么，难道是他枕头下藏了会飞的螨虫？
可停顿片刻，陆时祈知道了，这应该只是小绿茶的借口。
真看不出来。
那么胆小怯懦的模样，原来也是有自尊心的。
既然答应了帮忙照顾，陆时祈便没必要再使坏，只冷冷应了声：“哦。”
接着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裴慢慢连忙摇头：“……不疼了。”
虽然还有点咕噜咕噜的不舒服，但是真不疼了。
何况就算真疼，裴慢慢也会逞强说不疼。
他不想再给凌玥添麻烦，不想再做惹人讨厌的小孩，最不想被赶出去。
可看他这幅模样，陆时祈并不相信。
“真不疼了吗？”他充满怀疑地问，“那身体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裴慢慢还是摇头：“……没了！”
奈何口腔里满满的苦味，存在感过强，实在很难受。
裴慢慢感觉自己都要被熏臭了。
可他不想做臭臭的小孩。
臭臭的小孩也会被别人讨厌，他想做一个干净的小孩。
因此摇完头后，裴慢慢看向陆时祈，又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嘴巴，里面，可以吗？”
“……？”
陆时祈真听不懂，又反应了一会儿。
——哦，大概他是想问，嘴巴里面可以不舒服吗？
“嘴巴怎么了？”
裴慢慢语速也慢慢：“……嘴巴里，想要水。”
“……”
第一次见“喝水”用这种方式表达。
陆时祈真的很想吐槽，直接说想喝水不就好了。
但对上裴慢慢怯懦的眸子，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又是突然的语塞沉默。
“想喝水是吧？”
这回裴慢慢终于没再摇头，而是用力地点头了。
“那起来吧，我带你去喝水。”
“……好。”
裴慢慢心里大松一口气。
太好了，陆时祈没嫌他麻烦，还愿意带他去喝水呢。
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开始自己给自己换衣服。
找衣服找裤子，看衣领找前后。
动作看上去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进展缓慢——可好歹都能自己完成，是个独立自主的好宝宝了。
换好衣服，又很懂事地将睡衣叠好。
至于被子太大，他叠不动，只能象征性地翻了翻，将自己躺过的地方抚平。
整理完全部，他看向陆时祈，拘束小声地说：“……我，我可以好了。”
“……”
表达能力还真是很有问题。
这样居然要去拍戏，真的没问题吗？
“
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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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祈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如果裴慢慢是个熊孩子，进家门后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随心所欲，那陆时祈早就动手教他重新做人了。
根本不会给凌玥商量的机会，还能答应帮忙照顾裴慢慢。
可裴慢慢胆小内向——不管他内里是不是小绿茶，至少他的外在表现唯唯诺诺，态度卑微。
这就让陆时祈从根本上失去了强硬对待的必要。
向强者挑战是为了进步，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此时此刻，陆时祈就有种被迫欺负了一把弱小者的感觉。
难以形容的后悔叠加着急躁。
还好旁边没人围观，不然让别人看到这幕，陆时祈大概要跳楼以证清白了。
正确的处理办法，是他马上向裴慢慢解释清楚，自己并没有多余意思。
可真要这样，陆时祈又拉不下脸。
特意解释跟道歉有什么区别？
居然让他跟小穷酸鬼道歉？开什么玩笑，绝对不可能的。
陆时祈想着，自己也没错啊，是裴慢慢主动要道歉的啊，他又没提这样的要求。
难道裴慢慢胆小懦弱也是他的错吗？
那以后还要不要聊天了？
他还怎么照顾裴慢慢？
陆时祈心里找了不少开脱的借口，可再开口时，明显控制放软的语气，还是出卖了他的底气不足。
“……对不起什么，好好的道什么歉，别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虽然用词依旧不见客气。
而人在尴尬的时候，果然会假装很忙。
说完上面这些，不等裴慢慢回应，陆时祈又主动转移起了话题。
“还有，你既然不想回去，那为什么这么说？”
“是觉得我们会送你回去？”
歪打正着问到了点上。
裴慢慢诚实地点了点头：“……嗯。”
还有种自己果然猜中的感觉。
但陆时祈很不解：“……为什么这么觉得？”
主要他们根本没这么做的道理。
前一天才将小孩接到家里，结果当晚就把人折腾病了不说，第二天还要送回去？
他们成什么样的人家了？
就算陆时祈不喜欢裴慢慢，也不至于对他这么黑心。
裴慢慢低着头，语调失落沮丧：“……因为生病了，很添麻烦，我给你们。”
陆时祈的大脑自动进行语序修正，再结合一下前后情况，才明白过来，原来小家伙是担心自己因为生病被赶出去。
陆时祈沉默了。
这时想起昨天凌玥说过的一些话。
裴慢慢是个非常可怜的小孩，没有父母没有家，一直寄人篱下，辗转生活在各个亲戚家之间。
而亲戚们对他不算很好，仅限于让他能够温饱的程度。
光这么听说，陆时祈没什么代入感，也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辛酸卑微。
可看着现在的裴慢慢，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再想起自己昨天对他的恶劣态度，才压下去的愧疚感也开始重新上涨。
虽然昨天的他不知道具体情况，可这也无法改变他是主动欺负弱小，主动没出息了一把。
昨天的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他可以不喜欢裴慢慢，也可以怀疑裴慢慢动机不纯，但不管裴慢慢怎么样，他都不应该主动去欺负。
他决定把这句话刻进脑海，以后作为跟裴慢慢相处时的第一准则。
“……这算什么麻烦，生病不是很正常吗，谁都会生病，生病了就该去医院。”
破防的时候，连话都开始变多。
即便周围没有别人，裴慢慢大概率也听不懂，可陆时祈看上去很努力地想要解释什么。
“对我们来说，这种事才不算麻烦……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让你回去的。”
而听到这句，裴慢慢黯然的双眸又有了光亮。
虽然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可他的听力没问题，基本理解能力也没问题。
“除非你自己想回去。”
听到最后一句，裴慢慢终于抬起头。
相比之前的苍白憔悴，卑微可怜，这会儿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眸重新焕发出了期待，水汪汪又亮晶晶的。
就像一只小奶狗，长卷睫毛扑闪扑闪，直勾勾地盯着陆时祈。
整张小脸瞬间变得生动可爱。
“我不会生病了！”
连说话音调都重了。
小家伙着急忙慌地大声保证，这还是今天语序逻辑最正常的一句话。
陆时祈大脑又空白两秒。
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一对上裴慢慢的双眸，他就容易反应迟钝。
……好像真的有点可爱？
不，不可能。
这绝对是他的错觉，要不然就是裴慢慢的绿茶招式。
对，倒很有这种可能！
……真可怕啊小绿茶！
昨天作为旁观者，看到他对凌玥这样，陆时祈心里只是不爽，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竟然就迷糊了！
不行，他要冷静。
可怜归可怜，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被小绿茶蛊惑了！
“生病这种事也能自己控制吗……要真能做到，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生病了。”
陆时祈冷酷地避开视线，转移话题。
“好了，你已经喝过水，该去刷牙洗脸，然后吃药了。等吃完药，再去吃早餐。”
“不过你才好一点，今天最多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不会再让你吃多了。”
知道自己不会被赶出去就行。
裴慢慢进入安心状态，小脸上可算有了些轻松自然。
因为是陆时祈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他的，因为情绪正为这个好消息高涨着，他觉得陆时祈好像也没那么令人害怕了。
冲陆时祈甜甜笑了一下，乖巧应道：“……嗯呐！”
……
后续情况如陆时祈先前所料，等裴慢慢刷牙洗脸完毕，时间磨蹭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还好裴慢慢吃药时很乖很听话。
看得出来有些不情愿，眉头为难地皱到了一起，但不吵不闹，还是一口气喝光了。
药是需要饭前吃的，过一刻钟才能吃饭。
趁着这个空档，陆时祈带裴慢慢去量了身高体重。
结果令陆时祈相当震惊。
他知道裴慢慢身形瘦小，至少要比同
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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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慢慢的恢复能力还不错。
昨晚的情况怎么都不算轻松，但早上他的精神就好了很多，吃东西也能有胃口。
不过起码得养几天，还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厨师给他盛的面条份量并不多，主要是汤大，看上去呼呼地吃，其实都在喝汤。
陆时祈对这种清汤面条根本不会感兴趣。
即便是用料再豪华丰富，带着各个国家风味的面条，他最多也就吃几口，主打一个尝过味道就行。
可看裴慢慢吃得这么香喷喷，他从不敢置信到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味？真有这么好吃吗？
陆时祈出言提醒：“你吃慢点，别吃这么急，今天也不能吃多了。”
裴慢慢一听，眨了眨眼。
低头看看碗里，甜甜的汤水喝掉了大半，漂浮着的面条已剩余不多，立刻放慢速度。
是哦！
面条只剩这么一点点了，吃光可就没有了！他不能太快吃光，他得慢慢吃才行！
陆时祈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
没想到裴慢慢这么听他话。
心情因此不错了些，有一种很难形容，但确实会令他满足的成就感。
小家伙放缓了吃面速度，但看上去的美味程度丝毫没有降低，反而更认真了。
每一根面条都专心地对待，目不转睛，虔诚而又积极地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嚼吧嚼吧。
陆时祈终于没忍住：“这面条真好吃么？”
小家伙的面条才吸溜到一半，只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给予肯定回答。
旁边的厨师就抢答道：“好吃啊，肯定好吃。”
最开心最有成就感的人，其实是厨师。
在裴慢慢到来以前，他已经快对这份工作绝望。
就算陆家钱多事少，是很多人羡慕的地方，可陆小少爷实在太难喂养，厨师每天都活在对自己厨艺的怀疑之中。
一天给他做几顿他就嫌弃几顿，不吃几顿，这谁受得了啊？
他起早贪黑去找最新鲜最好的食材，绞尽脑汁去想去配最好的做法，这些年业余时间去参加比赛倒得了不少奖，可一到陆时祈面前，小少爷就两字：不吃。
管你什么山珍海味，又是什么几代秘方，不吃就是不吃，给你脸了？
直到裴慢慢出现。
他从裴慢慢身上，得到了自己最期待最希望的反馈跟肯定。
昨晚厨师兴奋到差点睡不着，无数食谱在脑海里一个接一个浮现，他一身才艺终于有了能展示的地方。
虽然今天早上不幸从凌玥那里得知，小孩昨晚肠胃炎去了医院，今天得煮点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但看着小孩瘦弱苍白的模样，厨师心里已经默默计划起了自己的投喂大计。
不急。
等小孩恢复了，再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连面对一度让他失去自信的陆时祈，都有了些许膨胀，开始夸起自己：“这红糖不甜不腻，很爽口的，做面条的米粉也是又劲道又清爽。要是再加个蛋，再加点桂花圆子能更好吃……不过小客人暂时吃不了，所以只能先这样。”
又问：“小少爷要试试看吗？”
被陆时祈拒绝是意料之内的事，厨师已经习惯。
反正他从裴慢慢身上获得了充实的满足感，现在越看这小家伙越觉得可爱，越心疼越喜欢。
但没想到，这回陆时祈破天荒地答应了：“好啊，那麻烦给我也盛一碗吧。”
厨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小少爷竟然主动要求吃点什么东西了？是世界末日到了吗，还是地球已经毁灭了？
但厨师也不敢有过高期待。
只是想吃，还没吃呢，按照他的经验判断，这位大少爷能吃几口还不一定呢。
因此厨师很冷静：“好，我现在就去盛一碗。”
几分钟后，厨师端着另一碗面条过来了。
对比裴慢慢那碗的寡淡，陆时祈这碗加了一颗溏心蛋，还撒了点桂花干做装饰。
没办法，谁叫这位少爷难伺候。
陆时祈先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桂花清香，不过看卖相还是没什么食欲。
他会想吃，单纯是看裴慢慢吃那么香，心里才有了几分想要尝试的好奇。
先喝了一口汤，再浅吃一根面。
如厨师所说，红糖并不甜腻，面条也很清爽。
但比起主食，这更像是种糖水甜品。
而陆时祈并不爱喝糖水，实物跟裴慢慢带给他的期待值也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对，陆时祈失望地想，裴慢慢能吃过多少好东西？从昨天到现在，他吃什么东西不香？
于是连溏心蛋都没戳开，陆时祈就准备直接放下筷子了。
然而余光不经意
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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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祈竟然主动吃完了一碗面。
这是惊世骇俗到能载入陆家历史的重大事件。
凌玥要在现场，大概会激动到直接落泪——他能像这样吃饭，真是人生难得几回，值得她暴食一顿来庆祝。
厨师在旁亲眼看着，也是全程震惊，全程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的呼吸节奏出错，打扰了这位小少爷的进食心情，破坏见证历史的时刻。
陆时祈真吃完这些后，感觉竟也还好。
虽然味道不过如此，没勾起什么太满足的感觉，可好歹不难吃，至少能填饱肚子，还没多少甜腻感。
最大原因是他一直看着裴慢慢。
小家伙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神特别下饭，莫名让他心情变好，不知不觉就这么吃完了。
等到他吃完，厨师还不能回神，猛掐一把自己大腿。
淦，真他大爷的疼啊。
是真实的！
没有做梦！
厨师后知后觉激动起来，有种历经艰难险阻，终于获得了陆时祈认可的感觉。
“小少爷，要再来一碗吗？”厨师忙问。
这回陆时祈拒绝了：“不用了。”
这么一碗已在意料外，再多就是为难自己了。
但厨师还是很激动，准备等下回厨房哭一会儿。
只有裴慢慢浅浅失落几秒。
看着他跟陆时祈的碗被收走，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现实，那就是他真没机会尝尝甜甜溏心蛋的味道了。
而且陆时祈那碗里的糖水都没喝完呢！
好浪费！
裴慢慢觉得自己能够帮忙喝掉的，他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可陆时祈跟厨师没人问他，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碗被收走。
好在这点情绪来去皆匆匆，下餐桌没一会儿，小家伙就将这点遗憾抛到脑后去了。
虽然那碗糖水面条吃得很满足，可份量对裴慢慢来说还是少了点，再加在病中，身体虚弱，精神不过两小时，小脑袋就开始昏沉，注意力涣散。
但裴慢慢本人没发现。
小孩对自己的身体及感受很难有清晰的认知，反正只要还醒着，还能跑还能动，就觉得自己精神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是陆时祈及时发现他的精神变差。
——这是凌玥出门前特别提醒过他的一点。
“要是发现弟弟有些没精神的样子了，你就立刻要让他去睡觉休息，千万别任他醒着，不然很容易透支体力，到时候生病该更严重了。”
陆时祈还是很介意弟弟的称呼。
但他比前一天冷静很多，接受度也高了些。
也只能叫弟弟吧？不然还能叫什么？
难道称呼裴慢慢为这位小同志？
于是陆时祈压下心中的介意，假装没听到这个称呼，只问：“不至于吧，要是累了，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凌玥轻笑：“小孩子就是不知道的，等自己能意识到难受啊，一般都已经透支体力，情况很严重了。”
“你还小的时候也这样，上一秒还好好的呢，下一秒说倒就倒，可没少吓唬爸爸妈妈。”
陆时祈有种黑历史被挖的感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愿承认：“……怎么可能！”
“你要不信，等你爸爸回来问问，是不是这样。”
凌玥温柔地笑着：“结果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
但凌玥提到了过去，这些过去都与他有关，这又让陆时祈心情好转。
其实陆时祈最在意的就一点，并且从未变过。
那就是想要父母绝大部分的关注，不想将自己都觉不够的东西再分给别人罢了。
一旦得到被在乎被重视的满足，他就觉得照顾裴慢慢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发现裴慢慢的状态开始变差，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后，陆时祈立刻要他躺下睡觉。
睡觉的地点还跟昨天一样，是在客厅里。
因为凌玥发现裴慢慢在那里睡挺好的，就表示不用轻易变动位置，还方便照看。
可裴慢慢真觉得自己精神不错，完全不需要睡觉。
最关键是这时还不到午餐点呢。
连午餐都还没吃呢，就要午睡了？
那午餐还有得吃吗？
裴慢慢非常在意这点，奈何对上一脸认真的陆时祈，他问不出口，只能听陆时祈的话，先乖乖躺下了。
舒舒服服的小垫子一躺，暖暖绒绒的小毯子一盖，裴慢慢只觉得身心放松，眼皮子竟马上开始变沉，还真想打哈欠睡觉了。
那瞬间的放松也让大脑里的戒备紧张松懈。
睁着迷迷糊糊的眼，他拖着长音，语调软软糯糯问陆时祈：“……哥哥，你睡吗，我旁边。”
可不等陆时祈是什么回应，自己又先被吓清醒了。
他竟然叫陆时祈哥哥了。
原本可是下定决心绝不这么叫的。
之前借住过的亲戚家里，孩子最会看大人眼色，发现大人不喜欢他后，便开始大胆拿他取乐，捉弄他或使唤他。
而裴慢慢唯一能由自己做主的反抗，就是不叫他们哥哥姐姐，在称呼上表示沉默。
他能感受到陆时祈对自己的不喜欢，但最大原因还是他害怕陆时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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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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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有人的情况下，裴慢慢能睡得更踏实。
客厅的遮光窗帘拉起大半，只留一点缝隙，暖暖的微光倾洒进来。
空调吹着热气，在室内有规律地工作运转，但声音不重，更像是令人心情舒缓的白噪音。
他睡得又香又沉，连梦都没做。
小小的身躯正面躺平，一动不动。
陆时祈蹲在旁边，默默看了很久。
大概是睡热了，小家伙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看上去粉白粉白，像颗水蜜桃，又像团奶油麻薯包。
外表是可戳绵软的糯米麻薯，里面裹着奶香浓郁的奶油。
……果然还是该圆润些啊。
因为奶油麻薯团里的奶油就是要多一点，整颗麻薯看上去才能饱满又软糯，胖乎乎的招人喜欢。
陆时祈爱吃的不多，但挑刺能力非同一般。
反正裴慢慢就是要胖一些才好。
现在的他真太瘦了。
看着看着，陆时祈就想伸手戳一下裴慢慢的脸颊，体验一下手感怎么样，跟奶油麻薯团是否相近。
最好是能咬一口。
说实话，他还真挺想重重咬一口的，毕竟用手的感受怎么都比不上用嘴。
但陆时祈暂且还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所以强行压下了这种变态念头，只想偷偷先用手戳一下。
反正裴慢慢睡着了。
他又不知道。
醒了也不怕……
自己就是想知道手感差距，方便日后达成目标罢了。
他只是想帮凌玥的帮而已。
又没有别的意思。
对。
他没什么好心虚担忧的，他应该堂堂正正地戳，理所当然地戳。
可正要戳下去的前几秒，陆时祈终于做好了内心建设，凌玥却回来了。
怕吵醒裴慢慢，凌玥的手脚很轻，但基本声响还是有的，她以为陆时祈听到了。
然而陆时祈太聚精会神做内心建设，还真没注意到有人在朝自己靠近，直到凌玥的说话声响起，吓他一大跳。
“小祈，我回来了。”
陆时祈差点没原地跳起来，立刻收回手指，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罕见的震惊表情来不及掩饰，将他出卖。
凌玥正要称赞他今天做得很好，看到陆时祈的脸色，顿了顿：“……小祈，你怎么了？”
本能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陆时祈终究得承认自己的堂堂正正有那么几分上不了台面，迅速换气冷静。
“……我没听到你声音，吓我一跳。”
凌玥没怀疑：“抱歉，我进来看慢慢睡觉了，所以没发出声音。”
“吓到你了？还好吗？”
“……没事，还好。”
陆时祈站起来，火速恢复平常的高冷淡漠。
“弟弟已经睡着啦？谢谢你帮了妈妈大忙，照顾弟弟辛苦了。”
“还行，不辛苦。”陆时祈说，“那我就不看着他了……我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了。”
今天天气好，下午陆时祈安排了上户外课。
“嗯，好。”
但应完后，凌玥觉得哪里不对。
课程是在下午，现在都还没到午餐点呢，他去准备什么东西？
……
但凌玥不打算追问，因为陆时祈早上的表现比她预想中好太多，已经超额完成她的期待了。
早上她说有事出门，其实根本没事。
就是想给俩小孩制造单独相处的时间，让陆时祈跟裴慢慢多些互动，增加他们对彼此的熟悉接受度。
尽管单独相处对裴慢慢来说有一定风险，可如果想陆时祈快点接受裴慢慢，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凌玥冒着风险做了，最后结果证明她赌对了。
不管裴慢慢是个多好的孩子，有多招人心疼喜欢——只要他是突然冒出来的，会分走原本属于陆时祈的部分资源，那陆时祈注定很难喜欢。
最好的处理办法，是将分配资源的机会交给陆时祈自己。
没有大人在中间掺和，让他自己去分，那分配方式必然是他自己能够接受的，结果最相安无事了。
一早上她都看着家里的监控，实时观察着俩小孩的相处情况。
发现她不在了，没有人特别照顾裴慢慢了，陆时祈的态度就和平了，也能将裴慢慢照顾好。
带着裴慢慢称体重量身高，盯着裴慢慢吃药睡觉。
最最最出乎意料且不可思议的事，是陪着裴慢慢吃饭时，陆时祈竟也主动吃掉了一碗面。
凌玥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陆时祈在监控里吃面时，她在手机屏幕前都屏住了呼吸，直到陆时祈全部吃完，才敢大口喘气。
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
要不是不能暴露自己正在看监控，她都要冲回家看看陆时祈吃剩的碗底了。
真吃完了吗？
是不是汤里还藏着另外一大坨面？
他们家的厨师手艺一夜进步了？
该不会是在里面下了什么成瘾剂吧？
但冷静下来后，凌玥觉得这都算裴慢慢的功劳。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留下裴慢慢的决心。哪怕之后小家伙不能顺利出演电影，她也想让小家伙一直住在家里。
……
陆时祈是个执行力挺强的小孩。
加上自愿的内驱力后，对照顾裴慢慢更有了种任务般的使命感。
第二天是周
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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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千克，就是0.2斤，100克。
半斤的一半都不到。
重量大概相当于半个中等大小的梨，或者一个苹果的四分之一。
吃进嘴里不过两口，半小时就能消耗差不多，都不会留下太多存在感。
所以不必太过在意。
嗯，不用在意。
陆时祈搓搓脸，心里开导着自己，裴慢慢还在生病，昨天吃的不多，体重会下降也是正常的。
何况只下降了这么一点，已经很好了。
但——
怎！么！可！能！不！在！意！
就算陆时祈的要求有那么几分强人所难，可他心里预计是保持，那么愿意接受的最差结果就是保持。
现在裴慢慢掉了0.1千克，就好比他去参加一场原本很有信心的考试，结果从第一题开始就大错特错。
而陆时祈天生好胜心强，最不能接受这种情况。
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从定格不动到消失，他真的会绝望。
这是老天在暗示他什么吗？
这场较量他会得到一个很差的成绩？
这是不幸的开端？充满危险的坏兆头？
开场就这样，后面等着他的是不是更歹毒糟糕？
“秤有问题，这秤坏了。”
沉默将近一分钟后，陆时祈做出了如此评价。
他对裴慢慢说：“你先下来，重新再称一次。”
裴慢慢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睛，但很听陆时祈的话，乖乖下去了。
他能感受到陆时祈周身的气场变得严肃冰冷，小孩在这方面的直觉向来敏锐。
可后来，当这个行为反反复复进行三次，陆时祈依旧不满意，还要再来第四次时，裴慢慢的感觉就只剩很害怕。
是不是他做错什么了？
肯定是他哪里让陆时祈感到不满意，所以陆时祈才让他不停重复吧？
“我没做好，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好，但道歉总不会出错。
裴慢慢不敢再上秤，他更希望陆时祈能先说一下，他到底错在哪里。
可陆时祈哪有心思去想裴慢慢为什么道歉，只冷淡地说：“再踩一次。”
裴慢慢真不敢了。
踩一下没什么，可反复进行没有理由，陆时祈还不给回应的行为，真让他特别没安全感。
“……不要。”
他委屈地，低低地出声，摇着头往后退一步，说：“……我害怕。”
陆时祈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害怕什么？”
裴慢慢不敢说。
害怕的不是称体重，害怕的就是陆时祈本人。
“只是再踩一下体重秤，让我看看你的体重而已。”
“好了，赶紧上来。”
说着就要上手去抓人。
“不要，不要……”
事实证明，裴慢慢也不是完全的逆来顺受。
实在太害怕时，小家伙也不傻，还是会躲会藏的。
可陆时祈霸道惯了，不达目的不罢休，裴慢慢才退两步，就被他拉住衣服拖了回来。
手感很轻。
陆时祈觉得自己都没受到什么阻力，小家伙轻飘飘的，真快成棉花娃娃了。
“呜噫……”
被抓住的那刻，裴慢慢发出了害怕的声音，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凌玥。
凌玥早有些看不下去。
秉承着尽量让陆时祈自己处理的原则，才强忍住没动手。
但对上裴慢慢害怕求助的眼神，她再忍不下去，终于上前阻止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好了好了，你都让弟弟称过三回了！”
“但是，”
“但是什么？秤没有坏，就是这个体重，再称几次都一样。”
有了凌玥出手相助，裴慢慢飞快地躲到她身后，然后探出半个脑袋，不解地看向陆时祈。
凌玥很想严肃，但真会被裴慢慢的可爱逗笑。
虽然胆小，好歹不傻。
知道害怕了要说，要求助，还会躲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小可爱？
未免可爱过头了吧？
要不是场合不对，凌玥怎么都要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狠狠揉搓亲上几口。
陆时祈有些泄气地说：“但是他比昨天轻了0.2斤。”
“那不是很正常？弟弟在生病，昨天没吃多少东西啊？”
陆时祈倔强地说：“吃的是不多，可也不该轻这么多。”
“这哪里算多了，满打满算也就100克，只一口水的重量罢了。”
“是吗？”陆时祈问，“你真心这么觉得吗？”
“……”
凌玥能懂他语气里的内涵是为了什么。
作为演员，控制体重是家常便饭。
其中最痛苦莫过于为了角色增重后，又被要求在短期内飞速瘦下来。
那几天别说体重维持不动了，要只掉0.1kg，凌玥都会感觉很崩溃。
所以她这么劝说，在陆时祈眼里毫无可信度。
“……当然，妈妈是情况特殊，但慢慢只是普通小孩，你敢说普通人生病掉个0.1kg很多吗？”
“……”
陆时祈也清楚自己在钻牛角尖。
因为不愿接受事实，所以做些徒劳的重复工作。
现在凌玥出言阻止，他也没什么可再辩解了。
“好了，你不必太在意这几天的体重，慢慢这几天还要控制饮食，得吃清淡些的呢。”
“等他恢复了，能吃的东西多了，你再好好记录，那时的数据才是有意义的。”
劝说几句后，陆时祈终于接受现实。
看了眼还躲在凌玥身后，抱着凌玥大腿的裴慢慢，他只能应道：“
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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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玥无语了。
陆时祈竟然还叫别人小子。
这小子自己又在做什么？
上课时间给她发消息就为了问这个？
凌玥：【你好好听老师讲课！上课时间不准玩手机！】
很想说不然回家就没收你手机，可惜这种话对陆时祈的威慑力度大概为零。
【小祈：不想听】
【小祈：讲得好无聊，我上去讲都比他好】
【小祈：所以吃早餐了吗？】
凌玥：……
真是好猖狂好欠扁的臭小子。
才多大年纪，竟然就敢不把老师放眼里了。
但也难怪。
陆时祈确实生了个聪慧的大脑，从小就展露出远超常人的智商，学什么都快，说是十项全能都不为过。
要说他很天才吧，那自然算不上。
跟真正能够撼动世界的天才相比，他大概连脚后跟都摸不到。
可勉强也能算个小天才。
毕竟目前已经能够自学一些高中课程，关键平时也没看他怎么认真在学。
虽然凌玥跟他父亲并不算差，可童年加起来都不及他厉害，只能说陆时祈自己争气，摸到了基因彩票。
殷实富贵的家庭背景，自身出类拔萃的聪慧，陆时祈很难不被宠坏，所以性格脾气糟糕这点，似乎理所当然成了他的最大缺点。
也是因为这点，凌玥迟迟没带他去做智商测试——怕测试结果有利于他，那以后他该更加狂妄了。
凌玥：【陆时祈，请你尊重老师，不可以说这种话】
凌玥：【上课时间不准再玩手机】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这两行文字里的严肃跟认真。
对陆时祈来说有些威胁力，但不多。
【小祈：你早告诉我有没有吃，我早放下手机了】
凌玥：。
行行行，还成她的疏忽了。
没办法，要打字说两句就能让陆时祈乖乖听话的话，那凌玥早就改造好他的性格脾气，不用那么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了。
自己养出来的小孩，只能自己负责到底。
哎，慢慢熬吧。
凌玥：【当然在吃了，现在正吃着呢】
【小祈：看看】
臭小子，要求还真多。
凌玥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裴慢慢埋头吃饭的可爱模样。
凌玥：【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还是裴慢慢好。
对比陆时祈的令人心梗，小家伙吃饭的模样依旧那么治愈，使人心情平静。
眼里对食物由衷的热爱跟享受无法假装，也无法掩饰，一口接一口吃着鸡蛋时，小家伙还忍不住摇头晃脑，看上去幸福感满满的样子。
凌玥提醒：“慢慢，你慢慢吃，要在嘴巴里多嚼两下。”
小家伙拿着筷子，听到这句话，突然嘿嘿一笑。
好莫名其妙的笑。
可凌玥就是跟着笑起来，好奇地问：“嗯？慢慢笑什么？”
吃到最喜欢的鸡蛋，裴慢慢心情就好。
而且这里的炒鸡蛋跟他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特别好吃特别嫩。
虽说是用炒的，实际没什么油，调味清淡。
一点不腥，火候控制得非常精准，鸡蛋软嫩无比，简直像在吃鸡蛋布丁。
刚才被陆时祈支配蹂躏的恐惧都消散了，此时满脑子都是吃鸡蛋的快乐。
小家伙语调软软，带着奶乎乎的笑意：“慢慢是我呀……我是慢慢。”
凌玥没懂，可这句话真的可爱，让人忍不住跟着复述了一遍。
“对啊，慢慢是你，你是慢慢呀。”
不知触发了小家伙的哪个机关，脸上的笑意因此更深。
“我在吃哦，我自己吃。”
凌玥更不懂了。
难道这就是正常小孩的世界吗，充满了大人根本听不懂的童言童语。
可反应一会儿，再回想下，凌玥终于明白了。
是她刚才那句话。
——慢慢，你要慢慢吃。
这句话在两处用了他的名字，说的人不觉有什么，但小家伙听到的心情大概不同，才会突然笑起来。
所以——
真！的！好！可！爱！
怎么会这么可爱！
软软绵绵又奶奶乎乎的乖巧小宝贝，简直是凌玥最喜欢最没抵抗力的小孩类型。
比家里的臭小子好太多了。
正被裴慢慢的奶声奶气治愈着，手机又震了两下，是陆时祈那边有了回复。
凌玥瞬间有种被拉回现实的无力感。
唉，这个臭脾气才是她亲生的。
【小祈：看到了，看着还不错】
凌玥：？
你小子还点评上了？
不过转念再想，也能理解陆时祈这回的反常。
他从小受宠，呼风唤雨，要什么大人都惯着，自己又那样聪明，人生从出生那刻开始就是简单模式，几乎没遇到过几个挫折。
他以为这回自己也能帮忙照顾好裴慢慢——结果开场走向就跟他的预计不符。
事情虽小，可说到底就是失控了，陆时祈再享受不了掌控全局的感觉，自然难以接受。
这么看也挺好。
他的性格就是该受受挫，提升一下对失败的接受度。
【小祈：就是感觉份量不多？】
【小祈：只这么点，是不是少了？】
凌玥：【平时我看你吃饭也是这种心情】
凌玥：【你现在终于能跟妈妈感同身受了？】
然后这条消息石沉大海。
陆时祈肯定看到了，他的回应就是沉默装死，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回复。
对此凌玥表示挺好挺满意。
让他也对裴慢慢吃饭着急，
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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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玥这天有空。
她决定今天什么事都不忙，就只陪着裴慢慢，和他亲近一些。
学校还没放假真好。
陆时祈不在家，凌玥能施展的空间就大了，不用束手束脚，总担心陆时祈多想。
吃过早餐后，凌玥准备先和裴慢慢讲讲有关拍戏的事。
她估计小家伙还不清楚这点。
就算之前的亲戚跟他讲过，可看这两天小家伙的模样，哪怕知道，大概也是稀里糊涂的。
下午再看小家伙睡醒后的状态。
要是精神不错，就带他出去买几套新衣服。
来这边两天了，却因为生病连大门都没迈出过。
不管裴慢慢怎么想，反正凌玥心里挺难受，仿佛自己在虐-待小孩。
所以下午顺便带小孩出去走走，等他们买完衣服，差不多也是陆时祈放学的时间，正好能接他一起回来。
安排很好很周全。
最可惜是裴慢慢还不能多吃东西，不然凌玥就能拿点心水果之类的食物投喂了。
现在只能翻箱倒柜找到一本故事书，随后走到裴慢慢身边：“慢慢，阿姨给你念故事吧，好不好？”
裴慢慢在客厅睡了两天午觉，目前对这块小床铺最有安全感。
感觉染上了他的气味，那这里就是他的小小领地。
裴慢慢绝对是更喜欢窝在家里的那类小孩。
对他而言，户外只是一团陌生恐惧的谜。
到处是陌生人不说，这些陌生人的个子又基本都比他高。
每回穿行其中，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来回行走的身体，黑压压的一片片。
时间久了，小孩子真的会混乱会害怕。
何况外面天寒地冻，相比之下，陆家又温暖又明亮，他就想在这里暖乎乎地窝着。
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没动画片没玩具也没关系，能这样窝着，不吹冷风不受冻就满足了。
听到凌玥要给他讲故事，那简直是意外之外的大惊喜。
裴慢慢亮了双眸，凌玥在他身边坐下后，他立刻贴上去：“好哦！”
而这么一团小小软软的身体贴到自己旁边，像只小兔子一样，凌玥也觉得特别治愈特别萌。
谢谢，心又化了。
这真是她幻想中的母子场景了，谁不希望孩子亲近自己，喜欢黏着自己呢？
可惜她跟陆时祈很难实现了。
以前是她忙，陪伴孩子的时间少，如今则是陆时祈飞快地长大，过了会这么黏糊的年纪。
没想到这点小小的遗憾，居然能在裴慢慢身上得到填补。
“慢慢想听什么故事呢？冒险故事好不好，还是童话故事呢？”
“……都好哦！”
很少有谁特意为他讲故事，所以小家伙一点不挑，有得听就行。
“那我们讲这个故事吧，是小兔子洗澡的故事。”
“好哦！”
小脸扬上期待的笑意。
但下一秒，神情莫名变得很严肃。
语气跟眼神都非常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说：“谢谢阿姨！”
他居然差点忘记说谢谢！
还好赶紧想起来了！
有礼貌的小孩子不可以忘记说谢谢！
他差点就不礼貌了！
好险好险！
凌玥看不透小家伙的内心世界，但看他表情变幻莫测的模样，生动又有趣。
于是凌玥收起膝盖，将华丽的故事书放在膝盖上，一手环过裴慢慢，一手翻着故事书，为他讲起了幼稚的小故事。
是真的很幼稚。
虽然故事书设计精美，插画精致，拿在手里跟高级礼盒似的，但内容偏向科普教育，更适合三岁左右的小孩。
裴慢慢好歹有五岁了，洗澡已经很乖很配合，根本不用再靠这些小故事感化。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听很认真，小小的身体贴着凌玥，视线跟着每一页插画移动。
“小兔子洗澡了！阿姨，小兔子洗澡哦！”
不得不说，至少情绪价值拉满了。
凌玥也有了继续讲下去的信心：“是啊，小兔子洗澡了，妈妈把它的耳朵扎起来，这样耳朵就不会被打湿了。”
“嘿嘿……小兔子耳朵，小辫子！”
“对，小兔子的耳朵扎起来，像小辫子是不是呀？”
“嗯嗯，像哦！”
“可是我，没有辫子，不绑耳朵。”
凌玥扑哧一笑：“因为慢慢不是小兔子啊，小兔子才有长耳朵。”
“慢慢是想变成小兔子吗？”
裴慢慢低下头，视线盯着故事书里的插画，低低应了声：“……嗯，变小兔子。”
凌玥没想太多，只觉得小孩这种反应有趣，顺口问道：“慢慢为什么想变小兔子啊？”
这种时候，一般小朋友都会说自己喜欢兔子，或者说觉得兔子很可爱。
可裴慢慢明显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给了个凌玥措手不及的回答。
他盯着插画里的两只兔子，语调平缓而认真：“……小兔子那边，是妈妈。”
“妈妈给它绑，它跟妈妈一起。”
“……”
虽然表达的不是那么清楚，可听的人一下就能明白过来。
小兔子的旁边就是妈妈。
小兔子能跟它的妈妈在一起。
凌玥这才意识到，小家伙并非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他同样会在心底思念母亲，连看到故事书都会触景生情。
整个人立刻被大股后悔跟愧疚包围。
她选了什么破书！
这下好了，刺激到一个可怜的小幼崽了！
这种情况还非常令人词穷。
凌玥都不知怎么向一个五岁的小幼崽安慰道歉。
“慢慢……”
凌玥张张嘴，叫了小家伙一声，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要不把故事书撕了吧？
怎么翻箱倒柜最后就找出本这玩意儿？
但小家伙突然仰起脸，脸上倒没有任何悲伤难受的样子，眸子里还是亮堂堂的，冲着凌玥说：“阿姨，我也有妈妈哦！”
“……嗯？”
凌玥一顿。
小孩子的情绪真是像风像火，说变就变。
“我去找妈妈！”
“……啊？”
凌玥发愣一秒，小家伙已经站起来，直接朝着自己睡觉的房间跑去了。
“……慢慢？”
凌玥连忙站起来跟上去。
刚才没听错小家伙说的话吧？
他是说了自己要去找妈妈吧？可他怎么去找，这是要去哪里找？
裴慢慢小步快跑到自己睡觉的房间，走到床边，伸手在枕头下一阵摸索。
没多久还真摸出一张照片。
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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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对“死亡”还没太清晰的概念。
不知道父母“不在了”是种怎样的不在，也不知道“永远”又有多长的期限。
但正是因为不知道，心里才能有期待，可以装下无尽幻想。
所以能将大人哄他的话当真，以为自己做个好孩子，努力长大，爸爸妈妈就会回来。
此刻双眼里盛满希望的小家伙，要在成长途中的某一刻突然明白真相，他该以怎样的心情接受呢……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他拥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凌玥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告诉小孩，之后他们还将扮演母子呢？
难道要她说——宝贝儿别难过，拍戏时阿姨会扮演你的妈妈，你可以把阿姨当妈妈哦？
凌玥说不出口。
这种扮演是有期限的，等拍完戏，裴慢慢就会回去原来的家庭。
就好像为了拍戏顺利才给希望，利用完立刻结束……要对一个可怜的小幼崽这样，未免也太歹毒。
只能之后再找机会说明。
反正还要为他物色合适的老师，也不急这一两天了。
凌玥将小幼崽视若珍宝的照片看了又看，最后只能将所有复杂情绪同样化成一句：“……嗯，慢慢努力长大，做个乖宝贝，爸爸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
陆时祈人在学校上课，心一直惦记着家里的情况。
他太过在意开场的不顺。
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无所谓，他就是要把这样的不顺扭转过来。
他就不信了。
只是照顾一个穷酸小孩罢了，有什么做不到的？
等裴慢慢的身体彻底恢复了，看他怎么把裴慢慢养成小胖子。
午休时间，陆时祈难得多吃了几口饭。
因为他想询问裴慢慢的午餐情况，回忆起凌玥那些话，确实有几分感同身受。
但也只是多吃几口，再多就不行了。
小小年纪非常双标。
“今天这个套餐很好吃吗，你吃好几口了！可恶，早知道我跟你点一样的了！”
“……”
跟陆时祈一起吃饭的是顾至栩。
两人不仅是同学好友，还是亲表兄弟。
顾至栩是凌玥亲姐的儿子，两人同龄。
只是顾至栩大陆时祈两个月，做了名义上的表哥。
“不好吃，跟平时一样。”
陆时祈食欲寡淡，吃相也寡淡，但他难得多吃几口，顾至栩觉得很稀奇。
“那你今天是真饿了？”
陆时祈懒得解释：“……嗯，饿了。”
“听我妈说，小姨为了拍戏，真把小孩接到家里去住了？”
“嗯。”
这事外界不会知道，但家人之间不会隐瞒，所以陆时祈并不意外。
“那你可要小心了，也许这小孩会在你家住上一辈子。”
“……”
有点离谱但很符合顾至栩情况的担忧。
因为他家里刚好有个养子弟弟。
顾至栩的成长之路相当坎坷。
小时候体弱多病，多灾多难，三天两头住医院，这疼那痛，要死要活，但又查不出问题在哪。
家人带他全国各地跑，到处求医问药，但众多专家束手无策。
问就是没毛病，只是天生体质不好。
没办法，最后父母剑走偏锋，拜上了迷信玄学。
像是让他认树做干爹，找特定属相的人做干妈，去少林寺生活……
这么搞了好几年，最后靠领养了一个哑巴做弟弟。
也不知是哪路大师指点，说他身体不好是因为他父母命中无子，就算有了也留不住。
但哑巴弟弟命中有哥，八字旺他，胡乱八糟地说了一堆，结果还真灵验了。
收养这个弟弟后，顾至栩真好了起来，现在能跑能跳，强健如牛。
父母对此很是激动，所以对养子关怀备至——虽说一切都是为了顾至栩，但顾至栩内心总有点不满，因此跟养子的关系紧张。
“开始都是这样，跟你说只是来家里住一段时间。”
“但住着住着就不会走了。”
“很快他就会睡你的床，穿你的衣服，玩你的玩具，抢你的零食，关键你爸妈还把他当宝贝，让你处处让着他。”
顾至栩沉重地总结：“唉，咱俩真是难兄难弟啊，连这点遭遇都能一样。”
陆时祈面不改色：“放心，我们不一样。他在我家只是借住，拍完戏肯定要走的。”
“就算我能同意，我爸也不会同意，这件事他本来就比我还反对。”
听了陆时祈的话，顾至栩大概有点破防：“小姨夫反对又怎么样，小姨不还是把人接到家里来了？”
“……”
似乎还真是如此。
陆时祈顿了顿，才能说下去：“那是因为我爸最近不在家，他要是在家，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小姨夫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大概再过十天半个月吧。”
顾至栩冷哼：“你等着吧，住下十天半个月后，这事就轮不到你爸做主了。”
“而且你爸回来后，说不定就跟你妈统一战线了。”
“不可能。”陆时祈笃定地说，“我妈答应我了，就只住到拍戏结束。”
“而且我之前跟我爸说过这件事，他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虽然陆时祈对裴慢慢有点改观，也愿意帮忙照顾他，但期限只是到拍戏结束。
时间再久就不可能了。
要收养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
顾至栩哼哼：“那我们等着瞧吧，我觉得没这么简单……等等，对了！”
“什么？”
“今天放学能去你家吗，让我看看这小孩长什么样！”
“不行。”
陆时祈毫不犹豫拒绝。
虽然很难说清他非拒绝不可的理由。
其实见面没什么，他们关系这么好，顾至栩迟早会见到裴慢慢的。
可陆时祈刚担下了照顾裴慢慢的任务，下意识就将小孩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想到裴慢慢瘦小怯懦的模样，说话还慢吞磕绊不连贯，肯定会被顾至栩嫌弃。
倒不是觉得裴慢慢丢脸。
而是对于自己还没开始细心照料的私有物，陆时祈不想这就有人来说不好。
幼稚且霸道的小心思。
他可以嫌弃裴慢慢，觉得裴慢慢哪里都不好，但换别人来就不行。
“看看又怎么了，你别这么小气。”
顾至栩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陆时祈拒绝越干脆，他越来劲越逆反。
“让我去看看呗，我就要去看！你不让我去，我自己跟小姨打电话！”
“……”
没办法，最后实在没能拗过顾至栩。
等到放学，陆时祈身旁多了个他。
下午凌玥带裴慢慢出去买衣服了。
买完三点左右，正好来接陆时祈回家。
刚放学，校门口都是车，人满为患，交通艰难。
怕引起不必要骚动，凌
17. 第 17 章
《自己养的老婆最可爱！》全本免费阅读
事实证明，第一印象很重要。
裴慢慢是胆小怕生的性格，见到陌生人的最初反应都一样，只想保持距离躲起来，根本不敢所有交流。
第一次见面，陆时祈表现出明显的不善与敌意，因此裴慢慢对他的最大印象就是令人害怕。
这点陆时祈应该有所感知，只是他不那么在乎——但之后要想让裴慢慢扭转印象，那就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花上很多时间跟精力了。
而顾至栩表现出相当的友善跟热情，裴慢慢本质上又是很容易讨好的小孩——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觉得顾至栩是好人。
虽然以前也因此在坏小孩那里吃过亏，但小幼崽真没足够的鉴别能力。
总是被欺负的时候真心难受，但感受到善意那刻也是真的高兴。
现在一手白巧克力，一手奶油夹心饼干，双手都捏着零食，小小的内心世界也被简单的快乐填满。
赶紧把嘴里的苏打饼干咽下去。
不能再占用他手上的空位了。
好想吃白巧克力啊。
他最喜欢甜甜的巧克力了。
可惜现在还不能吃，也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呢……
不过没关系，光这么拿在手上，能确定这些东西是给他的，就有很大的幸福感了！
裴慢慢最喜欢的零食是甜巧克力跟甜奶油，是个完完全全的甜食脑袋。
要知道他这两天最怀念回味的食物，就是刚到陆家那天吃过的奶油草莓蛋糕。
而小家伙这种发自真心欢喜的模样，更是彻底俘获了顾至栩的心。
虽然只是些小零食，可谁不希望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能得到对方喜欢呢？
此时此刻，他满心眼里都是对陆时祈的羡慕。
真好啊！
如果是他有这么可爱的弟弟就好了！
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家的小哑巴跟面前的小可爱换一换啊！
“你喜欢吃巧克力啊，我也最喜欢巧克力了。”
“这个夹心饼干也很好吃，弟弟你很有品位！”
这款饼干的夹心奶香极度浓郁，纯可可脂入口即化，非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很甜。
十个人吃，能齁翻十一个。
但也是甜食脑袋的狂喜乐园。
裴慢慢并没有吃过，只是看包装上画着奶油，而他最喜欢奶油，出于好奇才拿的。
陆时祈瞥了一眼，语气不屑且讽刺：“这么甜的饼干，猪才喜欢。”
裴慢慢一顿。
但顾至栩毫不在意：“这么好吃的饼干，只有瘦狗才不懂得欣赏。”
“……”
车子后面空间宽敞，是面对面的四人座。
顾至栩拿起书包，直接挤到了裴慢慢的位置上同坐。
“你喜欢巧克力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呢！”
“怎么才拿两样，你多拿点啊，还有别的口味，你都尝尝！”
说着又抓了好几块巧克力，要往裴慢慢的口袋里塞。
裴慢慢不习惯接收别人的善意，对此有些慌张。下意识看向凌玥，再次需要大人的指示。
可还没等到凌玥回应，顾至栩已经自顾自往他口袋里塞了。
裴慢慢连忙扭转小小的身躯躲避。
他觉得两样够多了，很多了，不可以多拿别人的东西，因为真多拿了是会被讨厌的。
“不要不要……我不要了！”
无奈表达方式没什么进步。
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他是在嫌弃。
好在顾至栩已经被迷惑，就算是嫌弃也能勇往直前。
“为什么不要了，这些都很好吃的。”
甚至还能热情推销。
“你回去尝尝就知道了，都给你，快藏着。”
裴慢慢拗不过他，浅浅的外套口袋很快被塞满，两边鼓了起来。
陆时祈看着眼前这幕，就是不爽。
为什么裴慢慢不拒绝？
为什么要收下顾至栩的东西？
只是些这样的小零食罢了。
难道他们家没有零食吗，还要他拿别人的？
可他又不能直接表达自己的不爽。
会显得他在小气计较。
陆时祈试图平衡内心，但看到小家伙冲着顾至栩扑闪大眼睛，毫无要拒绝的意思，更不平衡了。
于是冲着顾至栩讽刺：“你现在是推销零食的吗，这么卖力？”
但顾至栩听不懂这句嘲讽，眼里只有可爱的新弟弟。
“不，我只看到喜欢的人才这样。”顾至栩很真诚地表示，“而且好吃的零食就应该大家一起分享。”
裴慢慢低头看着鼓出来的口袋，说实话，心里是想要的。
口袋里能装这么多巧克力，简直像做梦一样，谁能舍得再拿出去？
可他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零食，小小的良心难安。
于是又扭头看向凌玥。
不安地等待凌玥进行审判。
凌玥作为在场唯一的大人，显然已经看懂三个小幼崽之间的战况。
很好。
是该让陆时祈吃点这样的滋味，让他知道裴慢慢就是很讨人喜欢，以后能待他好点。
凌玥摸摸裴慢慢的脑袋，柔声道：“既然哥哥都给慢慢了，那慢慢就收下吧，快跟哥哥说谢谢。”
裴慢慢终于松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喜欢口袋塞满零食的感觉呢，只是担心会被收回去，或者会惹大人不开心罢了。
确定得到凌玥允许，裴慢慢瞬间心安，小脸上难得展露出欢喜的笑容。
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内心的快乐藏都藏不住，道谢的语调变得更软糯更甜。
“谢谢哥哥！”
又好像不够，是太过简单的道谢了。
于是再加一句。
“哥哥真好！”
顾至栩一整个心花怒放。
太！可！爱！了！
心情简直比吃了甜巧克力还甜。
又可爱又乖巧！
凭什么这小孩是陆时祈家的啊！
可恶，干脆用麻袋把他套走算了！
但陆时祈从不爽到心梗。
哥哥真好。
——这句话并不陌生。
因为之前裴慢慢迷迷糊糊时，就对他说过这么一回。
原来这句话也廉价，他对谁都能说出口，光靠一点小零食就能轻易将他收买。
陆时祈并非有多在乎裴慢慢，只是他向来挑剔，如果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廉价称赞，他宁可不要。
可惜裴慢慢没能接收到陆时祈的不满。
零食的快乐转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小
18. 第 18 章
《自己养的老婆最可爱！》全本免费阅读
顾至栩一直待到吃过晚饭才走。
还是父母打电话催了好几回，再不走就要上门揍小孩了，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满眼留恋，充满悲伤。
他是真心喜欢裴慢慢，恨不得把小家伙一起带走。
“小姨，我真的不能把慢慢带走吗？”
“小姨，要不你跟我爸妈说说，晚上让我留在这里睡觉吧，我可以跟慢慢挤挤。”
“小姨，我真觉得慢慢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弟弟，你把他还给我吧。”
……
凌玥都有些烦他了，直接拎住他衣领，提溜着扔进车里：“给你是不可能的，下次再来玩吧。”
顾至栩很会得寸进尺：“那我明天再来行吗？”
回答他的则是凌玥关上车门的声音。
咚——
干脆而决绝，委婉的拒绝。
看到顾至栩回去，连裴慢慢都松了口气。
虽然顾至栩对他很友善很热情，他也愿意亲近顾至栩，可当热情过了头，相处就成了种需要打起精神应对，耗费力气的负担。
裴慢慢本质还是喜欢安静待着的小孩。
跟顾至栩相处就像在太阳底下暴晒，时间久了会要命。
听到顾至栩要留下来，还说要跟他睡一起时，小孩紧张到后背头皮都发紧，生怕成真。
直到亲眼确认顾至栩离开，他才得以放松。
第二天也不想跟顾至栩见面。
他需要时间缓缓。
……
第二天是个大日子。
裴慢慢终于能恢复日常饮食，吃些油腻荤腥的东西了。
其实前一天就好得差不多，稍微吃点也没事，是凌玥怕小孩肠胃功能弱，故意克制着没让他吃。
但顾至栩给了裴慢慢很多零食后，小家伙就像守护领土般守护着这些零食。
明明很馋很想吃的样子，却要拼命忍住。
只能时不时看上两眼，伸手摸摸，用这种方式过过眼瘾。
试问谁看到这种画面能不心疼？
就是知道他能忍住，所以才更心疼。
凌玥怎么看怎么不忍心，这才准备解禁，睡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裴慢慢。
小家伙因此高兴好久。
当晚带着满满的期待感入睡，并将最喜欢的白巧克力提前放进睡衣口袋，为的就是早上起来能大吃一口！
但——
现实却是另一幅景象。
起床后，裴慢慢先被陆时祈抓去称了体重。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浮动变化，最终定格，是比前一天轻了0.05kg。
陆时祈本来脸色就不好，现在更臭了。
臭上加臭。
很好，地球销毁，人类全灭算了。
虽然年纪小，但陆时祈沉下脸时，气势十足，大人都不敢轻易无视，更别说比他还小的裴慢慢。
小家伙站在体重秤上，局促不安地缩了缩脚趾。
……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好像从昨天开始，陆时祈就在跟他生气的样子？
他错的有这么严重吗？
要是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好了……
但裴慢慢不敢主动询问。
他就是害怕陆时祈，怕不问还好，一问反而问坏了。
只能偷偷去看陆时祈。
小心翼翼地偷看一眼，偷看两眼，偷看三眼，偷看无穷无尽……
偷看到陆时祈无法再装不知道，先开口问了：“你老看我做什么？”
“……”
小家伙又立刻收回眼神。
明明也不是在做坏事，可就是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不能面对陆时祈。
然而这种胆怯惧怕的反应，同样令陆时祈不爽。
怎么面对顾至栩就能好好的，看到他却跟小白兔见了狼一样？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承认，他对裴慢慢的态度是算不上亲切，可他对所有人都一样，也不见别人有这么害怕啊。
陆时祈不爽道：“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想说的话就直说吧。”
这跟恐吓有什么区别。
小家伙哪敢说话，立刻疯狂摇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陆时祈心里更闷燥了。
“我就这么可怕？”
“你跟别人不是说挺好的吗，跟我就不会说了？”
说完又后悔。
这些用词显得他很在意一样。
好在裴慢慢听不懂，反应也慢慢，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别人”可能是指顾至栩。
随后露出一个像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是至栩哥哥！”
“……”
至栩哥哥。
叫得还挺亲切。
关键内涵他也听不懂，陆时祈都有种挫败的无力感。
……算了。
内涵这种笨蛋小鬼本来就没意思，倒显得他斤斤计较。
正想说算了，还是去吃你的早餐吧，可话没出口，就先见裴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表情有那么点不舍，动作有那么些犹豫——
可最后，还是将巧克力递到了陆时祈面前。
小家伙磕磕绊绊地，有点委屈，有点不安地开了口：“……对，对不起，请原谅我。”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错的，可陆时祈明显是生气的样子，裴慢慢就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因为陆时祈是这家里的小主人，而他只是暂住的小拖油瓶。
就算不是他的错，也应该是他向陆时祈低头，否则大人会觉得是他不知好歹，会讨厌他的。
裴慢慢不想被凌玥讨厌，他想凌玥喜欢他。
所以为了凌玥的喜欢，他也愿意跟陆时祈道歉，并给出自己期待了一晚的巧克力。
心里真充满了巨大的舍不得。
他最喜欢这块巧克力啊，一直从昨天期待到现在啊——
可此刻他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足够用来向陆时祈道歉的，也只有这块巧克力了。
而陆时祈胸口里的闷燥不悦，在听到小家伙的道歉后，竟也奇迹般地瞬间消散了。
甚至又有了几分欺负弱小的良心不安。
——说到底，他很清楚裴慢慢没错。
昨天一直是顾至栩缠着小家伙，而他的讽刺不爽，基本也是冲着顾至栩去的。
会扫射到裴慢慢，纯粹是他拉不下脸，嘴巴又不肯饶人罢了。
根本不到需要裴慢慢这么正式道歉的程度。
可谁能想到，裴慢慢连巧克力都拿出来了。
看得出来他最喜欢这块巧克力，从昨天开始就充满期待，拿着还爱不释手，直接藏进了睡衣口袋。
是睡觉的时候都要伸手摸摸吗？
还是准备称完体重就先吃掉？
期待喜欢到这份上，真愿意给别人吗？
陆时祈没伸手去接，也不可能真要这块巧克力。
“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真要给我？”
“……”
东西都递到人家
19. 第 19 章
《自己养的老婆最可爱！》全本免费阅读
裴慢慢第一次拿到这么大的巧克力。
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他脸都大，一口咬下去无比过瘾，感觉还特别新奇。
顾至栩给的巧克力彻底战败，裴慢慢之前的难受低沉也被这块大巧克力治愈。
哪还记得陆时祈的嫌弃，现在只觉得陆时祈真好。
再咬一口巧克力！
好甜哦！
冻干草莓又有两三分酸酸，不仅增添酥脆口感，还能解腻，调节口味。
这肯定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
“好了，别一口气吃太多，反正都是你的。”
看到裴慢慢连啃三口，陆时祈出言提醒。
虽然小家伙嘴巴不大，每口啃得不多，但前两天就是吃太多才会肠胃炎，不能刚好又倒下了。
甜甜的巧克力含在嘴里，裴慢慢说话都是甜的，眉眼弯弯，带着软萌的笑意。
“好哦！”
陆时祈心情好了点。
他不喜欢看到裴慢慢惧怕自己的神色，好像他是什么恶人。
现在这样就很好。
陆时祈心情和平地去上学了。
裴慢慢前一刻的磨蹭也变成了轻快的蹦蹦跳跳，双手捧着巧克力，欢天喜地跑去找凌玥，要跟她分享自己的快乐。
“阿姨看！哥哥给的！”
当面不敢叫陆时祈哥哥，背后叫得还挺顺口。
凌玥听到是陆时祈给的，很是意外。
这小子竟然会主动给裴慢慢东西？
低头看到这么大块巧克力，更是震惊：“哥哥给了好大的巧克力啊……”
居然还是巧克力？
难道昨天被顾至栩刺激到了？
“嗯！好大呢！”
裴慢慢的眸子里盛满欣喜，没点时间平静不下来。
“甜甜的，好甜呢！还有草莓，我好喜欢！”
但不管什么原因，陆时祈能亲近裴慢慢就是好事。
凌玥笑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嗯！太好啦！”小家伙真心诚意地这么认为，随后道，“阿姨，一起吃吧！”
虽然是他最喜欢的巧克力，还是他超喜欢的口味，但裴慢慢绝对不是吝啬的小孩，这点从他愿意把巧克力分给陆时祈就能看出。
只不过给陆时祈不太情愿，多少有点自己强迫自己。
可给凌玥就是心甘情愿，他迫不及待想跟凌玥分享这块巧克力的美味。
凌玥光听他这么说，心底就很甜了。
不过吃是万万不能吃的。
一口巧克力的热量固然有限，但很可能成为放纵堕落的开端，作为自律女明星，凌玥绝不给食欲入侵大脑的机会。
凌玥没明言拒绝，而是转移话题：“这么大块的巧克力，可不能多吃了，先收起来吧，我们现在该吃早餐了。”
“等吃过早餐再吃吧，好不好？”
“嗯嗯！”
裴慢慢被成功转移重点，又捧着巧克力，跟凌玥去了餐厅。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小家伙说了几天来最多的一段话。
“阿姨，是巧克力呢！”
“好大的巧克力……我最，最喜欢巧克力了！”
“还有草莓呢！也喜欢哦！”
……
“是真的，草莓吗？”
“是真的哦！有草莓哦！”
真正放松安心的时刻，沉默内向的小家伙也会变得话多，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
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所以到餐厅后，凌玥没让人把他的巧克力收起来，而是装进透明密封袋，就这么放在小家伙手边，让他时时刻刻能看到。
可想裴慢慢有多快乐。
过一会儿就看一眼，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每确定一次这是属于自己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唯一的缺点，是容易看馋。
“……阿姨，可不可以，再吃一口嘛？”
裴慢慢的耐甜腻程度也高，已经吃过三口了，非但没觉得腻，反而回味无穷。
看到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眼神，凌玥差点又不忍心拒绝。
可肠胃炎才刚有好转，绝对不能再乱吃。
“慢慢乖，先吃早餐吧。”她哄小孩，“我们等吃完早餐再吃巧克力，那么一大块都是慢慢的，慢慢可以慢慢吃呢。”
又是上回出现过的句式。
每次听到凌玥这么说，裴慢慢就觉得很有趣，心情会莫名变好。
于是乖乖应道：“嗯呐！”
小脸上写满认真：“那，那……吃早餐了，我再吃哦！”
反正巧克力都是他的了，就在他手边放着，这里也不会再有人跟他抢。
……
对于早餐，裴慢慢同样充满期待。
其次开心的人则是厨师。
等了两天，今天可算能浅露厨艺，给裴慢慢做顿好的。
知道裴慢慢喜欢鸡蛋，厨师直接准备了四种口味的鸡蛋卷。
有简单传统的番茄鸡蛋卷跟胡萝卜鸡蛋卷。
还有加了点创新设计，比较符合小朋友口味的芝士肉松鸡蛋卷，以及葱香火腿鸡蛋卷。
暂时没让他喝牛奶，厨师另外煮了苹果银耳羹，再加早上现揉的南瓜馅小馒头。
因为裴慢慢还在恢复期，不能吃太多，所以早餐看着种类丰富，实际都只两小口的量，小朋友吃一顿刚刚好。
想做出这些食物并不难，有点手艺就行。
难的是控制好量，不能做多了，还要计算营养搭配。
这一顿看似平平无奇，没什么太惊艳的食材，但充分考虑了蛋白质，碳水，还有维生素的摄入。
可见厨师是认真下了心思的。
当然，裴慢慢也值得厨师下这些心思。
小家伙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一口一个滑嫩的鸡蛋卷，搭配松软喷香小馒头，再喝一口爽甜的银耳羹。
“哈——”
小家伙叹出一口心满意足的气。
甜甜的巧克力固然美味，可咸咸的食物终究不可替代，新鲜热乎的美食更是让人身心舒畅。
小家伙很快就将面前的儿童餐盘一扫而空，恨不得再用小馒头刮刮盘底的蛋卷油渣。
就是会觉得很幸福啊。
早上起来就能吃到最喜欢的两样食物。
而且没人来跟他抢，他能吃到肚子饱饱的，再也不用忍饥挨饿。
真的好幸福哦！
吃饱后，裴慢慢就不那么馋巧克力了。
小家伙也是会做长久打算的。
心底暗暗盘算着，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应该要藏着吃——现在已经吃饱了，再吃就是浪费了。
他可不能浪费！
要等之后很想吃很想吃了，再拿出
20. 第 20 章
能让裴慢慢感到幸福的日子不多，这天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他吃到了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
早上跟中午也吃到了最喜欢的鸡蛋。
还得到了凌玥的拥抱。
香香暖暖的，跟他想象中妈妈的怀抱竟然一模一样。
午睡时就带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了。
等睡醒后，不仅又吃了两口草莓巧克力，凌玥还带他去小区里的公园玩。
公园内的玩乐设备不少，好几处都是给小朋友准备的，所以小孩并不扎堆。
这对有点社恐的小家伙非常友好。
凌玥陪着他，玩了近一个半小时，等陆时祈快到家了才回去。
这是他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素材。
如果每天都能过这样的生活，裴慢慢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多么幸福开朗的小孩。
心里更是对陆时祈充满羡慕。
他只体验短短一天便觉得非常幸福了，陆时祈可是天天过这样的生活啊。
不过谁叫陆时祈是小王子呢……
对小王子来说，这只是很普通的生活吧？
……
这天过得很开心，小家伙便一直处在比较兴奋的状态。
中午又认认真真地睡了挺久，因此到晚上了还是很精神。
神经平静不下来，没什么困意。
而独自睡觉，对裴慢慢来说依旧是个巨大挑战。
到这边的第一晚，他就非常害怕，怕到不敢睡觉。
后面两天因为生病没精神，挣扎归挣扎，但困到要昏迷的程度，双眼一闭还是能昏过去的。
今天则是彻底睡不着了。
房间太大太安静，到处空落落的。
关了灯后，每一寸空间都让他感到恐惧，仿佛黑暗中藏匿着会吃小孩的鬼怪。
小孩没见过鬼怪，但这个年纪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用来把自己吓个半死刚好。
裴慢慢越想越害怕，越怕越精神。
关了灯太黑，不敢睡。
开着灯太亮，亮得刺眼，睡不着。
尝试开着灯，自己钻进被窝里睡。
但被窝里太闷了，呼吸不舒畅，还是睡不着。
他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开始纠结要不要去找凌玥。
他想跟阿姨一起睡觉。
中午被阿姨抱在怀里时，他真觉得很幸福，午睡也睡得很香。
如果能再被凌玥抱进怀里，他肯定很快就能睡过去，还能睡得跟中午一样香。
可是……
凌玥终究不是他的妈妈，而是陆时祈的妈妈。
也许陆时祈正跟凌玥一起睡觉呢……
因为他会想跟妈妈一起睡觉，很多小朋友都会跟妈妈一起睡觉，说不准陆时祈也是这样……
要真是这样，那他就不能过去了。
他不能打扰他们，不能惹陆时祈生气。
可是一个人真的好害怕。
床都大到让他害怕。
裴慢慢缩在床的一角，不明白时间为什么要分白天黑夜，而黑夜这么漫长，总是要好久好久才能结束。
咚咚——
正这么缩在床上担惊受怕，房门竟突然被敲响，小家伙被吓得浑身激灵。
是谁？！
还有谁会在晚上来他房间？！
难道……
难道真有要来吃小孩的鬼怪？！
裴慢慢甩手就丢掉枕头，急急忙忙要往被窝里钻。
但门外响起陆时祈的声音。
“是我，我进来了。”
听到陆时祈的声音，裴慢慢大松一口气。
从未觉得陆时祈的声音如此亲切。
太好了，不是鬼怪！
而是有人来陪他了！
虽然害怕陆时祈，但怎么怕也怕不过黑暗鬼怪，这种时候小家伙哪里还会挑剔，必然是抓住哪个算哪个。
一个爬行向前的大动作，裴慢慢已经蹿到了床角，准备跳下去给陆时祈开门。
可是又顿住。
等等——
站在门外的，真是陆时祈吗？！
他突然想起亲戚家小孩吓唬过他的故事，说鬼怪为了骗小孩，会变成他所熟悉的人，还发出那人的声音！
等小孩上当受骗，开门出去时，就张开血盆大口把小孩吃掉！
咔哒——
是门把手旋转打开的声音。
现实没给小家伙太多思考的时间。
在房间门开启那刻，裴慢慢还是遵循本能选择，立刻钻进被窝，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不好吃的！”
小家伙躲在被窝里大喊，声音瑟瑟发抖。
“我不洗澡，臭臭的，不好吃！”
生怕自己会被吃掉。
而他能想到的最有效办法，就是证明自己不好吃。
“……你在说什么？”
直到陆时祈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令他担心恐惧的鬼怪也没来掀掉他被子，裴慢慢这才稍稍放心，从被子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环顾周围一圈。
还好还好，真的只有陆时祈，没出现什么奇怪生物。
这种状态下，神经相对兴奋，裴慢慢睁大双眼，嗓门颇大，立刻告诉陆时祈。
“我以为，是鬼呢！”
“我害怕，睡不着……”
“……”
真是令人绝望的表达方式。
幸亏陆时祈之前见识过，知道裴慢慢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笨，不然肯定以为他在内涵自己是鬼。
陆时祈问：“你睡不着？”
裴慢慢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点头应道：“……嗯，睡不着。”
“害怕有鬼所以睡不着？”
“……嗯。”
陆时祈说得太淡定了。
裴慢慢光听那个字都觉得背后好像凉凉的，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捂住了耳朵。
但陆时祈保持着淡定：“那我给你讲故事，讲到你睡着为止。”
裴慢慢震惊。
他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这才注意到，陆时祈手里确实拿着两本书。
“要听吗？不要听就算了。”
“……要的要的！”
裴慢慢连忙躺倒，生怕陆时祈真的算了，又赶紧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陆时祈一起躺。
陆时祈并没有上床：“我坐旁边给你讲就行，你自己睡吧。”
但裴慢慢就是个同理心很强的小孩。
他想让陆时祈躺下，是因为他觉得躺下舒服，坐着累。
陆时祈已经来给他讲故事了，又是在他这么害怕的时刻，他就希望陆时祈能稍微舒服点。
于是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执着邀请陆时祈上来。
知道陆时祈很可能是在嫌弃自己，小家伙又解释：“……我不臭的，我洗过的，是香香的。”
刚才他怕被鬼怪吃掉，所以才会说自己臭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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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一点不臭，晚上他很认真地泡过澡了，还用了水果味的沐浴露，把自己泡得香香的。
边说边低头嗅嗅自己，虽然味道已经变淡，但仔细闻的话，还是能闻到的。
裴慢慢一脸认真地说：“……真的哦，我没骗你，不信的话，你来闻闻！”
主要第一次见面时，陆时祈直言不讳，嫌弃过他是穷酸的小孩。
裴慢慢心底终究是介意的。
所以很努力地想扭转这点印象，希望让陆时祈闻到自己也是香香干净的。
但陆时祈不想上床，也不想去闻。
除非他脑子有病——
所以晚上不睡，跑来裴慢慢房间闻他到底是香的还是臭的。
陆时祈是受凌玥拜托来的。
白天凌玥没能将拍戏需要扮演母子的事说出口，想来想去自己也实在不好开口，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陆时祈。
因为之前陆时祈答应过给裴慢慢讲原著故事，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说一下。
陆时祈嘴上嫌弃麻烦，其实早连书都准备好了。
一本是原文版本，另一本是更适合低龄小朋友阅读的绘画版本。
虽然他觉得绘画版本的精彩度大打折扣，但对裴慢慢这类有点笨的小孩来说，更方便理解。
只是他高傲惯了，做事很难主动，凡事都要别人先提，他才肯纡尊降贵地付出行动。
今晚凌玥一说，他就拿着故事书来了。
但睡一张床还是算了。
难道要他跟裴慢慢将脑袋凑在一起讲故事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份上。
陆时祈傲气地说：“行了，我不闻。我只是给你讲故事，你安静躺着听就行。”
“可是……”
可是这样的话，裴慢慢就是会觉得陆时祈不舒服。
他会良心难安，跟着不舒服。
陆时祈问：“可是什么？”
裴慢慢低下头，表情有点受伤低落：“……可是我，真的不臭。”
他觉得陆时祈就是在嫌弃他。
肯定是因为嫌弃他，所以不肯上床。
宁愿难受地坐在床边，也不愿跟他一块儿躺着。
“……”
见他这幅模样，陆时祈沉默了一阵。
十几秒后，无奈叹气，最终妥协，在裴慢慢的小床上躺下了。
虽然不知道裴慢慢为什么如此执着，但这么小的一件事，他没必要跟一个小笨蛋计较，所以选择退让。
“好了，我躺下了。”陆时祈语气还是冷淡淡的，“现在可以讲故事了。”
裴慢慢心情又转好了。
因为陆时祈不嫌弃他了。
两人很近地躺在一块儿，裴慢慢感觉很不可思议。
没想到陆时祈嘴巴坏坏的，眼神冷冷的，脸色臭臭的，身体却很热很暖和。
小家伙下意识地贴上去，对自己香香不臭的事实很执着：“我不臭哦！香香的！”
“……”
他真的很想让陆时祈来闻，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陆时祈，只能一遍遍这么重复。
自己可以叫他哥哥吗？
陆时祈年纪比他大，肯定是叫哥哥的呀……
可他始终觉得，自己要这么叫了，陆时祈会生气……
思索再三，裴慢慢决定先问问。
“哥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时祈，紧张地问，“……我，我可以叫你，哥哥嘛？”
“……”
21. 第 21 章
对于裴慢慢的疑惑，陆时祈也很疑惑，难道他有给自己拒绝的余地吗？
小家伙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一副全听自己安排的模样，实际上叫都叫完了，问不问的区别在哪？
而且裴慢慢毫无意识到哪有问题，依旧紧张等待着陆时祈的回答。
这会是小绿茶的新招式吗？
要真是的话，还挺可怕啊——
但经过这两天相处，陆时祈觉得裴慢慢是个笨蛋的可能性最大。
要跟他谈一下说话的逻辑问题吧，估计他听不懂。
要直接拒绝他呢，看他这么一副可怜模样，又有种在欺负他的感觉。
综合所有情况，陆时祈似乎只能选择答应。
毕竟一个称呼罢了，就算他不愿意，可要是没更好的理由拒绝，只会显得他小气。
“……行吧，可以吧，你叫吧。”
答应后，陆时祈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遇上这种自带绿茶感的小笨蛋，他居然真挺无奈的？
而裴慢慢得到允许，小脸瞬间放松。
太好了。
还以为陆时祈会严厉拒绝，没想到他很好说话，直接答应了。
裴慢慢对陆时祈的好感度上升了一点点，立刻试叫：“哥哥！”
语调依旧软乎乎的，带着小家伙特有的软糯奶气。
很好听，甚至有种甜甜的感觉。
但做他的哥哥很廉价。
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而是看谁都一样。
“哥哥，我香香的！真的，你闻闻吧！”
“……”
有了被允许的称呼，小家伙就能提出针对性邀请了。
他像是铁了心，非要陆时祈闻一下，否则今晚无法再进行下一步。
没办法，陆时祈只能再次妥协。
俯身凑过去，很快地闻了下，是一股淡淡的水果味，跟他一样的沐浴露。
也对。
这些东西都是凌玥买的，他们用的肯定一样。
“嗯，我闻到了，水果味。”陆时祈略显敷衍。
但对裴慢慢已经足够。
陆时祈的一再妥协很难不让他膨胀，小家伙胆子就大了些，继续问道：“好闻吗？”
“……”
陆时祈选择无视，拿过故事书：“好了，我给你讲故事吧，认真听。”
“你要不认真听，我就不讲了。”
闻言，小家伙立刻闭上嘴巴，开始乖乖等着陆时祈讲故事。
很好。
还算他听话。
陆时祈没忘记凌玥交代的任务，很自然地开场：“因为这是你接下去要演的故事，所以一定要好好听，知道吗？”
裴慢慢一顿：“嗯？”
跟凌玥猜测的一样，裴慢慢并不知道自己要拍电影的事，因此对陆时祈的说法很茫然。
陆时祈便更详细说道：“接你来我们家住，就是为了让你了解这个故事，顺便让你学学怎么演戏。”
“演戏你总知道吧，看过电视剧吗？”
裴慢慢迷茫地点点头，电视剧自然是看过的，演戏也稍微知道一点。
但仅限一点，更多就超纲了。
“我妈妈是大明星，这点你总知道吧。”
“她接下去就是要演这个故事里的角色。”
“因为想让你扮演她的孩子，所以才把你接到我们家来。”
裴慢慢不能全部听懂，唯独听懂了凌玥要演他的妈妈，而他要演凌玥的小孩。
顿时双眸发亮。
就算是演戏是假装，可听到这种话，心头还是兴奋起来。
小家伙下意识问：“……那哥哥，不演吗？”
惧怕避让陆时祈是本能。
小家伙对演戏不了解，只觉得奇怪，明明陆时祈就是凌玥的小孩，那为什么还要找他来演？
陆时祈冷静地说：“演戏是演戏，跟现实不一样。”
“不是人人都能演戏的，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找你来演。”
“你要好好了解这个故事，到时候好好表现，要是你的表现不好，还是会把你换掉的。”
“换掉的话，你就演不了我妈妈的小孩。”
“哦，还得从我们家搬出去，回到你原来住的地方了。”
“……”
陆时祈言简意赅。
尽管表达方式直白的有几分残忍，但在裴慢慢有限的理解能力内，让他以最快速度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换人家生活对裴慢慢而言是家常便餐，所以听到要从这里搬出去时，心头虽然有点抹不去的失落，但早有这样的准备。
真正令他惊恐的，是他如果表现不好，就不能扮演凌玥的小孩了！
裴慢慢年纪是小，好在这方面不傻，还分得清大小王。
不管这是什么故事，自己会是怎样的角色，总之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连忙应道：“……我，我会好的！”
“……”
但从现有的表达能力来看，情况有几分悬呢。
“……哥哥，来讲吧，我听！”
“……”
不过算了，陆时祈心想，反正他只负责讲故事，到时候是好是坏，能不能顺利出演，全看裴慢慢自己的本事。
他们要出演的小说叫《奇迹魔法》，故事背景设定在架空的异世大陆。
主角团是四个少年，两男两女的组合。
剧情则围绕着他们拯救世界的冒险展开。
凌玥扮演的角色是大陆最强魔法师，也是主角团的老师，登场时是个绝对正面的角色。
刚开始彼此关系和谐融洽，温柔强大的老师跟活泼勤奋的学生。
主角团很喜欢老师，还常常跟老师的孩子一起玩。
直到主角团偷偷带小孩出去，结果意外遇上黑暗魔物的袭击。
最终主角团全身而退，老师的小孩却不幸身亡。
剧情迎来巨大转折。
为复活小孩，老师不惜一切代价，研究起黑暗禁术，召唤出无数恶灵魔鬼，引得大陆世界动荡不断，一步步成为反派BOSS。
而主角团为了打败老师，拯救世界，展开了他们的大冒险。
故事总体框架老套但经典，内容也足够精彩刺激。
对裴慢慢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朋友而言，更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旷世奇作。
陆时祈才讲两章，他就深深着迷，要不是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他都不舍得闭眼睡觉。
有了陆时祈的睡前故事，那晚裴慢慢睡得很好，等到自然睁眼时，天已大亮，他最恐惧的黑暗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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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了。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又是被陆时祈抓去称体重。
今日体重不变。
很好，陆时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小家伙昨天明明多吃了。
不仅正常吃了三餐，还额外吃了巧克力零食。
说好的高热量呢？
一点不涨，这是在看不起巧克力吗？
今天怎么都该涨一点，至少把那0.05kg涨回去也好啊。
看来这小家伙还挺不好养。
可恶。
陆时祈内心起伏几十秒后，才无可奈何的选择冷静。
算了，能维持不动已经很厉害了。
至少没有再掉啊。
……
吃早餐时，餐桌旁只有陆时祈跟裴慢慢。
凌玥临时有事，很早就出门了。
虽然这段时间都不拍戏，但忙碌才是凌玥的常态。
前两天是因为裴慢慢刚到家里，陆时祈对他不够友好，裴慢慢也还不适应，所以凌玥必须陪着，将很多事搁置推迟。
现在陆时祈对裴慢慢的接受度高了，裴慢慢也基本适应这里的生活，家里的保姆又多，保证能照顾好裴慢慢，她终于能放心出门。
时间哪怕倒回昨天早上，凌玥要是不在，裴慢慢也很难跟陆时祈单独相处。
可经历过昨晚，裴慢慢对陆时祈的印象好转不少，即使单独相处，也能大口大口地干饭。
早餐依旧丰盛。
昨天的肉松芝士鸡蛋卷大受裴慢慢喜欢，今天果断返场。
再加一份小南瓜蒸蛋，半根土司烤肠卷，跟一杯低糖黑豆浆。
每份量都不大，裴慢慢两三口就能吃光，因此每口都是新鲜美味的，特别有满足感。
但小孩没什么刚刚好的概念。
要不饿了，要不就是撑了，中间没有平衡值。
虽然吃得很快乐很满足，可全部吃光后，裴慢慢也不觉得饱，肚子还是有不少空位，只想把这些空位都填上。
于是便将贪吃罪恶的视线转移到了陆时祈的餐盘里。
土司烤肠卷正好一人半根，陆时祈盘子里的动都没动，放在那里就像故意为了引诱裴慢慢。
他咽了咽口水，回忆着这份美味。
土司外层煎得有些焦焦脆脆，烤肠则裹了片芝士，煎得油滋滋的。
外面挤上酸酸甜甜的番茄酱，跟奶香浓郁的沙拉酱。
一口下去，味道丰富且有层次。
别说才半根，裴慢慢觉得自己吃一百根都不在话下。
“哥哥……”
裴慢慢又咽了咽口水，还轻轻吧砸了两下嘴巴，小心翼翼地出声喊着，一边观察陆时祈的眼色。
反正哥哥也不吃……
那多浪费啊。
不如给他吃吧，他能吃的。
他会全部吃光光，一点都不浪费的。
陆时祈注意到他的眼神，便猜到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然而事实证明，欺负小孩就是会比较有趣。
本来他对这些食物毫无兴趣，连尝一口的打算都没有。
可对上裴慢慢可怜巴巴的眼神，那种欲说不说的模样，顿时有了罕见的食欲。
夹起土司烤肠卷浅咬一口，陆时祈边嚼边应：“……嗯，有事吗？”
22. 第 22 章
食物本身激不起陆时祈的食欲，但想逗弄欺负裴慢慢的坏心眼可以。
最下饭的，居然是裴慢慢的反应。
陆时祈嘴里嚼着食物，视线落在裴慢慢身上，看着小家伙渴望期待，看着小家伙震惊沉默，最后看着小家伙委屈失落。
情绪多重转变让裴慢慢的表情生动，陆时祈发现自己竟最喜欢他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就很可爱。
虽然陆时祈早就承认裴慢慢长得挺可爱，但撇开外貌，这类自然的表情反应似乎更可爱。
陆时祈不知不觉就吃完半根吐司烤肠卷，感觉还不错，意外竟挺好吃的。
然后又尝了尝裴慢慢喜欢的芝士肉松鸡蛋卷，但这个不是很合他口味，咬过一口便放下了。
厨师再次亲眼目睹陆时祈吃早餐，感动天感动地，差点双眼泪水纵横。
只有裴慢慢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肠胃炎是好了，能吃的东西也多了，但现在的份量被严格控制，半口都不给多吃。
他巴巴地望了陆时祈半天。
结果真就是看着陆时祈吃，自己一口没分到，眼睁睁任剩下的食物被收走。
好浪费哦……
哥哥明明没吃完啊！
他真可以帮忙吃掉的！
他很乐意的，他保证能吃光的！
等裴慢慢从可惜的情绪中缓过来，陆时祈已经出门上学。
小家伙的反应也慢半拍，这才惊恐发现，凌玥跟陆时祈都不在了，房子里只剩下他。
虽然还有很多佣人，可裴慢慢跟他们不熟。
他最黏的是凌玥，其次是有点害怕但好歹熟悉的陆时祈——宁可跟陆时祈待在一起，也不愿跟不认识的大人待一起。
此时只剩他一人，宫殿般华丽浮夸的大房子立刻陷入冷清，成了空洞庞大的礼堂，肃静到令人心生敬畏。
裴慢慢好像第一次来，哪里都让他拘束不自在。
不敢随意乱走，连自己睡觉的小房间都不敢回了，只肯待在客厅，他之前睡午觉的地方。
那里还铺着他睡觉的小床垫跟小被子，此时变成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他就坐在上面，不睡也不离开，只是默默守着，像个藏在洞穴中的小动物，背影看上去又可爱又令人心疼。
凌玥出门前特别交代过管家，一定要好好照顾裴慢慢。
但裴慢慢跟谁都不亲近，管家表示想带他出去玩，小家伙直接用被子将自己一裹，充满戒备地摇头拒绝，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领地。
他哪里都不去。
他只在这里待着，他要等凌玥回来。
一上午在这种戒备紧张中度过。
本该最期待的午餐都没了胃口。
裴慢慢一个人吃，没吃两口就饱了，剩下大半不肯再吃。
好在浅浅睡了个午觉。
睡醒后，精神终于放松些，吃了一个小小的苹果，然后独自玩起积木。
从陆时祈出门，再到凌玥回家的期间内，小家伙竟一句话没说。
不管谁来跟他说话，他都只会摇头点头，眼神里满是防备。
管家束手无策，感觉自己没能做好凌玥交代的工作，压力也挺大。
于是看到凌玥的车子回来时，赶紧告诉小家伙：“慢慢，夫……阿姨回来了。”
说罢，凌玥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慢慢，我回来啦，你在哪里？”
小家伙当场一秒变脸。
原本沉沉无趣，眼神都黯然的小脸上，瞬间恢复欣喜的光亮。
啪地扔掉手里的积木，起来时还踢翻了自己搭建好的小城堡，但他毫不在意，迈动一双小短腿，奋力地朝凌玥跑去。
“阿姨——阿姨——”
要不是跟他相处过几天，知道他是个内向寡言的小孩，否则听他这么喊人，都要误会他是个活泼热情的小孩了。
“阿姨——我在这里——”
“阿姨——这里哦，在这里——”
一双小短腿跑起来倒挺快，凌玥还没换好鞋子，他就已经蹿到了玄关处。
好像独自在家待了一天的小奶狗。
对主人的回来表示极度的热烈欢迎。
又有点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主人离开这么久。
但见到主人的幸福兴奋还是盖过一切，此刻只想围在主人脚边打转扑腾，希望主人能先抱抱自己。
凌玥整片心底都被萌化了。
陆时祈四岁以前还能这样，每次自己回家都很开心，会冲上来主动讨抱。
但四岁后突然就变成了要面子的冷酷小孩哥，很少再这样冲她撒娇。
凌玥赶紧摸摸裴慢慢的小脑袋。
她知道裴慢慢一直在家等她，等到连饭都没胃口吃了。
这叫人怎么不心疼着急。
“阿姨回来了。”
“因为太早就出门了，那时慢慢还在睡觉，所以阿姨没来得及跟慢慢说。”
“让慢慢久等啦。”
虽然不是想象期待中的抱抱，但摸摸头也很好了。
听到凌玥这么说，小家伙立刻认真回道：“……我不睡了，那叫醒我！”
语气还怪凶的。
凌玥顿了顿，随后明白过来小家伙的意思。
是在回应她的解释。
大概想说那他早点醒来，不睡觉也没关系，可以把他叫醒的。
心里就更软了。
自己只是一句随口的解释，没想到小家伙当了真，非常走心地对待。
凌玥顺着他道：“好，阿姨知道了，那下次我会叫醒慢慢，跟慢慢说了再出门。”
“嗯！”
裴慢慢用力点头。
“对了，阿姨给慢慢带了汉堡呢，我们去里面吃吧。”
虽然这类东西多吃不好，但一想到裴慢慢等她等到连午饭都不吃了，凌玥就于心不忍。
而炸鸡汉堡这类西式快餐就是很受小朋友喜欢，基本不会出错。
凌玥选了一款不用油炸的汉堡，反正偶尔吃一次，问题不大。
看到凌玥，小家伙的所有胃口也回来了，伸手接过纸袋，先嗅了嗅。
“哇——”
好香，是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
“去里面吃吧，阿姨买了三个，慢慢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味道。”
竟然有三个！
竟然还可以自己选！
一点点小事就足够小家伙开心了。
但开心后，他冷静下来，很认真地说：“……要跟哥哥，一起吃。”
凌玥揉揉他脑袋：“哥哥不会吃的，慢慢自己先吃吧。”
……哥哥会吃的！
裴慢慢在心里大声回答。
早上的画面也在脑内中浮现重演。
哥哥吃了吐司烤肠卷，还吃了芝士肉松鸡蛋卷呢！
但哥哥没有全部吃完！
剩下的也没给他吃！
裴慢慢的表情变化古怪。
说乐于分享吧，其实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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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nt'').append(''
p>感觉有点像抱怨吧，又有点委屈。
总之情绪复杂，压得他无法组织语言顺序，沉默着说不出话了。
凌玥看得有趣，拿起一个鸡蛋牛肉饼夹心的汉堡，将包装纸撕开后，递到裴慢慢面前。
“哥哥真不吃，慢慢自己先吃吧。”
“里面有慢慢最喜欢的鸡蛋哦，慢慢真的不吃吗？”
“……”
唔。
那还是要吃的。
看到汉堡松软的面皮，裹着酱汁的厚实肉饼，香气又拼命往鼻子里钻……这谁能忍住啊？
反正哥哥总是吃不完，很浪费的……
他吃得完，他不会浪费，就交给他来吃吧！
双手捧过汉堡，裴慢慢的记忆都像被刷新了一遍，直接忘掉刚才说过的话，只想对着鸡蛋肉饼大咬一口。
彻底败给食欲。
因为是第一次吃汉堡，又是这么好吃的汉堡，真正吃起来的时候，连凌玥都忘了。
等吃到一半，他才惊觉记起昨晚陆时祈说过的话——
留他在这里是为了演戏。
他要跟凌玥扮演母子。
尽管对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但昨晚睡前他就计划好了，他要告诉凌玥，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的，他想留在这里。
这是心里的头等大事，想到就必须立刻实施，裴慢慢连吃到一半的汉堡都放下了，赶紧扭身看向凌玥。
但凌玥太过疲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
裴慢慢眨眨眼，停顿几秒后，先抽了张纸巾擦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凌玥身旁，在沙发上观察一圈。
发现沙发上没有毯子，再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睡午睡的地方。
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小毯子扯起来，眼神跟动作都非常坚定，然后拖在地上，回到凌玥身旁。
对他这么个小幼崽来说，想给大人盖上毯子可不是件易事。
因为凌玥还是斜坐倚靠的姿势，裴慢慢最多给她盖到膝盖，要想盖到胸口的位置，除非他跳上沙发走过去——可那样必然吵醒凌玥。
裴慢慢又不想吵醒凌玥。
所以能把毯子盖到膝盖上已经很了不起。
实施起来还挺费劲。
裴慢慢站直身体，为了打开毛毯，四肢也是大开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行什么奇怪军礼。
关键身体笔直僵硬，盖毯子的动作又无比轻柔小心，仿佛什么祭拜现场。
最后竟真完美盖到凌玥的膝盖上，还没将凌玥吵醒。
小家伙有点得意。
没想到能做这么好，他可真厉害！
于是心满意足在地上坐下，手臂搭在沙发上，下巴搭在手臂上。
看看自己盖的小毯子，又看看睡着的凌玥，视线反复往返。
但小幼崽的情绪总是像风像火。
上一秒还在沾沾自喜，下一秒却又莫名伤感起来。
大概是今天独自待了太久，安全感极度缺失，又陷入了过去的恐惧之中。
裴慢慢突然想着，如果他真是凌玥的小孩该多好啊。
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不用再离开，又该多好啊。
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
好像就是顺着本能的反应，朝凌玥靠近了些，脸颊贴到她的膝盖旁。
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偷偷喊了声：“妈妈……”
他真的好想妈妈啊……
真的只要长大，妈妈就会回来吗……
23.第 23 章
之后几天，凌玥试着平衡了在家跟出门的时间。
能陪伴裴慢慢的时候，她尽量都陪着。
但开始每天刻意留出时间，让他跟别人单独相处。
小家伙太怕生了也不行。
家里这些还是每天见面，算已经熟悉过的人，要真去拍戏了，到处都是陌生人，小家伙可怎么办？
最初决定将小家伙接过来时，凌玥想的问题还是少了。
真正到身边后，才发现需要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看上去还都不轻松。
决定是自己做的，凌玥当然不会后悔，会尽最大努力去解决。
可心里还是没了自信，开始怀疑裴慢慢是否能够胜任。
虽然她可以指定这个角色的小演员，导演愿意给她这个权利，卖她这个面子。
可小演员实力太拉胯了也不行啊，到时候难以服众，反倒给裴慢慢本人拉仇恨。
而且她觉得裴慢慢会这样，跟他之前不上幼儿园，一直被关在家里，因此缺乏正常社交的关系很大。
只是对此，她也无力补救。
幼儿园不涉及义务教育，没有法定必上，监护人不让他去，她就无权干涉。
凌玥能做的有限，只好抓紧面试老师的速度，至少要教会小家伙正常交流的方式，能在之后的试拍时顺利念出台词。
庆幸裴慢慢也愿意适应。
渐渐接受了凌玥很忙，不能天天陪着他的现实。确定其他人不会欺负嫌弃他后，也放开许多。
现在要有谁跟他说话，他已经能做到简单回应，不再用沉默躲避。
其中跟他关系最好的是厨师。
大概是因为厨师手艺太好，狠狠拿捏住了小家伙的胃口，后来又总是偷偷摸摸进行投喂，裴慢慢便坚定地将厨师划分进了“好人”阵营。
周五下午，午睡醒来后。
凌玥不在家，陆时祈还没放学，又是裴慢慢独自在家。
但这次没再躲着等待，而是进了厨房，跟厨师学做糯米团子当点心。
因为对食物有着超常渴望，裴慢慢小小年纪便感受到了烹饪的乐趣——很喜欢看做菜的视频或动画，更喜欢看着厨师现场制作。
而自打他来到陆家，厨师的自信心得到巨大提升，因此也非常喜欢裴慢慢。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两人算是坚定的双向奔赴了。
发现裴慢慢时不时会来厨房偷看后，厨师便提议让他自己动手试试。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裴慢慢已经拥有一套儿童专属厨具跟行头，并在厨师的指导下，学会好几道点心的做法。
今天是做好吃的南瓜糯米团子。
做法也很简单。
将糯米粉跟大米粉混合后，倒入蒸熟捣碎的南瓜，无需额外加水，直接上手揉成面团。
接着再加剪碎的红枣丁，继续将面团揉到光滑的程度，上锅蒸熟就能开动了。
裴慢慢吃过一次便深深爱上，恨不得天天都能吃到。
南瓜跟红枣自带清甜，又结合了糯米粉天然的米香，放凉后糯叽叽的，还更有嚼劲。
要不是大人管着，他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一百个。
就是揉面难了点。
揉到他一双小手臂都酸了，还是没有揉完，仿佛怎么揉都都没有尽头。
“慢慢加油，现在已经不粘手了对不对，再多揉一会儿就能成功了。”
大人揉起来轻而易举，但裴慢慢小胳膊小手，整个面团压根揉不过来，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
揉干干的面粉时还很开心，感觉跟玩沙子一样，但加入南瓜后，米粉变得湿乎乎黏答答。
粘在手指缝里弄不下来时，小家伙当场惊慌失措，还以为是自己搞坏了。
好在厨师告诉他这样没事，继续揉就行。
小家伙就继续揉啊揉，黏糊糊的粉竟又不黏了，还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大面团。
虽然揉起来很累，但过程不可思议又好玩，最后的成品也很好吃。
还没上锅蒸，裴慢慢已经闻到水磨糯米粉散发的香味，心中装满了期待。
“好香呢，香香的哦！”小家伙忍不住说道，“我喜欢这个！”
厨师也高兴。
一路走过多少年，这个家终于有人给予他坚定的认可了。
“再揉一会儿就能蒸了，蒸熟后慢慢就能吃了，到时候多吃一点。”
“嗯……吃一百个！”
“哈哈哈哈，好，吃一百个！”
“……给阿姨，也留，留一百个！”
虽然经过几天的观察，裴慢慢发现凌玥吃的也不多，有时食量比陆时祈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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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感觉很不同。
陆时祈是不爱吃，凌玥则是想吃，却不能吃。
裴慢慢不明白凌玥为什么要这样，可他想对凌玥好，想跟凌玥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所以就算凌玥不吃，他也想给凌玥留一百个。
至于陆时祈就算了。
因为陆时祈总是吃不完！
好浪费！
裴慢慢努力地揉啊揉，为了他跟凌玥的两百个糯米团子用尽全力。
外面突然有些骚动。
几个佣人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声音挺大。
裴慢慢下意识去听，然后听到管家的声音混在其中，清晰地说着是谁回来了。
他就以为是凌玥回来了。
还没揉完的面团直接一丢，小手套来不及摘，小围裙也没摘，脸上几处沾着米粉，迫不及待要跑出去迎接。
模样活像个小帮佣似的，从板凳上一跃而下，看得厨师心头大惊：“诶！你慢点，不要跳！”
小家伙压根没心思听，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此时只想以最热烈的态度欢迎凌玥回家。
可才跑到客厅，所有的热烈欢快戛然而止——
因为不是凌玥回来了。
客厅里站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陌生叔叔。
陌生叔叔身型高大，眉眼与陆时祈有六七分相似。
只是比陆时祈更锐利凌厉，周身气场带着极强的压迫严肃感。
总之一句话，看上去很凶。
裴慢慢连陆时祈都会害怕，更不用说眼前的陌生叔叔。
原地站过几秒后，他的第一本能是转身逃跑。
可视线意外对上，裴慢慢被陌生叔叔骇人的气场震住，身体就仿佛一键暂停，脚步无法动弹了。
他眨眨眼，看着陌生叔叔轻皱起眉头，语气不咸不淡：“这是谁带来的小孩，怎么跑到客厅来了？”
管家忙道：“这就是夫人接到家里来住的小孩。”
陌生叔叔顿了顿：“怎么穿成这样，谁给他穿的。”
“……”
裴慢慢不安拘束地缩了缩脚趾。
虽然陌生叔叔没说什么重话，可语气跟陆时祈最初嫌弃他寒酸时一模一样。
这应该是陆时祈的爸爸吧？
小家伙低下头，心头有点沮丧。
他又被嫌弃了。
24.第 24 章
感受到陌生叔叔对自己的嫌弃，裴慢慢更害怕更不敢动。
身体僵直定住，这时要有人戳他一下，他大概会像块小石板往后倒去。
几个保姆围在陌生叔叔旁边。
有帮他拿行李拿鞋子的，有帮他换外套递毛巾的，还有递水的——这明晃晃的主人级待遇，肯定是陆时祈的爸爸没错了。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叔叔的视线越过佣人，直直落在他身上。
有种直击心灵的压迫感。
裴慢慢咽咽口水，小心脏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看上去好像胆子挺大，竟然敢跟男人对视，实则真是身体僵直了，什么反应都做不了。
“我，我……”
艰难地张嘴开口，结果除了一个字的发音外，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放心，我不是妖怪，又不会吃了你。”陌生叔叔说，“你用不着害怕我。”
可是他已经害怕了。
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没恶意，可陌生叔叔从表情到语气，全透着对他的微微冷淡跟排斥。
小孩对这类情绪感知分外敏锐。
就算不是百分百正确，但基本不会有太大偏差。
而随着陌生叔叔的发问，其余佣人的视线也一道两道往他身上落。
管家试图解围：“先生，他叫——”
被陌生叔叔打断：“让他自己说。”
“难道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说不清吗？”
“……”
裴慢慢的压力更大了。
“对，对……”
他想说对不起，可太过紧张，喉咙发不出声音。
发不出声音就越紧张。
越紧张越不能说话。
恶性循环让裴慢慢心头无比着急。
这下是真的快哭了。
是他太没用了。
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说出来。
但跟想发出声音一样，这种时候越是憋住不想哭，眼泪越是容易落下。
小家伙的眼圈泛了红，迅速堆起一片视线模糊。
不可以哭不可以哭——
要是真哭出来，那他就更没用了！
所幸在这紧要关头，陆时祈回来了。
小少爷风风火火，像是已经知道陆泓景回来的消息，进门就先喊道：“爸爸！”
意外救下裴慢慢小命。
陆泓景转过身，陆时祈已经直接扔掉书包，跳到了他身上。
一改对着裴慢慢时的冷淡漠然，看到陆时祈，陆泓景立刻变得和颜悦色。
强健有力的手臂托起陆时祈，将他举了又举才放下，语气含笑：“你好像提前知道我回来了？”
陆时祈也一改平日冷漠小酷哥的形象，在爸爸面前，有了孩子气的一面。
“我看到你的车子了！”陆时祈高兴道，“不是说周末回来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话问的，爸爸提前回来不好吗？”
“当然好啊！”
陆时祈脸上是罕见的笑容。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才没说。”陆泓景道，“事情提前办完了，我就回来了。”
“你妈妈呢？”
“她公司有事，晚点就回来。”陆时祈问，“你这次会在家里待多久？”
“会待很久，暂时都不走了，至少等到年后。”陆泓景轻笑着，“爸爸也想多陪陪你们。”
陆时祈没说什么，可脸上露出了无比心安的笑容，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好了，爸爸先去睡一会儿。”陆泓景说，“为了早点回来，昨晚通宵没睡。”
“好！”
陆泓景没再关注裴慢慢，转身上楼了。
陆时祈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才看到不远处的裴慢慢。
表情瞬间恢复平常的冷酷傲气。
随后跟陆泓景同款皱眉，不解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不怪父子俩一个态度，主要裴慢慢今天的大厨装扮确实不太合身。
围裙偏大，长到盖住脚踝，差点拖地。
双手的袖套戴得长短不齐，料理手套则是欲掉不掉。
眼睛下方，鼻尖跟下巴，这三处还沾着块块明显的米粉。
说可爱是可爱。
但实在更像个小帮佣。
陆时祈要不知道他是谁，肯定会觉得这是厨师带儿子来家里玩。
可走近些看仔细后，才发现裴慢慢的神色有几分委屈，眼眶也红红的，一副要哭的模样。
“……你怎么了？”
陆时祈不自觉就放柔了语气。
裴慢慢看向他，扁扁嘴，才压下的哭意又回升几分。
虽然陆泓景走了，可他心脏还在怦怦跳着，不能马上回复。
此时看到陆时祈竟觉得亲切。
至少这几天跟陆时祈的相处还不错，至少陆时祈没这么强大的压迫感。
他嚅嗫地开口：“哥哥……”
“……嗯？怎么了？”
“我害怕……”
语气听上去简直委屈坏了。
“害怕什么，害怕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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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慢慢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问是陆时祈主动问的，可对方是他亲爸，得到确定回答，心头难免有几分不舒服。
很想反驳些什么。
无奈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他天生脸臭就是遗传陆泓景的。
再回想一下陆泓景的臭脸——对五岁的小幼崽而言，确实过分刺激。
陆时祈只能说：“……不用怕，他又不是妖怪，难道能吃了你吗？”
“……”
……
晚餐因陆泓景的回来变得无比丰盛。
连凌玥都暂时放弃身材管理，准备吃顿放纵餐庆祝。
一家人坐在餐桌旁，边吃饭边聊天。
其乐融融，美满幸福。
只有裴慢慢画风不同。
小家伙沉默坐着，因为太过惧怕陆泓景，完全没了平时大口干饭的快乐。
小心翼翼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凌玥全程在给他夹菜，劝他放心吃。
可一对上陆泓景的眼神，裴慢慢就是害怕，真的吃不下。
而对此最着急的，其实是陆时祈。
昨晚厨师做了一道香煎牛肋排，裴慢慢非常爱吃，也吃得很好。
就用双手捧着骨头两端，低头大口啃肉，吃得干干净净，还用剩下的酱汁拌了米饭。
今天早上体重直接增加0.1kg。
要知道过去几天，裴慢慢一共就只涨了0.1kg，没想到昨天一天就追上了好几天。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量变引起质变？
陆时祈简直受宠若惊，可算尝到了养胖小家伙的成就感。
今天晚餐也有这道牛肋排。
厨师还做了改进，味道跟配菜比昨天更加丰富，连陆时祈都吃了好几口。
本以为能延续昨天的成功，没想到裴慢慢今晚吃得比他都少，要不是凌玥一直给他夹菜，估计他都要跳下餐桌跑路了。
陆时祈就有些烦躁。
那可是好不容易涨上来的0.1kg啊。
万一掉了怎么办。
回忆起被裴慢慢掉体重支配的挫败感，陆时祈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他看了看陆泓景——
虽然爸爸才回来，他真的很不想这么说，但要跟裴慢慢讲道理太困难了，还是跟陆泓景沟通最快速有效。
陆时祈看向陆泓景，直言不讳：“爸爸，你别盯着慢慢了。你老盯着他，吓得他都不敢吃饭了。”
你知道你儿子为了养胖他有多不容易吗？
25.第 25 章
陆泓景一直反对家里多个陌生小孩。
最初凌玥跟他商量时，他就直接表示了自己的抗拒，并且至今未变。
要拍一部戏就接一个小孩来住，那他们家迟早变成托儿所。
但事情发生时他不在家，来不及阻止。
而且凌玥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时，他也阻止不了。
他同意了，那叫商量。
他要是不同意，那就是通知。
今天终于见到裴慢慢，陆泓景的整体印象也很一般。
说不上具体好坏，就感觉这小孩很内向很胆小，反正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陆泓景压根不信凌玥的计划能成功。
平白找个陌生小孩来分散原来该给陆时祈的关注，只会让陆时祈受委屈。
指望这么一个小家伙就能改变陆时祈，不如她自己多花点心思在陆时祈身上。
但为了家庭和谐，陆泓景没将这些话说出口。
不说也罢。
反正失败是迟早的事。
等到失败，凌玥自然会把这孩子送回去。
很显然，夫妻二人教育孩子的理念相去甚远。
凌玥不能接受陆时祈变得霸道蛮横，目中无人，但陆泓景觉得这没什么。
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众星捧月的宝贝疙瘩，因此有点被宠坏的臭脾气很正常。
只要本性不坏，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分清大是大非就好了。
性格坏点就坏点呗，他的人生注定一帆风顺，用不着为环境改变，也不用去讨好谁，就是可以任性可以坏。
因此亲眼目睹陆时祈维护裴慢慢时，陆泓景挺震惊。
或许陆时祈本人没发现，可在大人眼里——尤其是许久未见的陆泓景眼里，他身上再小的变化都明显。
最大变化是竟然肯吃饭了。
以前吃饭时，陆时祈大部分时间都在挑挑拣拣，最后也只能塞个几小口。
今晚居然吃了不少肉，还吃了半碗米饭。
前两天凌玥告诉他时，他并不信，只当是她为了留下裴慢慢的借口。
今晚不仅亲眼看到陆时祈吃了，还亲耳听到陆时祈对裴慢慢的维护，心头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他们家霸道高傲的小少爷，竟然也知道维护别人，还会照顾别人了？
虽然他认为陆时祈不会这些也没事，但前提不变的情况下，能学会肯定比不学好。
难道真是裴慢慢的功劳？
这么个胆小内向的小孩，见到他不敢说话不敢吃饭，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陆泓景下意识先看向凌玥，凌玥立刻回以一个略带得意的眼神。
……算了。
如果真能带给陆时祈正向改变，他也不是不能容忍，暂且留下看看吧。
陆泓景无奈道：“行，我不看他就是了。”
“放心吃吧，胆子真小。”
凌玥接上，宽慰裴慢慢：“慢慢别怕，叔叔不是坏人，就是跟哥哥一样，脸比较臭而已。”
父子俩立刻摆出同款臭脸给她看。
凌玥含笑道：“你看看，是不是？”
裴慢慢只眨眨眼。
就算真的是……他也不敢随便乱应啊。
但得到了陆泓景的保证，凌玥的反复安慰，还有陆时祈的维护，小家伙渐渐没再那么害怕，终于敢对面前的食物下嘴。
尽管吃得没有昨天香，多少有点食不知味，可为了不浪费，还是全部吃光光。
……
晚餐后，陆泓景去了书房处理工作。
确定视线范围没有陆泓景的存在后，裴慢慢彻底放松下来。
小孩子一举一动都夸张。
本来肉眼可见的紧张不按，浑身绷得紧紧，突然发现陆泓景消失了，直接大松一口气，还拍了拍胸口，像在进行某种自我安慰。
可爱又可怜。
凌玥瞧他这模样实在心疼，破例让他在晚上吃了块草莓奶油蛋糕，就当餐后甜点了。
而裴慢慢吃着最喜欢的奶油，一边看着动画片，身旁又有凌玥陪着——陆泓景带来的恐惧感这才暂且消退。
这时，管家拿着一支手机过来。
走到凌玥身边，轻声说道：“太太，是裴家打来的电话。”
凌玥微微皱眉，下意识看了裴慢慢一眼。
哪里还有第二个裴家，就是之前照顾裴慢慢的叔叔婶婶了。
看小家伙全身心投入动画剧情，暂时没什么问题，凌玥便接过手机，起身走去了外面说话。
陆时祈坐在边上，看上去没注意的样子，实际听清管家说了什么。
心头纳闷——裴家？裴慢慢的叔叔婶婶家？
那凌玥为什么要去外面说话？
难道不该让裴慢慢跟他们也说说话吗？
但想起之前凌玥说过，他们对待裴慢慢并不好，又回忆了一下裴慢慢刚到他们家时的模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大晚上来找凌玥，肯定不会是好事。
事实证明，陆时祈的直觉同样很准。
见凌玥出去讲了近十分钟都没回来，他心底说不出的在意，便也起身出去。
结果刚到外面，就跟才挂电话的凌玥遇上。
凌玥一惊：“小祈，你怎么出来了？”
见凌玥面色凝重不虞，陆时祈直接问：“我听到管家说是裴家的电话，是裴慢慢的叔叔婶婶吗？”
“他们找你什么事，怎么说这么久？”
凌玥叹气。
想了想后，也没隐瞒。
“是他们没错。”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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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语气无奈，“哎，他们说想慢慢了，明天想来看看慢慢，然后接他回去住几天。”
陆时祈顿了顿，很不解：“可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对裴慢慢不好吗？”
“是啊，他们对慢慢是不好。”
“那为什么——”
凌玥又叹气。
小家伙刚来他们家的时候，没有行李不说，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身型比同龄人瘦小那么多，还长着满手的冻疮。
把他养成这样，现在却说想他？
鬼都不信。
真正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想借着裴慢慢，把手伸到他们身上讨点好处。
明天要真让他们接走裴慢慢，就别想着空手接回来了。
陆时祈问到一半便也猜到。
可能不是那么准确细致，但大差不差，大概率是为了钱。
陆时祈皱眉：“他们是想要钱吗？”
凌玥都不好意思说这么直接，没想到陆时祈一问就中。
“大概率是吧。”
“那你会给他们吗？”
“要是给过一次，以后大概就没完没了了，但要是不给……哎，我是不忍心让慢慢受苦。”
如果裴慢慢不是那么招人心疼的孩子就好了。
凌玥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对面休想捞走一分好处。
偏偏她心疼喜欢裴慢慢。
而感情又是种很容易让一切变复杂的东西。
陆时祈道：“那不让他们接走就好了。”
凌玥无奈：“那是人家叔叔婶婶，名义上的监护人……他们一定要接走的话，我们也不能强行留下啊。”
一场无解的死循环。
是为了裴慢慢容忍这样的奇葩亲戚，还是为了不被这种奇葩亲戚缠上而放弃裴慢慢。
怎么选都不完美。
陆泓景还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回来。
他本身就不太同意留下裴慢慢，要知道小孩有这样的叔叔婶婶，又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凌玥心头一片凝重。
陆时祈也没好到哪去。
时间要倒回一周前，他只会劝凌玥赶紧把这样棘手的小祖宗送回去，省得他们被不入流的人家缠上。
可这一周好像真养出感情来了？
小孩第一天到他们家时要多穷酸有多穷酸，现在粉白干净，穿着打扮清爽可爱，都是在他们家养出来的。
再回想自己每天盯着，一口一口喂出来的0.2kg，要是被不靠谱的亲戚接走，还能保住吗？
不会体重狂掉吧？
不会掉得比生病时还轻吧？
陆时祈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态转变，这一刻认真严肃地说道：“不行，不能让他们接走。”
“来看看可以，接走绝对不行。”
60-70
第061章 第 61 章
陆时祈说出现就出现, 差点没把父母吓死。
主要两人刚说到陆时祈，正主就把他们当场抓获，放在大半夜的情景下, 刺激度绝顶奇高。
凌玥整个人惊了一下, 陆泓景则差点被呛到，两个人看到他后，起码有半分钟都在缓平受到惊吓的情绪。
关键这小子走路还没有一点声音。
他是飘过来的吗？
随便发出点什么声响都好啊。
陆泓景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不是去睡了吗？”
陆时祈直接走到他们身边：“是去睡了，但碰巧出来，看到这里有灯光，下来才知道是你们。”
走到边上, 陆时祈也知道这对夫妻没在房间里谈秘密，而是在客厅直说的原因了。
因为他们面前的吧台上，摆满了满满一桌夜宵。
烧烤炸鸡炸串，还有像是从大排档来的重口味炒菜。
甜品有拿破仑千层酥，披萨，奶酪包，以及一盒已经吃掉两三块的马卡龙。
——很显然，肯定是裴慢慢在车上吃拿破仑的画面刺激到凌玥了。
当时她是忍住了没错，但仅限表面忍住，到晚上防线开始崩溃。
还是半夜呢, 就开始吃放纵餐。
幸好陆时祈对吃的没兴趣。
他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择日不如撞日, 你们有什么暂时不打算让我知道的事，现在正好告诉我了, 省得以后再找时机想办法。”
“……”
凌玥跟陆泓景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带着不确定的犹豫。
看上去就是不打算说的样子。
陆泓景明目张胆：“是你听错了吧, 我们没说那样的话，是你妈妈说吃放纵餐的事不能被你知道。”
“……对，就只说了这么一件。”凌玥接上，“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妈妈不想让你发现。”
“别骗我。”
陆时祈当然不买账，直接否决。
“你们这话拿去骗裴慢慢还行……难道在你们眼里，我现在的智商水平是下降到跟他一样了吗？”
“这么说就是你不对了。”凌玥很快道，“慢慢好好的，又没有惹你，他也不是智商低，是你自己高于常人罢了。”
“好了别扯开话题。”陆时祈双手交叠在胸前，“我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测试你们会不会借机扯开话题。”
“……”
“结果你们还真想扯开话题，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
还能反过来套路大人。
“既然我都听到了，你们干脆就说了。”
陆时祈神情严肃，看上去像模像样。
“除非是这辈子都不能告诉我的事，不然我也迟早知道，你们还能再瞒多久？再瞒下去有意义吗？”
“……”
“要是你们不说，明天我就带慢慢回爷爷奶奶那里。”
“不，我得另外找个地方，好好把慢慢藏起来，省得你们要对他做什么，还不让我知道。”
“……”
父母非但没有说服他，最后还反过来被他说服了。
是啊，都已经被他当场抓获，又是迟早要告诉他的事，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凌玥想了想：“好吧，你说的对……”
“马上就要过年了，前两天慢慢的叔叔婶婶联系了我，说过年前要接慢慢回去住几天。”
“……”
但坦白得也太直接了。
没有任何缓冲，一句话就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还是这种陆时祈完全听不得的事。
听完后，陆时祈差点原地站起来。
眼眸都瞪圆了，神色瞬间被震惊愤怒填满，难得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什么？！”陆小少爷嗓门都加重，“你没有答应吧？！你肯定没有答应吧？！”
可潜意识里很清楚，如果凌玥没有答应，那这件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了。
肯定是答应了，所以凌玥觉得难开口，才不好告诉他。
果然，凌玥叹了声气，很无奈地说道：“抱歉小祈，妈妈只能答应……”
“为什么？”
陆时祈罕见违背人设形象，不愿相信地追问。
“你知道慢慢这些亲戚的……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私下又是怎么对待慢慢的……你怎么能答应让慢慢回去呢？”
凌玥跟陆泓景想到了他会不能接受。
可没想到他这么不能接受。
陆泓景道：“那有什么办法，那到底是他的亲戚，他的监护人，我们难道能强行将人扣留在这里，不让他回去吗？”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肯定不希望裴慢慢回去，但你也不能用这种语气跟妈妈说话……难道她想将裴慢慢送回去吗？”
“……”
陆时祈一时着急，说话语气冲了些。
并不是存心针对凌玥，要质问她什么。
陆泓景这么一说，他心里才真有了几分不爽。
而内心的不高兴也有了迁怒的地方。
就这么双手交叉在胸前，撇过脸去，不看陆泓景，也不理他。
他要生个很大的闷气。
陆泓景：……
等等，怎么个事。
他这两天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怎么感觉自己就只忙着到处得罪人了。
凌玥忙道：“小祈，爸爸妈妈知道你会心里难受，所以才犹豫要怎么告诉你。”
“但真是没办法的……我们不可能强行留下慢慢啊，毕竟是过年，他们肯定要把慢慢接过去的。”
“……”
陆时祈心里阵阵发闷。
他当然清楚原因，只是不能接受，不愿接受，也知道他们的无能为力，所以才难受，对此反应很大。
陆时祈闷闷地说：“……这样的人家，给他们一点钱就好了，说不定能行。”
虽然这是最下等的办法。
一旦让这种人尝到甜头，肯定会彻底赖上……可是，可是就当花钱买下裴慢慢吧？
这种时候陆时祈就不想计较太多了，大不了他出这个钱。
凌玥却道：“……经历过上次的事，这次就算我们肯给，他们怕是也要装一装，暂时不好意思收了。”
“主要还是过年的日子……他们要收下这笔钱，岂不真成为了钱卖孩子了？”
“而且他们接慢慢回去，我想主要也是做面子，给其他亲戚一个交代罢了。”
“……”
毕竟裴慢慢是在各家亲戚之间打转的小可怜，不管关系如何，起码住过的人家多，认识的人家也多。
过年这种场合要不回去，其他亲戚怎么看待？
所以他们是必须把裴慢慢接回去的。
说不定还能在其他亲戚面前炫耀一番。
毕竟裴慢慢是住在他们家时，被凌玥选中的。
陆家又将裴慢慢养得这么好。
现在模样白白胖胖了许多，性格也不再想之前那样胆小拘谨，开始变得活泼起来。
不知道的，说不定会以为都是那对叔叔婶婶的功劳。
陆时祈越想越心梗，越想越难受。
“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陆时祈道，“就说是我强行扣留他好了，我带慢慢去别的地方，让他们找不到就好。”
陆大少爷不仅准备任性妄为，小小年纪也是法外狂徒预备役。
“报警我也不怕，反正我才七岁。”
“就是辛苦你们受点委屈，可能要被警察叔叔教育一下。”
“……”
但要真为这种事被警察叔叔教育，他们家的脸面也算是彻底丢干净了。
而且真到这步的话，他带人藏到哪里都没用，最终还是会被找到的。
难得看到陆时祈这么不理智。
凌玥道：“小祈，你先冷静些，拿出你平时的模样来。”
但这回陆时祈决定了任性到底。
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想也不想：“不，我不管。”
“……”
“……”
凌玥看了陆泓景一眼，希望他也能说些什么。
陆泓景倒愿意说点什么，可才刚把陆时祈得罪，现在选择了闭嘴。
因为不管说不说，这次的结果都不会改变，他们不可能阻止裴慢慢的叔叔婶婶要把他带走。
陆时祈坚信父母是有能力有办法的，可从他们的沉默中，他已经得到自己最不想要的答案。
“……你们真这样答应，真的不管了？”
陆时祈难以置信，提出的问题也更加犀利。
“现在就能让他们把裴慢慢带走，那之后呢？他还能一直留在这里吗，是不是也不能了？”
“……”
又被这小子抓住重点了。
之前他这么说时，家长也没太明确说过一定能行，而是含糊其辞地先糊弄过去罢了。
此刻再拿出来讲，简直是让父母的说服力大大减弱。
眼看凌玥要支撑不住，陆泓景忙开口：“这是两码事。”
“反而是你想留下裴慢慢这件事，还更好解决些。”
陆泓景说起来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真到连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那起码是拍完戏后的事了，时间还长，中间有很多能操作的余地。”
“但现在距离过年，满打满算就一个月多些，还没开始拍戏呢，想找理由也不好找啊。”
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陆泓景继续说着：“而且要不让慢慢回去一次，那家人能放心吗？”
“说句难听的，像他们那样的人家，你得先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尝到了，后续操作起来也能更方便更顺利。”
“……”
这倒也是。
陆时祈皱着眉：“可为了这样的理由，真要让慢慢回去？”
“你们知道他在那边是什么待遇的。”
“来这里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养好点，又让他们养坏了怎么办？”
陆时祈想到这些就心烦。
简直有操不完的心。
裴慢慢在那边被欺负了怎么办，受委屈了怎么办。
自己好不容易才将裴慢慢养胖，回想起前期被0.1kg支配的恐惧，至今都记忆尤新。
这些可算长起来的肉要被养没了，他真会化身喷火龙，去把裴慢慢这些该死的亲戚全部烧死。
陆泓景灵机一动：“这就交给你了。”
陆时祈不解：“……什么？”
交给他？什么交给他？
把裴慢慢这些亲戚都交给他，真让他去喷火烧死？
陆时祈陷入沉思。
他不可能真变成喷火龙，真想烧死这些亲戚的话，看来只能手动放火了。
“……虽然不知道你正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我是很危险的想法，你最好先暂停。”
陆泓景看穿了陆时祈的危险表情，赶紧打断他的脑内妄想。
“爸爸是想说，虽然我们不能强行留下裴慢慢，得让他们接走孩子，可他们也不是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能接走的啊。”
陆泓景简直佩服自己。
要应付好陆时祈的难度系数不亚于说服一个难缠的成年人。
而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应对办法。
陆泓景说：“到时候他们肯定得自己过来接慢慢，不然还指望我们给送过去吗？”
“那时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有很多话，爸爸妈妈作为大人，是不好开口的……但你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你拥有童言无忌，想什么说什么的权利。”
陆时祈一下就听懂了。
并且觉得这个提议很可行，决定采纳。
凌玥跟陆泓景要说让这对叔婶好好照顾裴慢慢，不许虐-待他的话——难免会带上一些威胁的感觉，万一他们怕被发现什么，说不准就不让裴慢慢来了。
可陆时祈是小孩，不管他说什么，大人都能打哈哈糊弄过去。
而且也能让他们意识到他对裴慢慢的重视，要是裴慢慢回来后不高兴，自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很好，可行。
在结果无法改变的情况下，这就是他最多能为裴慢慢做点什么的地方了。
到时候得再问他们要个地址。
并表示自己有空了就会去看裴慢慢，好让他们时时刻刻惦记着，不敢苛待裴慢慢。
陆时祈到底还是年纪小，社会经验不足，在情绪比较上头的情况下，被陆泓景这么一绕，就选择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至于你想留下裴慢慢的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爸爸已经问过律师，中间可操作的余地其实很大。”
陆泓景乱说的，实际压根没问过。
但他这么说出来，加上律师两个字，可信度瞬间拔高，就算是陆时祈也很难一下就听出破绽。
陆时祈问：“律师怎么说？”
“按照未成年人的监护顺序，父母去世后，一般都交给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再是已经成年的哥哥或姐姐。”
“什么都没有，才是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组织。”
“虽然我们默认他们是监护人的身份，可实际上他们真不一定是。”
陆时祈听着，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喷火放火计划暂停。
决定明天开始先恶补相关知识。
“当然，就算不是，真要竞争的话，他们也肯定比我们更占优势，除非他们自愿放弃。”
“如果其中哪户人家就是，要不也是自愿放弃，要不就是我们找到他们虐-待裴慢慢的证据，强迫他们放弃。”
“这都需要很长时间，不是那么容易的。”
情绪正上头的时候听到这些，陆时祈感觉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有种迫不及待就想赶紧做到的冲动。
因为陆泓景说了这么说，说得有据有理，说得像是认真对待这件事。
只要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家真会收养裴慢慢，裴慢慢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多点耐心，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这次让裴慢慢回去，也是为了处理将来的事情能更顺利。”
再这么一说，仿佛整个对话内容都得到升华。
陆时祈被彻底说服了。
小少爷沉沉呼出口气，情绪缓和冷静了许多：“……我知道了，反正他们来的话，我一定交代他们不准欺负裴慢慢。”
“到时我让他把我的手表手机都带上。”
“这样有什么情况都能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也能随时确定他的位置，知道他在哪里。”
虽然但是，这话多少还是有点微妙了。
显得这小子占有欲挺重。
竟然还要时时刻刻确定人家的方向坐标。
“有空的话，到时我也想去看看慢慢，这没问题吧？”
……
哪里会没问题，这问题可太大了。
但当务之急是稳定陆时祈，陆泓景便道：“只要有空就行。”
陆时祈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其实他也清楚，只要回去了，裴慢慢总有受委屈的时候，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相安无事。
他能做的，就是将所有能准备安排好的地方都安排好，尽最大可能不让裴慢慢委屈。
而将这些部分理顺后，问题还剩最后一个。
陆时祈问：“那这件事，谁来告诉慢慢呢？”
而他的话音落下，他本人连同凌玥的视线一起，非常默契地都落在陆泓景身上。
陆泓景：“……”
所以他说了这么多稳定安慰陆时祈的话，最后却还要出面当个恶人咯？
想也知道，这对裴慢慢来说绝对是惊天大噩耗。
上次为了不见到那对叔叔婶婶，都要陆时祈带着他逃跑了。
要知道这次得回家住几天，都能直接想象到小家伙的表情会是多么的心如死灰。
陆泓景发出挣扎的声音：“你们这眼神的意思，是要让我去说？”
凌玥跟陆时祈又很有默契地一起点头。
凌玥说：“慢慢知道，肯定会很伤心……我舍不得看到那种场面。”
陆时祈情绪才稳定下来，刚才是什么反应，父母亲眼所见，暂时也没伪装的必要。
他跟着承认：“我也舍不得。”
陆泓景：“……”
好好好，全家就他这个大恶人舍得。
但是有什么办法。
难道他也跟着说不舍得吗。
虽然仅通过脑海想象，那画面就带着难以言喻的残忍，可要论舍不得吧，陆泓景确实真没多少。
他觉得自己还是能说出口的。
全家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他。
陆泓景叹了声气：“……行吧，我去说就我去说。”
“那我大概提前一周说吧。”
“要现在就说，怕是接下去的日子，小家伙都不能好好生活了。”
一家三口商讨这件事情完毕。
陆泓景跟凌玥算是减轻一桩心头负担，至少暂时能不带心理压力地吃起放纵餐了。
陆时祈不可能留下来吃东西，第二天又要上学，就先回了房间。
双脚拖着步伐缓慢，原本打算今晚睡回自己房间的，可知道这个消息后，总有种跟裴慢慢见一面少一面的莫名悲怆。
最后绕来绕去，绕上楼梯后，还是绕去了裴慢慢房间。
没人看到的地方，陆时祈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不管裴慢慢是否舍得，他是真的很舍不得。
轻轻开门进去，屋内一片昏暗寂静。
裴慢慢今晚睡得很乖，没有四肢乱跑，没有到处比划，仍保留着陆时祈离开前的姿势，是乖乖侧睡着，怀里还抱着一只小企鹅玩偶。
想起今晚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裴慢慢异想天开地问自己，拍戏的时候，他能不能也带着小企鹅。
当时陆时祈觉得无语，心想除非小企鹅动画方愿意出这个宣传广告费，不然真是想都别想。
裴慢慢还不肯信呢。
主要是这小家伙听不懂，非要坚持倔强地再问一句：“……万一，那万一，我演的小朋友，也喜欢呢！”
陆时祈很干脆直接地表示，没有这个万一。
裴慢慢听了，似乎有些失落，默默闷闷地“哦”一声，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现在陆时祈莫名有点后悔。
那时要顺着哄几句就好了，至少别让裴慢慢带着失望睡去。
第一次要面对这样的离别，还是在自己百般不愿，能力却不足反抗的情况下。
即便是向来傲慢的陆小少爷，心头也生出几分反复对抗拉扯的矫情，将这件事看得很重很重。
陆时祈轻手轻脚上了床，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在裴慢慢身边躺下。
虽然已经用了最轻最小的动作，但床铺还是会上下晃动。
裴慢慢沉沉睡着没有醒来，可身体对声响做出了本能反应，先在被窝里扭了两下，随后转过了身。
嘴巴又吧砸吧砸几下，看上去像在梦里吃着什么东西。
等陆时祈躺好后，他就跟装了热感应小雷达似的，一点点挪动到陆时祈身边，贴到陆时祈的手臂才停下。
小企鹅都不要了。
改抱着陆时祈的手臂了。
这叫陆时祈如何不心软。
好不容易将那些矫情的想法压下去，现在直接扩散得更大。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这样一起睡觉的日子要被迫中断了。
看着裴慢慢可爱甜美的睡颜，好像精致的陶瓷娃娃，还都是他亲手一点一滴养出来的。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不想让任何人破坏他的心血成果，是很正常的事吧？
第062章 第 62 章
裴慢慢睡了很香很沉的一觉。
大概是陆时祈就在身旁, 熟悉的气味带来独有的安全感，所以没什么离开太久的不适。
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没做。
睡得心满意足, 醒来后精神饱满。
就是醒来后, 发现陆时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小家伙在床上伸展开四肢，划动手脚，转身趴到床上，发现陆时祈已经醒了。
看眼神是清醒的，看面容又是疲惫的，神情还有点奇怪。
正直直地盯着他。
裴慢慢眨眨眼，声音哑哑地喊了声：“……哥哥，早上好。”
然后被陆时祈一把抱住。
他第一次感受到陆时祈这么直接热烈的拥抱。
虽然胸膛跟怀抱小小的, 好像也没比他大多少，可陆时祈的体温很高，裴慢慢感觉自己就条捂在火炉旁的小年糕。
“唔……”
不太舒服，想逃。
可陆时祈的双臂出奇有力，紧紧环住了他，让他无法挣扎。
多少有点霸道哥哥但幼崽般那味了。
裴慢慢下意识先忍了忍。
实在没忍住：“……唔，哥哥，难受。”
陆时祈这才放松点力道。
但还是抱着裴慢慢，没有松开，慢了好几拍回答他的问好：“慢慢, 早上好。”
“唔……”
可一早醒来就被这么抱着捂着, 裴慢慢感觉其实不太好。
还好他不是真的小年糕。
否则已经该热得黏黏糊糊软趴趴了。
“哥哥，要起床……松松手……”
“嗯。”
陆时祈应是应着, 奈何身体不动如山，坚如磐石, 让裴慢慢很没办法。
“哥哥，你，你别……你放开我叭……”
这样抱着怎么起床。
他们起来后还要吃早餐的，要一直这么抱着，还怎么吃。
“好。”陆时祈应着，“过会儿就放开你。”
“……”
裴慢慢不知道陆时祈怎么了。
他只知道自己逐渐开始害怕。
因为陆时祈的行为很反常很奇怪。
他的拥抱热烈，说话音色语调却一如既往的冷淡平缓，整个人透着股反差对比强烈的巨大矛盾。
该不会是被鬼怪附身了？
难道哥哥是想吃了他？
还好是早上，他们正准备起床，要是陆时祈睡前这样，裴慢慢真会被吓死。
小家伙内心挣扎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开了口：“……哥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
陆时祈回答很快，但接下去又是裴慢慢意料外的话语。
“慢慢，你好小，抱起来软软热热的，比玩偶的手感还好。”
“我以后想常常这么抱你。”
“……”
真的有点可怕了哥哥。
裴慢慢在陆时祈的怀抱里眨眨眼，第一次见陆时祈这副模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抱了很久都没松开，裴慢慢被迫一直这么坐在床上，屁股都快坐裂了。
直到屋外响起凌玥的声音，她敲了敲门：“小祈，你在慢慢房间里吧？”
“很晚了，你得起床了，你们醒了吗？”
说着打开房门走进来。
看到眼前如此诡异的场景后，她也愣了愣。
知道两个小孩现在关系亲近，可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么抱在一起。
凌玥自然得问：“你们抱在一起做什么？”
换作平常，这种场面被当场抓包，陆时祈肯定又要想方设法为自己解释。
但这回十分淡定，面不改色，一副小小年纪就参透红尘俗世的样子。
说话都带着淡淡禅意：“如你所见。”
“……”
“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天。”
“……”
也太夸张了吧小朋友。
凌玥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昨晚陆时祈的反应是比想象中激烈，但他向来成熟，还以为睡过一夜后，他就能想明白了。
而从现在的模样看，想明白是想明白了。
就是想得太明白了。
明白过头了。
想要解释的人变成了裴慢慢，他在陆时祈怀里惊恐转身，扭头看向凌玥：“……阿，阿姨！哥哥抱着我！”
“一直抱着我！他不松手！”
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要是能直说，裴慢慢会大喊救命。
“……”
凌玥只能上前，亲自手动将他们分开：“好了好了……该起床了，你都吓到慢慢了。”
陆时祈这才放开裴慢慢，从床上起来。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但凌玥总感觉他的魂魄都在飘散。
情绪不佳的情况下，食欲更惨烈。
早餐再次成为陆时祈的巨大考验。
父母看出他心事沉沉，不忍心再给他施加压力，本想着今天早上就算了，不爱吃就少吃点，硬逼着自己吃也不好。
谁知陆时祈并没有以此为借口，不仅乖乖吃起早餐，一口口还比平时更大。
……好可怕啊。
这下父母都觉得害怕了。
凌玥忍不住道：“小祈，早餐要是不对你胃口，你也不用吃这么多。”
“平时你是吃太少，所以想叫你多吃一点……但差不多就够了，撑到自己反而对肠胃不好。”
陆时祈机械性地进食，面无表情：“没关系，我不会撑到自己。”
“一起吃饭的日子，吃一顿少一顿。”
“……”
父母清楚他话中的含义，是舍不得裴慢慢离开。
但这话要不加主语，听起来就很吓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先走一步了。
哦——
看陆时祈现在的状态，也有可能是他要遁入空门了。
陆泓景跟凌玥对视一眼，这下彼此都有些头大。
这次裴慢慢只是过年回去几天，将来要是真走了，那陆时祈该是什么样？
裴慢慢听不懂，边吃上了自己的早饭，边好奇地问：“……为什么，少一顿？”
陆泓景跟凌玥的心脏直接往上提了提。
明知道陆时祈不会说，那瞬间还是下意识担心，怕他突然坦白说出来。
不过陆时祈也没看父母。
他只看着裴慢慢，回道：“因为吃完今天的早餐，就没有今天的早餐了，不就是少了吗？”
“……”
听上去好像是有几分道理的样子。
裴慢慢试图理解，但理解无能。
他只是遵循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还有好多天呢！”
“而且，昨天吃不到，今天吃到了，昨天跟今天，是两天哦！”
相较之下，还是他的话更让人无法理解。
得结合前后左右所有条件，才能推断出，他持跟陆时祈相反的意见。
陆时祈说吃一顿少一顿。
他却觉得吃一顿多一顿。
因为能吃一顿就等于多吃了一顿。
谢谢，笑到了。
胸腔被整块沉闷遮盖着，听完裴慢慢的话后，陆时祈轻笑出了声。
“嗯，你说的有道理。”
裴慢慢当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本来就是嘛！
本来就是吃一顿多一顿呀！
但陆时祈的笑声让他觉得并不简单，好像是在嘲笑他。
裴慢慢连忙看向凌玥：“……阿姨，哥哥在笑我。”
小声地告状。
这也是被陆家老两口宠出来的，都学会告状了。
但大概是陆时祈的反应太过夸张，从昨晚到现在，这样的情绪也有点影响到凌玥。
她本来已经接受裴慢慢过年要回去的事了。
上次叔叔婶婶过来，没让他们见到裴慢慢，已经有点倒反天罡。
这次是过年，名义上就更是名正言顺。
而且当初签订合同时也写得明明白白，他们有权在法定节假日接走孩子，只要提前通知即可。
因为只是回去几天，很快又要接回来的，想着只这几天罢了，这些叔婶亲戚肯定不敢对裴慢慢怎么样。
可她也是亲眼看着裴慢慢一点点蜕变。
现在都会冲着自己撒娇，还会冲着自己告状了。
正如陆时祈担忧的，好不容易养成现在这样，回去一趟搞坏了可怎么办？
凌玥的内心又开始摇摆。
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裴慢慢，于是这回明目张胆地偏袒了他。
“哥哥在笑你啊……哥哥不该笑话你的，那慢慢笑回去。”
“哥哥笑了几声，你就比哥哥多笑一声。”
用这些哄小孩的话拿来哄裴慢慢，简直是恰到好处，完全正中心怀。
裴慢慢觉得太有道理了。
立刻看向陆时祈，小脸上满是勇敢坚定的神色。
“哈——哈——”
用力地“哈”了两声，算是嘲笑回去了。
不过“哈”的时候很用力很有气势，“哈”完又有点犯怂，不敢再直视陆时祈，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低头扒起碗里的小馄饨。
谢谢，这模样就更好笑了。
陆时祈这回忍住了没有笑，怕小家伙再抬头给他哈个三声。
但刚努力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突然有道重大灵感迸发的神经在脑内狠狠一跳。
陆时祈看向凌玥，声音突然变大：“妈妈，你说的对！”
“……嗯？”凌玥不解，“我说什么了？”
“有人笑话慢慢的时候，慢慢笑回去就好了！”
同理可证，当有人欺负他的时候，他只要能勇敢反抗就好了。
他是万般不愿让裴慢慢回去，可如果裴慢慢能够学会反抗，那不仅是面对这些亲戚，以后不管面对谁，都不需要再那么胆小谨慎了。
裴慢慢现在有反抗的能力。
他就是裴慢慢反抗的底气。
谁敢欺负裴慢慢，只要一个电话摇过来，他能当场化身喷火龙。
假使他不幸惨败，没有喷过对面……那就更好了！那样陆泓景跟凌玥就有理由不放过对面了！
只要裴慢慢自己能有反抗的勇气。
陆时祈觉得希望还是很大的。
最初裴慢慢那么害怕自己，现在他都敢“哈”自己了。
距离他回去还有一个月左右，怎么都能改造成功了。
陆时祈疲惫的神色中重新燃起几丝斗志，他快速道：“今天放学后我想去趟商场，给裴慢慢买手机跟手表。”
“我自己去就行了，我知道哪些儿童款适合他。”
昨晚是想把自己的手机跟手表给他，反正手机他有很多，手表更不常用。
但他买的这些功能太多，怕裴慢慢学不会，拿着了也不会用。
而且裴慢慢值得用上新手机新手表。
他也还能去商场看看有没有适合裴慢慢的防身工具。
陆时祈脑子转得飞快。
虽说裴慢慢学会反抗最重要，但他只是一个五岁小朋友，力量还是过于薄弱。
在身体力量不够强的情况下，那就只好借助工具了。
刀子肯定不行，危险系数太高。
甩棍也不行，估计裴慢慢自己都甩不动。
最适合的似乎是电击棍。
又不会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又方便操作，只要裴慢慢不电到自己身上就行。
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必须今天就去看看有没有裴慢慢能用的小型电击棍。
当然，这个东西必须偷偷买，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
否则想就知道了，陆泓景跟凌玥肯定会反对。
担忧焦虑了一晚上的事，突然想到了还算可行的解决方案，陆时祈心头欣喜，却也还是生出几分急躁。
要是商场能早点开门就好了，那他现在就能赶紧去看，不用非等到放学。
早餐彻底没兴致再吃。
陆时祈将筷子一放：“我吃饱了，我先去学校了，晚上见。”
陆时祈站起身，算是向父母交代完毕。
看向裴慢慢的时候，嘴角才有了些笑意：“我出门了，等我带好玩的东西回来。”
又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一起带回来。”
裴慢慢立刻忘记陆时祈嘲笑自己的事。
他从面前的小碗里抬起脑袋，将嘴里的馄饨咽下后，双眸亮亮地说：“……我，我想吃拿仑仑！”
是昨天吃过的拿破仑。
虽然是发自真心的非常喜欢，但实在记不住这个名字。
小家伙有自己独特的记忆方式。
拿仑仑。
还真是挺特别的哈。
但凡叫它千层酥呢，陆时祈都不至于这么想笑。
“好，我知道了，我给你带。”陆时祈道，“再给你带三块好吗，跟昨天一样多。”
“好呀！”
昨天吃得心满意足，裴慢慢现在都还记得那份满足感。
“嗯，那我出门了。”
“嗯……我送哥哥！”
小家伙偶尔也挺现实。
平时吃着早餐，最多说句再见。
今天陆时祈说要给他带好玩的，还要给他带好吃的，他就非常积极地跳下餐椅，将陆时祈送到了大门口。
这可怎么办。
哥哥才刚出门，他就已经开始期待哥哥回家了。
……
不过今天裴慢慢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
先前陆时祈带着他离家出走十来天，这么多天没上课，请的家教老师已经跑路。
凌玥当时被导演扣在外地回不来，作为补偿，导演给了她某经纪公司表演小班的名额，让裴慢慢之后去那里上课。
这种课程不对外开放，一般都是公司开给内部签约艺人学习的。
凌玥早就打听过这家公司，当时也有关系能进去，只是人家不收零基础学员，要求小孩有过表演经验，还得面试。
——那会儿裴慢慢连话都说不清楚呢，想进去实在够呛，于是不了了之。
没想到导演能搞来名额，那凌玥就不客气了。
一对一教授当然很好，但家里的氛围跟真正教室的氛围是不同的。
那边场地大，道具又多，想做点什么教学都很方便。
最重要是，裴慢慢也该搞点同龄人社交了。
总这么藏在家里可不行，之前是他胆子小，与人沟通有难度，所以能忍则忍。
现在基本沟通没问题，胆子也在渐渐变大，就该出去跟同龄人碰撞碰撞了。
等到拍戏的时候，不仅要面对许多同龄人，还有更多成年人，那时要怯场可不行，必须得提前开始适应。
就是前一天晚上吃了放纵餐，凌玥起床后水肿得不行。
作为精致女明星，凌玥绝不可能这样出门。
早餐就喝了一杯黑咖啡。
喝完后她立刻回房间补救化妆，估计没俩小时出不来。
等待她化妆的期间里，裴慢慢没别的事做，就只有乖乖等着。
但因为是要去外面上课，所以特别优待他看着动画片等。
裴慢慢就一边吃着饭后小蛋糕，一边看起了自己最喜欢的小企鹅家族。
还挺美滋滋。
哪怕陆泓景正在身边，只要不跟自己说话，他也没那么害怕。
陆泓景今天上午正好有空，也想着好好跟裴慢慢缓和关系，那么这种机会不能错过——于是毛遂自荐当司机，送他们去上课的地方。
此时坐在小家伙身旁，看着巨大电视屏上跳过一只又一只小企鹅，强行忍着想疯狂打哈欠的冲动。
普通五岁小孩的审美原来是这样的小企鹅吗，未免也太无聊了？
陆泓景没话找话，主动开口：“你好像很喜欢这部动画片？”
怕吓到裴慢慢，所以有刻意压低音量，放软语气。
听上去非常和蔼友好。
缺点则是声音太轻，在空中飘散成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裴慢慢压根没注意听。
小家伙聚精会神地看着动画片。
满眼都是自己最喜欢的小企鹅，连蛋糕都吃的有一口没一口，哪里还会注意陆泓景在说什么。
陆泓景倒没怀疑小家伙是故意的。
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回答，他就想应该是小家伙没听清。
想跟他缓和关系还挺不容易。
还得看老天配不配合。
不过老天不配合也没事，陆泓景挪下位置，靠裴慢慢的位置近些就好了。
动作不能太大，一点一点慢慢来。
——想象一下自己在沙发上缓慢挪动的模样，陆泓景觉得这场景实在有几分好笑。
也太像个智障了。
但问题不大，能顺利就行。
为了跟这个小家伙搞好关系，还真是不容易。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肯定会和蔼可亲些。
陆泓景一点点挪过去，目测距离差不多了，准备再次开口说话——
然而小家伙就跟有感应似的，身体似乎自然排斥陆泓景的靠近，视线压根没离开电视，也没有余光往陆泓景这边落，但就是直接拉开跟陆泓景的距离，整个人往另一边滑了过去。
陆泓景：……
过分了。
小朋友，这样就是你过分了。
没办法，陆泓景只能再次挪动过去，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后上述步骤反复重现。
裴慢慢真是无意识的，直到身体顶到沙发最边上，再也没有地方能退了，他微微扭头，看到陆泓景就坐在自己边上，还被吓了一跳。
这下是真心想要躲避了。
可惜没有能躲的空间，除非他从沙发上下去。
陆泓景一直观察跟裴慢慢之间的距离，所以小家伙扭头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虽然小家伙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让他痛失几分信心，但起码能说上话了。
陆泓景再度尝试开口，内心提醒着自己注意语气温柔，不要吓到裴慢慢——
结果裴慢慢先开口喊了他一声。
声音轻轻弱弱的：“……先，先生叔叔。”
那一瞬间，陆泓景竟觉得有些感动。
虽然依旧是他不那么喜欢的先生叔叔，可小家伙主动叫他了，也没再来什么奇怪的“陆先生您好”。
“嗯。”陆泓景应道，下意识接上，“怎么了？”
但说完又觉得非常不妥。
哪怕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意思，可裴慢慢胆子那么小，听着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质问他，又被吓到了？
得赶紧补救一下。
只是又在陆泓景开口前，裴慢慢先说道：“先、先生叔叔……你，你屁股真大！”
“…………”
裴慢慢说得一本正经。
但他没有乱说，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表达方式了。
沙发明明那么大，先生叔叔却非要挤在他身边，挤得他另一边都没位置了。
他不敢叫先生叔叔坐过去些，可先生叔叔实在有点为难到他。
思来想去，裴慢慢只想到了这么说。
独属于小家伙的委婉方式。
然后顺利让大屁股的陆泓景感觉心脏梗了又梗。
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挪开自己的大屁股，给了裴慢慢一点距离跟自由的空间。
心头的震撼阵阵不休。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人说屁股大，对方还是一个五岁小孩。
也明知五岁小孩的话不能当真，大概是嫌自己坐得太近了。
可陆泓景还是忍不住自我怀疑，他屁股真有这么大吗？
大到小孩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多少流言蜚语击不倒陆泓景，多少大风大浪伤不了陆泓景。
直到裴慢慢一句“屁股真大”，让他心坠冰窖。
心寒。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陆泓景缓了起码有两分钟，才恢复心情，再深呼吸换口气，开口喊道：“慢慢。”
这回裴慢慢听到了。
不知道陆泓景为了什么叫他，但先放下手里的蛋糕，乖巧坐直：“……嗯，先生叔叔。”
陆泓景用最柔和的语气：“叔叔可能……长相是凶了点，说话语气也不是那么好，但叔叔是想跟你好好相处的。”
“以后我们好好相处，行吗？”
第063章 第 63 章
好好相处。
听到陆泓景说出这四个字, 裴慢慢茫然而无措地眨巴眨巴眼，沉默地看向他。
感觉很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陆泓景为什么这样说，也不知道陆泓景口中的好好相处是指什么样的相处。
但他知道自己不太相信。
也知道自己对陆泓景的印象不会改变。
陆泓景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是凶狠, 就是令人害怕。
他曾经主动试过讨好亲近陆泓景的, 但是没有成功，之后距离感更远。
所以现在陆泓景说好好相处来不及了，难度已经变成之前的好几倍。
可直觉告诉裴慢慢，这种情况下，自己大概不能诚实地说不要。
而且在陆泓景面前，他应该也没有说不要的选择余地。
“……”
奈何极度违背真心的话，裴慢慢真说不出口。
憋了好一会儿，小脸上的五官都快扭曲成一团了, 愣是挤不出个“好”字。
陆泓景看出了希望渺茫。
可比起大屁股的伤害，竟觉得这不算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慢慢，你不想跟叔叔好好相处吗？”
今天就算是强制爱，也要让小家伙亲口说出好这个字。
但这个问题好回答了些。
裴慢慢心里当然是想的，只是不相信陆泓景能做到罢了。
陆泓景这么问，他便能回答了：“我，我想的……跟先生叔叔，好好相处……”
“那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
好吧，才刚能回答，转头又被问死了。
裴慢慢再次扭曲五官也应不出一个好。
但脖子能动了, 看上去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随后终于艰难吐出一个音节：“……嗯。”
陆泓景心底简直大舒一口气。
虽然看上去就很勉强，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同意的样子, 但能答应总比不能答应好。
这说明自己还有得救，事情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那么是时候来点物质诱惑了。
陆泓景瞥了眼电视机里的画面：“你好像很喜欢这些小企鹅？叔叔送你小企鹅玩具好不好？”
光口头上说好好相处必然无用, 怎么都得拿出实际行动，给了东西才算有诚意。
虽然东西还没拿出来，陆泓景也有开口头支票的嫌弃，但小孩哪能想到这些。
而且陆泓景就是想先拉高裴慢慢的期待值，到时候送了，至少能让他认定自己是个言而有信的大人。
结果小家伙拒绝了。
他明明那么喜欢小企鹅，全家都知道，连陆泓景都知道。
却不愿接受陆泓景的礼物，哪怕只是假设。
裴慢慢摇了摇头：“……不，不用啦。”
“小企鹅，很多，我有了哦……哥哥给哒……好多好多呢……”
“……”
可恶，来晚了。
拉近距离的最有效方式已经被亲儿子捷足先登。
陆泓景不死心：“是吗，那哥哥送了你多少小企鹅？”
“……”
裴慢慢哪能记住精准数字，他能掰着手指头从一数到二十就算很厉害了。
眉头微皱，苦思冥想。
最后自信开口：“……哥哥送我，一百个！”
因为一百对他来说是顶天的巨大数字。
他真心觉得自己的小企鹅很多很多，所以直接选取心里的最大数值。
还真把陆泓景震撼到了。
想就知道不可能有一百个啊，不是陆时祈疯了就是这小家伙疯了。
但现在不是争论细节的时候。
陆泓景顺着裴慢慢的话：“哥哥给你买了这么多啊？”
裴慢慢点点头：“嗯哦！”
这是让他感到欣喜跟自豪的事，应声的时候心情不错。
陆泓景道：“那叔叔给你买两百个，怎么样？”
送这份礼物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那就只能从数量上压制了。
看小家伙轻快愉悦的神色，陆泓景觉得大概率可行——他这么喜欢小企鹅，怎么能狠下心拒绝？
然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
裴慢慢还真拒绝了。
前一秒小脸上还挂着愉悦，听完陆泓景的话后，直接陷入沉默跟纠结。
谁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总之思考大概半分钟后，他沉着小脸摇了摇头：“……不，我不要。”
陆泓景当然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
但这得嫌弃到什么程度，竟然连小企鹅都不愿意收下了。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小企鹅啊！
小企鹅啊！
足足有两百个啊！
两百个啊！
比一百还多一百！
放在一起搞不好能把他淹死的数量啊！
陆泓景接二连三在小家伙身上受到打击，直问：“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最喜欢小企鹅了吗？”
还好保持住了温和的语气。
不让世界听到他内心破防的声音。
裴慢慢眨眨眼：“喜欢哦，我喜欢，小企鹅，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不能，不可以……陌生人的，不能要……”
“…………”
还以为大屁股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后面还藏了句更具杀伤力的话。
陌生人。
哈哈哈哈哈哈。
真好笑。
小家伙竟然说他是陌生人？
哈哈哈哈哈。
陆泓景简直不敢置信，好歹一个屋檐下生活也有些日子了，关系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冰冷到陌生人的程度吧？
但对裴慢慢而言，陌生人就是一种能拿来当作形容词的感觉。
因为陆泓景给他的感觉就是跟陌生人一样，本质上并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这句话杀伤力多强大。
要能知道，肯定也不会说了。
只是看着陆泓景的反应，他怀疑自己说错了——先生叔叔的面容好像开始变得扭曲。
“……”
陆泓景视线正在裴慢慢身上，发现小家伙似乎又开始不安，连忙对自己的扭曲脸色进行管理。
内心是很受打击没错。
但好不容易跟小家伙还算友好地说上几句，再受打击也要装出没事的模样。
否则只会让裴慢慢更害怕跟自己接触。
有种现世报立刻轮回的感觉呢。
陆泓景只想再说一遍——要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最初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对裴慢慢和颜悦色，至少做个和蔼可亲的大人。
“慢慢，我们生活在一个地方，叔叔怎么会是陌生人呢？”陆泓景微笑着，“你会管陌生的人叫叔叔吗？”
对上陆泓景的死亡微笑，裴慢慢大脑一抽，嘴巴自动蹦出几个字：“会呀……有陌生的，路人叔叔。”
“……”
天杀的，竟还真行。
陆泓景很想重重叹声气。
但忍住了。
改为闭眼揉了揉鼻根，快速整理心情，缓平情绪。
好了，该打住了。
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
陆泓景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
“慢慢，那你有什么想问叔叔的吗？叔叔都可以告诉你。”
因为裴慢慢是小朋友，所以生硬也没事，他意识不到。
小家伙冲着陆泓景眨眨眼，心底还真有那么一两个想问的问题呢。
上次他就问过陆时祈，只是没问出什么所以然，现在竟有机会当面问陆泓景了。
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他先问：“……我真的，能问嘛？”
“嗯，当然，你想问什么都行。”
五岁小孩能问什么呢。
只要别问叔叔你的屁股为什么这么大就行。
得到陆泓景的确认，裴慢慢放心了，终于将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问出来。
“……先生叔叔，阿姨，喜欢你嘛？”
“……”
啊？
“……阿姨是不是，你抢来的？”
“……”
啊？？
陆泓景还真是太小瞧了裴慢慢。
从刚才说的到现在问的，这小家伙看上去弱弱小小，实际嘴巴里蹦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炸裂。
在回答这两个问题之前，他也很想问问裴慢慢，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喜不喜欢暂且不论，请问抢来的是个什么意思？凌玥看上去是他抢来的吗？
陆泓景只觉得无力感顿时爬满全身。
伸手揉了揉脸，想要回答，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也不知道能言个什么东西。
好在这时，凌玥化完妆出来了。
花费时间比想象中少很多，再度出现，凌玥就像换了个头，瞬间变回电视里的明艳女明星。
就是气场没电视里那么超凡脱俗，眼下是非常真实的慌慌张张。
“好了好了，我们得赶紧出门了。”
“课程十点半就开始了，马上就十点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第一次去可不能迟到……我们赶紧走吧。”
看到凌玥，裴慢慢的注意力立即全部转移。
也不在乎陆泓景有没有回答他了，视线全部被漂亮的阿姨填满，忍不住出声夸赞：“哇——阿姨，好漂亮！”
凌玥走到他们边上，伸手揉揉裴慢慢的脑袋：“谢谢慢慢，好了，我们该走了。”
“嗯嗯！”
凌玥再拍了下陆泓景的肩膀：“走吧陆司机……你怎么了？看上去有点累啊？”
是心累呢。
陆泓景叹了口气，倔强地站起身：“没有，我累什么……那就出发吧。”
凌玥也就没多想。
因为时间紧张，裴慢慢已经是基础较差的关系户选手了，至少识相点，不能再迟到。
因为出门时间晚，已经错过了出行早高峰，一路的交通情况还算顺畅。
运气也不错，没遇上几个红灯。
仅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凌玥来前联系了这边的负责人，对方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候。
下了车后，更没去关注陆泓景的情况，带着裴慢慢赶紧上了电梯。
对方又把这边的课程安排说了一遍。
“这回开设的是零基础班，已经上过两节课，第一阶段是到年前结束。”
“虽说是零基础课程，但采用的也是淘汰制，目前一共十六位学生，一个月后进行课堂表演，会根据分数高低淘汰掉后面八位。”
凌玥来前已经知道，再听一遍还是觉得残酷。
但没办法，现在哪里都严厉都卷。
童星课程还好些呢，大点的练习生才是真正要命。
“不过您家小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还有您的亲自指导。”
凌玥尬笑了两下。
说得她怪心虚。
她要教得了小朋友就好了，这不自己教不了，所以才送到外面来吗。
电梯很快到了指定楼层。
果不其然，他们是最晚到的，已经算是踩着点来了。
有几个小朋友也是父母陪来的，但大部分是本公司内部签约的，年龄稍大的几个，是经纪人打包送来的。
凌玥站在教室外等候。
负责人领着裴慢慢进去前，她蹲在小家伙面前，摸摸小家伙脑袋，鼓励打气好一会儿。
“第一次跟别的小朋友一起上课，阿姨知道，慢慢肯定会紧张。”
“可以紧张的，紧张是很正常的。”
“阿姨很相信慢慢哦，等紧张过后，慢慢就能好好表现了。”
知道凌玥要带他出来上课时，裴慢慢还毫无感觉。
走进这栋陌生的大楼后，紧张不安才开始浮现。
等站在教室前，看到里面那么多陌生小朋友，裴慢慢连呼吸都开始变紧。
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要是之前，他何止呼吸发紧，怕是已经当场昏厥过去。
现在紧张是紧张，但小脑袋瓜还算清醒，紧张地听着凌玥安慰，紧张地点头应好，最后紧张地走进教室，感受着众人的视线聚集，被交到了老师手里。
凌玥戴着墨镜跟帽子，跟裴慢慢拉开距离后，就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她便半弯着身体蹲在窗前，将墨镜下滑了些，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的努力偷看。
心中也很是感慨。
她还记得裴慢慢第一天来到家里的场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局促自卑的小脸，总是低着头，说话磕磕绊绊，还说不清楚。
没想到啊。
一下长大了这么多。
现在小脸白皙明亮，五官精致可爱。
走路说话不再低着头，不再畏畏缩缩，虽然还是带着肉眼可见的不安，可他挺直了小小的背脊，勇敢面对着眼前的陌生场景。
站在一众漂亮好看的小朋友当中，他的模样毫不逊色，甚至还很显眼。
凌玥看着他站在老师身旁。
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大概是让他做个自我介绍吧，只见他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有些为难的模样。
但呆愣了大概十来秒，最后还是克服心头的恐惧，张开嘴说了点什么。
凌玥正要懊恼自己忘记交代这点，怕他不会做自我介绍，对此毫无准备呢。
没想到小家伙凭借自己做到了。
心中就更感慨了。
是不是她将小家伙想得太过弱小，好像无论何种场景都需要大人保护？
实际小家伙的勇气值已经得到了很大提升，能凭借自己克服部分难题了。
养成的成就感在这一刻爆棚。
她还不是陪伴裴慢慢最多的那个人，可看着裴慢慢到目前为止的改变，已经有点莫名热目的感动。
顿时很能理解陆时祈的心情。
难怪听到裴慢慢要回去，他反应那么大。
能够接受这个现实，没像以前那样准备胡作非为乱折腾，已经算陆时祈也长大很多了。
凌玥又在窗外偷看了好一会儿。
看到裴慢慢有位置坐下，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身上，没有任何害怕不安的小动作后，才放心地将墨镜戴好，走到一边的休息室坐等。
时间宝贵，她得在这个间隙处理一些工作。
先将刚才偷拍的照片发给陆时祈。
：【慢慢在上课了】
：【开场的表现很棒很好，你放心吧】
难得陆时祈会认真听课，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消息。
凌玥这才点开陆泓景的消息。
还是五分钟前收到的。
陆泓景：【开始上课了吗？】
凌玥便也将照片给他发了一份。
凌玥：【嗯，在上课了】
凌玥：【你看，坐得很乖吧，像模像样的呢】
陆泓景过一会儿就回复了。
陆泓景：【嗯，看着还不错】
陆泓景：【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凌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心想难道是什么要紧问题吗，竟然还要陆泓景提前预备一下？
凌玥：【什么问题？】
陆泓景：【我屁股很大吗？】
凌玥：……
美女无语。
戴着墨镜口罩都让人看到她满脸无语，直接两眼一黑的程度。
有病吧。
突然在发什么颠。
凌玥懒得理他了，直接退出聊天框，去查看其他消息。
但几分钟后，陆泓景的消息又来了。
陆泓景：【为什么不理我？】
陆泓景：【就因为我屁股太大了？】
凌玥：【有时真的很想报警】
凌玥：【我看你脑子里的毛病有点大】
但仔细一想，又有点不对劲。
好端端的，陆泓景怎么问这种问题？
肯定是有谁这么说他了，所以他才会问。
可谁敢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屁股说三道四啊……多少有点暧-昧的成分了。
凌玥觉得事情不简单，并且凝重了表情。
凌玥：【谁敢这么说你？】
陆泓景：【你说呢】
陆泓景：【家里最有可能说这种话的人选，你猜猜是谁？】
凌玥一愣。
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
但陆时祈也不可能啊。
那只剩下裴慢慢了……
不会吧？
凌玥：【是慢慢这么说你了？】
陆泓景：【。】
凌玥看着手机屏幕，不敢相信之余，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救命。
为什么。
这也太好笑了吧。
陆泓景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一向怕他的裴慢慢，胆大包天地做出如此评价。
凌玥：【哈哈哈哈哈他为什么这么说？】
陆泓景：【说来话长】
陆泓景：【他还怀疑了你不喜欢我，是我把你抢来的】
陆泓景：【是你真变心了吗[微笑]】
陆泓景：【毕竟这样的猜测，着实有那么几分超越年龄的歹毒】
凌玥：【等见面细说[玫瑰]】
想就知道是小朋友天马行空的童言童语罢了，可看到这些话，凌玥心底蓦地一暖。
裴慢慢胆子变大后，似乎性格也变得更加有趣，终于敢展露五岁小孩该有的那份活泼天真。
有时不得不承认，家里多个这样的小朋友，气氛能好很多很多。
但越回想越好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也真只有裴慢慢能说这样的话，还叫人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除了他，谁敢对着陆泓景骑脸开大啊。
又不能分享给别人。
实在怪憋得慌。
最后的最后，凌玥只能点进他们一家三口的小群，将群名称修改成了“你屁股大你说了算”。
陆泓景：【……】
陆时祈也终于出现。
陆时祈：【？】
陆时祈：【你们不要搞这些东西，好无聊】
陆泓景：【你不是在上课吗】
陆泓景：【在学校就好好听课，别偷玩手机】
陆时祈：【有课间休息时间噢】
陆时祈没白长聪明脑袋，接下去就是一句：【但是你屁股大，你说了算】
陆时祈：【我上课了】
陆泓景：【……】
陆泓景修改群名为“普通一家”。
凌玥修改群名为“你屁股大你说了算”。
陆泓景修改群名为“普通一家”。
凌玥修改群名为“爸爸屁股最大！”。
陆泓景：【……】
陆时祈修改群名为“慢慢计划[企鹅]”。
陆时祈：【你们别瞎搞了】
陆时祈：【下午我去给慢慢买手机手表，到时候给他申请个账号，再把他拉进来】
陆时祈：【这样他回去后有什么事，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陆时祈：【别瞎搞群名了，他会找不到】
陆泓景：【好的】
凌玥：【好的】
……
课程从十点半开始，一直上到了十二点半。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但足以让裴慢慢头晕眼花，筋疲力尽。
到后来，害不害怕不知道，饿到前胸贴后背是真的。
高度集中精神果然是件很耗费能量的事。
虽说是零基础班，但很多小朋友都有过相关经验，要不就是挺有天赋。
课程又已经上过两次，裴慢慢先天不足，还落了两节课，刚开始真听得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是后来开始两两小组互动，其他小朋友都已经组好队，总人数又刚好是双数。
裴慢慢成了多余的那个，只能跟老师组队。
简直是一对一教授的进阶恐怖版。
在老师特别指导下，裴慢慢终于知道今天在学习简单的情绪表演，要分辨并演出“喜怒哀乐”这四种不同的情绪。
看似简单，但对裴慢慢而言，光是理解基本概念就很辛苦。
小朋友的词汇量简单且朴素，只知道高兴快乐生气难受，换成喜怒哀乐就够先懵上很久。
后来真的太饿了，饿到他都快哭了。
一下课就只想到处找吃的。
但凌玥不可能在外面吃饭，回家又要近二十分钟。
幸亏提前预料到这个场景，凌玥让来接他们的司机特意带了些零食。
一上车，小家伙就开始暴风进食。
头一次急成这样，嘴巴只忙着塞东西，压根没空说话。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饿过了。
都不好意思告诉凌玥，最后他饿到满脑子里想象食物，看到身旁有个胖胖的小男孩，都想把人家啃了。
第064章 第 64 章
要不是上课期间一直在旁边等着, 时不时还会去窗边偷看几眼，否则看着裴慢慢此刻的吃相，凌玥绝对怀疑他是被非法征用的童工。
不是下地里干活了, 就是去工地搬砖, 或者去码头卸货了。
看上去小小的身形，内里却像藏了一个黑洞般的胃。
一口气吃下两个大蛋黄酥还不够，又吃了一块厚土司，一包锅巴，再加五个干吃汤圆。
凌玥光看就噎人，想劝说小家伙喝口水，小家伙还不肯喝，硬是全部干吃下去了。
最后也是靠凌玥拦着, 觉得这样已经够多，不肯再让他多吃。
裴慢慢不能不听凌玥的话。
没办法，只好停下了暴风吸食的疯狂，但也失去任何交流欲望，静静地瘫在安全椅上。
也不睡，就是睁着眼睛发呆。
眼神里的纯粹再也回不去了。
他现在已经是经历过人间沧桑的小孩了。
凌玥看到他这模样，又心疼又好笑。
也太夸张了吧。
辛苦肯定很辛苦，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课程，需要适应的地方必然很多。
但你才五岁啊小朋友！
不要摆出一副已经看破红尘的模样好吗！
一方面又很理解。
别说五岁小孩了，她下了班也这样, 并不是故意漠视谁或针对谁, 就是单纯的累到了。
这种时候就是想斩断跟世界的所有联系，只一个人静静。
所以凌玥任着小家伙独自缓解修复去了, 没有对他问东问西。
到家后，丰盛午餐也已备好。
但车上吃了那么多零食, 凌玥本以为裴慢慢该吃不下了。
结果小孩的胃口真变成了黑洞，愣是又猛猛吃两大碗米饭。
丰盛的配菜倒没怎么吃，小家伙只钟情摆在自己面前的红烧肉。
就着肉汁拌饭，狂风暴雨般地大口大吃。
吃饱米饭后，这才终于满足，终于有了吃过饭的踏实感。
然后倒头就睡。
虽然刚吃饱就睡对身体不好，但裴慢慢根本坚持不住。
上午的课程让他精疲力竭。
生物钟提醒午睡时间到。
摄入大量碳水带来的幸福昏沉感。
本来还想看会儿动画片，结果背往沙发上那么一靠，瞬间昏迷，一秒入睡。
凌玥总不能再把他喊醒，让他强撑着精神去做点别的事吧？
想睡的时候硬不让睡，对小孩身体也不好。
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这么睡去了。
凌玥抱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小家伙跟死了一样，手脚垂软无力，能像太空沙一样随意揉搓。
好可爱好好笑。
但也真是一只累坏的小可怜。
凌玥给他盖上毯子，摸摸他的脸颊，看到小家伙如此疲惫，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对一个才五岁的小朋友，这样好像太严厉了？
可今天看到裴慢慢身上的变化后，她又觉得裴慢慢是时候长大了。
虽然不确定他有没有悟性，最后能学成什么样，可技多不压身，对他来说，多学点东西才是好的，将来肯定有所帮助。
……
裴慢慢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吃完午饭一点多，他倒下就睡，一口气睡到傍晚五点。
消化系统在期间疯狂运转。
等到再睁眼，小家伙的最大感受仍是饥饿，好像睡前没吃过东西一样，怎么又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只是天色开始渐渐变暗。
冬日白昼短，下午转阴，太阳早藏到了云层后。
这会儿云黑沉沉，让刚睡醒的小家伙突然一阵失落，莫名其妙的很没安全感。
下意识寻找凌玥的身影。
如果凌玥能在这种时候抱抱他就好了，那他就能重获安全感了。
然而在他睡觉期间内，家里人员分布已经发生较大改变。
凌玥中途有事出门，至今未归。
陆泓景倒是回来了，不过没待在裴慢慢能看到的地方。
陆时祈也回来了，他三分钟前还在旁边捣鼓新买的手机手表。
将它们充好电，里面全部设置成了最适合裴慢慢用的模式，就等着裴慢慢醒来后教他使用。
结果裴慢慢迟迟不醒，怎么等都不醒，陆时祈就回了房间。
不过在自己房间还没待满五分钟，陆时祈又捧着一本书下来了。
下来的时候刚好遇上陆泓景，父子俩便一起走到客厅，随后发现裴慢慢已经睡醒。
但同时见到陆时祈跟陆泓景，裴慢慢有那么几秒是恍惚的。
谁叫他们父子俩长得那么像。
一眼还以为是放大缩小版。
视觉刺激有点强烈。
心头一抽。
傍晚醒来那种丢失的安全感更强烈了。
还有点害怕。
直到多看几秒后，裴慢慢才找回陆时祈的专属特征。
走丢的安全感逐渐回来。
但情绪起伏过大，心腔涌起一股微妙的酸涩，在刚睡醒的脆弱时刻尤其难忍。
小嘴一扁，裴慢慢的眼眶说红就红，看着陆时祈委委屈屈地喊道：“哥哥……”
陆时祈一惊。
连忙走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泓景也一惊。
并且是心头一大惊。
因为在小家伙扁嘴前，他们刚好了有那么几秒的视线交汇。
不会又是自己把这个小家伙吓哭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这一天来自裴慢慢的打击已经够多，就算是强硬的成年壮男，陆泓景也觉得自己不能再承受了。
他完全不敢开口，站在了原地没动。
生怕自己一开口，小家伙就会直接哇哇哭出声。
陆时祈快步走到裴慢慢身边，将手里的书本随意一丢，关切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裴慢慢摇摇头。
因为陆时祈过来了，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嗅到陆时祈身上的气息，他意识到不再是孤单一人，有了点稳定的踏实感。
“那是怎么了？”陆时祈问，“难道是饿了？你今天睡了很久。”
刚好被陆时祈问对。
听到“饿”字，肚子立刻响起一长串叽里咕噜的声音，裴慢慢用力点头：“……我饿了，我好饿哦！”
又饿又没安全感，不怪他刚才想哭。
这也不是他矫情。
他只是一个五岁小朋友罢了。
陆泓景跟着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原来只是饿了。
差点以为又是自己把他吓哭了呢。
转念再想，这次倒不是他吓到裴慢慢，居然是裴慢慢吓到他了。
他竟然还会被裴慢慢吓到。
果然是报应吧。
陆时祈听到裴慢慢说饿，立即去将自己买的甜品拿出来。
是马卡龙跟拿破仑。
这次换了家店买，马卡龙没之前的那么大，都是一口一个的大小。
胜在数量多，一盒里面有三十个。
形状也是裴慢慢想要的小贝壳，做的比之前那家店还更精致漂亮。
“这次我换了家店，看上去比之前那家好看点吧，至于味道就不确定了。”
出于好奇，其实陆时祈单独买了一个尝过。
可这种东西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除了甜到齁就是甜到令人绝望。
不知道到裴慢慢嘴里会是什么样了。
“哇——小小的，是小小贝壳！好多颜色哦，好多小贝壳！”
打开盒子，裴慢慢就被小马卡龙的颜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也挺好。
至少忘记不远处还有个令他害怕的先生叔叔。
“嗯，颜色不一样的味道也不一样，你尝尝看吧？”
虽然个头小，但价格更高了。
大概是这种大小的小贝壳更加难做吧？总之这么一盒比之前的价格还贵两倍。
因为是买给裴慢慢的，陆时祈倒不心疼钱，但如果裴慢慢觉得不好吃，陆时祈就要喷火把这家店烧平了。
还好裴慢慢不挑食。
到底好不好吃，谁也不知道。
反正裴慢慢选了个哈密瓜口味的，一口塞入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后，脸上浮现治愈的笑意，心情顿时开朗明媚。
“好好吃！甜甜的小贝壳，我好喜欢！”
陆时祈安心了。
不远处的陆泓景也跟着安心。
并且受教了。
原来这小家伙用食物就能更轻易快速地讨好。
那他还买什么小企鹅，多买点好吃的不就行了？
陆泓景决定明天就先试试。
裴慢慢吃完几颗马卡龙后，再吃了拿破仑千层酥。
这也是之前没买过的口味，还是巨无霸奶油版，非常厚实的一大块。
为了不破坏它的形状，打包盒没有盖上，回来时陆时祈还特意让司机开很慢。
好处是保住了漂亮的颜值，一眼就能捕获小家伙的心。
坏处是吃起来更困难了。
这玩意儿不管吃几次，怎么吃，换谁来吃，都是一样的狼狈。
开始小家伙还用勺子叉子，试图吃得好看点，不破坏这块漂亮甜品的造型。
但随着他的轻轻触碰，整个拿破仑轰然倒塌后，小家伙的内心大破防，直接上手抓拿。
最后吃得半张脸上都是奶油跟酥皮。
陆时祈也以为裴慢慢吃不了这么大块的拿破仑，没想到裴慢慢硬是吃完了。
吃完了竟觉得不够，还想再吃。
陆时祈不敢让他再吃：“明天再吃吧，今天已经吃够多了，晚上还要吃饭呢。”
可裴慢慢就是很饿。
也不知道食物是去哪里了，进入肚子后竟没有丝毫感觉，连一个小角落都不能填满。
而且还无比嗜甜。
真跟瘾头上来一样，不吃到非常难受。
裴慢慢急忙保证：“……我，我吃晚饭哦，我会吃的！现在，没关系的！”
但有一种关系叫你哥哥觉得有关系。
只要想起肠胃炎的阴影，想起被0.1kg支配的恐惧，陆时祈就能狠下这个心。
“不行，你吃得够多了，现在不能再吃了。”
“……”
裴慢慢又不能从陆时祈手里争夺马卡龙。
小小反抗失败后，只能接受现实，乖乖等着吃晚饭。
对裴慢慢而言，那真是有史以来最饿最累的一天。
对比全天所感受到的饥饿，上午那些面对陌生人时的紧张，以及上课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疲惫都不算什么了。
晚上又吃了满满当当两碗饭。
小家伙吸取中午的教训，晚上没再只对着面前的某碗菜下手，而是将爱吃的菜都吃了个遍。
雨露均沾，每道都没放过。
那顿食量至少是平时晚餐的两倍。
但都这样了，还是没有完全吃饱，依然倔强地留出一点位置，想用来放置甜品。
——难以忘怀下午没吃完的马卡龙。
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陆时祈，硬是盯到陆时祈把那盒马卡龙拿出来，最后又吃了好几个。
这下终于吃饱，心满意足。
全家人都被他今天的超高食欲震惊。
还好是在家里吃的，要在外面这样，别人搞不好就误会是他们虐-待小孩，连顿饱饭都不让裴慢慢吃。
——关键刚到他们家的时候，也不见裴慢慢吃得这么夸张啊。
吃饱喝足后，裴慢慢又因摄入碳水过分充足而晕了一阵。
但午睡时间太久，总体精神很不错，最后不仅成功地缓了过来，还有点睡不着了。
陆时祈第一次见裴慢慢这么反常，晚上将手机手表拿给他前，没忍住先问：“今天在外面上课，感觉怎么样？”
裴慢慢一顿：“唔……”
陆时祈继续问：“都学了什么呢，你怎么会这么饿？”
裴慢慢持续停顿：“额……”
他记不得了。
记忆好像出现了断层，裴慢慢只记得自己很饿很饿，然后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醒来后又是很饿很饿。
直到最后彻底吃饱，身体达到理想中的满足感，才终于缓过劲来。
陆时祈看着裴慢慢沉默呆萌的模样，也有几分不敢置信，试图帮他回忆：“你不是去上表演课吗？今天表演了什么内容呢？”
“……”
裴慢慢抿抿嘴唇，眨巴眨巴眼，非常无辜地看向陆时祈。
他不是故意的，但真想不起来具体了。
只记得其他小朋友都是跟小朋友一起练习，而他是跟老师一起练习。
哦，还有——
坐在他身旁是个有点胖胖的男生，后来肚子饿到咕咕叫的时候，看着小男生肉乎乎的脸，他真的很想一口啃上去。
但心头被这些有点为难的情绪压住时，裴慢慢似乎找回了一些课堂上的记忆。
好像就是跟这样的情绪有关来着。
可到底是什么呢。
真的很接近很接近了。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想起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只要谁能稍微给点提示，或者说出其中一个关键词，他就能想起来了——
但漫长的沉默中，不可能有人给他提示，那种距离真相事实非常接近的灵感也终究从脑海里飘过。
裴慢慢扁扁嘴，为无法给陆时祈回答而感到失落。
“对不起哥哥，我，我忘记了……”
“我，我好饿，我太饿了……我只想着，吃东西……”
还是有所保留，至少没将自己想啃其他小朋友的念头老实交代。
而听他说完，陆时祈更好奇了。
所以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能让他饿成这样？
但看裴慢慢这副模样，明显是回答不出，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算了。
毕竟是第一次去外面上课，不适应是正常的。
回家没有哇哇大哭已经很厉害了。
原本计划下午就教他如何使用手机手表的，奈何那会儿裴慢慢只想吃东西。
哪怕不让他吃，他也像头小猪，想到处拱一拱，看哪里能不能拱出食物。
现在终于不用到处拱了。
所以今晚讲故事暂停，准备开启电子产品使用教学。
陆时祈下定决心，必须在裴慢慢回去前，让他学会流利地使用这些设备。
“对了，这是买给你的手机跟手表，现在我教你怎么用……这个可不能忘记了，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事关裴慢慢在外遇上麻烦时能否快速联系上他们，所以必须好好学，从一开始的学习态度就得端正。
小陆老师很严肃。
许久没见陆时祈摆出这幅模样了，裴慢慢自然跟着严肃对待。
反正点头说好这一刻，小家伙是真心诚意的。
至于之后能不能学会，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裴慢慢认真点点头：“……我，我知道了！”
“先教你用手机吧，这个你平时看得多。”
现在人均一部手机，虽然陆时祈在家的使用频率没那么高，但凌玥跟陆泓景天天拿着不离手。
所谓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
裴慢慢对手机肯定不陌生，学起来应该能更顺利些。
说是儿童手机，实际跟普通手机也没太大区别，只是外形更加小巧，内置功能少，看上去跟老年机更接近。
陆时祈下载好了几个必备软件，设好了屏保密码跟墙纸，一样一样耐心教导。
“你看，想打开手机的话按这里，屏幕就会亮了。”
“哇——小企鹅——”
陆时祈按亮屏幕，锁屏界面就是裴慢慢最喜欢的那只小企鹅，小家伙双眸瞬间发亮，对手机产生了极大兴趣。
陆时祈是懂因材施教的，这种方式确实最适合裴慢慢。
小家伙开始兴奋：“我来按我来按……哥哥，我来按……”
“嗯，你来按。”
裴慢慢开始反复按量屏幕，乐此不疲。
光是这么一个键就够他玩上很久，还玩得很开心了。
但防止这个键位被按成敏感肌，陆时祈适时阻止：“好了，多按就要按坏了，你学会怎么按就好了。”
“接下来是输入密码，看到上面的数字键了吗？”
“……嗯嗯，看到了。”裴慢慢乖乖应道。
“密码是0101，你按按看。”
密码是必须要设置的，不然落入别人手中，会发生什么后果就不好说了。
但手机的使用者是裴慢慢，这个密码既要有一定安全度，又不能太难记。
陆时祈想了挺久，最后才确定0101。
因为这两个数字简单好记，按键距离又远。
到这一步也很顺利。
陆时祈正在耳边说完，他也认识0跟1长什么模样，输入四位密码后，手机成功解锁。
主屏幕跳出来。
又是另一张小企鹅壁纸了。
“哇——哥哥，也是小企鹅！”
虽然这两张壁纸他都在动画片见过，可手机上见是头一次，感觉就特别新鲜。
“嗯，知道你喜欢小企鹅，我特意设置的。”
但说完，陆时祈就很干脆利落地将手机锁屏了。
“来，你再打开一次看看。”
“……”
那这多少有点为难崽了。
裴慢慢的记忆力就是这么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他记得要按两次0，因为0在最下面，但真想不起另外两个数字了，只记得距离很远。
最后在陆时祈眼皮底下，按出了令人绝望的0033。
按完自己都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抬眼眨巴眨巴，呆萌地看向陆时祈。
陆时祈知道他可能会忘记，可没想到他能忘得这么快。
那瞬间只感觉有股血压上升的眩晕。
明白了类似辅导孩子作业的感受。
陆时祈问：“你觉得自己按对了吗？”
“……”
裴慢慢沉默地摇摇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按错了，要是按对的话，手机就该解锁了，但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大叉叉，将他拒之门外。
陆时祈深呼吸一口气：“密码是0101，记住了，不可以忘记……好了，再按一遍。”
裴慢慢赶紧点头，这才记住了正确密码。
反正今晚是记住了。
解锁后，陆时祈又教裴慢慢点进社交软件。
“看到这个白白绿绿的东西了吗，你点这里。”
账号也是陆时祈下午刚申请的，干干净净，目前只有他一个好友，以及他们家的群。
“看到这里有个小企鹅图案了吗。”
“……嗯，看到了！”
“你点进这里，在里面发消息，就能找到我们了。”陆时祈说，“我，还有我爸妈都在里面。”
考虑到裴慢慢不识字，下午修改群名的时候，陆时祈特意加了个小企鹅图案。
“然后按这里，按住，不要松手，你就可以说话了。”陆时祈想了想，“你跟我妈打个招呼吧，你现在有想跟她说的话吗？”
还以为按键说话会有难度，结果这点裴慢慢学得很快，浅试过两次，就能自己拿着手机语音了。
他开始尝试用手机跟凌玥打招呼。
对着手机说道：“阿姨阿姨，我是慢慢，我来跟你说话……”
说完松开按着的手，短短的语音条发了出去。
见此情景，陆时祈非常欣慰。
很好。
虽然开场是有点小意外，但起码这项很顺利。
凌玥那边没有很快回复。
裴慢慢盯着手机屏幕，不见任何变化，扭头看向陆时祈：“……哥哥，阿姨呢？”
“再等等，她等会儿看到了会回你的。”
两三分钟后，凌玥的回复才来。
但她没有发语音，而是发了个惊喜的表情包，跟一条文字。
凌玥：【慢慢好厉害啊】
陆时祈瞥了一眼：“我妈的回复来了，下面那两条就是她回你的。”
可爱的表情包尚且能看懂，但文字就让裴慢慢头晕了。
这回不用陆时祈再教，他赶紧发送语音：“阿姨，你，你跟我说说话吧……我不认识，这些字的。”
第065章 第 65 章
裴慢慢挺着急的, 想快点知道凌玥发了什么。
他能认出前面两个字是自己的名字。
因为爷爷教过他，他记住了，现在还会写呢。
可后面是什么字, 他一个都不认识。
陆时祈听到他说的话, 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呢。
大概就能看懂这句话了。
看来需要成长的方面又多一个。
陆时祈可不允许裴慢慢做个文盲，迅速在接下来的每日计划中加入了认字项目。
陆时祈道：“她夸你很厉害。”
裴慢慢双眼一亮。
面对夸奖就很开心。
而且被这么一夸，自己也觉得自己厉害起来。
“……真的嘛？”
语气期待地问陆时祈。
“嗯，是很厉害啊。”
陆时祈也在这时给予满满的鼓励。
“这么快就学会发语音了，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陆时祈再这么一说，好了，小家伙直接原地开始膨胀。
觉得自己更厉害了。
他是被夸奖就更容易进步的小朋友，此时看着语音按键, 越看越简单，自信心膨胀。
他可真厉害啊！
要能认识字，能看懂凌玥说了什么就更厉害了！
自信心的膨胀没让小家伙自大，反而是想变得更厉害，更想学点其他东西了。
凌玥的语音也在这时过来了两条。
陆时祈：“看到这条长长的东西了吗？后面有个红点，你点一下，就能听到对面说什么了。”
“哦哦哦。”
“这些语音条有长有短，说的话多就长，说的话少就短。你看这里一共几条？”
“……两条！”
“对，一共有两条, 这说明我妈跟你说了两句话。”
裴慢慢回答犹豫那一下, 差点没让陆时祈的心提起来。
明明白白就两条，这小家伙该不会蹦出其他数字来吧？
还好只是陆时祈想多了, 裴慢慢最后的回答准确无误。
不然陆时祈很可能又要浅浅窒息一下。
陆时祈道：“好了，你点一下, 听听我妈说了什么。”
“嗯嗯嗯！”
裴慢慢立刻听话点下，凌玥的声音传来：“抱歉慢慢，阿姨忘记了，阿姨应该给你发语音的。”
“我们慢慢真厉害啊，现在都学会发语音了，真棒真棒。”
很明显是哄小孩的话术。
可裴慢慢听了就是很高兴。
要真是条小奶狗，现在估计该把尾巴摇上天去了。
双手捧着手机，满脸都是新奇到不行的神态：“哥哥，真是阿姨哦！阿姨的声音，阿姨跟我说话了！”
“嗯，手机就是用来这么交流的。”
“手机好厉害哦！”
对大人来说稀松平常，但对裴慢慢而言，这完全就是新世界的神奇大门。
他按住语音键：“阿姨，你跟我说话了！”
“阿姨，我也跟你，说话了吗？”
小幼崽的胡言乱语时间再度开启。
但凌玥能够听懂，并很快回复。
“嗯，慢慢跟阿姨说话了啊，阿姨这边也能听到慢慢的声音。”
“慢慢说的真好，真厉害。”
凌玥的消息一发来，裴慢慢立刻点来听。
听完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内心无比满足，感觉今晚都能做个好梦了。
然后就着滚完后侧躺的姿势，回复凌玥——才刚上手，就已经无师自通了最松弛的玩手机姿势。
“嘿嘿，阿姨，是哥哥教我的！”
“哥哥好厉害哦，哥哥认识字，哥哥知道……知道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陆时祈听着，心道这有什么好厉害好夸奖的，认识几个字罢了，以后裴慢慢也能做到。
可心情还是一点点好了起来。
还行，没白教这个小家伙。
竟知道连带着夸奖自己，人情世故算是被他意外拿捏了。
凌玥：“嗯，那哥哥教你，你要好好学。”
“学会以后就能用手机联系阿姨，随时跟阿姨说话啦。”
裴慢慢忙道：“嗯嗯嗯！我好好学哦！”
凌玥：“好，慢慢加油学。”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该睡觉啦，明天再学吧。”
“明天早上还要上课的，跟今天一样，慢慢需要睡觉休息啦。”
“……”
但听到上课，前一秒欢喜雀跃的心情瞬间被腰斩掉一半。
——虽然不记得课堂上的具体教学内容，可记住了留给自己的感觉不是那么好。
裴慢慢的语气明显低落：“……好哦，我知道啦，那我睡觉啦。”
凌玥：“嗯，乖乖睡吧。”
“慢慢晚安，做个好梦。”
唉。
不做个噩梦就很不错了。
好梦哪里是这么容易做的。
但裴慢慢很听凌玥的话，说完后就放下手机，转身对陆时祈道：“哥哥，阿姨说睡觉。那我们，应该睡觉了。”
陆时祈看了眼时间，确实该睡了。
感觉教了也没多少时间，结果大半个小时已经悄悄过去。
“好吧，先睡吧，剩下的我明天再教你。”
其实明天能不把今天教的忘记就很厉害了。
“嗯……唉。”
陆时祈将手机收起来，听着小家伙应完后叹出声气，好笑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裴慢慢小小的胸膛起伏。
叹出一口年幼老成的沧桑之气。
很诚实地告诉陆时祈：“……哥哥，上课好饿。”
经历过今天，累不累怕不怕都是其次，反正无限的饥饿感带给他巨大阴影。
他再也不想这样饿肚子了。
太痛苦了。
对比之下，他宁可回到每天被老师抽手心的日子。
虽然痛，可不会留下伤痕，也不会让他饿肚子。
而且过去这么些天，当时的疼痛也忘得差不多，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
但恕陆时祈不能理解。
他觉得肚子拥有饥饿感才是人生最完美的状态。
……
叹气归叹气，沧桑归沧桑。
该上的课还是得上。
不过提前一晚做起心理准备，等到第二天早上，裴慢慢基本接受，没再表现出任何不愿的情绪。
餐桌上，他大口吃着软面鸡蛋饼，一口气吃了四五张，为即将到来的课堂打下夯实的胃部基础。
凌玥正在跟管家商量接下去陪送裴慢慢上课的事情。
第一阶段的课程还有一个月，她不可能每次亲自接送，时间实在不够。
最多再送一两次，帮助裴慢慢适应熟悉了就好。
而且那里其实是不允许家长围观陪同的，对面只是看在导演跟凌玥的面子上，再加裴慢慢年纪小没经验，才额外让她陪同两次。
要裴慢慢老是有人陪着，其他学员家长肯定有意见，到时候都要去陪着，那公司就成幼儿园了。
所以接下去接送的任务会交给管家或者司机，陪他到上课的楼层就好。
正讨论着怎么安排方便呢，陆泓景突然出声：“我送他去吧。”
所有人都一愣。
凌玥有点意外：“你送慢慢去？”
陆泓景看似淡定地说道：“你不是说一周最多三四次吗，也就早上送一下，八点半之前的我可以送他去，正好也送小祈上学。”
课程不是每日不变，而是提前一周排的。
因为签约的孩子还要上别的课，所以不是天天上。
一周最多四节，有时课程八点半开始，有时才是十点半。
陆泓景知道，自己提出这种建议，肯定会让全家人感到意外。
就算他想跟裴慢慢好好相处，但似乎没必要亲自做到这步。
陆泓景也不想的。
可有时倔强的牛劲冲上脑袋，谁都拦不住，就是会很夸张。
如果在他主动示好时，裴慢慢能表现一些愿意亲近的接受，陆泓景大概率已经满足，觉得这种事差不多了就行。
可裴慢慢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提防跟疏远，问出来的问题还一个比一个炸裂。
这些种种实在刺激到了陆泓景。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难道他还无法跟一个五岁的小朋友相处了吗？
开什么玩笑。
受到刺激的自尊心还让陆泓景对自己提出了更高要求。
现在好好相处已经不够，他不仅要让裴慢慢放下对他的所有提防跟恐惧，他还要裴慢慢崇拜他，成为裴慢慢心里最厉害的男性长辈。
凌玥怀疑地问：“你确定你有这个时间吗？”
陆泓景说：“我没时间的时候，再叫管家或司机送，放心交给我。”
“而且我也很久没好好送小祈上学了，就当顺路送送这个小家伙吧。”
这是陆泓景的真心话。
如果不是还能一起送陆时祈上学，他也不会提出要送裴慢慢。
一口气能送两个孩子，就是有种很值的感觉？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来安排。”
陆泓景主动揽活，凌玥当然乐得轻松，全部交给他：“好，那就交给你了。”
陆时祈一言不发，实则也挺开心。
陆泓景何止很久没有好好送过他上学，陆泓景根本就是从来没有好好送过。
他只是偶尔会送几次，时间不定更无规律。
这次也不见得会送很久，可多了父子相处的时间，陆时祈就是高兴的。
其实凌玥也好，陆泓景也好，虽然他们作为大人，陪伴裴慢慢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多，但家里多了裴慢慢后，他们花在家里的时间精力就是在逐渐增加的。
譬如全家人一起吃早餐的场景。
以前一个月内都不见得有一次，现在却是常常能有了。
尽管父母还是忙碌，总体还是聚少离多，可感觉是向家庭中心靠拢的，而不是再向外散了。
陆时祈将开心的情绪隐藏在心底，外部表现是破天荒吃光了自己的早餐，还额外吃了两块鸡蛋饼，又喝了杯豆浆。
吃完后，自己都觉得疯狂。
近慢者胃大。
肯定是跟裴慢慢生活相处太久了，连他都开始变得能吃了。
但裴慢慢对大人在餐桌上的讨论充耳不闻。
他正认真吃饭呢。
今天早上一定要吃得饱饱，绝对不能再像昨天那样饿肚子了。
有过前一天的经验，第二天再上课时，裴慢慢的接受度高了很多。
陌生感没第一天那么强烈，一到教室，还瞬间回忆起昨天学过的内容。
只有他跟老师面对面练习，学的是喜怒哀乐的情绪表达啊！
这样回忆起来是很难再忘的。
裴慢慢决定今晚一定告诉陆时祈，弥补昨晚没能回答的遗憾。
裴慢慢落下了两节课，最基础的分部讲解已经结束，今天开始着重讲解“难过”这一情绪的表演形式。
其他小孩至少有点相关了解或经验，只有他是完完全全的零经验，还是错过了最初两节基础课的零经验。
为了他一人再倒回去讲也不可能，裴慢慢只能努力且吃力地先跟下去。
真是很累。
而且真的真的真的很饿啊。
上课一小时，裴慢慢感觉胃里的食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来前的饱腹感竟一点不剩，感觉马上又是饿到想啃同学的状态。
还好今天凌玥有所准备，给他带了不少食物。
课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赶紧让他出来吃东西了。
其实其他小孩也带了吃的，不过他们没大人陪同，吃的东西统一放在教室里，休息的时候就在教室里吃。
只有裴慢慢暂时享受陪同优待，吃的东西还很多。
教室外面没有人，往走廊长椅上一坐，小家伙赶紧补充能量，先吃了块很甜的焦糖巧克力，再来一块巨型软沙琪玛。
沙琪玛比他的脸跟手加起来都大，小家伙双手捧着大口大口啃，看上去好像抱着奶酪砖块的小老鼠，说不出的可爱。
“慢慢，喝口奶吧，别吃那么着急，要细嚼慢咽，不然会噎住的。”
这么饿的时候，裴慢慢压根不愿让液体占走胃里的空间，只想吃些干巴的东西，所以昨天连口水都没喝。
但今天凌玥在家泡好羊奶粉，特意带出来的。
这款羊奶粉特别好喝，还是全脂的，只要喝进嘴里，奶香味能一秒内袭击整个大脑，瞬间上头。
裴慢慢喝过一次就特别喜欢，差点没给他的奶瘾喝出来。
凌玥将保温杯的盖子一拧，浓郁奶香迅速飘散，裴慢慢根本抵抗不了半点。
犹豫两秒之后，当场败给奶香。
放下啃到一半的沙琪玛，捧过保温杯吨吨吨喝了起来。
喝完后，五岁小崽叹出异样满足的气。
哈——
真香真好喝啊——
凌玥抽了张湿巾，给他擦去嘴唇周围的奶沫：“明天阿姨就不能陪你了，这些东西会装在你的小背包里。”
“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来吃。”
“如果自己吃不完，可以跟别的小朋友分享。”
是时候交代点交友技巧了。
难得周围有这么多同龄人，是交朋友的绝佳机会。
但裴慢慢不太愿意。
向来很好说话，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家伙，在听到要跟别人分享食物后，立刻扁起嘴，竟敢表达心头最真实的抗拒了。
“……我，我不要，我自己吃的！”
他这么饿，来多少东西都吃得下。
怎么还能分给别人呢。
凌玥第一次见到他这种小模样。
新奇又可爱。
很想动手掐掐他的脸。
“那么多吃的，慢慢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吃得完！”
凌玥话音刚落，裴慢慢就语气倔强地接上。
“我，我很能吃……多少都吃完，我吃得完哦！”
小家伙还挺护食。
为数不多的勇气不会都用在食物上了吧？
凌玥轻笑：“那阿姨会给你多准备点的，要是吃不完的，或者不想吃的，你就分享给别的小朋友吧？”
这么听上去好接受多了。
裴慢慢点点头：“……好哦，那我会，会给别的小朋友。”
他们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吃到一半，有个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对上凌玥，直接一愣，原地呆滞好几秒，才想起来挪动脚步离开，大概是去洗手间的。
裴慢慢记得这个人，就是坐在他旁边的小朋友。
身材有点胖胖的，脸颊也肉嘟嘟的，昨天饿到发狂，他就是想把这个小朋友啃了。
没一会儿，小朋友回来了，但视线远远就开始锁定在凌玥身上，明显是认识凌玥，想问却不敢问，可也舍不得进去了。
凌玥便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小朋友，你好呀。”
“……”
小朋友一怔，大概是有些意外，也有些紧张，脚步原地停了停。
缓慢挪动到凌玥面前后，还是舍不得错过当面确认的机会，大着胆子说道：“……阿姨，你是大明星，好眼熟哦。我肯定，在电视上见过你。”
小朋友性格还挺外向。
说完后，直接看向裴慢慢，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羡慕：“你好厉害哦，你妈妈竟然是大明星！”
凌玥一顿。
裴慢慢也一顿。
小家伙捧着巨型沙琪玛的双手放了下来，对于陌生小朋友的误会，显然非常无措。
虽然对方完全没有恶意，可本来吃得好好的，被这么一说，突然就被提醒了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对方眼里的羡慕都成了一种难堪。
凌玥不是他的妈妈。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哪里。
眼看裴慢慢就要反应过来，就要开始难过了，凌玥连忙打断，对小孩说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慢慢才五岁，第一次来上表演课，还有点不适应呢。”
裴慢慢心一颤。
虽然他是不够聪明，反应也慢，可在这方面有着特别的敏感度。
他发现凌玥没有否认。
陌生小朋友误会凌玥是他妈妈，凌玥竟然没有否认。
刚才瞬间冰冷的小小心脏重新恢复活力。
又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温暖的血液流转全身，掌心跟脚底也随着热起来。
凌玥竟然没否认。
小朋友连忙回答：“我叫姜屹，是生姜的姜，屹立不倒的屹哦！”
“我今年六岁了，我上过好多课，我明年就要去拍戏了哦！”
话还挺多。
看起来是个性格不错的小自来熟。
“你还知道屹立不倒啊，真厉害。”
“那你是哥哥了，以后还请多多照顾我们家慢慢哦。”
再被凌玥一夸，小姜屹眸子都亮了。
“……我，我的名字，妈妈教我的，是屹立不倒，所以我记住了！”
“我记得慢慢的名字，他昨天才来，名字很好记，长得也很可爱。”
姜屹再度看向裴慢慢，语气里的羡慕更甚：“你妈妈这么漂亮，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我是爸爸送来的，我爸爸是糊涂蛋，忘记给我放吃的了……”
一般情况下，凌玥不会随便请小孩吃东西。因为不知道小孩有没有过敏的食物，万一吃坏，说都说不清。
可看姜屹性格很好，能说会道，又白白胖胖，很好养活的样子，便罕见地说：“……你要一起吃点吗，我们带了很多吃的，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吧？”
裴慢慢刚才还很护食，假设中都不肯把食物分给别人。
但现在心情明媚，对食物的执着度便降低。
再想到自己昨天饿得想啃了姜屹，还有点说不出的心虚。
凌玥话音落下，他就大方地掰了一半沙琪玛递给姜屹，语调软糯：“……分给你哦，一起吃吧！”
这种零食对小孩的诱惑力极强，又是这么大这么漂亮的一块，看上去就奶香奶香，很好吃的样子。
裴慢慢都主动将东西递到了他面前，姜屹实在难以抗拒，自我挣扎三秒后，还是选择伸手接过。
接着裴慢慢身边坐下：“谢谢你！明天我也会带好吃的，到时候你来吃我的吧！”
分享食物的最神奇之处，就是会让食物变得格外好吃。
姜屹咬下一口奶香软软的沙琪玛，感觉无比惊艳，简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沙琪玛。
再次道谢：“谢谢你慢慢，真的很好吃！”
然后说：“等会儿，练习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练吧！”
被食物收买，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有了搭档，并且无情将搭档抛弃。
而裴慢慢直接一个喜出望外的大动作。
要是有得选，他也不想跟老师一组练习，压力实在太大了。
此时迫不及待答应：“好哦好哦！我们一起练习！”
小朋友的相处就是这么简单。
分享过同一块沙琪玛，就能尝试着成为朋友。
换作之前，裴慢慢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
面对陆时祈这种高傲的小朋友，他会害怕。
面对姜屹这种友好自来熟的，他也会觉得自己不配。
因为没有父母的保护跟陪伴，是他一切自卑的来源。
但今天不是了。
因为别人误会的时候，凌玥没有解释没有否认，而是选择了默认。
还称呼他是“我们慢慢”。
裴慢慢无法形容那一刻心头的欣喜有多强烈。
这让他有了种被认可的感觉。
也滋生出勇气跟自信。
尽管让别人误会不好，但他已经决定了，他要短暂地当个坏孩子，任由别人这么误会。
他要偷偷将凌玥当成妈妈，偷偷享受有妈妈的感觉了。
第066章 第 66 章
参加表演课程的小孩基本都在六七岁。
年龄最小是五岁的裴慢慢, 最大的则有九岁。
所以课程教学内容很基础，教到的表演方法也很浅层，主要目标还是先通过一个月后的年前小考。
课程正好分成四个部分, 还有四周时间, 每周都是一种情绪的专项练习。
课程全部结束后，会提前让小朋友抽签决定各自要表演的主题，再另给几天准备时间，最后统一进行课堂表演。
到时会有几位专业老师共同打分，决定留下哪些小朋友，又要淘汰哪些小朋友。
看上去很严格残酷的样子，实际对小朋友已经格外宽容，没有来考试当天随机抽签那套, 还能给好几天做准备。
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光靠每周几节课，即便全部加起来，总时长满打满算也不多。
又要学又要练，实际根本是不够的。
别说裴慢慢这种完全零基础的小门外汉了，就算是有过经验的小童星，照样会觉得吃力。
所以更多还是得靠课后的自主练习。
下了多少工夫，能获得多少回报，差距都藏在这里。
这点裴慢慢就比较吃亏。
他不像其他小朋友，基本都有再另外报班学习, 或者有直接演戏的机会。
他的基础只有台词老师教过的那些, 现在还忘得差不多了。
唯一成果是说话逻辑跟表达能力通畅了，唯一记住的是那些日子被抽过的手心。
凌玥倒有考虑过再给他报个班, 可又不确定裴慢慢的学习适应能力。
欲速则不达，万一现阶段学的东西太多, 反而容易让他混淆，哪样都学不好了。
最后凌玥决定脚踏实地慢慢来，先将跟课程相关的教学视频都下载了。
有空的时候，她就亲自在家陪着裴慢慢练习。
她没空的时候，就让裴慢慢自己跟着视频练习，等回家了再查看他今日份的练习情况。
结果该怎么说呢。
总之是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感觉。
在家练习的时候，凌玥觉得裴慢慢表现挺普通。
这个普通不带任何贬义，是很中性的评价。
比起那类完全不懂表演的小孩，裴慢慢还算是有点天赋的。
虽然能一眼看穿他就是在表演，但表情眼神灵动活泼，感情基本到位，很能吸引人的视线。
可比起真正有天赋，看不出表演痕迹的小孩，他的天赋又不值一提了。
总的来说，水平勉强算在中等，运气好肯努力的话，未来说不准真能吃上这口饭。
凌玥也以为裴慢慢的实力天花板就在这了。
然而没想到，他在课堂上的表现却意外很好。
头几天跟的是有些吃力，几天后竟得到了老师的特别表扬，夸他进步明显，表现也很好。
悲伤难过的情绪难演，哭戏更是难上加难。
但可能是小家伙好不容易获得哭泣自由权，再加过往伤心事真的太多太多。
练习的时候，眼泪竟然说落就落，不仅震惊其他小朋友，更是震惊了老师。
在其他小朋友还只会伤心欲绝的夸张大哭时，他竟已经能够不声不响地红着眼，随后泪珠自然而言唰地滚落。
这些片段都有视频记录。
为了这群小朋友课后更方便地复盘回顾，练习室里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不能说没任何死角，但常见的角度基本在内。
起初凌玥还不太相信，以为是老师什么的高情商说话方式，并不敢当真。
可拉低期待值，再亲眼看到裴慢慢的表演后，凌玥也被他的哭戏小小惊艳到了。
要真能这么进步下去，之后就不用担心拍戏被换掉的问题。
凌玥对他的信心同样大增。
在看到裴慢慢的课堂表演后，她开始相信裴慢慢能够做好。
……
这么过了十来天，裴慢慢逐渐跟上课堂的节奏。
身上的进步也是全方位显示的。
不仅在课堂上的表现越来越好，随着跟老师同学的交流增加，还有了相处较融洽的小朋友，他的口语表达能力也在逐步提升。
虽然刚开始时是很紧张，但实际裴慢慢是很喜欢学习的。
他喜欢这种有陌生知识进入脑袋的感觉，尤其是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不单单对这些内容着迷，更有种自己听完就变聪明的膨胀心理。
但要说有什么压力，大概就是他知道了课程结束后要考试。
——而表现不好的小朋友会被淘汰，无法进入下一轮学习。
这些已经不需要凌玥来提醒，因为上课的老师每次都要重复好几遍。
生怕这群小朋友记性不好，哪次不提就直接忘了。
裴慢慢上课的次数不多，又是这么刺激紧张的课程，小小的心头上，压力一层叠一层。
好在适当压力也成为了他更努力学习的动力。
比起能不能通过一个月后的随堂考试，他更在乎的是不能给凌玥丢脸。
小家伙也是有自我要求的。
他决心要成为能令凌玥感到骄傲的小孩，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凌玥高兴。
……
另一边，陆时祈在网上定制的迷你电击棍也终于到货。
他为裴慢慢过年回家的事操碎了心，很想给裴慢慢找个顺手安全的防身武器，结果找得很不顺利。
之前跑了好几个商场，压根没找到卖这种东西的商店。
小少爷缺乏生活经验，除了大型商场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更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让父母帮他想办法。
最后只能上网寻求办法。
感谢科技进步，网络发达。
陆时祈很顺利在网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电击棍——别称赶猪神器。
直接搜索电击棍只有结果被屏蔽，但相关推荐里出现了赶猪神器，陆时祈点开来看，立刻激情下单。
还好平时他有网购自由。
因为经常买些奇奇怪怪的实验用品，父母也不会轻易打开他的包裹。
凌玥就曾因好奇打开他的包裹，结果跟里面一条大蛇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大蛇安静地躺在笼子里，吐了吐信子。
凌玥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殒命当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年，凌玥再也没有打开过他的包裹。
但收到电击棍后，陆时祈才发现这个大小很不合心意。
毕竟用途是赶猪赶牛，手柄的长度就跟裴慢慢个子差不多。
裴慢慢就算握得住用得了，也不可能拿着这么根玩意儿回家啊？
这等于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你别过来噢，过来我就电你噢。
虽然陆时祈是很想要这样的效果，但如此招摇的外形也很容易导致武器被大人没收。
于是陆时祈货比三家，切换各种关键词，前前后后买了至少十来根，对着商家各种威逼利诱，终于找到一家能做定制款的工厂，拥有了心目中最满意，也是最适合裴慢慢使用的迷你电击棍。
大小刚好是裴慢慢能握住的。
长度也正好能够藏进他的小书包。
电池续航能力强，在不常用的情况下，充满一次电，能放三个月。
让裴慢慢回家用非常适合，压根不用担心会没电。
最最重要的是，虽然外观小巧，但实力不减，不会造成实际伤害，可电谁谁麻，谁麻谁哭。
陆时祈小小年纪心狠手硬，收到后就先对着自己来了一下。
——多少成年人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勇气，但小少爷被电的龇牙咧嘴，还忍不住想感叹一句：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当晚，他将裴慢慢拉到了卧室的卫生间，将电击棍拿出来给他看。
虽然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要不是在里面放三千响鞭炮，外面基本听不到。
可做坏事还是要保留一定的敬畏之心，如果太嚣张，很容易被老天戳破。
“慢慢，这是我特别送你的礼物，看上去是不是很酷？”
陆时祈选对了极佳开场白。
裴慢慢也喜欢收到礼物，哪怕不是他喜欢的东西，只要当成礼物送给他，他就会很高兴。
小家伙果然来了兴趣。
“这是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这个……”
但将电击棍接过去后，裴慢慢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唔……好重哦哥哥，这个好重！”
完美迷你电击棍的唯一缺点，就是有着跟小巧外形不符的沉重。
裴慢慢双手拿着，感觉就像拿了个哑铃，小小的肩膀不断往下沉。
没办法。
其他方面能做到这么合适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再要求它十全十美。
“因为它很酷。”
陆时祈只能睁着眼睛瞎说，面不改色地哄骗小朋友。
“它黑漆漆的，这里还会发光，是不是很酷？很酷的东西一般都很沉，没办法的。”
裴慢慢有点犹豫地眨了眨眼。
尽管感到迷惑跟不确定，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陆时祈，恍然大悟道：“……它是很酷哦，原来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陆时祈说，“这是很厉害的武器，我觉得非常适合你，所以才送你的。”
不得不说，语言艺术被陆时祈拿捏了。
很酷，很厉害。
适合你，特意送你。
武器。
当这些词汇裹在一起扔向裴慢慢，他送的是什么东西难道还重要吗？
就算他送一块捡来的石头，这块石头也已经身价暴涨，变成独一无二的天外陨石了。
对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来说，诱惑力足够冲破已有极限。
“但因为它是很厉害的武器，所以用起来会有点吓人，声音也有点刺耳，可能会吓到你……你想试试看吗？”
裴慢慢正上头，连忙点头：“……我想我想，想试试的！哥哥，让我试试！”
“好，那我教你怎么用，你先握住这里——”
陆时祈手把手地教裴慢慢如何使用。
先让他的小手握住了电击棍，自己的手再握住他的手。
“开关在这里，要先点这里——”
“看到这个按键了吗，只要往上一推——”
刺啦刺啦刺啦——
电击闪光就像在裴慢慢的指尖瞬间炸开，而电流声嘈杂锐利又响亮。
即便陆时祈已经提醒过吓人，可裴慢慢没想到会这么吓人啊。
心头根本毫无防备，突然见识到这种东西，小脸被吓了个煞白，心脏砰砰直跳。
要不是陆时祈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没有办法松开，他肯定已经把这东西有多远扔多远了。
恐惧一击打消他先前所有的期待跟兴奋。
小家伙的眉头歪到一起，在陆时祈怀里挣扎：“……不要不要，我讨厌这个！”
“哥哥，我害怕，这个好可怕……”
陆时祈猜到裴慢慢会有一定抗拒。
这东西是吓人了些，需要时间接受适应。
“你不要害怕。”陆时祈哄道，“你想，以后这就是你的武器了，是你要拿着这个去吓唬别人的，你自己怎么能被吓到呢？”
“……”
有几分道理。
不愧是陆时祈，只开口说这么一句，就能将裴慢慢说服。
可道理再好听终究是口头文字，电击闪光刻在心头的恐惧才是真切实在的。
裴慢慢的小脑袋瓜难以抉择，左右横跳，最后还是败给对现实的恐惧。
“可是，我不要……”他摇摇头，抿着嘴唇，“哥哥，我不要，我不吓唬别人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一个自己看着就害怕的东西，怎么能够去吓唬别人呢？
陆时祈也没料到还有这种回答。
但他是铁了心要让裴慢慢学会的，害怕也没用，抗拒也没用。
害怕就想办法接受。
抗拒就想办法适应。
谁知道他回去后会不会遇上坏小孩？
哪怕不敢伤害对方，可拿着这么个东西，吓唬吓唬人，让对方不敢接近自己也好啊？
“你只是对这个东西比较陌生，还没适应罢了。”陆时祈说，“你多按几次，多看看，熟悉习惯了就好。”
“……”
裴慢慢觉得陆时祈太可怕了。
这么吓人的东西，他看一遍就够了，陆时祈竟然还想让他多看几遍，看到习惯为止。
裴慢慢在陆时祈怀里扭动的力度加大，只想赶紧挣脱出去。
“我不想按，哥哥，我不按，我害怕……”
“没关系的，多按几次就不怕了。我跟你一起按的啊，我们不都好好的，谁都没受伤啊？”
“……”
“……”
谁都无法说服谁。
裴慢慢也不再是那么逆来顺受，陆时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格了。
这也是陆时祈自己养出来的。
像这种不能接受的武器，他一秒都不想再多捏，疯狂想要放手。
可陆时祈就是不让他放手，试图让他再次尝试。
于是场面陷入了你要我不要，你反抗我强迫的混乱之中。
小孩下手没轻没重的，突然一个用力过猛，裴慢慢就给陆时祈来了个肘击。
虽然裴慢慢的小细胳膊没多少力量，可手肘关节处是骨头，正好撞在陆时祈最脆弱柔软的腹部。
陆时祈浑身一激灵，手握的力道当场减半。
被捏住的电击棍差点掉落，陆时祈又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裴慢慢正好按在开关键上。
刺啦刺啦——
电流闪亮，直接闪在陆时祈手腕处。
闪得陆时祈彻底失力，电流仿佛从手腕进入他的身体，直接通往他的大脑。
脑子空白了。
人麻了。
说严重吧不严重，这么小的电击棍，时间又短，力量再强能到哪里去。
不过一个防身的武器，用在遇到危险时，给自己争取逃脱时间罢了。
可毫无防备来这么一下，感觉实在太过刺激，陆时祈松开了电击棍，也松开了裴慢慢。
啪嗒——
电击棍掉落。
砸在瓷砖上的声音厚实，跟个小榔头敲地一样。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又像凝固了好几秒。
裴慢慢呆呆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哥哥……”
他不是故意要电哥哥的。
他真不是故意的。
光看就那么可怕的东西，居然真电在陆时祈身上了，他都不敢想象有多疼。
只是这画面带给他的冲击太大，裴慢慢半天找不回组织言语的神经，喊了声哥哥后，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陆时祈缓过十几秒就没事了。
被电的那下是有痛感，但没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被这么一电，心里多少有点怨气。
本来这两天裴慢慢学习手机手表就不太顺利。
要记的功能多了，加的人也多了，小家伙就开始混乱了。
儿童手表里加上了他在表演课认识的一个小胖子，手机里则加上了陆老爷子跟陆老太太。
他常常把这两样里的功能搞混，陆时祈每天耐心教一遍，他都能做到每天记错的地方不一样。
现在让他练练电击棍，他还不乐意。
陆时祈为他回家的事情一直操心，生怕他在那边被人欺负受委屈，到时候连联系他们，或者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虽然这件事裴慢慢还不知道，一定程度上情有可原。
可他学习的进度实在太慢，态度也不是那么端正认真。
今晚这么一电，就把陆时祈连日的不耐烦都电出来了。
虽不至于冲裴慢慢发火，但陆时祈也没什么好气了。
“算了，你不想学就不学吧。”
“既然你这么害怕，那这个东西也不送你了，我收回来了。”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电击棍，随意收拾起来装回纸盒，最后粗暴地往洗手台下的柜子里一塞。
“……”
陆时祈很明显不高兴了。
看到这幕，裴慢慢内心纠结，下意识想妥协，想违背自己的真心，逼着自己说愿意。
可事实上他已经做不到这样了。
他就是不愿意。
他就是害怕嘛。
他已经说了不要，已经说了害怕，是陆时祈不肯松手，非扣着他不放，还要他继续适应的。
再看一眼陆时祈不高兴的脸，裴慢慢扁扁嘴，心头也有自己的委屈。
小声抱怨了出来：“我说了，我说过不要的……”
陆时祈心里同样憋屈。
被电一下真能算了。
刚收到东西的时候，他自己都敢对着自己来一下，躯体上的疼痛总是能缓过去的。
可裴慢慢竟全程没有表达对他的担忧或关心，现在还在旁边，小声且不服地抱怨。
他承认这武器是吓人，不是裴慢慢能轻易接受的。
但还有比这更适合更简单操作还具备同样杀伤力的东西吗？
他自认够用心了。
此时的结果难免有种真心错付，还被狠狠辜负的感觉。
陆时祈道：“对，你说了不要，是我非要给你。”
“现在好了，不用练了，睡觉去吧。”
“……”
说罢，陆时祈先一步走出卫生间。
很想这么离开，今晚不陪裴慢慢睡了，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多重要。
可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喜欢裴慢慢了。内心深处还是不愿看到裴慢慢害怕，没能忍心真这么做。
于是陆时祈冷着脸爬上床，沉默地侧躺下。
裴慢慢关掉卫生间的灯后，慢一步出来。
看见陆时祈已经上床，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揪揪自己的睡衣衣摆，半分钟后，也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到底没能有勇气到能肆意畅言的地步。
在卫生间那句小声的抱怨，已经是他的极限水平。
可被照顾被关怀久了，就是能滋养出莫名其妙的底气跟小脾气。
看着陆时祈拿后背对着他，裴慢慢心里也不服气。
……哼。
不说话就不说话。
哥哥不理他，那他也不理哥哥了！
裴慢慢躺下后，将被子一卷，也侧过身去，用后背对着陆时祈。
……
第二天早上，两个小家伙都没有和好。
吃早餐时，连大人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
平时吃饭大快朵颐的裴慢慢吃得慢了。
给人一种心不在焉，默默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神情莫名还挺高深的感觉。
早餐是他的最近新宠大肉粽。
咸香糯米包裹着一整条五花肉跟一颗咸蛋黄，整个粽子都透着油，不仅是他最喜欢口味，也是最近让他长胖的元凶。
因为真的太好吃了。
小家伙早餐能独立吃下一整个，就算吃撑了都舍不得浪费，必须全部吃完的程度。
而裴慢慢非常喜欢的口味，通常是陆时祈不会喜欢的重口味。
但今天早上，陆时祈竟主动吃起了这款大肉粽。
冷着脸沉着眼，一言不发，用筷子插穿一整个，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看上去吃得挺过瘾。
可陆时祈的表情不像是在享受美食，反而像在自我惩罚。
陆泓景今天一起吃的早餐，因为等会儿他要这两个小孩去上课。
但看两个小孩如此反常，他问：“小祈，没出什么事吧？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陆时祈面无表情，正要说没事，但嘴里的糯米实在噎人，说卡住就卡在喉咙。
立刻狂捶胸口好几下，又吨吨喝水往下灌。
“……”
他好狼狈。
第067章 第 67 章
陆时祈这么噎一下, 家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于是在喝下大半杯水后，脸色更加不好。
狼狈就算了，为什么要让全家人看见, 而且还在跟裴慢慢的冷战中, 面子都没了。
感觉很没面子的陆大少爷盯着手中的肉粽，认定这就是罪魁祸首，造成一切不幸的凶手。
但突然顿住。
等等——
他为什么会吃这个粽子？
他又不喜欢吃糯米，也不喜欢吃肥肉——不对，他压根就不爱吃东西！
怎么今天早上跟被夺舍了一样，还主动吃起这么个大肉粽？！
陆时祈不敢置信，难道他也变成要靠吃东西发泄情绪的饭桶了？
人果然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这么一想，心里更沧桑悲凉。
都是被裴慢慢传染的。
都怪这小家伙每天都那么能吃, 还总是吃那么香。
即便陆时祈觉得自己没受影响，可天天生活这种环境之下，他再嘴硬都没有，影响肯定在潜移默化中带给他了。
好了，裴慢慢是猪。
他也变猪了。
裴慢慢要是饭桶，他也成泔水桶了。
真是可恶。
陆时祈恨不得把剩下的肉粽有多远扔多远。
又噎又撑的东西，到底哪里好吃了？
为什么家里的餐桌上会出现这个东西？
陆时祈很想迁怒什么发个大脾气。
可最终还是沉默，继续把手里的粽子吃完。
因为刚才那下被噎得很狼狈，要在这种时候放下，就有种向这团粽子认输的感觉。
开玩笑, 陆时祈怎么可能向粽子认输？
他必须把这团粽子吃完, 让它知道噎到自己的下场。
裴慢慢也看到刚才那场面了。
本来他还在发呆，回忆着昨晚的事, 心头的感觉错综复杂，难以形容。
所以连吃近日最爱的大肉粽都会走神。
可发现陆时祈也在大口猛吃肉粽时, 他震惊了。
立刻回神，接着开始大口大口猛吃。
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争口气。
毕竟是在冷战期间。
可他有什么方面能为自己争气呢？
他方方面面都比不过陆时祈，唯一厉害点的，就是比陆时祈能吃。
所以他不能失去自己的唯一优势，尽管心情很是复杂，也不是真要跟陆时祈再也不说话了，可该较劲的时候还是较劲，身体很诚实。
裴慢慢冲刺加速，直接双手捧起黏糊糊的粽子，整张脸凑上去大吃特吃，半张小脸吃得脏兮兮。
这架势更让家长确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在用吃粽子进行比赛？
还是较劲？
……话说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粽子，都好好的细嚼慢咽啊，粽子做错了什么！
不尊重粽子的下场就是两个小朋友最后都被糯米撑到了。
糯米不易消化，他们吃得又急，而且吃完或吃的途中还喝了不少水。
等到吃完，肚子毫不意外涨得圆鼓鼓。
上车后，瘫在车座位上一动不动，面色都挺菜的。
为此陆泓景不敢开太快，生怕自己一个加速或刹车，这两个小东西还要比谁吐得更远。
不过能够确定的是，他们之间肯定闹矛盾了。
这就很有趣。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会闹矛盾啊？
关键陆时祈那么能折腾的性格，这次没有大闹特闹一顿，闹得非常安静沉默。
而裴慢慢这么胆小内向的性格，还以为他面对什么都逆来顺受，没想到居然也会给陆时祈脸色看。
就挺戏剧性的。
大人必然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矛盾。
小孩子之间的事，肯定交给小孩子自己解决最好。
但这并不妨碍陆泓景对他们的吵架缘由感到好奇，必须得找个机会分别单独问问了。
而且想点歹毒的事，要是他们闹矛盾就能让陆时祈大吃一顿的话，那建议每天早上浅浅来上一架，等吵完再和好，就当给陆时祈开开胃。
陆时祈学校的距离更近，送他先到了学校后，陆泓景再送裴慢慢去公司上课。
因为先单独相处的人是裴慢慢，陆泓景决定先问他。
好不容易忍到陆时祈下车，陆泓景便直白地问：“慢慢，今天路上你跟哥哥怎么没有说话，是吵架了吗？”
两个小孩平时也不会一直说话，但后面几乎全程有声音，说说笑笑的。
今天沉默了一路，俩小孩的脸色还一个比一个难看。
“……”
裴慢慢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呢。
他跟陆时祈都没有说话——没有说话怎么吵架——结果竟还是被看出来了。
经过几次接送时的单独相处，现在裴慢慢对陆泓景的接受度高了不少。
但不是不害怕了。
只是被迫习惯了。
害怕有什么用？
害怕就不用面对陆泓景了吗？
陆泓景还是要送他上课的，他们还是要单独相处的。
再者陆泓景在其他方面做了努力，真送了裴慢慢几十只小企鹅玩偶，还给他买了好几顿甜品。
小家伙怀揣着害怕的心情被这些东西收买，这两天躯体上也能接受跟陆泓景的近距离相处了。
眼下面对陆泓景直白刁难的提问，虽然很不好回答，但经过小脑袋的努力思考后，还算聪明地说道：“……我跟哥哥，没有吵架。”
“嗯？”
裴慢慢很认真地说：“先生叔叔，我知道吵架的，两个人说话，很大声……很生气，很吓人的。”
“但是，我跟哥哥没有……是哥哥不理我，我也不理哥哥，我们不是吵架。”
昨晚可能算得上是吵架，因为他们有说话，可后来一句话都没说了，那就绝对不是吵架。
“……”
听完裴慢慢的解释，陆泓景更觉好笑。
“你们这种情况就叫冷战了，也是吵架的一种，叔叔有经验。”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突然更聪明的智商上线，直接问道：“……为什么？和阿姨吗？”
“……”
然后还真把陆泓景问了个哑口无言。
裴慢慢最近能造的句子越来越多了。
关键多了也不行啊。
童言无忌自带谁挡杀谁的攻击力，譬如眼下，这叫陆泓景怎么回答？
狡猾的大人都无法圆滑了。
陆泓景只能扯开话题：“……跟叔叔说说为什么吵架吧？要是哥哥欺负你的话，叔叔一定给你做主。”
“……”
这话要换了凌玥来说，裴慢慢还能相信。
可从陆泓景嘴巴里冒出来，裴慢慢实在很难给予信任。
于是很明显的突然沉默了。
诡异沉默了一分钟后，陆泓景问：“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相信叔叔吗？”
“嗯。”
裴慢慢诚实回应。
“……”
陆泓景再次语塞。
这小家伙，居然还真敢应。
还应得这么斩钉截铁，这么迫不及待。
陆泓景问：“为什么不信？”
叔叔看上去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裴慢慢眨眨眼：“……因为先生叔叔，是哥哥的爸爸。”
“……”
陆泓景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
看似是句废话，只是将他们的父子关系阐述一遍罢了。
但这么简洁明了的一句，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因为他是陆时祈的爸爸。
所以哪怕是陆时祈的错，也会无条件地偏向陆时祈。
虽然裴慢慢没这么说，但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了，只能是这些意思。
那一瞬，陆泓景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莫名有种微涩。
他道：“……你放心，如果是哥哥的错，叔叔不会偏袒他，肯定公正公平地对待这件事。”
可五岁幼崽怎么能够理解公正公平呢，裴慢慢只是单纯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更不信自己跟陆泓景的关系有多好，好到自己能向他告状的程度罢了。
于是沉默的场景再现。
听完这句话后，裴慢慢又无话回答，只眨巴眼睛了。
陆泓景感觉自己再次受到质疑，但非不信邪，非要再问一遍。
“……你怎么不说话，还是不相信叔叔吗？”
小伙子，你再应一声试试呢。
然后裴慢慢：“嗯。”
不仅应了，还在后面点了点头。
陆泓景：“……”
好吧，经典场面梅开二度。
也是他自取其辱。
都能猜到裴慢慢是什么意思，还非要再听他说一遍确定的回答。
陆泓景呼出口气。
算了，那就不管谁对谁错了。
后续交由他们自己处理解决，没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总是能和好的。
陆泓景问：“……那你为什么不跟哥哥说话呢？能把原因告诉叔叔吗？”
裴慢慢想了想，并没有说谎，而是认真地实话实说：“因为哥哥，不跟我说话……所以我也，不跟他说话了。”
“……”
还真是听了一句毫无信息量的废话。
可先留在车内的人是他，陆泓景只能耐心地问下去：“那哥哥为什么不跟你说话了？”
裴慢慢顿了一会儿，抿抿嘴唇，语气变得有些低落：“……因为我好像，惹哥哥不高兴了，哥哥就不讲话了。”
“昨天晚上，哥哥不讲故事了。”
“他，他答应过……昨天晚上，手机拍照片的，但是他没有……”
“他自己睡觉了，我也睡觉了。”
听上去说了不少话，可还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呢。
但都坚持到这步了，难道接下去反而放弃吗？
陆泓景提取出关键词：“你做什么惹哥哥不高兴了？”
“……”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
虽然陆时祈没有额外提醒，可裴慢慢单凭自己也能感觉到电击棍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应该是不能告诉大人的东西……
但隐瞒大人，又让他心头有股说不出的罪恶心虚感。
“嗯？”陆泓景见他没反应，又问了一遍，“难道是你弄坏哥哥的什么东西了？”
小家伙回答得太慢了。
简直像头小倔驴，抽一记才能动一下，还是到处乱动。
“……我没有，我没弄坏，哥哥的东西！”
听到陆泓景如此怀疑，裴慢慢又连忙为自己解释争辩。
让他想想该怎么说。
老实交代是不可能的，隐瞒坏事是小孩天性，而且裴慢慢也压根不知道陆时祈所谓的武器是什么。
将大部分情况删删减减，拼凑对接，最后裴慢慢说：“哥哥要我勇敢，去吓唬人，不要害怕……但是我害怕，我不想吓唬人……”
陆泓景：？
啊？？
没想到听完更觉得扑朔迷离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可让裴慢慢去吓唬别人——陆时祈是不是太高估他的能力，还有点强崽所难了？
再看一眼后面满脸愁容的小家伙。
好吧，最后陆泓景还是决定放弃了。
想从他身上获取答案太难了，交流半天都没对上最重点的内容，看来还是得去问陆时祈本人。
……
陆泓景送裴慢慢到了上课地点。
小家伙也已经轻车熟路，能自己找到电梯的位置，还能精准按对楼层，顺利抵达上课的教室。
逐渐适应课程内容后，最初恐怖强烈的饥饿感也跟着消散大半。
——当时对食物堪称疯狂的渴求，除了小部分是真的饿了，大部分还是因为情绪太过紧张，而食物在那时成了缓解不安的最大妙药。
现在裴慢慢不用再紧张，情绪稳定，食欲自然也跟着稳定。
每次都背一个小背包的零食来上课，基本有一半都分给姜屹这个小胖子了。
但今天裴慢慢的课堂表现不是那么好。
课程进入第二周，这周的学习主题是“喜悦”。
可裴慢慢今天的心情沉重复杂到没边，怎么演都演不好，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老师对他印象挺深，便也多了些关注，发现他状态不佳后，特意转告了凌玥，希望课后能多练练，别落下今天的进度。
所以午睡前后，裴慢慢都在看教学视频，只是一边听一边忘，一边学一边打哈欠。
凌玥跟陆泓景不在家。
陆时祈还在学校没回来。
因为他平时表现很好，一个人看教学视频也很自律，所以管家给他播放视频后，就去做了别的事，没有一直在他身边陪着。
裴慢慢突然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心底便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暂时休息一下，等会儿再看了。
等会儿再看应该也没关系吧。
因为他现在真的很不想看。
明明午睡醒来还没多久，可一看视频，他就又开始犯困，只想睡觉。
裴慢慢决定到处走走，驱逐体内困倦的睡意。
去屋外是不可能的。
外面太冷了，要是去外面吹上一圈冷风，回来后他只会更想钻被窝里暖暖。
所以只能在屋内走走了。
好在对裴慢慢来说，屋内的空间已经很大，足够他将这一双小短腿走累了。
在这边住过的日子不算短，可裴慢慢对整栋房子的熟悉并不高，还有好多房间都没进去过。
因此在别墅里溜达就像在城堡内探险，他这里停停那里摸摸，一个人都能玩上好久好久，还觉得非常有趣，完全不会无聊。
走着走着，脚步停在陆时祈的房间前。
这是陆时祈的私人空间。
此刻房门紧闭。
裴慢慢进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次。
不仅是他，平时凌玥跟陆泓景都要先征求他的同意后才能进去。
除非他愿意，否则连保姆都不能擅自进去打扫。
大概是因为正在冷战中，裴慢慢拥有了平常不敢有的，类似挑战权威的勇气。
盯着陆时祈紧闭的房间大门，他突然就想：但哥哥每晚都在他的房间睡觉啊，哥哥在他的房间里可是来去自如呢。
有点不服气。
那他也要趁哥哥不在的时候，在哥哥的房间里来去自如。
这么想着，裴慢慢就有几分叛逆心上头，伸手打开了陆时祈的房门。
嘿嘿。
没有上锁，他进来了。
刺激刺激。
即便里面没有陆时祈，可不愧是陆时祈的房间，简直保留着跟陆时祈本人一致的风格，让裴慢慢在里面行走时都小心翼翼。
但他刚走进陆时祈的小书房没几秒，外面就传来开门声，接着响起陆时祈跟陆泓景的对话声。
裴慢慢被吓一大跳。
完全忘记自己进来的时间有多危险，这正是陆时祈下课回家的点。
裴慢慢急得不行，原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然后赶紧爬进最近的书桌底下。
而他刚钻进蹲好，陆时祈跟陆泓景就进来了。
先是陆泓景的声音：“所以你跟慢慢为什么吵架，爸爸真的很好奇，你就跟我说说吧？”
陆时祈的回答疲惫且无语。
还有几分不堪其扰的不耐，大概是已经被陆泓景这么纠缠一路了。
“没什么可好奇的，我们没有吵架。”
裴慢慢在书桌底下跟着点点头。
对嘛。
他们现在只是不说话，他们没有吵架。
陆泓景：“没吵架你们今天不说话？”
“你每天这个点回来，小家伙今天还特意避着你呢，平时他都在客厅等你，今天不知藏哪里去了。”
裴慢慢：！
虽然他是藏起来了，可他不是故意避着哥哥！先生叔叔乱说！
奈何此情此景，他只能藏下去，不能出口为自己辩驳。
而陆泓景这么说，多少有点刺激到陆时祈。陆时祈沉默了。
陆泓景：“早上我问过他，小家伙回答得乱七八糟……说什么你想他勇敢，让他去吓唬人，但他不想去吓唬人，所以惹你不高兴了？”
陆时祈从沉默到无语。
裴慢慢则涨了个满脸羞红。
啊啊啊啊——
好讨厌的先生叔叔啊！为什么要把他说过的话告诉哥哥！
为什么！
“你就跟爸爸说吧，我真的太好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们俩这样。”
大概是真被陆泓景烦得没办法了，又听到他说那些话，陆时祈重重叹了声气后，终于肯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说的那样。”
但裴慢慢都直觉不能说出来的事情，陆时祈作为当事人，更不可能说了。
要让陆泓景跟凌玥知道他买了电击棍，还要教会裴慢慢使用，不敢想象他们俩人的反应会有多大多夸张。
陆时祈避重就轻：“我最近不是在叫他用手机跟手表吗，就是觉得他学习态度不端正，不肯好好学。”
偷听的裴慢慢：？？？
什么？！
这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他明明学得可认真可认真了，他没有态度不端正啊！
哼——
哥哥在背后说他坏话，被他当场抓获了！
“所以我就那么说他了。”
“……可这跟要他吓唬人有什么关系？”
可恶，没能轻易糊弄过去。
但陆时祈面容淡定，张口就来：“那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想教会他用这些，是怕他回去后被欺负，到时候能联系我们吧？”
“我只能说小朋友带这个出去很装逼，可以吓唬别人，让他勇敢一点。”
其实逻辑有点勉强，不是那么通畅。
但因为对象是裴慢慢，又好像能说通了。
陆泓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小家伙说话没头没脑的，我听也听不懂。”
“不然还能是怎样？”
“那可说不好……小家伙那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藏了什么武器要他学呢哈哈哈哈。”
“……我有病吗？你觉得他能学会什么武器？”
“也对，我想也不太可能。”
“既然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能解决的吧？”
“……当然能解决。”
“那就好。”陆泓景问完后，给了点安慰，“这段时间你为他操不少心，辛苦了。”
“说辛苦也算不上，他要是都能学会就好了。”陆时祈声音闷闷的，“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想让他回去……真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叔叔婶婶从地球上消失吗？”
陆时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转移了陆泓景的注意力。
陆泓景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小朋友，我劝你趁早打消所有危险念头。”
“我知道，你舍不得慢慢，唉忍忍吧……也就回去过年那么几天，大不了到时再提前几天接回来。”
“这次他们不敢委屈慢慢的，你放心吧。”
陆时祈继续转移话题：“真不能让慢慢留在这里过年吗？就说是你们的二胎好了？”
“谁会相信？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生出这么大的二胎。”
陆泓景说：“一个月也不行。”
顿了顿，再加句：“就算是一年也不行啊。”
眼见再说下去，纠缠的立场就要对调，陆泓景赶紧说道：“好了，那爸爸先出去了，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
陆时祈当然不会挽留，他就是想让陆泓景赶紧离开。
确定陆泓景真走后，他松了口气。
接着脚步哒哒踩在地板上，朝着书桌的位置走去。
可因为距离够远，房间的光照非常明亮，台面又高，视野一清二楚。
刚往前走两步，拐过遮挡的书架，他就看到了蹲在书桌下面的裴慢慢。
那真是陆时祈距离被吓死最近的一刻。
之前裴慢慢也吓过他。
半夜不睡觉，不是站在他床头，就是蹲在他床头，cosplay恐怖片主角，两次都差点把他心跳吓停。
可那两回的杀伤力加起来，都不如这回大。
陆时祈脚步停顿，大脑失去思考能力，罕见的空白一片。
……裴慢慢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都听到了？！
刚才他跟陆泓景说的那些话，他肯定都听到了吧？！
……那他听懂了吗？！
虽然他们说的是很清楚很直白，但以裴慢慢的理解能力，肯定还有没听懂的可能吧？！
裴慢慢私闯他房间的行为都不算什么了，陆时祈都想不到要计较。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裴慢慢没听清或者没听懂。
虽然迟早要面对这件事，但怎么都不该是用这种方式。
可惜四目相对那瞬间，裴慢慢眼里的震惊不解已经做出回答——他不仅听到，也听懂了。
陆时祈是真失去思考能力了。
第一反应竟不是把裴慢慢拉出来，而是自己也钻到了书桌下。
还用上了非常老土陈旧的开场白。
“慢慢，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068章 第 68 章
裴慢慢躲在书桌下, 听清了陆时祈跟陆泓景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他们没一个字一个字地明说叔叔婶婶要来接他回去这件事——
但根本用不着再明说，将他们说过的话上下联系起来，就能听出是这样的意思。
裴慢慢是没有那么厉害的理解能力跟推理能力, 但在这方面的敏感度绝对够高, 稍微给点时间，他就能反应过来。
最大的感受肯定是不敢置信。
太突然了。
而且又是以这种意外的方式。
裴慢慢感觉整个人受到巨大冲击，蹲着都开始摇摇欲坠。
原来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哥哥他们已经做好安排，决定要让叔叔婶婶把他接回去了。
可大概是这件事带来的震惊值已经远远超过小家伙所能承受的最高水平，让他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不声不响，没哭没闹, 只那么呆呆地蹲在原地，放空了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茫然的空白中，微弱但犀利的理智突然破土而出。
在脑海里提醒裴慢慢——
他从开始就只是在这里暂住，等拍完戏，一切结束，他就要回去的。
这是从开始就确定的事情，他怎么忘了呢？
小小的手掌攥皱了裤子，裴慢慢紧抿着嘴唇，实在不愿回想起这桩事实, 可不得不再次面对。
是啊。
这是从开始就确定的事实啊。
之前叔叔婶婶不还来看过他, 说想把他接走吗？
或许是那次陆时祈带他逃跑，他太得意忘形, 以为永远都能逃过了……
也因为在这里的日子最好过。
未曾体验经历过的事情最多，吃到过的食物也最多。
还遇上了很好很和蔼的爷爷奶奶, 知道了被人宠爱关心是什么感觉。
现在许久不见的真相突然撕开在眼前，他就像被当头棒喝，浑身发颤。
微弱的理智冲破空白状态后，一点点的羞耻感便紧随其后，接着开始大阔领地版图。
他竟将这里划分成可以长期生活的地方了，每天回到这里，竟还有种回家的感觉呢……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怎么敢。
……他是没有家的。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本质还是那个小累赘小拖油瓶。
空白，理智，羞耻。
这些情绪在心头走了一遍，最后冒上来的，才是难过跟恐惧。
为要离开这里感到难过。
为一切迎来结束感到难过。
更为要回去原来的地方而恐惧。
这种恐惧像是刻进了骨髓，难以消除。
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像从暖日和煦走回暗无天日的冰天雪地。
如果他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不知道光照有多温暖舒适，也许还能够忍受下去。
可他已经知道阳光的温暖，再去面对这种巨大的落差，足以将整个精神世界全面击垮。
各种情绪起伏强烈过激，不断冲击着裴慢慢的接受能力。
小家伙脸色苍白，躯体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那么呆呆地蹲在书桌下。
直到跟陆时祈四目相对，才有了点轻微异样的波动，但又很快被自身的其他情绪吞噬。
他连擅自闯进陆时祈房间的慌张都没了，压根不怕被陆时祈发现，完全没有要再躲藏的心思。
他小小的心脏是冰冻死去了。
小小的世界也轰然倒塌，废墟陷入地底。
一直再到陆时祈也钻进书桌底下，陪他一起蹲着，感受到陆时祈的安慰跟温度后，被冰冻死去的小心脏才渐渐回温解冻。
“哥哥……”
他听到陆时祈跟他说话了，可脑内的声音太过嘈杂，外界的其他声音一句听不清。
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回应，所以呆呆叫了陆时祈一声。
陆时祈也是真的全面乱套。
不在计划内的真相暴露让他措手不及，可这种情况该如何补救？
补救会有用吗？
他该用什么方式说出来，对裴慢慢的伤害值才能降到最低呢？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既然已经暴露，而这件事也是迟早要告诉裴慢慢的，那么再隐瞒将毫无意义。
他只能顺着自己的计划而来，提前帮助裴慢慢建立面对的勇气。
确定办法后，陆时祈也开始变得逐渐坚定。
但该找的借口还是要找，他说：“慢慢，这件事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只是怕影响到你上课的状态，不能好好考试了，所以才一直没说。”
说完后，陆时祈感觉自己脏了。
完了，年龄还没几岁，但他已经学到大人肮脏圆滑的经典操作了。
他果然一步步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但没办法，这种借口谁说谁知道。
还真是这种场景下最适用的借口了，难怪大人都爱用这招。
裴慢慢的眼眸颤了颤，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
奈何没什么反应。
这让陆时祈感到非常棘手。
要给点什么反应都好啊。
哪怕是哇哇大哭，自己都还能想办法哄哄。
可裴慢慢这回连哭都不哭了，就那么小小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不声不响，摆出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
看得陆时祈心脏刺刺麻麻，好像有细小的针头在往上面扎。
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十分懊恼。
陆时祈叹了声气：“……对不起慢慢，我也想你留下的，可我尽力了，我留不住你。”
“毕竟那是你的叔叔婶婶，从法律上来说，他们才是跟你关系最近的人……他们要接你回家，我们不能不答应。”
这是家长用来说服陆时祈的说辞。
当时陆时祈还对这些话嗤之以鼻呢，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拿来说给裴慢慢听了。
“但最多只有几天，真的，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去接你的……你回家最多只待几天……”
裴慢慢终于有了反应。
陆时祈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嘴唇颤了颤，声音弱小，像是很努力地从喉头挤出来：“我，那里，我……”
陆时祈连呼吸都几乎暂停，不敢发出一丝多余声响，就等着裴慢慢说下去。
裴慢慢说得很艰难：“那里，不是我家……我没有家……”
“……”
而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裴慢慢强撑出来的平静表象也开始土崩瓦解。
眼眶内的水汽迅速堆满，泪水终究滚落出来。
一颗紧接着一颗，填满了委屈跟茫然。
他一定是全世界最贪心的五岁小朋友吧，竟然真敢将这里当成自己家。
肯定是为了惩罚他的贪心，所以老天才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现在是真的什么都醒了。
而看到裴慢慢落泪后，陆时祈并未觉得有任何放松，还比刚才更加心堵。
他很想养好裴慢慢。
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将裴慢慢养得白白胖胖，无忧无忧。
可他总是做不到。
现实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横生，他似乎一直都在看到裴慢慢难受伤心的模样。
或许真有现实残酷的原因吧，可他也是真的没用。
已经看到裴慢慢害怕难过的模样了，却还是没有能力改变，只能让裴慢慢回去。
陆时祈讨厌没用的自己。
这种时候，他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至少将裴慢慢从如此糟糕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出于跟自己较劲的冲动，陆时祈突然就说：“……那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而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陆时祈也不可能再收回。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接下去都是很坚定的态度：“……其实已经是了，不用等以后了，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这里就是你家。”
陆时祈说：“这次你叔叔婶婶来接你，我没有办法阻止……但我保证，就这么一次！你只用回去这么一次，以后再也不用回去了！”
年少稚嫩，却无比坚定，充满了力量的保证。
裴慢慢显然也懵了，根本不敢相信陆时祈嘴里说出来的话。
但这会儿智商还没完全下线。
满脸挂着泪水，裴慢慢抽噎着说：“可是我，我，我拍完戏，要走的……”
就算留下来也是一时的。
他已经牢牢记住，刻在心底，不敢再忘。
哪怕陆时祈这么向他保证，可等到拍完戏，他照样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可陆时祈说：“不，拍完戏也不用走了。”
“你是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用走了。”
“我说了，以后这里就是你家，这里的以后没有期限，永远都是。”
“……”
平凡常见的文字拼凑在一起，陆时祈的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可带给裴慢慢的心头震撼无比巨大。
比叔叔婶婶要接他回去都大。
裴慢慢直接顿在原地，连哭都忘记了。
泪水暂停，他眨着通红的眼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陆时祈问，“可是你不想留在这里，不想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裴慢慢连忙摇头，抽噎着否认：“……不是不是！我想的！”
“我，我想留在这里……想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那就可以了，只要你愿意，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
虽然陆时祈也清楚这件事很有难度，实际上的问题有很多，父母都不敢明确答应。
但他相信父母有实力做到，只要他够坚持能胡闹，最后一定能让父母妥协。
“可是，可是我……真、真的嘛……”
陆时祈伸手捧住裴慢慢的脸。
四目相对，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你相信我吗？”
或许心头还是有点不能抹去的怀疑，但肯定不是给陆时祈的，而是给自己的。
陆时祈那么厉害，那么聪明，裴慢慢当然相信他。
甚至比相信凌玥都更相信。
因为他对陆时祈的感情是最深刻的。
虽然最喜欢的人还是凌玥，可他对凌玥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是喜欢，开场或中途没经历过任何变化。
对陆时祈就不一样了。
开场只有满满不敢接近的恐惧，是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才逐渐有了改变。
陆时祈保护他，照顾他。
给他讲睡前故事，给他买过好多礼物跟甜品。
带他逃跑，带他去了爷爷奶奶家。
恐惧到友好，友好到信赖，信赖到依靠。
那些所有让他感到幸福快乐的事情里，都有陆时祈的参与。
他当然相信陆时祈。
至此，裴慢慢再也承受不住过大的情绪起伏，扑进陆时祈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哇哇哇——哥哥，哥哥——”
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陆时祈。
因为随着陆时祈的保证，他对陆时祈的感情也再次升华。
信任之后，又加上了可以撒娇。
他就这么抱着陆时祈，哭得安心大声，哭得肝肠寸断，哭得不能自已。
“呜呜呜哇哇哇——哥哥啊——哥哥哇——”
“哇哇哇哇哇——”
突然有一阵声音陡然加重。
但不是因为情绪进阶了，而是因为他在陆时祈怀里有所动作，一个不注意，小脑袋装在书桌板上了。
这下好了，头顶也疼了。
双重疼痛之下，裴慢慢哭得更加用力，再哭了个大汗淋漓。
陆时祈抱着他轻拍安慰，一直等到他哭得差不多了，才从书桌底下挪了出去。
该说不说，刚才裴慢慢撞到头时，声响过分清脆，直接毁灭所有氛围。
差点他就没能绷住，要当场笑出来了。
还好意志力够强大。
终于挪到外面后，陆时祈抽了湿巾给他擦眼泪擦汗：“……好了，这么哭过一顿，现在好多了吧？”
裴慢慢抽着鼻子点头。
这会儿眼皮也沉沉的，浑身没力气，实在是有些哭不动了。
但压抑过多的情绪得以发泄，心头实实在在变得轻松。
两人昨晚的冷战不再重要。
裴慢慢也有些意识到陆时祈为什么要让他学这些东西了。
“我知道你肯定害怕，就算安慰你不要害怕，你也还是会害怕。”
“所以现在害怕也没事，还有十多天的时间，能做很多准备的。”
言语上的安慰无效，最多宽慰些精神上的压力。
要想真正帮助到裴慢慢，还得是手上的真功夫。
陆时祈说：“接下去的日子，你继续好好上课，该学好的东西不能落下，先争取顺利通过课堂考核。”
“然后就必须认真学会手机跟手表的使用功能了，万一你在外边遇上危险，万一有人欺负你，这两样东西都能最快速的联系到我们。”
“最后就是你昨晚害怕的那根武器，那叫电击棍，你也必须学会怎么用。”
“……”
陆时祈说前两样时，裴慢慢还能点头应好，但回想起昨晚可怕的电击棍，顿时整张小脸写满为难。
真的很吓人啊。
他真的非学不可吗。
陆时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说道：“是的，非学不可。”
“……”
好可怕。
自己都还没说出口呢，哥哥竟然都会读心了。
“回去那边后，你如果想要保护自己，那就必须拿出让别人害怕的力量。”
“你就说那根东西闪起来的时候，你怕不怕吧？”
“……”
裴慢慢点点头，那当然怕。
何止是怕，差点没把他的小心脏吓停。
“既然你会怕，那说明别人也会怕。”陆时祈循循善诱，“你想，你要看到别人手里拿着这么可怕的东西，你还敢接近那个人吗？”
裴慢慢立刻疯狂摇头。
他肯定离这么危险的人物越好越好。
“那就对了，所以别人看到你拿着这个，也会怕你，也不敢接近欺负你了。”
“万一那边有坏小孩呢，你想被那边的坏小孩欺负吗？”
“……”
虽然心头的恐惧没法这么快战胜，可听完陆时祈的话后，裴慢慢一整个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瞬间拥有了愿意尝试的勇气。
因为亲戚家真有好多坏小孩，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欺负嘲笑他。
自己手里要有这个武器，肯定能吓到他们，让他们不敢随便接近自己了。
见有些说动裴慢慢，陆时祈没再继续施加压力，而是换了套柔和点的说辞。
“那我们再尝试几次吧，好不好？”
“其实多听听多看看就习惯了，真没那么可怕的……但你要实在接受不了，我们再换其他东西。”
再这么一说，裴慢慢心里的接受度就更高了。
反正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非要这个不可。
他点点头：“……嗯！”
陆时祈心头一阵小小的欣慰。
之前选择隐瞒，他跟凌玥都不忍心告诉裴慢慢，还一致决定让陆泓景来当坏人。
结果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惨烈。
好吧——
刚才裴慢慢那顿嚎啕大哭还是很惨烈的。
可哭完就好了，小家伙接受了要回家的事实，并且鼓起了尝试改变的勇气。
比他想象中的场面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哪怕裴慢慢脸上的泪水未干，耳朵跟脖子根都还红着，但这一刻，陆时祈心里很为他骄傲。
他觉得能接受这件事，并愿意面对，说明裴慢慢已经变得比过去勇敢很多了。
这也让他对接下去的准备更有信心。
但突然想到什么，陆时祈不得不提醒：“对了，但是有武器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嗯？”
“这么危险的东西，他们要是知道，肯定不许你私下用，会收走的。”
“……”
听到这句话，裴慢慢竟有了一秒的犹豫动摇。
心底觉得要真能被收走也挺好？
至少他也不用面对这么可怕的东西了？
陆时祈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接下去就是：“要是这个被收走，那我只能找找更危险更可怕的武器了。”
“……”
好吧。
好吧好吧。
裴慢慢觉得这个够可怕了，不敢想象陆时祈口中的更可怕会是什么模样。
裴慢慢连忙保证：“……我，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他最多就是想想。
即便陆时祈不这么要求他，他也不会说的。
否则早上陆泓景问起来时，他就该老实交代了。
……
裴慢慢知道这件事后，全家都松了口气。
陆泓景简直谢天谢地。
作为这件事的代言人，他至今没有想到合适的开口方案。
而且最近好不容易跟小家伙缓和了些关系，他真是不敢想象，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后，小家伙该有多么的痛恨讨厌他。
不说努力积累起来的好感值肯定当场清空，说不定还要倒欠不少讨厌值。
想想就很心梗。
现在好了，陆时祈说了出来。
不仅没产生任何问题，两个小家伙看上去也已经冰释前嫌，完全没有早餐时的冷战氛围了。
再回想一番早上的场景。
依然觉得很有趣。
小孩就是小孩，早上吵架下午和好，压根也不需要大人来干涉，这点连陆时祈都一样。
此刻坐在餐桌前，又是平时常见的氛围。
裴慢慢认真专心，大口大口吃着饭。
陆时祈还是挑挑拣拣，但肯主动吃进嘴里的食物至少变多了。
因为裴慢慢下午大哭过一场，作为安慰，吃完晚餐后，额外享受美味小蛋糕一块。
还是边看动画片边吃的高级待遇。
不说能完全抵消掉要回去过年的害怕紧张，可至少当下那刻，裴慢慢是轻松幸福的。
先把蛋糕吃了，动画片看了再说。
凌玥坐在他身旁，也对裴慢慢如今的改变感到不可思议。
她总是回想起裴慢慢刚到家里时的模样，那个拘束胆怯的小小人，现在竟变得这么勇敢大胆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裴慢慢不仅能这么快接受这桩事，还能选择鼓起勇气面对。
心里忍不住再次感叹——当初能把裴慢慢接到家里来真是太好了。
看着两个小朋友都得到成长，这种成就膨胀感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
这么想着，凌玥没能忍住，直接将裴慢慢抱到了自己怀里。
揉揉他的脑袋，又亲亲他的额头。
实在很难忍住啊。
现在他再也不是胆小慢慢了，他是勇敢的慢慢了。
就是忍不住想亲亲抱抱他。
以前顾虑着陆时祈，凌玥不敢当众对裴慢慢太亲热。
现在陆时祈成为最不能失去裴慢慢的那个人，凌玥就能放心大胆地亲亲小家伙了。
还附带夸奖：“……慢慢现在真棒真勇敢，变得好厉害，阿姨很为你骄傲哦。”
“……”
而被凌玥这么一抱一亲，裴慢慢也睁圆了双眼。
幸福来得太突然。
还当着哥哥跟先生叔叔的面，阿姨竟然就对他亲亲抱抱了。
不仅如此，阿姨还夸他勇敢！
还说他好厉害呢！
刚知道要回去的消息时，裴慢慢觉得世界坍塌不过如此。
可在陆时祈的保证鼓励下，他逐渐拥有了对抗的勇气，愿意尝试面对。
现在又被凌玥这么一亲，背后的依靠感瞬间更加强烈。
看，他不是一个人面对。
他还有哥哥，还有阿姨，他们都是自己信赖的依靠，是自己安全感的来源。
他何止是勇敢厉害的慢慢，他已经是无所畏惧的慢慢了！
第069章 第 69 章
裴慢慢果然是被夸奖就更能进步的那类小孩。
也因为陆时祈跟凌玥为他打开了先前从未设想过的视角。
以前被欺负惯了, 没想过自己也能反抗，所以除了害怕就只有害怕。
现在有了后退保障，有了可以反抗的底气, 还有了鼓励打气——
仿佛进入一个全新世界, 到处光线明亮。
而且还什么都没做呢，他都还没回去防抗，就已经先得到了凌玥的亲亲抱抱。
这要回去真做点什么，那还得了？
凌玥会给他什么？
绝对是比亲亲抱抱更让他幸福感爆棚的事吧！
光这么想象，裴慢慢也更有期待。
而期待让他进一步拥有勇气，迫不及待想见识更厉害的奖励了。
他眨巴眼睛看着凌玥，眸子闪亮亮的：“……真的嘛？我真的，变厉害了嘛？”
就算是还有点自我怀疑, 但份量也微不足道，主要就是想听凌玥再夸一遍。
因为这种夸奖真是怎么听都听不腻。
凌玥看出来了。
小孩的心思很明显，跟直白写在脸上压根没区别。
可就是让人心软，让人会想纵容。
“当然是真的，慢慢的表现是真的很勇敢很厉害啊。”
凌玥大夸特夸，一顿彩虹屁。
“不仅是这件事厉害，最近慢慢是课堂表现也很厉害。”
虽然今天老师才说了课堂表现不佳，但问题不大，总体好就值得夸奖。
“慢慢上课进步很快，老师也常常夸奖慢慢, 阿姨觉得很自豪哦。”
“我们慢慢搞不好真是小天才, 将来会成为很厉害很有名的大明星呢。”
这一通彩虹屁吹下来，小家伙差点分不清东西南北。
可跟直接往嘴里塞蜜有什么区别？
也太甜了。
心里美滋滋的。
小家伙直接接受这样的幻想设定, 问道：“……跟阿姨一样的，大明星吗？”
凌玥轻笑：“一定是比阿姨还厉害的大明星。”
“慢慢要是成为大明星, 绝对绝对比阿姨厉害多了，阿姨很期待哦！”
……嘿嘿。
别说阿姨期待了，这下他自己也很期待。
幸福强大的想象让裴慢慢自信膨胀。
但膨胀一会儿后，又被现实压下一部分，他突然想到：“……可是，可是我今天，哭了。”
不是高兴的哭，也不是激动的哭。
而是害怕恐惧的哭。
如果他真有那么厉害，不应该那样哭的。
“没事的，这很正常，哭过就好了。”凌玥安慰，“就像慢慢以前会害怕，但现在不怕了一样。”
“这也是种很厉害的进步呢。”
“而且慢慢敢承认自己哭了，很了不起哦。”
好了，再这么一顿吹，内心的膨胀直接顶开刚压下来的现实提醒。
裴慢慢仰起脸，此时表情无比坚定：“……嗯！我不怕了哦！”
“有哥哥，跟阿姨，我很厉害了，我不害怕！”
自信膨胀也促生出些许得寸进尺。
勇气首先用在了撒娇上。
裴慢慢看着凌玥：“阿姨，那你，你可以，再亲亲我嘛……”
凌玥感觉整颗心就像泡在温水里，软软酥酥，已经融化大半。
又低头亲了亲裴慢慢的额头跟脸颊。
这几天，她对裴慢慢的感情也在直线上升。
虽然她一直都挺喜欢裴慢慢的，但这种喜欢其实挺浅薄，就像对待朋友亲戚家的小孩，再喜欢也不可能真付出百分百的心意。
开始只是觉得裴慢慢乖巧安静，很懂事听话，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又招大人喜欢，还有许多对他身世遭遇的同情与可怜。
会把他接到家里来住的目的更加简单，只是希望陆时祈通过他能有所改变罢了。
没想到裴慢慢真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还超额完成了她的期待。
于是改变的不止陆时祈，她对裴慢慢的感情也在逐渐产生变化。
现在就是越来越喜欢裴慢慢。
一想到他要回去原来的地方，更是真心的舍不得。
要说裴慢慢做了什么吗？
其实也没有。
一个才五岁的小幼崽，身世无依无靠，他能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呢？
可他有着最天真纯粹，最能打动人的，最真挚赤诚的感情。
明明是内向胆小的性格，却总是能直白强烈表达对她的喜欢跟依赖。
每次她回家时，只要能听到声响，小家伙不管在哪，又在做什么，哪怕是在吃东西，都能立刻放下，飞奔着去迎接她。
满心满眼只有她。
从最初只敢眨巴眨巴眼看着，根本不敢讨亲讨抱，到现在会主动张开双臂，又要亲又要抱了。
可她做了什么吗？
好像也没做很多啊。
就裴慢慢刚到家那会儿多陪了几天，后来陆时祈陪伴的时间都比她长。
虽然总说裴慢慢是她的责任，但凌玥也很清楚，自己没能做好。
因为工作说走就走，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连裴慢慢被保姆欺负都没能及时回来，白白让一个小孩受了这么大委屈。
但裴慢慢没怪过她。
不仅没怪她回来晚了，在她回来的时候，依旧跟她最好，对她的喜欢丝毫不减。
有时凌玥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小家伙如此纯粹热烈的感情。
而在日积月累之下，这样的感情怎么能不打动她呢？
何况她亲眼见证了裴慢慢的逐步成长，又看着他认真努力地学习表演，带给自己一个个小惊喜。
今天得知他已经知道过年要回去的消息时，凌玥第一反应很不好。
最初就是觉得小家伙会无法承受，所以她跟陆时祈都不愿开口，推陆泓景去做这个坏人。
结果裴慢慢又给了她惊喜的表现。
虽说是大哭了一场，可最后他并没有失落逃避，惶恐不安，而是选择了勇敢面对。
所有积累汇聚的情感在那一刻直接质变，完成升华。
怎么会有这么招人心疼喜欢的小宝贝呢。
凌玥发现自己是真舍不得裴慢慢了。
很想就这么将小家伙留在他们家，一留就是一辈子。
而裴慢慢被凌玥这么抱着，心中的满足感同样无法言喻。
这是他想象中，最渴望对妈妈说的话，也最渴望能被妈妈这样抱在怀里亲亲。
先在凌玥怀里体验到了。
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裴慢慢就这么在凌玥怀里待到心满意足后，又滚到了陆时祈身边。
小家伙完全不怕死。
竟然还带了点炫耀的语气，对着陆时祈说：“……哥哥，阿姨亲我了！”
“嘿嘿，阿姨亲我了，还夸我呢！”
这要是刚到家那会儿，裴慢慢下一秒就要被陆时祈拎着衣领扔出去了。
此时陆时祈虽仍旧有那么点小无语，但更多是开心。
因为他现在更希望裴慢慢能开心。
而且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吃醋的必要。
凌玥是他妈妈，就算偶尔在裴慢慢身上花了更多的心思跟时间，但最爱的人肯定是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针对这点，他自己看开了就行，没必要往心里去。
陆时祈平淡如水：“嗯，那太好了。”
他们三个坐在一起的模样，像极了一家三口。
温婉优雅的妈妈。
冷酷成熟的哥哥，可爱乖巧的弟弟。
陆泓景：？
好好好，你们是一家三口，那他是个什么东西？
陆泓景甚至有种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觉，好像他的存在还破坏了这幅画面的温馨美好。
什么画面？
一副足以被画成油画记录的画面。
凌玥仿佛一位美艳且富有的遗孀，看上去已经走出了丈夫死亡的阴影，正独自带着两个儿子生活。
大儿子聪慧绝顶，已经能帮她打理生意，解决日常大大小小的各项事务。
小儿子则负责卖萌，主要为她提供情绪价值。
陆泓景扯了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呵，所以他适合去死呗？
他在这个家里略显多余了呗？
陆泓景当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确实有点大男子主义，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所以他到底在主个什么东西啊？谁家一家之主是被孤立的啊？
可陆泓景也不敢轻易上前加入。
为什么？
呵，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睁大眼睛看看，那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都不需要额外试验，陆泓景光想就能想到自己要过去后，小家伙该是怎样沉默僵直的反应，然后就会连带着陆时祈跟凌玥都对他有点不爽。
想让小家伙害怕自己很容易，只需开场像个大反派一样登场即可。
但想再让小家伙接受自己，那就难咯。
陆泓景只能再次叹出一口沉重的气，待在旁边看看得了。
……
没人知道陆泓景内心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
可能也压根没人想知道。
凌玥跟陆时祈都为裴慢慢今天的表现骄傲自豪，整晚的注意力基本都在他身上。
等睡觉时间到了，陆时祈又按部就班地领着裴慢慢回房间。
进屋第一件事，先将房门反锁。
因为他们又要去浴室做坏事了。
话说开了就是好，陆时祈想教裴慢慢些什么都能正大光明，不需要再遮遮掩掩。
“先来适应一下电击棍，然后我再教你用手机拍视频。”
陆时祈套路满满。
下午为了劝说裴慢慢接受，说的是先适应适应，实在不行就换。
但到晚上，说法就变成了：“以后就每晚先来适应几分钟吧，坚持一周看看。”
“要是一周后，你还是不能接受，那我们再换个东西，怎么样？”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
实际偷偷连时间规则都改了。
也就裴慢慢年纪小，听不懂其中套路，还觉得挺有道理。
心头怪紧张的。
昨晚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也依旧记得电光击闪的场面。
尤其电到陆时祈那一下，真把他吓坏了。
陆时祈有事没事不知道，反正他的小心脏差点当场骤停。
没想到今晚又要来尝试了。
还是他自愿来的。
裴慢慢试图鼓起勇气，默默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昨晚都试过一次，他已经是有经验的了。
可看着陆时祈将昨晚随意一塞的东西拿出来后，裴慢慢还是输给恐惧，选择了退缩，躲到陆时祈身后。
“好了……嗯？”
陆时祈正想叫裴慢慢过来拿，结果扭头压根不见裴慢慢。
而且左看右看都不见。
最后伸出一只手，往自己身后猛地一抓，这才逮住了在他身后东躲西藏的小家伙。
陆时祈无奈道：“……你在做什么？”
“……”
被抓住的小家伙扁扁嘴，慢慢挪动出来。
但被当场逮住的尴尬时刻，裴慢慢也学会了主动挪开话题。
他小声地开口：“小企鹅，骗我了……”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但陆时祈听懂了，而且是瞬间听懂，压根不需要时间进行额外思考。
“小企鹅没有骗你。”他回道，“但那集动画片我们是一起看的。”
“坏蛋没有抓住小企鹅，但是我知道了该怎么抓住你。”
“……”
“好了，躲起来也没用，该适应的时候还是要适应，拿出你的勇气来。”
陆时祈说：“学会这个，可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
裴慢慢不情不愿，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电击棍。
……好沉啊。
怎么感觉比昨天更沉了呢？
“今天你就自己来试吧，还记得步骤吗？”
昨天被裴慢慢电了一次，一次足够了。
今晚陆时祈可不想再被电，于是没再手把手教导。
只是伸着手指点点：“先按这个黑色的小圆点，按完就通电了。”
“再按这个银色的按钮，你就能去电人了。一直按着不放，你就能一直电人。”
“……”
但裴慢慢不想去电人。
他害怕。
他怕自己跟昨晚一样，会电错人。
或者还没电到别人，先把自己电倒了。
“哥哥，我，我……”
“拿出你下午的勇气来。”陆时祈说，“这么小的电击棍，你连用它的勇气都没有，等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办？”
软硬兼施。
“你就先尝试一次，要真的不行，今晚就不试了，明晚再继续。”
反正话先这么说了。
要裴慢慢真试了一次，陆时祈就可以说：你看，你已经试成功一次了，那赶紧再来试试第二次吧。
裴慢慢察觉不出一点套路跟心机。
听陆时祈这么说，难免有种只要试过一次就行的感觉。
那就不得不鼓起勇气。
只要他敢试一次就好了。
呼——
裴慢慢呼出口气，先做下心理准备。
不怕不怕。
他现在是超勇敢的慢慢，他什么都不怕！
“我，我先按这里……这里是，小黑点……”
“对，先按这个小黑点。”
啪嗒。
轻轻一声，裴慢慢按下了。
“然，然后按这里，是银色的，我按这里……”
“对，没错，按住这里就能电人了。”
“……”
小小的胸膛大力起伏，裴慢慢沉沉呼出口气。
事到如今，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按下一次。
牙一咬眼一闭，裴慢慢狠狠按在了银色按钮上。
刺啦刺啦刺啦——
刺耳的电流声在耳边炸开，眼睛睁开一条缝，又看到了电光闪亮。
昨晚是陆时祈手把手教着，裴慢慢被吓到的时候，还能直接双手一松。
——虽然没能顺利松开，因为陆时祈握太紧。
可今晚他是单独操作，没人给他接着，再害怕也只能强行握紧了，不能轻易松手。
刺啦刺啦刺啦——
电光持续闪耀，宛如在指尖绽放。
紧闭的双眸先是微微睁开一条缝，随后慢慢睁大，到最后完全张开。
刺啦——
刺啦刺啦——
刺啦——
裴慢慢又断断续续地按了好几下。
随后不敢置信地发现，他现在竟然接受良好，一点都不害怕了？
嗯？
这是怎么回事？
裴慢慢迷茫地看向陆时祈，而陆时祈对他的表现同样迷茫。
昨晚他亲眼看到了裴慢慢有多害怕，两人就是因此起了争执，冷战了一个晚上加早上。
再看裴慢慢刚才那副模样，犹犹豫豫，不情不愿，满脸写着无助跟惶恐。
陆时祈都做好他需要适应几天的准备了——结果他突然不害怕了。
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将电击棍玩出了几分打火机的感觉。
任谁看了都会说句离谱的程度吧？
难道是因为昨晚接触得太突然了？
昨晚裴慢慢没有心理准备，头一次接触这种杀伤力巨大的东西，所以被吓到，恐惧值拉得很高。
高恐惧值之下，自然对这东西留下了排斥害怕的印象。
但也是因此，今晚裴慢慢就做出了非常充沛的心理准备。
而在心理准备足够的情况下，又已经亲眼见识过，接受度自然比昨天高很多。
陆时祈思来想去，可靠的解释似乎就这么一个。
……算了，不管怎样，裴慢慢能接受总是好事。
小家伙有了称心趁手的武器，陆时祈才能放下部分担忧。
陆时祈道：“……看，我说了不可怕吧，你已经接受了吧？”
“……嗯！”
裴慢慢点了点头，尽管自己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昨晚真觉得很恐怖很恐怖啊……
刚才还没按下之前，也很不情愿很担忧……
怎么真按下后，反而不害怕了呢？
感觉都没昨晚一半可怕了……
刺啦刺啦——
刺啦——
裴慢慢又按了两下，都敢睁着眼睛，仔细观察电光的样子了。
刺啦——
“哥哥看，好像小烟花哦！”
刺啦刺啦——
还按着键，带着强劲的电流攻击，裴慢慢直接把东西往陆时祈眼前凑。
吓得陆时祈差点崩人设。
忍住了一万句脏话，当场连退三步。
“你想攻击的人原来是我吗？”陆时祈道，“这个很危险，不是敌人的话，不可以往人家眼前凑。”
“……”
裴慢慢连忙松手，刺啦暂停。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昨晚电到陆时祈已经让他非常愧疚了，今晚差点又电到陆时祈。
陆时祈也没想到，最后裴慢慢没受到惊吓，他倒是又被吓到。
因为真是很危险的东西，陆时祈态度有些强硬：“我要有事也来不及了。”
“就算是欺负你的坏小孩，也不可以朝着人家的脸电，尽量朝着手跟身体，知道吗？”
万一电到眼睛，陆时祈也不知后果会是怎样。
虽然他本人可以不用在乎后果，但裴慢慢还是得在意一下，不能真闯大祸的。
裴慢慢赶紧点了点头：“……好，好的，我记住了！”
“还有，这哪里像烟花了，哪有这么丑的烟花。”
“……”
裴慢慢睁着眼，瞬间沉默。
陆时祈随口吐槽了这么一句，见裴慢慢沉默，才意识到哪里不妥。
想就知道，裴慢慢能见识过什么烟花？
肯定也是觉得像才会这么说，不然他还说什么？
陆时祈连忙补充：“等你从那边回来，我就带你去看真正漂亮的烟花。”
“过年正好放烟花，我到时候给你放，放满满一个天空。”
陆时祈那么说时，裴慢慢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受伤，可听到陆时祈要给自己放满一个天空的烟花，裴慢慢觉得自己又行了。
“……真，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我们家以前也放过，今年为了你再放一次。”
为了你。
“到时候也算庆祝了，因为等回来后，你就能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用回去了。”
永远，这里。
不用回去。
不仅是烟花，再加上这些美好的字眼，足以调动起裴慢慢所有正面的情绪。
“……嗯！”
光想象就充满无限开心。
裴慢慢点点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罕见幸福的笑意。
也因为真的太想要，生怕陆时祈会反悔，今晚必须加强确认，再说一句：“那哥哥，你不可以，骗我的哦……”
要是哥哥骗他，他真的会很伤心很伤心，会哭上很久很久的。
陆时祈眼皮都不眨，是一贯高傲自信的语气：“我怎么可能骗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但裴慢慢也不是怀疑陆时祈，他只是真的太向往太期待了。
“……那，那你要是，没做到呢？”
他很小声地问，越到后面音量就越轻。
“我不可能没做到，我绝对能做到的。”
见自己被裴慢慢怀疑，陆时祈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很好笑。
“这样吧……那惩罚你来说，要是我没做到的话，你想怎么惩罚我呢？”
惩罚。
这两个词对裴慢慢来说很陌生。
就算陆时祈这么说，他也不敢惩罚陆时祈啊。
陆时祈看出来了，道：“没事，你放心大胆地说，不用害怕。”
“虽然我不可能没做到，但我给你这个机会。”
如果真的没做到，惩罚是什么都不再重要。
可陆时祈的表达方式给了裴慢慢最想要的安全感。
小家伙沉思片刻，脑袋上的小灯泡一亮：“……哥哥没做到的话，就吃条大肥肉！”
“很肥，很肥的那种哦，要一整条哦！”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陆时祈最好的制裁了。
第070章 第 70 章
裴慢慢竟然想用肥肉制裁陆时祈——那还真是让他找对方法了。
真歹毒啊。
眼下只有这个词最能精准形容带给陆时祈的震惊跟伤害。
都不需要将实物拿到面前, 只用想象一下白花花又透明油腻的肥肉油脂，就够陆时祈从家门口吐到埃及尼罗河了。
小家伙变坏了。
怎么让他想到这种恐怖主意的。
是跟谁学的。
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变这么坏了。
要说陆时祈有多恶心肥肉，看他现在的反应就知道。
前一秒还信誓旦旦, 高傲自负的陆大少爷, 这一秒就被这项条件震慑，都产生了动摇的犹豫。
等将肥肉的想象从脑海里彻底甩出去后，他才得以恢复自信，说道：“……行，这有什么难的，我答应你。”
反正他能做到。
而且给自己一点必须做到的压力也好，这样就能对这件事情更加上心，也更有动力强迫父母了。
虽然歹毒主意是裴慢慢出的, 可看到陆时祈还算爽快地答应了，他也震惊，小嘴圈成一个“o”，眨巴眨巴眼。
这都敢答应！
这可是大肥肉耶！
如果陆时祈没有疯，那说明他是真有做到的绝对自信。
裴慢慢顿时感觉心底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填充，带来满满的踏实。
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前心底总是空空的，冷冷的，偶尔被迫面对外界的狂风暴雨，更是刺痛的。
他真的很喜欢心底又暖和又充盈的感觉。
又幸福了小慢慢。
不管未来到底如何, 起码这一刻, 他感到了真心的幸福。
于是又说：“……也没事的，哥哥, 你要是没做到，我帮你吃！”
反正他喜欢吃肥肉。
跟陆时祈的口味完全不同, 除了各种甜甜腻腻的甜品外，裴慢慢也是肉食疯狂爱好者。
他喜欢所有肥滋滋的肉，喜欢咬下去丰富油脂在嘴里蔓延的感觉。
最喜欢肥瘦相间的三层五花，怎么吃都不会腻，堪称耐腻小霸王。
比起瘦肉，他就是更喜欢肥肉。
多好吃啊。
尤其是红烧肘子皮跟炖猪脚，炖得软软烂烂，入口即化。
滑进嘴里的口感就跟果冻一样，还黏糊糊的，就着香喷喷的白米饭，他能连吃好几碗呢。
现在小脸蛋能这么软嫩圆润，光滑细腻，应该也离不开肥肉的功劳。
裴慢慢说这句话时，眼神出奇认真坚定，害陆时祈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说好是他没做到的惩罚，结果裴慢慢主动要来帮忙吃？
这还算什么惩罚呐请问？
但能帮吃肥肉，算是裴慢慢为数不多的作用之一了。
陆时祈也不是一口肉都不吃。
偶尔兴趣来了，还是能吃上那么一口两口的。
之前他会直接夹掉肥肉部分，然后有多远扔多远，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裴慢慢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动手将肥肉部分夹掉，然后把瘦肉给了陆时祈。
并且附言：“……哥哥，你真想扔的话，可以扔我的嘴巴里。”
“……”
怪可怜的。
从那以后，这些部分就被裴慢慢承包了。
而且再换个角度思考，这算不算裴慢慢压根不想惩罚自己呢？
或许他就是想再听一声肯定，想被认可罢了。
即便自己真没做到，他也不会责怪自己什么，只是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再将惩罚收回，所以才这么说。
陆时祈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你就放心吧，我用不着吃肥肉，你也用不着帮我吃肥肉，因为我绝对能做到自己的承诺，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今晚的第一项任务已提前完成，陆时祈说：“好了，现在你不害怕电击棍，也知道怎么用了……每次用完后，你记得再按一下小黑点，要把电源关掉，否则不小心碰到，就该把你自己电倒了。”
“你走之前，我会把电全部充满，到时候就放在你的小背包里。”
“记住一定要藏好，不到遇到危险的时刻不能拿出来，否则被别人看到，肯定会抢走，到时候就成别人的武器了。”
成为别人的武器就危险了。
都不用陆时祈提醒，这点裴慢慢自己就能领悟。
“……嗯！”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哥哥，我都记住了哦！”
“嗯，记住了最好。”
虽然陆时祈不信。
今天记住有什么用，估计明天就忘差不多了。
但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场景，陆时祈决定以后每天提醒好几遍，确保到时裴慢慢绝对不忘。
“还有，电人的时候不能电脸，太危险了，记住了吗？”
“……嗯！”
裴慢慢一边应着，一边又按了下电击棍。
刺啦——
电流声噼里啪啦响起，陆时祈毫无准备，再度被吓一跳。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陆时祈无奈说，“这是带有危险性的武器，不是玩具，没事的时候别瞎按，万一电到自己呢，很危险的。”
可接受电击棍作为自己的武器后，裴慢慢的好奇心也被激了出来。
所以……要被电一下，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会很疼吗？
会难受吗？
看上去那么吓人，威力又很强劲的模样，肯定会疼吧？
可昨天他不小心电到陆时祈，陆时祈明明一声不吭，连叫都没叫一下啊？
裴慢慢便问了：“……哥哥，这个要是电到，疼吗？”
“……”
疼吗？
这还需要问吗？当然疼啊。
想起昨天被电的一下，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前一秒。
但陆时祈要面子，绝不可能承认。
“还好，这个不是很疼，就是发麻。”
裴慢慢将脑袋一歪：“……发麻？”
“嗯，就是失去知觉，整块肉都变稀里糊涂的感觉。”
所以这又是什么感觉？
被陆时祈一说，裴慢慢更加好奇了。
肉还能变得稀里糊涂吗？
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呢！
裴慢慢胆子是真大了，好奇心上来的时候，都敢对着电击棍下手。
那一刻他真没想太多。
就是太想知道什么感觉了，反正陆时祈也说不疼啊……不疼就好了，不疼他就不怕了。
刺啦——
裴慢慢今晚第好几次开启电击棍，一手持续按键，空出来的那只手则胆大包天地往电流处靠近。
全程最多不会超过一秒半，陆时祈亲眼目睹所有发生，还来不及推断裴慢慢是想做什么，就听裴慢慢“嗷”的一声，随后直接将电击棍扔出去。
咚——
电击棍再次落地，体积小巧但敦实，又给了地板沉重一击。
陆时祈：“……”
“……痛痛痛，痛的！哥哥，好痛的！”
直到裴慢慢语调委屈地控诉疼痛，陆时祈才敢相信，这小家伙刚才是多胆大包天，竟然是主动寻求被电。
他还以为这种事只有自己会做。
没想到裴慢慢不遑多让。
陆时祈拍了下额头：“……我一直在跟你说很危险，你不小心点也算了，居然还主动去摸？”
“……”
可他就是太好奇了嘛。
裴慢慢的小手掌包着被电的另一只手，反正稀里糊涂没体会到，他只感觉自己的手成了块烤肉。
而且是块冰冻肉被大火猛烤一下，外面焦黑里面依旧冻着血水的微妙刺激感。
“疼的，哥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不算种浅浅的控诉呢？
陆时祈明明说了不疼啊，可他怎么这么疼？
陆时祈听懂了，多少有点心虚。
那就更不能承认了。
“你当然会疼，你年纪小，皮肉嫩，所以受不了……伸出来让我看看，没有把手指电焦吧？”
“……”
裴慢慢小心翼翼地手指伸过去。
还好就只对肌肉神经造成刺激，没在外皮留下任何伤痕。
“没受伤，过会儿就好了。”
只有自己吃过亏，才真正能记住该注意的点在哪里。
陆时祈说：“以后别这么皮，危险的东西不能乱碰，知道了吗？”
裴慢慢点点头：“……知道了。”
很不可思议。
等说完这些话，陆时祈最大的感受就是不可思议。
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天他居然能对着裴慢慢这么说，竟然是劝说他不要淘气调皮的话？
这种字眼跟裴慢慢最不搭了。
感觉是下辈子都用不到他身上的词，可他竟真对着裴慢慢这么说了？
然而欣慰不过几秒，陆时祈又感到几丝不妙。
所以裴慢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总不可能是他把裴慢慢带坏了吧？
……
对电击棍的学习偷偷进行中。
跟陆时祈预想的差不多，裴慢慢就是金鱼记忆，同样的话需要重复交代叮嘱，他才能逐渐记住。
也不怪他学得慢。
因为最近要学的东西真太多了。
还有手机跟手表的各项功能要摸索。
还要一边继续上表演课，准备第一阶段的课堂考核。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管他们情不情愿，有没有做好准备，要面对的事情终究如约而至，杀到了他们面前。
裴慢慢的课堂考核也是一波三折，很不容易。
课程进行了一个月，学到后面的时候，他对最初的课程就开始模糊了。
而模糊的部分，又是他综合表现最好的部分。
抽签的运气也不好，抽中了他最不擅长的“愤怒”场景表演。
每种情绪四个场景，一共刚好十六个，每个学生表演的都不一样。
裴慢慢抽中的还是台词最多最长，最为难自己的那幕场景。
抽签后准备时间有几天，他就在家练了几天，崩溃了几天。
陪练几次的凌玥也跟着一起崩溃。
倒不是裴慢慢的表现有多糟糕。
虽然表演的痕迹很重，但该到位的时候，小家伙的眼神语气，神态动作都能基本到位。
真正灾难的部分在台词。
他抽中的台词太多太长，整段说下来都不容易，何况还是背下来，背下来后还要加入表演。
谁见裴慢慢愤怒地说过话呢？
愤怒的模样还可以演，但非要让他用语言表达愤怒的话，对观众来说也是种视觉听觉上的双重灾难。
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全家都对裴慢慢的晋级不抱任何希望。
还没开始考核，已经对他展开好几轮安慰：没事的，第一次上这种课程，重在参与。
能学到什么就很了不起了，算是积累经验，以后再多上上课，肯定能全方位获得进步。
最后结果也如他们所想，裴慢慢的考核得分排名第九，错失晋级机会。
这一家三口都是学霸能人，所以在他们眼里，失败就是失败，差一名跟差十名都是实力不足，没什么区别。
可对上裴慢慢，又不自觉开启双标。
这成绩已经比他们预想中好很多了。
竟然只差了一名。
竟然也不是倒数。
竟然还有好几个小朋友的表现比他更差。
即便晋级失败，他们还是为裴慢慢取得的成绩感到挺骄傲。
一面又很惋惜。
开始幻想前面有哪位小朋友能自动让位就好了，这样裴慢慢就能顺利补上。
欸——
可怕的是，幻想成真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执念太强，真感动上天了，还是裴慢慢否极泰来，气运开始逆转。
总之前八真有一个小朋友主动退位，说是父母临时被派往海外工作，一去就要好几年。
那哪能把孩子丢下，必须一起带走。
不管真相是不是如此，反正对他们来说是件大喜事。
裴慢慢顺利补位，晋级前八，能在年后上第二阶段的课程。
要说他运气好吧，前面磕绊不少，也不顺利。
但要说运气不好吧，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谁看了不觉得有老天偏爱？
反正值得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课程考核结束，也意味着离过年越来越近。
到这时，距离裴慢慢被接回去过年，仅剩四天。
先前日子离得远，又有其他事情分心，裴慢慢紧张归紧张，但也就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突然紧张一下。
总得来说，还是想不到的时候更多。
可期限进入倒数阶段，是一只手掌就能数过来的天数了，看着一天减去一根手指，裴慢慢的内心难免焦虑。
过往种种宛如无尽深渊，即便他在这边留下了很多幸福回忆，终究还是无法填平。
为了缓解小家伙的紧张，越到要走的日子，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次数反而越少。
原本陆时祈天天挂在嘴边，用来激励裴慢慢学这学那，为他打气鼓励。
这几天他都安静如鸡，能不提就不提，几乎将所有关键词隐去，生怕触动到裴慢慢的什么悲伤记忆。
虽然他希望裴慢慢有勇气面对，而裴慢慢也答应了会勇敢面对。
可真正到来的时候，会暂时胆怯也是人之常情，陆时祈还不至于把一个五岁幼崽逼这么紧。
害怕吧，害怕也没关系。
只要害怕过后，能再鼓起勇气面对就行。
所以为了庆祝裴慢慢最终晋级，也算是临行前为他饯别，更为了让裴慢慢高兴，在陆时祈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开场小型的家庭宴会，并将选择吃什么决定权交给裴慢慢。
陆时祈自信开腔：“他肯定会选小企鹅的主题餐厅。”
虽然世界上还没有小企鹅主题餐厅，但没关系，他们家有钱，可以原地花钱布置打造一个。
“他又那么喜欢吃甜品蛋糕，他绝对会选边吃蛋糕边看小企鹅。”
“到时候请几个人穿上玩偶服跟他互动，再给他拍些照片视频，我保证他能高兴到天上去。”
陆时祈已经是他们家最了解裴慢慢的人，而这猜测也很符合凌玥跟陆泓景对裴慢慢的印象。
他就是很喜欢小企鹅啊。
这根本无需质疑，绝对是能让他开心起来的上好办法。
陆泓景道：“可以，那我提前安排人去做，也好弄得细致些，省得到时候来不及。”
“嗯。”陆时祈道，“再给他准备些礼物，不用很贵重，大大小小的多弄些就行……主要是他喜欢拆礼物，让他享受这个过程。”
陆泓景道：“这就更简单了，也交给我来准备，我让他拆一个晚上，快乐享受一晚上。”
“……”
但拆一晚上就过分了。
这还享受什么，不知道的都要以为这是让裴慢慢加班呢。
凌玥忙道：“算了，这个交给我来准备吧。慢慢喜欢哪些玩具，我自认比你更了解些。”
一家三口配合默契。
有提供方案建议的，有各自实施步骤的。
陆时祈想象了一番这些画面。
优雅华丽的高级餐厅，被布置成充满童趣萌味的小企鹅动画主题。
有穿着小企鹅服装的人偶，地上堆满了漂亮精致的礼盒。
服务员会送上色彩斑斓的各样甜品。
也都是裴慢慢喜欢吃的。
或许墙上还会有电视屏幕，能循环播放着裴慢慢最喜欢的动画集数。
已经能看到裴慢慢高兴的模样了。
不说能让他有多幸福，但起码能暂时忘却要回家的烦恼吧？
陆时祈想为裴慢慢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彰显他们能对他有多好。
他只是希望裴慢慢能有一个放下所有烦恼，尽情享受快乐的时刻。
希望他能记住这个快乐的时刻。
在他回去面对刻薄的叔叔婶婶，可能失去反抗的力量时，希望这段时刻能重新带给他力量跟勇气。
在他可能还是需要遭受委屈时，或者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时，亦能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等回来了就好。
坏亲戚的糟心体验最多这么几天，以后他再也不用回去，努力熬过去就好了。
还有地方在等着他回来。
是重视他，会爱护他的地方。
为了给裴慢慢惊喜，他们没提前说出来，而是等一切布置妥当完美后，陆时祈才告诉裴慢慢，说为了庆祝他考试晋级，今晚全家去外面吃大餐，问他想吃什么，今晚一切听他安排。
陆时祈想得简单。
主要裴慢慢也没在外面吃过几餐啊。
这小家伙能知道什么地方，又能认识什么饭店？还不是随自己说？
只要他引导性地一问，想不想去小企鹅主题餐厅体验一下，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企鹅，还有小企鹅人偶——事情不就成了吗？
裴慢慢会拒绝吗？
除非他被夺舍了，否则不可能拒绝小企鹅。
陆时祈自信满满。
要知道餐厅那边连机位都架好了，就等着记录裴慢慢的快乐之夜。
结果陆时祈只说完开场白，还没来得及进行诱导性询问，就见裴慢慢双眼一亮，惊喜地问：“……真的嘛？！”
陆时祈一顿，但还是没想太多。
最多有些怀疑，难道是他们的秘密行动哪里暴露了？被这个小家伙发现了？
“当然是真的。”陆时祈说，“有一家——”
可惜压根没说完，裴慢慢就大声道：“我想，去吃火锅哦！”
“…………”
啊？
啊？？
火锅？
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火锅来？
他们家没吃过火锅啊？
这是谁教他的？
最重要是，这跟陆时祈设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感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
陆时祈只能装着冷静的模样问：“……火锅？”
“好好的，你怎么会想吃火锅？”
“嘿嘿……”
裴慢慢神秘一笑，接着转身跑开。
跑到自己的小书包旁边，伸手在里面一阵寻找，最后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传单。
“是这里哦！我想去这里！”
“……”
陆时祈接过来一看，还真是某家火锅店的开业宣传单。
上面映着各色菜品图片，色彩丰富夺目，视觉冲击强烈，不怪小朋友会被吸引。
而从宣传单的褶皱程度来看，裴慢慢大概已经藏了很久，还是时不时会拿出来摸摸看看的程度。
果然，看了眼开业活动的时间，这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传单了。
他们家不可能有这种传单进来，而大半个月前，裴慢慢还在上表演课。
所以要不是他自己在那边捡来的，要不就是那边的哪位小朋友给他的。
而裴慢慢能藏这么久，还能在自己询问他想吃什么时，这么快速地就回答——可见是真的很想吃了。
这情况就很令人头秃。
已经说了今晚让裴慢慢安排，难道问了又不管吗？
可真要随了裴慢慢的喜好，那他们布置的餐厅岂不是浪费了？
凌玥跟陆泓景还在外面等着他回复……
当初提出这个意见时，自己又是那么的信誓旦旦……
这怎么不算阴沟里翻车呢。
陆时祈难得如此绝望，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定要吃火锅吗？”
陆时祈还是试图争取一下改变。
可他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完毕又这么一问，足够裴慢慢多想，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做错了选择。
“……不吃，也没关系的。”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又忍不住问：“……哥哥，是不是，火锅很贵呀？”
陆时祈：“……”
好了。
这下是非吃不可了。
80-90
第081章 第 81 章
裴慢慢耗尽全身能量, 躯体跟精神双重精疲力竭。
闭上眼睛睡去后，噩梦源源不绝。
睡得极不安稳。
有一半意识能感应到现实发生的事。
他上了车，被陆泓景抱在怀里, 能听到陆时祈跟陆泓景的说话声。
但另一半意识则被困在梦境之中, 无法摆脱，只能跟着大脑安排的可怕剧情走下去。
他梦到自己光着屁股到处狂奔。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他，对他指指点点。
压力很大。
他很累。
想快点逃离这些地方，可不管怎么逃，到哪都有这么多人，眼前耳边充斥着人群对他的轻蔑跟讥笑。
他光着屁股跑过墓地时，被其中一座坟墓拉了下去, 地底下昏暗不见光明，却有声音让他下象棋，要赢了才可以出去。
裴慢慢大哭大喊着自己不会象棋，他只会飞行棋。
随后又被一股无比强劲的吸力吸了上去，直至吸入天空，狂风大作，羸弱娇小的身体无力摇摆。
他居然是坐在了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上。
裴慢慢控制不住地浑身挣扎，大声尖叫，然而下一秒叫声湮灭，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鼻腔窒息——
是他又被扔进了大海。
海水剥夺他一切感官, 让他听不见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么淹死了, 黑色的海水却在转身之际变成了黑色的天花板。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吊子几十米的高空之上, 底下是巨人扭曲着身体在舞蹈。
但所有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是嗜血的贪婪，每个舞蹈动作都高举手臂，试图抓住被吊在顶部的他。
裴慢慢就像一片飘飘欲坠的小树叶，面对近在咫尺的尖锐指甲，只能拼尽全力左摇右摆躲避。
他真的好累。
好累好累啊。
现实已经让他耗尽所有体力，为什么做梦还要继续折腾，不能放过他呢。
很快连梦里的他都失去力气。
再也支撑不住，从天花板下坠，落入恐怖诡笑着的巨人之间。
“啊啊啊——”
梦里的他恐惧大叫。
现实的他也在梦境的恐怖压制下大叫醒来。
“……慢慢，你怎么了？做噩梦了？还好吗？”
耳边响起了陆时祈的声音。
是熟悉的，安全的声音。
裴慢慢混乱糊涂的思绪这才渐渐变得清晰，开始聚集回神。
胸腔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角还有泪水滑落。
“……哥，哥哥？”
睁眼观察周围，发现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他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旁边是一脸睡意朦胧，同样疲惫但充满担忧的陆时祈。
“……嗯，我在这里。”陆时祈应道，“是做噩梦了吧，没事没事，不怕。”
“哥哥……”裴慢慢嚅嗫地喊了一声，“是好可怕，好可怕的梦……”
陆时祈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小少爷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时刻，轻声安慰道：“噩梦醒了就好，醒了就不怕了。”
“……”
裴慢慢抽抽鼻子。
情绪还陷在梦境带来的恐惧中，一时三刻走不出来。
他尝试转个身，换个姿势，更贴近陆时祈一些。
可一动，四肢百骸都冒酸，简直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酸，以及浑身肌肉被使用过度的强烈疼痛。
——超负荷行走五小时的后遗症来了。
而随着身体的疼痛浮现，睡前的记忆也在裴慢慢的脑海里回笼。
他记起来了。
记起睡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记起他最宝贵的照片是个谎言，那上面根本不是他跟妈妈。
他妈妈不会回来了。
他永永远远是没有妈妈的小孩了。
即便大哭过一场，又猛猛睡了一通，连身体都开启极端的自救功能，用众多噩梦转移他的注意，让他在睡眠中发泄情绪。
可清醒后，回想起这个绝大打击，裴慢慢还是迅速陷入呆滞，被困在这一现实中，难以回神，不愿回神。
陆时祈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
外面天色阴暗昏沉，与黑夜无异。
应该再睡会儿。
但裴慢慢已经睡了大约八小时，中途没有醒过，自然也没进食。
按照他之前的体力消耗量，怎么都该饿了。
陆时祈便问：“……慢慢，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问意识不到。
一问，裴慢慢的肚子就发出了一串长长的咕噜声。
何止是饿，他简直又饿又渴，马上就要成为一具小干尸了。
但他没有胃口，也不想动。
只想这么瘫着躺着，想昏迷过去，哪怕回到刚才那样的噩梦之中，都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陆时祈看他一脸呆滞，憔悴的生无可恋，就知道他小小的内心还在经历残酷真相的冲荡。
陆时祈先用美食诱惑。
“这几天家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为了你回来准备的。”
“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红烧肉，炖肘子，可乐鸡翅，盐焗鸡……要去看看吗？”
菜谱一报，就知道裴慢慢是怎样的肉食系小宝贝了。
真是一道素菜都不见。
陆时祈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还有你喜欢的马卡龙跟拿破仑，都是几家店刚出的新年新款。我下午去买的，就为了你回来能马上吃到……要现在去尝尝吗？”
肉食加甜食，等于诱捕裴慢慢的不二法器，一抓一个准。
要将这些东西摆到他面前，那他跟掉进米缸的小老鼠还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此刻，再美味诱惑的食物都失去了诱惑力。
裴慢慢是有过几秒心动。
只是心动过后，再次陷入沉沉的心如死灰。
陆时祈料到了会失效，默默叹声气，不得不改变安慰策略：“……慢慢，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裴慢慢对这句话有点反应，轻轻眨了眨眼。
是啊，这就是他小小信仰之光的断裂。
怎么会不难过呢。
绝望都已经拉到极限了。
“但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你也有家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
“我知道妈妈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但你妈妈肯定也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长大，绝对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难过。”
裴慢慢要再大几岁，这种安慰的话术就很难起效了。
现在这种安慰方式还新鲜，第一次听到，尚能哄骗。
裴慢慢眨眨眼，有了些轻微的面部反应。
想问“是吗”，想问“真的吗”，想问“妈妈也会想他吗”——但最后，还是全部化成了不敢再有幻想的失落。
裴慢慢垂下眼，奶音都沙哑：“可是我，没有妈妈……妈妈不会，回来了……”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隐约察觉到了有这种可能，否则妈妈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为什么非要等他长大了才能出现？
只是没人会像这样当面戳破，他也很需要一个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所以自己说服自己，坚信着这点，当成努力长大的最大盼头。
可惜还是被戳破了。
蹦啪——
信念的小气球爆炸，就算能再次吹鼓，也永远漏气。
“……”
陆时祈很想安慰他，想将发现的最新情况分享给他。
也许他的亲生父母还在，说不定也在到处找他，他要好好长大，将来才有机会跟父母重逢。
可才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做这种缥缈的口头承诺了——时间刚过去多久，难道他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而事实证明，陆小少爷是真不适合走柔情路线。
温柔安慰的话说了好几段，不见一点效果后，他放弃了。
躺在裴慢慢身旁，沉沉叹了声气，陆时祈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怎么安慰都没用。”
“但难过也是一件需要力气的事，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难过，所以先去吃饭，等吃饱了再回来伤心。”
“……”
那确实是很特别的安慰方法。
到底有效没效暂时不知，但多少转移了裴慢慢的一些注意力。
因为小孩都是有点叛逆的。
越是让他不要想，不要做，不要吃，那他越容易想反着来。
可陆时祈跟他说，哦，那你难过吧，你先去吃饱了再来难过——
就跟一般逻辑相悖，裴慢慢都懵了懵。
“发生这种事，换作任何人都会难过。既然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情绪，那我们就能使用它感受它。”
“所以你的难过很正常，想难过多久也都正常，只要吃饱饭睡饱觉，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陆时祈重新念起了食谱。
“就先去吃你最近很喜欢的糖醋排骨怎么样？”
“还可以吃你也喜欢的大肘子……对了，这次加了好多鹌鹑蛋。上次加少了，你吃着不过瘾，这次加了很多，你想吃多少都有。”
“……”
让不喜欢吃东西的陆时祈描述食物美味，实在是非常强人所难。
但为了裴慢慢，陆时祈也能豁出去。
虽然自己体会不到，可形容一下裴慢慢平时的吃相罢了，这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把热乎乎的大米饭倒进肉汁里，捣碎鹌鹑蛋一起搅拌均匀，上面再盖一块带着皮的肘子肉……一口吃进嘴里，香不香？”
“……”
那何止是香，简直是太香了。
“咽下一口这样的米饭，再单独来一口肉……带着皮的，连着肥肉，最下层是瘦肉，一口滑进你的嘴巴里，都不用嚼，能直接咽下去。”
“……”
肥瘦相间，软烂入味，入口即化。
这种美味有多快乐，裴慢慢最懂了。
这个家没人比他更懂。
“还有糖醋排骨，伴着大米饭，一口脱骨，是不是也很香？”
“……”
裴慢慢本来就饿了，只是情绪低落，所以食欲也低落。
但陆时祈不停在他耳边说吃饭，还生动形象地描绘美味，低落的食欲就被一点点勾了起来。
最主要是，在陆时祈的安慰中，他难过失落的情绪显得太过正常且普通。
如果陆时祈表现得煞有其事，用作安慰的话也很严肃正式，那裴慢慢只会更觉得这事严重，更加无法从失落的情绪中出来，进而越陷越深。
可陆时祈的安慰用词很快就讲完了，并且在接下去的所有表达中，这件事仿佛还没吃饭重要。
“吃完饭后，还能吃甜品。”
“其实除了拿破仑跟马卡龙外，这次我还买了奶酪夹心饼干跟蛋挞。”
“是上次我们一起在视频里看到的，很大很大的蛋挞……你不是很想试试吗？所以这回我都提前准备好了。”
“……”
好了，够多了。
等陆时祈说到这里，裴慢慢对食物的渴望获得压倒性胜利，食欲顺利占据高地。
小家伙咽了咽口水，所有悲伤难受的情绪暂且在脑后排排队。
现在脑内飘过的只有色香味俱全的肉类跟甜品。
他看向陆时祈，表示自己非常认同地先点了点头：“哥哥，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可以吃饱了，再难过的……”
难过跟吃饱并不冲突。
确实没人向他规定过，难过的时候就不能吃饱了。
因为难过的时候肚子照样会饿。
饿了就要填饱呀。
劝说这么多终于起效，陆时祈也能松口气。
能吃东西就好了。
只要能吃下东西，小家伙就能好起来，时间问题罢了。
“好了，那我们起来吧，去吃东西。”
“嗯。”
裴慢慢轻轻应了声，虽然没了以前那种对食物的热枕，可好歹身体有所动静，愿意从床上爬起来了。
无奈才挪动一下，他又有浑身伤筋错骨的感觉，骨头跟肌肉简直一起泛酸发疼，直接让他原地躺平。
五岁幼崽的身体动作僵硬到宛如八旬老汉。
陆时祈看他又躺回去了，便问：“怎么了？”
难道他说那么多话，结果持续的效果就只有可怜的几秒，裴慢慢又要开始摆烂了吗？
裴慢慢说：“……哥哥，我痛。”
“哪里痛？”
不会是心痛吧？
要是这样，陆时祈真会拿脑袋撞墙。
好在裴慢慢说：“我，我身体都痛，哪里都痛……”
陆时祈就知道了，这是独自横穿深林的代价，暴走五个小时的超负荷透支。
他是怎么对待身体的，一觉睡醒，身体就来怎么讨债了。
“那我背你下去。”
但这点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能自行恢复，尚在陆时祈能解决的能力范围内。
他背起小家伙，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到餐厅。
“我这样走你会疼吗？”
“唔，还好……不是很疼。”
意识到了浑身酸疼后，每走一步，哪怕是被陆时祈背着，肌肉跟神经都在发出抗议的声音。
可比起刚才起床时的那下酸爽，这些都不算什么，是能忍受的了。
“哥哥……”
“嗯？”
想了又想，裴慢慢还是没忍住。
“……我浑身都疼，是不是要死了？”
“……”
虽然不是什么深更半夜，而是清晨时分，可天色还黑暗着，跟半夜也没太大区别。
冷不丁听到小家伙这么句话，陆时祈都觉得惊悚，还背着裴慢慢呢，背后都一阵发凉。
“不许乱说这种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
裴慢慢在陆时祈后背上缩了缩脖子。
哥哥的态度有点凶，吓得他不敢再轻易说话。
“你会浑身都疼，是因为运动量太大了……你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吗？整整五个小时啊，身体是累坏了，所以才会疼。”
“话说回来，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陆时祈差点把这桩交代给忘记。
“那可是深山老林，多少大人都不敢进去的地方……你一个人跑进去，难道都不害怕吗？”
“……”
当时真的不怕。
因为太生气，太想见到陆时祈了。
满脑子都是要去找到陆时祈，还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遇上危险这件事。
可回忆起来——
夜空下的森林跟他噩梦中的场景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能就是在深林待的时间太久，才导致他做了这个噩梦。
裴慢慢的下巴支在陆时祈肩膀上，小声但认真地回答：“……我，我怕的，里面黑漆漆的，好多怪声，很可怕的。”
“知道怕你还敢往里面走？”
“可是我，那时候……想见哥哥，想快点见到哥哥……”
“……”
纵使裴慢慢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变得毫无底气。
可有这么一句就够了。
比任何甜言蜜语更有甜言蜜语的效果，全部击打在陆时祈心头，再次让他一秒气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
这——
他——
我——
想说的话太多，可最后的最后，陆时祈只能用最无奈的语气，温柔吐出一句：“……总之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裴慢慢认错态度良好，立刻在陆时祈背上点头认错：“……我知道了，我再也，再也不会了！”
陆时祈背着裴慢慢来到餐厅，先将他妥善安置在餐椅上。
动作仔细轻柔，仿佛裴慢慢真是什么脆弱的陶瓷娃娃，需要轻拿轻放，小心呵护。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很快就回来。”
“……嗯！”
虽然对这些食物不感兴趣，但有了裴慢慢后，偷吃的次数不断增加。
有时陆时祈自己都觉得离谱。
不过今晚事先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菜都是现成的，一直放在加热桌垫上，温度刚刚好。米饭也是新鲜煮的，正在电饭锅里保温放着。
陆时祈端上说好的大肘子跟糖醋排骨，还有可乐鸡翅跟红烧鸡翅根。
凌晨五点，好一顿丰富的全肉盛宴。
陆时祈再给裴慢慢盛了碗大米饭：“吃吧。”
“……嗯！”
裴慢慢接过米饭，很快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久违的美味。
虽然这几天在外面也能吃饱饭了，可没有一顿吃得像现在这样安心满足。
是很好吃的白米饭。
粒粒饱满，干湿适中，带有微微的甜味，是干吃都很香很香的白米饭。
还有他心心念念，近期最爱的糖醋排骨。酸酸咸咸，一抿脱骨，偶尔还能嚼到脆脆的脆骨。
更不用说已经炖到软烂脱骨的大肘子。
有他最喜欢的猪皮跟肥肉，口感Q弹软绵，就喜欢吃进嘴里时，胶质黏糊糊贴在嘴巴上的感觉。
真的很好吃啊。
可为什么呢。
明明该好好感受美食带来的幸福跟治愈时，眼泪却又毫无征兆地滚落出来。
豆大的一颗接一颗。
顺着脸颊滑落，滴进碗里。
“呜……”
裴慢慢低下头，大口大口扒饭，不肯让陆时祈看到自己的眼泪。
可止不住喉咙的压抑，让呜咽声漏了出来。
见此情景，陆时祈感觉心脏都抽了抽。
他伸手去揉裴慢慢的脑袋，最后还是给了承诺阶段的安慰：“其实所有小朋友都这样……在五岁的时候，都会发生很痛苦的事。”
“但过去就好了，你已经过去了。”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以后你会平安幸福地长大，谁都不会再欺负你。”
“我向你保证。”
第082章 第 82 章
裴慢慢低头吃着眼泪拌饭, 倔强地不愿让陆时祈看到这幕。
可听到陆时祈说的话后，还是抬起脑袋。
承诺太稀少太美好。
多少成年人都抵挡不了，何况他这么一个内心刚受到巨伤的小幼崽。
就算是假的, 裴慢慢也会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这种时刻, 他很需要点什么东西来代替“妈妈”的信仰，好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所以有一点来自他人的肯定便够。
他就能重新试着爬起来了。
“……真的嘛？”裴曼抽抽鼻子，“大家的五岁，都这样嘛……哥哥，也这样嘛？”
“嗯。”
陆时祈毫不犹豫地应道。
因为这是善意的谎言，所以没关系。
老天会原谅他的。
老天不原谅也没关系，反正他自己原谅自己了。
陆时祈伸手抹去小家伙脸上的泪水，说道：“我也这样, 就是这么过来的。”
“五岁那年，我也很痛苦……不仅如此，还生了一场大病，一度以为自己要活不下去，会死掉了。”
“……”
大家一起来比惨的话，一个人的惨好像就没那么惨了。
虽然陆时祈没说出什么具体所以然，但用词严重夸张，足以让裴慢慢先震惊一下。
“……真，真的嘛？”
不是不相信陆时祈的话，只是不相信陆时祈也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因为在裴慢慢眼里, 陆时祈又聪明又厉害, 是拥有一切，能呼风唤雨的小王子。
小王子也会痛苦？
也会生病？也会活不下去吗？
“是啊, 当然是真的。”陆时祈说，“那真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一段经历。”
“但五岁过去就好了, 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陆时祈面不改色地哄骗着他：“你也是这样，或许五岁前遭受的委屈有很多……但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你吃饱饭，想哭的就话就再哭一场，等这场哭完就好了……以后的每天，都会是很好的每一天。”
裴慢慢眨着眼。
“你会有很好的未来，将来也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
“我确实不知道你的妈妈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接下去能好好拍戏，成为有名的大明星，那你妈妈一定能看到你，说不准就来找你了。”
列出这么一条可行的目标，比所有安慰的话术都有效。
裴慢慢吸吸鼻子，先前轰然倒塌的内心废墟堆里，就像扫出一袋幸免于难，包装还完好无缺的幸运饼干。
“……妈妈，会看到吗？”
“如果你真成为了很有名的大明星，那她当然能看到啊。”
“等她看到了，就一定回来找你的。”
“……”
重新拥有了前行的目标，虽然看上去就很艰难，也不是那么明白了解的样子，可裴慢慢受伤的情绪得到很大缓解。
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他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嗯！”
有了目标，他就还能坚持下去。
……
那顿凌晨的肉食盛宴，最后裴慢慢吃了很多，也吃得有点艰难。
内心重获希望并不代表就此阳光全面普照，因为情绪会反复，难过会反扑。
上一秒要坚定地走下去，下一秒就回想起照片是假的，再下一秒，又回忆横穿山林的恐惧。
下下秒重新为自己打气，要勇敢面对一切，他再也不是五岁的裴慢慢。
他已经是六岁的裴慢慢了。
下下下秒，又因为扯到使用过度的肌肉疼得想哭。
但好歹没再嚎啕大哭。
吃饱后，裴慢慢又打起犯困的哈欠，被陆时祈背回去睡觉。
透支的体力不会吃顿饭就恢复，来这么一出，估计需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但吃饱喝足，将情绪发泄过，又得到了陆时祈的安慰鼓励，再睡过去，裴慢慢就睡得很好很安稳。
这一觉直接睡到早上十点半。
还在睡梦中呢，突然一阵无比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直接就把他给饿醒了。
醒来不仅身体更酸，连眼睛都开始泛疼，疲软的四肢无力，抬手都觉得累。
裴慢慢从未有过这样的身体感受。
只觉得恐怖至极。
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身旁不见陆时祈的身影，裴慢慢本来想喊他名字的，奈何一开口，连嗓子都透着干涸的刺痛，发不出太大声音。
没办法，再难受也只得忍耐。
先靠自己缓缓了。
裴慢慢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适应如此酸胀的躯体，缓慢爬了起来。
先拿过床头的电子表看了看。
嗯，很好。
看不懂。
——他对时间数字还没什么概念，主打一个装模作样。
因为陆时祈经常做这个动作，他觉得很酷，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跟着模仿。
连这种时候都没放过，已经成了身体的一种下意识反应。
不过还没下床，房间门先一步被打开，是凌玥走了进来。
凌玥以为裴慢慢还在睡，所以没发出一点声音。
“阿姨！”
没料想裴慢慢突然出声，反把她吓了一跳，当场连退好几步。
呼——
没用的大人缓了缓，随后将房间里的灯打开，再将窗帘拉了起来。
屋外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
天已大亮，是个温暖的好日子。
“慢慢，你可算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又连续睡了五个小时，光想也该饿了。
但就算裴慢慢不饿，凌玥也会带他去吃东西。因为这种时候，最能治愈心情的就是美食。
裴慢慢望着窗外的阳光，先走了会儿神。
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天气。
他在心里想着，哥哥好像没有骗他，他一觉睡醒，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慢慢？”
凌玥又叫了一声，裴慢慢才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不过凌玥没再等他回答，直接上手，将他抱了起来。
“不管饿不饿，都先去吃点东西吧。”
凌玥温暖柔软的怀抱将他包围。
嗅到凌玥身上好闻的香气，裴慢慢瞬间浑身松懈，脑袋软软地趴在了她肩膀上。
“阿姨……”
好柔软好有安全感。
是跟被陆时祈抱着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竟让他心底软软的，又有点想哭了。
但还没来及说什么，肚子先发出一长串咕噜噜饥饿的声响。
凌玥轻笑：“果然是饿了吧，我们马上就去吃东西。”
这画面看似平淡日常，没什么特别的样子，实则凌玥想说的话有太多太多，都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才好。
而且大部分陆时祈都已经说了，而裴慢慢刚起床，还没吃饭。
她怕说教的话语一堆压下去，小家伙就没胃口吃饭了。
那多没必要。
还是先让小家伙把饭好好吃了，之后再说。
凌玥抱着裴慢慢到了餐厅，跟昨天被陆时祈背着差不多。
如此叛逆一回，没想到待遇还变好了。
现在他成陆家的时尚挂件了，都哪都不需要自己步行了。
陆时祈不在。
但陆泓景正在餐桌前。
看到陆泓景，裴慢慢一秒挺直后背，心底泛起几丝本能的不安。
虽然晚得不能再晚，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独闯深山的行为很危险，差点没把这一家三口吓死。
而昨晚他跟陆时祈说话时，陆泓景就站在边上。
后来上了车，他也能感应到一直是陆泓景抱着自己。
可惜没什么用。
裴慢慢看到陆泓景终究还是带着几丝惧怕，要说这个家里谁最有可能出言教训他，那肯定是陆泓景。
所以裴慢慢见到他有点紧张。
也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等待着狂风暴露来袭。
但在餐椅上坐下后，沉默在餐桌上流淌。
陆泓景没说什么。
凌玥则是先说：“先吃饭吧慢慢，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多吃点，先把肚子填饱。”
“……”
越是宁静，越是让人心底不安。
裴慢慢想了想，最后决定主动认错。
他捏捏手指，看向凌玥：“……对不起，阿姨。”
又偷偷瞥了眼陆泓景：“……对不起，先生叔叔。”
最后总结：“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陆泓景跟凌玥双双震惊。
以他们对裴慢慢平时的了解，还以为发生这样的事，小家伙没个几天缓不过来，怎么都得先失魂落魄好几天呢。
所以抱他下来时，凌玥没敢主动先提，他坐下后，陆泓景也不敢就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结果小家伙先给他们道歉了。
看状态看语气，似乎还挺平静？
至少说话语气挺正常，没有说着说着就哽咽要哭的样子。
说的也不是“让你们担心了”，而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太官方太体面了吧。
这哪里像裴慢慢能说出来的话啊，说是陆时祈教的他们都信——虽然这种可能性更低。
理由简单粗暴。
因为这回最担心最激动的人就是陆时祈——这样的他都没舍得对裴慢慢下句重话，又怎么允许别人对他这么说呢？
他不会觉得裴慢慢给他们添麻烦，真要争论的话，他只会觉得是他们非要让裴慢慢回去的错。
要是当初顺着他的意，不让裴慢慢走，那这些事都不会有了。
所以陆时祈压根不会在乎这点。
陆泓景跟凌玥看向彼此，眼底都飘散过几分不敢置信。
而裴慢慢等了一会儿，不见陆泓景跟凌玥有什么反应，又主动说道：“我知道了，这样很危险……我不该这样的。”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陆泓景跟凌玥就更震惊了。
哪怕真是陆时祈教的，可他能独自说出来，并且说得这么好，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也许小家伙只是看着胆小软弱，实际上拥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坚强内核。
平时没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他们看不到，误将表面当成真相。
等真正的风浪一刮，他们这才得以窥探这幅弱小皮囊下，实则坚韧的性格。
也对。
他自幼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照顾跟关怀，但性格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开始变得扭曲或极端，身上连很明显的坏习惯都没有。
寻常人家想养出乖乖小孩不难，家长给予正确的引导即可。
可像裴慢慢这样，他明明有无数种理由去变成坏小孩——但他全凭自己，是自己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很乖很懂事的小孩。
猛然挖掘到这种细节真相，这叫人如何不震撼。
真是他们小瞧裴慢慢了。
这孩子的胆小内向完全是被打压出来的，真正的他应该很坚韧很勇敢。
凌玥看了眼陆泓景，示意他该给点回复了。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凌玥嘴上说的：“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吧。发生这种事，慢慢心里肯定也害怕我们责怪……这种时候要温柔一点地说话，你们的关系一定能得到突破性改善。”
凌玥心里想的：责怪就是责怪，还分什么好的责怪跟坏的责怪吗？
天杀的可别让她来当这个坏人，她必须保持自己在裴慢慢心中永远温柔慈爱的形象。
所以坏人让陆泓景来做就好。
反正在裴慢慢眼里心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泓景是有过怀疑，但不多。
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凌玥，觉得自己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尤其这一时刻，他们挖到先前没注意过的部分，对裴慢慢有了全新了解。
至少让陆泓景对裴慢慢彻底改观了。
最初见到的第一面，是淡漠嫌弃，不太喜欢，现在就是忍不住地想要亲近，以及对这孩子真切实在的心疼。
当二胎养也挺好呀。
现在裴慢慢就更符合他对二胎的想象了。
陆泓景清了清嗓子：“你昨天那样的行为，何止是危险，简直是相当危险。”
来了来了。
果然教训他的是先生叔叔。
裴慢慢忍着酸痛的肌肉，一秒挺直自己后背，乖乖坐好，认真听训。
“……是！”
陆泓景：……
等等，这小家伙在干嘛？
是在卖萌吗？
这些小动作搭配一脸认真的表情是想可爱死谁啊？
陆泓景忍。
陆泓景继续说：“那样的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能独自进去的。”
“不说迷路或遇上什么危险，你很可能再也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你现在是不是也很累很难受？”
“这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搞不好就生病了。”
虽然心头恐惧，可陆泓景语气用词并没他想象中那么严厉，说的话竟也句句在理，是很认真地在跟他讲道理。
裴慢慢连忙又点点头：“……是的！”
陆泓景：……
又来。
这小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真想这样萌混过关？
“……但你既然知道错了，知道这样很危险，也主动认错保证了，叔叔就不多说了。”
“总之牢牢记住，以后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听到了没？”
刚才还应了两声那么响亮的“是”，可等陆泓景说完，小家伙反而呆愣着没有回应。
“慢慢？叔叔跟你说的这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直到陆泓景再次点名询问，小家伙才回神，立刻点头保证：“……我，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了！”
他还以为先生叔叔会很凶很吓人呢。
没想到竟是不怪他了。
裴慢慢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害他又莫名其妙有点想哭。
“以后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有人欺负你或者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要第一时间告诉大人，而不是自己乱来，知道吗？”
“再藏电击棍试试呢？”
“居然还敢拿这个东西去电人，还好没把人家电坏，不然我们肯定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
裴慢慢放心不到一秒，以为结束了呢，陆泓景的严厉指责还是到了。
“不仅是电击棍，其他任何危险的武器都不行，听到了没？”
裴慢慢低下头，还妄想小声地辩解：“……可是，可是，是哥哥，给我的。”
“哥哥给的更不行！”陆泓景更严厉了，“哥哥给的才是最危险的，以后哥哥再给你这种东西，你要立刻告诉我们，不然罪加一等！”
“……”
裴慢慢沉重地点了点头。
心里是不愿出卖哥哥，想永远跟哥哥站在同一边的。
奈何先生叔叔太吓人了。
迫于先生叔叔给的巨大压力，裴慢慢只能点头答应。
但看到小家伙不卖萌了，挺直的小后背当场耸拉垂下，连响亮的应声都变成沉默的点头——
陆泓景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果然是上凌玥的当了。
这哪里是把机会让给他，这分明是让他来饰演坏人角色。
刚才说得再好有什么用？
现在一凶，全部白干。
可恶。
只能想办法再自救一下。
“虽然你之前的行为必须通通杜绝，但发生这样的事……你能勇敢接受，现在不仅没有再哭，还能主动认错，也算很棒了。”
等到陆泓景说完，裴慢慢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先生叔叔，说他棒？
这该不会是在表扬他吧？先生叔叔竟然也会表扬他？
太稀奇太不可思议了。
裴慢慢稍抬起脑袋，偷偷看向陆泓景，以来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心想如果还能再听一遍的话，那就更好了。
而视线对上那一秒，陆泓景知道自己救回来了，非常欣慰。
“你做得不好了，叔叔肯定会说你，防止你下次再犯。但你做好的部分，叔叔也会夸你。”
“你确实比叔叔想的坚强很多，是很勇敢的小朋友了。”
是货真价实的夸奖。
不是他的幻觉。
确认真假后，裴慢慢只感觉一直笼罩在心头上方的阴霾都消散了大半。
其实心里还是难过的。
突然想到的时候，也还是会有想哭的冲动。
可昨天他哭够了，累够了，现在还饿着肚子，没力气再哭了。
而且陆时祈重新为他设定了目标，又安慰他以后就全是好日子。
现在来看，可不是么。
连先生叔叔都不跟他计较，还夸奖了他呢——果然从今天开始就很顺利了！
那他更要以好的心情面对看待了！
“……我会勇敢的，我会勇敢地长大！”
一被夸还是得意忘形。
裴慢慢道：“哥哥说，我努力拍戏，做大明星……妈妈就能看到了！”
“妈妈看到的话，会来找我了！”
凌玥这才出口：“是呀，哥哥说得没错，慢慢要能成为大明星，就会被妈妈看到了。”
干脆了当，直接截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瞬间转移了裴慢慢的全部注意力。
因为裴慢慢这个新目标正是最需要他人鼓励支持，帮助自己更加坚定的时候。
凌玥说：“阿姨相信慢慢一定能做到的，阿姨跟哥哥都会支持慢慢，来帮慢慢的忙！”
陆泓景：……
好好好，直接忽略他，让他连在台词中登场的机会都没有是吧？
可恶的是他还不能表达任何不满。
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在前，怪不了凌玥此刻下手无情。
“但想快点长大的话，慢慢就要好好吃饭，每顿都吃饱饱的哦。”
凌玥揉揉小家伙脑袋：“好了，现在就先吃饭吧，再不吃饭都要凉了。”
“……嗯！”
说到最后，裴慢慢还真只记住了先生叔叔的言语教训，以及凌玥的温柔。
但他胆大包天，竟也不觉得先生叔叔凶了。
是因为有关妈妈的期盼破裂了吧。
这时期内心最脆弱，所以谁安慰他对他好，都会起效。
像这样的餐桌上，陆泓景跟凌玥能陪着他一起吃饭，就像爸爸妈妈一样，也是他幻想中出现过的画面。
虽然先生叔叔是凶了点，他也还是害怕，可如果真让先生叔叔做他爸爸的话……他想想，还是能够勉为其难接受的……
裴慢慢埋头猛吃两碗米饭。
等到吃饱喝足，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陆时祈竟然不在，并且全程都没有出现。
裴慢慢忙问：“阿姨，哥哥不见了……哥哥呢？”
吃饱饭才想起来问哥哥。
还好陆时祈不在现场，否则大概也会心碎。
但关于陆时祈的情况，凌玥还真不好开口。
他哪都没去，就在自己的房间。
只是发烧倒下罢了。
深林独行五小时的裴慢慢平安无事，回来后猛猛狂吃两顿，睡了个昏天暗地，现在面色红润，安然无恙。
陆时祈出去跑了点步，吹了点冷风，因为昨晚没能睡好，早上温度直接狂飙到三十九度。
大少爷还特别要面子，自己偷偷测了温度，确认是发烧后也不肯告诉父母。
拖着浑身骨头都痛的身体强装没事，结果下楼梯的时候脑袋一晕，不幸踩空，摔了个乱七八糟，鼻血流了一大滩。
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当时凌玥跟陆泓景还不知道，是管家路过，看到陆时祈倒在地上，旁边一滩血。
差点没把管家吓死。
第083章 第 83 章
陆时祈会病倒这件事, 在所有人意料外。
而在陆时祈本人眼里，这更是件奇耻大辱。
虽然长辈们平时喜欢拿他吃得少说事，其中最多的话术就是“营养不够容易长不高”, “营养不够容易生病”。
但陆时祈凭借出奇优秀的基因, 不仅个子高挑，平时也很少生病。
关于这方面，他的心态就像自己活在一本爽文之中。
直到爽文变虐文的这一天。
事先没有任何预兆，说倒下就倒下，确定自己真发烧后，他人都懵了。
但那会儿内心还倔强着，不肯向温度低头认输，要让病毒知道到底谁才是身体的主人。
然后不幸在楼梯踩空, 鼻血流了一滩。
很好。
有的人看上去还活着，其实已经死去有一会儿了。
陆时祈不是要拉裴慢慢下水，或者歹毒地想要咒诅他或者发烧转移。
可就是下意识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更有可能倒下的，怎么看都是裴慢慢吧？？
结果裴慢慢耗尽躯体力量，受到巨大精神打击，依旧能吃能睡，完好无损。
没做什么事的他却不行了。
这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啊。
被迫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父母憋笑又心疼的模样, 陆时祈恨不得拿枕头闷死自己。
“还好还好, 没什么其他症状，不会传染……你好好休息, 等温度退下去就好了。”
但很久没看到父母都在自己床边，满眼里全是自己的场面了。
陆时祈烧得晕乎乎的, 鼻子又疼，眼皮越来越沉，大脑思考混沌。
胡乱地说：“……我看到你们。”
“嗯？”
“这样站着……”
“……嗯？”
“好像我快死了，正在交代遗言。”
“……”
凌玥跟陆泓景双双无语。
“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准说……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马上就能康复了。”
皮一下就很开心。
陆时祈难得幼稚，说完后心满意足，转身睡去。
不过闭上眼睛前，他又想着，该不会是之前为了安慰裴慢慢而欺骗他，还代替老天直接原谅自己的行为，终究受到老天惩罚了吧？
在退烧药的作用下，陆时祈很快睡着，睡得又深又沉。
一觉睡到下午，身体出了不少汗，醒来时额前鬓边都带着汗湿。
手脚没什么力气，被厚实温暖的被子包裹压着，连动一下都懒得动。
饿了。
真稀奇，他竟然也会觉得饿。
看来身体对抗病毒很努力，造成了不少消耗。
这种特殊时期，就算是陆时祈，也不会再跟自己的身体硬来。
必须起来吃些什么，为自己的身体补充能量。
坚定下了这样的决心，陆时祈拖着疲软的身体先转了个身。
刚才那个姿势似乎是躺太久了，他单边肩膀都发酸。
“呼——”
重重呼出一口气，除了饥饿导致的浑身无力外，整体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好歹大脑清楚不少。
厚实的窗帘能完全阻隔屋外的光线，即便是暖阳和煦的下午，陆时祈的房间也能昏暗像是凌晨时分。
不过这会儿窗帘留了条缝，些许光线透射起来，房间内的视野不算太暗，大致布置都能看清。
陆时祈从被窝里伸出手，缓慢去摸台灯的开关。
视线涣散停留在床头跟床头柜的夹角处，总有种感觉，好像下一秒裴慢慢就会从这里冒出来，狠狠吓他一跳。
谁叫这小家伙有过两次前科，还都是三更半夜来站着，两次都把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这次总不可能了吧。
小家伙透支体力严重，估计这会儿还虚着呢，而且凌玥跟陆泓景肯定会告诉他自己生病了，再想吓人都不可能这种时候来吧。
陆泓景的念头刚放下，眼看手指也马上能按到台灯开关了——
“哥哥，你醒啦！”
下一秒，裴慢慢的脑袋还真从陆时祈盯着的地方钻了出来。
而且只钻出一个脑袋。
还是放大版的脑袋。
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时祈。
陆时祈浑身一震，身体瞬间冒出阵阵虚汗，要不是现在力气少，身体又被棉被压着，估计他能猛猛往后退去，直到滚下床铺。
这！位！小！朋！友！
你！这！样！就！很！过！分！了！
陆时祈感觉整个人就像被雷狠狠劈了一道，肾上腺素倒是急速飙升，瞬间耳清目明，精神加倍。
心跳重如擂鼓，胸腔剧烈起伏，陆时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将气喘匀后，刚刚暂时聚集的精神全部消散，身体也更加疲惫。
“慢慢……”
你这个小可爱。
陆时祈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住了，没用太过分的语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也没想到，他还幻想了裴慢慢会出现的情况，这怎么都算一种心理准备了吧？
结果这种心理准备不如不做。
做了反而更吓人。
但对裴慢慢来说还是一样。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应该——因为要能知道的话，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做了。
他吃饱了午饭，又睡了一小时午觉后，彻底恢复精神。
虽然身体还有点酸胀疼痛，但要忍能忍，已经不妨碍他进行一般活动。
自从在餐桌上得知陆时祈发烧生病后，小家伙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发现陆时祈睡到下午都没起，更是担心。
所以才会偷偷来看陆时祈。
他怎么没有吸取先前的教训呢。
他记得哥哥说过的话，不要站在床头吓人。
所以他这次没有站在床头——在哥哥醒来以前，他一直坐在地毯上，很安静地玩着自己带来的小企鹅。
是听到床上发出声响，陆时祈有所动静，确定他醒来后，裴慢慢才敢出声的。
看，他也没有站起来。
他真记住了哥哥说过的交代。
他只是把脑袋探出来罢了。
裴慢慢认真回答：“我进来好久哦，哥哥在睡觉……我不打扰，安静等着的……”
“……”
他果然是烧糊涂了，连房间里有其他人都没感知到。
“你吓死我了。”
诶？
裴慢慢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明明没有站床头，没有发出声音，还是确定哥哥醒了后才说话……这样也不行吗？
小脑袋陷入几秒呆滞，随后展开风暴思考，最后得出合理结论——
伸手在陆时祈的被子上拍了拍，安慰道：“哥哥生病不舒服……不怕哦！”
完全没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分，反而认为是生病让陆时祈身心脆弱，所以变得比平时胆小了。
陆时祈：“……”
看着裴慢慢坚定清澈的眼神，陆时祈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也只能再次叹声气，默默忍受罢了。
终于按亮了台灯，陆时祈从床上坐起来——最先看到床头的地毯上一片狼藉。
小家伙搬了很多小企鹅玩偶进来，又是摸黑在这里玩，地毯被弄得皱皱巴巴，已经没地方下脚。
但裴慢慢能打起精神就很好了。
地毯弄乱就弄乱吧，陆时祈决定不计较了。
见陆时祈坐起来，裴慢慢问：“哥哥，你要起来吗？”
“……嗯。”陆时祈应道，“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裴慢慢赶忙站起来，一脸认真急切地表示：“……哥哥，你睡觉休息！”
“生病的时候，要好好休息哦！”
“我去拿吃的，我拿来给你！”
于是被吓到的坏情绪都扫除清空。
小家伙是在担心他啊。
竟然会主动提出帮自己拿吃的，还知道在这种时候照顾他。
陆时祈的心软了软。
算了，平时没白对他好。
裴慢慢问：“哥哥，你想吃什么呢？”
问得好。
这就是个很深奥很讲究的问题了。
陆时祈不想让裴慢慢为难，只能主动为难自己，破天荒想了想食谱。
“……你帮我拿盒牛奶就行了。”
不是他只喝牛奶就够了，只是给裴慢慢找点事做，让他知道自己也能帮上忙。
而且拿牛奶最简单，裴慢慢肯定能做到。
想象一下小家伙用托盘端着几碗饭菜进来的画面，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不说有可能全部倒在地上了，陆时祈怀疑全部倒在床上的危险性也不低。
“……好，我去拿牛奶！”
裴慢慢接受任务派遣，准备出发。
“哥哥，那你喝完牛奶，要好好休息哦。”
“嗯。”
“到时候，我来照顾哥哥……今天，我可以给哥哥讲故事！”
裴慢慢说得一脸认真。
平时都是哥哥照顾他，哥哥给他讲故事，现在哥哥倒下了，那就轮到他来回报哥哥了。
“……嗯。”
“对了哥哥，我回去的时候，有好好背台词的……哥哥说要背台词，我背了，没有忘记的，等会儿我，背给哥哥听。”
“……好。”
陆时祈就觉得哪里不对。
这小家伙嘴上说着帮自己拿东西，结果双脚却像沾在了原地不动弹，话还越说越多，越说越远。
还好陆时祈是个低食欲人类，多饿一会儿也没事，否则真有可能被裴慢慢饿死。
“……但是哥哥，我给你，讲故事的话，我不认识字，怎么办呢？”
果然。
陆时祈心里重重叹出一口气，小家伙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的情况很难好转不说，怕是要更加严重了。
于是陆时祈没再回答他越来越多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慢慢，你先去拿牛奶吧。”
他叹了声气，满满的无可奈何：“你把牛奶拿来，过两天我给你买东西，你想要什么都行，买多少小企鹅都行。”
已经到了需要靠物质诱惑这步，可此刻陆时祈是真了没应对他的精力。
奈何这种表达方式太过委婉，裴慢慢根本听不出来：“可是我，小企鹅很多了……”
“不是小企鹅也行，买别的也行，什么都行。”陆时祈说，“好了，你先去拿牛奶，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嗯，好哦，我去拿牛奶。”
这回看样子是真打算去了，手里捏着的小企鹅玩偶也放下了。
可脚步还没迈开半步，他又道：“可是别的，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陆时祈真的很想用拍额头表示自己的绝望。
“……现在想不出也没事，你可以之后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就什么时候告诉我。”
“好了，你快去拿牛奶吧，我还等着喝呢。”
“好，我去拿……但是哥哥，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呢？今天是吗？”
“……”
陆时祈脆弱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最后还是伸出手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然后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迅速精准地打开家庭群，输入两个字：救命。
点击发送。
再输入：谁来把慢慢带走？
另外又点了好几个抓狂表情包，统统发送。
是时候呼叫一些场外援助了。
光凭他一个人，真的很难应付裴慢慢。
虽然裴慢慢就在这个群里，但无所谓，他看不懂中文。
而且他的手机还在叔婶家，昨晚情况紧急，他们找到裴慢慢就赶紧回来了，来不及再整理这些行李。
陆时祈肯定是要把东西拿回来的。
宁愿找个跑腿，多给点钱，也不愿把其中一张包装纸留给这些亲戚。
他发完消息一分钟，裴慢慢还在他床头问着自己的十万个为什么。
然后房门被推开，陆泓景走了进来。
进来就要把裴慢慢带走：“来慢慢，跟叔叔去别的地方玩，不要打扰哥哥休息。”
打扰哥哥休息。
这话说的，有点伤人心了。
裴慢慢有点不服气。
他没有打扰哥哥休息啊，他只是想照顾哥哥，陪哥哥聊天，缓解哥哥生病中的不舒服跟孤单。
怎么就成他打扰哥哥了。
如果来接他的人是凌玥，裴慢慢怎么都得纠正一下这种伤人的说法。
可来接他的是陆泓景，他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乖巧且沉默地被带走。
……
两天后，陆时祈终于退烧。
这两天过得相当艰难，再不恢复，他跟裴慢慢的感情都将受到巨大考验。
虽然他也知道，裴慢慢是关心她。
可太过关心，有时就成了一种负担。
不管凌玥跟陆泓景怎么抓捕，小家伙都有一百种方式逃脱，然后一天来看陆时祈八百回，很执着于要亲眼看着陆时祈好起来。
这么一次次打扰，陆时祈能休息好就怪了，奈何对着裴慢慢，他总说不出重话，次次找理由安慰自己接受。
所幸还算快速地恢复了。
陆时祈身上没有其他症状，好了就是好了，就是人看上去又瘦了些——病中实在没胃口吃东西，为了早日恢复，他已经尽力。
而恢复的第二天，他们去了爷爷奶奶家。
本该初三晚上就去的。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晚上会在那过夜，第二天吃完午餐后回家，然后就去接裴慢慢了。
只是意外突发，陆时祈又发烧，这才拖延过了两天。
虽然原先计划里没有裴慢慢，但天意如此安排，都已经把小家伙接回来，总不能再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只能一起带过去。
何况出去走走，换换环境，多见见其他人也好，省得小家伙再想起那些伤心事，还要偷偷抹眼泪。
就是迟了两天过去，老两口也另有安排，这天客人还挺多。
虽说老两口是为了清净躲到乡下，但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还没躲到深山，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无处可逃。
住的地方又大，房间还多，客人一波接一波，根本招待不完。
不过今天还好，到的都是老两口的朋友，除了他们家应该也没其他人会过夜。
再次回到这里，裴慢慢当然很开心。
对他而言，这里是很特殊的地方，是为数不多，满满只有善意跟快乐回忆的地方。
婆婆跟爷爷也都很好很好。
还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他超级舍不得，哭得停不下来。
只是好一段日子没见到陆父陆母了，小孩难免又有些生疏的距离感。
抵达庞大气派的庄园，再次见到陆父陆母时，他黏在陆时祈身边。
没有开口叫人。
因为有点不敢开口叫人，只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
是陆母先叫了他：“怎么了慢慢，只是这些日子不见，你就把婆婆跟爷爷忘记了？”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长高啊？快点过来让婆婆看看？”
小家伙这才重获勇气，忽视了周围所有好奇打量的陌生视线，小跑扑入了陆母的怀抱。
“婆婆！”
“哎！”
“爷爷！”
“哎。”
陆父抱不到他，只能站在陆母旁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我有想你们哦！我好想你们的！”小家伙一脸认真地说道，“婆婆，我刚才想过来，但我不敢来……你一叫，我就跑来啦，嘿嘿！”
小家伙有时天然地蛊惑人心，都不用刻意说什么，光这么一句，就能把老两口哄开心。
边上有几位客人，都是陆父的朋友，陆泓景平日不大接触，但基本认识眼熟。
其中一位长辈问了：“哟，泓景，这小家伙是你们家哪位，先前怎么没见过？”
好了。
不问还好，一问那就有些尴尬。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把裴慢慢身世的来龙去脉讲一遍吧？
就算是长话短说版本，那也不行啊。
可难道要遮遮掩掩地搪塞？
还当着小家伙的面呢。
他是小，但又不傻，看到他们遮遮掩掩，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
幸亏陆泓景对此早有准备。
几乎没什么磕绊地就立刻接上，语气带着笑意，坦坦荡荡：“这是我们家小儿子。”
对方一听就笑了，明显不信。
也确实谁都不信。
“什么时候有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陆泓景也笑笑：“刚有的，是挺大一只。”
谁都知道这是假话，却也是非常体面的理由了。
一则说明他们挺看重这个小家伙，在他们家的身份不一般，二则也委婉地表示了，真实身份不好透露。
虽然明摆着是假的，但人家都说这是他们的小儿子了，难道还要继续追问——真的吗？我不信。
这么追问的人反而有病讨嫌了。
总之也不可能是陆泓景或凌玥的私生子。
要是凌玥的私生子，陆父陆母哪能这么喜欢，见面就这么亲昵地抱进怀里。
要是陆泓景的私生子，凌玥还能这么淡定地一起出现？
最主要是，不久之后，凌玥的父母也过来了。
两家本来关系就好，不说过年了，平时都会特意找时间聚一聚。
这要是陆泓景的私生子，岳父岳母还能开开心心地过来吗？
来干嘛，表演现场手撕陆泓景吗？
只有裴慢慢听不出真假，在听到陆泓景这么说时，内心世界强烈的震荡不休。
他不知道先生叔叔为什么这么说。
更是从来没敢有过这样的期待或幻想。
他惧怕着先生叔叔，不敢亲近先生叔叔，可在听到先生叔叔这么介绍他后，突然就觉得先生叔叔好帅好酷，一下变得超级高大超级可靠，变成了非常厉害的先生叔叔。
“慢慢！”
但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会儿，顾至栩大声呼喊了他。
“慢慢！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顾至栩一如往常的大大咧咧，“可算见到你了，好久没见，你有想我吗！”
顾至栩这两天住在外公外婆家。
跟陆时祈想躲清静时会逃到爷爷奶奶家一样，他也是为了躲清静。
但顾至栩没躲成功。
因为父母坚信小哑巴弟弟就是他的护身符，不允许他们俩分开，所以把顾若闻也送到了外公外婆家。
还好外公外婆不偏心眼，对他更好，否则他真会抑郁。
这回是凌父凌母来陆家做客，知道小孩之间的关系也好，所以特意把两个孩子都带上了。
陆时祈看到顾至栩就头疼。
看到他的小哑巴弟弟，更是直接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昏厥。
原因无他，单纯就是小哑巴弟弟今天穿了一套小企鹅联名的衣服。
大红的外套搭配大绿的裤子，再搭配一双紫色的鞋子。
丑到人神共愤，丑到无法直视。
但因为上面都印着小企鹅的图案，就有人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是的，这个人就是裴慢慢。
小孩哪有什么色彩搭配的审美，本能就是更喜欢艳丽一些的颜色。
再加上小企鹅图案。
那更好，简直是梦中情衣的程度。
陆时祈觉得奇丑无比，裴慢慢却觉得美若天仙。
小脑袋在这种时候意外好用，火速想起陆时祈前几天的承诺——答应过要给他买东西，买什么都行。
“……哥哥！”
陆时祈一眼看破他的意图：“不行。”
裴慢慢：？
他都没说是什么事情呢，怎么哥哥上来就给拒绝了？
“……哥哥。”
陆时祈冷若冰霜：“不行，接下去说什么都不行。”
第084章 第 84 章
小哑巴弟弟今日的穿搭风格很难不引起旁人注意。
实在太丑了。
谁家孩子过年穿成这样。
尤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还是去其他长辈家做客的日子。
就算没有专业造型师指导，可但凡有点基础审美，也不会穿出这么死亡的色彩搭配。
看到的人差不多都一个想法——好好一个孩子, 怎么就穿了身这样的衣服？
再看衣服上的图案, 印着好几个看上去就很智障的动画企鹅。
这衣服是真的非穿不可吗？
陆时祈上次见到顾若闻是在自己家。
那时小哑巴穿得很正常，看上去也干净可爱，让陆时祈一度认为他跟裴慢慢是同种类型的乖乖小孩。
但今天穿的实在是——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非主流小孩？
啊？
这造型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千万不能让裴慢慢跟他一起玩，千万不能让裴慢慢学到这样的审美跟穿搭风格。
但更可怕的是，他正庆幸还好裴慢慢没有这样的喜好，再看一眼裴慢慢——很好，这套穿搭已经把裴慢慢征服了。
陆时祈只感觉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衣服究竟哪里好看了，就因为上面印着小企鹅的图案吗？
总之陆时祈不可能给裴慢慢买这种衣服。
小家伙要穿成这样出门, 他们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宁可把自己绞死。
陆时祈努力不去看裴慢慢可怜巴巴的渴望眼神，但视线一旦避开，又很容易对上像个红绿灯似的小哑巴。
内心很绝望。
凌玥真是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爸，妈，你们怎么把闻闻打扮成这样？”
幸亏这是她亲爹亲妈，否则她也不敢说。
但真说起来，凌母也是一脸无奈：“是闻闻自己非要穿成这样的，怎么劝都不肯换……这让我有什么办法？”
“……”
那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小朋友的审美成谜，也不会为大人的标准转移。
但借此机会, 裴慢慢终于见到了陆时祈的外公外婆。
不愧是阿姨的爸爸妈妈。
看上去就很温和亲切。
不像陆家这边一脉相承的超强基因, 刚开始连陆父都把他吓到了。
对裴慢慢来说，那真是很新年的一天。
虽然从时间上看, 新年都过去一半，只能算凑了个尾巴。
可对他来说, 就是很热闹很开心的一天。
他对过年没太大印象，前两年还小，什么事都记不住，也就这两年能多记一点。
在亲戚家的时候，过年也热闹，每天都有好多人聚在一起，并且一聚就是好几天。
只是这种热闹跟他没太大关系。
除了顺手使唤一下，或者拿他做谈论的话题时，大人压根不会注意到他。
过年期间的伙食能好不少，平时吃不到的东西都有，裴慢慢也能吃得饱饱。
奈何大人的视线言论像扎心的细针，说他最贪吃，说他吃最多。
明明最后食物都会进入他的肚子，可好像非要让他吃得不开心才行。
在这里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好多大人聚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抽烟喝酒，搞得房间里烟雾腾腾，还要他跑腿去买香烟酒水。
陆父陆母主打一个养生健康，禁止吸烟，所以在这压根没人敢抽烟。
空间又大，房间还多，光是外面的花园庭院，就够裴慢慢玩到迷路。
裴慢慢还很有参与感。
先是陆父陆母对他的到来表示亲切欢迎，然后又被带着去见了凌父凌母。
他竟然还收到了过年的大红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大红包呢。
大人之间没有虚假地让来让去，收下后也没有立刻被人抢走。
是只属于他的大红包。
放进衣服口袋后，凌玥还很贴心把口袋扣子扣上：“慢慢要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啦。”
裴慢慢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平时也没让他花钱的地方。
但在裴家亲戚长期的耳濡目染下，他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很自然地就喜欢上了钱。
确定红包真留给他保管，自己竟拥有了小小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后，裴慢慢非常开心地拍了拍口袋，信誓旦旦地保证：“……知道了，我会藏好哦！”
心里开始计划这钱该用在哪里了。
是该买个大蛋糕，跟阿姨哥哥一起吃呢？还是买个大房子，让阿姨哥哥一起住？
虽然今天他最想买的，还是顾若闻身上那套衣服。
光是色彩搭配就太酷啦！
再加上小企鹅的图案，简直酷炫无极限！
见过大人，收完红包后，几个小孩就被放到一块儿去玩了。
陆时祈再不情愿都没用。
他最担心的画面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裴慢慢根本无法克制对小企鹅衣服的满眼羡慕，难得这么大胆，主动接近了非主流小哑巴。
陆时祈内心千万个拒绝，但也不能真的阻止。
因为撇开穿搭非主流，性格还有点小暴力外，顾若闻真的就是最适合裴慢慢的小朋友。
他们两家关系近，能经常往来。
两个小朋友又有共同的动画片爱好跟令人绝望的审美。
不管怎么说，起码这段友情能维持下去。
而且裴慢慢严重缺乏社交经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跟谁接近说话，陆时祈不可能上去就打消他的积极性。
唯一令人担心的点——裴慢慢并不知道顾若闻是个小哑巴，谁都没告诉他这件事，现在说也来不及了。
这给他的第一次主动社交带来不小难度。
虽然他肯定不是会嘲笑别人不能说话的小孩，可万一顾若闻心思敏感，误会了裴慢慢呢？
眼见裴慢慢主动走到了顾若闻面前。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衣服。
从外套到鞋子，再从鞋子到外套，上上下下地打量，眸子里满满藏不住的激动跟羡慕。
顾若闻也注意到了裴慢慢的靠近跟视线，转身看向他。
视线交汇。
两个小朋友都没有说话。
陆时祈不禁屏气凝神，紧张且好奇地等待着裴慢慢的下步行为。
小家伙会说什么话呢？
小哑巴要是没有回应的话，他会不会也误会是人家不想理他，从此主动交友的自信心大受打击呢？
陆时祈感觉自己竟比参加全国竞赛时还紧张。
这就是养成的刺激吗？
两个小幼崽之间的距离很近了。
视线相交汇着，谁也没有避开，都很确定对方是在看着自己。
作为主动方，裴慢慢先伸出了手，指了指小哑巴的衣服。
陆时祈看着这幕，眼睛都不敢眨。
来了来了。
最紧张关键的时刻来了。
接下去裴慢慢会怎么做呢。
他又会说什么呢。
而对面的小哑巴会是什么反应。
又会以何种方式，告诉裴慢慢自己不能说话呢？
用手指指人这个动作，真论起来有那么点不礼貌——还好小哑巴不太在意。
看到裴慢慢的动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小企鹅图案。
而下一秒，裴慢慢伸出的小手改变形态，变成了点赞的大拇指。
干净利落，感情充沛。
仿佛自带“锵锵锵锵！”的背景音乐。
没有说话。
因为根本不需要言语的表达，他上来就是个手动点赞！
接着又做出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肢体动作。
身体站直，双手在脑袋上方比划成大圈。然后半蹲下腿，双手又在下方比划了个大圈。
要说小家伙是个社牛吧，小家伙不敢说话，连“你好”都说不出口。
但要说他是个社恐吧，大庭广众之下，他连这种行为都敢做。
仿佛某片干涸森林里，进行着某种奇怪求雨仪式的小猩猩。
陆时祈：……
令人眼前一黑的事情又增加了呢。
要不他总说裴慢慢看的是智障企鹅。
因为这个动作就是动画片里小企鹅们的打招呼方式。
陆时祈真的很不愿意承认。
看动画企鹅感觉就很智障了，没想到裴慢慢做起来还能更智障。
但最智障的还是红绿灯小哑巴。
看到裴慢慢的打招呼方式，小哑巴瞬间双眼发亮，明显就是终于找到同好的激动。
于是穿着那身非主流衣服，当场回以这么一个上上下下的大动作。
好消息：不需要额外的语言交流，他们光凭借这么一个动作就能确定对彼此的好感。
坏消息：这种过于独特的打招呼方式，别说陆时祈眼前发黑了，连顾至栩都觉得羞耻。
看到顾若闻的大动作后，急匆匆地上前阻止：“小祖宗，大庭广众你做什么呢！”
“穿的跟棵圣诞树一样，已经很显眼了，可别再做这么诡异的动作……你别把慢慢带坏了！”
小哑巴的听力好得很，知道顾至栩是在嫌弃自己，当场回以一顿拳打脚踢。
陆时祈真的很想伸手去捂裴慢慢眼睛。
他难得会对顾至栩的说法表示高度赞同——某个小朋友像圣诞树是，怕裴慢慢被带坏也是。
但神秘的动作仪式已经顺利对接，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就更加顺利成章。
俩小朋友一见如故，甚至不需要顾至栩跟陆时祈暂时先当下传话筒，很自然地就约着去看智障小企鹅的动画片。
陆时祈的担忧最后实属多余。
虽然顾若闻不会说话，但裴慢慢也从来不是爱说话的小孩，时间倒回几个月前，他说话都还是磕磕绊绊，不清不楚的。
何况他们拥有独特的肢体交流方式。
看到激动时，都是用身体进行大幅度动作模仿，强烈澎湃——这哪是口头言语能相提并论的。
直到顾若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愿意大方让裴慢慢试穿下时，裴慢慢才发现他不会说话。
“……欸？”
裴慢慢非常迟钝地顿了顿，对这个发现还是很意外的。
“……那你是，怎么告诉大人，你想要这件衣服的呢？”
虽然意外错了地方，重点落在了根本无关紧要的地方。
顾若闻指指自己的手，然后打个几个裴慢慢看不懂的手语。
再用小企鹅里的肢体语言进行大概解释。
虽然陆时祈总说这部动画片智障，可最后这些姿势派上了很大用场。
不说能百分百表达顾若闻的意思，但让裴慢慢了解大概含义是没问题的。
裴慢慢也是不走寻常路的小孩，看到顾若闻双手灵活地摆动，仅仅只是用手指，就能组合出各种各样的意思，竟也由衷地感觉佩服。
“……好酷哦！打手语好酷！”
他跑到陆时祈面前，穿着又红又土的喜庆外套，兴奋地蹦蹦跳跳。
“……哥哥，打手语真的好酷！我也想学！”
“……”
陆时祈担心的另一种情况也发生了。
他从不怕自己学不会什么，但现在就怕裴慢慢突然想学什么。
“……好，学手语很酷，之后就带你去学。”
可看裴慢慢这么高兴，终于能将前几天的难过暂时忘却，痛痛快快地笑出来。
他怎么忍心打断呢。
只能选择宠着。
就是再看一眼这令人绝望的大红外套，陆时祈得缓一缓才能继续说下去：“但是你别穿着这件衣服了……这是闻闻的，你还是快点还给他吧。”
话还不能说得太重太直白。
怕刺激到裴慢慢脆弱的心。
裴慢慢当然听不出来，重点又落在别的地方。
对陆时祈展开一记歪头杀，好奇地问：“……闻闻？闻闻是谁哦？”
陆时祈：。
真的很可爱。
但外套也是真的很丑。
能不能别在穿着这种丑衣服的时候可爱。
陆时祈抬抬下巴，指向小哑巴弟弟：“他就是闻闻，他的名字叫闻闻，是新闻……是用鼻子闻味道的那个闻。”
裴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原来他叫闻闻啊！”
“嗯。”陆时祈应道，“所以赶紧把外套还——”
奈何他话还没说完，裴慢慢压根不听，转身就回去了。
显然有些兴奋过度，开始为难小哑巴弟弟。
“……我叫慢慢哦！用手的话，我的名字，该怎么念呢？”
“……”
陆时祈对此深感无奈。
顾至栩则是满脸怨念地从一旁飘过来，最后在陆时祈耳边小声发泄：“……可恶的小哑巴！还我慢慢！”
“我都好久没见到慢慢了！”
“终于在命运指引下，好不容易在这里重逢，结果还被这个小哑巴霸占了！”
“天理何在！”
“……”
槽点太多，陆时祈都不知道从哪句说起才好。
欲骂又止。
最后只憋出一句：“……你闭嘴吧，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仔细看看你的小哑巴弟弟，自己穿丑衣服不够，还要脱下来给裴慢慢穿。
这下好了。
裴慢慢穿这件丑衣服的画面简直深入人心，以陆时祈的智力，怕是一辈子不能忘了。
陆时祈又不能指责小哑巴。
家长都还在，也不能殴打顾至栩出气。
只能认命地叹声气，最后自己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裴慢慢真能开心就好了。
自从照片真相暴露后，裴慢慢一直都闷闷闷不乐的。
看上去是没事了，在家能说能笑，能吃能睡。
前两天他生病，小家伙更是一天能来骚扰他八百回。
但陆时祈很清楚，这件事的伤害并没有过去。
时间上看是过去了，心里上的创痕还是会残留很久很久。
裴慢慢什么时候是闹腾的性格呢？
前两天不间断地骚扰他，本身就是一种状态不正常的体现。
他无法一个人待着。
无法安静下来。
身边必须要有人陪，时不时就要跟人说说话，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切换心情。
今天带出来走个热闹，换了环境，认识了新的小朋友，还穿上了喜欢羡慕的丑衣服，脸上可算有了真心持续的笑容。
不管这一刻的开心能持续多久。
起码让他真正忘记了所有的烦恼跟难受。
算了，丑就丑吧。
反正只是在家里穿穿，没有满街去跑。
……
当晚，他们留在这边过夜。
原本顾至栩跟顾若闻是不会留的，但两个小家伙玩太好了，快到临别时刻，都依依不舍，还都可怜兮兮的。
难得交上了朋友，大人也不忍心拆散他们，正好明天顾至栩父母又会过来给陆父陆母拜年，于是凌父凌母干脆也留了下来，让他们再玩一天。
反正凌父凌母也嫌弃陆父陆母常年藏在乡下不肯走动，已经决定明天非要把他们从这个家里撬出去了。
……
那一整天，裴慢慢都很开心。
重新来到这里，见到了好久没见的陆父陆母。
认识了顾若闻，拥有了同样喜欢小企鹅的新朋友。
竟然还穿上了超级酷炫的小企鹅外套，好好过了把瘾。
狭小的脑仁跟拥挤的心头便没有多余空间分给悲伤的事情，只忙着开心了。
睡前平静下来的时候，悲伤经历是又有点反扑——无论今天过得有多开心，他的妈妈都不会回来了。
他甚至连妈妈的真实模样都不知道。
不过还没深想太多，陆时祈就说：“今晚稍微睡一会儿就行，别睡太熟了，晚点等大人们都睡了，我带你去出去玩。”
当场转移裴慢慢全部注意力。
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嗯？”
毕竟刚因为独行深林受过家长教育，裴慢慢还在非常老实本分的时期。
没想到仅过去几天，陆时祈自己发烧也才好，就又要带他偷偷做坏事了？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裴慢慢做了就做了。
可已经知道是要去做坏事，小家伙本能退缩，怕惹大人不开心。
“可是，可是……”
裴慢慢眨眨眼，心里有被唤醒几分期待，又被清醒的理智压着，开口时犹豫不决。
陆时祈问：“可是什么？”
裴慢慢抿抿嘴唇，还是说了出来：“可是不好……阿姨，先生叔叔知道了，会生气的。”
“嗯，所以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陆时祈非常流畅地接上，“他们要是不知道的话，就不用生气了。”
“……”
裴慢慢睁大眼睛，显然第一次见识这种操作。
还能这样？
直觉这话哪里不对，但又很有道理，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词呢。
裴慢慢：“……啊？”
陆时祈说：“还记得我之前答应过你的，带你去看烟花吗？”
“……”
裴慢慢扑闪扑闪大眼睛，从卖萌的表情上来看，已经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时祈就知道。
但裴慢慢可以忘，他答应过的承诺，他自己不能忘。
虽然放满整个天空是不可能了。
因为现实很残酷，作为一个过完年也只有八岁的小孩，他就算有这个财力，也没这个渠道。
所以许诺也不得不降级，变成找个地方放放小烟花，烧烧仙女棒了。
城市里很难操作，要让家长知道，又会有一万个不放心，肯定非看着陪着。
很没意思。
来乡下过夜倒为他提供了绝佳好机会。
反正爷爷奶奶家的场地大，他们都不用出去另找地方，在家里放就行了，还不用担心遇上危险，安全系数很有保证。
“今晚我就带你去放烟花。”陆时祈说，“虽然不是放满天空的烟花了，只有手握的小烟花……但手握也有手握的快乐吧，至少你能亲手感受。”
陆时祈的背包里藏满了各式小烟花。
他都能在家长眼皮底下教会裴慢慢如何使用电击棍，今天大摇大摆地背着烟花过来更是易如反掌。
而比起大烟花，裴慢慢也更喜欢小烟花。
因为小烟花跟他的距离更近。
以前裴家那些小孩待在一块儿玩烟花棒时，他差点没羡慕死。
一听陆时祈是带他去放小烟花，顿时什么质疑犹豫全都没了，双眸里只闪耀起满满的期待。
“……小烟花，是闪闪的，小烟花吗？我可以拿着，转圈圈吗？”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在说哪种小烟花，但陆时祈觉得应该都能拿着转圈圈。
所以思考几秒后应道：“我觉得可以。”
“……会嗖嗖嗖，啪啪啪，piupiupiu地响吗？”
更抽象了呢。
“……会吧。”
他买了很多种类，有些是需要放在地上的，那些应该会发出声响。
小家伙两眼放光：“哥哥，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
陆时祈顿时失笑。
几分钟前还在担心大人生气，现在就立刻叛变了吗？
你小子。
还真是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不行，还早，肯定有人没睡。等大家都睡了，我们再出去，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在做坏事这方面，陆时祈可谓经验丰富，手到擒来。
“但是我得告诉你，这是坏孩子行为，我带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做的时候你可以跟着，不过将来自己绝对不能主动做，知道吗？”
裴慢慢眨眨眼：“……为什么？”
刚才哥哥说的明明很有道理呀。
只要不被大人发现，不就好了吗？
他都记住学会了呢。
结果哥哥竟让他别学？
第085章 第 85 章
陆时祈提出的要求过分双标。
他自己也知道, 自己也觉得好笑。
但带裴慢慢做坏事不是他本意，他本意只是想让裴慢慢高兴。
谁叫这件事刚好是坏事。
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也很无奈，很没办法啊。
不过这么双标的说法拿来欺负裴慢慢刚好, 趁他现在年纪小, 还能欺负。
再大两年估计就不行了，所以得抓紧时间欺负。
面对裴慢慢有那么点点不服气的询问，陆时祈直接进行暴力的智商压制。
“因为我聪明，就算做了也不会被发现。”
“……”
好好好。
裴慢慢目瞪口呆。
虽然这句话不提内涵，但处处内涵。
就算是裴慢慢，也照样会觉得哪里不舒服，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呢。
这下裴慢慢是真不服气了。
必须说点什么，否则显得他很呆。
“我, 我……我也会，会努力不被发现的！”
尽管说完后显得他更呆了。
陆时祈都听笑了。
光这话就不像是能做坏事的人。
“你不行。”陆时祈说，“你有点笨，肯定会被发现。”
“……”
暗戳戳的内涵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智力歧视。
裴慢慢眨巴眼睛，不敢置信。
真的很想反驳什么——他不笨！他才不笨！就算真的有点笨，他也可以学，他会认真学的！
可对上陆时祈的双眼，小家伙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关键时刻，组词造句的语言系统被陆时祈一句攻破，正在破防中。
陆时祈：“不然你来说说, 今晚要是被发现的话, 我们该怎么办？”
“你会怎么向大人解释？又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让大人生气呢？”
“我……”
“道歉不行, 坦白更不行，我们要咬死不认, 坚持自己没错——你做得到吗？”
“……”
好吧，那他还真做不到。
不仅现在做不到，估计这辈子都很难做到。
想学坏事的念头刚露出个尖，就被陆时祈无情掐灭，用智力压制狠狠碾碎。
“……那，那好叭。”
裴慢慢在心底默默叹气，只能认命。
谁叫哥哥聪明呢，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但三更半夜要跑出去放烟花，裴慢慢内心深处还是很激动期待的。
白天已经玩得很累，平时要这样，估计一沾枕头就得睡着。
今夜心里有了惦记，还真没睡太熟。
总是睡睡醒醒，真怕自己睡过头，或者陆时祈会叫不醒，迷迷糊糊的。
等到陆时祈来叫自己时，更是一秒睁开眼睛，立即切换到清醒模式。
午夜十二点零五分。
他们偷偷摸摸爬起来，换好衣服，背上装备，准备出去放烟花。
整个大宅陷在寂静之中。
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家，又是在乡下，深夜时分更显得安静。
踏出房间后，裴慢慢连说话都压得小声了，走路也小心翼翼。
总感觉自己踏出的每一个脚步，都像怪兽登陆，有种惊天动地的声势。
“……哥哥，好安静哦。”
昏暗中，裴慢慢牵着陆时祈的手，依偎在他身旁，必须紧紧贴着陆时祈才有安全感。
“……我们的声音，会不会，太重了？会不会，吵醒别人？”
陆时祈的声音也压低了些，不过还算正常，他安慰裴慢慢：“放心吧，不会……只要别大吵大闹，不会有人发现的。”
虽然空旷寂静，但房子内部的隔音效果很好。
而且空间大，距离远，又不是凿墙钻地的拆家工程，声音没那么容易传播。
陆时祈特意晚一点出来，也是想确保大人们应该睡熟了，更不容易被些小声音惊醒。
屋内不算很暗，有屋外的月光指引，俩小孩手牵手，安静小心地走过长廊，准备下楼。
可刚走到楼梯拐角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今晚不会老实睡觉！赶紧坦白从宽，要带慢慢去做什么！”
顾至栩摸黑登场，嗓门响亮，就差拿个音响再给自己放首BGM了。
陆时祈本以为裴慢慢在吓人这方面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顾至栩不遑多让，甚至能更吓人。
没算到这点，陆时祈被狠吓一跳。
真的很想破口大骂，直接把顾至栩踹下楼梯摔死算了。
裴慢慢也算遭受报应了。
他这么吓过陆时祈三次，今晚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陆时祈能忍住不叫，但他忍不住，被顾至栩这么一吓，小心脏怦怦直跳，张嘴就要大喊出声。
不过声音从嘴里蹦出来之前，先被陆时祈捂住了。
“不怕不怕，没事……是顾至栩这个大傻逼。”
过度惊吓只会让陆时祈的脑子更清楚，第一反应就是先捂裴慢慢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
否则今晚的行为能直接宣告夭折。
骂完顾至栩后，又道：“……刚才骂人的脏话也别学，很没素质。”
确定裴慢慢平静下来，不会再喊叫后，他立刻转向顾至栩，狂捶对方好几拳，拳拳到肉。
“你他妈的——你妈的，你爹的，找死啊！”
陆时祈都开口说上脏话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顾至栩伸出双手进行防御：“……我妈是你小姨，我爹是你姨夫，你这样很没礼貌！”
“等我屠尽你家满门，你就知道我现在很礼貌了。”
“……”
陆时祈哐哐又是好几拳，捶得顾至栩光用双手已经不够，被迫加上双脚走位。
然而他一走动，身后的小哑巴弟弟失去遮挡物，完全暴露出来。
小小矮矮的身躯，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声音。
乍一眼没看清，还以为是跟着顾至栩的小婴灵。
又吓陆时祈一跳。
而且比突然蹿出来的顾至栩更吓人。
陆时祈直接闭了闭眼，是真的很想把这对晦气兄弟打包团起来，然后一脚踢到太平洋中心。
这下真惊吓过头，情绪达到某个顶值后，反而无喜无悲。
陆时祈冷静了，也不生气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问道：“给我一个你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否则你们将被我一起暗杀。
顾至栩笑嘻嘻的：“哈哈哈哈，没有任何理由！”
“……”
很好。
看来第一响烟花将在这里绽放，陆时祈决定塞进顾至栩嘴里后放。
“白天我就注意到了你哪里不对劲，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在到处踩点……所以我猜到了你今晚会有行动。”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行动，但你肯定会带着慢慢一起，那我必须要加入你们的行动！”
“我算过时间，这个点正好，不早不晚，安全系数又高，你大概率会选在这个时候出来……桀桀桀，果然被我猜中了吧！”
“……”
说顾至栩聪明吧，他看上去跟个傻子没有两样。
但要说他真傻吧，他又拥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还真被他猜对了。
总之陆时祈知道，今晚想摆脱他们是不可能了，他跟裴慢慢两人的单独计划只能宣告破灭。
“你再故意发出这种反派的笑声试试看？你干脆再笑大声一点，把所有大人都笑醒算了。”
陆时祈非常无奈。
“我要带慢慢去放烟花，特意选在这个时间……但是很可惜，没有准备你们的烟花，所以请你们回去睡觉吧。”
可也不能直接放弃抵抗，该争取的部分还是得争取。
虽然结果跟陆时祈预料中差不多。
一听他们是去放烟花，不仅顾至栩来劲，连小哑巴弟弟都来劲。
顾至栩直接无视后半句，双眼泛光：“……你们要去放烟花？！你们竟然要去放烟花？！这种事情竟然准备偷偷摸摸做，还不带上我？！”
“谴责！”
“我表示强烈谴责，并且将谴责到底！”
“……”
但经过陆时祈提醒，好歹知道控制自己的音量，再激动也没敢声音太大。
小哑巴弟弟不能说话，只能原地蹦跳两下，以此表达内心同样的期待跟向往。
别说。
好像个小婴灵在那里蹦，更吓人了。
“看看你的大背包，不说能装十几斤烟花了，就算装五六斤也没问题啊。”
“稍微匀我们一点就行，我们不贪心的，凑个热闹就行了。”
顾至栩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且料到你们会有行动，我也特意准备了一袋零食，到时候一边吃零食，一边放烟花，多有过年氛围啊！”
“……”
“要是不带我们，我现在就去告发大人，大家都别想好过。”
“……”
陆时祈就知道。
总之被顾至栩缠上，事情走向就会变得很麻烦。
“行吧。”陆时祈叹道，“但有几个前提条件，我们必须先达成共识。”
“不然我不放了，你们什么热闹也别想凑，白白在这里等到这么晚，大家一样别好过。”
“……”
真是好狠的铁石心肠。
顾至栩咬牙切齿：“……行，你说！”
“第一，今晚一切听我指挥，不准擅自行动。要你闭嘴就闭嘴，要你走哪里就走哪里，不能有任何异议。”
还真有那么几分指挥官的架子跟气势。
顾至栩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答应了：“行，听你的。”
陆时祈这才道：“别以为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你也不想被家长知道我们半夜出去干了什么吧？”
“你白天没看错，我是在外面踩点，找一条不会被监控拍到的路线。”
房子大，监控自然就多。
但也是因为太大，监控不能全方位覆盖，只集中装在了重要的地方，留下不少盲区。
顾至栩前一秒的质疑不服统统消散，只剩下认真的信服。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最靠谱！”
陆时祈的吐槽藏在心里。
——可惜被你这个不靠谱的缠上了，本来该很温馨刺激的烟花夜算是毁了。
“装的都是有声监控，所以路过的时候也不能发出声音，否则就会被录进去了，知道吗？”
“行，听你的！”
这下顾至栩就答应的很爽快了。
“第二点，谁的弟弟谁负责。”
“是我要带慢慢出去的，如果慢慢不幸被拍到，还被大人发现，那我出来承担责任，保下你们。”
“你们也一样，总之不暴露的那方就当没有参加。但要是都被拍到了，那我们一起承担。”
这点很公平很合理，顾至栩没什么异议：“好，没问题。”
“就这么两点，能做到就行。”
“放心吧，我保证看好我们家小祖宗。”
人前小祖宗，人后小哑巴。
顾至栩是懂灵活变通的。
陆时祈瞥了他一眼：“不，我倒不担心他。”
顾若闻体型小，好隐藏。
又不说话，能全程保持陆时祈最想要的安静。
相比之下，他更需要关注的是顾至栩这个大嗓门。
要是这家伙哪里掉链子，导致他们今晚放不成烟花，陆时祈保证把他大卸八块。
但顾至栩正好走了个神，陆时祈的内涵与他擦肩而过，压根没意识到。
“……不对啊。”他突然想到，“走外面还要防着监控呢，那现在呢？”
“我们就在屋子里面，岂不是时时刻刻暴露在监控下面？”
那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完蛋了？
这去外面还有躲着监控的必要？
陆时祈露出看白痴的眼神。
一脸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傻逼解释，但又不得不解释的模样。
“我们又不是在屋内放烟花。”陆时祈说，“要出事也是在外面出事，一般也是先查看出事点的监控吧？”
“要是能在外面的监控里找到人，谁还会看里面的？”
“有道理！”顾至栩恍然大悟，“多少也有点赌的成分，但很刺激！”
“……”
跟顾至栩解释完这些，陆时祈感觉大半体力已经消耗完了。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吧。”
裴慢慢听着陆时祈跟顾至栩说了好多话。
但听又听不懂，接也接不上，只能当个乖巧安静的小摆件，在旁边罚站这样子。
听到陆时祈终于说能走了，赶紧牵上他的手，乖乖贴好。
顾至栩说：“好好好，给我一分钟，我赶紧去把我准备的零食拿来，到时候一起吃！”
“……”
这么磨磨蹭蹭的，等到终于走出正屋，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外面天寒地冻，气温接近零下。
除了月光，再无其他光线。
但人多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害怕了。
裴慢慢被陆时祈牵着走在前面，顾至栩则带着小哑巴弟弟走在后面。
“……小心点，前面是池塘，千万别掉进去。”
想要彻底避开监控，路线难免有些不同寻常。
顾至栩跟顾若闻都不是常来这边，路线不熟，走得时刻小心，还略有点艰难。
顾至栩又忍不住质疑：“……真要走这样的地方吗，我感觉我踩到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了。”
“我合理怀疑你有报仇的嫌疑……说，你是不是故意带我们走难走的路？”
“赶紧闭嘴吧你，说了别发出任何声音，是想被监控捕捉到吗？”
陆时祈铁面无情。
“忘记来前是怎么说的了？要听我的指挥，不要发出声音。”
“弟弟们都还看着呢，你就准备做这样的榜样？”
“……”
说的是弟弟们看着。
其实小哑巴怎么看都无所谓，顾至栩在家里各种丑态百出，他估计都看麻木了。
重要的是裴慢慢看着。
毕竟顾至栩还想着长大后要跟裴慢慢结婚，当然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
所以忍。
他忍他忍他忍忍。
四个小家伙就这么往前走着。
走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一块废弃的土地旁停下。
这块地被闲置两年多了。
之前陆老太太是准备种些什么，所以将这块地整理了出来。
但真整理出来后，她又嫌弃这边太远，看上了更方便的一块。
然后这块地荒废至今。
因为距离远，平常也没什么人过来，边上只有两个用来堆放没用杂物的小仓库。
简直是今晚用来放烟花的最佳宝地。
“到了，就是这里。”陆时祈将背包放下，“但据我目测，安全距离大概就到仓库那边，所以尽量别跑出去。”
三更半夜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二十分钟，对几个小家伙来说，消耗也不算少。
刚走到庭院时还觉得冷，风一吹差点流鼻涕。眼下浑身热烘烘的，裴慢慢都想把围巾摘了。
顾至栩就像是来郊游的。
除了一背包零食外，竟连野餐垫都带上了，往地上一摊，然后把吃的东西都倒在上面。
“慢慢，你饿不饿？”
“走了那么多路，你肯定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吃蛋黄酥好吗？奶油夹心饼怎么样？对了，这个锅巴很好吃，你要尝尝吗？”
可惜裴慢慢满心满眼只有烟花，并未搭理顾至栩，只跟在陆时祈身旁，等待他放起今晚的第一个烟花。
“先放这个吧，看图片应该还行。”
不过陆大少爷自己也没放过这些，都是看网络上的图片或视频后，在线激情下单的。
他将一个三角塔形的小小烟花桶放在空地上，裴慢慢跟小哑巴弟弟很有默契地围了上来。
“你们后退一点，我不确定有没有声音。”
但两个小家伙都没打算听他的，静静且执着地蹲守在一旁，非要最近距离亲眼见证。
陆时祈无奈：“那等会儿记得跑快点。”
然后点燃引线。
“快跑。”
这么小的烟花桶，只要是静止不动的，危险性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似乎很享受这个乐趣。
让他们离远点的时候不肯走，等陆时祈一点燃，提醒的话音还没落下，瞬间都跑远了。
“哇哇哇——”
裴慢慢还加上了音效，看上去更加激动且夸张。
“——哇！！”
等引线燃尽，小小的烟花开始在黑夜地面上绽放，视觉效果朴素单调，但蹿得还挺高，也很明亮。
最主要是烟花特有的硝烟跟迷雾弥散开来，新年专属的氛围感就立刻出来了。
裴慢慢激动雀跃，又往前走了两步，拍着手掌蹦跳了两下。
“哥哥，好亮哦——好漂亮！”
“我喜欢烟花，也喜欢这个味道，很好闻哦！”
不过开心还没持续几秒，小小的烟花桶就燃尽了。
裴慢慢小脸上又是肉眼可见的失落：“……好快哦。”
陆时祈看在眼里：“没事，这里还有很多，保证够你今晚能玩开心。”
“等着，我再给你放一个。”
“……嗯！”
想到这些烟花专属于他，都是哥哥为了他特意放的，裴慢慢就又开心了。
他最羡慕的放烟花。
竟然也会有人专门为他而放了。
一连放了好几个小烟花，裴慢慢心头的小激动才缓解下去。
这时感觉到饿了，终于肯看眼顾至栩带来的零食，先吃了个蛋黄酥，又吃了包芝士夹心饼干。
顾至栩也正带着弟弟玩烟花。
但顾大少爷差不多，都是头一次见这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没研究明显。
“这是什么东西，跟小蝴蝶似的，样子倒还挺好看？”
放在地上点燃后，顾至栩胆大包天，一步都没后退，就站在边上看着。
然后“小蝴蝶”迅速发出“嗖嗖嗖”的声响，开始到处打转乱蹿，还边蹿边发射烟花。
“卧槽卧槽卧槽——”
顾至栩措不及防，被吓得当场来段踢踏舞。
还好小哑巴弟弟反应快，眼见情况不对立刻逃跑，否则就要站在边上跟顾至栩一起蹦跶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见到这幕，裴慢慢笑得很开心。
只是嘴里的饼干还没完全咽下，又这么仰天大笑着，不小心就被酥脆的饼干沫子呛到。
“咳咳咳——”
身体急速失去平衡，眼看就往直接往后躺倒了，还好陆时祈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接住他。
“小心！”
“咳咳咳——”
裴慢慢又咳了好几下，脸颊红了，眼泪都咳出来了。
但仍坚强地将饼干咽下了下去，没什么大问题。
场面一度非常热闹且混乱。
可也真是近期以来，最让裴慢慢感到放松且快乐的时刻了。
虽然是很冷很冷的三更半夜，不管远处还是近处都黑漆漆。
可他心头热烘烘的。
月光挺亮，燃放的小烟花也挺亮。
哥哥为他放了好多烟花，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种类，每一种他都觉得很有趣。
还能一边吃各式各样的零食。
陪在他们身边的，是另一个他也挺喜欢的哥哥，跟今天新认识的小伙伴。
这根本就是独属于小朋友的秘密夜晚，充满刺激的快乐时光。
而这样的时光，裴慢慢曾经也感受过两回。
第一回，是陆时祈带着他边泡澡边吃零食看电视。
第二回，是突然被告知叔叔婶婶来找他，然后陆时祈带着他逃跑，他们去外面吃了很好吃的甜品跟炸鸡。
第三回，就是现在，还是陆时祈带给他的。
有时裴慢慢觉得陆时祈就像个小小的魔法师，什么都能做到，无所不能。
“慢慢，这个好像很有趣，我们来放这个吧。”
顾至栩把陆时祈的背包翻遍后，找出一根长长的烟花棒。
让裴慢慢拿好后，自己负责点燃。
嗖——
啪——
没想到这个烟花棒看上去平平无奇，威力却挺大，是直接从内部蹿出去的，还蹿老远。
嘭——
啪啦——
结果下一秒，就蹿到了老旧的仓库玻璃窗上，把玻璃炸了个噼里啪啦，炸裂碎了一地。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仓库里还停放着一辆电动车，当场响起嘀嘀嘟嘟的超响亮警报声。
不说裴慢慢傻眼了。
这情况，连陆时祈都不得不傻眼。
声响简直能划破天际，哪怕现在吵不醒大人，明天仓库的一地狼藉也能引起怀疑。
顾至栩大惊：“卧槽卧槽——怎么办！我的亲表弟，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陆时祈当机立断，“当然赶紧跑啊——”
留下来只有等死。
跑起来才有一线生机。
说不定运气好，只要跑过顾至栩，就能把锅全推他身上了。
陆时祈一把夺过裴慢慢手上的烟花棒，直接扔进池塘。
随后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背包，拉过裴慢慢的手：“跑，赶紧跑——”
第086章 第 86 章
智商再高都一样, 闯下这种祸，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就是赶紧逃离现场。
陆时祈反应灵活，快速消除证据后, 拉起裴慢慢就跑。
等顾至栩反应过来, 也赶紧带上自家的小哑巴时，陆时祈早跑出几十米了。
“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背景音还是滴滴嘟嘟的电动车警报，谁也不知它还要这样响上多久。
倒是能遮盖他们的说话声，暂且不用担心被监控录下来了。
陆时祈在前面回复：“别说话，有监控！按照原路跑！没拍到就是没证据！没证据就是没有做！”
“兄弟牛逼！兄弟爱你！”
“……”
但也是最后的嘴硬罢了。
一看现场惨状便知，除了他们几个小孩，还有谁会半夜三更做出这种事？
裴慢慢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脚底漂浮着, 都没踩到地面几回，全靠陆时祈拉着跑，安双翅膀就能起飞的程度。
但很刺激。
虽然是做坏事败露，可因为是跟陆时祈在一起，他竟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反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原来这就是做坏事的快乐！
刺激刺激！好兴奋！
可惜裴慢慢说不出话。
风太冷了，呼呼扑在他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连呼吸都紧张。
陆时祈瘦归瘦，可该有的力量不减丝毫, 即便多负担一个裴慢慢的重量, 照样没有压力，跑得飞快, 很快跑完一半路程。
可即便他能达到这个身高体重的素质极限，对比每天大吃大喝, 还坚持锻炼的顾至栩来说，终归差了点。
顾至栩拖着小哑巴弟弟，脚步同样稳健迅速，还越来越快。
路程快到一半时，就赶上了陆时祈的脚步，随后渐渐将陆时祈甩在身后。
这就让陆时祈感觉不是很妙。
他喘着气：“……你可别被监控拍到了！”
虚假的关怀：跟着我，跑对正确路线。
真正的含义：去我后面！
顾至栩没能听出来，还真以为陆时祈在关心他，放缓脚步也要扭头回答：“……没事，刚才我记下路了！放心，不会被拍到的！”
“……”
大概是顾至栩平时像智障的表现太多，总让陆时祈忘记其实他也智力正常。
但顾至栩跑太快，更受不了的人是被他拉着一路狂奔的小哑巴弟弟。
小哑巴弟弟又不会说话，再难受也无法表达，只能被顾至栩这么拉扯着，在寒风中摇曳狂奔。
呼吸越来越困难，窒息感逐步递增，气还喘不上来。
顾若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缺氧晕过去了，视野都冒出阵阵黑白雪花点子。
这大概是顾若闻有史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弱小的身躯被迫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意志，他竟张嘴喊出了声：“……哥、哥哥！”
但因太久没有说话，发音很奇怪，给人一种歪七扭八的感觉。
声音也有点嘶哑，含含糊糊，并不清楚。
可确定这声“哥哥”真是小哑巴喊出来的，不仅顾至栩惊到，连陆时祈都很意外。
顾至栩就像两百码超跑踩下刹车，愣生生停住。
“……你刚才是不是开口说话了？”
剧烈跑动过后，顾至栩自己的喘息声都很剧烈，但这根本抵挡不了他激动的心。
“……你是不是喊我哥哥了？！刚才那声是不是你喊的？！你会说话了？！你再喊一声让我听听？！”
陆时祈也踩下刹车，停住脚步。
——但他是被顾至栩拦下来的，差点相撞，又出车祸。
“你有没有听到？！”
“刚才他是不是说话了，他喊我哥哥了！他竟然喊我哥哥了！”
平时表现出来的是好像很嫌弃，可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久，要真只有讨厌，顾至栩也不可能晚上跟他一起睡，做坏事还带着他了。
而且小哑巴开口的第一声就是“哥哥”，更是让顾至栩的内心无比膨胀，激动到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话了！他刚才真的说话了！”
顾至栩根本不顾小哑巴弟弟的死活，小孩额前都渗出薄汗，看脸色也已经苍白无力，但他激动地摇晃着顾若闻的肩膀，还想靠大力摇出奇迹的架势。
“……闻闻，你再喊一声！你再喊一声我听听！”
“你刚才真的说话了，我真的听到了！”
陆时祈拎着裴慢慢喘气，看了眼小哑巴弟弟的脸色，感觉小孩马上就要被顾至栩摇死了。
他还激动呢。
一个哑巴都急得说话了，他就不会想想刚才的情况到底是有多危险紧急吗？
但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陆时祈的心机上线。
他把裴慢慢放置在监控拍不到的安全位置后，看似激动地拍拍顾至栩肩膀，实则用了不正常的力道，直接将顾至栩往前推了几步。
刚好暴露在监控之下。
“我也听到了，是真的，不是你的幻听。”
陆时祈假装喘气，实际是压着音量，内心祈祷监控的收音效果别太好。
录下顾至栩激动的声音就够了，可千万别把他的声音录进去。
“他是真的喊你哥哥了……喊的第一声，竟然是你。”
也很懂怎么说让顾至栩更加激动。
所以顾至栩更不可能注意到陆时祈的反常，脚步也随着陆时祈的拍打挪动调整。
完整地暴露在了监控之下。
“闻闻，你再喊一声哥哥！你就再喊一声！”
不仅如此，他还坚持摇晃小哑巴，就这么把小哑巴也晃进了监控的镜头之下。
这让陆时祈说什么好呢。
顺利得有些过分了。
但也是顾至栩应得的。
谁叫这家伙半夜十二点带着弟弟来吓唬他跟裴慢慢。
先把他们都吓了个半死不说，还非要跟着他们，破坏陆时祈心中原本只有自己跟裴慢慢的完美计划。
破坏就破坏吧，算他自认倒霉，忍了。
结果这家伙败事超级有余，放个棒棒烟花还能把仓库玻璃炸了。
要不是跑了重要，陆时祈真会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先要顾至栩几顿好看。
现在就当顾至栩赎罪了。
反正他也确实做了这样的坏事，被抓获不算太委屈他。
陆时祈心里毫无犹豫愧疚。
世界本就肉弱强食，这只是自然的生存法则罢了。
只能祝你明天好运咯。
见自己的阴谋得逞，陆时祈才提醒：“……好了，你回房间再激动，现在还是赶紧走吧。”
“可是——”
“别可是，你看他脸色都什么样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刚才跑得太快了，他跟不上，急得都出声了？”
“……”
那还真是很有可能。
“好了，赶紧走——”
陆时祈又一把拎起裴慢慢，再次抢跑，这次很顺利地全程跑在顾至栩前面。
因为顾至栩背上了已经跑不动的小哑巴弟弟，带着这样的负担前行，速度很难再快起来。
过去的时候走了二十来分钟。
回去仅用了七八分，中途还加上停下说话的时间。
但电动车的警报音全程未停，好像上了无限的自动发条一样，等他们都跑回主屋了，还是能听到些余音。
说重不重，因为距离已经很远了，要是熟睡状态下，大概率很难吵醒。
但相隔这么远还能听到，这件事注定瞒不过去，光是那一地狼藉，明天就会被大人发现。
“……怎么办？”
背着小哑巴弟弟，顾至栩又激动又担忧，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快将他分裂。
“回房间，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明天再说。”
陆时祈还是那么坚定。
毕竟他在顾至栩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提前规划好路线，选择献祭顾至栩，送他上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吱呀开门声，应该是睡在保姆房的佣人听到声响了。
——不好！
这下两人都没说话，在屋内的灯光亮起来之前，各自带着弟弟火速撤离，跑回房间。
那一晚的经历用惊心动魄来形容都不为过。
回到房间后，陆时祈也没开大灯，生怕光线从门缝里漏出去，只敢点亮床头灯。
他跑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
裴慢慢也一样，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先把围巾解开，再把外套脱下。
床太高了，他都懒得爬。
外套一脱，直接往地板上一躺，开始原地休息。
好热好累。
好惊险好刺激。
但也是真的好开心。
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将混乱的气息喘匀后，裴慢慢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听上去就是很开心。
陆时祈也正躺在他身边缓神。
听到裴慢慢的笑声，其实也很想笑，只是更加诧异——按这小家伙的性格来说，发生这种事应该担忧不安才对，今晚是怎么了，竟然还笑？
陆时祈问：“你笑什么？”
裴慢慢笑着回道：“……好好玩哦！哥哥，今晚真的好好玩！”
坏了。
这下是真把裴慢慢带坏了。
不害怕就算了，他竟然还觉得好玩上了？
那接下去会是什么？
岂不是为了好玩，主动寻求这样的刺激？
陆时祈重重喘出一口气，再次告诫：“……好玩没关系，但你千万不能学。”
“你是好孩子，好孩子绝对不能做这种坏事。”
裴慢慢整个人的状态还兴奋地漂浮着，反问：“那哥哥，不做好孩子，没事吗？”
陆时祈笑了：“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是好孩子吗？”
这点陆时祈很有自知之明。
即便是从最基础的条件来说，他跟好孩子就从不沾边了。
岂料裴慢慢扭过头，很认真地说：“……是呀！我觉得哥哥是！”
“哥哥很好哦！”
“是很好很好，非常好非常好的哥哥！”
“……”
猝不及防得到裴慢慢的超高评价，陆时祈愣住了。
哪怕是凌玥跟陆泓景，他们嘴里都很难坚定又畅快地给出这种评价吧？
可裴慢慢说他很好很好。
说他非常好非常好。
陆时祈很难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或许是真好奇原因。
但更大原因是想听裴慢慢再说具体点。
就算是裹着武器的糖衣炮弹，这一刻陆时祈也心甘情愿被炸死。
“……因为哥哥，对我好呀！一直陪着我，带我玩，我好开心的！”
“哥哥就是很好，我觉得哥哥很好很好哦！”
平常小家伙也很难这么坦率，一口气说这么多。
小嘴简直像抹了无数层蜜霜，说出来的话能把人甜死。
陆时祈：“……可我带你做的是坏事，明天说不准会被大人骂，你还觉得好吗？”
但裴慢慢是真被带坏了，这么说已经吓唬不到他。
“我不怕哦！”
陆时祈一问完，他就给予非常坚定的回答。
“我相信哥哥……哥哥这么厉害，我跟着哥哥，什么都不会害怕哦！”
“……”
出发前的回旋镖扎到了陆时祈自己的膝盖上。
还好关键时刻他把握住了机会，推顾至栩出去献祭，否则还真不知道明天的下场。
但听到裴慢慢的回答，也是真正的心满意足。
虽然结局是以混乱慌张的状态收尾，可他跟裴慢慢的关系好像又更亲近了些。
他似乎也更一步得到了裴慢慢的信任跟依赖。
……
这么大闹一场，晚上还能乖乖睡着就怪了。
回到房间就已经很晚，时间快到一点半。
再磨磨蹭蹭地说话换衣服，爬到床上酝酿睡意，等真正睡着，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
第二天自然是无法唤醒的赖床。
一觉睡到十点半，陆时祈跟裴慢慢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还都不是自然醒。
是兴奋晚睡导致的睡相不好，已经和平共处很久的他们昨晚又在睡梦中大打出手，彼此都睡得腰酸背痛。
而半夜偷放烟花，还炸掉仓库玻璃的事也没瞒住。
等他们起床时，顾至栩跟顾若闻已经在打着哈欠挨训了。
一切在陆时祈的计划中进行。
大人还真没查看屋内监控，只查了屋外的。
发现有顾至栩跟顾若闻的身影出现后，当即将他们缉拿归案，展开激烈的道德教育。
陆父陆母当然是不会说什么的，但凌父凌母就不客气了。
凌玥作为亲阿姨，也不会客气。
说到一半他们的亲爹亲妈来了，这下就更不客气了。
主要火力也都集中在顾至栩身上，一致认为是他带着顾若闻胡闹，在外做客还这么不懂规矩，实在是无法无天。
那架势陆时祈都有些不忍心看，生怕顾至栩承受不住，就这么把他供出来分担火力。
但可能是小哑巴喊哥哥的惊喜值过高，就像保护罩一样套在他身上，顾至栩已经百毒不侵，无论谁来，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在乎了。
“要不这么来一下，他怎么会开口说话？他真的叫哥哥了，我亲耳听到的！”
“这怎么不叫因祸得福呢，都是我的功劳啊！”
……
“嫉妒，你们就是嫉妒。”
“因为他第一声开口喊得是哥哥，不是爸爸妈妈，所以嫉妒的丑陋将你们的内心已经吞噬。”
……
“现在不喊是你们没福气听而已，反正昨晚我是真听到了。”
“不然我一个人演戏呢，我有病啊。”
“反正他迟早是能开口说话的，你们应该感谢我给了这么大的希望！”
……
要不他能跟陆时祈做朋友呢。
撇开顾至栩自身的厚脸皮跟无法撤回的亲属关系，陆时祈要真不喜欢一个人，关系再近都没有办法逼着他亲近。
可他既然能跟顾至栩相处到一块儿，说明两人性格上是有相同点的。
这回就算是一种当场证明了。
只不过让陆时祈来说的话，他会是嘲讽不屑版，而顾至栩是自满骄傲版。
凌玥总觉得这事陆时祈也有参与。
两个小家伙懒觉睡到十点半，看上去却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就是最好证明。
但监控只拍到了激动的顾至栩。
证据不足，无法将陆时祈制裁。
凌玥问：“小栩，你说实话，昨晚真的只有你跟闻闻吗？”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你们到底是主犯还是从犯？”
其实都不需要顾至栩回答，她看眼裴慢慢的表情就已经心中有数。
虽然陆时祈双手枕着脑袋，看上去淡定从容，与他无关的样子。
但裴慢慢明显很是紧张，眼神扑闪躲避，手指开始绞起衣服。
陆时祈说：“妈，你这问题的指向性太强了，就差直接带上我的名字了。”
凌玥倒是真想带上他的名字。
但没有这么做的原因，陆时祈也很快说了出来：“不过这种事最好讲究证据，空口白牙容易使人蒙受冤屈。”
“……”
好一个蒙受冤屈。
再用空口白牙这四个字，更是直接将顾至栩话语的可信度也拉低了。
哪怕他真供出了陆时祈，可是他的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最后陆父陆母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小孩子嘛，偶尔淘气一两次很正常，不可能一直听话，什么错误都不犯的。”
“人没有受伤就好了。”
“这次就先原谅他吧，要再有这么危险的行为，下次再一起算总账。”
毕竟被炸的是他们的仓库，陆父陆母都这么说了，顾至栩这才被放过。
等到了没有大人的地方，顾至栩凑近陆时祈身侧耳语：“怎么样兄弟，说到做到，我够义气吧？”
确实让陆时祈有些佩服的。
而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陆时祈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
于是拍了拍顾至栩肩膀，面无表情地说：“兄弟牛逼，兄弟爱你。”
……
吃完午餐，他们准备回去了。
除去陆时祈，其他三位小朋友各有各的舍不得，场面没比昨晚好多少。
毕竟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裴慢慢跟顾若闻已经变成能一起做坏事的小共犯，感情自然也是一夜升温。
陆父陆母更舍不得小家伙。
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过来，只住一晚又要走了，很想留他多住几晚。
但这回是真没法多住几天了。
转眼新年就要过去，裴慢慢不仅要抓紧时间去上表演课，还得马上准备电影的第一次试镜。
而陆时祈也在准备一场全国性竞赛，过几天还得去首都参加集训。
别看他表面好像只围着裴慢慢转，实际该做的事情一件没落，执行力强效率又高，堪称小孩哥中的战斗机。
虽是小学组的竞赛，听上去好像不够陆时祈打的，但放眼全国，聪明小孩太多了，陆时祈并非独一无二。
而且这次又对上了先前把陆时祈打趴过的学校。
看到参赛小组的名单上有自己的复仇对象后，陆时祈必然是要去一雪前耻的。
这么一算，时间还挺紧迫。
已经没有能让他们胡闹乱来的空闲了。
回到家后，裴慢慢要先午睡。
凌晨到早上的七个小时没睡够，车上睡得迷迷糊糊也不舒服。
终于能睡自己的小床，裴慢慢准备大睡特睡，先狠狠睡上一顿。
凌玥亲自帮他换的睡衣。
但帮小家伙解扣子时，一眼看到口袋旁有个被火烫过的小缺口。
凌玥：……
好了，这下百分百确定昨晚他也在现场，肯定跟着一起放烟花了。
再看一眼昨天放红包的口袋，她亲手扣的扣子也开了，扒开看看，里面已经空空。
……不会吧？
凌玥试探地问：“……慢慢，昨天给你的小红包呢，有好好收起来吗？”
小家伙忙着打哈欠，没注意到凌玥的动作。
被这么一问，连忙拍拍口袋，还挺自信地答道：“……在呢！我有藏好哦，就在这里呢！”
红包自从进了他的口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再没去别的地方。
凌玥：“……”
好了，这下就更确定了。
八成是昨晚放烟花时闹的，不仅衣服烫了个洞，连红包都搞丢了。
凌玥问：“那慢慢自己看看，红包还在吗？”
“在呀！”
应声要响亮。
再低头一看，直接顿住。
口袋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红包的踪迹，什么都没有了。
“……”
他的红包呢！
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红包！
怎么就不见了呢！去哪里了！
想要瞌睡的困倦瞬间消散，裴慢慢恨不得把衣服口袋翻出个洞来。
可再怎么翻都翻不出红包了。
裴慢慢心里很清楚，是被自己搞丢了，他的红包不见了。
“……”
试图忍耐。
但根本忍耐不了一点。
“呜、呜……哇哇哇——”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红包啊。
是真给他的红包啊。
里面那么多钱呢！
他要买酷炫小企鹅外套的钱！
他要买大房子的钱！
现在好了。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买不到了。
他怎么能搞丢呢！
悔恨懊恼的泪水说落就落，裴慢慢悲伤到嚎啕大哭，根本停不下来。
哭声很快惊动了陆泓景跟陆时祈，父子俩都围上来，好奇询问发生了什么。
得知来龙去脉后，陆泓景笑了。
也没想太多，单纯就是抱着哄小孩的心思，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几个没用过的新红包，随口说道：“好了好了，就是一个红包而已，丢了就丢了，叔叔这里还有好几个呢，都给你了。”
态度很随意。
从口袋里掏出红包的姿势也很随意。
“喏，这些都给你了，别哭了。”
几个大红大金的喜庆红包真递到自己面前了，裴慢慢才暂停哭声。
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泓景，还有点不太敢收。
这跟雪中送炭有什么区别。
先生叔叔在他心里的形象从未如此正面高大。
“没事，都给你了，收下吧。”
“……”
陆泓景又说了一遍，裴慢慢这才敢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谢叔叔。”
“不用谢，几——”
声音戛然而止。
小家伙叫他什么？！
叔叔？！
竟然不是先生叔叔，而是正常的叔叔了？！
可裴慢慢欣喜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没有钱，只是几个空红包后，瞬间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哇哇哇——”
怎么可以拿空红包骗他呢。
第087章 第 87 章
除了陆泓景, 没人注意到这声称呼的变化。
可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绝对不是幻觉。
裴慢慢喊的，就是一声实实在在的“叔叔”。
再不是什么奇怪的先生叔叔！
他终于变成叔叔了！
说出去谁敢相信, 他竟然会因为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称呼变得如此激动。
可陆泓景就是激动了。
对他来说, 这不仅仅是称呼的问题，更代表了裴慢慢对他的态度产生变化。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实质缓和。
真的很想再听裴慢慢喊一声。
然后他就能提醒凌玥跟陆时祈：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小家伙喊我叔叔了！
社会文明终于得以进步变迁！
封建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他们家终于步入现代文明了！
可看完红包，裴慢慢竟又哭起来了。
哭得还比之前更加伤心欲绝，更加大声了。
这情况就很奇怪。
小孩的情绪真是难以捉摸，怎么说哭又开始哭了？
凌玥还在小家伙面前，见他又哭起来, 连忙询问：“……怎么了慢慢？叔叔不是给你红包了吗，怎么还哭呢？”
这时凌玥的想法也差不多。
像他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钱不钱呢？
应该是更在意自己没藏好红包，不小心搞丢了吧？
而且按照裴慢慢内向胆小的性格，应该也是更害怕会被大人责怪吧？
虽然半夜偷放烟花炸仓库相当可恶，但小家伙最多算个从犯。
何况又丢了红包，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
没办法，凌玥对他就是难以狠下心。
见他哭得这么凄惨，还是选择安慰。
“……好了好了，红包丢了就丢了, 以后小心就好。”
“叔叔都给你这么多了, 慢慢不难过了，不哭了。”
裴慢慢却还是哭得很大声悲伤, 并且边哭边摇头，张着嘴巴, 似乎很努力地想要传递某种信息？
凌玥便问：“……慢慢想说什么？不哭了不哭了，先告诉阿姨好不好？”
因为凌玥很温柔，没有任何指责，很好安慰到了裴慢慢。
发泄掉一些情绪后，小家伙慢慢有了几分冷静，哭腔哽咽地开了口：“呜呜……红包，红包没惹……”
“没事的没事的，一个红包罢了，没了就没了，慢慢现在不是有好几个了吗？”
“可、可素……可素……”
连话都说不清楚，是真的非常悲伤了。
“嗯？可是什么？”
“呜，可素，先生叔叔，给的，空的……呜哇哇哇……都素空的……呜呜呜……”
凌玥：“……”
陆泓景：“……”
就连一旁最担心的陆时祈，都难以控制表情管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无奈跟失语。
原来小家伙这么机灵。
才不要什么氛围感，凭一个红色的红包外壳休想混过去。
他要的是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是能在市场上流通的货币。
凌玥真的很想笑。
可看裴慢慢哭这么伤心，只能用力憋住不笑，否则小家伙该更伤心了。
陆泓景则是完全笑不出来。
好个小家伙。
所以刚才收下红包改了称呼，是被金钱的力量收买了？
发现红包是空的后，立刻撤回一个叔叔，又变回了先生叔叔？
好好好。
真是太好了，好就好在好了个锤子。
但陆泓景是真没想太多，也不知道小家伙这么聪明。
他就想着只是哄哄小孩子，多给几个空红包没关系，关键是从数量上取胜。
结果居然翻车了。
凌玥努力压着笑意，影后演技上线，作出满脸的严肃认真，为小家伙主持正义。
“什么，叔叔竟然给你空红包？”
假装自己全程没有发现，还对这种行为很不耻的模样。
裴慢慢立刻努力点头，边抽泣边吸鼻子，还边将红包打开给凌玥看看里面，以此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呜，里面空的。”
太可爱了。
真的太可爱了。
简直可爱到大人都要昏过去了。
也只有裴慢慢能让他们体会到这种可爱了。
亲生儿子那里就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凌玥揉了揉他的头发，更想低头亲亲他的小脸蛋。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即便他是明目张胆地想要钱，但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还恨不得把这几个红包都给他塞满。
凌玥伸手为他抹去泪水：“那叔叔真是太坏了，竟然拿空红包给慢慢，这么欺负我们慢慢……”
坏叔叔陆泓景也很无奈。
这种事谁能猜到呢？
何况裴慢慢好不容易才肯喊他一声“叔叔”，就因为红包里没钱，还当场撤回了。
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陆泓景肯定不吝啬那么几个钱。
陆泓景也蹲了下来，夫妻俩都这么蹲在他面前，平视着说话：“……那叔叔现在把它们都塞满好不好？”
圆滑的大人找着虚假的理由。
“刚才是叔叔太着急了，想快点拿给你，所以才忘记往里面放钱。”
“红包里怎么能没钱呢。”
“给慢慢的红包里肯定有很多很多钱。”
“……”
裴慢慢没有接话，只是抽着鼻子，看上去非常可怜兮兮。
但或许是因为陆泓景跟凌玥都蹲在他面前了吧。
第一次不是仰视着陆泓景才能跟他说上话，以这样的视线看待，竟破天荒觉得先生叔叔变温柔了。
又抽了一会儿，裴慢慢居然也敢这么看着陆泓景，继续跟他对话。
哭腔的鼻音浓重，小家伙问：“……尊、尊的嘛？”
尊的。
当然是尊的。
陆泓景也被这种发音萌到，轻笑着：“真的，叔叔现在就去塞，马上拿来给慢慢。”
“那慢慢就不哭了，等着叔叔回来，好不好？”
“……”
只是高度视线上的改变罢了，陆泓景带给裴慢慢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真奇怪。
从未觉得先生叔叔如此温柔，自己都敢这么看着他，然后跟他正常对话了呢。
裴慢慢用袖口手背擦了擦眼泪，点头：“……嗯！”
陆泓景没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那叔叔去塞钱，等叔叔一会儿。”
口袋里掏不出几张现金，但家里备用的不少。
陆泓景给了裴慢慢五个红包，怕塞太小，小家伙拿着了感觉不到，不够喜庆。
于是平等地往每个红包里塞了五千，塞得鼓鼓囊囊。
合计两万五。
作为新年红包，怎么都不能算小气了。
对小家伙而言，更称得上是笔巨款了。
而等到陆泓景再回去，裴慢慢的眼泪也已经收得差不多。
刚才多少有点受情绪控制，等冷静下来后，裴慢慢就对自己之前的言行有些懊悔。
再看到陆泓景手里厚厚的红包，更有一股莫名的羞耻跟不好意思，完全不敢伸手去拿。
陆泓景又在他面前蹲下，将红包递到他面前：“来，这些红包都是慢慢的了。”
“……”
但裴慢慢眨眨还有些泛红的眼眶，偷偷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陆泓景：？
这小幼崽有点意思。
情绪简直来去如风啊。
红包丢了要哭，红包里没钱也哭，现在给他红包了，红包里也有钱了——他是不哭了，但是也不要了。
“怎么不要了？”陆泓景玩笑道，“难道是叔叔来晚了，又惹你不高兴了？”
“……”
陆泓景说这种话简直跟恐吓没区别。
裴慢慢哪敢生他的气。
换作之前，光这么一句，就能把小家伙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但视线高低的调整充满不可思议魔力。
现在裴慢慢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说话声音弱弱的：“太、太多了……我，我……一个，就够了……”
小财奴也会有底线跟原则。
虽然知道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可他只要一个就够了，再多会不好意思。
就是有一种天然难言的羞耻感。
然而陆泓景直接动手，将小家伙的手从其身后拉了出来，然后将厚厚一沓红包都放到他手心上。
“好了，说过全部给慢慢，那就全部都是慢慢的。”
“收着吧，这回要藏好了，可不能再丢了。”
“……”
整整两万五的巨额。
尽管小家伙对具体数值没有概念，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单手都拿不动，还需要两只手一起。
“……好沉哦！”
发自真心的，非常实在的评价。
表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了。
这小家伙也太好玩了。
凌玥终于能笑出来。
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伸手轻轻捏了捏裴慢慢的脸颊：“……太好啦慢慢，重新有红包了呢。”
“……嗯！”
“那你是不是要跟叔叔说声谢谢呢？”凌玥提醒，“虽然叔叔忘记放钱很过分，可叔叔补给慢慢了，还是好叔叔的。”
陆泓景：。
那可真是谢谢你呢。
不过收下这么多红包，怎么都值得小家伙再喊一声“叔叔”了吧？
这么想，陆泓景又有些期待起来。
于是默认了凌玥的话，没任何反对意见，默默等待着小家伙接下去的反应。
彼此视线相对。
裴慢慢并没有躲闪避让。
这已经令陆泓景很是感慨了——之前小家伙哪敢直视自己啊？金钱的力量竟就如此强大，还能将这个小家伙当场爆改小财迷？
心里期待居多。
既然都能直视了，而且还是微笑着直视，那再叫一声叔叔肯定也不是难事。
来吧。
他准备好了。
这回凌玥跟陆时祈绝对能听清，就等着接受见证并好好感受这一时刻带来的震撼吧——
“……先生叔叔，谢谢你！我好开心！”
“……”
奈何现实迎面一记大巴掌。
把陆泓景拍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请问“先生叔叔”这四个字在此时起到什么作用？
答：让当事人认清现实，别想得太美乱做梦。
……算了。
陆泓景只能在心底无声惋惜，安慰自己能这样对话已经很好了。
而且小家伙顺利喊过一次，那么总有一天能喊出第二次，他再耐心等等吧。
只要不再作死痛失良机，总能等到。
陆时祈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场景，心头有股说不出的，微妙又酸涩的暖意。
有种裴慢慢真成了他们家人的感觉。
好像真是他的弟弟，现在爸爸妈妈在哄着他。
因为是裴慢慢，所以陆时祈并不觉得吃醋，反而有种家庭终于和谐美满的欣慰，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灵魂上的一家之主。
会酸涩是想到了裴慢慢的身世。
不知道他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
如果他能在亲生父母身边，一定从小就能享受这样的幸福，而不是兜兜转转，颠沛流离五年，才有了点这样的既视感吧？
最初怀疑裴慢慢有可能是被拐卖时，陆时祈想法简单明确，那就是一定要帮他找回亲生父母。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想法开始遭受动摇。
尤其是看着这样的画面，每当他觉得裴慢慢已经融入这个家的时候——
万一他不是被拐卖，而是被亲生父母主动卖掉，或者主动选择遗弃的呢？
万一父母早就离异，对他的存在并不期待，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呢？
要真是这样，即便找到了，裴慢慢也不会幸福。
只是让他的痛苦再添一层，再遭受一次精神上的巨大打击罢了。
陆时祈自私地想着，如果能一直维持现状也好啊。
就让裴慢慢在他们家生活下去吧。
陆时祈想得挺入神，表情也怪严肃，连裴慢慢蹦跶到了自己面前都没注意。
小家伙双手捧着几个大红包，捧得费劲，差点两只手打架，想举都不知道怎么举。
但脸上是真心快乐的笑容。
来自金钱的力量。
今日份小财迷的快乐源泉。
“……哥哥，看！”
因为陆时祈久久没有反应，只是在一旁呆呆站着，裴慢慢便主动将红包举到了他面前，很热情地展示分享。
“……先生叔叔，给我的！比之前多哦，我有好几个了！”
陆时祈这才回神。
装作没事人的模样，随口应道：“嗯，好多呢，你准备怎么用呢……有想买的东西吗？”
“有哦！”裴慢慢很快回道，“我想买衣服！是跟闻闻一样的，小企鹅的衣服！”
陆时祈：“…………”
天杀的他立刻就清醒了。
情绪迅速从方才的动摇忧思中抽离，回想起大红大绿又大紫的服装搭配，眼前真是再度一黑一黑又一黑。
恨不得陆泓景马上把钱收回去！
给他这么多钱干什么！
真让他买这样的衣服试试呢！
他可不想家里多一架奇形怪状的红绿灯！
可陆时祈又不能直接出言质疑裴慢慢的审美，只好委婉转移话题：“……除了衣服呢？还有其他想买的吗？”
还是赶紧想想其他的吧。
别一天到晚想着小企鹅了。
“……也有哦！”好在是真的有，裴慢慢很快又道，“……买大房子！我要买大房子，跟阿姨，跟哥哥，一起住哦！”
拿着两万五就敢开始幻想大房子了。
谁听了不夸一句真能想呢？
可这个购买打算比小企鹅衣服好太多太多。
至少听得陆时祈跟凌玥都心头一暖。
平时没白对小家伙好，要买大房子还不忘接他们一起去住。
于是只有陆泓景受伤的世界再度达成。
……好好好，拿着他给的红包，结果买房计划直接将他排除在外，压根没有提到他。
真的很想提醒小家伙，他还没死呢，这里还有一个他。
但他是被主动排除在外的，要刻意提醒才被注意，其实很可怜——而且要刻意提醒了还没被注意，那就更可怜了。
所幸裴慢慢扭头发现陆泓景时，也意识到了这点。
在没有任何人提醒的情况下，他凭借着自己开口说了：“……如果，如果先生叔叔不介意，也可以，一起住哒！”
陆泓景：“……”
谢谢，这样果然不可怜了。
这样实在是很凄惨了呢。
……
最后那笔钱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裴慢慢是喜欢收到红包的感觉没错。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缺，有钱也没地方用，只是收个热闹乐趣罢了。
等热闹过去就好了。
几天后，主动将这笔钱交由凌玥保管，还非常大方地表示：阿姨用了也没关系哦！因为男孩子就是要为喜欢的女孩子花钱！他最喜欢阿姨，所以阿姨可以尽情花他的钱！
幸亏陆泓景不知道，否则又该多一场心肌梗塞。
而新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刚开始对裴慢慢来说就像灭顶之灾，但也算是汲取到了岁月带来的成长，最后一切又回到正轨上。
过完元宵，陆时祈前往首都参加集训。
两个小朋友再度迎来分离。
还是一起生活后，时间最长，距离也最长的分离。
可惜裴慢慢没办法跟去。
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除了得上表演课，还得准备电影试镜。
但因为这场分离是提前知晓，并不是临时通知，给足了裴慢慢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再加上新年前已经有过一段时间分离，裴慢慢也有经验跟成长，所以接受还算良好，临别时刻没掉眼泪。
舍不得肯定舍不得。
做再长时间的心理准备都一样，他怎么可能舍得跟陆时祈分开呢。
但知道了哥哥是要参加比赛，而且还是复仇赛，要一雪前耻大杀四方，他更希望哥哥能加油努力，杀得对面片甲不留。
至少他在这里有凌玥的陪伴。
想是这么想的——
结果意外情况突发，凌玥又有了临时的工作安排，要飞外地一趟，参加一场不能错过的活动。
场面有些尴尬。
最后家里竟只剩下裴慢慢跟陆泓景。
千算万算，这是谁都算不到的情况。
陆时祈远在千里之外，听到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是难以遮掩的担忧，直接对着陆泓景说：“……爸爸，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还是麻烦你每天挤出点时间陪慢慢一会儿。”
“虽然他不一定需要你的陪伴。”
“可你千万不能无视他，不然——”
“爸爸，总之麻烦你了，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了能让我安心参加比赛吧。”
“……”
小少爷但凡是用平时那种傲慢一点的语气，陆泓景心里还不至于这么难受。
结果他为了裴慢慢这么卑微示弱，好像自己会趁他不在怎么忽视欺负裴慢慢一样——
对成年人来说，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打击。
陆泓景直问：“小祈，难道在你眼里，爸爸还照顾不好一个五岁的小孩吗？”
那陆时祈也就直说了。
“对啊，那不然呢？”小少爷毫不留情翻起旧账，“爸爸不会忘了吧，之前你在还家呢，慢慢就被佣人欺负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好一个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夸张了，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了。
“虽然那时我也在家，可爸爸不会指望才七岁的我能照顾好五岁的慢慢吧？”
“毕竟爸爸作为一家之主都做不好呢，肯定不会觉得是我的责任吧？”
“……”
这时候终于想起他是一家之主了？
可面对这笔旧账，陆泓景总归心虚，难以反驳。
再翻几次都得受着。
因为他就是没有照顾好裴慢慢，那时的他失职严重。
“……行了，你就放心吧，这回爸爸肯定照顾好慢慢。”
陆泓景信誓旦旦地向陆时祈保证。
“肯定把他照顾得白白胖胖，长胖好几斤，回来让你大吃一惊。”
“不是我质疑爸爸的能力，但我觉得——”陆时祈话说一半又停顿，“算了，当我没说。”
“……”
“老师叫我们了，我得先挂了，爸爸再见。”
“……”
仍所未知陆时祈的欲言又止是想表达什么。
而且除了陆时祈的内涵攻击外，陆泓景还遭受了来自凌玥的直接攻击。
凌玥说：“……要不我带慢慢一起去吧？”
“就当我带慢慢出去外面走走玩玩了，他来了这么久，也还没带他去外面旅游过呢。”
“那他的表演课呢，不上了吗？”
“落下一两节也没事，反正很快就能回来了。”凌玥说，“而且我带着他，还能让他适应人多场景，顺便再指导指导他的台词问题，不算很浪费时间。”
“要是被人拍到呢，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难以解释的，就说亲戚家小孩呗。”
陆泓景：“可你是去工作，带着他不会不方便吗？”
“多少会有一点不方便吧，但这次活动还好，到时我可以让助理照看一会儿慢慢，问题不大。”
“所以你更放心交给助理照看，也不想留他在家里让我照顾，是吗？”
“……”
“被我说中了？”
“……”
“……你否认啊，你倒是赶紧否认啊！”
“……”
接连受到来自家人的质疑，对陆泓景无异于一场公开处刑的奇耻大辱。
于是他下定决心，这次绝对要照顾好裴慢慢。
第088章 第 88 章
在跟裴慢慢搞好关系这一块, 陆泓景已经不敢有任何的过度自信。
先前觉得这有什么难呢？
后来发现真挺难的。
不愧是连名字都叫慢慢的裴慢慢，想跟他拉近距离，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但这回难得, 像是老天看不下去他作为一家之主还被孤立, 特意送来这个机会，要他好好把握似的。
凌玥跟陆时祈这对母子在家时，小家伙眼里哪看得到自己？
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小家伙不想看也得看，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回忆当初他如大反派一般登场的画面，如今剧情进行到这，他要还不抓住机会洗白，都对不起忍受他这么久的读者。
陆泓景先浅设一个小目标。
不可能短短几天就能让小家伙跟自己亲密无间了, 小目标是先把称呼改成“叔叔”就行。
这么定下后，再倒回之前看，又一次确定——想跟小家伙搞好关系是真难啊。
努力这么久，进步微乎其微，至今还在一个称呼问题上打转。
再难的工作都打不到陆泓景。
结果讨好这么个小家伙，竟比工作还难。
……
可要跟陆泓景单独生活好几天，裴慢慢心里也不好过，压力还挺大。
起初他都没意识到这点。
因为陆时祈跟凌玥的离开就够让他难受了。
陆时祈走的时候，他提前有心理准备，所以忍住了。
可凌玥说走就走, 走得那么突然, 小家伙毫无准备，简直像往本就受伤的心上再划一刀, 开始接受无能了。
陆泓景为了缓解关系，出于好心的安慰：“没事的慢慢, 叔叔在家啊，接下去几天，叔叔会照顾你的。”
“……”
好了。
经过陆泓景的提醒，裴慢慢更加难受了。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为什么？
裴慢慢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么严重恐怖的惩罚……
虽然他跟陆泓景的关系是好了些，他也没之前那么惧怕陆泓景了——可他真不敢跟陆泓景单独相处好几天啊。
这比好比让一头小猪学会飞翔。
裴慢慢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普普通通的小家猪，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小飞猪的。
好在他有手机。
后来在陆时祈的要求下，陆泓景专门找人去把裴慢慢的东西拿了回来。
还好去得早，否则真要被那对叔婶送光了。
本来陆时祈连零食都不想多留一口，但没办法，裴慢慢一走，叔婶家的小孩就吃了大半，剩下的要不拆了包装，要不就被拿去送了人。
吃的东西注定拿不回来。
但用的穿的，陆时祈特别交代，连只袜子都不肯落下，统统拿回来。
手机拿回来后，陆时祈就没收了。
怕裴慢慢突然无师自通，然后开始沉迷手机游戏，那反而不好。
所幸陆时祈教过的东西没全部还回去，不仅之前回家时派上了用场，这回继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裴慢慢想联系陆时祈或凌玥了就很方便。
他不会点单独私聊，因为觉得很难点。
不管是想凌玥还是想陆时祈了，都是把语音大大方方地发在群里。
深陷思念中的小家伙，压根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肉麻。
“……哥哥，你好吗。”
“我马上，就要去上课啦。”
每条语音的时长简短，但小家伙一口气能发十来条，详细述说自己的生活日常，顺便抒发自己的思念。
“我早上起来，很想你哦……”
“对了，我早上吃了荷包蛋！”
“哥哥，你有吃饭吗……你也要，好好吃饭哦，复仇很辛苦的，复仇要加油！”
“哥哥，我中午吃了两碗饭。”
“哥哥，我现在吃糖饼干，里面的糖黏黏的，很好吃。”
“哥哥，我要睡午觉啦！”
“我睡醒的时候，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就算陆时祈没有及时回应，小家伙单方面也能坚持下去，从早上说到中午。
午睡醒来后，又能从中午说到晚上。
单纯就是想说。
压根不在乎陆时祈会不会回应，又是什么时候回应。
要是陆时祈回应，就是他们多几个能聊的话题罢了，并不会打断裴慢慢原本的计划。
他准备好要说的那些，是必须全部说完的。
但只有陆时祈能察觉到，这是裴慢慢不太正常的反应。
他这样就像一只患有分离焦虑症的小狗，因为主人不在身边，所以对着紧闭的大门悲伤嚎叫。
裴慢慢总不至于嚎叫。
他的表现形式就是对着手机，反常地说很多很多话了。
对此，陆时祈的心情就很微妙。
说担心吧，那肯定有。
这又不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裴慢慢是心里难受，而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好几天。
可内心阴暗那面又让他暗爽。
这是裴慢慢依赖他，不能离开他的表现啊——谁会讨厌这种感觉呢？
反正陆时祈是不会讨厌的，甚至还有点享受。
再多依赖点也没事。
这么依赖一辈子也没事。
并且很好治愈了他在集训时被其他组员蠢到的心情，顺利压下想喷人的暴躁，恢复平静。
午休一口气听完裴慢慢发来的语音，陆时祈感觉脸上的阴郁暗沉都重新焕发光彩。
点开语音回复：“我早上都在忙，不能看手机，所以现在才听到你的消息。”
“我也有想你。”
“放心吧，我有好好吃饭，你不用担心……你自己多吃点，这几天千万别瘦了。”
“糖饼干还是少吃吧，听着就不健康。”
“我现在也稍微睡一会儿，晚上睡前我找你视频，再给你讲睡前故事。”
一个患有分离焦虑的小幼崽，白天都离不开人，晚上睡前更不用说。
想要战胜对黑夜的恐惧，独自入睡实在太难。
这两天睡前，陆时祈都会跟他打着视频讲故事，陪他睡觉。
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但肯定比不上真人在身旁。
裴慢慢睡是能睡，就是比平常需要更多时间。
而陆时祈一般都是等他睡着后，再把视频关了。
发完语音，刚把手机放到旁边，陆时祈耳边又响起顾至栩酸不溜丢的声音。
“啧啧啧，真黏糊啊。”
“受不了你们，谁家兄弟俩是你们这样的。”
“……”
顾至栩也是集训的队员之一。
虽然他经常给人一种很智障的感觉，实际智力正常，成绩也很优秀，能称得上是小学霸。
只是在陆时祈这样的小天才面前，再学霸都显得微不足道。
而被迫笼罩在陆时祈的光环之下，家人长辈们也只能记住他乱七八糟的性格了。
集训都是两人住一间。
陆时祈难逃顾至栩魔爪，平时在学校相处就够他受了，现在居然成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有时陆时祈自己都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真怕自己会对顾至栩狠下毒手。
但在打嘴炮这方面，顾至栩向来不是陆时祈的对手。
面对顾至栩的酸言酸语，陆时祈眼皮都不抬一下。
“怎么，羡慕了？”
“有本事让你弟弟也给你发几条语音啊？”
“……”
“哦，忘了，小哑巴是不会说话的。”
是顾至栩先撩者贱，那就别怪陆时祈下脚无情，狠狠踩踏他的痛点了。
“……你过分了！”
果然，顾至栩当场一个暴跳如雷。
“拿人家这种缺陷开腔真的很没品！很没素质！很没道德！”顾至栩道，“而且他会说话，你亲耳听到过的！”
陆时祈依旧面不改色。
“对，我没品，没素质，没道德，那又怎样呢？”
有种你来打我啊？
陆时祈说：“那再让他说一句我听听呢，不会就这么一句，至今没再说出第二句吧？”
“……”
只要不讲素质，陆时祈的战斗力恐怖如斯。
但都已经在打嘴炮了，谁还在乎素质不素质的？那当然是都拼命踩对方痛点了。
而这回，陆时祈也不是毫无弱点。
顾至栩道：“看看你现在这幅嚣张的嘴脸，不知道比赛结束后，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陆时祈顿了顿。
这回还真放不出狠话。
“我们陆少爷又要遇上他这一生之中的劲敌了呢。”
“你别说，看到参赛名单里有‘沈雾深’这个名字时，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这回要是再输，你可就足足输掉人家三回了。”
“……”
还真是很痛的痛点。
这位沈雾深就是陆时祈想要复仇的对象了。
他比陆时祈大了三岁，显然易见，肯定也是个小天才。
但校队不做年纪区分，陆时祈难得只能挨捶。
普通人的三年都能学会很多，改变更多，更不用说天才跟天才之间的较量了。
不管是谁把谁按在地上打，场面都跟神仙打架没区别，刺激又热闹，可看度原地拔高好几倍。
陆时祈努力掩饰内心的些许破防。
瞥了顾至栩一眼：“说的我们好像不是一队。要是我输了，你不照样也输了？”
“嗐，我是输习惯的人，无所谓。”
“光是面对你，我已经输过无数次了，早就对输赢这件事脱敏了。”
顾至栩道：“但你不一样，大家的注意力本就更容易集中在你身上。”
“我不懂哎，你知道输是什么滋味吗？”
“……”
“我的意思是，你喜欢输吗？”
“……”
陆时祈的拳头硬了。
“你不觉得他就像为了打败你而存在的吗？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对上他，他就一定能把你当场揍飞。”
越说越过分。
但真有点激将到陆时祈了。
不管怎么说，年龄摆在那。
即便智商再高，平时表现再成熟独立，可讨厌的点被戳中后，也会暴露小孩该有的幼稚心性。
陆时祈的理智是想给自己留点退路，别将话说死。
可顾至栩逼他逼到这种份上，他也没办法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事不过三，这次我就是来打败他的。”
“要是再输，我从首都爬回家。”
顾至栩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答应你，你爬回家的时候，我会负责在旁边为你拍照记录。”
“……”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也在这家酒店，昨天晚上我看到他了。”
顾至栩话题一转：“以前没对比不知道，现在这么一看，我竟然觉得他长得跟慢慢有几分像。”
“……………”
陆时祈毫不留情甩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你是懂怎么恶心我的。”
“我可不是故意恶心你，我是真这么觉得……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可我真越想越觉得他们像啊。”
“我看你像个锤子。”
说裴慢慢跟自己讨厌的家伙长得像，他到底是跟自己有仇，还是跟裴慢慢有仇？
顾至栩却只当陆时祈嘴硬。
“呵，你就嘴硬不认吧。”
“也是，主要是慢慢只认识你，他要是见识过沈雾深，说不定真会更喜欢他呢。”
“……”
刚才是陆时祈的自身弱点被捏住，无话反驳，可扯到裴慢慢身上，那就是顾至栩自寻死路。
“别人我不知道。”陆时祈说，“但我们之间，慢慢更喜欢我就够了。”
抓住反杀的好机会，陆时祈保证一脚就把顾至栩踹死。
即使顾至栩用最后的倔强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俩之间，之前慢慢是更喜欢我的！”
“以前是以前，要现在再试试吗？”
现在陆时祈是真自信，跟以前完全不同，连最后丁点犹豫都能舍弃的自信。
别说再让裴慢慢跟顾至栩相处半天了，就算相处一整天，哪怕整整两天，他都自信裴慢慢肯定还是选择自己。
所以对不起了兄弟。
这话是你自己要说的，那这个逼他装定了。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人要朝前看，别从想着过去多好，不然容易翻大跟头。”
“比赛也一样，虽然我之前是输了两次，但我输得起，这次我是为了胜利而来。”陆时祈十分凶残地说道，“这次我要是赢了，就换成你从首都爬回家，如何？”
“……”
可恶，还真是被他装倒了。
……
但就算是大少爷，集训生活也还是得随着集体来。
虽然陆时祈很不乐意，可出门在外，路途遥远，实在不好搞什么大少爷特殊化。
也亏有裴慢慢后，生活习惯发生了变化吧。
要还是之前那样挑剔厌食的进食习惯，陆时祈是真不爱跟别人一起吃饭。
但现在能吃的多了。
不单单是之前被迫改变的，经历过裴慢慢离家出走，自己着急寻找结果病倒发烧整整两天的悲剧后，陆时祈是有主动意识地接受多吃了。
要多吃点，补充足够丰盛的营养，他才能成为强壮可靠的大人。
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以前总觉得个子够高就行，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要是能好好吃饭，说不定他能更高更强大——至少在带着弟弟逃跑时，他跑得能比顾至栩更快。
所以跟别人一起吃饭时，陆时祈的外在表现很正常。
他要不说，绝对没人能想到他正常吃饭是什么死样子。
吃过晚餐，回到房间已经八点多。
陆时祈先洗了澡，随后躺上床，向裴慢慢发送视频邀请。
这天真挺忙的。
下午都没时间看手机。
吃晚饭时才顺便抽空把一下午堆积的未读语音听了，但那时没等到裴慢慢回复。
估计小家伙也在洗澡吃饭。
等他洗完澡，才看到裴慢慢几分钟前发了几个企鹅表情包。
所以陆时祈赶紧发了视频通话过去，怕晚了又要错过。
裴慢慢的语音铃声是他换的。
——都不需要猜，除了小企鹅里的插曲外，不可能再是其他的歌了。
噢噢噢噢做一只机智的小企鹅——
噫噫噫噫我是一只机智的小企鹅——
每回铃声响起，每听一回这个旋律加歌词，陆时祈都觉得自己是受到一阵精神攻击，智商能当场下降好几个点的程度。
可裴慢慢就是喜欢这首歌。
爱得要死，有段时间天天在家跟唱，旁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这回接听很快。
平常小家伙磨磨蹭蹭的，光是滑动接听按钮都要滑很久，陆时祈差不多能听个三十秒，硬生生感受三十秒的精神污染。
这回才唱完两句，小家伙竟然就接了。
视频通话正在连接——
铃声停止那一刹，陆时祈都惊了惊。
没办法，裴慢慢稍微有点进步都值得叫人震惊欣慰。
是对手机的熟悉度变高了？
还是小家伙的反应终于练快了？
酒店网络不够稳定，刚接通的瞬间总要卡上两三秒黑屏。
等黑屏一过，画面正式清晰——
却是陆泓景的大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陆时祈：。
陆时祈：？
陆时祈一秒切断视频通话。
因为是从家庭群里点进去的，所以陆时祈直接将话发在家庭群里。
陆时祈：【不好意思，点错人了】
陆泓景：【？】
陆泓景：【挂的速度可真快】
陆时祈总不能说自己被吓到，那一秒都怀疑人生了吧。
然后冷静一下。
然后真开始怀疑人生了。
如果他点错人，那说明陆泓景用上了这种智障铃声。
如果没点错，那说明陆泓景正在哄裴慢慢睡觉。
不管哪种情况都很吓人。
陆泓景：【你没点错人】
陆泓景：【是我拿着慢慢手机，顺手就接了】
陆时祈：。
好了，他最不放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陆泓景：【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用远程哄慢慢了】
陆泓景：【放心，我会陪慢慢睡觉的】
陆时祈：……
他竟然还叫人放心。
听到陆泓景要陪裴慢慢睡觉，陆时祈只会更不放心罢了。
……他打算怎么哄裴慢慢睡觉，也给裴慢慢讲故事吗？
裴慢慢能睡着吗？
不会被吓得整夜睡不着，然后睁眼到天明吧。
陆时祈再次点击视频邀请。
但这次竟被陆泓景拒绝了。
陆时祈：【？？】
为什么要拒绝他。
这是几个意思？
陆泓景：【我想了想，还是不让慢慢看到你了，不然他肯定只想着看你，我就没办法好好哄他了】
……本来就没办法好好哄吧。
难道你们本来是能好好相处，好好哄着的关系吗？
陆时祈很想吐槽，更想发死亡微笑，以此让陆泓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可理喻。
可裴慢慢是真落在陆泓景手上了，自己又不能开任意门回去，只能认命。
陆时祈：【好吧】
陆时祈：【祝你们好好相处】
陆泓景：【会的】
陆泓景：【你安心睡觉吧】
陆时祈：……
不知道裴慢慢今晚能不能安心睡着，总之他是注定无法安心了。
……
陆泓景是下定决心要跟裴慢慢重塑关系的。
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然要拿出百分百的尽力，铲除一切不利因素，紧紧把握住了。
而这回，老天是真站在了他这边，还让他意外得知小家伙怕黑，原来不敢一个人睡觉。
他知道之前陆时祈一直睡裴慢慢那屋，但没想多，就以为是俩小孩关系变好后的黏糊，非要凑在一起罢了。
直到昨晚深夜回家。
正打算去偷看一眼小家伙睡得怎么样时，却先一步看到了睡在客厅地板上的小家伙。
光看文字回忆好像还挺萌。
实际差点把陆泓景吓得魂飞魄散。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裴慢慢睡到一半醒来后，怎么都睡不着，便起床走到了客厅。
而客厅茶几上刚好摆着几个还没来得及吃的红心火龙果，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拿起来吃了。
一边吃，一边跟巨大的睡意做斗争。
最后不幸败下阵，倒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吃到一半的红心火龙果因此被压得稀巴烂，汁水均匀沾在他的脸上手上，弄脏了大片衣服后，又在客厅地板上静静流淌，流了一大滩。
陆泓景进屋还纳闷怎么开了盏小灯，难道是佣人忘记关了？
下意识走到这边来看，乍一眼以为发生入室抢劫的惨案，裴慢慢是真挂了，都要掏出手机准备先叫救护车再报警了。
幸亏一秒冷静，知道这事不可能。
再定睛一看——
发现了就这么被小家伙枕在脑袋下的火龙果。
……刺激。
这谁看了不说一句刺激呢。
关键陆泓景上前叫醒他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反过来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陆泓景怕他嗷嗷大哭，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一直到他冷静下来。
谁见了不说一句倒反天罡。
可也是这么一安慰一哄，陆泓景才知道小家伙是怕得睡不着了出来的。
这会儿心里就没任何嫌弃了。
才几岁的小朋友，怕黑很正常，并不是没用软弱的表现。
陆泓景抱着小家伙回房间，又亲手给他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最后哄着他睡觉。
感觉很不可思议。
越看自己越像大反派正在努力洗白。
真好呢。
第089章 第 89 章
裴慢慢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是真敢在这个家里“乱来”了。
半夜三更走出房间，在客厅吃火龙果还装死什么的……这要说给几个月前的小家伙，他自己都不敢听。
怎么想都不可能呀。
这绝对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但真实发生了。
并且小家伙不觉得哪里不对。
那他就是一个人不敢睡嘛。
客厅茶几上刚好放着火龙果嘛。
他吃着吃着就是困了想睡觉嘛。
一切的发生合情合理, 没有一步是故意的, 除了最后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外，就再没其他问题了。
真要论问题在哪的话，那也是在陆泓景身上。
裴慢慢嘴上当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可一点没少想——先生叔叔才真吓到他了呢！
他在房间睡不着，挪到客厅后好不容易睡着的，结果被先生叔叔叫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陆泓景那张脸，这对一个小幼崽而言是多强烈的视觉冲击啊！
差点就把他吓哭了！
更过分的是，先生叔叔还进了他的房间, 说要陪他睡觉。
来一晚就算了，竟然还来第二晚。
裴慢慢就像只安全领地被陌生大狮子入侵的小兔子，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反抗。
只能小心翼翼地躲起来，生怕自己被顶级捕食者发现。
好比此时此刻，裴慢慢半个脑袋都缩在被子里，看到自己的手机被陆泓景拿着，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其实他还在等哥哥的视频通话……
哥哥今天好忙哦……
他跟哥哥说了那么多话，哥哥好像就回复了一点点，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回他呢……
但先生叔叔一直拿着他的手机, 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啪啪啪地按了挺久。
总之完全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
裴慢慢忍啊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因为他想哥哥了。
真的很想跟哥哥说说话, 于是决定做只勇敢的小兔子，从自己的洞穴里探出脑袋, 小声地说：“先生叔叔，我今天还没，见到哥哥呢……”
但他这么一说，只是让陆泓景更确信了自己的做法没错。
看看，快看看。
就算没让他们视频，小家伙心里都惦记着陆时祈。
刚才要让他们顺利在视频里相见了，小家伙眼里还会有自己吗？
他想搞好关系的打算岂不是更没进展了？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预判了会有这种场面发生的可能。
陆泓景很干脆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了。
然后厚颜无耻地欺骗小朋友：“今晚不不见哥哥也没关系吧？”
“……”
裴慢慢眨眨眼，很想说那还是有点关系的，而且关系还挺大的。
可对上陆泓景就没自信，根本不敢提出相反说法。
陆泓景看似语重心长：“叔叔知道，慢慢今天没怎么跟哥哥说话，所以很想哥哥，对不对？”
“……嗯。”
这是真的，合情合理。
裴慢慢点了点头，尚敢承认。
“但哥哥今天一直来不及回复你的消息，说明他今天很忙很累……那慢慢也要让哥哥好好休息一晚的，对不对？”
如果裴慢慢识字，明天一看手机上的文字对话就能发现真相，陆泓景肯定不敢这么欺骗他。
但很幸运，裴慢慢不认识字。
所以陆泓景张口就来，毫无心理压力地诓骗小朋友，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么一说，裴慢慢果然犹豫沉默。
也是。
哥哥是要去复仇，肯定很辛苦，他是该让哥哥好好休息一晚。
但理解是理解，思念是思念。
思念跟习惯是不能轻易放下的，裴慢慢又问：“……今天晚上，哥哥休息了，那我明天晚上，能找哥哥吗？”
陆泓景想了想，终究没太贪心：“能啊，今晚哥哥要是休息好了，那明晚就能来找慢慢了。”
“……”
那就还行。
只是一晚罢了，他能忍。
小家伙感觉生活又有了盼头，点点头，语气轻快许多：“……那哥哥，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晚再找哦！”
陆泓景也很满意。
很好，一切顺利进行中。
有过前一晚的陪睡经验，今晚再陪睡，陆泓景也熟练了很多。
放下手机，换了个舒缓的姿势躺在裴慢慢身旁，光看架势，仿佛这早已是他的日常。
不过客房的床还是小了点。
睡两个小朋友没什么问题，让他这么大的成年体格带着小朋友睡，陆泓景都担心小家伙会被自己甩到地上去。
要不给小家伙换张床？
还是换个房间？
但说是客房，其实这里跟次卧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是次卧的床会更大些，空间也再大些罢了。
“慢慢，要不去叔叔房间睡吧？”
“叔叔房间的床比较大，你想在上面滚来滚去都行。”
“……”
裴慢慢沉默。
大狮子入侵他的安全领地就算了。
作为没用的小兔子，他确实没有力量反抗。
可要他主动进入大狮子的领地，那就过分可怕了。
他有这样的胆子吗？
这跟要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裴慢慢不想去送死，又没胆子正大光明地拒绝，只能用沉默表示懦弱微小的抗议。
好在多沉默几次，陆泓景也就明白了他的沉默代表抗议拒绝。
因为愿意答应的时候，小家伙的态度是很积极的，要有什么在意的地方，他都会主动问。
陆泓景无奈：“……叔叔跟你开玩笑的，当然不用去叔叔房间睡。”
“就睡这里吧，慢慢肯定也更喜欢睡在这里吧。”
“……”
裴慢慢还是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还着实让崽有点尴尬。
他该怎么告诉陆泓景，刚才他真被吓到了，就算陆泓景很快解释了不过开玩笑，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于是沉默静静流淌了好几秒。
本就不够自然熟络的氛围更加尴尬。
一分钟后，陆泓景又主动道：“……对了，叔叔来给你讲故事吧。”
“平时哥哥都给你讲什么，叔叔讲一样的吧。”
陆泓景心想，小孩无非听点童话故事或者冒险故事呗。
就算裴慢慢另辟蹊径要听恐怖故事——但这种事听上去就绝对不可能。
然后裴慢慢说：“……哥哥讲，我的故事哦！”
陆泓景：……
陆泓景：啊？
陆泓景就懵了。
他的故事？
他的什么故事？
其实陆泓景知道陆时祈会给裴慢慢讲解电影原著，奈何这件事真的太小太微不足道，除非有谁能提醒他一下，否则真是扔在大脑某个小角落，一扔就是一辈子。
裴慢慢这么说，陆泓景第一反应是陆时祈每晚会以他为主角，现场编故事出来念。
很离谱对不对？
可放在陆时祈跟裴慢慢身上，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合理。
只是陆泓景做不到。
即便把故事主角换成陆时祈，或者换成他跟凌玥都做不到的程度。
于是沉默再度席卷。
尴尬流淌在这一大一小之间。
真艰难啊。
这样无能为力的相处，对双方而言都是种不小的折磨。
才觉得老天站到自己这边没多久，陆泓景又觉得老天是原路返回了。
最后陆泓景只能说：“……睡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慢慢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早上就要去上表演课，可不能迟到了。”
尽管陆泓景很努力温柔了语气，用一种贴心安慰的方式说出来。
可这种事情再怎么温柔提醒，本质都不会变，裴慢慢光想到就会开始紧张。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部分都一样。
还不到能够独立的年纪，对陌生事物有种天然的抗拒，哪怕没有大人的陪伴，也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
第一阶段的课是上得不错，可有段时间没去，而且切身感受过课程会有的残酷严厉后，裴慢慢多少会有些焦虑紧张，需要重新适应的时间了。
陆泓景不说出来还好。
一说出来，满脑子瞬间被这件事填满。
裴慢慢感觉自己不会再快乐了。
“好了，把眼睛闭上吧，慢慢真该睡觉了。”
“……”
陆泓景这么要求，裴慢慢乖乖闭上眼睛。
可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转动着，看上去就毫无睡意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弱弱的声音传出来：“……可是我，睡不着。”
阿姨不在家，难受。
哥哥不在身边，难受。
待在他身边的是陆泓景，更难受。
想到明天要去上表演课，难受到快窒息。
入睡前的夜晚时刻最容易悲伤，这点连小幼崽都无法幸免于难。
所有事情叠加在心头，裴慢慢说话都沾染着悲伤的气息。
陆泓景顺着问：“嗯？为什么睡不着？”
裴慢慢很乖地闭着眼睛，没敢擅自睁开，就这么回答：“……我难受，我觉得害怕。”
想到竞争如此激烈，自己差点就惨遭淘汰的表演课，哪个小幼崽能不害怕呢？
但陆泓景会错意，昨晚才听裴慢慢说了怕黑，就以为他现在还是怕黑。
突然想到什么，陆泓景停顿片刻：“叔叔出去拿个东西，你等叔叔一会儿。”
身旁的床铺起伏了一下。
意识到是陆泓景起来后，裴慢慢瞬间睁开眼。
然后亲眼看着陆泓景快步走出了房间。
裴慢慢眨眨眼，不知道陆泓景去做什么，还会不会回来。
但那一刻，他竟然是希望陆泓景会回来的。
先生叔叔是令他害怕没错，可相较之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更恐惧黑暗。
两者相较取其轻，实在没人陪的情况下，有个陆泓景也是好的。
好在陆泓景回来了。
双手捧着一个挺大的纸箱，走到床头边蹲下，一阵捣鼓。
搞了两分钟左右，陆泓景道：“好了。”
这才重新上了床，躺回小家伙身边。
而裴慢慢经历过差点失去的恐惧，意识到陆泓景在身边也有好处后，对陆泓景的害怕值就有所降低，这会儿主动往他身侧贴了贴。
陆泓景却没发现。
只说：“慢慢，你先把眼睛闭起来。”
于是裴慢慢又乖乖闭上眼睛。
啪嗒——
听到灯的开关声，即使闭着眼，还是能感受到周围环境陷入大片黑暗的色调变化。
咔哒——
这就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了。
陆泓景说：“慢慢，把眼睛睁开吧。”
搞不动先生叔叔想做什么，要人一下睁眼一下闭眼的。
但裴慢慢没有丝毫不耐，依旧听话，缓缓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为眼前的场景惊喜震撼。
“哇哇——”
忍不住赞叹出声。
因为当他再睁开眼，漆黑的房间内变成了璀璨的银亮星河。
陆泓景拿来的是星空投影灯。
距离有限的房间瞬间成了浩瀚无边的浪漫星河，星星光线柔和，并不刺眼，还会缓慢地移动流淌，效果逼真，宛如真正的星空。
“……好多，好多星星啊！”
小家伙惊喜极了，这下所有的难受紧张都忘却，满眼只有眼前的浩瀚银河。
“哇——好漂亮啊，先生叔叔，好漂亮啊！”
持续了一整晚的尴尬别扭终于在此刻打破，裴慢慢获得了全新的惊喜，而陆泓景看到裴慢慢的反应，也心情愉悦且满足。
陆泓景问：“星星是很漂亮，喜欢吗？”
裴慢慢用力点头：“……嗯，喜欢哦！太漂亮！”
现实中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更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所以不怪裴慢慢反应夸张。
“好多星星啊……先生叔叔，在动呢！它们都在动哦！”
反应真实且可爱。
陆泓景很满意。
这个投影灯也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最初这是陆泓景想送给陆时祈的礼物。
因为那段时间陆时祈对天文学很上头，没事老半夜跑出去观察夜空。
陆泓景还以为自己投其所好，肯定送对了礼物。
哪想陆时祈的反应无比冷淡，只打开一次，看了看效果，随后就说：“你以为这种东西能哄到我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这个投影灯被放进了角落吃灰，直到遇上终于懂得欣赏它的裴慢慢。
陆泓景会拿出这个的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知道小家伙怕黑，所以想用这个哄哄他。
“如果没有黑暗，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星星了。”陆泓景道，“所以不用害怕黑暗，就当它的存在是为了让星星变得漂亮。”
“……”
裴慢慢眨了眨眼。
下意识觉得这个说法很厉害，只是说不清厉害在哪。
心底有股想要称赞的佩服，可转念一想，自己还是惧怕黑暗的，不会因为星星改变，所以又说不出佩服。
星星离他太遥远了。
可只要关上灯，房间里的黑暗近在咫尺，立刻就能将他包围。
“对了，这里还能看到好多星座……慢慢知道星座是什么吗？”
裴慢慢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没事，叔叔指给你看。很多星星连在一起，就能组成一幅图案。”
陆泓景大学时选修过天文课，对这方面还算熟悉。
虽然过去年数已经相当久远，可拿出来哄哄小朋友依旧没什么问题。
语调缓慢低沉，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后，陆泓景道：“……看，就在这里，慢慢看到没？”
却久久没能得到小家伙的回答。
侧头去看，原来是已经呼呼大睡，连说话都不能把他吵醒的程度了。
陆泓景停顿一秒——自己讲的这些真有这么催眠吗？
一分钟前他们还在互动啊？结果说睡过去就睡过去了？
但是算了。
能睡着就好。
看着小家伙平静甜美的睡颜，陆泓景是真的有被可爱到。
心底还掠过一阵难言的治愈。
从最初的胆怯逃避到居然能在他身边熟睡，这种一步步亲近的养成感真会让人膨胀，产生别样的成就感。
难怪陆时祈养小家伙养得这么上头。
换成谁来都得上头啊。
……
睡过去后，裴慢慢一夜好眠。
全程未醒，睡到天大亮。
没睡好的是陆时祈。
隔着几千米的距离想东想西，担忧不止。
怕陆泓景跟裴慢慢不能相处愉快，怕裴慢慢会被陆泓景吓哭。
虽然说穿了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就是想得人越来越精神，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时分，陆时祈才浅浅睡了三四个小时。
八点多起来时，眼皮沉重，哈欠不止，本就臭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睡眠不好，食欲自然也差。
陆时祈把这笔账算到了陆泓景头上。
都是他昨晚不让自己跟裴慢慢视频害的。
让他不能好好睡觉，还让他不能好好吃顿早餐——简直破坏他的强健长大计划，罪大恶极！
原本陆时祈是不打算硬逼自己吃早餐了，可酒店早餐是自助式的，菜色还挺丰富，顾至栩非吃不可，陆时祈就只好陪着他去。
大少爷亲自端着盘子，打着哈欠转过一圈，只夹了一个鸡蛋饼，一个烧麦，最后站到了现煮拌面的台前。
倒不是他爱吃这些。
而是不想吃东西，也不知道该吃什么东西时，他下意识会根据裴慢慢的口味来为自己搭配食物。
正看拌面可加哪些小料时，身旁来了个人。
陆时祈当然不会特意去看人家什么模样，可对方端着的盘子就这么映入了眼帘。
两个鸡蛋饼，一个荷包蛋。
一份火腿鸡蛋卷，还有一份小小的蛋包饭。
好家伙。
比裴慢慢更爱吃鸡蛋的人出现了。
这一份早餐的鸡蛋含量实在超标了吧？
母鸡看到都要捂着屁股跑路了吧？
“师傅，给我一份葱油拌面，加一个煎蛋。”
更可怕的是，他都已经有这么多蛋了，拌面竟然还要再加一份煎蛋。
全蛋宴啊这是。
大早上的，这合适吗。
蛋白质含量肯定超标了吧。
光是想象要消化这么多鸡蛋，陆时祈就已经开始胃部不适。
于是很难自控地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吃这么多蛋。
“是你，陆时祈。”
然而陆时祈还没抬眼看清，对方竟先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时祈这才抬头。
好一个冤家路窄——这人还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他一心想要打败的对象，沈雾深。
“……”
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劲敌的感觉真不爽。
但没办法，谁叫对方比他大三岁呢。
基因再强又怎么样，也只能打打同龄人，遇上基因也强的年长者，陆时祈被迫抬头。
面不改色，心里再次开启痛恨模式。
可恶啊可恶啊。
要是早两年能开始好好吃饭就好了，他这么优秀的基因，说不定真能蹿到跟沈雾深一样的个子。
“陆时祈，你早餐就吃这么点吗？”
“难怪你这么瘦。”
“还是多吃点吧，不然个子也不会高的。”
“……”
现实就是这么神奇，有些人只要一开口，陆时祈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了。
何止加入黑名单，简直是想加入暗杀名单。
“……我们很熟吗？”
陆小少爷毫不客气，选择态度尖锐地回击。
“你对我不熟吗？”沈雾深问，“我赢过你两次，我还以为对你这样的性格来说，肯定就记住我了。”
“……”
好火大啊。
真的好火大啊。
向来只有陆时祈嘴毒别人的份，第一次被别人嘴毒，而自己还是对方的手下败将——这种感觉真是憋屈至极。
“不过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记得你。”沈雾深道，“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开心。”
“……”
啊？
他在开心什么？
沈雾深说：“确定你会参加这次比赛后，我才决定参加的，我就是为你来的。”
“……”
更叫人摸不到头脑了。
不是——
这话说的，也太那个什么，太不合适了吧？
“其他人都是垃圾，但你不一样。”
“只有你。”
“打败你的时候让我最有成就感，希望这次你也能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
陆时祈只想把餐盘扣在他脸上。
这家伙也太狂妄了吧。
陆时祈不允许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狂妄的小孩。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至栩先从另一侧杀了过来。
“喂喂喂，你这家伙，在对我弟弟说什么呢？”
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顾至栩看陆时祈的脸色变化跟红绿灯一样，立刻冲上前维护。
沈雾深看向顾至栩：“你是谁？”
真只记住了陆时祈，对其他队员毫无印象。
“……我，我是他哥哥！”
瞥见顾至栩盘里满满一堆食物，沈雾深道：“你少吃点，吃太多容易把脑子塞住。”
“……要你管啊！你谁啊！”
顾至栩也立刻被气到了。
这人的嘴巴竟比陆时祈还毒还气人！
“抱歉，不是想管你，只是看到这么多食物，我没忍住。”
沈雾深说：“原来你们是兄弟，真好。”
“……”
总觉得是在阴阳怪气。
沈雾深看着顾至栩：“真羡慕你弟弟还活着。”
第一次被这么羡慕的顾至栩：“…………”
还活着的陆时祈：“…………”
第090章 第 90 章
论如何用一句话, 同时噎住陆时祈跟顾至栩。
他们兄弟俩，一个嘴碎一个嘴毒，光是内部斗嘴就能斗个没完没了。
今天算是遇上克星了。
听完沈雾深这么一句, 两个人的表情变化都相当精彩。
啊——
不是——
这——
原来话题转折可以这么生硬离谱, 直接往这种前无古人的赛道上拐吗？
这叫人说什么好？
难道回问一句，嘿，为什么这么说，请问你弟弟是死了吗？
一般人都不可能这么问吧？
“怎么……你这话说的。”
“请问你弟弟是死了吗？”
但很幸运的是，陆时祈从来不是一般人，也不会走寻常赛道。
沈雾深上来就是一顿贴脸讽刺，又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本人都能这么离谱了，那陆时祈还跟他客气什么？
反正陆时祈对谁都不客气。
既然有问的机会, 当然要问出来，总比过会儿又被沈雾深嘲讽气到，再后悔自己没能问出来好。
但顾至栩本就震惊的脸上更添震惊，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一场怎样的对话。
陆时祈竟然问出来了！
他竟然真这么问出来了！
这就是天才跟天才的交流方式吗？
都不算吵架了吧，他们俩要是下一秒互殴起来，顾至栩也不会太惊讶。
但心底还是有股出口恶气的感觉。
因为沈雾深说话真叫人很不爽，要不是看对方年长，个子比他们俩高，顾至栩都想动手揍他一顿。
陆时祈问完，等着沈雾深给予更炸裂的回答。
没想到沈雾深沉默了。
大概是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 怎么听都不太礼貌的样子。
停顿几秒后, 沈雾深道：“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陆时祈：“……”
就很无语。
不是兄弟——你嘲讽都开了, 贴脸都贴了，他都热完身, 等着打回合制的嘴炮战了——结果你道歉了？
那么歹毒的一句问候，最后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让陆时祈生出几丝愧疚。
沈雾深：“只是关注你很久了，内心觉得跟你很熟悉，所以没想太多，这么说了出来……忽略了你跟我压根不熟的事实，抱歉，刚才让你一定很困惑。”
陆时祈：。
好了，更觉得自己歹毒了。
他们身旁就是拌面台，做拌面的师傅此刻出声：“小朋友，你的葱油拌面加煎蛋好了。”
沈雾深转身去接自己的拌面。
“谢谢师傅。”
说他不礼貌吧，他还懂得跟师傅道谢，看上去非常有教养。
陆时祈跟顾至栩继续沉默地罚站。
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直到沈雾深又说：“那我就先走了，希望这次比赛你能好好表现，别让我赢得太无聊了。”
“…………”
操！
又一句气得陆大少爷直接在心里爆粗！
这什么人啊！
故意的吧！实际他很懂得拿捏说话的技巧，才能句句张口就来吧！
不行——
要忍住，要稳住。
说不定他的最终目的就是激怒自己，让所有人看到他还没开始比赛，只在集训就破防的样子。
要真是这样，光在舆论上就对陆时祈很不利。
陆大少爷只能忍。
暴躁压成冷淡：“……我也很期待这次比赛，你总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
很得体很有教养。
是陆时祈在内在外都很少见的风格。
沈雾深：“你也是，总能让我学到很多，很期待这次比赛中跟你交流。”
沈雾深提步要走。
但才迈开半步，又停顿：“你要多吃点东西，早餐只吃这么一点是不够的。”
“碳水摄入不足的话，很影响人的状态情绪，会让人脾气暴躁。”
“……”
内涵吧，怎么想都是内涵吧。
这绝对是当着陆时祈的面，内涵他脾气不够好的意思吧？
陆时祈很想回敬一句，你这个鸡蛋疯子有资格说别人吗？
小心吃多了蛋白质消化不浪，放臭屁熏死你队员。
但视线落在他刚拿到手的葱油拌面上。
陆时祈：。
好吧，还真无话可说了。
虽然蛋白质摄入超标，可这么多蛋黄，脂肪含量达标，碳水也充足。
真是给他厉害坏了。
看着沈雾深走远后，顾至栩先回过神来，小声地说：“……这人有病吧？！”
再加一句：“你们智商高的人都这样吗？！”
陆时祈：“……”
很好，他也没有放过自己。
陆时祈冷着脸问：“现在还觉得他跟慢慢长得像吗？”
“不像！”顾至栩斩钉截铁，高声怒答，“一点不像！到底是哪里像了！”
“我们慢慢宝贝那么软萌可爱，像棉花糖小天使！这家伙也配跟慢慢相提并论？！”
“你怎么会觉得他们像，你疯了！”
“……”
陆时祈想动手殴打的对象又多一个。
难道是他觉得裴慢慢跟沈雾深像吗！
这话开始不是顾至栩自己说的吗！
不过陆时祈跟沈雾深站在一起的画面太显眼，这里很多集训的学生，许多人都看到了刚才那幕。
等沈雾深离开后，跟他们同队的成员走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那个，你们刚才，不会是在互放狠话吧？”
陆时祈问：“你是谁？”
顾至栩：“………”
他跟沈雾深根本就是同类人！
一模一样！
顾至栩：“……这是跟我们一队的学长啊。”
你这样礼貌吗！
完全没被陆时祈记住的学长也面露几分尴尬，还好有顾至栩在旁边，否则他其实也不敢过来跟陆时祈搭话。
陆时祈还是没能回忆起对方的长相。
不过没表现出来，也没再说什么。
为缓和尴尬的气氛，队员主动说道：“……虽然他是很厉害没错，但是我们也不差啊！”
看向陆时祈：“我们有你，这次一定能赢的！让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大跌眼镜！”
谢谢，真是又来一个。
确定大跌眼镜用对了吗？
这个也没放过陆时祈，又往他肩膀上压了一记沉重的压力砖。
顾至栩问：“……不看好我们的人很多吗？”
“……”
队员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也不是很多吧，但毕竟在人家主场嘛，怎么说呢，哎怎么说呢……”
实在找不到掩饰词了，只能妄加猜测进行遮盖：“说不准他家会进行暗箱操作，要强行内定冠军呢！”
“我们更要用实力推翻！”
这里的“我们”特指“陆时祈”。
“加油，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
压力还更大了。
说真的，陆时祈不是很想搭理这样的队友，反而影响自己的状态。
但听对方说的，似乎对沈雾深有一定了解的样子。
陆时祈问：“你知道他家的情况？”
“……唔，知道一点吧。”对方道，“我朋友跟他是一个学校的，这种天之骄子嘛，传闻很多的，就算不认识，也会传得大家都知道……”
越说声音越轻。
因为面对相同类型的陆时祈，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
“他家很厉害？”
“应该算厉害吧，据说很有钱很有钱，父母是在国外做生意的……”
陆时祈问：“那他真有弟弟吗？”
谁叫沈雾深说话那么奇怪，自然叫人在意好奇。
还以为对方不会知道这种事，没想到对方直接双眼一亮，是吃大瓜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有的有的，听说是有的，但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世了。”
“……”
都不需要问对方是怎么知道了。
如果沈雾深真是富二代天之骄子，那有点风吹草动，周围的人都会很积极去扒。
而且越是负面的，越是不幸的，越容易流传出来。
这大概也是种人类天性。
顾至栩吃惊：“……真的假的？”
“我同学是这么跟我说的，因为每年他们家都会去祭拜……刚好有一年是校庆日还是什么日吧，说好了要他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的，结果他直接缺席了。”
队员压低了声音：“据说他弟弟是出车祸被烧死的，烧得一点骨头渣滓都没剩……还有人看到过幻觉，说有段时间天天看到他后背上趴了个小孩子，就是他弟弟的鬼魂呢！”
“……”
“……”
再加点灵异性质的润色描写，这种故事越能广为流传。
这不，现在连陆时祈跟顾至栩都听说了。何止跨越学校跟地区，直接跨越半个国度了。
即便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但下次看到沈雾深，他跟他鬼魂弟弟的二三事就会飘荡在他们脑海里了。
最好的证明就是听完这段后，顾至栩主动问：“……还有吗？”
别管是真是假，别管跟这人熟不熟，这种故事就是爱听，建议多来点。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总之他这个人就是比较阴郁难相处的，我朋友说他在学校其实没什么朋友。”
“哦，不过不是他交不到朋友，是他讨厌别人，不跟别人交朋友。”
“……”
说完这些，简直又把陆时祈内涵了一遍。
顾至栩看了眼陆时祈。
比起裴慢慢，现在怎么看都觉得是陆时祈跟对方更像了。
搞不好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呢。
否则这种讨人厌的性格也能复制粘贴，一模一样吗？
……
陆时祈的早晨暗硝四起，裴慢慢的早晨同样兵荒马乱。
纵使有陆泓景睡在旁边，但还是睡过头了。
陆泓景睡前忘记设置闹钟，等到睁开眼，距离开始上课仅剩半小时。
瞬间清醒。
还记得凌玥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话。
“之前开后门进去的不说，第一天上课就是踩点到，这次至少提前五分钟或十分钟到吧。”
“毕竟是靠运气才好晋级的。”
“虽然现实是这样，但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啊……所以开场表现认真点吧，不然别人真要误会我们搞特权乱来呢。”
这一家子搞过的特权不少，但学习方面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全家学霸。
这方面的办法都用在裴慢慢身上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裴慢慢就是个普通智力的小孩，偶尔还要犯迷糊，反应迟钝，与常人相反。
所以学习态度必须端正。
不能让旁人误会他脑子笨，还不肯好好学。
陆泓景更是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做下的保证——绝对会照顾好裴慢慢。
现在要连这点都做不好，他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凌玥。
“慢慢，醒醒！快点醒醒！”
“我们要去上课了！马上就要出门了！”
“唔……”
裴慢慢迷迷糊糊睁开眼，大脑还在开机中，状态一片雪白的情况下，就被陆泓景抱去洗脸刷牙换衣服。
陆泓景直接上手，管小孩醒没醒。
没醒也得出门了。
可就算以最快速度捯饬好外貌，早餐也已经来不及吃。
陆泓景抓起一袋吐司，拿过一瓶牛奶，直接将小孩扔上副驾驶，风风火火地开车出门。
还有二十分钟。
只要路上不堵车，努力踩踩油门，还是能踩点到的。
至少没迟到啊。
等红绿灯的间隙，陆泓景帮小家伙打开牛奶，撕开吐司包装袋：“……早上先随便对付两口吧，中午叔叔再带你去外面吃点好的。”
然后再次意识到情况很不对。
他还开错车了。
他开的这辆车是自己的，上面没有宝宝椅——他就说，裴慢慢怎么会在副驾驶？他应该被锁在后面的宝宝椅上啊？
着急忙慌果然容易出错。
这下好了，注定迟到。
因为陆泓景不能再肆无忌惮地踩油门了，小孩不坐宝宝椅有安全隐患。
虽然概率很低，可万一不幸发生，别说他难以向家人交代，更会是他作为老司机往后一生的奇耻大辱。
哎。
陆泓景无奈叹气，只能往好处想。
算了，车子开平稳点也好，起码不用担心裴慢慢吸牛奶会撒出来了。
余光瞥一眼小家伙。
还不是很清醒的模样，小脸迷迷糊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额前的头发有几缕翘着，早上用水都压不下去。
因为出门着急，衣服穿的也不是很平整，陆泓景随手抓了一套，说实话，色彩搭配有点怪。
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小家伙。
跟着凌玥的时候，他每天打扮得干净整洁，衣服鞋子都经过精心搭配，整体可可爱爱，是最适合他的风格。
跟着自己立刻落魄了。
虽然还是很可爱，但这主要全靠裴慢慢自己长得可爱，所以才穿什么都可爱。
陆泓景也不想这样啊。
可不小心就搞成这样了，实在无奈。
到达上课地点时，果然还是迟到了几分钟，教室门已经关上，陆泓景硬着头皮敲开的。
陆大总裁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但就当之前对裴慢慢漠不关心的现世报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塞车，所以来晚了，老师见谅。”
这阶段的课程换了专业老师，对裴慢慢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全场唯一迟到的小朋友。
再低头看眼裴慢慢的状态，像只没睡饱的小猫，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没有精气神，还在懒洋洋地打哈欠。
马上就能知道他们不是塞车迟到，而是睡过头迟到了。
面对陆大总裁的威严冷脸，老师不退不让，同样回以严肃。
不管他是多大的总裁，老师又不认识他，只当他是裴慢慢的家长。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好再迟到了……不可能让所有小朋友等他一个吧。”
“但他要是落下进度，对他也不好啊。”
“……明天肯定准时到，不会再迟到了。”
“既然参加了这些课程，家长就多上点心，早上定个闹钟，别睡过头了。”
老师还是不客气地戳穿：“……好了，小朋友快点进去吧，赶紧醒醒，已经开始上课了。”
“……”
这么短短一两分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体感却很是漫长，让陆泓景憋得差点透不出气。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羞愧。
竟然还要挨老师批评什么的。
陆时祈无法让他感受的经历，没想到在裴慢慢这里体验到了。
而裴慢慢走进教室后就清醒了。
虽然前一晚还因为要上课这件事而心态崩裂，但真到眼前他就接受了。
认命的速度很快。
主要也是因为出门前的状态太迷糊，整个人只想睡觉，来不及感受太多其他情绪。
同学是之前都认识的。
只是一个新年假期不见，变化不见很大，稍微互动一会儿，熟悉感就又回来了。
一节课后，裴慢慢也进入了状态，有种好像从没放过假，一直在这里上课的淡淡绝望感。
休息时间，小朋友凑在一起说话。
话题不外乎春节的吃喝玩乐，只有裴慢慢是坐在旁边安静的倾听，几乎没说什么话。
因为他的春节很糟糕。
虽然独行几公里横穿深山老林，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可又回忆了一遍合照是假的真相，心头还是觉得惆怅。
不知不觉开始走神。
直到其中一位小朋友突然道：“可我觉得裴慢慢的爸爸比较帅！”
裴慢慢一惊。
他？
他的爸爸？
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有好几道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
竟还有人赞同。
“是哦，我也这么觉得！他爸爸好高，虽然看上去有些凶，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我爸爸爱喝酒，肚子那么大，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
“裴慢慢，你真幸福，爸爸这么高，身材又好……虽然看上去是有点凶，但是好有安全感哦！好希望我爸爸也能长这样！”
“……”
小家伙原地愣了很久。
不太灵活的小脑袋迟钝地加载很久后，终于敢相信是在说他。
小朋友们误会先生叔叔是他爸爸了。
就像最初叫姜屹的小朋友误会凌玥是他妈妈一样。
裴慢慢的第一反应仍是解释。
被一个人误会还好，可被一群人误会，就会有种害怕解释不清的慌张。
万一哪天真相暴露，他们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讨厌的撒谎鬼，说不定还会将他围起来怒骂。
可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虚荣心又在此刻无限膨胀。
以前只能听别人嘲笑他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孤儿拖油瓶。
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着他说羡慕，说他真幸福，有这么厉害这么高大的爸爸……
“不过裴慢慢，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也是你爸爸给你穿的吧？”
“唔……”
裴慢慢还没关注过自己穿了什么。
被提醒低头一看，终于发现自己穿得很可笑。
橘色的毛茸茸外套。
绿色的猫猫头灯芯绒裤。
再加一双白色小棉鞋。
分开都是可爱好看的，颜色很正很高级，材质也很好。
但搭配在一起就有种微妙的诡异。
好像包办婚姻下的三角恋，谁跟谁在一起都不适合。
也不知早上那么匆忙的时刻，陆泓景是怎么找到这样的衣服裤子，还将它们强行搭配到一起。
“我爸爸给我穿衣服也这样，所以我最讨厌他给我穿衣服了，我喜欢妈妈给我穿！”
“我都是自己穿的，小孩子才要大人穿衣服。”
“……”
但这个话题也不可能持续下去，很快扯到了别的地方。
裴慢慢错过了解释的机会，本来也不是那么想解释，就彻底没有解释了。
一边不安却也一边高兴。
对陆泓景的好感度倒是因此上升不少。
……
等到上完课，已经中午十二点。
裴慢慢饥肠辘辘，饿到能吃下一头牛。
早餐是真吃太少了。
那时还在车上，裴慢慢太困了，神志不清不楚，完全没有胃口。
全凭不能让自己饿死，要活下去的意志撑着，但吐司才吃了一片，牛奶就喝了半瓶。
陆泓景也不像凌玥那么细心，会给他准备小背包，还会往小背包里放很多零食，让他休息的时候吃。
陆泓景送他上课真就只送他一个人来的，什么都没准备。
上完两节课后，裴慢慢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快要支撑不下去。
还好现在跟其他小朋友们熟了些，休息时有人分了他一块士力架，这才不至于饿死，坚强熬到了陆泓景来接他。
但陆泓景来晚了。
早上太匆忙，他忘记约了重要客户，谈完工作已经很晚，从时间上看，根本来不及去接裴慢慢。
陆泓景有想过让司机去接，但早上答应过裴慢慢，中午要带他去吃好点好的——最后他决定做个信守承诺的大人，又风驰电掣地去接孩子。
最终就是送孩子迟到，接孩子也迟到。
其他小朋友都走光了，裴慢慢很委屈地在教室门口蹲了很久，才蹲到来接自己的陆泓景。
过度饥饿让小家伙变得委屈外，还有点小暴躁。
“抱歉慢慢，叔叔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裴慢慢站起来，抬头看着陆泓景，此刻拥有前所未有的勇气：“……我真的，等了好久哦！”
“……”
陆泓景也是第一次听到裴慢慢用这种气呼呼的小奶音说话。
别说，真的很可爱。
“……我都快，饿死啦！我好饿好饿！”
“……”
更可爱了。
裴慢慢愿意跟他亲近时，陆泓景就有种体验到养成的乐趣。
没想到听着裴慢慢用发脾气的小奶音说话时，这种乐趣还更深了。
“抱歉，是叔叔不好。”陆泓景道，“那慢慢中午想吃什么呢，叔叔带你去吃。”
裴慢慢早就想好了。
上课的时候，他脑子里漂浮的不是台词，而是满满当当的菜单。
“……我想吃锅包右！”
好一个锅包右，又萌了陆泓景一脸。
“好，那我们去吃锅包肉。”
无奈好事多磨。
才刚上车，陆泓景都还没来得及查查哪里有小家伙想吃的锅包肉，秘书的电话又先一步过来了。
陆泓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喂？”
“陆总，XX集团的王总过来了，正在贵宾室等您。”
陆泓景真是两眼一黑。
“他怎么现在过来了？没有提前打电话确定吗？”
秘书为难地说：“打过电话的，这边沟通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王总那边是怎么沟通的了。”
“没告诉他我在外面，不能立刻回去吗？”
秘书更为难了：“……我告诉他了，但王总说他不介意，可以等您。”
“……”
陆泓景深深呼出一口气。
越忙的时候越容易出状况，什么事情都能堆一起。
眼下这种情况，他怎么都得赶回公司，以正事为主。
可刚答应裴慢慢带他去吃锅包肉，现在要再送他回家或者交代司机来接……不仅不守信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跟小家伙的关系亲近了些，中途可不能因为这种事破裂。
……只能带去公司了。
陆泓景咬牙做下决定，对电话那头的秘书说：“行了，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回来。”
“你现在帮我订份锅包肉，等会儿送到我办公室。”
秘书明显一顿：“……锅包肉？”
“对，锅包肉。”陆泓景道，“再订几份小蛋糕，推辆零食车上来。”
90-100
第091章 第 91 章
只能带裴慢慢去公司了。
挂掉电话, 陆泓景看向裴慢慢，担心小家伙误会，解释都不忘特意调整语序。
“慢慢, 你要跟叔叔去公司吃锅包肉了。”
锅包肉必须放在最前面, 得让小家伙知道他还有得吃。
然后才是：“叔叔临时有点急事，来不及带你去外面吃了……晚上再带你去外面吃。”
该画的饼还是要画。
虽然也难保证晚上会不会有别的事……总之还是先画了再说。
但裴慢慢确定自己还能吃到锅包肉就行，去哪里吃都一样。
现在满脑子都是酥酥脆脆，酸酸甜甜的锅包肉啊锅包肉。
“好哦……”
他点点头，又腔调了一遍：“我真的……快饿扁啦！”
其实也没那么爱吃，只是很饿的时候想到了，然后这种食欲就像直接化成某种执念，不吃进嘴里就不舒坦。
尽管小家伙说饿扁的模样很可爱, 却也让陆泓景开始自责。
短短一上午，他就暴露了独自带崽的多项缺点。
睡前忘记设置闹钟。
带着孩子睡过头。
给孩子穿了套色彩诡异的衣服。
出门居然还能开错车。
上课迟到。
下课接孩子还是迟到。
答应孩子带他外食，又因工作没能做到。
这些还都是过去式的。
正在进行时的，是孩子在副驾驶上嗷嗷喊饿，他却拿不出一点可以先充饥的零食。
有块饼干也好啊，至少让小家伙垫垫肚子。
但陆泓景的车子整洁如新，里面连瓶水都没有，更别幻想会有小零食了。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经过了几条商业街，正是饭点, 食物的香气四溢。
即便关了车窗, 香气还是会往里面渗透，饥饿的小家伙根本坐不住, 趴在车窗边上望梅止渴。
“哇……好香好香哦，是烤红薯的香味吗？”
“先生叔叔, 这是烤红薯吗？”
“……”
“哇……这里也好香啊，这是肉肉的香味，我也想吃肉肉……”
“但我想吃的锅包右，不是这样的香味……”
陆泓景又被萌了一下。
说肉肉的时候还是正确读音，怎么说到锅包肉的时候就变成“右”了。
可爱。
但更心酸。
自己竟把一个小孩饿成这样……放在别人身上，陆泓景肯定会鄙夷这人是在虐=待小孩的。
“面包也好香哦……先生叔叔，你闻到了嘛？”
“热乎乎的面包，也很好吃哦……我喜欢蛋糕，喜欢奶油，也喜欢面包哦……”
“……”
陆泓景都听到了，但根本不敢有所回应。
因为真是太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只要他多上点心就能做到的。
所以越是这样的小事，越显得他没用。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最后为保全自己作为成年人的自尊心，陆泓景只能拐弯抹角地说：“慢慢，你快点坐正坐好了，不要趴在上面，很危险。”
安全带勒不住食物香气带给小家伙的诱惑，当场一个封印解除，被强行勒着都要探到车窗上去。
但陆泓景这么一说，小家伙还是乖乖回来坐好，小声地说：“……窗户没有开，我没探出去哦。”
还敢顶嘴？
这小家伙是真皮实了点，确实没那么害怕自己了。
陆泓景道：“不是探出去才叫危险，要乖乖坐在位置上，不然叔叔加速或减速，你都有可能被甩出去。”
“……”
裴慢慢眨眨眼，作为尚且只能单线思考的单纯生物，听完这话后，他很想说一句——那先生叔叔不要加速或减速就好了呀？
但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直觉压着他，告诫提醒着他最好别这样说。
“……哦！”
很用力地哦了陆泓景一声，最后还是乖乖点头：“好哦，我坐好啦！”
反正坐着趴着都不影响食物的香味飘进来啊，他还是能闻到的。
“先生叔叔，这里更香了！”
“好好闻好香哦！”
“这么香，是什么呢……先生叔叔，你知道嘛！”
“……”
这条回公司的路对陆泓景来说真是受尽煎熬。
听着小孩这么说，谁能忍住不给他买点吃的？
可要去买了，这么饿的时候肯定容易吃多，之后该吃不下锅包肉了。
但要不给他买，他听上去又是真的很饿很可怜。
陆泓景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承受了一路的摧残跟折磨。
十几分钟的车程仿佛半个世界般漫长，终于顺利抵达公司的停车场时，陆泓景如释重负，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可算到了。
希望锅包肉也到了。
地下停车场有陆泓景的专属电梯，直达顶楼办公室。
但走出电梯后，还是会先经过秘书部。
虽然有午休时间，可这边工作事务多，员工不是直接在办公室吃的饭，就是吃完饭又立刻回来的。
这会儿人都在，只是比工作时间休闲随意些，有一边工作一边闲聊的，也有一边吃着东西的。
所以陆泓景领着裴慢慢出现的画面立即引起全体秘书注意。
这小孩是谁？！
二胎？！私生子？！
猜测的方向也基本是哪里劲爆就往哪里靠拢。
因为陆泓景从来没拎着陌生小孩来过这里，场面真的太稀奇诡异了。
裴慢慢则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大公司。
作为动画片爱好者，平时在电视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建筑场景。
踏出电梯后，看到长长的走廊，透明的玻璃墙，见什么都很稀奇。
胆子是大了，但不多，就一点。
路过秘书部，发现这里有好多陌生大人，所有人的目光还都往他身上聚集时，没用的小心脏又开始砰砰直颤。
下意识牵住了陆泓景的手。
他害怕。
而被裴慢慢牵住那一刻，陆泓景没用的大心脏也砰砰颤抖。
是他的幻觉？
还是大白天撞鬼，有什么脏东西摸到他手心了？
低头看到是裴慢慢。
而牵着自己的，是他温凉软嫩的小手。
啊——
原来他是这么没有骨气的男人啊。
被主动牵一下手罢了，竟然就觉得好幸福。
可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这份浅浅的幸福，裴慢慢整个娇小身躯也贴了上来。
啊——
啊啊——
这下好了，加上灵魂一起颤抖。
陆泓景不敢确信，但他真成了一个没有骨气的男人，对于裴慢慢的主动贴近无比受用，甚至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是因为这里陌生人太多，吓到他了？
还是因为太饿了，小家伙饿到走不动了？
但不管是那种情况，都带给陆泓景无限的成就感跟欣慰。
因为小家伙是在寻求他的保护啊。
居然都会依赖自己了啊。
没骨气的陆大总裁内心荡漾，面上冷淡不惊——不愧是陆大少爷的亲爹，父子俩一脉相承，这方面的性格就像复制粘贴。
然后直接弯腰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慢慢是不是太饿，都走不动路了啊，叔叔抱你进去吧。”
“……”
被抱起的那一瞬间，裴慢慢瞪大眼睛，仍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他记得，这不是陆泓景第一次这么抱他，而是第二次了。
可带给他的强烈震撼，还是跟第一次相同。
因为根本不习惯，也没适应过。
因为幻想中爸爸的臂弯胸膛就是这样，力大无穷，单手就能将他托举起来，抱进怀中。
周身被安全感环绕。
连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都暂且消散了。
咕噜噜噜——
等饥肠辘辘的声音再度响起，裴慢慢才迟钝回神。
他想否认自己才没有饿到走不动路。
是很饿没错，但他超厉害的，还是能凭自己的力气走路的。
只是来不及了。
陆泓景大步往前，很快就走到了总裁办公室，推开门一看，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何止锅包肉，还有酱大骨，地三鲜，一份雪绵豆沙，再加一份酸菜鱼。
听着好像没几道，但份量大到惊人，几乎摆满整个茶几。
这哪里是喂小朋友的份量，这分明是养肥美小胖猪的份量。
秘书也很快过来：“陆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午餐了，蛋糕跟零食推车也马上送过来。”
虽然陆泓景只说了锅包肉，但秘书要真只准备锅包肉的话，那她离卷铺盖走人就不远了。
本来还诧异陆泓景怎么突然换了截然相反的口味，看到他怀里的小朋友，秘书瞬间了然——
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小朋友准备的。
职业操守跟求生本能不断提醒着秘书：不能问不能问，再好奇也不能过问老板的私事，随便这个小孩是谁，跟她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
就算是私生子又怎么样？
能改变她是打工人的命运，或让陆泓景多给她发几千工资吗？
还不要为了生存低头，捏着鼻子也要继续干下去。
可人对八卦新闻的求知欲，有时就是离谱到能盖过对求生的本能。
秘书很清楚这甚至有惹毛陆泓景的风险，但还是抵不住此刻过分强烈的求知欲。
内心绕过九九八十一弯，嘴巴还要装着随意的样子问出来，可怕得很。
“陆总，请问这位小朋友是？”
换作平时，陆泓景还真会摆架子。
因为他很清楚，这种问题对工作没有任何必要，秘书也不是出于关心才问，纯粹是为了满足八卦的好奇心。
但今天算她运气好。
因为裴慢慢主动牵了陆泓景的手，还主动跟他贴了贴。
这让陆泓景的心情还在荡漾中。
心情好了，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就不一样了。
他都把小孩带来了，不解释反而叫人猜忌怀疑。
万一误会裴慢慢是他私生子呢？
这要传到凌玥耳朵里，他该怎么自证清白？
陆泓景便很大方地答了：“亲戚家小孩，我帮忙接一下。”
“突然要回来，没人看他，我就带来了。”
听上去好像有点假。
但问题不大，反正不误会是他生的就行。
“等会儿你帮我看着他，时刻注意他的安全，也别让他乱跑。”
秘书忙应：“……是，我知道了。”
可陆泓景没能注意到，在他说完亲戚家的小孩后，裴慢慢脸颊上闪过几丝落寞。
过年在陆父陆母家时，也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陆泓景说自己是他们的小儿子。
别的事情记不住，唯独这种事，裴慢慢记得很牢很牢，印象极度深刻，难以忘怀。
而印象太过深刻，自然也带来了过高的期待值，再次听到这个问题，小家伙自然期盼能再次得到满足的回答。
结果陆泓景只说他是亲戚家的小孩。
这跟小儿子的差距也太大了。
怎么能叫裴慢慢不失望呢。
而在失望之后，心头还蹿起一股委屈的小火苗，突然就不想让陆泓景抱他了。
裴慢慢在陆泓景怀里扭了扭，试图挣扎，目测过离地高度后，还想直接跳到地上去，非常异想天开。
而陆时祈感受到他的扭动后，还以为是他等不及要吃饭了，赶紧将他放到地上。
“慢慢饿坏了吧，先赶紧吃饭吧。”
被放到摆满食物的茶几面前，阵阵浓烈的食物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好吧，失落暂停。
事已至此，先吃饭要紧。
嗅到食物香气，裴慢慢所有阴霾心情都被扫空，原地复活：“哇——锅包右！真的是锅包右耶！”
幸福如此简单。
一份心心念念的锅包肉摆到面前就足够。
陆泓景只看到小家伙为食物高兴的模样，根本想不到仅几句话的缘故，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值已经掉光一半。
米饭就在旁边，陆泓景先将外卖盒子打开，递到裴慢慢面前后，又拆了双筷子给他。
“终于能吃饭了，慢慢快点吃吧，别饿坏了。”
虽然这话已经说晚了，小家伙没被他饿死全靠自己命大。
裴慢慢接过筷子跟米饭，小小的内心竟无比感动，光是嗅到大米饭的香气，都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真是把他饿惨了。
他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饿过。
这种时候顾不得其他，视线都没再往陆泓景身上瞟一眼，小家伙低头猛猛开吃。
好久不见的小慢慢吃播频道再次上线。
先猛猛干吃几口白米饭压压惊，随后并未向锅包肉下手，而是先对酸菜鱼下手了。
但比起里面基本不见刺骨的软嫩鱼肉，裴慢慢明显更偏爱豆芽酸菜。
大概是比较下饭。
这么大吃过几口后，才对心心念念的锅包肉下手。
可这家店的锅包肉太大一份，每片都有他半张脸大，裴慢慢根本无法用筷子夹起来。
总是夹起这头掉那头，好不容易夹住了，刚提起来又掉了。
陆泓景看得都心急，出言提醒：“……直接用手拿着吃吧，等会儿洗洗手就好。”
那裴慢慢就不客气了。
筷子一放，直接用双手捧起片巨大锅包肉，气势汹汹地张嘴咬下。
“咳咳咳——”
酥酥脆脆口感绝赞，但醋味呛鼻也是真的，还好嘴里的米饭都咽下去了，不然裴慢慢该咳得到处都是。
等到缓和后，赶紧再咬一大口。
这一口咬到肉了，酥脆酸甜，跟裴慢慢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快乐指数无比翻倍。
想吃的东西终于吃到，还正是自己要的那个味道，这种食欲被满足的欣喜感，是其他任何事无法替代的。
一口接一口，很快将半块锅包肉吃完。
看着小家伙幸福吃饭，陆泓景都不自觉变得眉眼柔和。
即便天天看到，可就是每回都让人觉得可爱治愈啊。
“慢慢，还好吃吗？是你想要的味道吗？”
咽下嘴里的食物，裴慢慢看向陆泓景，一脸美滋滋地点头应道：“……嗯，好吃哦！就是我，喜欢的锅包右，嘿嘿！”
真可爱啊崽。
真想把他狠狠亲死。
但嘴上是这么说着，实际吃完那一口后，小家伙就将锅包肉放下，再也没有动过了。
饥饿的时候无比想吃。
吃到嘴里的第一秒无比满足幸福。
但满足过幸福过就好了，执念已经达成，是时候放下。
直白来说——
真实的味道不过如此，是得不到的执念将美味无限放大，实际吃半块就把裴慢慢腻住了。
还是酸菜鱼最好吃。
酱大骨也无比美味。
小家伙继续用手捧起大骨头，这么抱着啃可比用筷子夹着吃过瘾多了。
他啃他啃他啃啃啃。
地三鲜同样下饭。
甜甜的雪绵豆沙也是他的爱。
裴慢慢将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最后竟是他原本最期待的锅包肉惨遭冷淡。
真就只吃了半块，剩下的部分都吃不完了。
陆泓景问：“慢慢，来之前你不是最想吃锅包肉吗，现在怎么不吃了？”
小家伙正要往嘴里塞豆芽，心虚地回道：“我吃呀，我吃哦……我等会儿就吃。”
陆泓景已经能确定他不会再吃了。
却也拿他没办法。
好了，他是还有正事要做的男人。
生意伙伴等着他去见，工作等着他去谈，现在不是看小幼崽吃播的时间了。
陆泓景看了眼时间：“……慢慢，那你先吃饭，有什么事就找这个阿姨，叔叔要先去处理工作，等会儿再过来。”
裴慢慢可算塞进一口豆芽。
两颊塞得鼓鼓囊囊，没有多余空间说话了，只能眨巴大眼睛点点头。
更像一头肥美的小猪崽了。
真可爱啊。
陆泓景努力严肃表情，还伸手按了按脸确定自己没崩表情，然后将秘书叫到了外面说话。
“我离开的这段期间，这小家伙就交由你看着了。”
“是。”
不管是不是亲戚家小孩，通过刚才的画面，秘书都已经意识到了这孩子对陆泓景的重要性。
就没见陆泓景这么荡漾过。
他家里那位亲生小魔头还好吗？
“但你不要进去，他胆子小，不敢跟陌生人相处，你在旁边会吓到他的。”
“把我办公室门开着，确定他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什么危险情况就行。”
“好的陆总，我知道了。”
“让他自己玩，只要没撕我桌上的文件，随便他做什么。”
“……我知道了。”
秘书心下一惊。
心想你当然没什么，但要有什么文件被破坏，可能要为此加班修复的人可是他们啊。
“放心，他很乖，也不会撕的。”
“……”
真的不是私生子吗？
“等会儿蛋糕零食拿过来了，让他稍微选几样就行，不要全部吃了。”
“好的陆总。”
交代完这些，陆泓景才终于离开。
裴慢慢还在呼呼大吃，压根没注意到陆泓景的离去。
一口米饭一口汤汁。
一口米饭一口肉汁。
吃得聚精会神，满头大汗，小手脏兮兮的，脸也弄脏了大半。
最后一盒米饭全部吃光。
其余菜色因为份量太大，整体上看还是差不多，只像受了点轻微的皮外伤。
秘书谨记陆泓景叮嘱，等裴慢慢吃完饭，先给他擦嘴擦脸，然后才将甜品零食拿进去。
要不是陆泓景临时通知，也没说带了个小朋友，秘书高低能把这里打造成儿童乐园来迎接。
“小朋友，这里是饭后甜点哦。”
“有草莓慕斯蛋糕，芒果千层蛋糕，巧克力木糠杯，鲜奶泡芙，你喜欢哪一个呢？”
裴慢慢睁圆眼睛，先打了个饱嗝。
非常形象地演绎了眼馋肚饱这个词。
虽然肚子已经吃撑了，可看着这些漂亮的小甜品，他每个都想要，都想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我要，嗝——”
一个饱嗝惊天动地。
这下要哪个都不行了。
秘书奉旨照顾小家伙，要是让小家伙吃太撑吃坏了，那她就完蛋了。
“现在是不是吃不下了？”
秘书立刻将东西放进裴慢慢够不到的小冰箱。
“没关系哦，可以等会儿再吃，都放在这里，都是你的。”
外面的零食车更是不用推进来了。
秘书准备去拿平板，放点动画片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也能让他安静下来，不在办公室乱来。
但进出不过两分钟，等她再回来，裴慢慢已经瘫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吃太撑了。
摄入碳水过多，小家伙直接晕过去，呼呼大睡，更难得在午睡期间做起了梦。
受上午的事情影响，他梦到自己有了爸爸。
但并不是没有爸爸的真相被戳穿，表演课的同学们开始厌恶嫌弃地孤立他欺负他。
而是他真有了爸爸。
是一个相当罕见的，极其幸福的梦。
梦中看不清“爸爸”的脸，只知道是个非常高大温柔的男性。
有宽阔的肩膀，坚实的手臂，能单手把他抱到怀里，双手托高到头顶，把他抛飞举高。
梦里他还坐在爸爸的肩膀上，抱着爸爸的脑袋，摇来晃去地前行，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那条路很长很长，他问爸爸，他们是要去哪儿呢。
爸爸的声音同样温柔，还充满了安全的力量感。
“我们是回家啊。”梦里的爸爸说，“妈妈跟哥哥都在家里等我们呢，爸爸得走快一点，慢慢才能快点到家呀。”
第092章 第 92 章
陆泓景忙了一上午, 吃的东西也不多，看裴慢慢吃那么香，还真有几分被诱惑到。
想着快点处理完事, 说不定还赶得及回去跟裴慢慢一起吃饭。
结果对方有备而来, 还真故意卡着饭点过来的，见面第一句就是吃了吗，要不出去吃点，边吃边谈？
本来陆泓景就不是很想见对方。
只因为这人是陆父的朋友，年纪又大，也算是长辈，碍于陆父的面子，陆泓景不好不见。
但怎么可能答应出去吃饭。
他只想回去看着小家伙吃播下饭。
既然对方敢卡饭点, 那陆泓景也不再客气，直接带人去了公司食堂。
面带微笑地说：那就去我们食堂吧，我正好有点饿了。
对方面不改色：还是去外面吧，我都订好位置了。
陆泓景抵死不从：下次再去吧，这次真饿了，想马上吃饭。
只要脸皮够厚，对方再不要脸也对他无可奈何。
但不管陆泓景如何争取早点结束，对方总有一百种方法让话题继续下去。
陆泓景又不好直接将长辈扔出去，否则陆父该来找他麻烦了。
所以最后还是磨了近四十分钟，陆泓景才终于将这尊菩萨送走。
等他回到办公室, 裴慢慢早就吃饱喝足, 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
陆泓景问秘书：“怎么在沙发上睡了, 可以让他去我的休息室睡。”
秘书低声道：“……小朋友吃饱就睡了，前后大概只一分钟, 我出去拿个蛋糕，他还没吃呢，已经睡着了。”
心里不忘吐槽：还有不是你说的吗，别让他离开视线范围！
要去里面睡了还看到吗？
就说这话是不是你吩咐的吧！
但面上老实巴交：“我看他睡挺好的，也就没敢挪动，怕反而吵醒他。”
“行，我知道了。”
好在陆泓景没搞什么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事情。
“你先出去吧。”
“……是。”
秘书默默退出，还贴心地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好荡漾的陆大总裁啊。
太可怕了。
不会偷偷把小孩吃了吧。
虽然陆大总裁满眼荡漾着“父爱”的光辉，但秘书已经打消了对裴慢慢是私生子的怀疑。
原因很简单。
他们俩长得一点不像。
陆大总裁的小魔头儿子不管是外貌模样还是性格脾气，都跟陆泓景如出一辙。
属于要做亲子鉴定都多余，旁人用肉眼就能直接鉴别的程度。
但这位小朋友从长相到性格都软软糯糯，就像颗奶乎乎的棉花糖——怎么可能会是陆泓景亲生的啊？！
再怎么遗传不到，也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吧。
就算长相真一点没有了，那性格呢？
即便还是没有遗传到，可长期相处下，光受环境影响都足够了。
综上所述，陆泓景生不出这么软糯乖萌的小孩。
所以绝对不可能是私生子。
鉴定完毕。
秘书再三自我确认，最后呼口气，放心出去了。
赚得还是干净钱。
良心没有脏，真好。
……
吃剩的餐盒已经被整理干净，但办公室空气里还飘散着食物香气。
陆泓景走到裴慢慢边上，看着小家伙双手高举过头顶的睡姿，嘴角不自觉上翘轻笑的弧度。
这小家伙，在沙发上睡觉倒老实。
晚上睡床简直跟划船没有两样，反正脑袋永远不在枕头上。
长得这么乖，睡相却无比糟糕，不仅挤他，还要对他拳打脚踢。
也不知他会睡到什么时候。
陆泓景小心翼翼将他抱起，准备抱到里面的休息室去。
等会儿这里要有人进出走路说话，吵醒小家伙就不好了。
——就算吵不醒他，睡在沙发上也不是个事，太引人注意了。
秘书怕小家伙着凉，往他身上盖了块小毯子，陆泓景刚拿下，小家伙就轻轻扭动起了身体。
没有醒。
小家伙睡得很熟。
但身体还是会对外界刺激有所反应，当场转了个身，变成趴着睡觉，把屁股跟背影留给了陆泓景。
很好，想抱起来的难度突然就直线上升，对姿势都将是个不小的考验。
陆泓景感觉一双手摆哪里都不对，从哪里下去都奇怪。
——他还真没在这种情况下抱过小孩。
现在伸手下落但又回缩，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显得他整个人偷感很重。
还能怎么抱。
只能用手先抱住两侧，慢慢再将整个身体托起来。
可裴慢慢真睡太沉了，四肢无比放松，小身躯柔软，陆泓景感觉自己像捏住了一块融化的棉花糖，继续拿起或放下都不对。
而且动作大了些，终究惊到了裴慢慢。
小家伙晃动身体，眉头皱了皱，跟着睡熟梦境中的场景呓语，很轻很轻地喊了声：“爸爸……”
办公室里很安静，落针可闻，这声奶乎乎的呓语清晰被陆泓景的双耳捕捉，冲破耳膜，直达心房。
咚咚咚——
是情绪当场开始激动，带起心脏加速跳跃的声音。
等等——
等等，等等——
这个情况是真的必须等等了，让他反应一下是怎么个事，给大脑点用作缓冲的时间。
……爸爸？
他没听错吧？小家伙喊的是爸爸吧？
……所以这是，在喊他吗？
嗯？
这应该不会也许可能真的是在喊他吧？
虽然陆泓景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裴慢慢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喊他的。
小家伙都不会喊凌玥妈妈呢。
他敢这么妄想，简直胆大包天，不知廉耻。
可在裴慢慢身边，能充当父亲角色的人……也只有自己了吧？
哪怕是在梦里，难道他还能梦到别人做他爸爸吗？
一面疯狂代入自己，一面又拼命否决自己，理智跟自负来回拉扯。
但身体最诚实，无法掩盖忽略，逐步开始向上攀升的激动心情就是最好证明。
自负打败了理智。
哪怕是自欺欺人，陆泓景都偏向这是在喊自己。
有本事小家伙睁开眼，再喊一声先生叔叔试试呢？
陆泓景一边嫌弃自己竟这么没骨气，一边就擅自为他跟裴慢慢的关系取得阶段性进步而高兴。
光是说句梦话就让他如此高兴，真不敢相信裴慢慢要是清醒的状态下这么喊，陆泓景会兴奋成什么样。
哪怕陆时祈第一次开口叫爸爸，他都没这么激动过啊。
陆泓景托抱着小家伙去了休息室。
虽然几乎不在这边过夜，但陆泓景偶尔午休，所以每天都会有保洁进来打扫，被子床铺都很干净。
陆泓景小心翼翼将裴慢慢放到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将他的外套解开脱下。
自负的陆爸爸还沉浸在梦话里，以为小家伙到现在还没醒，睡得这么熟，就随便怎么弄都不会醒了。
而人誓必会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
也不知是哪个动作大了，惊动到小家伙，裴慢慢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皮溜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唔……”
陆泓景的双手一顿，连忙轻拍小家伙的身体，压出最低声线哄道：“睡吧睡吧……慢慢继续睡吧……”
还好裴慢慢没有要清醒的意思，一条缝已经是眼皮能撑开的最大极限。
“先生叔叔……”
只短促地喊了这么声，下一秒，眼睛又完全闭上，脑袋一歪，继续睡了过去。
留下陆泓景在原地独自心碎。
爸爸的梦碎了。
果然还是先生叔叔。
这么迷糊朦胧的状态下，他哪怕是喊声叔叔，陆泓景都不至于心中落差这么大，还能安慰自己好歹称呼上有了进步。
现在一击拍回原型。
没骨气的大人成了没骨气又可怜的大人。
陆泓景再嘴硬都没用，他现在就是被裴慢慢拿捏了，仅是称呼问题便能轻易掌控他的情绪——他意识到了又怎样呢，照样没办法抵抗。
……
裴慢慢不知道自己短短两个称呼，加起来不过六个字，竟能让陆泓景的心情七上八下，起起伏伏。
他对于中途醒过这件事毫无印象，完全沉浸在小小美梦带来的巨大幸福中，狠狠睡了两个小时，完全睡饱睡到自然醒。
不过也是因为睡得太熟，醒来后就把梦的内容遗忘。
只记住了梦境留下的超级幸福感包围周身，让他觉得心情就像扑进了像棉花糖一样的厚厚云层里，轻快飘逸且满足。
如果没有尿尿憋他的话就好了。
他一定还能再睡下去，再梦下去。
裴慢慢挠挠额头坐起来，先伸了个懒腰，接着才发现自己独自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空间不大，很安静。
窗帘拉了一半，光线不算明亮，正是适合休息睡觉的亮度。
这里是哪里？
他记得自己是在吃饭啊？
吃完饭后，他就等着吃美味小蛋糕啊？
怎么等着等着就到这里来了？
但裴慢慢罕见地没有害怕。
因为这个小房间里有陆泓景的气味。
即便陆泓景没在视线范围内，可尚能感受到他的气味，就说明他在附近，至少是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裴慢慢爬下床时，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抖。
大事很不妙的样子。
他真的很想去厕所。
得赶紧去找陆泓景在哪里了。
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裴慢慢小快步直接走到门旁，拧开门把出去。
短短的几步走廊走尽，从遮挡屏风后面探出脑袋——
前面就是他睡前吃午餐的办公室了。
而陆泓景就在不远处的右边，正跟谁说着话。
那一刻裴慢慢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想赶紧上厕所，看到陆泓景就像看到了厕所引路人，惊喜万分，直接喊出声：“……先生叔叔！”
陆泓景正在交代工作，顺便因为员工业务能力稀烂而发火。
完全没注意到裴慢慢出来了。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都有点被吓到。
赶紧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小家伙已经走出屏风，步伐扭扭捏捏，看上去好像哪里不舒服。
陆泓景生怕他是独自睡觉时出了事，忙问：“……怎么了慢慢，你哪里不舒服吗？”
连在员工面前被叫“先生叔叔”的尴尬都没了，直接站起来，大步走过去。
裴慢慢眼里也只有陆泓景，满脑子更只有上厕所这件事，忽略了其他所有。
嗓门还不算低，冲着陆泓景着急喊道：“……我想嘘嘘！要憋不住啦！”
陆泓景：“……”
员工：“……”
员工看到也听到了，但只能原地躲闪着视线，看天花板看地板，看手指看脚趾。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纵使在外如何挥斥方遒，呼风唤雨，面对家养小幼崽，该把尿的时候也得亲手把尿。
陆泓景一把将小家伙提溜起来，快步走回休息室：“……里面就有，马上就到。”
千万别在这里尿裤子，这里可没有干净衣服让他换啊。
“唔唔……要甩出来惹……”
被提溜起来的裴慢慢也很艰难，原本还能憋，这下是真的差点憋不住。
好在陆泓景主打一个快准狠，迅速完美解决了问题，没让悲剧发生。
“呼——”
解决完生理大事，裴慢慢一身轻松，被抱起洗手的时候，叹出了极度舒适的气息。
“先生叔叔，我现在……可以吃蛋糕了嘛？”
要不是吃完饭太困，直接睡了过去，他高低得把蛋糕吃完了再睡。
现在蛋糕是他的新执念，想到了就必须吃到。
“可以啊，去吃吧。”
零食车已经推进来了，就在办公室里放着，陆泓景没注意里面有什么东西，但蛋糕大概率放在一块儿。
“不要吃多就行，晚上还要吃饭。”
“好！”
“叔叔在忙工作，要跟别人说话……你先在旁边等等，等叔叔处理完工作就陪你，好吗？”
“……好呀。”
比刚才斩钉截铁的那声轻了许多。
因为先生叔叔不陪他也没事。
比起先生叔叔的陪伴，说实话，他现在更想吃美味小蛋糕。
“好了，那擦完手出去吧。”
因为裴慢慢在家就很乖很安静，所以陆泓景很放心地只叮嘱一遍。
“等会儿叔叔跟别人说话时，慢慢先一个人安静地吃会儿东西，能做到安静吗？”
“……能的！”
“好。”
其实按照原计划，等吃完午餐后，就该让司机来接裴慢慢回去的。
可谁能想到小家伙会直接睡过去，还一口气暴睡两个多小时。
现在时间不上不下。
要待在这里吧，有可能影响到他工作。
可再送回家吧，待没一会儿他又要去接出门。
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公司了。
因为确定晚上没有其他事情，他能带小家伙出去吃饭，一起出发最方便。
陆泓景带着小家伙出去，指了指零食车的位置：“零食在那里，慢慢自己去拿吧。”
“……好哦！”
陆泓景走回办公桌前，一秒回归霸总人设，仿佛刚才带着孩子疾步离去的奶爸不是他。
语调冷静且公事公办，对部门经理说道：“刚才说到哪里了，你继续说吧。”
视线始终盯着小家伙。
没办法。
裴慢慢个子娇小，存在感却是最强烈的。
也因为裴慢慢压根没去拿零食，而是在推车附近区域瞎转晃悠。
这小家伙在晃悠什么，看什么呢？
——但还用说吗？
他都问陆泓景自己能不能吃蛋糕，那当然是在看蛋糕了。
虽然昏睡的速度很快，可该记住的重要信息一样都没落下。
昏睡过去前，他亲眼看到秘书把几块蛋糕放进这个柜子上的小冰箱里的。
但怎么拿出来呢？
这是个问题。
叫先生叔叔帮他拿一下是最快速简单的，可先生叔叔有工作要忙，要他安静，所以他不能去打扰先生叔叔。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没事的。
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
他要做聪明的慢慢，将来还要跟陆时祈一样聪明，然后到处参加大比赛。
他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奈何目光可及之处，似乎没有能当作登高工具的东西，哪怕连把多余的凳子椅子都没有。
所以裴慢慢晃悠了两下。
小脑袋里紧急寻找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最后智慧的小灯泡一亮。
有了！
他想到一个绝佳好办法！
小冰箱下面是一层层抽屉的柜子，那他把抽屉全部打开，然后将抽屉当成楼梯走上去，不就能打开小冰箱了吗？
多简单多方便啊！
他刚才怎么就是想不到呢！
裴慢慢自认想到了一个绝佳好办法，立刻就要付诸行动。
陆泓景盯——
抽屉里没有放重要东西，因此没有上锁，裴慢慢很快将底下三层都打开了。
陆泓景继续盯——
裴慢慢目测了一下高度。
到第五层的时候，他的手就够不到抽屉了，但在第四层踮踮脚尖，应该足够打开小冰箱。
陆泓景持续盯——
裴慢慢下定决心，准备出发。
踩上了台阶第一格。
陆泓景瞪大眼睛，如同导火线燃尽的烟花，直接从座椅上弹射出去，闪现到裴慢慢身边，赶紧将他拎下来。
陆泓景不敢置信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谁家小朋友会把抽屉当楼梯踩啊？
能这样吗？
当然不能啊！
以为这里是动画片的世界吗！
要是裴慢慢因此摔伤摔疼，陆泓景自己都要把自己挫骨扬灰了。
裴慢慢被陆泓景的严肃吓一跳。
眨巴眨巴眼，前一刻还为自己的智慧这幅，这一刻失去所有自信。
声音很微小：“……我、我上去。”
陆泓景问：“你上去做什么？”
“……我，我拿东西。”
看得出来是真害怕了。
对话又成了这种来回问答式，还是陆泓景问一句什么，小家伙才能答一句什么。
“你要拿什么东西？”
这上面有什么东西可拿的？
难道他是准备把冰箱拿下来吗？
裴慢慢对对手指，声音越来越轻：“……我、我拿小蛋糕。”
“我看见大姐姐，放进里面了。”
“刚才先生叔叔说……我可以吃的……”
“……”
陆泓景重重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难怪小家伙突然有这么古怪的行为，原来是为了拿蛋糕。
怕他误会，陆泓景先道：“叔叔答应让你吃蛋糕，你当然可以吃，这点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刚才那样的行为很危险，摔下来可是会摔疼受伤的。”
裴慢慢还挺倔：“……我不会，摔下来的。”
“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摔下来？”
小屁崽子还挺自信？
难道是已经在家里这么试过了？
这个猜测让陆泓景心头一惊。
因为很有可能。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小家伙的胆子能偷偷摸摸大到哪一步呢？
陆泓景立刻严肃地问：“这种方法是谁教你的，是不是哥哥？”
虽然不太像陆时祈的风格，可这个家除了他，谁还能带头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裴慢慢摇了摇头，连忙解释：“……不，不是哥哥。”
陆泓景震惊。
竟然不是陆时祈？那还能是谁？
难道他们家还有其他潜在危险分子，平时就这么暗戳戳地教坏小朋友吗？
陆泓景更严肃了：“那是谁教你的？”
“……”
裴慢慢却闭口不答，不肯出声了。
陆泓景继续追问：“你现在说，是谁教你的。”
又怕是自己吓到了裴慢慢，陆泓景还要多解释两句：“你放心，叔叔不生气，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而已。”
先前因为他失职，对裴慢慢缺乏看管，才导致他被保姆欺负，闹得陆时祈带他离家出走。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就像根刺扎在陆泓景心头。
要再让这种事发生，那他真能以死谢罪了。
所以必须把这种事全部扼杀在摇篮，半点能冒尖的希望都不能给。
“慢慢乖，跟叔叔说。”
陆泓景再三强调，裴慢慢小心翼翼观察许久，确定先生叔叔真不像会生气的样子后，才敢开口。
“……不是别人教我的。”
陆泓景心更沉了沉。
不是别人。
那说明还是平日关系不错亲近的……难道是厨师？管家？
直到裴慢慢说：“……是我看小企鹅，小企鹅这么走，没有摔哦。”
“…………”
得到正确答案的那一刻，陆泓景有种智商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挫败感。
没想到啊。
他担忧这担忧那，原来全是自己的独角戏。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动画片里的小企鹅。
这只该死的东西！
智障企鹅！
而此时，部门经理还在后面罚站，虽然相隔有些距离，但基本能够忽略不计，肯定能将他们的大概对话听清。
陆泓景感觉自己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形象危机，根本不确定这家伙出去后会怎么说。
感觉自己瞬间苍老十岁。
陆爸爸叹出一口特别沧桑的气：“……小企鹅那只是动画片，有夸张效果的，好孩子绝对不能学。”
“好了，叔叔给你拿蛋糕。”
“你拿了蛋糕就在这边坐着吃，不要走来走去……也不要再学小企鹅了。”
再骂一句。
这该死的智障企鹅。
第093章 第 93 章
陆泓景将小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 亲自摆到茶几上，供裴慢慢挑选。
已经有点破罐破摔的心理了。
算了，随便员工出去会怎么说了, 至少他把裴慢慢照顾好了。
有小家伙在身边的时候, 肯定是这个小家伙最重要。
而裴慢慢乖乖跟到茶几边上，在跟中午吃饭相同的位置端正坐好。
陆泓景道：“选两样吃吧，可不能都吃完了，太多了。”
“……好、好哦！”
刚醒来的小幼崽就馋这口冰凉凉的甜品，对自己的实际胃口没有准确认知。
看着眼前这四份蛋糕，别说全部吃完了，再来两份又有什么多的？
裴慢慢一眼锁定到鲜奶泡芙，先将这盒打开了。
里面一共四个大泡芙, 每个都是需要他用双手捧着才能拿起来的大小。
而光是这么捧起来，裴慢慢心底就开始浮现满足感。
看他大咬一口。
然后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感受，里面浓郁的卡仕达奶酱直接炸了出来。
不好——
赶紧一阵吸溜吸溜，一口都不能浪费了！
浓郁奶香的内馅塞了满嘴，幸福的快乐感原地飙升上天。
尤其刚午睡醒来，身体处在比较热的时候，嘴巴也干干的，这么口冰冰凉凉的奶酱吸溜下肚，简直就是激活全身的灵丹妙药。
甜甜的。
太美味太幸福啦。
看小家伙好吃到摇头晃脑，感觉周身都要冒出粉色小泡泡了, 陆泓景心态又和平了。
至少这一刻, 他把裴慢慢照顾得不错。
确定裴慢慢安静乖巧吃起东西，不需要自己额外盯着了, 陆泓景走回办公桌前。
没事，问题不大。
只要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那他就还是人设屹立不倒的霸道总裁。
陆泓景恢复严肃模式：“继续说吧。”
“……是。”
就是裴慢慢出来了，当着小孩的面，陆泓景得控制语气跟用词。
部门经理最近的表现再让他不满，他也得好好说话，不能吓到裴慢慢，不能再加深他对自己的恐惧印象。
裴慢慢吃掉两个泡芙后，目标转移到另外三份蛋糕上。
草莓慕斯，芒果千层，巧克力木糠杯。
因为只能再选一个，那他一定要综合所有情况，选出自己最最最想要的那个。
可是这该怎么选呢。
每个都很好吃啊。
他最喜欢草莓了，慕斯的口感又跟蛋糕胚完全不同，是湿湿软软的。
巧克力木糠杯也是，跟空口吃奶油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是巧克力跟饼干碎跟奶油混着，一口吃进去，口感层次都丰富，光想就流口水。
唯一能狠下心舍弃的只有芒果千层。
虽然他也很喜欢千层奶油跟饼皮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可相较之下，他并不是那么喜欢芒果。
剩下慕斯跟木糠杯。
到底该选哪个呢？
这可让他如何取舍呢？
这样的纠结之下，裴慢慢将剩下两个泡芙也吃完了。
好了。
必须决定的最终时刻到了。
小家伙狠下心来，选择了草莓慕斯。
果然还是草莓吧。
谁让他最喜欢草莓呢。
但草莓慕斯的包装盒扣得比较紧，裴慢慢又怕里面的蛋糕被自己打翻，因此没敢太用力，完全没能打开。
视线偷偷转移到陆泓景身上。
没办法，他只能寻求先生叔叔的帮助了。
可也记得先生叔叔说过，他得先工作，要跟别人说话，因此让自己保持安静，不可以打扰到他。
所以裴慢慢安静地拿着草莓慕斯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陆泓景边上。
安静地站着，安静地看着。
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就那么静静地，眨巴着眼睛，等待着陆泓景忙完，然后能帮他把包装盒打开。
但这样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
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啊。
陆泓景：“……”
部门经理：“……”
小家伙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此时无声胜有声。
工作还能顺利谈下去就怪了，陆泓景很难不问：“……慢慢，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想跟叔叔说吗？”
裴慢慢一惊，连忙先道：“……我，我不是打扰，我等着的。”
“我很安静哦，没有发出声音……”
“……”
是，你是很乖很安静。
但这么一声不吭却又直勾勾地盯着，也是真的吓人啊。
陆泓景无奈道：“你没有打扰叔叔，是叔叔想问你怎么了？”
“是有什么事需要叔叔帮忙吗？”
裴慢慢这才点了点头：“……有的！”
心里也大松口气。
太好了，他没有打扰到先生叔叔呢。
陆泓景耐性地继续问：“那是什么事呢？”
裴慢慢用双手将草莓慕斯捧到陆泓景面前。
陆泓景当即心底一软。
难道是自己说只能吃两个，所以小家伙要将剩下的给自己？
为此还特意在旁边等待？
“叔叔——”
叔叔不吃，慢慢自己吃就行了。
这句话的开头都吐出来了，但还好才只说两个字，否则陆泓景将彻底丢脸。
因为裴慢慢说：“我打不开这个，先生叔叔，请帮帮我！”
“……”
他该猜到的！
他就不该抱有多余期待的！
还好他的话没说出来，这些自作多情全部藏在了心里，不然场面多尴尬。
他都能想到小家伙会露出如何惊恐的表情了。
“……好。”
陆泓景认命接过，啪啪两下打开，再将草莓慕斯递还给裴慢慢。
“好了，慢慢拿小心点，回去吃吧。”
“嗯嗯，打开了呢！”裴慢慢高兴了，“谢谢先生叔叔，那我安静吃哦，我不打扰！”
但部门经理的视线太让人在意，从站到这边开始，裴慢慢就能察觉到这个陌生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很努力地想要无视了。
因为这人是在跟先生叔叔谈论工作上的事情。
可接过蛋糕准备回去，路过这人身边，下意识抬眼时，却不小心将视线对上了。
那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了。
好像该说些什么的样子。
裴慢慢眨眨眼，语气充满极度怀疑跟不确定地问道：“……你，你想吃，我的蛋糕吗？”
部门经理：“…………”
当场火速摇头否认。
他不是他没有别乱说。
部门经理慌张解释：“当然没有啊小朋友……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真是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性啊。
但只要小朋友给点夸张离谱，或者童言无忌些的理由，就能在陆泓景面前保证他的清白了。
然而裴慢慢说：“因为你，一直看着我呀……”
裴慢慢的逻辑很简单。
他有什么好看的呢，他又不是讨人喜欢的小孩。
所以只可能是在看他的小蛋糕。
看小蛋糕就更不用猜了。
肯定是想吃了。
部门经理：“…………”
稍微侧头就对上了陆泓景的死亡视线。
好了，这下更解释不清。
除了熊熊燃烧的好奇八卦心，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一直盯着这个小孩呢？
部门经理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问问问，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
自寻死路了吧。
这下等于把他的八卦心剖开了送到老板面前。
可谁能忍住呢。
一个午休的时间，陆泓景带小孩来公司的事情就传遍了。
大家都在猜测小孩的身份，而选项也确实很难绕过私生子这一条。
哪怕可能性不大。
哪怕真相如何完全跟他们无关。
但八卦嘴碎一下老板的新闻也算打工人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平时做牛做马够辛苦了，背地里嚼一两句舌根怎么了？
所以从裴慢慢出现开始，部门经理的视线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落。
毕竟是八卦新闻里的小主角嘛。
让他看看这位小主角跟陆泓景到底像不像。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跟秘书一致——根本不像。
这位小朋友软软萌萌，乖乖糯糯，模样可爱像洋娃娃，言行举止天真单纯，不知不觉就将人所有的注意力吸引。
连老板在他面前变身超级奶爸，都不叫人觉得突兀了。
因为小朋友真的很可爱，是让人跟他说话都会不自觉变成夹子音的程度。
等小朋友走到自己身边，用以上往下的视线看时，这张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竟还更精致好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治愈系长相吗？
光是看看，就叫人心情和平，体态安详，刚才被老板吐槽内涵的怨气不甘都消散了大半。
部门经理内心戏不少。
心想要真是私生子，不管内在外在的差别都太大了。
不像老板家的小魔头，那一看就是亲生的。
何况这位小朋友叫老板什么来着……好像叫先生叔叔？
先生？叔叔？
还真是奇怪的称呼……
边看边想，不小心就看过了头。
然后被小朋友问是不是想吃他的蛋糕。
然后被老板用死亡视线扫射全身。
看来不论哪个年纪，人都会为自己过分旺盛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真好。
至少他能知道自己是死于话多，比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总好呢。
沉默流淌在这方寸之间。
部门经理认命等待着陆泓景对自己的最后审判。
“算了，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虽然是小朋友送他上路，但也是因为小朋友的存在，老板暂且留他一命。
“……是！”
一边应一边快速后退，要不是还顾及着形象，部门经理都想迈开双腿大步跑起来。
……
办公室里就只剩裴慢慢跟陆泓景了。
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哪里怪怪的，但裴慢慢的最大感受还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走了。
他心爱的小蛋糕保住了。
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裴慢慢赶紧先挖一勺草莓慕斯送进嘴里。
中间夹层里的草莓酱酸酸甜甜，还能嚼到草莓籽的颗粒感，跟他想象中一样好吃。
一口满足。
再次好吃到摇头晃脑。
看着这样的小家伙，以及默默纵容小家伙的自己，陆泓景同样只有认命。
算了算了。
看来今天注定不能好好工作了。
陆泓景将台式电脑打开，还是放起了前不久在心里辱骂过的智障企鹅动画片。
“慢慢，你坐到这里来。”
将自己的超大桌椅让给裴慢慢，还不忘将零食车也推过来。
陆泓景道：“你在这里看动画片，叔叔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弄完我们就回去。”
如果可以，现在回去最好。
毕竟进来的人越多，不能控制的突发情况也会越多。
但另一面又觉得为了这种小事没必要。
如果真因为裴慢慢影响到工作，只能说明他能力太弱，那他还当什么霸道总裁？
所以陆泓景想了个办法，就是用零食车跟动画片将小家伙封闭在巨大的电脑屏幕后。
而自己搬着笔记本跟文件，坐到了前面茶几的沙发上，也就是先前裴慢慢坐的位置。
画面看上去又古怪又辛酸。
裴慢慢好像成了卡通里才会出现的宝贝老板，而陆泓景则是他的助理打工人。
但不得不说，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看起最喜欢的小企鹅，裴慢慢有事可做，聚精会神，不吃零食都没关系了。
陆泓景的转椅又大又舒服，他能整个身躯窝在里面，舒适自在，把脚翘到脑袋上去都行。
电脑屏幕也大，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再有人进来也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
安顿好了裴慢慢，暂时不会有什么意外变故后，陆泓景的做事效率也直线提升。
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要紧的事情基本处理完毕，陆泓景就先带着裴慢慢回去了。
虽然上午混乱，中午慌乱，下午意外，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但到傍晚，一切终于迎来平静，很简单顺利地解决了晚餐。
还在公司里面时，陆泓景就问了裴慢慢晚上想吃什么。
因为是他中午就欠小家伙的，所以陆泓景表示想吃什么都没关系，自己都会带他去吃。
然后裴慢慢说他想吃炸鸡跟蛋挞。
非常没营养。
但就说简单不简单吧？
陆泓景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答应后又反悔，说炸鸡蛋挞是垃圾食品，热量高没营养，小孩吃了容易发胖但长不高吧？
那样多扫兴。
而且说一套做一套，也很容易打消孩子对自己的信任度。
反正只是偶尔去吃一餐罢了。
问题不大。
明天多吃点有营养的补回来就行。
凌玥要知道他带着裴慢慢把炸鸡当晚餐，大概又会质疑他的带娃能力——幸运的是凌玥不会知道，没人会告诉她。
这一天实在太累。
吃完炸鸡后回家，陆泓景又亲自给小家伙洗头洗澡。
洗完小家伙洗自己。
全部洗完往床上一躺，累得直接昏睡过去。
裴慢慢还等着陆泓景给他讲故事呢。
挑选了一本最喜欢的故事书，缩在边上，眼巴巴地等。
但他没想到陆泓景会直接睡着，还以为先生叔叔只是想闭眼休息一下。
然后就在一旁模仿陆泓景闭眼休息。
闭着闭着也睡了过去。
下午的好睡眠并不妨碍他此刻入睡迅速，又是非常香香沉沉的一觉。
才晚上九点，他们就睡了个昏天暗地，都忘了每晚睡前跟陆时祈的视频联系。
家庭群里的消息几秒一条。
陆时祈：【怎么没人接视频？】
陆时祈：【爸爸？慢慢？】
考虑到裴慢慢不识字，陆时祈发完两条文字消息后，还特意再用语音翻译了一遍。
但召唤陆泓景失败。
几分钟后。
凌玥：【他们是不是睡了？】
陆时祈：【这么早睡了？】
陆时祈：【才九点啊，慢慢这个点要睡就算了，爸爸会在这个点睡吗？】
对自己的亲爹充满怀疑。
凌玥：【今天发生不少事，你爸爸算是被折腾了一天，还真有可能这个点睡了】
凌玥：【大笑.GIF】
陆时祈：【？？？】
陆时祈：【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凌玥：【没事，妈妈视频告诉你】
凌玥：【大笑GIF】
……
睡前又忘记设置闹钟了呢。
陆泓景突然在睡梦中意识到这点，随后猛地睁开眼睛。
时间已经是早上，虽然厚实的窗帘完全挡住日照的光线，但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声响，足以令人分辨白昼与黑夜的交变。
陆泓景一秒清醒，赶紧先去找手机看时间。
前晚忘记设置闹钟就算了。
没想到昨晚还能忘记。
要是今天再迟到或者踩点到，简直连累裴慢慢在其他小朋友面前都无法抬头。
但还好，前一晚睡得早，今天醒来也就早了。
时间不过七点半，距离上课还有整整一个半小时。
足够他们慢慢来，不用再像昨天早上那么着急忙慌。
陆泓景看到家庭群里不少未读信息，点开来全看了后，也不敢相信自己能睡这么早。
看来昨天是真累到了。
要说体力上的消耗很大吧，实际并没有多少，远远不如在健身房泡两个小时。
可在健身房泡两小时也不会这么累啊。
由此可见，除去躯体上的疲惫外，带小孩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筋疲力竭。
才只带这么一天，都足够让他这么个成年壮汉累到趴下了。
小幼崽恐怖如斯。
正这么想着，裴慢慢也醒了。
小家伙睡眠质量绝棒，昨晚也是一夜好眠，连半个梦都没做。
就是醒来时有点迷糊，忘记身旁有人，先在床上滚了一圈。
咚——
撞到陆泓景手臂了，鼻子撞疼了。
“唔……”
大早上的差点疼哭。
这下老实了，人也清醒了，捂着鼻子在被窝里埋了好一会儿。
陆泓景就没想过还会有这种碰瓷方式，顿觉深深无奈。
他的手臂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水泥糊的。虽然是有不少结实的肌肉，放松状态下，肌肉也是松的。
撞上来真有这么疼？
可看裴慢慢弯起了身体，脑袋埋在被窝里，只留个拱起的后背跟屁股给他，还真有几分说不出的可怜。
“……慢慢，你还好吗？撞很疼吗，让叔叔看看？”
小家伙扭扭捏捏地从被窝里钻出脑袋，鼻子竟真撞红了，眼眶也红红，看样子是真差点哭出来。
陆泓景：……
他对自己身体的杀伤力还真是一无所知。
“……还疼吗？”
“刚刚疼，刚刚好疼哦！”小家伙轻轻皱着眉，一脸认真地说，“现在不疼啦！”
陆泓景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要让小家伙当心，以后别在床上滚了，怎么想都有点冷漠——人家小朋友在自己床上滚滚怎么了？是他非要过来这里睡的。
但要他跟小家伙道歉吧——他好端端睡在这里，裴慢慢是自己撞上来的，他也很无辜啊？
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以后小心点，不疼了就好。”
接着转移话题。
“好了，我们该起床了……昨天上课迟到，今天可不能再迟到了。”
陆泓景开灯起床，拉开窗帘。
屋外阳光一片大好。
冬日的严寒悄然而过，初春的气息替换降临。
今天时间充裕，他要好好帮裴慢慢搭配一套衣服，绝对不能再穿昨天那套。
客房没有衣帽间，但裴慢慢的衣服还不算多，目前用衣柜就能全部装下。
大部分衣服也是成套购入，都搭配好的。
陆泓景昨天没看仔细，今天才意识到自己翻衣服的区域有多离谱。
明明上面就挂着套装，他愣是没有看到。
在十几套衣服里挑挑选选，最后陆泓景看中了一件毛绒绒的深咖外套，下面搭配是条印了小熊头图案的同色系裤子。
这个颜色不显眼，但也不算暗。
整体给人的感觉更是活泼可爱，相当适合裴慢慢。
可以幻想裴慢慢穿上后的模样了。
绝对像只毛绒绒的可爱小熊。
结果裴慢慢并不喜欢，嘴上没有拒绝，看表情却明显牵强，也实在说不出答应。
陆泓景问：“慢慢不喜欢吗？”
“……”
沉默即默认。
陆泓景便问：“那慢慢想穿哪套衣服呢？今天时间足够，慢慢自己来选吧。”
反正是穿到他自己身上的，那还得是以裴慢慢自己的喜好为主。
“……真的嘛？”
小家伙有点惊喜地询问。
陆泓景丝毫没想到问题的严重性，还不理解小家伙的惊喜，大方答应：“当然是真的啊，慢慢可以选择自己想穿的衣服。”
“……那我，我想穿这个哦！”
小家伙扑进衣柜，目标明确，不一会儿就从里面翻出了外套跟裤子。
外套是一件长款的鹅黄色羽绒服，帽子周围有一圈绒毛装饰。
没什么问题。
但裤子是一条大红色的萝卜裤，上面还隐瞒了密密麻麻的小企鹅图案。
大红的底色上是无数黑白的小企鹅。
这条裤子着实是让人眼前一黑。
再搭配上鹅黄色的外套，更是让人无话可说。
哪里来的丑裤子？
这到底是谁买给他的？
陆泓景决定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以小孩目前的审美水平，不必拥有太多穿衣自由。
第094章 第 94 章
陆泓景该用什么方式, 才能委婉又不失温和地告诉一个刚六岁的小孩，他自己选的衣服真的很丑？
裴慢慢对他的好感来之不易，每一点都非常值得珍惜, 所以每句可能破坏关系的话都要小心。
再想想前一天的混乱疲惫, 好不容易关系有所亲近……也好不容易能有眼下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要是因为几句不恰当发言毁了，简直得不偿失。
千万要小心，不能搞砸了。
但这条丑裤子也绝对别想穿出去。
陆泓景努力做好表情管理，嘴角还挤出了微笑。
就这么笑着看向裴慢慢，一副我很好我没事，我现在只是一个关心孩子的叔叔罢了。
“……慢慢觉得这样穿好看吗？”
经历过数次翻车，足够陆泓景吸取诸多教训, 现在伪装和气叔叔的进步很大，已经让裴慢慢真假难辨。
裴慢慢将印满小企鹅图案的丑裤子抱在怀里，毫不犹豫地接上：“……喜欢呀！”
语气表情是难得的自信快乐，以及期待满满，一副已经准备好要穿着出门的模样了。
陆泓景内心重重叹气。
大事真的很不妙。
小家伙是真心喜欢这条裤子，要让他放弃，他心里落差不知该有多大。
可要让他穿成这样出去，他们全家都会颜面尽失。
以后他的称呼就会从“陆先生”、“陆总”、“影后的富豪丈夫”、“小天才的豪门父亲”直接变成“让孩子穿成那样/把孩子打扮成那样的神经病”。
要让凌玥跟陆时祈知道，陆泓景都不敢想象他们会笑得多么开怀多么夸张。
大概是过个几十年，他垂垂老矣油尽灯枯, 已经躺在床上等死, 妻儿也守在他床边抹起眼泪时，突然想起这件事, 依旧会忍不住笑出声的程度。
对，就是这么严重的程度。
他是绝对不会把这种事带进棺材的。
陆泓景问：“以前没见慢慢穿过这条裤子, 是新裤子吗？”
小家伙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好像想到什么，又摇摇头。
最后抬头跟陆泓景解释：“是阿姨买的，好久了哦……但是放着放着，找不到，所以没有穿，还很新哦！”
懂了。
从购入时间上来看不算新裤子，但从穿着次数来看，又绝对算新裤子。
虽然是凌玥买的，但可能就是为了哄他高兴，实际凌玥本人也嫌弃这条裤子，否则怎么会有“找不到”的可能呢？
估计她是想藏到不能穿再拿出来吧。
小孩身体长得快，多等等就好了。
等到穿不了时，说上几句可惜，再把裤子一扔，这桩事就算完美错过了。
看今天他找出来的地方，刚好是昨天自己翻衣服的区域。
搞不好那里就是丑衣服收集区？
小家伙大概昨天就看到了，只是昨天时间紧迫，没有机会提出这个要求。
今天自己主动问了，他就目标明确地直接出击，快速将衣服翻了出来。
——谁敢再说他不够聪明，像个小笨蛋呢？
他也有聪明的时候，只是用在了大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陆泓景只能上点强度了。
作为比裴慢慢吃了那么多年米饭的大人，怎么都没有白吃，还是有点用的。
陆泓景说：“这条小企鹅的裤子是很可爱。”
因为是圆滑的大人，所以昧着良心讲话不算难事，陆泓景张口就来。
“叔叔也知道，慢慢最喜欢小企鹅。”陆泓景道，“但这么可爱的小企鹅，穿出去要是弄脏弄破了，慢慢舍得吗？”
“…………”
一语惊破梦中崽。
趁着裴慢慢还没反应过来，陆泓景又继续问：“不过要是有两条的话，就没关系了，慢慢有几条这样的裤子呢？”
裴慢慢明亮的双眸暗了暗，明显覆上一层失望。
扁扁嘴，摇头道：“没、没有了，就一条……”
跟裴慢慢失落的相反，陆泓景内心一阵狂喜。
很好！赌对了！
他就知道，这样的丑裤子买一条就是凌玥的极限了，她怎么可能还买第二条！
要是裴慢慢满心欢喜地表示还有第二条，那他才是大输特输，再也没翻身的机会了。
“就一条呀，那怎么办。”
陆泓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慢慢又想穿，但要弄脏弄破的话就没了。”
“……”
是啊。
可不正是这样吗。
小家伙的神情也随着双眸一同黯淡，感觉真是太难了，怎么选都舍不得，左右为难。
“慢慢要是真想穿，那就穿吧。”
陆泓景开始说起裴慢慢听不懂的反话。
“可是上课的地方小朋友多，万一大家都喜欢，都来看你的裤子……你千万要小心，不能被弄脏了。”
裴慢慢：！
这更是他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是哦！
这是什么裤子，这可是超人气王小企鹅的裤子啊！
穿上这条裤子，他就是全场最受人瞩目的小朋友！
肯定会引得所有小朋友羡慕！
说不准还有人想抢他的裤子呢！
那多危险啊！
裴慢慢着急了，连忙抬头看向陆泓景。
此时非常需要大人的帮助，哪怕这个人是先生叔叔。
“……那，那我怎么办！”
如此欺负一个刚六岁的小朋友，陆泓景感觉自己真的很坏。
可只要看一眼小朋友手里的丑裤子，他觉得大反派有时非当不可。
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企鹅，说是一种精神污染都不过分。
“要不这样吧。”
陆泓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既然这条裤子很重要，慢慢也很宝贝……那就等重要些的日子再穿它吧？”
裴慢慢顿了顿，似乎有些迷茫：“……重要的日子？”
“对啊，重要的日子。”陆泓景毫不客气地祸水东引，“像是哥哥的生日，阿姨的生日啊，或者慢慢自己的生日……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日子。”
裴慢慢：！
还真是哦！
虽然他的生日不值一提，没人记得，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可正是因为不被重视，所以看到别人过生日更容易羡慕，更觉得这就是重要的日子。
被陆泓景这么一提醒，小家伙黯然的眼神又恢复了些许光彩。
“……那，那哥哥回来，就是重要的日子！”
陆泓景：！
对啊，太对了。
哥哥回来绝对是很重要的日子啊。
没想到小家伙突然会举一反三了，陆泓景表示甚是欣慰。
想象一下陆时祈从机场出来，看到小家伙穿这么条丑裤子跑上去迎接的场景……陆泓景也真是相当难过，必须捂住嘴才能不笑出声了。
陆泓景能怎么做呢。
他也没办法啊，只能把凌玥拖下水，让她跟陆时祈母子俩同舟共济一下。
陆泓景表示高度认可：“对，慢慢说的没错，哥哥回来就是重要的日子，到时慢慢就穿这条裤子去迎接哥哥。”
“嗯！”
“还有阿姨回来的日子，也是重要日子。”陆泓景露出邪恶的笑容，“太好了慢慢，你就能穿两回了。”
裴慢慢：！！
这下哪里还会怀疑陆泓景是别有用心，裴慢慢只觉得先生叔叔从未如此体贴细心。
他差点就把阿姨回来的日子给忘了！
真是太不应该了！
还好先生叔叔提醒他了！
这么想通之后，裴慢慢就不执着要在今天穿这条裤子了。
虽然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
因为从小就是物质方面比较匮乏的小孩，得到点什么好东西，都不需要别人教，很自然地就会想珍藏起来。
要换成陆时祈，他哪里能被这种理由说服，大少爷开心的日子就是重要日子。
什么脏不脏破不破的，随时随地都能换新的。
于是在陆泓景的曲折谋划下，裴慢慢将小企鹅丑裤子重新折好，放回了衣柜内。
还不忘赞美陆泓景：“……先生叔叔，你说得好对哦！”
陆泓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良心非常过意得去：“这没什么。”
最后是另外选了一套牛油果绿的套装。
这套款式简单，看着平平无奇，上衣是格子条纹，下装就是纯色。
但版型很正，上身效果出奇好，整体清新大方，还透着几分活泼可爱。
小家伙好像真成了一只绿油油的牛油果宝宝。
就是遇上大战丑裤子的意外，在这里耗费不少时间，原本充沛的时间又变得紧巴巴起来，不能再悠闲轻松地吃早餐了。
吃了一顿快速早餐后，陆泓景终于没忘记给小家伙整理小背包。
但往里面塞了些面包饼干，肉铺糖果的零食后，总觉得哪里不够，怎么看都没营养。
于是干脆拿来保险盒，将早餐剩下的包子烧麦装起来，一同塞进了小家伙的背包。
——即便只是课间的休息时间，也要尽力给到在家一般的小型自助餐待遇。
这样以后，陆爸爸终于满足。
能带着孩子出发上课去了。
没有迟到，也不是踩点，走出电梯后，时间还有五分钟，裴慢慢就算爬去教室，也能顺利爬到了。
可裴慢慢没让陆泓景送自己到教室门口。
刚踏出电梯一步，小家伙突然满脸严肃认真地说：“……我，我到了，我自己过去！”
陆泓景道：“都上来了，叔叔送你到教室门口吧。”
小家伙话不多，却很坚持，站在原地不肯动。
声音同样轻微而坚韧：“……我，我自己，可以过去的，我知道教室，我不会走错的。”
然后不等陆泓景有所反应，又先一步跟他伸手挥别：“……先生叔叔，再见！”
陆泓景：“……”
说是嫌弃吧，好歹让他送到了电梯出口。
但说不嫌弃吧，又叫他直接走人，态度坚决，很像个无情的小渣男。
陆泓景原地站了几秒，最终选择尊重裴慢慢的个人选择，无奈说道：“……好吧，那你自己进去吧，叔叔就不送你了。”
反正也没几步路，小家伙肯定不会认错。
而且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小家伙都这么要求了，他要再强行坚持，只会落得一个事与愿违的结果，让裴慢慢更讨厌他罢了。
“零食都在小背包里，饿的时候拿出来吃……但稍微吃一点就够了，不饿就行，不能吃太多。”
“零食只是用来充饥的，不是用来填饱肚子的。”
“慢慢要留着肚子吃有营养的饭菜，这样才能快点长大，才能长得又高又壮。”
“……嗯嗯！”
反正裴慢慢做不到。
零食永远不嫌多，除非是他真不爱吃的食物，否则大人给了多少，他就敢吃多少。
但陆泓景说什么他也不会反驳忤逆。
看外表就是很乖巧听话，总之情绪价值保证给大人拉满。
“好了，那你就自己进去吧，叔叔回去了，等下课再来接你。”
“……好哦！”
裴慢慢松了一口气。
背好自己的小背包，快速往教室跑去。
他不想再让陆泓景多送两步的理由也很简单——怕陆泓景被其他小朋友看到，怕被发现陆泓景并不是他爸爸。
快速跑到教室门口，为了亲眼确定陆泓景没有跟上来，裴慢慢又转身看了一眼。
还好，先生叔叔还站在电梯门口。
是真没有跟上来。
裴慢慢朝他挥了挥手，试图用言语掩饰自己小小的虚荣跟不安：“先——我进去啦，拜拜！”
差点又将“先生叔叔”这个称呼喊出来。
还好及时抢救成功住嘴。
好险好险。
裴慢慢小快步溜进教室，重重舒出一口气。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陆泓景还站在原地，看着小家伙离去消失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
那个胆怯懦弱的小孩不见了。
现在的裴慢慢多了先前几乎没有的开朗活泼，看上去跟普通小孩已经没太大差别。
虽然几乎都是陆时祈的功劳，可其中多少也有他一份力，裴慢慢是在他们家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啊。
而内心一旦建立这样的感慨，附上越来越深刻的感情变化，就算是陆泓景，也会对裴慢慢更加上心，更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好像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就算上了裴慢慢的份。
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将他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对待。
裴慢慢都溜进教室了，陆泓景还站了两三分钟。
谁能理解这种心情呢。
当初在陆时祈身上错过的情感体验，好像莫名其妙就在裴慢慢身上经历实现了？
终于抬步要走的时候，倒是遇上另一个踩点到的小朋友。
陆泓景的反应也是——看，还有比他们晚到的，他们还不是最糟糕的，真好。
小朋友急忙慌张地跑出来，差点撞到陆泓景。
陆泓景侧腿避开，又顺手扶了一下：“小心。”
小朋友的妈妈牵过他：“哎呀，来得及，你别跑，慢慢走，差点撞到人家叔叔吧？”
又抬头向陆泓景道歉：“不好意思，小朋友怕迟到，有点急了。”
陆泓景道：“没事。”
正准备进电梯了，小朋友看着他，突然喊了一声：“——啊！叔叔，你是裴慢慢的爸爸吧！”
“……”
“昨天我也有见到你，我们都觉得你好帅啊！”
“……”
陆泓景受宠若惊。
一般小孩都挺惧怕他的，哪怕是像顾至栩那类自来熟的小孩，再加上亲戚的关系，每次见到他也不敢乱来。
还是第一次见到敢主动跟他打招呼，脸上不见丝毫惧怕的小孩。
而且——
还说他是裴慢慢的爸爸？
不过也对吧，一般小孩都是家长接送，他被误认成家长很正常。
小孩妈妈说道：“……你这孩子，可别认错人乱说话。”
但不等小孩说什么，陆泓景先道：“没有认错，就是我。”
很难具体描述那一秒的感受，但本能反应就是想要承认。
因为他知道，处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如果有一个强大且令其他小朋友羡慕崇拜的爸爸，那将会是一件极其具有安全感跟成就感的事。
宁可裴慢慢不愿承认，自己跟这些小朋友解释了。
总之他不能否认。
谁也不知道这位小朋友进去后会说什么，承认也是保护裴慢慢的一种方式。
陆泓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都没为了陆时祈这样过呢，倒是先为裴慢慢开始营业了。
“我是慢慢的……爸爸没错。”
毕竟是第一次对外承认，陆泓景也不是那么熟练。
可一旦接受这种设定，心态上好像就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接下去想说的话，很顺利地就出来了：“我们家慢慢年纪小，还请你多多照顾了。”
小孩也很爽快，率真畅言：“没问题！昨天他快饿死了，就是我给他的巧克力！”
“叔叔你要给他准备吃的啊，不能这么粗心！”
“……”
陆泓景当场噎住失语。
回忆起昨天裴慢慢饿到不行的惨样，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道细节。
“是叔叔昨天太粗心了，今天准备吃的了……谢谢你的巧克力。”
但小朋友妈妈有些窘迫，连忙将他拉走：“好了好了，马上就要上课，你不是怕迟到吗，赶紧走了……不好意思，我们得赶紧进去了。”
陆泓景点头：“嗯，再见。”
电梯门还没关上，看着这对母子离去的背影，陆泓景还能听到妈妈的抱怨。
“真是的，你怎么能那样说话，下次不能这么没礼貌了，知道吗……”
小朋友还挺不服气：“……我又没说错！裴慢慢昨天是快饿死了嘛！”
“……”
陆泓景非常心虚地走了。
……
而如此兵荒马乱的头两天过去后，陆泓景跟裴慢慢的单独相处逐渐和平。
感情有没有进步不知道。
反正裴慢慢还是喊他先生叔叔，曾经的那声“叔叔”只是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出现过。
睡梦中呓语的“爸爸”更是成了奢望的春秋大梦，估计这辈子都不能再听到。
又过两天，凌玥回来了。
归程是在深夜。
因为是私人行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人知道。
第二天也是裴慢慢没课的日子，稍微晚睡一点没事，各项条件都很完美，陆泓景决定带着裴慢慢去机场接她。
但机场里面人多，保密工作再好也不适合长时间停留，所以陆泓景带着裴慢慢在隐蔽的出口等待。
晚上十点，平时裴慢慢早早躺在床上，哪怕还没睡着，也已经开始培养睡意。
可知道凌玥今天回来，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她后，裴慢慢兴奋地不行，就算陆泓景不带他过来，他在家也没办法好好睡觉的。
小小身躯难得战胜了睡意本能，双眸飞速在车窗外游走，试图以最快速找到凌玥，并将她锁定。
阿姨呢阿姨呢阿姨呢——
说好马上就到了的，怎么阿姨还没出现呢——
全神贯注到仿佛潜伏在草地里的小狙击手，陆泓景还没看到凌玥在哪里，他就大声喊了出来：“是阿姨——我看到阿姨了——她在那里！”
陆泓景将车门一打开，他更是直接飞了出去，速度简直快出残影，大人伸手想抓都捏不到衣角。
“阿姨——阿姨——”
今天不再是关在家里的快乐小奶狗。
而是能在外面自由奔跑，精力充沛的幸福小奶狗。
“阿姨——”
一溜烟似的跑到凌玥面前，随后精准起飞。
凌玥还没反应过来呢，小家伙就已经飞扑进她怀里。
别看他瘦瘦小小一只，这么下的冲击力还挺猛，凌玥差点没站稳，却也感受到了来自小家伙的强烈热情。
“阿姨阿姨——我好想你啊——”
曾经不敢轻易表达的思念跟撒娇，现在都能大大方方地表达出来了。
凌玥听着他的小奶音，感受这么一团奶呼呼的热量在怀里蹭来扭去，心底跟着发软，几日的疲劳消除大半。
“慢慢，好久不见……阿姨也很想你啊……”
可摘掉墨镜，看清裴慢慢穿的衣服裤子后，久别重逢的感动暖笑瞬间僵硬在脸上。
真奇怪啊。
明明墨镜都摘了，眼前怎么还是阵阵发黑。
是她生病了吧。
感觉自己要晕了呢，大概不是休克就是要猝死了吧。
不怪她反应夸张，而是裴慢慢穿的就是这么令人绝望。
只有上身一件黄色羽绒服是正常的。
其余哪里都不正常。
一条大红的裤子，印着密密麻麻的小企鹅图案。
一条大绿的围巾，同样印着密密麻麻的小企鹅图案。
一顶毛绒帽子，直接做成了企鹅脑袋的形状，略显肥大地套在他脑袋上。
再看鞋子。
跟帽子同款，是企鹅脚蹼的形状，黑漆漆的，连指甲的部分都很逼真还原。
难为小家伙穿这么一双鞋子还跑这么快。
凌玥记得这些东西，都是她为了哄裴慢慢开心买的。
但为了不让裴慢慢穿出去，她将这些东西都藏在各种隐蔽角落。
现在她身后还跟着助理，而这一路，她都在跟助理炫耀裴慢慢有多可爱乖巧——
从此，她将颜面尽失。
第095章 第 95 章
凌玥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助理。
怀里抱着打扮如此震撼人心的小家伙, 她真不敢想助理会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眼神。
得亏裴慢慢跑过来的速度够快，凌玥还戴了墨镜, 反应不过来。
刚才要是就看清了, 凌玥也不敢抱他啊。
……要不重新把墨镜带上吧？
现实有点太残酷了呢。
有些东西还是眼不净为净吧。
但裴慢慢不知道自己的打扮有多恶心，并且对自己的穿着相当满意。
难得从头到脚都是他喜欢的元素呢！
陆泓景真让他这么出门时，他对先生叔叔的好感度立即拔高了好几层。
此时腻在凌玥怀中，双手抱住她的脖子，大帽子蹭着凌玥脸上的粉底，用肢体语言表述着自己的思念。
凌玥内心一片麻木。
心情就跟脸上的妆容一样——乱就乱吧，还能怎么办呢。
算了。
撇开这么奇怪的打扮，还是她想念喜欢的小幼崽啊。
凌玥默默叹了声气, 双手终究还是收紧了抱着小家伙的力道。
陆泓景大步朝着这边过来。
看到陆泓景脸上挂着嘚瑟的笑容，凌玥就知道这身打扮是他故意的了。
只有陆泓景能找到这些衣服藏在哪里。
也只有陆泓景同意了，小家伙才能穿成这样出来。
凌玥疯狂瞪他好几眼，想刀一个人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如果陆泓景单独带孩子出门，都不需要是什么太正式的场合，但凡人多一些，就足够让他丢尽脸面。
可这大晚上的，他是带着裴慢慢来接自己，那么他就无所谓，难堪的人转移成她了。
然后陆泓景用实际行动证明, 他何止故意, 他简直是非常故意。
走到边上，语气轻快：“慢慢可是穿了他最喜欢的衣服来接你呢。”
“对吧慢慢？”
凌玥：“…………”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她实在很不需要呢！
小家伙从凌玥的怀抱里抬起脑袋, 点头承认：“……是哦！是我最喜欢的小企鹅，都是阿姨, 买给我的哦！”
凌玥：“…………”
也不用把这种细节说出来呢宝。
现在好了，凌玥更不敢面对身后的助理了。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凌玥没敢跟助理说话，助理先瞪圆着双眼走上来了。
“……凌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听着语气很平常。
但视线几乎全落在裴慢慢身上。
怎么可能不去看他呢。
谁能忍住啊。
谁家小孩会穿成这样出门啊。
尤其这还是生活在影后家里的小孩。
小孩还说这衣服是影后买的。
但看小孩长相又很可爱，撇开所有穿着，脸部五官精致到像个洋娃娃。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审美。
也太歹毒了吧。
把一个可爱洋娃娃打扮到像是不明外星生物。
凌玥忙道：“好的好的，这几天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主要也是陆泓景站在边上的压迫感太强了。
做了凌玥助理好几年，这么近距离接触陆泓景的次数并不多。
但每次见面总是让人发怵，都不敢抬头多看。
否则助理也想再多仔细看几眼，问问是什么情况。
助理打车走了。
凌玥抱着裴慢慢，也跟着陆泓景上了车。
凌玥忍啊忍，忍得相当辛苦。
心里已经将要骂的话想过好几轮，等着回到家绝对要陆泓景好看，保证让他后悔把裴慢慢打扮成这样。
但等待见面时那么兴奋的裴慢慢，刚上车时也很激动地说了不少话，结果车子驶出十分钟，他说睡就睡。
脑袋一歪，呼吸均匀。
睡得还怪香怪沉的。
“知道你今天回来，这小子早上就开始兴奋了。”陆泓景说，“兴奋到中午不肯睡觉，晚上也一直没睡，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孩的体力向来是个无解的谜团。
时不时有着大人都无法企及的精力充沛，上蹿下跳，活蹦乱跳。
但也总是说停电就停电，真累到不行了，哪怕饭才吃一半，都会立刻睡过去。
裴慢慢今天就属于强行开机了一天，白天正常运行，能力不足时自动开启节能模式。
晚上终于见到凌玥，终于安心。
节能模式在见面时切换成正常模式，然后电量就一下全部耗尽。
凌玥看向熟睡中的裴慢慢，一阵心软。
小家伙如此纯粹而又热烈的感情，试问换谁能不心软感动呢？
就是再眼一看他的丑裤子丑围巾丑鞋子……立刻清醒了几分。
实在太丑了。
回到家她马上把这些东西全扒了扔掉。
确定裴慢慢睡得很熟，应该不会被外界的声音打扰吵醒后，凌玥等不及回家，小声地抱怨起来。
“……你怎么能让慢慢穿成这样？”
幸亏凌玥是在后座陪着裴慢慢，她要坐在副驾驶，估计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给陆泓景几拳了。
“幸亏今天跟我出来的只是助理，看到了也没什么。”
最多心里吐槽几句，觉得她没有给孩子搭配的审美呗。
“我要是跟导演一起出来呢？跟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出来呢？看到慢慢这个样子，都能直接幻灭了……还拍什么戏，童模都不敢收这样的。”
可凌玥越是这么抱怨，陆泓景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越满意。
他故意这么做，就是想看到凌玥这样的反应啊。
“这样子怎么了，这样子就不可爱了吗？”
陆泓景嘴角挂着邪恶笑容。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洗白，终于迎来了自己最像个大反派的时刻。
“慢慢喜欢这么穿，而且这衣服不也是你买给他的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凌玥压着声音，“这些衣服我都藏起来了，慢慢不可能找到，绝对是你帮他找的。”
陆泓景大方承认：“那确实是这样没错。”
“……你还敢有脸承认？”
凌玥更庆幸自己没坐副驾驶了，不然她应该已经大打出手。
“……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陆泓景笑得更像个大反派了，理不直但气很壮地说：“因为好玩啊。”
“……”
之前从没想过能这样，但那天劝说裴慢慢后，突然起了这种念头，接着陆泓景整个人就像打开了新世界一般茅塞顿开。
小孩拿来玩玩怎么了。
小孩就应该拿来玩的。
“而且看习惯就好了。”
反正陆泓景的最初目的已达成，自己心里无所谓了，接受程度自然也跟着变高。
嘴角的笑容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陆泓景笑着说：“看习惯就觉得也还好了，这不丑萌丑萌的吗，不也挺好？”
凌玥没看到陆泓景嘴角的微笑有多变态，光听到他这样的笑声，双手又握成了拳头。
真的，她在心里承诺。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梆梆给他几拳。
凌玥小声道：“……回去我就把这些衣服都扔了。”
裴慢慢开心过就好了，这些丑衣服已经体现完毕它们的最大价值。
再留着就不礼貌了。
看看，正如现在，直接留成祸端了。
“别啊。”陆泓景劝说，“至少再让慢慢穿一次，他还打算穿成这样去接小祈呢。”
“你——”
凌玥下意识想说，你已经让我颜面尽失了，难道还想让小祈也颜面尽失吗？
可迅速幻想了一下那番场面，刚吐出一个字的嘴巴就迅速闭了起来。
凌玥沉默。
凌玥深思。
别说，突然就理解陆泓景的坏心眼了。
想象一下陆时祈那张高傲臭脸上露出震惊失措的表情，这件事迅速变得有趣起来，令人期待值满满。
陆泓景再问一句：“你说小祈会是什么反应？我想象不出他的表情，但一定会很精彩吧？”
凌玥：“……”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已经是让人想要拍下来，过个十几年再让他们亲自回放的好奇程度了。
好吧，凌玥真说不出拒绝。
在这一刻与陆泓景同流合污，自己都唾弃自己，还不忘再找个多余的理由：“……既然慢慢喜欢，那这些丑东西就再多留几天吧。”
留到陆时祈回来，怎么都要恶心他一下再说。
回到家，裴慢慢依旧深陷熟眠，凌玥抱他下车，进门后赶紧扒掉他的衣服。
期间无论怎么摆弄，小家伙都跟死了一样，手脚软绵放松，任意折腾，就是不醒。
照理该把裴慢慢抱回他自己房间睡觉了，可陪睡过这么多天，陆泓景竟然有些舍不得。
人大概就是这样，付出了真心跟精力，耗费过心思照顾，投入过真情实感，还应对过各种意外的场景后，感情便蹭蹭往上涨。
尤其是像陆泓景这样，每天还能从裴慢慢身上得到正向的付出反馈。
一天天感受着裴慢慢跟他越来越亲近，会主动跟他说话聊天，会跟他微笑耍赖，偶尔还敢顶顶嘴了。
收获迅速飞涨的时候，自然也是人最膨胀最上头，最舍不得放手的时候。
凌玥看他反复犹犹豫豫的样子。
想说什么又忍住，想把孩子抱回房间又舍不得——感觉这人从来没这么恶心过。
凌玥没忍住：“你一个人演什么恶心的情景剧？到底要不要把慢慢抱回去？”
“……”
但戳穿对象是凌玥，陆泓景表示自己还能接受，问题不大。
既然凌玥都看出来了，那他就不遮掩了，坦白直说：“这几天都是我陪慢慢睡的，突然又要让他一个人睡，是不是太残忍了？”
勉勉强强才称六岁，胆子又小又怕黑，来到这里后，也几乎没一个人睡过，大部分时间都是陆时祈陪他睡的。
“你想啊，你今天回来，他开心兴奋地等了一天，晚上还穿着最喜欢的衣服，高高兴兴去接你……”
“好不容易见到你了，可还没多久，自己就因为太累睡过去……这要是半夜不小心醒来，发现乌漆嘛黑的房间里只剩自己，这一天的好心情岂不毁了？”
“……”
陆泓景说得很是。
每句话都挺有道理，值得令人深思。
但一想到这些话是他为了裴慢慢考虑的，凌玥就说不出哪里奇怪。
莫名也太多愁善感了吧陆叔叔。
你平时这样的人设吗？
嗯？
而且这就叫残忍的话，那最初对人家小孩爱搭不理，还试图送小孩回去的行为又叫什么呢？
嗯？
那是不是歹毒至极？
凌玥很乐意扔一些回旋镖玩玩。
“哎呀，一个人睡觉很正常吧，慢慢都六岁了……小祈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一个人睡了。”
陆泓景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顺口回道：“一般小孩都不能拿去跟小祈做比较吧，他本来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何况慢慢呢。”
“慢慢怎么了？”
邪恶的笑容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凌玥脸上。
轮到她贴脸开大了。
“哎呀呀，我记得你之前还想让慢慢搬出去一个人住呢。”
“…………”
“还说什么另外找人照顾他就好了，可不能为他委屈了小祈。”
“…………”
“你再听听你刚才那些话，小祈听到就不委屈了？啧啧啧。”
“…………”
“更别说你开始还对人家慢慢爱搭不理的了，搞得人家多怕你，连正眼看你都不敢。”
陆泓景的膝盖上扎满回旋镖。
很想伸手捂住凌玥的嘴，让她赶紧别说了。
他是不要面子的么？
以前的事情差不多过去就好了，做什么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但凌玥最后这句有话可接，陆泓景连忙接上，试图顺带借此转移话题。
“……你也说那是开始了，人都是会变的，现在慢慢对我也挺好的啊。”
“是吗？有多好？”凌玥的问题很扎心，“这几天是改口喊你叔叔了吗？我们的先生叔叔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吗？”
“……”
可恶啊！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称呼暂时没变，但我觉得迟早会变。”
陆泓景能说什么，只能说点嘴硬的话，为自己挣点可怜的颜面。
“……说不准他直接飞跃升级，从先生叔叔变成爸爸了呢？”
想起裴慢慢说过的梦话。
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希望，并不全是他空穴来风的幻想。
可凌玥听了，当场就是一个爆笑如雷的大动作。
“……慢慢叫你什么，叫你爸爸？”
“你等着吧，等到下辈子重新投胎，慢慢投成你儿子了，说不定才有这种可能。”
“……哎哟笑得我肚子疼！”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都不敢说慢慢会叫我妈妈呢，你可真敢做梦。”
“你干脆说慢慢是童养媳好了。”
“要不就是他将来跟小祈结婚，不得不改口叫你爸爸了……我觉得这比你们重新投抬成父子的可能性还稍微大点。”
凌玥一笑就停不下来，还笑得非常猖狂。
要不是考虑到裴慢慢睡在旁边，怕把他吵醒，她还能笑得更大声更过分，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这段话录下来，等陆时祈回来后也叫他听听。
报应就是来得这么快。
还是一个令人无比羞愤的现世报。
陆泓景终究还是为今晚的所作所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但肆意嘲笑过后，凌玥说：“那今晚就让慢慢睡我们房间吧。”
“……嗯？”
“你说得也对，难得慢慢这么高兴，就让他晚上也好好睡吧。”
凌玥道：“还是你介意，不想让慢慢睡我们房间？”
陆泓景要真敢说介意，凌玥就继续嘲笑他。
还恬不知耻地幻想小家伙喊他爸爸呢，结果连房间都不让人家睡。
这算是哪门子爸爸？
但如果没发生这个前提事件，陆泓景搞不好真会为了大人的颜面婉拒。
现在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凌玥的嘲笑都结束了，他要再装，那就没意思了。
颜面跟孩子。
他至少要得到一个，不能两个都失去吧？
虽然最后还是让他钻了个漏洞。
陆泓景道：“……那好吧，既然是你开口这么要求了，那就让小家伙睡我们房间吧。”
“……”
装，再装。
但算了，凌玥不计较了。
……
如果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得知这个消息，还是亲手被凌玥抱进房间，裴慢慢肯定会无比高兴，说不定兴奋到睡不着。
可这一天下来，他实在累坏，睡着了就醒不来。
也可能是因为睡在了陆泓景跟凌玥中间，即便大脑深陷睡眠，可身体皮肤跟每一个细胞还是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以不再需要警戒防备，完全松懈沉静。
一觉睡到天亮。
裴慢慢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四肢就像得到巨大的延伸舒展。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夜长高了许多呢。
就是凌玥跟陆泓景已经起床，都不在身边了，小家伙没能感受到那种睡在爸爸妈妈中间的特有幸福感。
心里只纳闷，这是在哪里呢？他以前好像没见过这个房间？
但是算了。
因为旁边还有先生叔叔跟阿姨的味道，超有安全感的。
他坐起来不过两分钟，又将自己埋回被窝，将脑袋也全部埋进被子，在里面兴奋地滚来滚去。
……
几天后，陆时祈也终于回来。
他是下午的飞机，行程不过两小时，到的时候天还大亮，凌玥注定不能去接了。
于是她只能将这股遗憾寄托在好好为裴慢慢打扮上。
要不她能跟陆泓景成为夫妻呢。
虽然那晚陆泓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可想到能用相同的方式给陆时祈一个巨大惊喜，她还是选择跟陆泓景狼狈为奸。
她给裴慢慢买过的周边衣服太多了。
好多还是藏在另外房间，差点连自己都找不到。
上次陆泓景给小家伙找的帽子鞋子就是一套的，其实中间还有同类型逼真的外套跟裤子。
外套还分为长款跟短款。
小家伙试穿后，他们一致认为长款比较恶心，就果断为他换上长款了。
再加上手套围巾，给长款外套扣上赠送的企鹅尾巴——很好，一只拟人小企鹅原地诞生。
从远处看背影的话，乍一眼真能误会是只企鹅。
从正面看的话，就能认出原来是个玩COS企鹅的小孩。
再走近点看，别说，这企鹅服还挺逼真，衣服质感都是毛茸茸的。
但再走近些就不行了，逼真到有点令人不适，还有几分微妙的恶心了。
而从裴慢慢见到凌玥就兴奋往上扑的反应可知，他见到陆时祈也肯定会忍不住上前拥抱的。
很好。
就让他们浅浅期待一下，陆时祈抱到这么一只小企鹅慢慢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吧。
……
陆时祈的比赛情况还算胜利。
这次不负众望，成功拿下冠军。
但陆时祈并不开心。
因为他的复仇计划失败，没能亲手打败沈雾深。
比赛前两天，沈雾深毫无征兆地选择退赛，人还消失不见，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的。
是等到比赛结束，顾至栩凭借自己优秀的社交技巧，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好像是沈雾深的父母召他回去。
具体是为什么原因没人知道，只知道沈雾深父母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国外，所以他也经常到处飞，来来去去的，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这次也是说走就飞，留下他同组的队员咬手绢抹眼泪，直接成了陆时祈的手下败将。
“哎呀开心点吧，好歹我们这次拿到冠军了，多好啊！”
顾至栩跟陆时祈一起走出机场。
其余人会坐学校安排的车子统一回去，但他们有人来接。
顾至栩说着：“说不准是那个沈雾深怕自己输给你，所以临阵脱逃了呢！”
“你也不用太在意，好像是人家把冠军让你似的，这是你靠实力赢来的！”
“……你还是闭嘴吧。”
也不知道顾至栩到底是安慰还是反讽，总之让人越来越不爽是真的。
顾至栩说：“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我在安慰你呢，你竟然叫我闭嘴！”
“你的语气温柔点也算了，你还这么凶，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
“可恶，等会儿我就要坐你家的车子走！然后去你家大吃特吃一顿！”
“顺便见见我可爱的慢慢，我未来的小媳妇。”
“……”
陆时祈一阵恶寒，黑线瞬间爬满他半张脸。
正想说谁是你未来小媳妇，是不是找死，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但先听着一道稚嫩软萌的熟悉音调在不远处响起。
“哥哥——”
“哥哥——哥哥——”
陆时祈一句就认出来，这是裴慢慢的声音。
下意识扭头寻找，还以为茫茫人海中，那么一个小小的人会不好找——
结果一眼锁定到有个不明的黑白小生物，正兴奋地朝着自己跑来。
时间宛如静止。
陆时祈的五官凝固僵硬，脚步停滞，不敢往前。
“哥哥——”
这个不明生物发出了跟裴慢慢一样的声音。
音量还不轻，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往他们这里聚集。
陆时祈恨不得原地昏死过去。
第096章 第 96 章
陆时祈是个多看重面子的小孩哥, 相信不用再多做解释，读者们也很清楚了。
但裴慢慢的企鹅造型真让他目瞪口呆，停滞在原地不动。
如果不是感情做着最后的支撑, 他早在理智的算计驱使下, 赶紧火速躲避逃跑了。
裴慢慢大声喊着他，满脸笑意地朝他飞奔而来。
陆时祈大脑一片苍白，什么想法都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任由裴慢慢这么扑上来，被动接住了他。
“……慢、慢慢？！”
再聪明的大脑都有怀疑人生的片刻。
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陆时祈还是不敢接受现实，需要得到裴慢慢的亲口确认。
然后裴慢慢就亲口确认了。
声音响亮, 用小企鹅样子的帽子蹭着他，语调甜甜的：“嗯，是我呀哥哥！”
“哥哥你终于，终于回来啦！”
“我好想你哦！”
“……”
论这套逼真小企鹅服饰的杀伤力有多大，直接就把陆时祈干沉默了。
他当然也想裴慢慢啊。
离开这么久，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裴慢慢。
总是会想他在家怎么样。
今天有没有被陆泓景吓哭，明天有没有掉体重。
一个人能好好睡觉吗。
台词有好好背吗，上课有好好练习吗。
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在这样的思念之下，久别重逢应该是很感动的。
可是——
可是可是——
裴慢慢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
啊？！他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陆时祈低头看一眼小家伙身上的衣服, 那入木三分的逼真颜色。
外表毛绒绒又皮质的手感。
加上被裴慢慢穿过, 这层手感上还有发热的温度。
好像抱着一只真实的企鹅。
陆时祈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san值狂掉, 精神受到莫大污染。
所以到底是谁给他买的这身衣服？！
他竟然都不知道？！
凌玥跟陆泓景又怎么能让他穿成这样出来？！
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陆时祈感觉整个机场的视线都在他们身上，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
而他微微侧过脸, 余光瞥到顾至栩，也见他露出了万分惊恐的眼神。
才说完裴慢慢是他未来小媳妇的家伙啊。
现在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都没有主动跟裴慢慢说话打招呼了。
可见这套衣服有多吓人。
陆时祈试图再看一眼，强迫自己接受。
但这眼低头看到了更加逼真的脚蹼鞋子，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衣服上的毛发纹路。
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
这要是只真企鹅就算了。
可到底是人工制品，而且还是衣服，要做成卡通可爱版也许还好点，走逼真路线只有死路一条。
不仅厂家死路一条。
估计还顺带想要逼死陆时祈。
陆时祈抱了很久很久，是真受到过分严重的惊吓呆住，同时也失去了正常的感情反馈功能。
沉默着不说话。
一句未答。
“……哥哥？”
直到裴慢慢再喊一声，以及扭转脑袋，看到顾至栩，也主动跟顾至栩打了招呼。
“……至栩哥哥，好久不见！”
顾至栩没像陆时祈那么受惊。
也不像陆时祈顾虑得多，开口表达震惊之前还得想清楚了。
顾至栩开口就是：“……慢慢啊，真是你啊！”
裴慢慢点点头。
企鹅帽子因此又在陆时祈脸上蹭了蹭。
陆时祈闭上双眼，沉默的呐喊震耳欲聋。
裴慢慢浑然不知，乖巧回应：“……对呀，是我慢慢呀！”
顾至栩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直白道：“难怪你能跟闻闻说到一块去……原来你们俩审美差不多啊。”
“……不，闻闻审美居然还比你好点，他最多就像个圣诞树红绿灯，你已经能直接入选动物世界纪录片了。”
“……”
那么长的两句话，裴慢慢乍一下是听不明白的。
但从顾至栩的语气来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总感觉叫人有些不舒服。
“不是我说……你怎么能穿成这样？”
最重要的一点，裴慢慢这下不是扑在他身上，也不是他跟裴慢慢朝夕相处。
所以顾至栩有了大胆点评的勇气。
还上手摸了摸长外套的质感。
“……我的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逼真了吧？”
“太吓人了，仿佛来到了恐怖谷。”
“……”
“乖宝，答应你至栩哥哥，以后可别穿这套衣服了，太吓人了。”
顾至栩说：“你看看，把你陆哥都吓到不敢说话了。”
“……”
虽然裴慢慢挺喜欢顾至栩的，可他要是这样说话，裴慢慢也会不高兴。
什么嘛！
他的小企鹅衣服很好看啊！
哪里吓人了！
就是要逼真才是小企鹅啊！
要是不像的话，那还算什么小企鹅！
真是一点都不懂！
裴慢慢噘噘嘴，他可是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出门来迎接陆时祈的。
当然渴望得到陆时祈的夸奖啊。
而不是陆时祈什么都没说，先被顾至栩泼一盆冷水。
但裴慢慢也不敢发火。
只能生气却窝囊地小声说道：“……这可是小企鹅！是好看的小企鹅！”
顾至栩撇着嘴，摇了摇头。
这审美太差劲了，真的比小哑巴还差劲。
顾至栩不再多言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家的小哑巴也是这样，穿得大红大紫五光十色的出门——
难道是因为觉得不好看才这样出门吗？
当然是真心实在地觉得好看才这么出门啊。
没救了。
可顾至栩就算不说话，他嫌弃的表情也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裴慢慢连忙看向陆时祈：“……哥哥，小企鹅不可爱吗？”
“我很喜欢这套衣服呢……真的，不好看吗？”
“……”
这问题可比全国竞赛难多了。
心情也比赛前被沈雾深挑衅时更为炸裂。
沈雾深最多是要他生气。
裴慢慢的问题无疑是想取他性命。
而在小孩们交谈的几分钟内，陆泓景终于以极度缓慢的脚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脸上挂着极度反派的邪恶笑容。
非但没有帮陆时祈解围，甚至还要再给他施加一点压力。
“小祈，今天慢慢特意穿了他最喜欢的衣服来迎接你呢。”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
听完陆泓景的话，陆时祈就知道自己是被暗算了。
光靠陆泓景一人是不行的，说明凌玥现在跟他狼狈为奸，夫妻俩利用裴慢慢的独特审美，在哄他开心的同时，顺便给自己添堵。
一石三鸟。
好一个夫妻同心啊。
幸亏他的阵营里还有顾至栩。
顾至栩平时挺怵陆泓景的，在他面前斯文规矩，几乎不敢造次。
可陆泓景这么说，他实在忍不住：“……姨夫，这哪里可爱了？”
“你跟阿姨没事吧？”
要不有空去眼科看看，说不定也能赶上第二位半价的活动呢？
但更被陆泓景抓住了话头：“怎么，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可爱吗？我觉得很可爱啊。”
陆泓景看向陆时祈：“小祈，你说呢，慢慢打扮成这样是不是很可爱？”
陆时祈：“……”
陆时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违背良心的话，可在陆泓景的有意引导下，裴慢慢的期待已经全部落在了陆时祈身上。
就等着陆时祈夸他一句可爱，然后他便能朝着顾至栩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表示：听到没，我哥哥说可爱呢！本来就很可爱！是你不够品味！
陆时祈持续沉默是十多秒。
最终还是让偏爱战胜了自己的良心，逼着自己的嘴巴应道：“嗯，很可爱……”
凌玥跟陆泓景这招真的太损太歹毒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的颜面已经荡然无存，竟还要逼迫他强行夸出可爱。
这简直就是针对孩子的新型家庭暴力。
应该把这对夫妻送去劳动改造。
顾至栩见陆时祈竟真能说出可爱，表情更加扭曲，更加不敢置信。
他本以为小哑巴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裴慢慢更胜一筹。
有个这样审美的弟弟已经够可怕了，他真的不需要再有个审美更惨烈的小媳妇了。
看来这小媳妇暂时不能要了。
既然陆时祈可以昧着良心夸出可爱，那还是留着给他自己吧。
也挺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
“哎，我看到我家司机了，就在那里等我呢……”
顾至栩已经不想强行跟去他家蹭饭了，当场就是一个脚底抹油的大动作。
“那我就先走了……姨夫再见，慢慢，时祈再见！”
陆泓景看着陆时祈表情凝重，不断怀疑人生的模样，也足够心满意足。
“好了，那我们也赶紧回去吧，妈妈还在家里等你呢。”
陆泓景还有最后一招。
“慢慢，你从哥哥身上下来吧，牵着哥哥的手走路。”
裴慢慢应道：“……好哦！”
陆时祈又闭了闭眼。
牵着个小企鹅走在机场的回头率会有多高，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他有什么办法吗？
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这次毫无准备，完全落入陆泓景跟凌玥的圈套，只能任人宰割。
陆时祈努力调整心情，深呼吸缓平情绪，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没事的。
就是点视觉冲击罢了，实际不痛不痒，身上更不会掉一块肉。
这算什么难事呢。
根本就不是难事，他能做到，能做好的。
陆时祈迅速调整好状态，将裴慢慢放到了地上。
可再看一眼他的全身造型，还是觉得天塌地陷。
心情沉重，欣喜，复杂，欣喜，最终又是沉默。
牵上裴慢慢的小手，跟他同步往前走时，陆时祈只能将所有不满转移到陆泓景身上。
“……慢慢打扮成这样，一定费了你们不少心思吧？”
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经知道这是你们故意的了，你们给我等着。
但他们难得有这样逗陆时祈的机会，更少见陆时祈展露这样的反应。
所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现在这会儿有趣快乐就行了。
陆泓景忍不住笑意，大方承认：“也还好吧，关键是慢慢喜欢啊……对不对慢慢？”
“对呀！”
裴慢慢牵着陆时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脚蹼鞋子栩栩如生，走起路来的姿势真像极了小企鹅。
“我最喜欢小企鹅，这是阿姨买的小企鹅……我一直没穿呢，等着哥哥来，我才穿的！”
“……”
陆时祈可以跟陆泓景算账，也可以找凌玥要个说法。
但就是很难跟裴慢慢计较。
这还是为了迎接他回来，特意穿上的惊喜装扮啊。
陆时祈能说什么？
他只能吐出一口混杂了人心险恶的浊气，每往前走一步，每一步都是认命。
就这么走到外面，一路收获无数好奇打量的目光，以及部分人想要记录的手机镜头。
终于走到自家车边上，打开车门，赶紧把裴慢慢塞进去。
陆时祈也立刻上去后，先被凌玥抱了个满怀：“小祈，妈妈的宝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大白天的，凌玥不适合在这种地方出现，所以告诉陆时祈的是她在家等待，让陆泓景跟裴慢慢一起来接他。
可看到裴慢慢，陆时祈就猜到凌玥应该也来了，大概率是在车上等他。
原因很简单，因为凌玥肯定不想错过亲眼见证他会是什么反应的机会。
这对夫妻坏得很。
所以凌玥问他惊喜吗——对于凌玥出现在车上这件事，并不。
但对于他们把裴慢慢打扮成这样的事，他是真受到了不小惊吓。
陆时祈垮着脸，作出极度无奈的表情，此时无声胜有声，用脸骂人：你们看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但最最让陆时祈害怕的，还是这对夫妻似乎真对裴慢慢这样的装扮接受良好，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四个人坐在后面，两两对望。
他根本不见陆泓景跟凌玥对裴慢慢有怎样不能接受的表情变化。
他还以为上车后，他们自己会先受不了，赶紧找理由把裴慢慢的衣服扒了。
结果压根没有。
裴慢慢就穿成那样坐着，陆泓景跟凌玥面不改色。
所以他们的审美降级成这样了？
是真心觉得这样好看，才给裴慢慢买这套衣服，还将他打扮成这样的？
……啊？
不会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惊悚，他亲眼看着凌玥波澜不惊地询问裴慢慢：“叔叔刚才有没有给慢慢跟哥哥拍几张照片啊？”
不等裴慢慢回话，陆泓景就先惋惜道：“……哎！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难得穿这么可爱，应该给他们拍几张照片的。”
陆时祈：“……”
演的吧？
……啊？
这肯定是他们合作在演吧？
裴慢慢本来没想过能拍照，被大人一提行，顿时也有几分可惜。
小家伙从宝宝椅里探出脑袋：“……我想跟哥哥拍照的，我可以现在拍嘛？”
凌玥伸手揉揉他脑袋：“在车上就不拍了，我们回到家后再拍吧。”
“到时候给慢慢跟哥哥拍好多好多合照，好不好？”
“……嗯，好哦！”
“……”
陆时祈瞪大双眼，就算是演的，也佩服凌玥拥有真伸手去摸企鹅脑袋的勇气。
而且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吗？
不是拍他跟裴慢慢的合照吗？那好歹问问他是什么意见吧？
……
其实决定要让裴慢慢真打扮成这样来接陆时祈时，陆泓景跟凌玥就意识到了，这大概是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行为。
可真是心理准备做得太充分了？
还是硬生生地真看习惯了？
总之到现在，他们发自内心地接受了这样的打扮，还真觉得有几分丑萌的可爱。
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应该是陆时祈的反应太过平淡。
有点起伏，但不多。
给人一种兴致缺缺，无语成分更多的感觉。
凌玥问：“……小祈，你是累了吗？看上去好像兴致不高啊？”
陆时祈心想我刚下飞机，你们就把裴慢慢搞成这样塞我怀里……我兴致能高就奇怪了。
“是不是比赛太辛苦了？可你这回不是拿冠军了吗，复仇赛成功了，应该开心才对呀？”
裴慢慢偶尔也能担当气氛组。
听着凌玥说完，他就在旁边拍手呼唤：“哇——哥哥赢了！哥哥好棒！”
陆时祈呼出口气：“胜之不武，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陆泓景也问：“发生什么情况了？”
裴慢慢则是没能听懂，脑袋一歪，表情迷惑而茫然。
陆时祈坐他对面，看到裴慢慢这么离谱的打扮却做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别说，还真别说，好像真就渐渐顺眼，叫人逐渐开始接受了。
心情可算有了几丝好转。
刚才因为震惊太过而被全方位压制的喜悦逐渐回笼，陆时祈的坐姿都轻松了些。
他道：“因为我想复仇的对象临时退赛了，所以赢得比较顺利……要是他还在的话，还真不好说。”
面对沈雾深的挑衅，陆时祈也会放狠话回击，但事实就是他输了人家两次，之前的实力确实比不上人家。
“他怕了吧。”凌玥接道，“肯定是他害怕这次会输给你，所以临阵脱逃了呗。”
“对。”陆泓景表示赞同，“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只有这一个原因，他就是因为害怕逃了。”
“……”
陆时祈正想说他不是这种人，但看凌玥跟陆时祈都这么坚定的样子，又觉得很好笑，心头感觉倒是莫名松了些。
而裴慢慢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一句我一句的，讲的内容还多，他脑袋处理信息的反应跟不上。
但无论什么情况，在这种时候，他都要坚定地说出一句：“……我也觉得是这样！”
幼崽版本的俺也一样！
以此鼓励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陆时祈。
凌玥道：“这次就当让让他，先勉为其难收下这个冠军了，下次再遇上，你再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陆时祈道双手交叠在胸前，很成熟老道的模样：“也有可能是我去见识人家的实力。”
“本来他就比我厉害……三年可不是白差的，他只会越来越厉害。”
但这事还没发生，凌玥拥有一百种劝说方式。
“才没这回事，妈妈不允许你这么说！”凌玥道，“在妈妈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对方这回都逃了，绝对是怕了你！”
“下次你肯定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最好是这样……不过也没下次了。”
“为什么？”凌玥问，“难道因为这次没能对战，你就要放弃了吗？”
“不能放弃啊！”
“在妈妈心里，你可从来不是会说放弃的小孩！”
“不是我要放弃……”
凌玥匆匆接上：“那是因为什么？”
“……”
陆时祈被迫停顿了一会儿后，才能顺利说下去。
“因为他以后不在小学组了啊，他是跳级的，下次就去中学组了。”
“……”
凌玥瞬间卡壳。
可恶，忘记这些小天才的求学步骤跟普通人不一样了。
其实按照陆时祈的能力，跳级也不是什么难事，即便一口气跳到高中，他的学习能力照样能跟上。
但他的交际能力跟不上，自己又傲气，不屑跟人家做朋友。
这就导致父母不敢让他轻易跳级。
跟同龄人都相处不好，怎么去都是年长者的地方生存呢？
凌玥担心他这性格会遭受校园霸凌，迟早被人拎着衣领丢进水池，或者拖进哪里的小树林暴打一顿。
反正将来总是要跳级的，这几年就暂时不急了，让他先好好体验一下普通小孩是怎么学习生活的。
但心情经历一场如此荒诞的起伏回落，还说了这么多话后，陆时祈可算从裴慢慢企鹅套装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突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哪怕是为了逗他，就是故意想看他受惊吓无语的表情，可因为有了这个目标，父母才都能同时来接他。
总是聚少离多的一个家，似乎在裴慢慢到来之后，团圆相聚的时刻真的越来越多了。
而裴慢慢也在经历过不少的磋磨后，慢慢融入了这个家。
现在四人坐在一起，能说能扯，好像真正的一家四口。
——除非他们亲自解释，否则谁能看出他们不是呢？
虽然大人心很脏，先是装扮玩弄裴慢慢，又故意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逗弄为难她。
但裴慢慢喜欢这套衣服，心甘情愿。
也逐渐走出了过往的阴霾，起码现在过上了挺幸福的生活。
性格同样变得开朗活泼起来，敢说敢笑了。
而他也在此期间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
陆时祈得到了裴慢慢的陪伴。
不是普通的陪伴，而是不会背弃，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被信任依靠的陪伴。
也得到更多有父母陪在身边的时光。
以前他最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陆时祈不会因为父母关注照顾裴慢慢就产生什么所谓的“醋意”。
他只觉得裴慢慢就是为他带来这些好运的人。
第097章 第 97 章
回到家后, 陆时祈才知道父母已经准备给裴慢慢换个房间了。
虽然现在睡的客房也不错，空间早就足够，能满足裴慢慢的基本需求。
可客房终究是客房。
有些时候, 形式上的东西也很重要。
而连形式都开始重视, 更好说明了他们现在对裴慢慢的重视。
目前有两个方案。
第一个是考虑到裴慢慢已经住习惯了，所以空间位置上不做移动，而是将隔壁的客房打通，扩大面积。
只是裴慢慢现在还小，好像特意弄这么大空间也没必要？
第二个就是简单粗暴地换个房间。
家里的卧室还剩了两间，可以让裴慢慢自己挑选。
一间就在陆时祈隔壁，但内部采光不如客房那间好——当然不至于差，是不能住人的程度, 只是知道更好的，心中难免有对比。
另一间就在三楼了。
空间够大，采光也好，跟陆时祈的次卧是一样的布局。
但一家三口都住在二楼，难道让裴慢慢一个人住三楼去吗？
好像又哪里有些不对劲。
所以纠结来纠结去，好几天了，都没商量出一个好结果。
到后来，陆泓景甚至动了换新家的念头：“干脆搬家吧，买个新房得了，这样布局就能重新规划, 不用像现在这么纠结了。”
“而且不是我说, 这里确实太浮夸了点，我早就想换了。”
这套房子是他们的婚房。
当时年轻气盛, 感情上也激昂起伏，为筹备婚礼昏了头, 样样都很浮夸，但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不说房子浮夸到像城堡了，当时婚礼现场的照片流出，凌玥就被无数媒体轮着吐槽审美成迷。
后来陆时祈出生，在这里成长生活，每次父母唠叨他怎么就不能去交点朋友时，他也拿这个房子做挡箭牌。
陆时祈说：“因为我不好意思带认识的人来我们家。”
“人家要看到我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会笑话我的。”
而没有笑话，还非常羡慕向往的人，可能也就剩裴慢慢了。
只有他真心觉得这里很像城堡，是富丽堂皇，精致绝美的。
凌玥说：“换房子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换哪里去呢？”
于是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换房间就仅仅只是换个房间，从家内部的这里搬到那里罢了。
换房子就得考虑地段环境，风水布局，周围人际情况。
本来陆时祈是被要求说说看法，最好提供点建议的，眼看父母越说越离谱，越谈越不切实际，就默默带着裴慢慢先溜一步，回了房间。
到家后，裴慢慢就将那身企鹅服换了。
——对此，陆时祈可真没表达过任何嫌弃，哪怕是语气上的一丝一毫都没有。
是裴慢慢自己相当重视这套衣服，生怕在外面弄脏弄坏，所以到家就要立刻脱掉保存好。
虽然这原因令人语塞，想吐槽都找不到好的切入点，但结果总是好的，陆时祈可算不用时时刻刻面对这套丑衣服了。
晚上，吃过饭洗完澡，裴慢慢吹干头发，蓬软炸毛。
穿上一套浅蓝色的套头睡衣，终于变回原先那个可爱软萌的小幼崽。
今晚是睡在陆时祈的房间。
因为陆泓景跟凌玥的讨论正上头，时不时就要来一个实地考察。
虽然裴慢慢本人对此并不热衷。
他全听大人的意见。
有自己的房间固然很好，可没有又能怎样呢，也没办法啊。
而且比起有没有个人空间，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他更想每晚睡觉都有人陪伴自己。
太久没跟陆时祈见面，一上床，小家伙就裹进被窝里，然后笑嘻嘻地往陆时祈的怀里钻。
谁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可就是一直在笑，笑声还颇具传染力，让陆时祈跟着笑了起来。
陆时祈嘴角上扬，心情变得很轻快，问他：“……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裴慢慢笑嘻嘻地说：“哥哥回来了，我我很高兴哦……我也不用，自己睡觉啦，所以我笑呀……”
裴慢慢就只跟大人睡了一晚。
还是本人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大人抱过去睡的。
不仅睡得很香很沉，早上醒来后，嗅到陆泓景跟凌玥的气味，也相当具有安全感。
他心里是喜欢这种安全感，喜欢跟大人睡在一起的。
可当晚清醒的状态下，再被询问要不要跟大人一起睡时，无论大人怎么说，裴慢慢都选择不要一起睡，而是想要单独睡。
哪怕陆泓景强行抱他进了房间，他都会哇啦哇啦大喊着跑出来，一副陆泓景是要吃小孩的反应。
这点简直让陆泓景很受伤。
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都知道小家伙其实是愿意的，只是心里别扭。
奈何他放不下，他们就不能强求。
否则陆泓景辛苦积累的好感值又要清零了。
这件事倒没人告诉陆时祈。
也不是怕他知道，而是陆泓景感觉自己又丢脸了，不愿意说。
所以陆时祈没有好奇询问，而是给予裴慢慢称赞安慰。
“能自己睡觉很厉害，不愧已经六岁了。”
但五岁跟六岁的区别能有多大。
压根就没什么变化，只是听上去比较厉害的样子罢了。
但是又把裴慢慢厉害到了。
小家伙被这么一夸，那些独自面对黑暗入睡的恐惧都消散了，开始沾沾自喜：“……嗯，我六岁了，我长大了呢。”
“我可以自己睡的，哥哥，但我还是想跟你睡……”
柔软的被窝里，裴慢慢亲昵地凑近陆时祈，要贴贴要抱抱。
软萌甜美指数达到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别。
可爱。
真是可爱极了。
陆时祈伸手回抱小家伙，感觉就像抱着一只玩偶娃娃。
面上冷静淡定，实际内心都快冒起粉红泡泡。
裴慢慢什么时候这么亲昵主动。
这才是他幻想中久别重逢后的感动啊。
但小企鹅的阴影还是留了下来。
现在贴着小家伙，陆时祈都还会想起小家伙穿上那套衣服的模样。
——幸亏早早换了，否则哪有他这么满足感动的时刻。
“好了，现在我回来陪你了，你就不用害怕，可以放心安全地睡觉了。”
但该装的时候，陆时祈还是要装。
心里被哄得轻飘飘的，嘴巴依旧跟有石头压着那么沉。
“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你要去上课，要背台词，要准备试镜练习……时间已经不多，要最后再加几把劲了。”
“……嗯！”
“不过我会陪你练习的，不用怕。”
“只要你不紧张，能按照练习的那样顺利表现，也肯定会通过的。”
“……嗯嗯！”
……
时间悄然而过。
裴慢慢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冬日凛冽，天气正在向最冷的时期飞速靠拢。
一眨眼，新年都过去了。
天色缓缓转暖，空气里初春的气息渐渐浓郁。
而在经历漫长的前期准备后，裴慢慢也终于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试镜。
说是试镜，其实他已经跟被内定没区别，除非他面对镜头的表现稀烂到没边，否则只要凌玥不同意，谁都不能换掉他。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下。
凌玥也不能真太一手遮天，毕竟这是根据小说改编的作品，除了对其他工作人员负责外，也要顾及小说粉丝——譬如陆时祈这类小粉丝的心情。
裴慢慢的表现起码得在及格线上，至少能做到让大家面上无异议的程度，否则凌玥也很难有底气乱来。
不过上了那么多课，做过那么多练习，该背的台词都背下来了。
裴慢慢又不是真的很笨，他尽了所有能力在学习，进步还是很大的。
这次试镜准备的场景也由凌玥亲自挑选，找出了一段台词最少最好演的场景。
是裴慢慢将扮演的角色，偷偷摸摸进入妈妈的魔法药房，在里面炸了个鸡飞狗跳，被妈妈当场抓住后的场景。
小脸被炸得漆黑，周身一片狼狈。
面对妈妈无奈责怪的眼神，小家伙可怜眨眼，吐吐舌头，最后嘿嘿一笑，试图萌混过关，抱住妈妈撒娇的场景。
这种展示角色迷糊天真又活泼可爱的场景，跟裴慢慢本人的适配性太高了。
哪需要什么演技，他本色出演就够了。
他只要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充满疼惜，激发旁人的保护欲。
而且现场凌玥会亲自跟他搭戏，小家伙既不用对着空气演，也不用对着陌生人演。
只要他自己不翻车，那将一路都是畅通无阻的绿灯。
所以全家都觉得这不过走个过场，结果毫无悬念，已经准备好晚上要在庭院做烤肉大餐庆祝了。
这种轻松日常的氛围也很好感染着裴慢慢。
头一回试镜，换了任何人来都会很紧张的，但小家伙轻松自在。
想最多的，是晚上的烤肉大餐。
其次是他的小企鹅服装。
虽然比起凌玥跟陆时祈回家，这日子的重要程度得降一降。
但怎么也算比较重要的日子了，值得他穿上自己的小企鹅战服出征。
可奇怪的是，那套小企鹅服装不见了。
凭空消失，人间蒸发。
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真是很奇怪了。
就怕发生这样的情况，这套衣服还是裴慢慢亲手藏起来的。
他绝对没有记错地方，也不可能记错地方的。
可衣服就是不见了。
他光着腿，只穿一件单薄的上衣，撅着屁股在衣柜的每个角落寻找。
凌玥来找他：“慢慢，你还没想好今天穿什么吗……嗯？！慢慢，你怎么把衣柜翻成这样？”
他要是条小蚯蚓，等于这块山头的土地都被他独自一条全部松遍了。
裴慢慢从一堆衣服里抬头，双眸里满是急躁无措：“……小企鹅不见了！阿姨，我的小企鹅衣服呢，全部不见了！”
“不见了？”
陆时祈慢一步过来的，正好听到这句，便问：“什么东西不见了？”
凌玥看向第一嫌疑人：“小祈，慢慢说他的小企鹅衣服不见了，你有见过吗？”
第一嫌疑人面不改色：“什么小企鹅衣服？”
裴慢慢着急道：“……就是小企鹅衣服！哥哥回家时，我穿的小企鹅衣服！”
“哦，那件衣服啊。”第一嫌疑人语调平静，“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
裴慢慢噘着嘴看向他们，语调里很是委屈：“小企鹅不见了，今天，不能穿了……”
陆时祈道：“肯定是塞在哪个角落里了吧，一时找不到也正常。你今天就先穿别的衣服，等回来了再好好找找。”
可裴慢慢决定好了要穿这件衣服，又努力将衣柜翻了个遍，越找不到就越是不甘心。
“可是，可是……重要的日子，我要穿小企鹅的！”
凌玥是能接受他穿小企鹅的丑萌模样了没错，可要真穿成这样去试镜，跟不战而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好找不到了。
凌玥道：“找不到也没办法啊，先穿别的衣服吧……要是真不见了，阿姨再给你买新的，现在穿好衣服，我们等会儿就要出门了。”
“……”
裴慢慢心里是不情愿的。
他坚信小企鹅衣服能为他带来好运，是他当之无愧的战衣。
可一面又不能违背大人的话，非要穿小企鹅出门——何况这套衣服也不见了，他想穿都没得穿。
“好了，慢慢不难过，一套衣服而已，总会找到的……我们今天就先穿别的吧，等回来了再仔细找找小企鹅去哪了。”
裴慢慢别无他法，只能老实乖巧地点头应好：“……好，好吧。”
“乖，阿姨来给你选衣服，照样打扮得漂漂亮亮，今天肯定一切顺利！”
“嗯……”
剥夺裴慢慢自主搭配衣服的权利，凌玥给他穿了一套很具春天气息的黄绿套装。
上面是白色衬衫搭配圆领的鹅黄色毛衣，下面是浅绿的纯色休闲裤。
再搭配一双白色运动鞋，加上黑色无框眼镜做装饰，稚嫩年幼但活泼可爱的气息满溢。
裴慢慢是很适合鹅黄色的，衬得他小脸白到发亮，又饱满又圆润，跟剥了颗的水煮蛋一样。
真穿上其他衣服后，小家伙对小企鹅战衣也就不得不认命死心了。
“好了，慢慢先去吃早餐吧。今天要吃得饱饱的，晚点可是要好好表现的。”
“……嗯！”
裴慢慢应下，也决定将找不到小企鹅的悲愤化为食欲，先一步往餐厅走去。
凌玥跟陆时祈稍慢一步。
凌玥拉住陆时祈，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小祈，你等等，妈妈有话想问你。”
“嗯？”
看陆时祈双手枕在脑后，满脸悠然，走路姿势如大爷散步一般，她就知道小企鹅离奇消失跟他脱不了干系。
“那小企鹅衣服呢？是不是你动手脚了？”
而面对凌玥，陆时祈压根懒得隐瞒，干脆大方地承认：“不然还有谁，回来第二天我就把那套衣服扔了，现在早不知回收到哪里，说不准都已经改变形态好几次了。”
“……”
果然是你，第一嫌疑人！
“……你怎么能把慢慢这么重要的衣服扔掉？”
陆时祈毫无愧色：“不扔掉留着他在今天找出来，然后你牵这么一头小企鹅去试镜吗？”
“真不怕别人笑话你堂堂影后的审美吗？”
“……”
过分了嗷。
不管哪一句都很过分嗷。
尤其一头小企鹅的“头”，这个量词真心很过分嗷。
但凌玥无言反驳。
因为她真不可能让裴慢慢穿成这样出门。
……
吃完早餐，凌玥带着裴慢慢出门了。
陆泓景去上班，陆时祈去上学。
真很有一家四口的感觉，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等到傍晚，陆时祈回到家，父母都已经回来，庭院里热热闹闹的，烤肉派对正在准备中。
真是他记忆里都很罕见难得的场面了。
天气虽然开始转暖，但白昼还是较短，暮色下沉不过几分钟内的事。
时间还不到六点，天色就黑了一半，装饰灯亮起来时，派对的氛围感也随之生成。
裴慢慢第一次吃烤肉。
还是这种方式的烤肉，准备的时候他就很期待，帮忙搬几盘肉都是幸福的。
装饰灯一亮，燃烧的碳火架起，他兴奋到围着陆泓景转圈圈。
一会儿拉拉陆泓景的衣角，一会儿努力踮起脚想看。
“……先生叔叔，你在烤肉了嘛？”
“是什么肉呢，可以让我看看嘛……”
“我闻到味道了，阿嚏——”
“唔哇——哇哦——”
被香料呛到鼻子，裴慢慢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还好他个子矮，踮起脚也够不到桌面。
就是一脑袋撞在陆泓景大腿上，力气还挺大，撞到陆泓景后退两步。
还好只是大腿，这要撞在膝窝，陆泓景怕得当场跪下。
关键小家伙用脑袋撞完人，反把自己撞了个神志不清，脚步更加不稳，差点摔倒。
陆泓景无奈，只能伸出手，单臂将裴慢慢抱起来，然后另一只手继续烤肉。
视野上升，裴慢慢下意识搂住陆泓景的脖子，小心脏砰砰砰的。
这一刻觉得先生叔叔好酷哦！
好像跟他梦里的爸爸一样！
单只手就能抱起他，另只手居然还能继续烤肉！
光看上去就力量感充沛，令崽感到无比的安全可靠。
陆泓景问：“怎么样，这样能看清了吗？”
“……嗯，看清了！”裴慢慢点头应道，“好多肉呢！”
余光瞥到锡纸小碗里装着鸡蛋，更是惊喜：“……先生叔叔，还有鸡蛋呢！”
“对啊，给你的。”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给我的嘛？”
“是啊，慢慢不是喜欢吃鸡蛋吗，所以特意为你准备的。”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鸡蛋，可心情大好的情况下，这种小细节也更容易令崽感到激动。
他宣布，他今晚可以跟先生叔叔做一会儿好朋友。
……
庭院内碳火烧得旺盛，新鲜食材摆满了一个长桌，摆出了家庭自助餐的架势。
虽然只有他们四个人，可好像真搞出了派对的感觉，气氛还挺热烈。
中途凌玥手机响起，她便进屋内接了个电话，讲了十来分钟。
等终于挂掉电话，准备转身时，陆时祈的声音先在身后响起：“发生什么事了吗？”
凌玥被吓一大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没发出声音？”
语音带着不容忽略的心虚，但先问道：“……你是在偷听妈妈打电话吗？你听多久了？”
陆时祈耸耸肩，大方承认：“是打算偷听才进来的，不过来晚了，只听到最后两句没什么用的内容，其他什么都没听到。”
“……”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起初凌玥还不肯说：“没什么事，你想多了，我只是进来接个电话罢了。”
“好了，出去继续烤肉吧，才刚开始呢……”
“虽然你很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你看裴慢慢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对……是不是今天试镜出什么意外了？”
“……”
凌玥沉默片刻，无奈道：“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问我吗？慢慢可是很期待今晚的烤肉呢。”
看来是真有情况了。
不知道就算了，可已经知道，绝对是马上问清才最安心。
陆时祈说：“那就长话短说吧，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剩下的晚点再说。”
“好吧……反正总是要告诉你们的，既然你非要问，正好帮妈妈分担点心理压力了。”
“……”
试镜真出意外了。
但不是裴慢慢的表现不够好。
相反地，裴慢慢今天的表现很好。
小家伙不仅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甚至比平常练习时的表现力都更强。
面对陌生人是有点紧张，但也能够克服。
导演编剧现场看了他的表演，都觉得是意料之外的不错，没什么问题。
但当时还有另一个小孩在旁边等待试镜，看完裴慢慢表演后，表示也想试试这个角色。
小孩试镜的角色是另一个，从设定上看，是主角团的小跟班。
这个角色的戏份比裴慢慢多，性格也活泼讨喜，是一众配角里人气算高的。
试试就试试呗。
反正裴慢慢已经定下来了，别人想试试也没什么关系。
结果还真试出问题来了。
哪想小孩竟是个天赋实力派，上来就是这个角色被怪物弄死的下线表演。
一秒切入惊恐模式。
台词念得清晰流畅，眼泪说落就落。
情绪把控上是有点小瑕疵，但问题不大，最难的戏份能现场演成这样，足以说明实力足够。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颜值比不过裴慢慢。
相较之下，裴慢慢更贴近原著中对这个角色的外貌描写。
可从演技上来说，对方简直吊打裴慢慢。
凌玥当然是力保裴慢慢的。
而导演前期白嫖她的地方不少，这种时候不敢得罪她，自然也认定裴慢慢。
但两个副导演跟编剧都觉得另一个小孩更好，现在跟导演互扯头花，搞得导演也压力很大。
第098章 第 98 章
陆时祈听个大概就能懂目前的情况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问凌玥：“……你会坚定选择慢慢的, 对吧？”
只要凌玥不同意，没人能动这个角色，导演也不能轻易得罪她。
而导演足够坚定的话, 其他人最后也得遵循他的安排。
但陆时祈能从凌玥的纠结中察觉到, 她已经有几分动摇了。
足够坚定的话，她根本不需要纠结，这件事无法成为她的心理压力。
凌玥叹声气：“从心理上来说，我肯定是偏向慢慢的……”
小家伙都为这个角色准备这么久了。
就是怕表现不好，所以小笨鸟先飞，提前开始了解人物设定，上台词课表演课，小手心还挨了那么多打。
虽然换角色这种事很正常, 在合同正式签订以前，一切都充满未知变数。
别说还没开拍，真开拍又突然被换角的情况也一抓一把。
但她舍不得对小家伙这么残忍。
因为要真这么做了，原因无论怎么解释，都绕不开本质——是他不够优秀，比不上别人，所以才会被换掉。
这肯定会对裴慢慢造成不小打击。
“但从理智上来说，另一个小孩的表现是真太好了……”
当时凌玥就在现场。
小孩说哭就能落泪，面对她的方向，一声绝望的“妈妈”呐喊出来时, 还真让她受到几分震惊波动。
当时有个念头很清晰, 那就是真跟这个小孩演对手戏的话，确实能轻松顺利很多。
陆时祈能理解凌玥的纠结, 因为他更懂队友是猪的痛苦。
谁都希望跟聪明的人一起做事。
只是当对象变成裴慢慢了，陆时祈又本能地双标对待。
陆时祈问：“真要换掉角色的话, 那慢慢怎么办？他这么久的准备都白做了？”
“那也不是。”凌玥道，“导演说会给他换个角色。”
就是将两个小孩要演的角色对换。
“这个角色我看了看，也是迷糊可爱的设定，主要都是些活跃气氛的戏，不仅难度比现在角色的低，戏份也比现在的多，还是跟主角团一起的正派角色。”
“要让慢慢演这个角色的话也不错，虽然要重新背台词，但胜在他能更轻松驾驭，得以出场的镜头也会更多。”
双方有利有弊，所以凌玥才会纠结。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叹了声气：“只是……”
陆时祈接上：“只是现在的角色是特殊的，因为是跟你饰演母子，他从开始就留下了这样的期待。现在要将这个期待打碎的话，你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
不愧是她亲生的小天才，陆时祈戳中真相。
凌玥的叹气声更重了：“是啊……而且这只是从我的个人情感出发。”
“如果我坚持保下慢慢，让他出演这个角色，一旦他的表现不好，那么所有人都只会记得他的表现不好，比不上另一个小朋友，却因为我的关系占有了这个角色……你觉得这对慢慢来说，会是件好事吗？”
“……”
凭他们家的实力，裴慢慢是能得到很多东西。
可当得到的收获远远超过自身能力时，要不很容易被老天回收，要不就会在其他方面付出代价。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陆时祈问，“你更偏向哪个呢？”
陆时祈本想说裴慢慢是会进步的，他现在的进步已经很大很大了——可真到开口那一瞬，自己都觉得心虚。
裴慢慢进步能这么大，是因为他之前太弱了，即便现在再努力，以他的能力，也很难达到跟收获相等的实力。
“我也不知道……都是今天突然发生的情况，我还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陆时祈沉默。
进来时他刚好听到凌玥说最后两句。
一句是“现在别给我制造这种压力”，第二句就是“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再给你答复”。
陆时祈道：“也是，这种事是该仔细想清楚了再说。”
凌玥深呼吸一口气，将这件事说出来后，心头轻松不少。
“你非要问……怎么样，现在压力是不是转移到你身上了？”
陆时祈：。
但现在不问的话，难道就没这些压力了？
迟跟早都会知道，所以这份压力也是迟早都会来的。
“还行，我承受得住。”陆时祈说，“但暂时别告诉慢慢吧，因为我还是偏向将这个角色留给他。”
凌玥挤出一丝笑意：“舍不得慢慢受伤？”
“你舍得？”他反问，“是我觉得他就适合这个角色……虽然我没看过你说的那个小孩表演，但我觉得慢慢就是最适合的，尽管他可能不是表现最好的。”
“我理解。”
否则凌玥也不会一眼就看中他。
合适就是如此难以形容的感觉。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在这里待这么久，再不出去就可疑了。”
“总之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先把烤肉快快乐乐地吃了，慢慢期待一天了，可不能让他在这种时候失望。”
陆时祈应道：“嗯。”
可母子俩的对话刚停止，准备出去了，陆泓景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起。
“慢慢，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拿好饮料了吗？”
母子俩的脚步同时顿住。
凌玥：……
陆时祈：……
虽然不知道裴慢慢是在哪里，可他们既然能清晰听到陆泓景的声音，那说明他们刚才的对话也能被外面听见。
……不会这么狗血吧？
真能这么狗血吗？有必要来这么狗血的桥段吗？
陆时祈立刻往前快走两步。
然后现实告诉他，是的，就是有这么狗血。
裴慢慢站在拐角墙后，一动不动。
从局促的站姿跟僵硬的表情就能得知，他绝对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了。
“慢慢……”
这一刻陆时祈都心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陆泓景不明真实情况，从外面越走越近，还有几分迷惑：“不是说帮叔叔拿饮料吗，怎么傻站在这里……”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陆泓景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让裴慢慢进去拿个饮料，居然能拿出这么大的变故。
事件的意外暴露，让这场原本充满期待快乐的家庭烤肉注定夭折。
裴慢慢什么都听到了。
不仅听到，也听懂听明白了。
怎么还能维持自己的心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吃烤肉呢。
不小心偷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裴慢慢感觉跟天塌了没有区别。
他的精神小世界，连同心脏一起，简直碎的乱七八糟，想拼都拼不回去了。
明明他那么努力了，今天更是克服了无比巨大的恐惧，拼尽全力做到了自己最好的表现。
烤肉是让他期待高兴没错。
但更让他高兴的，是内心第一次与自己和解，竟产生了认可自己，为自己感到傲娇自信的感觉。
以前总觉得演戏离自己很遥远，即便被接到了这边居住，学习了很多新的知识，上了很多的表演课——但他总在自我怀疑，他能做好吗？这些真是他能做的吗？
直到今天，算是真正验收成果的日子。
内心极度紧张，却也极度激动。
借着表演说台词的机会，他更是当众对着凌玥喊出了在心里想过无数遍的词汇——妈妈。
不仅是生活验收他的努力程度，他自己也有种收获了成果的激动。
然后这份激动还没持续多久，他就撞破了令人绝望的意外。
他可能要失去这个机会，无法再跟凌玥饰演母子。
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接受这样的打击，何况一个原本为此兴致勃勃的小孩。
凌玥更见不得裴慢慢这样，当场做下判断：“……慢慢放心，阿姨只要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换掉你的。”
本来还想纠结纠结的。
可天意如此，看来就是要她坚定选择裴慢慢的意思了。
但裴慢慢暂时失去相信能力。
他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他的表现还是不够好，他比不过别人。
所以无论一家三口怎么安慰打气，他都提不起劲，甚至还觉得心头的压力更大。
连烤肉都不香了，最后勉勉强强吃了几口，一直闷闷不乐。
……
晚上，凌玥在房间里迁怒陆泓景出气。
“都是你，自己不会拿饮料吗，走几步路能累死你？”
“还叫那么小的孩子去拿饮料……你看看，拿出事情了吧？”
陆泓景再度感觉自己很无辜。
难道被家人迁怒殴打，就是一家之主的命运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在里面说这些。”陆泓景道，“要是你能事先跟我打个招呼，我也不会让他进去了。”
凌玥不依不挠：“反正都是你的错，这么大的人还看不好一个孩子！”
“我以为你会在外面看好慢慢，才敢放心跟小祈在里面讨论啊，哪想你这么没用！”
“我——”
陆泓景欲言又止，算了，承担家人的迁怒殴打，果然就是一家之主的命运。
“所以到底是什么饮料，你非要慢慢去帮你拿，等会儿我就全去扔了！”
虽然凌玥很清楚最大问题出在哪，可就是忍不住会迁怒陆泓景，再迁怒更无辜的饮料。
“……”
陆泓景就更不好意思说，其实拿饮料是个非常纯粹的借口。
因为单手抱崽单手烤肉真的太累了。
裴慢慢看起来小小一只，好像单用手指就能勾起来，结果抱着才知，小家伙最近又沉了很多。
陆泓景的灵魂很快就在□□里龇牙咧嘴，表面皮肉有多淡定，实际都用扭曲的灵魂代偿了。
但肯定不好意思直说啊。
不然显得他多没用。
争强好胜的一家之主只能放下裴慢慢，然后跟他说，叔叔在这里烤肉走不开，慢慢去里面帮叔叔拿两瓶饮料好不好？
裴慢慢立即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一蹦一跳地进去找饮料了。
最后饮料没找到，反让自己经历经历了一波精神冲击。
看着小家伙从满心欢喜到垂头丧气，谁心里能好受。
就算凌玥不迁怒，陆泓景也会觉得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要是他没让裴慢慢进去就好了。
有些真相不知道比较幸福。
但事情已经发生，谁都无法撤回，陆泓景只能道：“虽说真实情况是有点打击人心，可正好让你下定决定不换掉他了……给点时间吧，过两天小家伙能想明白的。”
“是没换掉他的角色，可我也亲口说了，他不如另一个小朋友……”
尤其是背地里的偷偷评价，凌玥想起来就有几分内疚。
“慢慢一定受到很大打击，哎……”
正说着呢，敲门声叩叩响起。
叩叩叩——
声音不重，但让凌玥浑身一激灵，明知夫妻二人的交谈声传不到门外，还是下意识先捂嘴巴。
不用开门就知道是裴慢慢。
因为是陆时祈的话，敲完门就该自报姓名，要不就直接开门说话。
总之不会保持一片安静。
陆泓景动作快，脚步大，一个翻身下床，迈开几个大步过去，伸手将门打开。
果然是裴慢慢。
而且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身旁没有陆时祈的陪伴，外面也不见陆时祈的人影。
“慢慢？”
小家伙站在原地，双手揪着衣摆，看神色有几分紧张，但小脸绷得紧紧的，也很严肃。
显然是带了一肚子话来的。
陆泓景连忙让他进去：“你来找阿姨对不对，是想跟阿姨说话吧？”
“……嗯！”
裴慢慢正经地点点头，揪着衣摆的小手又握成拳头，跟在陆泓景身后。
每一步都像带着某种重大决心，一步步迈进去。
凌玥已经坐在床边了，看着裴慢慢走到自己边上，主动问道：“……慢慢，你有话想跟阿姨说吗？”
“……嗯！我有话，跟阿姨说！”
声音带着轻颤，可语气是罕见的坚定。
看来还是认真思量准备过的话。
凌玥也跟着认真正经起来：“好，你现在说吧，阿姨都会认真听。”
“……”
但何其坚定地说完后，裴慢慢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只会时不时偷看陆泓景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
凌玥开始没懂，后来反应过来，对陆泓景道：“……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想单独跟慢慢说话。”
陆泓景这才应过来。
原来小家伙不是偷看他汲取勇气，而是在用眼神赶他，说不准心里还纳闷：他怎么就是不肯走啊？
很好，真是好得很。
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向来都是享受这种待遇的。
陆泓景还能赖着不走吗？
只能将卧室让出来，自己走到了门口。
但真走远是不可能走远的，还是要留下来贴着门板偷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没想到的是，这回走到门外，他就看到已经占好位置的陆时祈。
陆泓景：？
刚才开门还不见他呢，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泓景很贴心地将门带上，也很将义气的没有暴露陆时祈——毕竟他自己也要偷听。
父子俩在门外小声交流。
陆泓景问：“……刚才怎么没见到你？”
陆时祈面不改色：“因为慢慢不让我跟过来，他说他要自己说，不想被我听到。”
陆泓景忍不住打趣：“……那你还来偷听，不怕被他发现？”
陆时祈迅速接上：“现在这样，你得负最大责任，谁让你叫慢慢进去拿饮料。”
“……”
“嘘，仔细听，他们在说话了。”
“……”
在里面被老婆迁怒，在外面被儿子嫌弃，还要被小家伙防备，说什么话都不让他听。
陆泓景愿称这一场灾难为“邪恶罪孽的饮料”或者“争强好胜引发的悲剧”。
总之他很惨就对了。
……
房间内，陆泓景离开后，裴慢慢终于能松口气，准备跟凌玥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但准备的时候文思泉涌，想说的话有太多太多，真到能说了，第一句就卡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凌玥耐心地等着小家伙开口，久久不见动静后，才主动先道：“慢慢，今天阿姨跟哥哥说的那些话，肯定让你伤心了……”
“但那些话都不作数的。”
“这个角色就是你的，阿姨向你保证……所以不伤心了，那些话千万别往心上放。”
裴慢慢肯定是为这件事而来。
小家伙很少提意见，大概真心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她再次主动保证，希望能给小家伙一些安全感。
可在她说完这些后，裴慢慢却是用力摇摇头，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不是的……”
凌玥一懵：“……不是什么？”
裴慢慢这才能说出来：“……我、我比不上人家，我是难过的。”
“可是，阿姨跟哥哥说的，没有错……”
抬眼看向凌玥，裴慢慢说出自己在心底准备了很久的话。
“阿姨，我的角色，可以交换的哦！”
“……”
凌玥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那一秒直接瞪大双眼。
“因为我不够好，做得不好，比不上人家……那我就努力，我会努力上课，努力学习……等我有进步了，就比得上了！”
“……”
凌玥就更震惊了。
她只想到裴慢慢会因此难过失落，或者直接失去自信，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是独自思考了这些。
虽然因为失败而难过，却没因此放弃，而是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迅速振作起来，想要努力提升自己。
原来他是这么坚韧勇敢的小孩吗？
是因为天天见面，所以她没能发现小家伙的成长，所以在突然感受到的这一刹那，才会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吗？
看小家伙身高体重跟之前的差别也不大啊，可内在是真真切切地成长了太多。
凌玥一瞬感动到失语，过会儿更坚定地说道：“……慢慢能这么坚强勇敢，阿姨很自豪很高兴哦。”
“但这个角色就是慢慢的，最初阿姨就这么答应了，阿姨一定要做到，也不会让慢慢失望的。”
小家伙却还是摇摇头，也很坚定地说道：“我，我知道自己，不够厉害的……如果因为阿姨对我好，没有换……那厉害的人，也会伤心，大家会讨厌我的！”
“……”
小家伙的言语简单通俗，可想表达的道理却不一般。
他竟知道应该靠实力争取，而在自身实力不如别人的情况下，也愿意退让。
凌玥又感动又惊喜：“慢慢，这些是谁教你的？”
她没有教过，陆泓景大概率也没有。
难道是陆时祈？
可陆时祈会教他这些道理吗？
裴慢慢说：“……是小企鹅教我的，我看到里面，坏蛋小企鹅是这样的。”
“阿姨，我不想做，坏蛋小企鹅。”
“……”
竟是跟着动画片学的。
陆泓景跟陆时祈这对父子还老觉得他看的是智障企鹅，结果小企鹅教的道理可比他们想的高深了。
眼看着裴慢慢都这么努力了，凌玥更不能放弃。
一个非常大胆的方案在脑海内生成，她想了想：“……今天另一个小朋友，他选了场很难的戏，表现得很好，所以大家觉得他厉害。”
“但只要慢慢也把这场戏演好，大家也会觉得慢慢很厉害的！”
“……”
裴慢慢眨巴眼睛，似懂非懂。
凌玥的双眼越来越亮：“阿姨会跟导演说，让慢慢再表演一次……如果慢慢能把难的戏也演好，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那慢慢就是靠自己实力得到的角色，跟阿姨没有关系了！”
“……”
听完这句，裴慢慢的眼神也亮了。
虽然他是心甘情愿交换角色，跟凌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内心也很坚定。
可当有了不用放弃角色，还能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出现，裴慢慢当然也想把握住。
“……真的嘛？”
因为太超出他的意料而不置信。
凌玥道：“当然是真的……阿姨对慢慢有信心，相信慢慢能做到的。”
“慢慢也要对自己有信心，更要加油努力练习！”
或许之前的信心是真不大，所以她才选了相对保守稳妥的一场戏。
但现在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挑战，也看到了裴慢慢身上巨大的进步跟变化，凌玥便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裴慢慢，拔高难度，去做新的挑战。
搞不好小家伙真能做到呢。
她总觉得裴慢慢还是那个胆怯内向的小孩，实际裴慢慢的内心也栽着坚韧勇敢的种子，需要灌溉日照，才能越来越茁壮。
父子俩还在门外偷听。
虽不能完全听清，但重点基本没有落下。
谁能不为裴慢慢的成长感到欣慰自豪呢。
陆泓景：“看不出来啊，那智障小企鹅真有点东西。”
虽然周边产品的审美歹毒，但至少让小朋友学到了有用的道理。
陆时祈点点头。
决定以后不再叫它智障企鹅，最多就是丑陋企鹅吧。
第099章 第 99 章
在换角色跟不换角色之间, 凌玥提出的要求已经算很折中。
导演不买账也得买账，答应了一周后再给裴慢慢一次表演机会。
但这期间，其他进度也不能落下。
反正不是这个角色就是那个角色, 中间正好有凌玥拍定妆照的日子, 她便顺带想让裴慢慢把两种造型都试试。
凌玥自带造型团队，不过她只算主要配角，造型上不好太张扬过分。
前期还是善良老师的时候，日常造型多几套，黑化后暂且就只一套特殊的鬼魅造型。
那天裴慢慢早出晚归。
天蒙蒙亮，陆时祈还在做大梦，都没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只感受到身旁床铺有阵轻微起伏。
那会儿真是想睁眼都睁不开。
等闹钟响起, 陆时祈不得不醒时，身旁早就没了裴慢慢。
难得裴慢慢起的比他早。
醒来后，陆时祈竟产生了几丝过分清净的迷茫。
而没了小家伙在身边说话，平淡如水的早晨，做什么事都没心情。
本就难以激起人胃口的食物也得更显寡味。
最近这段时间，陆时祈其实已经能做到将盘子里的食物基本吃光。
可这天早上老毛病复发，只动了几筷子便毫无胃口，不愿再吃。
陆泓景还没出门，是跟他一起吃早餐的，看他吃的还不如麻雀多, 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了, 慢慢不在，你又不吃饭了？”陆泓景故意打趣道, “虽然平时看着是慢慢离不开你，但我怎么感觉现在是你更离不开慢慢呢？”
“……”
真相应该是他们都习惯了有对方的陪伴。
可被陆泓景当面说出来, 陆时祈只感觉很讨厌。
陆时祈看了眼亲爹，语调淡淡，漫不经心低说道：“难怪慢慢用那种词形容你。”
“……”
陆泓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
“……慢慢说我什么了？他用什么词形容我了？”
陆时祈却不肯说，只故作高深地将早餐放下：“哎，我吃饱了，我去学校了。”
“……你等等，你先说清楚，慢慢到底说我什么了？！”
事实是裴慢慢什么都没说。
陆时祈故意的。
陆泓景大早上故意逗他，那他也不想让陆泓景太好过。
这么皮一下就很开心。
陆时祈多少恢复了些心情，情绪还算平静地去学校了。
……
傍晚。
陆时祈放学到家，裴慢慢跟凌玥还没回来。
看来他们度过了很忙碌很充实的一天。
整天手机都很安静，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连条文字消息都没有。
而陆泓景也还没回家。
家里只剩他一个，安静到有些令人不适。
习惯了无论什么时候回来，裴慢慢都在家的感觉，突然又回归一个人的寂寥，陆时祈反而做什么都有股难言的烦躁。
直到天色开始逐渐变黑，裴慢慢跟凌玥才终于回来。
那会儿陆时祈正半躺在沙发上看书。
好不容易才让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裴慢慢一来又嚷开了。
刚进门就开始兴奋。
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先从远处传了过来：“哥哥，哥哥——我回来啦——”
但不得不承认，一听到裴慢慢的声音，陆时祈的心情立刻有了好转。
他放下手里的书，人还没坐正起来，裴慢慢已经以飞速蹿到他面前，蹿到沙发上，整个身体都往他身上压。
啪——
陆时祈：……
谢谢，又躺回去了。
看来不想点办法还起不来了。
但心情是好的。
压在他身上的裴慢慢就像个甜蜜的小负担，是会让人心甘情愿想要承受的那种小负担。
“哥哥，哥哥——”
小负担是真的很兴奋。
扑到陆时祈身上就算了，还将陆时祈的身体当沙发，坐在上面就迫不及待地说：“太好啦哥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很好很好的消息哦！”
这一刻，眉飞色舞在裴慢慢脸上得到具象化表现。
陆时祈很少见他这么雀跃还外露的模样，也不计较裴慢慢把自己当沙发用了。
很捧场地问道：“是什么好消息？”
裴慢慢内心憋不住地想说，但就是要卖个关子，非等陆时祈问了才肯说出来。
“我今天超级勇敢，超级厉害！我通过试验，我可以继续演我的角色啦！”
竟然两句话就将情况说清了。
竟然还让陆时祈听懂了。
这更让陆时祈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见这桩事的威力确实不小，还能顺带激活提升裴慢慢的语言系统。
凌玥稍慢半步过来，脸上也带着明媚笑意：“……慢慢，你直接冲哥哥身上了？快点下来，坐好了再好好说。”
“哦哦！”
裴慢慢真没注意自己过分的坐姿，被凌玥一提醒，赶紧从陆时祈身上爬下去。
陆时祈得以解脱，终于能坐起来，询问凌玥：“今天不是去拍定妆照吗？怎么角色确定了？发生什么了？”
当然，能问凌玥的时候，他还是选择问凌玥。
凌玥脸上有浮现几分无奈，但笑意未减，将今天的离奇体验告诉了陆时祈。
原定凌玥是上午化妆拍照的，因为她的造型不多，起初以为一上午就能全部搞完。
结果一直搞到下午，其他几个小演员都过来了，她还差最后一套造型没弄完。
这么一来，他们提前见到凌玥黑化后的造型，竟全被吓得哇哇大哭——其中也包括看中裴慢慢角色的那个小孩，余洵云。
试镜那天看余洵云的演技很好，便对他加上了几分偏向成熟的滤镜，实际小孩跟裴慢慢一样的年纪，再成熟也没用，该胆子的时候还是胆小。
凌玥化完妆站起来，他们几个就跟小鸡仔见到大老鹰一样，哇哇乱窜乱躲，哭声在彼此间疯狂传染，怎么哄都没用。
凌玥承认自己的黑化造型是有几分吓人。
一身漆黑闪亮的黑色拖地长裙，面色苍白，唇色却漆黑，还戴上了灰白色的美瞳，低头眨眼之间，鬼魅感十足。
而这还是弱化后的版本，按照原著的外貌描写，她肩上还会加半具骷髅骨架做装饰，连发饰都是骷髅手掌。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反派，就差把反派两个字印到脑门上。
凌玥还觉得这套造型挺不错的，颇有哥特风格，很显阴森暗黑的气质。
但真没想过会把小朋友吓成这样，内心差点开始自我怀疑。
这种被造型吓到的意外情况不常见，还好正是拍戏前能够发现，下午就花了点时间解决。
首先确定会不会吓到几位小主演，然后能尽量改动的部分又做了弱化改动。
但不管怎么改，都足够把余洵云吓哭。
看向凌玥的眼神只剩惊吓恐惧，这下连演都演不出来了。
只有裴慢慢没被吓到。
因为他知道那是凌玥，所以不管凌玥化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觉得害怕，只会觉得阿姨真漂亮，什么样都好看。
眼神里满满的欣赏喜爱。
看到其他小朋友被吓哭，说实话他还有几分不爽——这有什么好哭的？哪里吓人了？
他并不觉得哪里吓人啊？
阿姨不管什么模样，在他心里都是最漂亮的！
而他发自真心依赖，全盘接受的眼神，更是换谁来都无法演绎的，因为那全部都是裴慢慢对凌玥的真情流露。
正好完美符合了角色对母亲的纯粹情感。
论演技的熟练度，裴慢慢是比不上余洵云。
可他看向凌玥的眼神，也是任何人演都演不出来的。
所以谁又能猜到事情走向会变成这样。
天时地利人和齐备，裴慢慢凭借着对凌玥的真心喜欢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角色，这下谁都没有异议。
因为谁有异议都一样。
看一眼凌玥的造型，接着哇哇大哭一顿后，不老实也得老实。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裴慢慢无比上头。
尤其是在经历对自己的看清否认后，即便再次获得表演机会，可等尝到了表演的难度，头两天的激昂情绪也退去，裴慢慢对自己的自信便一直处于递减状态。
他真的能做到吗？他真的能做好吗？
他真能比得上人家吗？
怀揣着这样不安的心情，他幼小的自信心更是不断遭受自我贬值。
但今天，此时此刻，他终于获得了肯定自己的能量跟勇气。
或许他是比不上别人，没有别人那么厉害。
可他也有自己的优点，那也是别人比不上的。
至少他是超级勇敢的慢慢。
他今天靠自己的能力把角色拿回来了。
他真的超级厉害。
要在他身后装条尾巴，现在怕是疯狂高速打转，然后整个人都螺旋上天了。
晚些时候，陆泓景终于回来。
得知这个好消息，也对裴慢慢做出重大表扬，吹出许多彩虹屁。
陆爸爸还是很在意陆时祈早上说过的话。
他想了又想，总觉得裴慢慢不会用太好的词汇形容自己，所以还是得抓住每一个能拉进距离的机会。
因此非常大方地说道：“慢慢这么棒，叔叔觉得应该给你一些奖励……所以慢慢尽管说，只要是叔叔能做到的，都会给你。”
裴慢慢也还飘着。
陆泓景敢在这种时候让他提要求，他真的敢提。
回想起上次没有吃成烤肉的遗憾，以及当时被陆泓景单臂抱在怀里的特殊感受，裴慢慢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大胆开麦——
“……那我想，再吃一次烤肉哦！”
“我还想，先生叔叔抱着我！跟上次一样的，一边抱着我，一边烤肉哦！”
“那时候，我很开心，很喜欢哦！”
陆泓景：……
虽然裴慢慢说他很开心很喜欢，可想起那种灵魂在身体里扭曲的滋味，陆泓景无异于拿起石头砸自己脚背。
第100章 第 100 章
要知道裴慢慢会冲着自己来, 陆泓景就不问了。
还不如不问。
这么一问，直接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
还有天理吗？
陆泓景再次觉得这是一场大型轮回的报应。
上次就是他抱不动，所以找借口让裴慢慢进去拿饮料。
结果裴慢慢撞破意外, 世界崩裂, 毁掉了那晚的烤肉派对。
现在意外解决，这件事居然又被提了回来。
感觉他们就像被下达了某种指令的NPC，而这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所以他就是得这么抱裴慢慢一会儿，必须执行这个任务。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话也是自己说出去的，陆泓景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做个言而有信的大人，看上去小菜一碟地轻松应下。
“好，那今晚我们再来吃烤肉。”
哎。
就当弥补上次的遗憾了。
上次小家伙那么高兴期待, 结果没能吃开心，这次就能放心开怀地大吃一顿了。
院子里特意布置的装饰还没拆，烧烤架子也还摆着，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准备起来并不麻烦，就是食材没上次那么齐全，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
仿佛时光倒流。
而区别是这回大家都面带微笑，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为此，凌玥直接将手机关了。
哪怕不会再有其他变数，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干脆不给意外降临的机会。
即便有天大的意外, 也等他们家吃完这顿烤肉再说。
裴慢慢也得愿以偿地被陆泓景单手抱起。
奈何今晚风向歹毒，带着烟直往裴慢慢脸上熏, 熏得小家伙频频闭眼，差点落泪。
陆泓景怎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试图劝说：“……烟都吹到慢慢脸上去了, 会不会很不舒服啊？”
“要不就下去吧，这会儿烟太大，把慢慢熏坏就不好了。”
虽然小家伙很可怜，但这波风向简直天助他也！
裴慢慢闭起眼，双手抱住陆泓景的脖子，小脸埋进陆泓景的衣领里躲烟。
小声却坚定地说道：“……不要，我要在这里！”
他命由他不由天！
于是陆泓景劝说失败，只能单手抱着小家伙，另只手继续烤肉。
很累，真的很累。
陆泓景每周健身四次，常年保持健硕身材，看上去坚实可靠，力大无穷。
可持续长时间抱着一个六岁的崽，不能换只手缓缓不说，连姿势都不能换。
他感觉手臂遭受疯狂拉扯，力量也在飞速流失，还有种肌肉正在萎缩的绝望。
好处是这回提前有过心理准备。
躯体是很累，但灵魂得到了安息，没再像上次那样龇牙咧嘴，差点手臂爆炸。
大概也是裴慢慢主动抱住他脖子的行为太萌，相当于给他上了点能量恢复吧。
裴慢慢也非常喜欢被这么抱起来，然后从高处往上下看的感觉。
大人可能意识不到，但对小孩来说，视线受限也会是件没有安全感的事。
特别是在走入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都是身材比自己高大的成年人时。
每当黑压压的人群围绕自己，还怎么都走不出这片黑色的阴霾束缚，裴慢慢就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长在巨人国里的小蘑菇，随时面临被一脚踩死的危险。
只是很少有人这么抱他，陆泓景抱他的次数也不多，所以每次裴慢慢的感觉都兴奋新奇，每一次都认真记着。
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啊！
陆泓景的个子又高，他感觉自己也跟着高大起来了呢！
歹毒的风向终于改变，裴慢慢可算能睁开双眼，好好享受这样的视野。
好心情锦上添花。
他不自觉晃了晃脚，强行给单手抱他的陆泓景增加难度。
“先生叔叔，烤肉好香哦……我想快点吃呢！”
陆泓景苦不堪言，强行硬撑：“……嗯，再等等，马上就能吃了。”
他也希望快点把肉烤好，然后赶紧给这小家伙装一盘，发配他去旁边尽情吃。
冬春交替的夜晚，太阳落下后，气温迅速降低，跟白天温差较大，又回归冬日的冷冽。
但陆泓景忙的满头大汗，衣袖拉高到手肘的位置，小臂上青筋凸起。
——别说，光看外观，还真是力大无穷的强壮爸爸。
嗅着调料的香气，肥瘦相间的新鲜五花肉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等待着美味烤肉进入嘴巴，裴慢慢心情美滋滋的，都哼起了幸福的小曲。
他也没想到啊。
内心极度向往，光是在梦境中出现就能带给他极大满足感的，最后竟在陆泓景的胸膛臂弯里得以实现。
先生叔叔好强壮！
跟他梦里出现的爸爸一模一样呢！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好高大！
……不对，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裴慢慢觉得自己不仅高大，还很厉害，还很勇敢！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肯定过自己。
更未像这样，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跟佩服。
他凭借着勇敢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角色。
还能再吃一次满心期待的烤肉，而这顿烤肉，大家都在，正是为了庆祝他今天的勇敢。
他还被先生叔叔抱着，能从高处往下看。看清了整个庭院，看清了整个烧烤架。
哥哥在身边，阿姨在身边。
他住在很漂亮很漂亮的房子里，很快还会有专门属于自己的房间。
或许真是快乐的情绪过度高涨了。
明明单拎任何一件事出来，都是能让他觉得十分幸福，更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可鼻腔竟泛起一阵酸意，心脏跳起来的时候也痛痛的，让他莫名很想哭。
而想哭的念头一旦生成，裴慢慢便忍不住了。
视线瞬间一片模糊，眼泪说落就落。
前一秒还摇头晃脑，哼唱着旋律轻快的儿童歌曲，下一秒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泪水穿成珠子，啪嗒啪嗒落在陆泓景手背。
陆泓景被吓一跳，连忙放下另只手里的东西。
低头去看孩子情况的同时还不忘换只手抱孩子，可算能喘口气了。
都不知是该更着急还是更庆幸。
他能用两只手抱着裴慢慢了，手臂肌肉暂时保住了。
“……怎么了慢慢，你哭什么？”
“是不是被烟熏坏了？还是烤肉的油溅到你了？没有哪里疼吧，让叔叔看看？”
但最后还是担心更多。
陆泓景生怕是自己没注意哪里，不小心弄伤了裴慢慢，才让他突然大哭。
凌玥也立刻过去，关切地问：“……慢慢，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陆时祈就在边上，同样满眼担心。
不过询问的话都被大人抢光了，所以他没说话，只等着裴慢慢回答。
看到一家三口都围着自己，关心自己，裴慢慢的眼泪更加汹涌。
哇哇大哭好一会儿，纸巾都擦掉五六张，整张小脸哭得一片通红了，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抽噎断续地说：“我、我觉得……”
凌玥问：“……嗯？慢慢觉得怎么了？”
小家伙说：“我觉得，自己好厉害，好勇敢……”
“……”
不是——
啊？
谁都猜不到的反应，连陆时祈都浅浅沉默了几秒，半晌无言。
凌玥迷惑地问：“……对啊，慢慢是很厉害很勇敢，这是好事呀，为什么哭呢？”
嗯？
总不可能是被自己厉害哭了？
好在裴慢慢没那么说。
小家伙抽噎着，用手背抹掉眼泪：“可是，比不上别人，的时候……我很难过的……”
“我说、说可以换角色……我心里，不想的，我不愿意的……我心里想，凭什么，是我，我先来的……”
“……”
这些话就更令大人想不到了。
凌玥听着，眼底竟也冒出些许发热的泪意——小家伙这是在向他们展露内心啊。
原来当时他想得这么复杂，原来他还将这些复杂的想法藏了这么久，在心底憋了这么久。
“可是我，比不过嘛呜呜呜……别人比我，比我厉害，就是比我厉害……”
情到深处，小家伙又嚎了一嗓子。
擦掉眼泪再继续。
“可是我今天，好勇敢，好厉害……我觉得自己好棒呀……”
凌玥眼底含泪，听到这样的转折，又笑起来：“小傻瓜，你一直都很厉害很勇敢，一直都很棒呀。”
裴慢慢吸吸鼻子：“现在，是我的了，我很开心……可是，我也害怕，会不会又有，更厉害的别人呢……”
凌玥揉揉他脑袋：“真有更厉害的人出现也不怕，因为这个角色确定就是慢慢的了，别人再厉害都没用，抢不走的。”
裴慢慢眨眨眼，小心思在这些方面比较敏感——果然会有更厉害的人出现。
但凌玥又说抢不走了。
他心里有几分茫然——为什么呢？如果真比他厉害，为什么抢不走呢？
“真、真的嘛……”
不过小家伙也保留了几分私心。
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真的吗。
按照自己真实的本心，他当然不想被抢走，当然只想得到凌玥的保证。
“当然是真的，对方再厉害再厉害都没用，因为在阿姨眼里，这个角色就是最适合慢慢，别人再厉害都无法替代的。”
裴慢慢微微扭头，看向了陆泓景：“先生叔叔，也这么觉得嘛……”
问得有几分突然。
却也很好理解。
谁叫陆泓景曾经那么明晃晃地嫌弃过他呢，所以陆泓景的承认意义不同，含金量确实更高一点，更能帮助小家伙建立自信。
陆泓景终于有了发言机会，还是小家伙开口钦点，自然不能错过。
他很认真地说道：“叔叔当然也这么觉得。”
“慢慢的进步很大很大，现在真是很厉害很勇敢很棒的小朋友了。”
“叔叔一点都不觉得慢慢比不过别人，所以慢慢也要相信自己，要对自己有自信呀。”
呀。
还用上了这么温柔欢快的语气词呢。
哄小朋友特供版呢。
效果也是挺显著。
陆泓景这么说完后，小家伙的眼泪就停住了，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然后开始不好意思。
缓缓侧过身，冲着凌玥张开双手讨抱：“……阿姨你可以，抱抱我嘛？”
陆泓景：？
他说的那么好，感情那么丰富，还用上了那么温柔的语气词。
结果小家伙毫无回应。
他的反应就是扭身再向凌玥讨个拥抱？
凌玥将小家伙接过去后，陆泓景的怀抱一空，双臂肌肉终于得到放松。
但实际感受却变得更加沉重酸痛。
……所以是为什么？
难道是他用的语气词太过恶心，把小家伙恶心跑了？
而无人在意的角落，陆时祈默默拿起被陆泓景放置不管的夹子，将烧烤架上的肉来回翻面烤熟。
总要有人来烤肉吧。
不然这些肉会烧焦，等会儿他们吃什么。
并不是陆时祈不心疼裴慢慢，但能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也很重要。
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裴慢慢可以大大方方地哭出来，也能将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讲出来。
会有人哄他了。
他不用再压抑自己，不用再躲起来偷偷消化，或将眼泪埋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等哭完后，他还可以大吃一顿烤肉，填补哭泣时造成的体力消耗。
所以陆时祈很淡定地夹起一盘熟肉后，又放下好几块生肉接着烤。
滋滋滋滋——
肉在烧烤架上滋出油水跟烟气。
小陆师傅说：“烤肉可以吃了，先来吃吧，放凉就不好吃了。”
实在还想哭的话，那就等吃饱了再哭。
而后的事实证明，这么大哭一场并没影响到裴慢慢的胃口。
正如陆时祈所说，那不是出于悲伤绝望的哭泣，而是发泄内心积载过过剩的情绪。
哭完后，裴慢慢一身轻松。
还因为耗费太多体力而胃口大开，在餐椅上坐下，接过满满一盘烤肉后，开始大口大口低头猛吃。
第一次吃肉吃得这么满足。
彻底吃了个爽。
就是吃得太撑，晚上都要睡觉了，裴慢慢还小肚子滚圆，瘫在床上懒得动弹。
陆时祈洗完澡上床，看到裴慢慢用大字型躺着，圆润软乎的小肚子都凸出来了。
可爱又好笑。
“叫你不要吃那么多，别把自己撑到……现在是不是还撑？”
裴慢慢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很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吃的时候，很饿啊……我是因为很饿，才吃那么多的……”
哪想饱腹感也有滞后性。
吃完后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感觉到饱，然后是撑，最后是撑得不想动弹，只想瘫着。
“因为你那会儿刚哭过，所以才会觉得很饿……以后就不要突然吃那么多了，现在还难受吗？”
说起那顿嚎啕大哭，多少有点黑历史的感觉，裴慢慢感觉很不好意思，难以面对陆时祈。
将脑袋埋进了枕头下面，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现在好多了……没难受了……”
“你躲什么？”陆时祈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笑了笑，“现在知道害羞了？你不是很勇敢很厉害的慢慢吗？”
“…………”
再被陆时祈这么故意一问，感觉就更像黑历史了。
裴慢慢从枕头下钻出脑袋：“……哥哥！”
随后挪动身体，朝着陆时祈靠近。
陆时祈还以为他是准备试图反抗，要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了——结果却没有，小家伙只是这么往他怀里钻。
贴着陆时祈的怀抱，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躺好后，裴慢慢很认真地说：“……哥哥你，你不能笑话我。”
“因为那时，我在哭了，你应该抱抱我……”
而且他就是很厉害很勇敢的慢慢嘛，连先生叔叔都这么认可了，含金量很高的。
但这句话还是不说出来了。
因为陆时祈那么说完后，裴慢慢又对自己产生了些许心虚。
而陆时祈听完，心底也变得软软趴趴。
“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
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坦诚地道过歉，可裴慢慢的说法让人无法抵抗。
陆时祈伸手抱住了他，俩小孩在被窝里贴贴：“好了，我抱住你了。”
虽然这一刻依偎拥抱的场景看上去和谐有爱，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睡着后对彼此拳打脚踢。
问题不大。
裴慢慢更往陆时祈怀里钻了钻。
“哥哥，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哦……”
“嗯，今天你是可以很开心。”
陆时祈的回答说认真其实有点敷衍，但说敷衍又听认真。
所以算是比较认真的敷衍。
问题也不大。
反正裴慢慢听不出来。
“我觉得今天，也很有趣哦……去化妆的时候，我穿了……好奇怪好奇怪的衣服，但是又好好看呢。”
“嗯，你穿什么都好看。”
除了那套被他扔掉的小企鹅套装。
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丑衣服进他家门。
“嘿嘿，哥哥……我要去拍戏呢，我会加油哦，我做大明星。”
还没睡着，又开始先说梦话了。
“嗯，你会成为大明星的。”
但裴慢慢还是没察觉到陆时祈的敷衍。
他只觉得哥哥真好，不管他说什么，哥哥都会回应，都会相信他。
闪着希冀光亮的双眸眨了眨，裴慢慢的语调平静了些：“哥哥，来到这里，我很开心哦……虽然，虽然刚开始，你对我不好的，你对我很凶，我很害怕……”
“……”
也没想到裴慢慢有天会翻旧账，还当面说起以前的事。
但正是很清楚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所以陆时祈有了几分不自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用沉默以对。
“可是后来，你对我最好啦……真的哥哥，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哥哥！”
陆时祈知道裴慢慢这话没其他意思。
试图忍一下，但没忍住，还是认真问了：“你还有别的哥哥？”
裴慢慢停顿，认真一番思索后，严肃回答：“……没有了！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陆时祈瞬间浑身舒坦，感觉连呼吸都在那秒变得无比通畅。
即便这话有一半都是不实成分，但陆时祈爱听，巴不得裴慢慢能再多说点。
他也没让裴慢慢白说，给予了同样的回应：“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弟弟。”
顾凌两家亲戚小孩不少，但全部加起来，现在都比不上裴慢慢在他心里的份量。
对于这句话，陆时祈是完全认真的。
但陆时祈这么说完后，裴慢慢莫名有点较劲上了似的，赶紧再追加一句：“……可是哥哥，你不仅是最好的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裴慢慢问：“哥哥，我们会一直一直，是好朋友嘛？”
再来一句：“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哦！”
“……”
好了，这么说就有点夸张了。
搞得跟什么大型诀别现场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马上就要分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呢。
“好了，别说的跟——”
话到嘴边，陆时祈又停顿收住。
因为不是什么好话，大晚上还是不说为好。
虽然成真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真成了呢？
裴慢慢问：“嗯？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时祈道，“我是想说，好了，该睡觉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早点睡觉，好好休息……以后你就是要上班的人了，要忙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的。”
裴慢慢不疑有他，也觉得自己要上班这个说法很有趣。
因为在小孩眼里，上班像是大人的专属词汇，是只有大人才能用上的。
但马上他也能用上了。
有种他将立刻长大成人，会变更加厉害的感觉。
“……嗯嗯，哥哥晚安哦！”
“晚安。”
……
陆时祈也没说错，裴慢慢的角色确定，定妆照确定，之后没再出任何意外，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很快就到了正式进剧组的日子。
因为是跟凌玥一起出门，裴慢慢就像春游前的小学生，脑袋里只能装下这件事，兴奋远远超过了对其他家庭成员的不舍。
临行前整理行李都是兴致勃勃的，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企鹅玩偶都带上。
“慢慢，我们是去工作，不是搬家，不用带这么多小企鹅。”
为了让小家伙更有仪式感，凌玥也给他准备了一个小行李箱，让他自己往里面放东西。
谁知小家伙正经东西一样不放，光小企鹅的周边就差点把行李箱塞满。
“好了，不用拿这么多小企鹅，只带一两个就够了。”
“……”
可这对裴慢慢来说才是超级难度。
能全部带上的话，他就不需要纠结带哪几个了，但只能带一两个的话，他就必须好好挑选抉择。
千万不能带错了，否则他将抱憾终身。
于是整理进度直接陷入停滞状态，裴慢慢坐在地板上，开始对着面前的行李箱发呆。
凌玥觉得好笑：“……只是一两个小企鹅，有这么难选吗？”
裴慢慢沉默。
那可不，简直太难了。
他惆怅地想，要是能把带一个小企鹅换成带一个哥哥就好了。
这样多个哥哥，能多个行李箱，就能把小企鹅全部装上了。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一个才六岁的小朋友, 先前一直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好不容易知道了被关怀照顾的滋味，终于有了能释放真实内心的地方, 于是那些机灵淘气的心眼也偷偷冒了出来。
偶尔也会想不乖一下。
就想做点刺激叛逆, 但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虽然第一反应也是犹豫怀疑，可出门在外的兴奋终究盖过一切。
裴慢慢的胆子突然变大。
对自己的计划感到非常满意，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跟陆时祈还是睡一个房间。
确定他们都安静睡下后，凌玥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怕自己真会这么睡着，等到凌玥出去，裴慢慢就转身过侧睡，背对着陆时祈，立刻将眼睛睁开。
然后安静地等待。
等啊等, 等啊等——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感觉有很久很久，再不起来天都要黑了那么久。
那么是时候行动了。
裴慢慢先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确定陆时祈的情况。
发现陆时祈也背对着他，正睡得一动不动时，感觉自己已经成功一半。
很好。
哥哥已经睡着了，那阿姨跟先生叔叔应该也睡着了。
接下去就是属于他的快乐时间！
他能在这个房间里肆意畅玩了！
裴慢慢也不贪心，一边轻手轻脚地动作，一边在心里计划着，他只是稍微玩一会儿, 差不多就行。
在大家睡醒以前, 他会乖乖躺回床上，说不定还能再睡一会儿的。
所以他没有不睡觉哦！
他只是缩短自己的睡眠时间, 分一点用来玩罢了。
裴慢慢坐起身，慢动作掀开了被子, 身体慢慢吞吞往床边挪动。
然而一只腿刚在床边垂下，陆时祈清醒的声音就从后面响起：“你准备去哪里？”
陆时祈的声音并不重，因为周围环境安静，甚至还有点刻意压低。
可在裴慢慢都已经放下心时突然出声，那效果跟扔炸弹毫无区别。
尤其陆时祈的声音那么清醒。
一听就没睡着。
裴慢慢的小心脏瞬间砰砰狂跳，迅速回头，然后见着陆时祈缓缓坐起，朝他转身。
不仅说话声音清醒，眼神更清醒。
简直就像提前预判到了这些，故意等着裴慢慢露出马脚，然后将他一举抓获。
做贼心虚不用说了，还是难得有勇气做回不算太坏的坏事，头才开了一半，结果就被逮住了。
裴慢慢大脑一片空白，憋了半天才憋出个苍白无力的借口：“……我、我去嘘嘘。”
借口尚还可行。
奈何裴慢慢的动作神态，语气音调已经将他全部出卖。
小家伙太好猜了。
从来不做坏事，又不擅长撒谎的人，难得做一次，浑身都是破绽。
小家伙躺下转过身时，陆时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时睡觉他巴不得黏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特意拉开过距离？
而且小动作不断，好像一直在那扭来扭去，都不知道他在扭些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想一下他睡前最想做的事，陆时祈就能猜到他睡觉不安分的原因了。
果然，耐心等待不过十几分钟，裴慢慢就熬不住，开始有所行动了。
此刻看着他写满心虚局促的小脸，陆时祈却并不打算接受他满是漏洞的理由。
“你睡前不是去过洗手间了吗？这才十几分钟，又要去了？”
“……”
裴慢慢感觉自己等过了大半天，结果陆时祈告诉他才十几分钟。
做坏事暴露的紧张上，更添一丝悲伤的破防。
失败竟是因为他的心急。
“我、我……”
已经编不出第二个理由。
“我看你不是想去洗手间，是想去偷偷玩滑梯玩海洋球吧？”
“……”
虽然做坏事的冲动跟胆子都有了，可经验不足，心理素质也不行。
不仅被陆时祈当场逮住，还被精准识别戳破自己的计划——这场面真没见过啊！
裴慢慢彻底呆住，说不出话。
只眨巴着可怜无辜的大眼睛，试图用这样的眼神感化陆时祈。
是的，小家伙还没死心。
因为对象是陆时祈，所以他顶住了心头上的巨大压力，试图拉拢陆时祈。
尽管对这种事更没经验，但他努力说着：“哥哥，我们可以一起玩……我想跟，哥哥一起玩……”
陆时祈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要真想跟他一起玩，那你怎么会偷偷摸摸地独自行动呢小朋友？
刚才不还是要去嘘嘘吗，怎么现在就变成想跟哥哥一起玩了呢？
“我不玩，你也不准去玩。”陆时祈冷面无情地说道，“赶紧停下，躺回来好好睡觉。”
“可是，我不困呢。”
面对陆时祈，裴慢慢已经会讨价还价，不肯轻易言败，还在继续挣扎。
“我睡不着呢……我玩一小会儿，然后就能睡着了。”
怎么……
这些东西还是你的催眠神器呐？
陆时祈无奈地说：“不是故意不让你玩，才非叫你睡觉的。”
“是我们下午要出门，到时会耗费很多体力。现在要是不睡觉补充体力，下午你就没力气了，万一累到生病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很有力气，不会生病的。”
小家伙难得这么油盐不进，可见这里的玩乐设备对他诱惑有多强。
“好吧，既然我说的你不听，那我去找妈妈来跟你说。”
“……”
“说不定她已经睡了呢，但是没办法，谁叫你不听我的话呢。那我只好把她叫醒，让她亲自跟你说了。”
“哦对了，顺便还能让她知道，你现在不睡觉想做什么。”
“…………”
这还了得！
就是为了不让凌玥知道，所以他才偷偷摸摸，想等大家都睡着了再去玩啊！
眼看陆时祈真要下床的样子，裴慢慢立刻一个动作弹回床，飞扑到陆时祈身上，用全身重量压住他，拼尽全力阻止。
“……我不玩了不玩了！”
生怕自己压不住，裴慢慢赶紧又扑腾两下。
“……我真的不玩了！我现在就睡觉了！”
“……”
裴慢慢看着小小一只，全身的重量还真不容小觑。
这么压在自己身上扑腾的时候，陆时祈感觉肠子都要被挤出来了。
陆时祈非常艰难地伸出双手，将压在身上的小家伙推开。
但推开不到两秒，裴慢慢又压了上来，就像一条被炸上岸的小鱼，使劲在岸上扑腾，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陆时祈再度将他推开后，赶紧坐起拉开距离，不给他再扑上来的机会。
说话都带着大喘气：“……好了，你乖乖睡觉的话，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现在就躺下，把眼睛闭上睡觉。”
裴慢慢很难不注意到陆时祈奇怪的喘气声。
但他不觉得这跟自己有关。
而且情况如此紧急，他得赶紧躺下睡觉了，哪还能分心关注这些细节。
裴慢慢非常听话地躺回原处，被子一盖，眼睛一闭：“……我睡觉了，我睡好了，我马上就能睡着了！”
“……”
陆时祈摸摸肚子跟胸口，慢慢呼出口气。
还好还好，能缓过来。
刚才有那么一两秒，人生的走马灯都要被压出来了。
“睡着的人不会说话，也不会睁开眼睛。”他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要是没睡着，我会发现的。”
“……”
对裴慢慢而言，这跟恐怖片有什么区别？
被陆时祈这么一吓，他彻底老实。
所有淘气的小心机跟难得冒出来的超大胆也都被打回原形。
说闭眼睡觉就闭眼睡觉。
失去蠢蠢欲动的其他想法后，视野一片漆黑，心如死灰。
然后不出五分钟，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真睡着了。
飞机上睡的那几个小时压根不够，裴慢慢是被外出的兴奋强行吊起的精神，其实早该睡了。
陆时祈伸手戳戳他白嫩的脸颊，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无奈——明明这么想睡，说睡就能睡的，刚才老实睡了不好吗，非要来那么一出？
这一觉睡得又稳又沉。
裴慢慢足足睡了五小时，睡饱了精神，睡得肚子噜咕噜咕，睡到了满足的自然醒。
其他人早就起来。
凌玥化好了全妆，陆泓景做好了接下去的行程安排，陆时祈已经看完了一个网课视频。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气氛和平，谁都没想过要特意将裴慢慢叫醒。
因为突然换到了全新环境，其实很容易水土不服，而保证睡眠，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是最简单也最重要的。
见小家伙睡醒惺忪地拖着毯子走出来，凌玥问道：“慢慢终于醒了，饿不饿啊？”
裴慢慢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遍。
确认凌玥所在的位置后，再确定了陆时祈所在的位置，最后看向陆泓景。
确定全家都在视线范围内了，他将手里的小毯子往地上一丢，说话带着委屈的沙哑：“我，我起来，没有人，谁都没看到，谁都不在……”
“我还以为，你们把我丢下了，呜……”
睡太深太沉的下场，就是也将自己睡了个懵。
毕竟才到酒店没多久，再喜欢里面的玩乐设备又怎样，说是全新陌生的环境都不为过。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空旷宽阔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谁都不见。
肚子还饿了，咕噜咕噜地叫着。
安全感全面消散。
脑海里只剩空白的迷茫跟不安。
手里得捏些什么东西才安心，所以他拖着毯子出来。
看到其他人后放了心，又下意识丢掉毯子。
他真的很委屈很委屈。
泪眼巴巴地看向陆时祈，有个起床气不得不发：“哥哥……你怎么可以不管我，自己出来了……”
“我起来没见到你，我很害怕的。”
“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陆时祈：“……”
第112章 第 112 章
这似乎是裴慢慢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出什么要求。
没有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没有含糊其辞留一半让人猜。
而且语气委屈，眼神可怜，还是刚睡醒的时候, 脸颊红红的。
要哭不哭的模样, 眼底跟鼻尖也有点微微泛红。
非常可爱。
这种时候他提再过分的要求都能被答应。
就算真做了什么坏事，被原谅的几率也会比平时高好几倍。
何况是这种类似撒娇的要求。
谁受得了。
反正陆时祈受不了。
凌玥跟陆泓景都听到了，夫妻俩也挺惊讶。
随后亲眼见证着陆时祈逐渐开始膨胀。
又让这位小孩哥装上了。
陆时祈表情淡然，嘴上说着：“我就在外面，还以为你没关系。”
内心早已快炸成烟花。
从表面上看，好像是裴慢慢对他提了要求，并且还用上了不允许他反抗拒绝的句式。
但在陆时祈心里，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裴慢慢对他极其的依赖跟信任。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可以让裴慢慢放下全部防备, 都敢对着他提要求的程度了。
因为是裴慢慢，所以陆时祈被要求什么都是开心的。
而且父母都在，裴慢慢只对他这样，更证明了他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陆时祈内心简直太爽。
他最喜欢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就要这种独一无二的对待。
裴慢慢还在揉眼，一边平复着自己委屈的情绪。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些话给陆时祈带去多大影响，让陆时祈高兴成了什么样。
也听不出陆时祈很装的膨胀。
只很认真地回答：“……好吧，我，我也不是很有关系。”
“虽然, 不是很有关系。”他说, “但我还是想你在，不然我害怕。”
没关系是没关系, 可以是可以。
但害怕就是害怕嘛。
正如刚才蹿上心头的委屈，这样的情绪就是说来就说了, 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正如他想睁开眼就看到陆时祈一样，念头自己跑出来的，就要这样才会觉得安心啊。
陆时祈就更爽了。
奈何父母都在现场，他只能继续装，装了个更大的：“好吧，我知道了，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又再小声地加上一句：“真黏人啊。”
凌玥跟陆时祈都看出来了，给他装得实在是心满意足。
但凌玥心里还是欣慰，两位小朋友能相处成这样很不容易。
多好多有爱。
陆泓景一面欣慰，一面又生出几分羡慕。
小家伙刚睡醒的模样，让人光是看着就心软，恨不得按进怀里一顿揉捏。
但心情再荡漾都没用。
因为陆泓景很清楚，这一切都跟自己没啥关系。
他能见到这幕，是因为凌玥跟陆时祈在这里。
要是自己一人，小家伙难道会出来找他吗？
所以他最多就在心里想象一下。
想象完更惆怅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陆时祈应得的。
是他一直陪伴照顾着裴慢慢，他理应尽情享受这些成果。
凌玥看两个小朋友黏糊地差不多了，才问：“睡了这么久，慢慢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裴慢慢赶紧看向凌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也想吃东西！”
“那让哥哥给你点餐吧。”
既然他们这么黏糊，那这件事也理所当然地交给陆时祈去做了。
等到裴慢慢吃完这顿明显超时的午餐，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
终于能够出发，前往凌玥感兴趣的寺院了。
虽然他们算不上什么虔诚的信徒，平时不信的时间也明显多于相信的时间，但并不妨碍偶尔迷信一下，将寺院当成许愿池用。
“据说真的非常灵验，好多人的心愿都实现了。”
陆泓景问酒店租了辆车，亲自开车带家人过去。
凌玥坐在副驾驶上，裴慢慢跟陆时祈坐在后面。
怎么看都是一家四口的温馨配置。
但陆时祈不怎么温馨地问了出来：“原来可以当成许愿池用吗？”
凌玥：。
当场顿住，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呢。
凌玥继续说：“……不仅是许愿灵验，据说检测彼此是不是正缘也很灵。据说好多小情侣去了，结果回去就分了。”
陆时祈想说那你胆子真大，万一你俩不是正缘，回家岂不是要离婚了？
可微微张嘴后又忍下了。
算了，这话可不兴说。
他们如果不是正缘，那自己是什么？
孽缘的产物？
陆时祈当然不想这么内涵自己，安静闭上了嘴。
然后陆泓景玩笑地问了出来：“那我们真的要去？”
陆时祈等着凌玥发火，要陆泓景好看。
结果凌玥说：“放心，类似的寺院我们已经去过很多了。”
“要离婚……不对，也真有问题的话，我们最初都不能结婚了。”
“……等等，结婚之前就去过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一说，他们去过的寺院肯定不少。
因为凌玥笑着说：“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不知道的时候了。”
“……”
陆泓景沉默。
陆时祈在后面叹了声气。
要不他们能成为夫妻呢，又是自己想多了。
逗完陆泓景，凌玥问裴慢慢：“对了，慢慢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裴慢慢正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听到凌玥叫他，扭过了头：“……诶？”
“如果真能实现心愿的话，慢慢最想要得到什么呢？”
如果只是物质方面的需求，那她就可以帮裴慢慢实现，不必等到真正的玄学发生。
但平时好像也没机会问，问了裴慢慢还不一定会说，今天这回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
裴慢慢眨眨眼，如果心中的愿望真能被满足实现，那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见爸爸妈妈一面。
这是由始至终刻在他心头第一的愿望，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改变。
也一度是他自我鼓励，要坚强长大的最大动力。
即便已经破碎。
即便现在的他已经得知真相，爸爸妈妈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而被他视若珍宝，之前到哪都会带着，认定就是自己跟妈妈的那张合照，实际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真相如此残酷。
堪称是他目前人生中的最大打击，让他嗷嗷大哭到差点肝肠寸断。
但他还是放不下，还是会幻想，要是自己也有爸爸妈妈就好了。
如果爸爸妈妈是爱他的，那就更好了。
“……慢慢？”
久久没有等到小家伙回应，沉默到像是走神了，凌玥又开口叫了一声。
难道是小家伙不好意思说？
凌玥想了想，又补充：“什么愿望都没关系哦，你就算想变成小企鹅都没关系……说不定菩萨也会帮你实现呢。”
那么夸张一点，别太贴近现实，减轻小家伙可能会有的心头压力。
就是很对不起菩萨。
希望菩萨原谅！
这只是想哄一个可怜小孩的辛酸办法罢了！
凌玥这么说完，裴慢慢双眸是有过一阵发亮——如果都能把他变成小企鹅了，那让爸爸妈妈回来也不是不行吧！
但最终开口的时候，裴慢慢还是没能这么说出来。
因为受到过的打击太大了，小孩不敢再抱太多希望，认清了这样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
最后裴慢慢笑着说：“……我最想要大房子哦！”
这个愿望完全在众人意料外。
连陆时祈都没猜到。
他觉得裴慢慢说想要跟房子一样大的小企鹅还更有可能。
没想到小家伙的愿望竟非常现实。
裴慢慢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我想要很大很大的房子……我住在里面，哥哥跟阿姨也住在里面，还有好多好多小企鹅，里面能放好多小企鹅的大房子！”
陆泓景：……
幸亏在陆泓景发出破防的声音前，裴慢慢的视线也注意到了他。
那端水还是必须要端的。
小家伙赶紧打上补丁：“对了，还有先生叔叔……也一起来住，我的大房子哦……”
呵，晚了。
陆泓景直接能够确定，小家伙肯定是把他忘了。
可裴慢慢又问了一遍。
“先生叔叔，会来住我的大房子嘛……”
问得那么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生怕陆泓景不肯答应一样。
“先生叔叔，不要嫌弃我的房子哦……”
这话一出口，晚不晚忘没忘还有什么要紧呢。
陆泓景很没骨气地当场心软。
并且自动补足所有细节——原来小家伙不是把他忘了，而是比较看重他的想法，生怕他不满意。
“叔叔当然不会嫌弃。”
陆泓景非常努力地克制了面部表情，但嘴角上扬的笑意还是将他暴露。
“叔叔能去住就很开心了。”
凌玥余光瞥他一眼不值钱的模样，都懒得吐槽。
在这方面，父子俩竟然也一样的德性。
最初都排斥裴慢慢，不想让他住在家里。现在裴慢慢多跟他们说句好听的话，就跟捡了屁似的高兴。
凌玥不用怀疑，她确信，要是裴慢慢再多说两句好听的，或者开口像陆泓景讨要，这房子百分百送定了。
果然，陆泓景就问了：“那慢慢的大房子会有多大，比我们现在的家还大吗？”
“……嗯！”
裴慢慢用力点点头。
这就是能让小朋友展开无限想象力的异次元空间了。
小家伙再次举高双手，加上肢体语言进行辅助表达：“……是很大很大，很高很高的房子，有一百层那么高哦！”
实际并不知道一百层有多高。
但感觉说到一百就很厉害。
陆泓景：“……”
凌玥：“……”
陆时祈：“……”
陆时祈：“这也太高了，你是准备上天了吗？”
裴慢慢眨眨眼：“……会很高吗？”
“是啊，很高很高。”陆时祈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是想找你，都找不到你在哪里。”
“……”
裴慢慢认真思索一番：“……好吧，那就一楼吧，我要一楼的大房子好啦！”
陆时祈：“……”
直接从一百楼降到一楼吗？
虽然猜到了裴慢慢肯定对一百楼没什么具体概念，但这前后差距未免太疯狂了？
陆时祈试图理解，五秒后理解失败。
再仔细回想一遍，又觉得有些好笑，就直接笑了。
“那还是一百楼吧，你喜欢最要紧。”
陆时祈选择对裴慢慢的想象力妥协。
“不过楼层这么高，你打算睡在几楼呢？”
裴慢慢很认真地思考，再很认真地回答：“……我睡在一楼哦！”
“……”
小家伙却有着自己的理由。
“……这样，你们回家的时候，我马上能来开门啦！”
虽然现实的他是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但在想象的大房子里，他可以为自己挑选喜欢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裴慢慢在心底告诉自己，没关系的，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啦。
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是种巨大的幸福啦。
……
围绕着一百层楼的话题，陆时祈陪裴慢慢说了一路。
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他们终于到了凌玥所说的寺院。
已经完全远离市区，是在偏远幽静的山区。
因为气候关系，空气哪哪都弥漫着潮湿闷热，即便周围高树环绕，遮天蔽日，没有日光暴晒，但总体气温还是偏高，令人不太舒服。
车子只能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步行上去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慢慢，快把帽子戴上，这里的紫外线很强，你可不能被晒黑了。”
否则两天后她很难跟剧组交代。
“小祈，你也是，把帽子戴上，别晒黑了。”
陆时祈蛮不在乎：“无所谓，夏天就是该晒黑一点的。”
“别逞强，赶紧戴上，把你晒成黑泥鳅就来不及了。”
“……”
叮嘱完两个孩子，视线经过了陆泓景。
想说陆泓景应该不需要她叮嘱什么了，可这位仁兄呐喊过的“不想被孤立”太有魔性，仿佛印入骨髓，至少未来十年难以忘怀。
凌玥把墨镜戴上：“你就给我撑伞吧。”
“……”
于是陆泓景又当司机又当助理，给凌玥撑了半小时的伞，终于抵达寺院门口。
能被凌玥听说的寺院必然不会冷门，但或许是他们来的时间偏晚，里面的人并不多，整体还挺清净。
寺院内风景清幽，建筑风格雅致。
灵验不灵验先不提，总之很适合拍照，特别出片。
那就必须先给孩子多拍几张照片了。
以往陆时祈还不爱拍，现在把裴慢慢往他身边一摆，又老实又配合，连臭脸都不摆了。
寺院内部也很大，在进门处领了地图后，就这么边拍边逛，十几分钟后，到了凌玥所说的灵验大殿前。
“……哥哥，那里是什么？”
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殿，门半拍半掩，光线很暗。
似乎跟其他房间内的构造不同，他看到里面摆着一排一排的东西。
正打算凑近些瞧瞧，结果被陆时祈拎进了殿内：“晚点再去看，先进去吧。”
裴慢慢不知道，但陆时祈看到了，里面放置的都是牌位，少说也有十来排。
寺院里有这些东西其实很正常，可万一吓到裴慢慢呢？
陆时祈觉得他还是不看最好。
里面的香火都是免费提供的，来都来了，陆时祈也顺便拜了拜。
不过他没许什么愿望。
因为他的愿望基本都能实现，没有特意需要向神佛祈求的。
裴慢慢倒是认认真真地许了愿。
真到庄严肃穆的佛像面前了，他还是没忍住，许下了想跟爸爸妈妈见面的心愿。
怕神佛不认识他，许愿之前还做了详细的自我介绍。
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目前住在哪里，又是跟谁一起住。
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看什么。
顺便交代了一下宝贝合照被骗的前因后果，以及过年期间自己横穿五公里深山老林的经历。
虽然是心里默念版，但思考的速度跟他平时说话的语速差不多，要交代完这么多东西可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终于许完愿望起来时，其他人已经在房子的另一边，正等着师傅解签。
距离不远，还在视线范围内，所以裴慢慢并不惊慌，准备朝他们走去。
但一只大蝴蝶突然飞到了他面前。
一半是蓝色的翅膀，另一半竟是金色的翅膀，上面还画着神秘图案，在他面前停留几秒后，又飞了出去。
裴慢慢想也没想，直接迈步跟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蝴蝶，翅膀颜色也太奇特了。
要不是蝴蝶立刻飞走了，他肯定要叫陆时祈也过来看看。
那一瞬裴慢慢没想太多，只想多看这只蝴蝶几眼，大脑还是空白的状态，脚步就自动跟了上去，来到殿外。
跟过长廊，转弯，跑下阶梯。
来到一片草地灌木丛前。
看着蝴蝶飞进灌木丛，他还想追上去，结果脚下的地砖竟有一处高低不平，差点将他绊倒。
还好边上站着另一个小朋友，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小心！”
裴慢慢惊呼：“呜噫……”
扶住对方的手臂站稳后，才发现对方竟是上午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雾深。
未免也太巧了。
裴慢慢不知道沈雾深的名字，可上午才见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眨巴眼睛看着他：“……我见过你！”
沈雾深也看清自己扶住的小孩是裴慢慢。
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真巧，先被裴慢慢的反应逗笑了。
真是很可爱一小孩。
陆时祈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弟弟，真是老天不公。
“你是见过我，我们今天早上见过的。”沈雾深道，“是吧，陆慢慢？”
“……”
裴慢慢眨眨眼，没有回答。
突然被改了姓氏，他反应不过来，感觉应该是在喊他，但又没那么确定。
沈雾深问：“你怎么一个人呢，你哥哥没有陪着你吗？”
“……哥哥在哦，我看到一只大蝴蝶，翅膀颜色不一样，我就出来了。”
说到这，裴慢慢的语气难掩失落。
“是很漂亮的大蝴蝶，可是不见了，它刚刚飞进里面了……”
“是吗？”
沈雾深一直站在这边，要真有什么特别的大蝴蝶飞过来，他应该也能看到。
“嗯，是呀！”裴慢慢问，“你没看到嘛？可漂亮了呢！”
“可能是我怎么注意，所以没看到。”
“……唔，没关系！”裴慢慢道，“它就在这里，我看到的……也许等等，又飞出来了！”
“我要等等它，我想让哥哥也看到，真的很漂亮哦！”
这么说就更可爱了。
盯着他说话时软糯圆润的脸颊，沈雾深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伸手去掐一下。
“对了，这个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沈雾深的名字，老是你你你的也不礼貌，于是当面称呼“这个哥哥”。
说礼貌吧，用词有点大胆。
但已经是尽力在礼貌了。
沈雾深又笑了笑。
他对裴慢慢就是有股很强烈的天然好感，这小家伙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可爱。
沈雾深道：“我在等我爸爸妈妈，他们在跟里面的师傅说话。”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可不能在外面乱跑。”
第113章 第 113 章
被沈雾深这么一提醒, 裴慢慢终于惊觉回神——是哦！他一声不吭就跑出来，这样很不应该，他至少跟哥哥说一声的！
小家伙连忙回头张望。
很不幸, 完全忘记来时的路。
他满脑满眼都是追蝴蝶, 其他什么没想，压根没注意路线方向。
这下好了，想回去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跑。
沈雾深问：“你爸爸妈妈在哪里，还记得路吗，我送你回去。”
“唔……”
裴慢慢不记得路了。
听沈雾深问的是爸爸妈妈，又更纠结的沉默加倍。
陆泓景跟凌玥不是他的爸爸妈妈。
心里清楚他应该解释的，可被人这么误会的感觉太好了。
而且真开口解释的话，就要牵扯他自己爸爸妈妈的问题。
这是裴慢慢很不愿意提及的痛点, 所以他不想解释。
沈雾深没多想，看裴慢慢这样的反应，只以为他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很正常，他看上去年纪还很小，最多不会超过五岁的样子，也不是太聪明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迟钝有点笨笨。
沈雾深说：“没事，那我陪你在这里等吧。乱跑之后要不记得路了，就站在原地等，不要再乱走了, 不然只会让爸爸妈妈更找不到你。”
裴慢慢也错过了最佳解释时间。
那就更好了。
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再也不用解释了。
小家伙点了点头：“……好哦，谢谢你陪我等, 这个哥哥！”
沈雾深又因为这个称呼笑了笑。
没办法，真的很可爱。
裴慢慢的语气软糯又坚定, 硬是念出了几分“这位同志”的感觉。
但看沈雾深又笑了，裴慢慢自己也觉得这么喊不太对劲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缓解尴尬。
随后问：“……这个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沈雾深。”他道，“雨雾的雾，深浅的深。”
“……哦哦。”
嘴巴是哦着，其实压根不知这两个字该怎写——所以也只能用嘴巴哦哦了，反正装出一副自己听懂了的样子。
奈何满脸写着睿智的表情又将他出卖。
沈雾深心里也平衡了点。
他就说嘛，凭什么陆时祈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原来可爱都是拿智商换的。
虽然可爱让人心情治愈，但要在聪明的弟弟跟可爱的弟弟之间选一个，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聪明的弟弟。
反正可爱的弟弟别人家有，看看别人家的就行。
“雾是一种天气现象，有时外面会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那就是因为有雾。”
这么解释，裴慢慢就有些懂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可他亲眼见识过白雾茫茫的天气。
裴慢慢笑了：“原来你是……天气哥哥！”
“……”
天气哥哥？
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沈雾深。
听上去是有几分土土的，可总比“这个哥哥”要好点吧？
裴慢慢又说：“我哥哥，是数字哥哥哦！”
“嗯？”
数字哥哥？
“嗯！”裴慢慢自信点头，“我哥哥的名字，叫十七呀！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呢！”
“……”
是的，相处这么久，小家伙只记住了陆时祈的发音，从没想过字形跟含义。
主要也没人跟他说这些。
虽然陆老爷子教他写过几次，可这么久没有复习重温，他早忘了。
平时也只喊陆时祈“哥哥”，就更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了。
沈雾深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以为他们就是亲生兄弟。
听裴慢慢自信说出这些，沈雾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内心也很阴暗地更加平衡。
“……嗯，那确实是数字哥哥。”
不过他们刚说完陆时祈，陆时祈真人就恰当准时地从后面出现了。
满脸慌张，一看就是来找裴慢慢的。
“慢慢！”
寺院内不好大声说话，陆时祈压低了音量，快步走到裴慢慢身旁。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
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发现裴慢慢不见后，陆时祈连忙出来寻找，已经被吓得冒出两身冷汗了。
牵过裴慢慢的手就要带他回去。
抬头看向他身侧的人时，才发现这人是沈雾深。
陆时祈：“……”
在小企鹅玩具店遇上就算了，谁叫他们不幸住进了同一家酒店。
可在这么偏远的寺院还能遇上，那老天安排的巧合实在有点过分了。
所以刚才裴慢慢一直在跟沈雾深聊天？
他们能聊什么？
小企鹅交流大会？
陆时祈的心情有点莫名的不爽了。
就是不爽他们两个之间还能有共同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时祈率先发问，语气是平淡的不友好：“我们之后不会还要遇到吧？”
沈雾深耸耸肩：“在这里遇到你们，我才觉得意外。”
“毕竟我不是来闲逛，是为了正事来的。”
一对上，两人口头上就开始暗中较劲，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陆时祈听出了沈雾深的内涵，好笑地问：“是吗，那你的正事是来这里算命，还是许愿？还是算完命再顺便许个愿？”
陆大少爷肯定毫不客气地内涵回去。
这种内涵的话他可太会说了。
能连说三天三夜还不带重样的。
结果沈雾深说：“来看我弟弟，他的牌位立在这里。”
“…………”
陆时祈沉默了。
虽然在内涵这一块略占上风，但在做人的道德品行上，陆时祈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
就算他做过不少没道德没素质的事，可沈雾深这么回答，换了谁来都很难接，都会像他一样愣住。
抱歉两个字卡在喉咙。
不上不下，出不去也再咽不下。
按照做人的基本道德，这种情况怎么都该表达一下自身的歉意。
可这也算向沈雾深低头吧？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向沈雾深低头，下辈子都不可能的。
气氛陷入短暂又尴尬的沉默。
直到裴慢慢迷惑地问道：“……牌位，是什么东西啊？”
沈雾深非常直白：“是用来祭奠死人的的东西。”
“唔……”
“死人”这两个字的冲击力太强，裴慢慢也愣住了。
陆时祈皱眉：“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小孩的心情跟接受能力，别说得这么直白？”
“这又不是什么错事或坏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沈雾深甚至更直白地说了下去。
“我弟弟的牌位就立在后面的小房子里，上面刻着的名字叫沈熙悠，你们想进去跟他打个招呼也行。”
“……谢谢，不必客气。”
跟你都非亲非故，谁还想跟你死去的弟弟打招呼啊。
陆时祈的表情难得如此丰富且扭曲。
但这也证明了一件事，之前集训时听说的传闻至少有部分是正确的——沈雾深真有一个弟弟，而且这个弟弟是真过世了。
有关死亡的话题总会让人觉得沉重。
虽然在陆时祈眼里，沈雾深主动说出这些的行为很莫名其妙，还相当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可他已经说出来，自己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到——这种行为跟沈雾深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
陆时祈说：“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事实证明，确实没太大区别。
他说出的这句话还更莫名其妙。
沈雾深听笑了：“已经节哀六年了，但还是谢谢你。”
陆时祈：。
这种沉重话题真的太陌生，陆时祈都有了很难言语的知识盲区。
尽全力表现友善些了，最后问：“……不过你们不是住在首都吗，怎么会特意放到这里来？”
沈雾深道：“我爸妈做主的，据说这里的寺院很灵验，希望他能重新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哦，那每年想来看看也挺不容易。”
“去年才放到这边，所以还好。”沈雾深道，“这里的师傅说他现在过挺好，让我们不用太担心。”
行，那这个话题该结束了吧。
怎么想都应该结束了，不用再继续下去了吧。
陆时祈牵着裴慢慢的手：“那我们就先——”
想说那他们就先回去了。
结果陆时祈还没说完，先传来一道男声打断了他：“雾深，我们可以回去了。”
接着一对夫妇从侧边的房间里走出来。
一看就是沈雾深的父母，年纪与凌玥跟陆泓景差不多。
男的高大挺拔，气质儒雅。
女的消瘦清冷，气质又很温婉。
看到沈雾深在跟两个陌生小孩说话，他们也挺意外。
沈母问：“雾深，这两位小朋友是？”
沈雾深便道：“妈妈，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好几次的厉害对手，他就是陆时祈。”
介绍时有名有姓，可以相信是真提过很多遍，是父母会有印象的存在了。
但再介绍裴慢慢时，就有点买一送一的感觉，随口附带：“这个是他弟弟。”
介绍完毕。
沈雾深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感觉很巧，所以我们说了几句话。”
沈父沈母对陆时祈果然是很有印象的。
“这么巧啊？这也太难得了？”
夫妇二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时不时就听雾深提起你，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对手……每次对战都让他非常紧张，今天可让我们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听到这话，陆时祈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主要沈雾深本人对着他基本都是嚣张挑衅，陆时祈还真没想过他私下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就算这是对方父母的客套说法，实际并没有这种情况——但是管他呢，陆时祈先爽了再说。
陆时祈内心暗爽，表面平静：“过奖了，希望下次真能打败他。”
沈父沈母笑了。
因为沈雾深平常说话也是这种德性，所以他们很习惯了，听到陆时祈也是类似语气，只觉得有趣。
但裴慢慢倒吸口气，瞪大了眼睛。
小家伙后知后觉，直到这步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天气哥哥，就是哥哥的敌人，就是哥哥一直想要打败的对手啊！
他竟然跟哥哥的敌人称兄道弟！
他真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而裴慢慢这一口气，理所当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陆时祈问：“怎么了？”
“……唔，没怎么。”
裴慢慢摇摇脑袋，再傻都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对方的父母就在跟前呢。
万一打起来，他跟哥哥两个小孩可打不过他们。
抬头看一眼大人……
虽然他们看上去好像挺温柔，不像会随便动手打小孩的模样……
裴慢慢很少敢跟陌生人对视，尤其对面还是大人，可今天就这么对视上了，还抱有点不服输的心态，直勾勾地盯着。
他盯他盯他盯盯盯。
对面大人也一直盯着他，起初表情还算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结果越盯表情越严肃，比裴慢慢的直勾勾还要直勾勾，眨都不眨。
一个六岁小孩哪受得了这种压迫感，先一步败下阵来，悄悄躲到陆时祈身后。
但还是有那么点不肯服输。
于是又从陆时祈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摸摸地继续回盯。
很怪。
说不出哪里怪，但气氛就是很怪。
谁家父母会上来就这么盯着别人家的小孩啊？
关键小孩都躲起来了，他们却还是不放过，还在继续盯——
陆时祈只能说，不愧是沈雾深的父母。
登场时感觉还挺正常，很快就变得诡异。
陆时祈护着裴慢慢，面无惧色：“叔叔阿姨，我弟弟怎么了吗？”
“你们这么盯着他，已经把他吓到躲起来了。”
无视裴慢慢也猛盯人家的不礼貌行为。
主打一个偏爱的双标。
沈母忙道：“抱歉……只是觉得你弟弟很可爱，特别可爱。”
她在俩小孩面前蹲下，视线追寻着裴慢慢：“……小朋友，不好意思，阿姨跟叔叔吓到你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虽然裴慢慢是被吓到了, 但对方大人这么说出来，他也不愿意承认的。
这点大概是跟陆时祈一起生活太久，把他死要面子的坏习惯学来了。
整个身体都藏在陆时祈身后, 前面只探出了半个脑袋, 却还是要嘴硬地说道：“没有哦，才没有吓到我……”
而当力量过于弱小时，嘴硬也只会叫人觉得可爱。
沈母笑了笑：“既然没有吓到你，那你能往前一点，让阿姨再看看你吗。”
“阿姨觉得你特别特别可爱……很少见到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呢。”
可对方是在夸奖自己，裴慢慢又有点得意，蠢蠢欲动地想前行，另外半个脑袋开始试探。
陆时祈没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但总觉得哪里很怪。
这对父母真的很怪。
莫名其妙地狂盯裴慢慢，都说会吓到他了，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还更凑近了。
再可爱也不能这样吧？
怎么算都是第一次见面，表现得过分热情了吧？
陆时祈护着裴慢慢，伸手挡住了小家伙想要上前的跃跃欲试。
打断说道：“……不好意思沈叔叔沈阿姨，我们也该回爸爸妈妈身边了，不然出来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说罢就这么往后退了几步，带动着裴慢慢也往后走, 跟眼前奇怪的一家三口拉开距离。
然而距离还没拉开多远, 沈母突然伸手拉住了裴慢慢的手腕：“……等一下！”
只是视线上互相盯着就算了。
毫无防备升级成肢体接触，那裴慢慢就要大叫了。
这下裴慢慢是真被吓到了。
连忙甩手挣扎, 慌张大喊：“不要不要——”
最近他的胆子是有明显进步的变大，刚才还敢跟陌生人互盯了。
可动手是真受不了啊。
胆子再大也没大到这种份上啊。
裴慢慢的反应略显夸张, 看着就像是种应激行为。
反正也吓到了陆时祈，他连忙去掰沈母的手：“沈阿姨，你抓我弟弟做什么？！”
混乱时刻，终于发现俩小孩不见的陆泓景跟凌玥也趁乱登场了。
就跟裴慢慢发现蝴蝶，满脑子只剩蝴蝶，直接跑了一样。
他们在里面解签的时候，满脑子也只有解签。
心想有陆时祈看着裴慢慢，问题不大。
结果解完签回头再看，陆时祈跟裴慢慢一起消失了。
那瞬间说是心惊肉跳都不为过，夫妻俩立刻出来寻找。
虽然陆时祈不是好骗的小孩，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深山寺院，万一是被人掳走就完蛋了。
更不用说看到有人蹲在陆时祈跟裴慢慢面前这幕——
不仅跟俩孩子有着明显的肢体接触，裴慢慢的脸色看上去还不太好，又蹦又挣扎的。
陆泓景直接一个大步跑上前，单手抢回裴慢慢，抱到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将陆时祈护到自己身侧，怒目瞪眼：“你们在做什么？！”
沈父跟沈雾深也已经上前拉开沈母。
真实情况算不上多严重。
只是裴慢慢类似应激的反应有点夸张，陆泓景冲上来的反应也很大。
这才让场面看上去显得有些严重。
乍一眼好像拐卖小孩的现场。
沈雾深忙喊了一声：“陆叔叔，我们早上才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陆泓景真像个大反派，双眼里只有杀意，没有人影。
听到沈雾深的声音，这才恢复几丝理智的人性：“……是你？”
他当然记得沈雾深，上午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来着。
视线这才仔细在沈父沈母上走了一圈。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很难跟人贩子联系到一起，应该就是沈雾深的父母了。
陆时祈也伸手拉了拉陆泓景的衣角：“爸爸，暂时可以冷静。”
用了暂时。
因为他还是觉得沈父沈母反应奇怪，说不准等会儿陆泓景又不需要冷静了。
凌玥也赶紧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谁？小祈，你跟慢慢没事吧？”
凌玥没见过沈雾深，也没听清他们短暂的对话。
虽然她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有些粗鲁言行，可要是小孩受到威胁或伤害，那她也不会顾虑太多。
“妈妈，没事，这是我集训比赛时的同学。”陆时祈迅速解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所以我们多说了几句话。”
“这是他爸爸妈妈，刚才跟我们说话，伸手拉了慢慢一下，慢慢有点被吓到了而已。”
大少爷有自己的判断原则。
陆泓景没关系，可以当场发疯抓狂，必要时还能上点真功夫，所以用词可以简单也可以不清不楚。
但凌玥需要注意形象，不能突然发狂，所以必须用最简洁语言概括清楚情况。
听完陆时祈的解释后，凌玥这才放心。
扭头看一眼裴慢慢，正紧紧抱着陆泓景的脖子不撒手，看上去是真被吓坏了。
而随着凌玥跟陆泓景的出场，沈母的眼眸逐渐平静且黯淡。
抓住裴慢慢手腕的时候，陆时祈注意到她眼眸里闪着光，似乎是在裴慢慢身上窥探寻找着什么。
现在明显是失望了，像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又本身就对这样的结果不意外，所以很快调整了情绪跟状态。
“……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母靠在丈夫身侧，拢了拢头发，看上去温柔优雅，确实怎么看都跟人贩子不沾边。
“看这个小宝很可爱，没忍住就抓了他的手腕……吓到他了。”
“……”
陆泓景跟凌玥对视一眼，彼此松气，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对不起啊小朋友，刚才吓到你了。”
“……”
裴慢慢没有应答，依旧抱着陆泓景脖子。
主要是天气热了，陆泓景没穿外套，否则他肯定已经把自己藏到陆泓景外套里去了。
沈父也道：“抱歉，吓到了你们的小孩……如果需要我们做点什么，你们尽管提。”
能提什么？
总不能提议上医院检查，看看有没有吓坏脑子吧？
凌玥摸了摸裴慢慢的小脸，总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被吓得不想见人了。
便道：“……应该没什么事，我们家孩子就是比较胆小怕生，等他缓缓就好了。”
沈父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陆泓景：“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续出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小孩子都不禁吓，是我们没考虑好这点。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我们会负责到底。”
知道对方这些话没有诅咒的意思，只是出于歉意，对小孩的状态负责罢了。
可落在家长耳朵里，就是会觉得不吉利不爱听。
所以陆泓景很随意地将名片收下，半眼都没瞥，淡淡道：“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
但要真有这么严重，八成也是被你咒出来的，那到时候真要打你电话好好聊聊了。
“刚才真的很抱歉……我们等会儿还有别的事，就不多待了。”沈父伸手揽过妻子，“后续要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沈雾深跟上父母的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先走了……抱歉慢慢。”
等这一家三口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陆泓景的脖子上已经全是裴慢慢埋出来的汗水。
大热天的，抱着这么个小家伙可不是开玩笑。
简直跟抱着热水袋或暖火炉没区别，陆泓景感觉一半的身体像有火焰在熊熊燃烧，裴慢慢就是一块正在高温熔化的人形巧克力。
他是很高兴裴慢慢对自己有如此依赖黏人的时刻，但差不多就行了。
再抱下去他就要先中暑了。
陆泓景在心底发出极度困惑的疑问——为什么小孩的身体能这么滚烫？
“……慢慢，他们走了，你好些没？”陆泓景问道，“要不要下去了？”
可陆泓景才有点下蹲松手的动静，裴慢慢就更用力地搂紧他脖子：“不要不要——”
陆泓景：“……”
好好好，好得很。
在被小家伙烫死以前，他还很有可能先被勒死。
没办法，只能这么抱着了。
陆泓景无奈地问：“……怎么会吓成这样，是不是刚才那个阿姨吓唬你什么了？”
“……”
要说被吓到哪种非常可怕的程度了，其实根本没有。
沈母长得并不吓人，相反还很柔和。
裴慢慢对他们的印象也不糟糕，至少没觉得他们是坏人，还敢跟他们有过视线对盯。
只是一次大胆换来终生胆小罢了。
因为裴慢慢是鼓起勇气在做这件事的，当时比较全神贯注，已经尽了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
哪想沈母不讲武德，默认互盯的规则下，突然伸手抓他。
那一下还抓很重。
或许沈母本人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但裴慢慢吃痛那瞬间，就像浑身炸毛的小猫，差点原地起跳一百米。
对方是大人，他是小孩，敌我力量悬殊。
对方还是陌生人。
发生场景又是在陌生的深山寺院。
各项不算太严重的条件叠满后，再不严重也会变得很严重。
所以裴慢慢的反应才会如此夸张，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陆泓景只能继续抱着他，安抚顺顺他的后背。凌玥也在旁安慰，用纸巾擦擦他汗湿的小脸。
陆时祈受身高限制，很想做点什么但做不到，只能双手交叠，无奈但沉默地站在旁边。
这么缓了几分钟后，裴慢慢终于得以平静。
太热了。
贴着先生叔叔，好像贴着一块发热的墙壁。
再不跟先生叔叔分开，他就要变成碳烤慢慢了。
终于跟彼此拉开距离这瞬间，裴慢慢跟陆泓景都叹出了一口得救的气。
“……我，我想自己站着了。”
只是情绪平复后，说话提要求又开始不好意思，小家伙捏捏扭扭，有种反被陆泓景强迫的感觉。
陆泓景能说什么呢？
只能假装什么自己都没听到，先将裴慢慢放下了。
“现在缓过来了，不害怕了？”
“……嗯。”裴慢慢应了声，嘴硬地说，“……其实我，本来就，不害怕的。”
凌玥都笑了。
真是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宝，要不要看看你一句话停顿几次呢宝。
但缓过来后，裴慢慢也有心情诉苦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委委屈屈地说：“……刚才那个阿姨抓我了，她把我抓痛了。”
陆时祈赶紧接过去看了看，细小的手腕上果然有两道红痕。
虽不至于留下淤青，但能感受到抓他的人有多用力。
“还疼吗？”
“……刚刚可痛呢，现在还好，没那么痛啦。”
陆泓景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看都没看，揉成一团就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扔。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早上我还觉得那孩子不错……算了，可别再遇到他们了。”
“是，最好是别遇到了。”
陆时祈也最这么期盼。
可想到他们就住在同一家酒店，按照今天的离谱程度，还真不好说。
第115章 第 115 章
裴慢慢的情绪平复后, 凌玥给他擦了擦汗湿的小脸，这才道：“……以后不可以随便跑出来了，还好这次没有遇上危险。”
“要是你跑丢了, 叫叔叔阿姨怎么办？”
裴慢慢心虚地眨了眨眼, 先乖乖道歉保证：“……对不起，我以后，以后不会了！”
然后又为自己辩解：“……我是看到蝴蝶，很漂亮的蝴蝶，所以我出来了。”
“蝴蝶？”
“嗯嗯！”小家伙点点头，“真的很漂亮哦！翅膀的颜色还不一样呢！”
可惜跟到这里就消失了，蝴蝶再也没出现。
而且这话说出来像极了借口，相当没有说服力。
全靠裴慢慢平时不会撒谎, 属于品德免检小孩，这才让凌玥跟陆泓景选择相信。
“……总之以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擅自跑开，一定要跟大人说一声，知道了吗？”
“……嗯！”
好在这桩小插曲没给他们带去太大影响。
等裴慢慢平复后，他们继续将寺院逛了逛，拍了不少照片。
寺院几公里外有一座很有名的植物园，他们还赶在关门前进去走了走。
晚上则去吃了一家当地的特色餐馆。
等再回到酒店，时间已经是深夜。
虽然飞机上一直在睡觉，白天也补过觉, 可赶路同样累人, 从下午到晚上的消耗很大，连陆时祈都感到了吃力, 回到酒店后只想早点洗澡睡觉。
饶是如此，裴慢慢对房间内的玩乐设备依旧惦记着不能放下。
坚持尽情地疯玩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小身板突然断电停机，在海洋球里直接睡着。
中途被大人洗澡换衣，怎么摆弄都没醒，看上去简直跟昏迷了一样。
耗尽全身精力又狠狠大睡一觉。
第二天早上，裴慢慢恢复活力，元气满满，自己准备着自己的出门装备，将小背包理得整整齐齐。
真正的休息时间很短暂。
就这么两天罢了，再过一晚，他又要跟凌玥进组，开始工作赚钱了。
为了给孩子留下更值得的回忆，他们今天定好要去动物园。
H市有全国最大的野生动物园，不仅能单独租车观赏，还能跟动物近距离接触互动，网上压倒性的好评如潮，是个很适合带小朋友去玩的地方。
裴慢慢也的确很向往很期待。
整理完小背包后就一直背在身上，时刻准备出发。
昨晚还让他魂牵梦绕的秋千滑梯今天就迅速失宠，宁愿坐着干等都不打算爬上去玩了。
但凌玥才开始化妆，至少还要一个多小时。
裴慢慢不吵不闹不催人，嘴巴很安静地没有发出声音。
可他双眸里充满期待，兴奋激动，不间断地在凌玥周边绕来钻去，给凌玥造成了更大的心理压力。
此时无声胜有声。
凌玥很无奈，只能叫来父子俩：“你们带慢慢去外面玩吧，或者带他去下面看看小企鹅玩具也行，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父子俩得令，押送着越来越淘气的小家伙出发前往小企鹅玩具店。
但裴慢慢今天是真兴奋，踏出房间大门后就跑来蹦去，独自朝着跟电梯相反的方向走了。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他今天有打声招呼：“那里是什么地方，我想过去看看哦——”
陆时祈试图抓他回来。
被陆泓景劝阻：“算了，慢慢难得这么开心，就让他去看看吧。那边应该也有电梯，我们从那边下去也行。”
他们订了顶层的套房，单边只有那么一套，电梯就在套房门口。
但穿过长长的空中走廊，就能达到酒店的另一边，这边还有一间套房。
不怪裴慢慢想过去看看，因为空中走廊布置得很漂亮，小家伙这两天又比较兴奋，所以这么说着就跑走了。
能看到小家伙开心外向的模样，大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说明他们养得好嘛。
“慢慢，你慢慢走，别跑那么快，当心摔了。”
神奇的慢慢词又出现了。
裴慢慢听到就是莫名想笑。
然后笑着跑更快了。
“这小子，怎么还跑更快了。”陆泓景当即指挥手下大将，“小祈，现在可以去把他抓回来了，他有点得意忘形了。”
但陆时祈还没出动，裴慢慢又自己跑回来了。
因为这边套房的大门正巧打开，里面也有人走了出来。
小家伙的笑容当场消失，抿紧双唇满脸严肃地往回跑，竟直扑陆泓景身上，主动张开双手讨要抱抱。
对于这幕，陆泓景简直不敢置信，脑内当场炸开一片绚烂烟花。
面部肌肉不受控地组成微笑。
仿佛辛勤播种过春夏，终于在秋天迎来丰收，是一个非常质朴的微笑。
他还能怎么选？
那当然是立刻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单手抱紧小家伙，单手摸摸他的后脑勺，陆泓景心满意足快乐无边：“没事没事……这么怕生啊？”
直到定睛一看——
好巧不巧，居然正是昨天遇上过的沈家三口。
那难怪裴慢慢跑回来了。
一个是哥哥的敌人。
一个是把他捏疼的阿姨。
还有一个他根本打不过的叔叔。
他只能跑回去找陆泓景——目前在他心里武力值排名第一的男人。
看清对面是这一家三口后，陆泓景的脚步也有点尴尬，不知是进是退了。
昨天陆时祈说了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说不定还会遇上。
没想到真就这么遇上了。
不过陆时祈也将自己知道的其他信息告诉了家长——他们会出现在寺院，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小孩。
虽说小孩已经去世六年多了，但他们仍不辞辛苦地将牌位放到万里之外，可见重视程度。
而昨天会对着裴慢慢失态，大概是觉得裴慢慢跟他们死去的小孩有几分相像吧？
说实话，这个猜测让陆泓景感觉有被冒犯到。
因为裴慢慢满打满算也才六个虚岁，光是年纪就对不上号。
再像也应该清醒一下，不要吓唬别人家的小孩啊。
可同为家长，这样的情况难免叫人于心不忍。
该说不说，那么认真地养过裴慢慢后，陆泓景感自己的父爱都更加纤细敏感了。
沈家三口自然也见到了他们。
停顿了几秒，大概是在惊讶。
随后又是沈雾深先道：“陆叔叔，陆时祈……好巧，早上好。”
对方都开口打招呼了。
还是一个小孩先开的口。
陆泓景总不能抱着孩子转身离去吧，只能被迫社交：“……早上好，还真是很巧。”
沈雾深的父亲叫沈厉川，接上询问：“早上好，你们的小宝还好吗，后来没事了吧？”
“没事了。”陆泓景道，“他就是有点怕生，昨天又被捏疼了，所以反应有些大。”
陆爸爸有同情但心眼较小。
必须把昨天的情况补充细节。
沈雾深的母亲叫忻艺，昨天看上去还有些憔悴，今天整个人的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
视线还是停留在裴慢慢身上，但眼神温柔正常了，不再是直勾勾地窥视探寻。
裴慢慢抱着陆泓景的脖子，有偷偷回头看一眼，似乎没昨天那么害怕了，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忻艺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平静：“抱歉小朋友，昨天阿姨吓到你了。”
那可不。
裴慢慢心里偷偷想着，昨天是真吓到他了。
现在是有陆泓景抱着，感觉有了大靠山的底气，他才没那么害怕。
“对了……作为补偿，阿姨送个小礼物给你吧。”
忻艺低头在包里一阵翻找，最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打开来，里面竟是个黄金小手镯。
上面还串了两颗珠子，一个刻着“幸福”，一个刻着“平安”。
陆泓景都惊了。
谁会上来就送陌生小孩黄金手镯啊。
虽然这么一个小手镯也花不了上万，可要真收下，就有点受人人情的感觉了。
陆泓景忙道：“这就不了，未免太过贵重，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忻艺道：“没什么贵重的，也只是刚好多出来的罢了……可能就是缘分吧，没想到临走前还会再遇上你们。”
陆泓景这才注意到，他们身旁还有两个行李箱，看样子是准备退房离开了。
忻艺将小盒子塞到了裴慢慢怀里，对他说：“昨天阿姨不是故意抓疼你的。”
“因为你太可爱了，是个特别可爱特别可爱的小朋友，特别特别的讨人喜欢。”
“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哦。”
说罢，一家三口没再多做停留。
“我们还要赶飞机，就先走了。”沈厉川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能相遇也是种缘分，我们很喜欢你们家小宝。”
“当然，你们家大宝也很厉害。”
陆家大宝：“……”
还真没人这么称呼过他。
“平时我们主要住在国外，但在首都也算有点人脉，将来要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眼见一家三口进了电梯，陆泓景最终还是开口：“……等等。”
沈厉川按停电梯：“嗯？”
陆泓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心理斗争，说道：“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昨天的名片不小心弄丢了。”
沈厉川：“……”
好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
要多不小心才能把名片弄丢啊。
其实沈厉川对陆泓景的印象不算太好，只是昨天他们理亏在前，所以不好说什么。
结果今天陆泓景还特意强调抓疼了他们家小孩。
……他知道，依旧是他们不对在先，可这么暗戳戳地内涵，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最后再说名片不小心弄丢了。
怎么可能真是不小心。
一看就是故意的。
但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孩，沈厉川忍住了。
原因无他，单纯因为这小孩跟他们死去的小儿子有几分相像。
他们的小儿子刚过一岁生日就因车祸意外去世，即便已经过去六年，他们早早接受了现实，可每回看到有几分相像的小孩时，心头还是会有几分恍惚跟沉重。
而裴慢慢无疑是他们见过最像的小孩。
该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心情。
——即便是替代品，但光看着就算是一种心理慰藉了。
所以当有跟这户人家接触的机会送上来时，即便不是那么喜欢陆泓景，但沈厉川还是忍了，挤出成年人虚假的笑容，掏出手机：“好啊，那就加个联系方式吧。”
“以后想去欧洲或者首都玩了，也可以联系我，我招待你们。”
“客气客气。”
“应该的，这也是种缘分。”
“那我们就先走了，要赶飞机，有事联系。”
“一路顺风。”
或许真是缘分到了吧，要换作往常，陆泓景不可能主动要加一个陌生人的微信。
但现在毕竟有了纤细且敏感的父爱，想到他们因为失去孩子而变得精神状态不稳定，再看到忻艺对裴慢慢的表现，心里更多还是共情的。
真可怜啊。
光是想象，陆泓景也觉得痛苦沉重。
那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吧。
像沈厉川自我推销的那样，在首都多一个人脉也没什么不好啊。
说不准能相处呢？
那样裴慢慢也白得一对会对他好的长辈，多一份关爱。
他们也能从裴慢慢身上获得安慰。
当然，要是他们又发疯了，大不了再删好友。
问题应该不大。
陆泓景觉得尚在自己把握之中。
沈家三口走后，陆泓景明显感受到怀里的小家伙松了口气，抱着自己脖子的力道都松懈下来。
又觉得好笑。
“慢慢这么害怕啊？”陆泓景问，“见到他们这么紧张吗？”
裴慢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红色小盒子。
“里面的手镯怎么样，慢慢喜欢吗？”
这回裴慢慢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黄黄的，不好看！”
“叔叔，我喜欢这个盒子，红色的好看！”
小朋友哪分得清贵重便宜，纯粹被鲜艳的大红色吸引。
第116章 第 116 章
叔叔。
裴慢慢又叫了陆泓景一回叔叔。
发音响亮清晰, 语速平缓自然。
是真实的叔叔。
不是他的幻听，更不是他的臆想，裴慢慢是真叫他叔叔了！
那一瞬, 陆泓景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控, 就像刚尝到游戏奖励甜头的新手玩家，整个人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无比上头。
想开口确认，想听小家伙再叫一声，又怕特意询问会惊扰到这个小家伙。
他胆子这么小，万一被自己一问，他就不叫了呢？
所以陆泓景只能强行压制，独自暗暗激动。
视线盯着裴慢慢的侧脸, 越看越可爱，越看越Q弹，想狠狠亲下去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奈何不敢。
沈家三口已经走了，电梯都重新回到顶层，陆时祈出声提醒：“电梯来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陆泓景这才回神。
再度狠狠压制住了这股冲动，身心荡漾地应道：“知道了大宝，我们进去吧。”
陆时祈：“……别用这么恶心的方式叫我！”
陆泓景依旧荡漾，人设都快变了：“说什么呢大宝，这个叫法明明很可爱啊大宝。”
“……”
陆泓景迫不及待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凌玥。
得意忘形之下, 就忽略了凌玥的交代。
并没有带孩子在外面待上太久, 给裴慢慢买了个小企鹅背包后，他便带着孩子回去了。
裴慢慢倒是开始有事可做。
拥有了新的小背包, 还是他最喜欢的小企鹅，他就重新开始整理行李, 这里摸摸那里塞塞，没有时间再去打扰凌玥。
打扰凌玥的对象变成了更烦人的陆泓景。
而且怕被孩子听到，有损他的严父形象，他说话时故意贴很近。
“你知道吗，慢慢又叫我叔叔了。”
“不仅叫我叔叔了，还主动要我抱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前两天的疏离是非常短暂的，他内心深处仍然记得我之前对他的好，只是需要一点事情激发出来。”
“而且我们下去的时候，他也是喊的我叔叔，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对叔叔这个称呼是早有准备的。”
“他肯定已经在心里默念练习过无数遍，今天终于敢再次喊出来了。”
凌玥真觉得这人很烦。
还不得不有所回应。
因为要是不理他的话，他就会在旁边反复确认询问“你听到了吗”，“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有在听吗”，“你为什么不理我”，“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凌玥在经历数次眼线画歪，腮红拍多，还被撞了下手肘，导致口红直接划到脸上去后，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对陆泓景一顿暴打。
打完后，叫来这个家里最可靠的男人：“小祈，你过来一下。”
陆时祈正在用平板看网课。
大少爷对待学习还是很认真的，哪怕只是空余时间的碎片化学习，至少比不学强。
陆时祈走过去：“怎么了？”
“给你爸爸找点事做吧，他真的太烦人了。”
陆时祈很高明地说道：“确实，从他今天的穿搭就能看出这点了。”
陆泓景果然一顿。
就算陆时祈是故意说的，但这种方面总会叫人很在意。
“我今天穿的怎么了，挺好的啊。”陆泓景自信道，“这跟衣服有什么关系，你懂什么。”
但最后这份自信没坚持过五分钟，陆泓景还是跑去换衣服了。
凌玥松了口气：“还得靠我们家大宝啊。”
从凌玥口中听到这个称呼，陆时祈莫名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不要用这么恶心的方式叫我！”
陆泓景唠叨了那么多，自然也把遇上沈家人的事情说了。
别的不说，叫陆时祈“大宝”绝对是个巨大亮点，凌玥听完就立刻叫上了。
“哪里恶心了，这么叫明明很可爱啊。”
“……”
半小时后，凌玥终于化完了妆。
除了陆时祈因为被叫大宝而郁闷外，其他三人心情都挺明媚。
终于能朝着动物园出发。
这会儿陆泓景已经冷静下来。
今天找了当地司机开车，去动物园的途中，他顺便将沈厉川的朋友圈翻了翻。
数量不多。
一个月就三四条，几乎是风景为主，定位都在国外。
每条朋友圈基本都有妻子入镜，偶尔还是合照。
从配图跟文字内容来看，夫妻俩精神状态挺稳定的，到处旅行，满屏岁月静好的安稳。
找不到任何有关小儿子的内容，包括昨天最新发的一条，也只是张寺院的风景。
跟现实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但转念又想，时间都过去六年了，再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该接受，也能走出来了。
何况他们还有个聪慧的大儿子，这绝对是个非常强大的精神支柱，能撑着他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就是退出人家朋友圈的时候，汽车正好在过一个坡度。
车子一抖，陆泓景的手也一抖。
连续两下戳到屏幕，很凑巧地点在发送视频邀请上。
陆泓景火速按了取消，可惜已经来不及。
【沈厉川：？】
陆泓景尴尬到不行，这根本不是一个霸道总裁该做的事。
于是再次被迫社交。
【陆泓景：想给你发消息，不小心点到了】
【陆泓景：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改备注】
总不能直说在窥探他的朋友圈吧。
【沈厉川：沈厉川】
【陆泓景：好名字[大拇指][大拇指]大气威武[大拇指][大拇指]】
可惜对话就停留在了这里，之后沈厉川再也没有回复。
“这人真挺没礼貌的。”
陆泓景忽略了自己没报上姓名，只单方面询问对方姓名的事实，做出如此评价。
“我还夸他名字不错，至少有点回应啊。”
凌玥没看具体内容，随口安慰：“可能是上飞机了，晚点再看吧。”
虽然半小时后仍旧没得到沈厉川的回复，但他们终于抵达了动物园。
还不算旅游旺季，可游客数量已经足够惊人，在门口就堵了近十分钟的车，一路停停顿顿地艰难开到租车处。
他们预约了动物园提供的自驾车，还请了专业导游一路陪同讲解。
又是消耗量巨大的一天。
动物园占地近两千亩，仅一天根本逛不完，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可其余需要步行的馆内场地就够把他们走趴。
全程精力充沛的只有裴慢慢。
因为他压根没走几步，基本被陆泓景抱着。
而这天也是裴慢慢自打有意识以来，度过的最开心的一天。
虽然天气很热，全程哗哗流汗，动物园提供的汽车坐起来也不是那么舒服，其中有个空调出风口还坏了。
但他热得很开心，再热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见到了好多好多动物。
认识的不认识的，只在电视机里或书里见过的，今天统统在现实见到了。
他还拍了好多照片。
抱到了小兔子，摸到了小熊猫，骑了小马，喂了小水獭。
最令裴慢慢感到幸福的，是他终于在海洋馆里见到了真实的小企鹅。
虽然跟动画片里见过的不一样，其实有那么点幻灭，可整体还是很高兴的。
他喂了活生生的小企鹅，又去看了白鲸，最后还看了美人鱼表演。
下午去了猛兽区，他坐在车里，头一次见到了散养的老虎狮子。
在电视里看到的时候明明觉得很帅气威风，真实见到了却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来都来了，再害怕也坚持要看，又鼓起勇气喂了它们。
园区仿佛广阔无垠，就像个巨大的原始森林，刚开始从散养的动物中间经过时，裴慢慢还有些害怕。
后来就开始免疫，不仅敢主动靠近，都敢跟它们打招呼互动。
直到闭园，他们还有三分之一的区域没逛完，裴慢慢是在极度不舍的情绪下，不得不离开的。
中午没能睡午觉，一上车，裴慢慢脑袋一歪，直接呼呼大睡。
就像电量用到1%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的时候，所有功能尚能运行，但屏幕一暗，彻底断电，跟块板砖没区别。
白天的精力充沛是被兴奋过度的好精神强行吊着，失去兴奋了理由，裴慢慢一觉睡到回酒店，途中全程未醒。
但睡过这么沉沉的一个多小时，小家伙的电量起码恢复50%，重新拥有了上蹿下跳的能力。
这时已经入夜。
吃过酒店的晚餐后，陆泓景提议再去吃个夜宵，但凌玥跟陆时祈是真耗尽全部体力，吃饱喝足后各瘫各的，一动都不想再多动。
肯赏脸陪同的只有裴慢慢。
陆泓景更加受宠若惊——凌玥跟陆时祈都在的情况下，这还是裴慢慢第一次跟他单独行动。
怎么能不上头呢。
陆泓景真是既上头又膨胀，哪里还需要裴慢慢亲自走路，刚出酒店房间，又是他全程抱着。
手臂当然酸，这么个大宝贝抱一天了，再强壮的男人也会觉得累。
可架不住内心的火热。
这时裴慢慢只要叫声叔叔，无论他想要什么，陆泓景都能想办法去给他搞来。
……
夜晚温度下降不少，风带着难得清爽的凉意。
街边摆出了不少小摊，香气飘散四溢，对幼崽的诱惑力高达百分之百。
陆泓景是不可能带孩子吃路边摊的。
看出裴慢慢的意图后，态度坚决地说道：“这些就算了，不干净。”
可路过卖冰糖葫芦的小摊时，裴慢慢满眼渴望，可怜巴巴地盯着，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陆泓景脚步稍微一顿，小摊老板也抓住机会揽客：“小朋友想吃冰糖葫芦吗，想吃什么口味呐，让爸爸给你买吧。”
爸爸。
这声称呼让陆泓景莫名挺直背脊，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依然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眼神扑朔水灵，欲言未言。
看得人心头一软。
这么互看十几秒后，裴慢慢率先避开视线，像是认输认命了，失望地将头低下，埋进陆泓景的脖颈处。
可毛茸茸的小脑袋往自己脖子上一蹭，陆泓景何止心软，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软了。
怎么忍心再拒绝呢。
一串糖葫芦罢了。
陆泓景不得不妥协，否则他将整夜良心难安。
“那好吧，就买一串吧。”陆泓景叹气道，“只能买一串。”
闻言，裴慢慢立刻将头抬起，刚才还黯淡无光的双眸里，重新注入亮晶晶的生命力。
“……我、我想吃草莓的！”
陆泓景用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语气：“好，那就拿草莓的。”
于是刚离开酒店五十米，裴慢慢就喜提冰糖草莓一串。
还是被陆泓景抱在怀里，边走边吃，安心享受。
小家伙牙口不错，冰糖嚼的满嘴嘎嘣脆，咽下第一颗大草莓后，突然说：“……叔叔，我觉得你今天，好帅好帅哦！”
一句话让陆泓景明白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还没问为什么是今天，小家伙又难得袒露情绪：“……叔叔，你抱着我，我很开心哦！”
第117章 第 117 章
裴慢慢叫了陆泓景一天的叔叔。
到晚上不仅赏脸跟他单独出门, 还夸他帅，还主动大胆地表达因为他的开心。
单拎一项出来都足够让陆泓景激动，何况这几项还叠加在了一起。
幸福来得太突然。
陆泓景感觉发酸的双臂重新焕发强劲威力, 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
裴慢慢能亲口表达开心, 其实更开心的是陆泓景，现在整个胸腔都火热。
盯着裴慢慢的笑脸，越盯越想亲。
真可爱。
真想亲，好想亲。
真的非常想亲。
恨不得当街就将他狠狠亲上一顿。
家人不在身边，陆泓景可以暂时放下一家之主的面子包袱，当场给予裴慢慢认可的回应：“能抱着慢慢，叔叔也很开心。”
“慢慢今天也特别可爱。”
“当然，平时慢慢就很可爱了, 今天就是比平时更可爱，更讨人喜欢。”
裴慢慢最喜欢被夸奖，无论几次，每次被夸都有好心情。
但这次听完陆泓景这些话，眨巴眨巴眼眸，竟难得没将笑容展露在脸上。
小脸在一阵有些不敢相信的震惊后，竟飘上了大块不好意思的红色。
他害羞了。
很不好意思地将脑袋低下，虽然心底比吃了冰糖草莓还要甜上一百倍。
陆泓景见他这模样就更想亲了。
他！在！害！羞！
他！竟！然！还！会！害！羞！
怎！么！能！这！么！可！爱！
陆泓景算是切身体会到被萌一脸血是什么感受。
真的太可爱了。
陆泓景蠢蠢欲动，仅剩半丝理智在反复拉扯——要亲吗？真的亲吗？
要先征求下小家伙的意愿吗？
还是霸道地强行就亲呢？
他必须得考虑清楚。
这一口亲下去，他这辈子可就定型了, 以后再也没回头路能走了。
最后的半丝理智压制着陆泓景, 让他继续做一本正经严肃的陆叔叔。
直到裴慢慢害羞得差不多了，又抬起头来, 小心翼翼地问：“……叔叔现在，真的喜欢我嘛？”
虽然很不好意思, 需要调动巨大勇气才能问出口，可这个答案对裴慢慢来说很重要。
而陆泓景听到这个问题时，最初反应是一愣。
作为大人，他最先感到不解。
嗯？还需要问吗？
是他现在的表现不够明显呢，还是表现没能让裴慢慢满意呢？
反而是被这么询问的陆泓景更绝望。
可稍作沉思，陆泓景就明白过来了——也许不是他的表现还不够，而是对裴慢慢来说，喜欢就是要亲口说出来的一件事。
他必须给出肯定的亲口承认，再让裴慢慢亲耳听到，那么对小家伙来说，这件事才是真的，才能相信，才能用转变自己的心态，去感受他的喜欢。
因为他就是这么自卑内向的小孩。
猜测可能是这样后，一种酸涩的情绪从陆泓景满腔的喜悦中心破土而出，大片心疼无孔不入。
即便对他再好，自认为很用心地在照料他，可还是忽略了这些小细节，没能真正让他拥有安全感。
陆泓景深呼吸一口气。
“喜欢啊，叔叔现在特别喜欢慢慢，非常喜欢慢慢。”
给予很多很大方的肯定。
“其实不仅是现在喜欢，之前叔叔也很喜欢慢慢……只是慢慢好像有点害怕叔叔，之前还不敢跟叔叔说话，对不对啊？”
得到陆泓景肯定的回答后，裴慢慢的双眸更亮了。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整张小脸就是瞬间给人神采飞扬的感觉，染上一层前所未有的自信。
是真的。
叔叔说了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他。
虽然面部表情没来得及变化，可躯体上控制不住，激动地晃了晃脚。
“不过之前也是叔叔没做好。”陆泓景道，“之前叔叔对慢慢有些凶，没能好好照顾好慢慢……那慢慢呢，以前有讨厌叔叔吗？”
陆泓景心里清楚，他无异于自取其辱——还需要问吗，就算不讨厌，那也是很明显的害怕跟逃避，反正跟一切正面情绪休想沾边。
可听了甜言蜜语后，男人就是容易变飘。即便知道，还是忍不住想问。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很不意外的答案。
裴慢慢沉默了。
沉默几秒后，摇摇头脑袋说：“……我不知道。”
那就是讨厌过的。
如果真不讨厌，他就能说出不讨厌。
只有真正讨厌过，才很难回答，才会给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泓景浅浅心碎两秒：“……那现在呢，慢慢有喜欢叔叔吗？”
但没事。
真男人何必在意过去。
真男人的目光应该永远朝前。
好在这回，裴慢慢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嗯！”
他点点脑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现在，喜欢叔叔哦！”
怎么能不喜欢呢。
陆泓景对他的好，其实他都悄悄记在心里，只是不确定陆泓景喜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敢自作多情。
知道陆泓景也喜欢自己了，那他就敢大胆说出来了。
而随着他的勇敢承认，陆泓景苦苦坚持的最后半丝理智终于绷断。
这谁能忍啊？
这换谁来了都忍不住啊！
人来人往的街上，陆泓景原地停下脚步，直接对着裴慢慢的脸颊亲了上去。
怕小家伙逃跑挣扎，一手还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终于下口了！
口感跟他想象中差不多，软嫩Q弹，就像块糯糯的凉糕布丁！
亲完一口之后，就有第二口第三口，陆泓景强迫自己忍了太久，释放邪念这一刻，简直就是要吃小孩的大魔头。
但是没关系。
这是遥远的异乡，没人认识他，家人也不在身边，心里没有任何包袱。
他就是可以尽情地释放，尽情地亲。
一想到自己回去后，小家伙的喜欢可能就会变淡，等到再见可能又是“先生叔叔”——那陆泓景必须再多亲几口，提前补足了这份遗憾。
爽！
等到亲完，陆泓景就像完成了某种夙愿，身心舒畅，暂时了无遗憾。
就是怀里的小家伙被亲了个懵，眉头微皱，嘴角歪曲，有种想逃但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还逃不掉的无力感——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看向陆泓景的眼神更是充满了迷惑不解跟惊恐。
如果不是小脑袋太懵了，这种时候他一定会开口询问：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是准备吃小孩吗？
陆泓景赶紧说道：“因为叔叔喜欢慢慢，所以才亲慢慢。”
“唔……”
“喜欢一个人才会亲他啊，这点慢慢应该知道吧？”
“……”
是的，他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沉默了。
如果陆泓景是想表达对他的喜欢，那对于陆泓景的亲吻，他应该是感到喜欢的。
可事实上的心情正相反。
从最真实的内心感受出发，他完全接受不了陆泓景这么亲自己。
那些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好感值都在这一刻缓速下降。
“叔叔是想告诉慢慢，叔叔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会亲你这么多下。”
“慢慢是个值得被喜欢的好孩子。”
“……”
好吧，那好吧。
裴慢慢眨眨眼，赶紧咬了一口冰糖草莓，用甜甜的味道缓平心情，然后说服自己接受。
没事哒！没事哒！
叔叔是喜欢他，所以才亲他！
没！事！哒！
好在陆泓景没有真的丧尽良心，这么哄骗一个小朋友，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最后放弃对健康的要求，夜宵又选了裴慢慢喜欢的炸鸡跟奶油蛋糕。
小家伙是真喜欢吃这些，怎么吃都吃不腻，在家想吃这些，到外面还是这些。
陆泓景反而什么都没吃，虽然提议吃夜宵的是他，结果只将小家伙喂了个肚子滚圆。
不过最后双方都心满意足地回了酒店。
凌玥跟陆时祈已经洗完澡，各自回房间瘫着了。
于是陆泓景又给裴慢慢洗了澡，洗完后将他放到床上：“白天也没怎么睡，晚上就早点睡吧。”
虽然对小家伙还是怎么看怎么荡漾，但这会儿陆泓景冷静很多了。
所有情绪又在心里走了一遍，接着重新被大脑考验一遍，就不只有单纯的喜悦或狂热，还有对小家伙依然不能放下的愧疚跟心疼。
陆泓景揉揉裴慢慢的小脑袋：“早点睡吧，叔叔超级喜欢慢慢。”
“明天也依旧喜欢慢慢。”
喜欢就要用嘴巴说出来，要让小家伙能感受到。
裴慢慢虽没说什么话回应，可眼眸水水亮亮地盯着陆泓景，随后将半张脸藏进被子里。
可见就是喜欢这样的甜言蜜语。
受到惊吓的只有陆时祈。
大少爷已经泛起迷糊，困得快要睡着，听到陆泓景这么说，当场被吓得睁大双眼，头脑清醒了大半。
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泓景，直接问了出来：“爸爸，你没事吧？”
出去一趟被猪妖附身了？
还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夺舍了？
陆泓景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回以一句：“当然没事了，我的大宝。”
“爸爸也喜欢你，快来让爸爸亲一口。”
“……”
眼见陆泓景真要亲下来的样子，陆时祈差点从床上跳下去。
“……你终于疯了？”
“说什么傻话呢。”陆泓景笑了，“只是突然想到，好像很少对你说这些，怕你感受不到爸爸的喜欢。”
“……”
但陆时祈不是裴慢慢，这些话就算不说，他也知道父母有多重视溺爱自己。
“今晚就是特别想让你知道，爸爸非常爱你，你永远是爸爸的大宝。”
“……”
可即便已经知道，无需再用言语佐证，但言语就是永远充满了强大的能量，哪怕觉得肉麻不适，真听到这些了，陆时祈心底还是受用欣喜的。
嘴上不认罢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还有不要叫我大宝！”
“大宝多可爱，你就是爸爸心爱的大宝啊。”
“……”
“好了好了，越说越精神，你们还是早点睡吧。”
站起来之前，陆泓景又揉了揉裴慢慢的脑袋：“哥哥是大宝，你是小宝，快睡觉吧。”
成长不仅是孩子的事。
其实大人也是。
如果不是今晚裴慢慢无意中提出，陆泓景也想不到对陆时祈说这些。
但陆泓景离开后，陆时祈还是被吓得精神了。
很难不问裴慢慢：“……今晚出去有发生什么事吗？你们不是去吃宵夜吗？”
裴慢慢点点头：“嗯，我吃了冰糖草莓，吃了炸鸡，还吃了奶油蛋糕哦！”
拿出其中一样就能在晚上腻死陆时祈。
小家伙的胃口堪称无底黑洞。
“还有别的事吗？”
陆时祈想问的是事件，但裴慢慢没听懂，还以为在问其他食物。
“……别的没吃啦！叔叔说不健康，不可以吃！”
“……”
看来陆泓景是有点不太正常的情况。
大晚上的，炸鸡奶油都吃了，竟然还嫌弃别的不健康？
请问还有比这不健康的东西吗？
“——对了哥哥！”
裴慢慢突然翻身下床，跑到自己的小背包边上一阵翻找。
找出自己的手机后，再赶紧拿着回到床上。
点亮手机屏幕，指着锁屏界面的小企鹅壁纸说：“哥哥，我不想要小企鹅了，我想把小企鹅换掉。”
陆时祈一整个大意外。
竟然要换掉小企鹅？
陆时祈问：“……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小企鹅吗？怎么突然想换掉它？”
请问你们今晚是一起被猪妖附身了吗？
太可怕了。
但裴慢慢说：“因为我想换成，我们的照片哦，是今天一起拍的照片……是我跟哥哥，跟叔叔阿姨的照片。”
精准来说就是合照。
但裴慢慢一时想不起该这么说，只能详细地解释一遍。
“今天拍了好多好多照片，我都好喜欢，嘿嘿……我想天天看到，放在最外面，我打开就能看到啦！”
经过裴慢慢这么一解释，陆时祈直接心软。
双手已经开始快速操作，先拿过自己手机，将今天所有照片发到家庭群。
一边又非要问裴慢慢：“可你不是最喜欢小企鹅吗？换掉小企鹅真的没关系吗？”
也只有裴慢慢听不懂，还能很诚实地回答：“……没关系呀！”
“我是很喜欢小企鹅，但我更喜欢大家，是不一样的喜欢哦！”
小企鹅是可以让他开心快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真正让他感到幸福的，永远都是身边真实存在的人。
如果要在小企鹅跟陆时祈之间选择一个，那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陆时祈。
他不看小企鹅也没关系，放弃所有小企鹅的周边都没关系。
但他不能失去哥哥，不能离开哥哥跟阿姨，现在要让他离开陆家，他真很有可能活活哭死的。
裴慢慢的回答也让陆时祈心满意足。
当然知道自己会比那些智障企鹅重要，可听裴慢慢亲口确认了这点，心情就是不一样，就是会更好。
“好了，照片都在这里了，你选吧，喜欢哪张？”
陆时祈滑动照片，一张张地给裴慢慢看。
“我想要这张！”
全部翻看两边后，裴慢慢选定了一张他们在白孔雀旁的合照。
动物园里散养的动物不少，只要是没什么攻击性的，都能自由行走，跟游客近距离互动。
孔雀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今天的运气也好，遇上了一只正在开屏的白孔雀。
羽毛丰盈，在阳光下反射闪闪光泽，高贵优雅。
裴慢慢第一次见到开屏的白孔雀，心情挺激动的，大着胆子主动走到了旁边。
家长开始是想给他拍照留念，然后也想给陆时祈拍一张。
但拍着拍着，最后就莫名拍成了全家福。
而在见识过真实的动物园后，裴慢慢最喜欢的还是鸟类。
他觉得火烈鸟简直美到不可方物，各种各样的鹦鹉也让人充满向往。
白孔雀更不用说了。
优雅，简直是太优雅了。
壁纸换成四人跟白孔雀的合照后，他心满意足到不行。
连忙按亮按灭屏幕，先赶紧看过好几遍。
最后贴在陆时祈身侧，黏黏糊糊地说：“……哥哥，我今天很开心哦。”
“今天是我，这一辈子里，最开心的一天呢！”
陆时祈理解他想表达开心的程度很深，但现在就用上一辈子，未免也太早太夸张了吧？
有点好笑。
还有很多点无边的可爱。
“嗯，你开心就好。”
陆时祈无奈地回了一句，但觉得这么表达似乎有点敷衍，后面又补充：“不过你的一辈子才刚开始，以后肯定会有比今天还快乐的日子。”
“……真的嘛？”
裴慢慢表示怀疑，因为他今天真的太开心了，要是比今天还开心，他都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当然是真的。”陆时祈说，“而且这样的日子会有很多很多，多到让你觉得今天也不过如此。”
“……”
裴慢慢试图想象。
但该画面超过目前拥有的想象能力，因此想象失败。
最后只道：“……但是，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天哦！”
不管未来变成什么模样，又遇上什么困难，只要回想起今天的快乐，他就能获得坚持下去的勇气。
“……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嘛？”
“会啊。”陆时祈毫不犹豫地应道，“除非是你想跟我分开了。”
裴慢慢连忙摇头：“……那才不会，我不会这么想的，我想跟哥哥在一起！”
陆时祈嘴角又是满意的笑：“那我们就不会分开，会一直在一起。”
“嗯！”
裴慢慢坚定应下后，突然撑起上半身，朝着陆时祈挪动贴近。
最后抬起头，一声招呼不打，在陆时祈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也不管陆时祈是如何错愕惊讶的表情，自顾自亲完后，往下缩了缩身体躺好，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有几分理解陆泓景了。
今晚来不及，只能亲亲哥哥。
等明天早上起来，见到阿姨的时候，他也要给阿姨一个超大亲亲。
嘿嘿，真好。
今晚他一定会做个甜甜的梦。
第118章 第 118 章
那天不愧是裴慢慢自认为最幸福快乐的一天。
白天晚上都开心度过, 睡眠质量也是极好。
亲完陆时祈后，闭上眼睛三秒入睡。
还真做了个又甜又幸福的梦。
在梦里，他独享了一个等身高的巨型奶油蛋糕。
不仅是色彩丰富的萌版鹦鹉外形, 而且奶油跟蛋糕体的比例接近99:1。
根本不用切, 他直接用勺子舀，不然就干脆用嘴啃。
一口下去满嘴里全是奶油，怎么吃都是奶油，一点蛋糕胚子不见。
梦里的蛋糕出奇好吃，奶香浓郁，甜度适中，完全吃不腻。
吃得他身心舒畅，无比满足, 不停地吃啊吃，无法停下。
早上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能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好像是在准备叫他起床。
可纯奶油蛋糕太美味了，他实在舍不得放下，不愿睁开眼睛。
“慢慢，醒醒，该起床了，今天要去上班啦。”
直到凌玥的声音由远到近，由模糊变清晰, 好像准备亲手将他从梦里拎出来。
裴慢慢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再啃几口大蛋糕, 然后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迷糊朦胧到眼前还在冒奶油泡泡。
有一半意识仍陷在梦里寻找蛋糕，完全没醒。
“唔……”
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声。
蛋糕呢？
他的超大鹦鹉奶油蛋糕呢？
“慢慢, 醒醒？”凌玥的声音温柔，还带着淡淡笑意, “看来真是昨天累坏了。”
“唔……”
裴慢慢伸手捂着脑门，轻皱眉头，嘴角向下，眼睛半睁半眯，表情古怪。
看上去何止没睡醒，简直就像幼崽般的宿醉刚醒。
虽然昨天活力无限，到晚上都亢奋精神，还能跟陆泓景出去吃宵夜。
但小孩就是小孩，体力终究有限，前一天用了超负荷的能量，第二天就付出了睡不醒的代价。
不过换个角度，这也是裴慢慢能彻底放开自己的最好证明。
在疲累的情况下，他想睡懒觉就睡懒觉，被大人摇晃都没压力，只顾在凌玥怀里瘫软成一块糯叽叽的小麻薯团子。
凌玥抱着这块小糯米团，哭笑不得：“这可怎么办……慢慢，真的该醒醒了，今天要去上班了。”
裴慢慢拖着自己的小胳膊，感觉像有两百斤那么重，艰难地揉揉眼：“唔，上班，我今天上班……”
一旁的陆时祈也在打哈欠，头发睡得乱糟糟。
相比裴慢慢的一夜好眠，他睡得不太安稳，反复醒了好几次。
其中有自己睡眠浅的缘故，但更多是被裴慢慢踹醒的。
小家伙是真累了。
身体的负担身体最清楚，昨晚裴慢慢就没在同一块区域安静睡觉超过半小时，整夜都在转来横去。
床铺仿佛成了河流，而他是其中行驶的小船只，疯狂摇摆船桨。
陆时祈能忍住没把他踹到地上去，纯属有着特别偏爱。
醒来看到裴慢慢是这幅模样，大少爷也跟着松懈全身，再次倒下躺平，缓缓闭上眼睛。
凌玥更无奈了：“你们昨晚是不是偷偷闹到很晚？怎么两个都睡不醒了？”
“小祈，你也该起来了，不要再睡了。”
陆时祈不声不响，不做任何回应。
就这么静静地睡着，眼睛也不睁开，仿佛死了一般安详。
但对付他，凌玥还是有办法的。
凌玥开口：“大宝，陆大宝，该起床了。”
“……”
听到这个称呼，陆时祈果然当场清醒，立刻睁开双眼。
叫大宝就算了，他勉勉强强忍了。
但叫陆大宝就过分了，实在是不能忍。
陆时祈当场就从床上弹坐起来，双目清醒地看着凌玥：“……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凌玥选择无视他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将还没清醒的裴慢慢塞到他怀里。
“好了大宝，你负责把慢慢叫醒吧，妈妈还要去整东西。”
休息的时间太短暂，好日子一下就到头。
本想昨天晚上整理东西的，但昨天实在太累，只能今天卡着时间赶紧整了。
陆时祈：“……”
接过沉甸甸的糯米团，陆时祈看着凌玥说走就走。
要说裴慢慢很重吧，其实没有，就是完全放松的情况下，身体会自然下滑，让人很难抱住。
还好是在床上，不然陆时祈怕是真抱不动。
陆时祈摇晃怀里的小家伙，看上去像是年纪轻轻但很有经验的带娃高手。
“慢慢，慢慢……醒醒，我们该起床了……”
裴慢慢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稍微看了看陆时祈：“唔，哥哥，我困……”
“那也要起来了，你得上班了。”
“唔……”
“好了，醒醒，起来了。”陆时祈说出一句很经典的话，“醒来就不困了。”
“……”
但嘴上这么说着，实际陆时祈不太走心，双手也没使什么劲，裴慢慢躺得很安心。
过一会儿，陆泓景进来了。
看到眼前这幕，按了按额头：“……你们怎么还没起啊，赶紧都起来了。”
陆时祈又打了个哈欠：“慢慢叫不醒，我也没办法。”
叫不醒？
竟然还有叫不醒的事？
闻言，陆泓景直接上前，在床边坐下了。
但裴慢慢已经比刚才清醒了点，感觉到有人过来，缓缓撑开眼皮。
也能看清来人是陆泓景，微弱地喊了一声：“叔叔……”
昨天感情刚得到质的飞升，今天面对裴慢慢，陆泓景依旧荡漾着父爱。
怎么看都可爱。
想睡懒觉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
他怎么能错过这种好机会？
陆泓景再度变身大反派，嘴角展露邪恶的微笑，将裴慢慢从陆时祈怀里接过：“好吧，那让爸爸来叫醒慢慢吧。”
陆时祈哪知道陆泓景会用什么招式，也根本猜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这么让陆泓景把裴慢慢抱了过去。
然后极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就当着他的面，他亲眼睁睁地看着，陆泓景对着裴慢慢的脸亲了下去。
狠狠亲了一大口。
“慢慢起床了。”
狠狠亲两大口三大口。
“叔叔亲到你起来为止。”
狠狠亲了无数口。
“起不起床？是不是要起床了？”
“……”
画面恐怖狰狞到说是吃小孩都不为过。
但相当有效。
不仅成功让裴慢慢醒来，也吓得陆时祈瞪大双眼，清醒成倍。
其实被亲到第三口的时候，裴慢慢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活生生被吓清醒的。
可清醒又有什么用？
陆泓景一手捧着他的脑袋，一手捏着他的脸，亲下来的频率就像高速搅拌机，裴慢慢根本说不出话，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是等到陆泓景的速度变慢，裴慢慢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加入四肢抵抗后，才抓住了开口的机会，磕绊吞吐地喊道：“……我醒啦我醒啦！”
听上去还有点发火的样子。
“……不要再亲啦！”
但陆泓景才不在乎，亲到心满意足后终于停手。
一边还找到了完美理由：“叔叔太喜欢慢慢了，早上看到就很喜欢，喜欢到忍不住想亲。”
“……”
小家伙趴在床上，彻底被亲怕了，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那就是突然觉得叔叔的喜欢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他觉得以前不知道的日子也挺好的。
而陆时祈看着陆泓景，不仅感觉这个男人很可怕，更是很陌生。
肯定是被猪妖附身了。
他就说是有猪妖附身了。
太可怕了。
这到底是何方猪妖，会不会真吃小孩子啊？
对上陆时祈震惊嫌弃还带几丝惧怕的眼神，陆泓景非但没有慌张，嘴角邪恶的笑容还更像反派。
“也想爸爸这么亲你吗，我们大宝？”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不过在陆泓景的亲亲威胁下，陆时祈跟裴慢慢没敢再赖床，双双火速起床。
快乐的日子到头了。
休息结束，又要开始上班工作。
陆泓景没陆时祈没打算这么快回去，陆时祈请了一周的假，接下去还能再待几天。
他们准备先在剧组陪两天，剩余几天就单独出行游玩——父子俩也很久没单独出门了，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也不能错过。
之前拍戏是从家里出发，是裴慢慢离开这个家，离开陆时祈，所以当时的感觉就还好，更多是当成自己出门玩乐，没太多不舍。
可这次是陆时祈跟陆泓景离开他们，还是在极度美满快乐的两天后，因此不舍情绪简直达到有史以来的最巅峰。
光是想到，裴慢慢心头就充满了悲伤。
但对此，陆时祈表现的出奇淡定。
因为他已经太解小家伙，不管看上去有多么可怜巴巴，多么难过不舍，等到他们真走了也就好了。
回想起小家伙之前在剧组忙碌充实，已经有点乐不思蜀的日子，连电话消息都没给自己，现在还真指望他能每天想着自己啊？
陆时祈早已看透现实，心如止水。
而且裴慢慢也确实没太多时间分给不舍了，一进剧组，有个巨大且不幸的消息就先砸下来。
另外两个小主演因为行程暂时还没到，他们的戏份拍不了，所以裴慢慢的戏份被提前了。
还是那场最难且最重要的下线戏。
他扮演的“塔塔”跟主角团偷偷出去玩，结果意外遇上黑暗魔物的攻击。
主角团带伤脱身，连忙跑回去搬救兵。
但等凌玥扮演的“梅诺老师”赶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她亲眼看着孩子被魔物吞噬，死无全尸。
陆时祈作为原著党，知道这场母子诀别的戏份有多重要。
看似是对裴慢慢的考验，实际对凌玥的要求更高。
而陆泓景作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围观群众，在听完陆时祈简洁版的现场解说后，更好奇地决定留下，准备现场观看裴慢慢将会如何演绎。
第119章 第 119 章
裴慢慢扮演的“塔塔”戏份不多, 出场时间也短，身上所发生事件以及给人的印象基本能用四个字概括——可爱呆萌。
所以即便在故事的第一本里就下线了，角色人气依旧很高, 属于第一阶梯。
后面复活成了傀儡, 更是引来无数读者心疼怜爱。
但不管是前期可爱迷糊的日常戏份也好，后期当个没感情的傀儡也好，只要裴慢慢不是根木头，能做到本色出演，也勉强足够了。
而他情绪起伏最大，最艰难，最考验演技的一场戏，就是在他下线的这幕。
剧情里, 这时塔塔已经跟主角团成了好朋友，经常跟着他们一起玩。
这天梅诺老师不让塔塔出去玩，而是让他家练习咒语魔法。
主角团正好来找梅诺老师请教问题，看到塔塔非常想出去玩的可怜模样，便偷偷摸摸带他出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将成为一件很值得怀念回忆的童年趣事。
谁没个淘气的时候呢。
谁没跟小伙伴一起做过坏事呢。
但不幸的意外选择降临。
在藏于他们森林深处的秘密基地里，出现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黑暗魔物。
五个小孩加起来都不是它们的对手。
主角团重伤两个，轻伤两个，但都还能跑动脱身。
一个轻伤的带着两个重伤的逃跑，另一个轻伤的则回去找梅诺老师救塔塔。
可惜来不及了。
作为有着各项魔法天赋的小孩, 其实塔塔知道不少可以对黑暗魔物造成伤害的咒语, 并能正确吟唱。
可能威力无法将它们击败，但为自己争取些逃跑时间不成问题。
但他迷糊大条的性格又让他落下了魔杖, 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这种本身有机会挽救，却因为阴差阳错的细节失败, 最让人绝望。
除了绝望外，还有极度的恐惧跟崩溃。
临死前，塔塔终于见到了梅诺老师。
奈何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在这场戏里的台词就两句。
第一句是见到梅诺老师时，大喊了一声妈妈。
第二句是紧接着一声，妈妈救我。
但梅诺老师的所处距离太过遥远，超出了魔法攻击的范围。
就在梅诺老师一招击败的前一秒，塔塔被黑暗魔物一口咬死，当场殒命。
只差那么一两秒。
扭转命运走向的时刻，就只有那么一两秒。
等梅诺老师抱到塔塔时，他幼小的身躯还热烘烘的，只是闭着眼睛，看上去像睡着罢了。
对凌玥来说，这场戏也同样艰难。
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在眼前，时间就仅差了那么短短两秒。
她明明拥有一击爆杀所有魔物的力量，却无法救下自己唯一的孩子。
情绪除了绝顶的悲伤痛苦外，其实也蕴藏着无法控制掩藏的憎恨。
憎恨杀害了塔塔的魔物。
憎恨命运不公，她坚持道德正义，从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但老天却无情夺走了她的孩子。
也憎恨偷摸带着塔塔出来的主角团。
自己对待他们耐心真诚，除了在学校的教授外，还允许他们来到自己家，还让自己的小孩跟他们成为朋友。
结果竟是他们偷摸带着塔塔出门，最后的代价是她因此失去了小孩。
怎么能不憎恨。
塔塔刚去世时，一直坚持的信念还凭最后的力量压制安慰着梅诺老师。
可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忘记这桩悲剧，只剩她被困在其中。
看到主角团们恢复身体，生活再度回归正轨，日常有说有笑，在学校嬉笑打闹的场景时，本就已经开始扭曲阴暗的心理变得更加癫狂疯魔，最终彻底堕入黑魔法，变成了无法回头的终极反派。
作为变身终极反派的转折点，这场戏对凌玥饰演的角色至关重要。
早上刚回到剧组，被通知傍晚就要拍这场戏。
只有一个白天用来调整，对凌玥来说已经足够，问题不大。
但对裴慢慢来说，问题就很大了。
他前两天过得都挺开心，现在满心欢喜，再来两天也不一定能调整到这种极致的悲伤跟绝望啊。
何况现场还有陆时祈跟陆泓景待着，虽然开拍的时候不见他们人影，可只要想到他们就在现场，就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自己，裴慢慢心里就很在意，表演变得很不自然，台词都念得像没有感情的小机器。
要命的是裴慢慢还会笑场。
攻击他的黑暗魔物是虚构生物，只能后期通过电脑特效制作。
拍戏的时候是穿了绿衣服演员抱着他，对他做出恶狠狠的撕咬动作。
不管演员本身的信念感有多强，对小孩来说就是挺好笑的，裴慢慢真的控制不住。
走戏讲解的时候，小家伙很认真，看上去一脸能行的样子，结果等到实际开拍，又是笑场又是表演生硬，连连NG，情况很不妙。
开始几次还行，裴慢慢试图努力调整。
可努力调整了还是一样，他的表现就是不好，自己也渐渐焦躁着急了。
这种压力下，想表现好就更难。
磨了快两小时，还是一个有用的镜头都没有，而天色已经渐渐变暗，这边的气候又闷热潮湿，导演汗流浃背，面色不太好看。
陆泓景本来还打算现场围观，围观着围观着，两小时过去了，却什么成果都没围观到。
陆时祈一个劲在边上说，今天大概是调整不过来，之前裴慢慢表现还可以的，真挺好的。
而且今天的戏份就是比较难，对裴慢慢来说挑战很大，他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从陆时祈的反应也可知，裴慢慢的表现确实不如意，已经到他试图努力挽回解释的地步。
但陆泓景来都来了，不可能真只在旁边干巴傻等，见此情景，立刻请了全剧组的人喝冷饮吃点心，缓解众人可能因此烦躁的心情。
导演亲自为裴慢慢讲解：“你想象一下，如果是有老虎狮子要吃掉你，你害不害怕？”
“你得害怕啊。”
“不然你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想象成是你最害怕的东西抓住你，要吃掉你，你还逃不掉了。”
“……”
导演跟小演员们说话一贯是比较耐心温柔的。
主要也是必须耐心温柔。
谁叫小孩子的抗压性没大人那么好，很可能只哪一个词没用好，当场就哭给他看，还哄几小时都哄不好。
但或许是受黏腻闷热的气候影响，今天磨了这么久，导演语气带上了几分急躁，听上去透着些不耐烦。
裴慢慢又陷在自责中，情绪也敏感，听到导演这样的语气，只有种被责怪批评的感觉，更加内疚自责。
导演没察觉，但凌玥一眼看了出来，忙道：“……我来跟他说吧。”
“再给我们十分钟准备时间，让我来试试。”
凌玥将裴慢慢带到无人角落，先叹了声气，浅浅安慰道：“这场戏是很难，也没什么时间准备，阿姨知道，慢慢很辛苦，也已经尽力了。”
裴慢慢表现不好，其实对她的影响最大——她的状态再好，也经不起这么反复折腾两小时啊。
要再不能顺利拍下去，凌玥的情绪都要平静如水了。
“但一直到现在都不行，那就说明之前慢慢想表达的方式有问题，现在我们得换个表达方式了。”
导演讲解的没错。
这场戏恐惧占据主导情绪，让小孩想象被老虎狮子啃咬的害怕最简单。
但真要这么简单能解决，他们也不会拖两小时还过不去了。
凌玥深呼吸一口气，不得不因材施教，来点狠的。
“慢慢，要是你真演不好，一直卡在这里过不去，那这个角色就要让给别的小朋友了。”
对小家伙来说，被老虎狮子啃咬虽然恐怖，却是件很遥远的事。
换角色什么的就现实接近多了。
而之前真有过这样的危险，那个不仅小朋友演技比他好，目前还就在剧组里。
裴慢慢一下紧张起来，神色慌张，连忙保证：“……我，我会好好演的！”
急促无措的小表情看得凌玥心脏一抽，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想用这招。
可目前来看没有其他办法，既然安慰鼓励不行，那就只能加上危机感。
有时小朋友也需要肩负点压力，才能更好前行。
她狠下心肠，继续施压：“阿姨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没办法啊，你看现场那么多叔叔阿姨，大家都在工作，不可能所有人都卡在这里的。”
“……我，我真的，会好好演的！我在想办法了！”
前一秒还叫人心疼，后一秒的着急又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笑。
凌玥狠狠忍住，没有真笑出来。
不然她将功亏一篑。
“阿姨相信慢慢是会好好演的，我们再来试两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会行的，会行的！”
小家伙轻皱着眉头，倒是没了以前的自卑胆小，逆来顺受，这会儿竟然还挺自信，拼命地为自己保证。
“我能行的！我很行的！”
凌玥差点又笑出来。
“好吧，既然慢慢能行，阿姨肯定相信你。”凌玥这才引出来，“那等会儿慢慢这么想，如果是最后一次见到阿姨了，你想对阿姨说什么呢？”
这可比想象被老虎狮子咬有用多了。
“如果这是慢慢最后一次跟阿姨扮演母子了呢，是最后一次叫阿姨妈妈了呢？”
“身边还有老虎狮子追上来，慢慢那么害怕，会怎么样跟阿姨说话呢？”
裴慢慢设想这样的场景，真正的恐惧感十足。
脑海里一片复杂的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很坚定，那就是他不能让这场戏成为最后一场，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
凌玥带着裴慢慢回去后，各就各位，准备重新开拍。
但凌玥的假设真吓到了裴慢慢，当镜头再度对准他的时候，他竟比第一次更紧张。
滞后的恐惧姗姗来迟，观察一圈四周的场景后，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这次表现还是不好，那他就要被换掉了，他连再看到这些场景的机会都没了。
现在凌玥还站在他的前方，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可如果他的表现不好，这个位置就要让给别人，这么看着凌玥的会变成别人，等会儿凌玥会抱住的也是别人。
他将一无所有。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又要失去。
大脑处理信息的功能在现实的演戏跟真实的感受之间反复横跳。
随着导演一声“开始”令下，他知道自己该抓住最后的机会，要好好表演了。
但想到表现要是不好，就要被换掉，就要亲眼看着别人跟凌玥演母子，他又着急又难受。
一边演戏一边纠结，所有不舍的真情实感代入其中，最后表现竟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
因为他对凌玥的喜欢跟不舍是最不需要演技的。
如果这是他最后一次跟凌玥演戏。
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叫凌玥“妈妈”。
如果不能演戏，他是不是也就此失去所有价值……还能跟阿姨一起生活吗？
还能见到哥哥，还能见到叔叔吗？
是不是一切终将迎来结束，就像吃大蛋糕的美好梦境，再幸福满足也有梦醒那刻，他又要回去原来生活的地方呢？
深深沉浸在这种悲伤里时，周围所有场景都黯淡褪去，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凌玥的存在。
饰演黑暗魔物的演员将他颠来倒去地托举一番，他才找回要继续演戏，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的现实理智。
而在这瞬间开口，念台词的感情都变得无比充沛。
“妈妈——”
如果这是最后叫凌玥妈妈的机会。
那他会很后悔之前因为绕不开的害羞跟心虚，没有趁机多叫几声。
虽然凌玥不是他的亲生妈妈，也无法变成他的亲生妈妈。
可凌玥就像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妈妈，是他自己选择的妈妈。
这么想着，着急委屈的眼泪说落就落。
他朝着凌玥所在的方向，拼命伸直手臂，张开自己的小手。
饰演魔物的演员见状，连忙再将他往拖了拖，拉开他跟“妈妈”的距离。
这时该念他的第二句台词“妈妈救我”了。
可深陷真实悲伤情绪的小家伙根本想不起来，脑海里只剩凌玥的提问假设——这种情况下，他会跟妈妈说什么呢？
如果真有可怕的野兽魔物在追他，而他已经逃不掉了，他会说什么呢？
裴慢慢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着急思考，依然费劲地朝凌玥伸着手，大喊道：“妈妈快逃——”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要妈妈来救他，他不要妈妈因为他遇上危险，他只希望妈妈能平安。
“妈妈快逃——妈妈——”
虽然念错了台词，可裴慢慢的演技突然就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绝望的大哭大喊代入感极为强烈。
哪怕没到撕心裂肺的程度，但令在场所有人都心头发颤，连导演都不禁屏气凝神，没有出声打断，认真看着他们往下演。
这样的表演如此触动人心。
而凌玥跟小家伙四目相对时，只有她能看出来，这不是裴慢慢的演技，这是他所有最纯粹的真情实感。
眼泪仿佛直接落进她的心里。
那声“妈妈”更是让她心头剧烈颤抖。
这些都是真实的，不是演技。
小家伙真为她的假设提问认真思考，然后现在给出了回答。
他在不安，在紧张害怕。
在努力抓住最后的机会，借着饰演的角色喊出这一声“妈妈”。
他是真心想这么喊的。
再看一眼小家伙的泪眼，凌玥的视线也瞬间一片朦胧，泪水跟着掉落。
回忆起最初将裴慢慢接到家里的理由，有一半就是想给陆时祈找个伴，治治他身上的臭毛病坏脾气罢了。
那时没想过会对裴慢慢造成什么影响，也压根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虽然面对裴慢慢时，她也能做到温柔周到，可不能否认的是，起初内心就是带着傲慢跟漠然的态度。
想着俩小孩合得来就待下，合不来就送走，大不了将来多给点资助，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裴慢慢给她的是什么呢。
是他能给的一切了。
是全部最真挚热烈的感情，是满溢在双眸里，藏也藏不住的真心喜欢。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小家伙一点点感动了所有人，渐渐融入了这个家。
现在不说裴慢慢能不能离开他们，至少凌玥不能失去裴慢慢。
小家伙早已是他们家的一员了。
镜头切换到凌玥身上，她瞪着满含泪水的双眼，大步朝着裴慢慢跑去。
每一步都是无能为力的痛苦悲伤，是救不下孩子的绝望不甘。
是无法控制的憎恨扭曲。
以及超脱了角色，是她本人对裴慢慢的自责愧疚。
中间也有许多没照顾保护好他的时候，还让他受了不少委屈的时候。
小家伙却从未怪过她。
再投射到角色身上，也是一个母亲没保护好小孩，让他面临这样险境的悔恨。
她最恨的不会是其他所有外界因素，而是她自身。
恨自己没早点发现孩子不在家，恨自己没跑快点，恨自己没能救下孩子。
所以当魔物被她击退，孩子的尸体落地时，凌玥直接跪倒在地——她没有像剧本上写的那样快步跑过去，而是边哭边爬过去的。
“卡！”
导演终于喊卡，磨了两个多小时的戏份最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完美演绎收场。
但主演竟没一个是高兴的。
裴慢慢的情绪收不回，凌玥的也收不回，两人都还哭得停不下来。
伸手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后，凌玥干脆这么坐在了地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就是母子俩抱头痛哭的场景。
周围的工作人员暂时也不敢上前，心想他们肯定是太入戏了，还需要时间缓缓。
第120章 第 120 章
凌玥抱着裴慢慢, 一大一小相互依偎，哭了很久很久。
彼此没有开口言语，但想要传递的情感仿佛已经通过泪水凭空发送。
凌玥看一眼怀里的小家伙就心疼。
心疼就控制不住地落泪。
裴慢慢也心情难受, 暂时还缓不过来,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抬头看到凌玥也在落泪，掉得就更凶了。管他呢，先哭了再说。
起初没有工作人员上前，结果看他们越哭越凶，根本停不下来了，赶忙上前安慰劝说。
陆泓景跟陆时祈站在裴慢慢看不到的后方，距离不算很近，可足够他们将刚才那场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多少能察觉到一些旁人察觉不到的情愫。
凌玥跟裴慢慢之间, 除了演技，必然还有真心深厚的其他感情。
可刚才那幕场景无论是演技还是真情流露，所呈现出来的最终效果都有将父子俩深深震撼到。
陆泓景是第一次看裴慢慢现场演戏。
不管陆时祈如何解释挽尊，他看到的表现就是不太好，已经是他想用吃的来堵别人嘴巴的程度。
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暗想着，完了，小家伙将来怕是吃不了这口饭了。
老天根本没打算给他盛饭，连碗筷都是破的，看来是想饿死他。
怎会有人生如此凄惨的小孩。
什么都没有, 连天赋都没有, 长大后可怎么办？
然后老天像是听到了他的埋怨，立刻按启小家伙身上的天赋开关, 用几近完美的现场表演狠狠打了他的脸。
还没结束的时候，陆泓景就忍不住对陆时祈说了：“小家伙表现真不错啊……看来现在是真进入状态了, 这表现比我期待中还好多了。”
实际陆时祈更加震惊。
作为之前见识过的人，他知道裴慢慢能演，但在他眼里，水平最多最多只算有点小天赋——可刚才的表现也太超凡脱俗了吧，说超常发挥都客气了，简直演戏的天才。
陆时祈压住了惊讶，强行平淡道：“我说过，慢慢能演的，只是需要点时间进入状态罢了。”
总之感谢裴慢慢的表现，又让他在陆泓景面前装到了。
陆泓景不疑有他：“虽然进入状态的时间是久了点，但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很值。”
结束后，他们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上去。
看小家伙满脸泪水的可怜模样，陆泓景边擦眼泪就忍不住夸道：“慢慢刚才的表现真好，真厉害，叔叔都被你感动到了。”
如果是状态比较平静的日常，听到陆泓景这么说，裴慢慢肯定会很高兴。
可他还忙着哭呢，投入了深刻真心的情绪没这么快抽离。
只抬头看了陆泓景一眼，对他的称赞没做出任何回应。
不，不对。
也不算没有任何回应。
裴慢慢的回应就是扭头又扑进凌玥怀里，这会儿已经停止哭泣，但泪水还没流尽，就这么眼神空洞地看着陆泓景，一声不吭。
陆泓景不知道小家伙在思考什么，但光看这样的反应，怎么都透着一种防备且麻木的感觉。
谢谢，陆泓景也想哭了。
导演是最后过来的。
额头还挂着汗水，但此时轻松愉悦的脸色跟刚才的沉闷烦躁已是天壤之别。
“辛苦了辛苦了，刚才的表演特别精彩，完全超出我的预期。”
“虽然改了台词，但我觉得改后的效果更好，刚才我听着都想哭了。”
导演伸手抚摸裴慢慢的脑袋：“很棒很棒，刚才的表现很了不起，表现得非常好，看来你成为世界巨星已经指日可待。”
裴慢慢抽着鼻子，对外界的感知强了些。
就是哭过的脑袋有些呆愣，还没完全缓过来，诚实但很傻乎乎地应道：“……好哦。”
凌玥还在掉眼泪，听到他这回答一下就笑了。
导演跟其他工作人员也笑了，都被小家伙的反应可爱到。
只有陆泓景更想哭了。
原来这才是夸奖小家伙的正确方式，需要到达这么夸张的程度吗。
……
虽然这部分完美收场，但接下去还有两场要拍。
一场是梅诺老师抱着塔塔的尸体，悲痛哭嚎。
另一场是梅诺老师的心境在此发生了一定转变，人物开始走向黑化。
放在电影画面里的外在表现就是她庞大的魔力泄露，导致周围的天色景色大变，人物的妆容霎时间也走向了暗黑风格。
这两场戏不算难，就是需要重新做妆造。
裴慢慢的简单些，只要换个苍白的妆容，划破衣服，抓乱头发，再往脸上身上抹点“血浆”就行了。
脸上的血浆是甜甜的草莓果酱，快滴到嘴巴里的时候，裴慢慢偷偷尝了一口。
发现味道不错，巴不得再来两口。
这场戏对他的要求不高，只要闭上眼睛，放松躺平，做具安静的尸体就行。
顺利拍完后，凌玥立刻去化妆了。
她的黑化妆比较复杂，保守估计也需要两三个小时。
不过这时已经入夜，气温降了些，没白天那么闷热，等待也就没那么令人烦躁。
又是晚餐时间，陆泓景决定大方了就大方到底，不仅为整个剧组订了外卖，还直接请了一个烧烤摊跟一个煎饼摊进来。
于是裴慢慢顶着一脸惨白血浆妆容吃晚餐——等凌玥化好妆后，他要继续当凌玥怀里的小尸体，所以还不能卸妆。
这时裴慢慢的情绪已经恢复，美滋滋地吃着烤肉串跟鸡蛋饼。
还真别说，前期磨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又大哭一顿，裴慢慢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真饿得不行。
人多的地方他一直忍耐，不愿吃得太夸张，后来陆时祈带着他上车了，他才能放下心头压力，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手捧着香喷喷的鸡蛋饼，一手拿着有他一半胳膊粗的烤肉串。
一样一口，大口咀嚼。
果然辛勤工作后的食物都变得更加美味。
所有人都夸他后来的表现好，而且是好到了能抵消之前所有失误的程度。
裴慢慢怎么能不飘呢。
小家伙其实也挺能臭美的。
不过是以前没机会没胆子罢了，现在不用再压抑自己，终于能表现出来。
这点从他吃东西摇头晃脑，身体摆动，要不是嘴巴没空，都要哼个小曲的快乐反应就能看出来了。
很可爱。
宇宙无敌爆炸级别的可爱。
不知道别人如何看待，或许会觉得他脸上的妆容脏兮兮又惨兮兮，大口吃东西的样子也不够规矩文雅。
但陆泓景这两天最上头，看裴慢慢就像戴了几千度的厚重滤镜，不管怎么看都好，怎么看都可爱。
手机里已经留下了偷拍的记录。
可他并不满足于此，又动了想要发送到朋友圈的歹念。
发还是不发。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大问题。
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陆泓景忍不住想发。
他单方面就能宣布这两天跟小家伙的感情达到了一个全新高度，因此非常上头。
小家伙今天的表现也很优秀，是家长会对此感到狠狠自豪的程度。
以及陆泓景向来在这方面有着炫耀欲，只是陆时祈从来不肯让他发，他一直苦苦忍耐到了裴慢慢登场的现在。
但不发的理由也很简单。
怕麻烦。
他以什么身份发呢。
要是发了，裴慢慢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呢。
不说在他们背后会有多少人多嘴议论了，要是有人直接来问他，他又该怎么解释。
只是一个住在他们家里的小孩？
远方朋友亲戚家的小孩？
没有办过领养手续，大概率也办不出手续的虚假养子？
虽然陆泓景看待裴慢慢是父爱心态，可一旦要给这层身份下个定义，那关系就变得很难说明了。
但还是想发，真的很想发。
这妆容扮相多特别多罕见呐，这吃东西的模样多可爱多诱人呐。
裴慢慢吃饭的模样最治愈人心，之前他只顾着看，还真一张照片都没拍过。
现在好不容易拍了几张，要不发朋友圈炫耀，这是人类能忍的事情吗？
内心极度纠结的情况下，陆泓景的表情也有了令崽迷惑的变化。
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认真严肃。
时而荡漾憋笑。
总之看上去看还挺变态的。
裴慢慢高高兴兴吃着东西，抬头看到陆泓景这样，心里真是怪担忧的。
这是要变身了吗？
会变成什么？
真会变成吃小孩的可怕生物吗？
“……先、先生叔叔，你怎么啦？”
思来索去，裴慢慢还是决定放下啃到一半的大肉串，先关心一下陆泓景。
主要也是关心自己。
要是陆泓景真变身了，那他肯定会被吃掉。
“……”
但一声先生叔叔出口，陆泓景当场老实。
好消息：心头纠结困惑的情绪被一网打尽，全部消失。
坏消息：是被绝望一网打尽。
嗯？？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
好端端的怎么说降位分就降位分，又把他贬为先生叔叔了？
这回陆泓景没忍住，当场就问：“……慢慢，你刚才叫我什么？”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对于口中的称呼变化，他本人其实没太强的意识。
陆泓景问了，他就诚实地又喊了一遍：“……先生叔叔？”
“……”
果然是真变回先生叔叔了。
为什么。
太令人伤心了。
这么看来，必须发个朋友圈缓解安慰自己的伤心。
“你怎么又叫我先生叔叔了？不是说好以后都叫叔叔了吗？”
裴慢慢的小脑袋当机两秒。
什么时候说好的？
真的有说过吗？
可陆泓景这么斩钉截铁，而自己又已经叫过好几次。
所以再度开口并不是难题，裴慢慢上当受骗，立马就改了回去。
“……那，那是我忘了叭！”他认真地重新问一遍，“叔叔，你刚才怎么啦？”
“……”
可这也是陆泓景完全意料外的回答。
没想到小家伙真会改回去。
太开心了。
这么看来，必须发个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喜悦。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 章
当陆泓景下定决心非要发的那一刻, 任何问题不成问题。
不管发生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就是要发的坚定。
心里已经火速选好要发哪几张照片。
那就是拍了几张就发几张，全部统统发上去。
因为每张都有难以取舍的萌点, 放弃哪张都不合适。
还有几张必须连在一起看, 这样更有动态的萌感。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根本没办法啊，只能都发了。
就当给他朋友圈的好友们一点点萌娃震撼吧。
照片选定，就差文案。
不过这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毕竟是裴慢慢第一次在他朋友圈出道，看到的人会有很多。
他必须好好想想，才能又自然又能凸显裴慢慢的特殊。
“叔叔没怎么啊，叔叔就是在看你。”
陆泓景一边思考，一边回答裴慢慢的问题，双手也没闲下来, 继续着偷拍事业。
说不准还能拍到更精彩的照片。
“唔……”
裴慢慢眨眨眼，他知道陆泓景在看他——就是看着他露出了那么变态的表情变化，所以才感到害怕啊。
“慢慢继续吃东西吧……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份烤肉串？”
“够、够了！”
吓得小家伙都不敢多吃，连忙喊够。
陆泓景能感受到小家伙对自己的戒备，但看小家伙已经轻而易举改口叔叔的份上，对此表示问题不大，相反还有几分可爱。
陆泓景想了想：“好吧，其实刚才叔叔是在回忆慢慢今天的表现。”
“真的非常好非常棒。”
“叔叔看的时候就很感动，刚才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慢慢好厉害。”
“……”
被夸奖固然开心。
可等情绪平缓下来后, 再回忆先前那段表演, 裴慢慢也多了几分难以形容述说的不好意思。
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面嚎啕大哭。
他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面深情地喊凌玥妈妈。
哎呀哎呀。
虽然是被大家表扬了，虽然趁机这么喊妈妈也很开心。
可是可是……
凌玥会不会发现他的暗藏心机？会不会听出来他是故意的？
哎呀。
心虚令崽不敢抬头。
裴慢慢不敢再直视陆泓景, 赶紧低下脑袋，恨不得将脸埋到鸡蛋饼里。
简单来说, 就是被陆泓景再度提起，小家伙的内心也有了羞耻感，不敢回忆。
而陆泓景看到他明显害羞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对大人的夸奖感到不好意思——虽然公式套错了，但答案歪打正着成功算对。
赶紧偷摸着再多拍两张。
怕被小家伙发现自己的举动，陆泓景一面还跟他说着话，用来转移裴慢慢的注意力。
这么对付一个小朋友，可以说心思缜密到都有几分坏的程度了。
陆泓景随口询问：“慢慢喜欢拍戏吗？”
裴慢慢还是低着头，没敢这么快重新抬起。
听到陆泓景的随口提问，他却是很认真地往心里放去，然后也很认真地思考了。
最初对于拍戏，他是毫无概念的。
哪有喜欢不喜欢的区别。
被单独打包送到陆家的时候，他连自由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愿不愿意都一样。
那时裴慢慢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总是在各家之间辗转来去，现实并没给他太多选择的机会。
而且也不是住进陆家就开始演戏了。
有挺长一段时间，他好像只是在适应那里的生活，小心翼翼地学着如何跟陆时祈相处。
渐渐跟陆时祈相处融洽了，陆时祈也给他讲睡前故事了，他才知道自己要出演一部多么精彩的电影。
再后来，凌玥给他找了严厉的台词老师，动不动抽他手心。
当时的疼痛感，他现在都还记得。
接着凌玥又带他去上表演课，还经历了非常刺激的期末考核。
看上去好像也没经历太多，可裴慢慢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被抽手心的阴影就不说了。
他也记得期末考核开始没有通过，后来是稀里糊涂地过了。
第一次面试时，更是遇上比自己更厉害的小朋友，差点丢了这个角色。
最后是凭借着自己的超强勇气，才将角色再抢回来。
终于进入剧组，开始拍戏后，虽然每天都会感到疲惫，但也不断学着新的知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遇上状态不佳，就像今天这样，磨了两个小时都不行，他依然会陷入焦虑自责，觉得自己好没用，又给大人添麻烦了。
可最后顺利通过，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跟反复称赞，小小心底膨胀起来的成就感将他包围，即便会有点小羞耻，但更多是对自己感到自信跟骄傲。
他竟然成功做到了。
还做得这么完美这么好，大家都夸他，连叔叔都夸了好几次。
前期准备是不容易，途中也困难重重，时不时还有崭新的困难——
可都是他能战胜的困难。
而且每战胜一关，他都觉得自己在变得更加厉害强大。
他因此变得能认可自己，相信自己。
他喜欢这样的自己。
原来他也可以做到不退缩不认输，哪怕被紧张无措的不确定性包围时，只要坚持走下去，就有机会获得成功。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自己对自己充满了积极的肯定，还开始期待之后的表现。
这种前所未有全新感受都是演戏带给他的，而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裴慢慢咽下嘴里的鸡蛋饼，抬起头来，笑着回答陆泓景：“喜欢哦！我喜欢拍戏！”
他头一回能做成功什么，并从这件事上获得骄傲。
也有了对未来前进的目标跟幻想。
他大胆地说：“叔叔，我以后想要做大明星哦！”
以前他成长的动力是幻想着长大后妈妈就会回来看他，他或许能重新拥有爸爸妈妈作为依靠。
但现在只是为了自己。
他不用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已经能从自己身上获取新的希望跟能量。
虽然这份能量小小的，对于这个目标，也不知能不能顺利达到，但他现在很有信心坚持下去，并充满了乐观心态。
“我做大明星了……我会赚很多钱！我买大房子！”
“大家一起来住我的房子哦！”
“嘿嘿！”
房车内的灯光不算很暗，但在关掉了镜头补光的情况下，陆泓景所拍下的画面里，裴慢慢身上像有一层朦胧的阴影遮盖，都看不清他穿的衣服。
可小家伙双眸水灵灵的，像藏了一片星星，正好冲着镜头展露大大的微笑。
这一秒的微笑完全击在陆泓景心中央。
依稀还记得小家伙胆怯懦弱，满脸恐惧不安的模样。
现在他却拥有了主动述说未来跟梦想的大胆勇气。
定格在镜头的画面因此变得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
陆泓景竟真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长大，想见证他成为大明星的那天了。
谁能不动容呢？
陆泓景不自觉柔和了面部表情，伸手揉揉小家伙脑袋：“……慢慢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大明星，叔叔相信慢慢。”
朋友圈的文案也紧随而来。
最后陆泓景放弃发送所有照片，只配图了裴慢慢这张微笑，加上文字：未来的大明星正在大口吃饭，努力长大。
……
陆泓景大大方方地直接发送，没有屏蔽任何人。
发出没多久，就收获了众多评论跟点赞。
自然有好奇询问裴慢慢身份的，但真发出来后，陆泓景之前的担忧就不值一提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欠别人的吗，竟然还要跟别人解释。
问的人才需要向他解释，这到底有什么好问的。
所以面对这类评论，陆泓景直接选择无视，只回复了几条上来就是夸奖称赞的礼貌评论。
但令陆泓景意外的是，沈厉川点赞了这条朋友圈，还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自从上次陆泓景问他名字，莫名其妙把天聊死，沈厉川再也没有回复后，聊天对框话就停止在了那一天。
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因为一张裴慢慢的朋友圈，沈厉川又若无其事地主动跟他搭话了。
沈厉川：【最新朋友圈是你家小宝吗，很可爱】
陆泓景：【谢谢夸奖，是他】
沈厉川：【真的是在拍戏吗，看他妆容很特别】
脸上还抹着草莓味的血浆，确实很特别。
陆泓景：【对】
陆泓景：【来玩玩】
陆泓景怎么也得装一下，总不能逢人就炫耀嘚瑟吧。
沈厉川：【小小年纪，很厉害】
沈厉川：【不过确实玩玩就可以了】
沈厉川：【真当童星不太好】
陆泓景：……
是他说得太抽象了吗？
怎么沈厉川是这么令人心梗的回复？
自己不过客气装逼一下罢了，他竟然还真评价上了？
陆泓景：【真当童星也不是不行吧】
陆泓景：【何出此言】
最好是给他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
沈厉川：【哈哈，当童星很辛苦啊】
沈厉川：【小朋友正长身体，家长都会舍不得吧】
还行。
这理由还算友好善良。
可陆泓景刚扭转想法，沈厉川又发了一条。
沈厉川：【而且当童星容易早熟】
沈厉川：【太小不适合接触名利场】
陆泓景懂了。
这家伙就是故意来内涵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难道就是单纯看不惯裴慢慢演戏这件事？
陆泓景：【大人做好保护，正确引导就好】
陆泓景：【这就看家长的本事了，哈哈】
潜台词：我们有本事管好，不劳你操心。
沈厉川：【哈哈哈，也是】
沈厉川：【家长总是需要辛苦点，不过为了孩子都值】
哟呵。
没想到他还能圆回去。
不过陆泓景看出来了，那天在寺院见面时，他们并没有认出凌玥。
否则看在凌玥的面子上，也不会上来就贴脸开大。
陆泓景：【主要孩子自己喜欢】
陆泓景：【当家长的就只能尽力满足支持了】
但陆泓景小心眼，就是要再内涵一下：我们有本事保护好孩子，孩子自己也喜欢，别管。
然后可能内涵过头了。
沈厉川：【我很认同这个观点】
沈厉川：【不过有时家长还是要帮忙筛选，孩子喜欢的，不一定就合适】
沈厉川：【我儿子令我头疼的时候太多了】
沈厉川：【哈哈，这点你一定能理解】
打着他儿子的名字，一句“理解”又暗中扯到了陆时祈，实际想表达的还是对当童星这件事的不赞同。
陆泓景觉得这人真越界了。
哪怕裴慢慢真跟他们去世的小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能上来就对着人家的选择指手画脚吧？
陆泓景要开大招了。
既然是沈厉川主动凑上来的，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陆泓景：【理解理解】
陆泓景：【说到喜欢但不适合这点，我最头疼的还是那只智障企鹅】
假装没有理解他想牵扯的是陆时祈，依旧默认是裴慢慢。
陆泓景：【真搞不懂那只企鹅有什么好，只会天天出周边骗小孩钱】
陆泓景：【不过慢慢年纪小，我还能忍。你们儿子那么聪明的小天才，你们肯定忍了更久吧？】
请问还有比你们家天才儿子喜欢这种智障小企鹅更不适合的事吗？
陆泓景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但成功做到精准攻击，将沈厉川干沉默了。
沈厉川又没回复了。
陆泓景再次把天聊死了。
虽然陆泓景觉得自己全盘获胜，但心里并不是那么痛快。
开开心心发了条自己满意的朋友圈，结果莫名其妙被内涵一顿——任谁都不会爽的。
早知道就不加这人好友了。
也不知道加了来干什么。
可当初是他主动提议加的，陆时祈跟沈雾深又是有些王不见王的竞争关系。
这种前提下，谁的家长先删好友，谁就有种先低头认输的微妙感。
所以为了陆时祈的面子，他再想删除也只能暂时忍耐。
算了。
陆泓景手指一滑，直接清空跟沈厉川的对话框，眼不见心不烦。
再赶紧多看几眼裴慢慢，抚慰一下心情。
……
快到晚上十点，凌玥的黑化妆容终于完成。
裴慢慢早早等困，都已经被陆泓景抱着浅浅小憩过好几次。
虽然早就已经见过，而且是唯一能够接受的小演员，可迷迷糊糊的情况下，突然见到凌玥的黑化造型，裴慢慢还是一惊，大脑瞬间清醒，当场耳清目明。
在场还有其他小演员，在看到凌玥登场后，便以她为中心四处逃窜，能逃多远是多远，说是脚踩风火轮的速度都不夸张。
凌玥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吓人。
惨白的面容，细长哀怨的眉形，黑色眼睛眼线加深的眼圈，以及暗黑哑面的唇色。
又是晚上，她要这么出现在大街上，自称死神估计都没什么违和感。
“终于化完了，坐得我腰都酸了。”
还有十来分钟的准备时间，凌玥便顶着这么副妆容，走到了家人面前。
“小祈，你困不困？要是困了可以先跟爸爸回去，别在这里熬夜。”
陆时祈默不作声，只是这么盯着她，但脚步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凌玥发现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可别说你也害怕了？”
“……”
陆时祈面上强装平静，内心真有几分不平静的波动。
虽然但是，是真的吓人啊。
就算知道这是自己亲妈，也还是吓人啊。
“……不，只是有点惊讶，比我想象中更还原。”
反派不适合太貌美，否则容易让观众三观跟着五官走。
但凌玥这个已经不是貌不貌美的情况了，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阴森苍白，好像暗夜中飘行的鬼魅。
凌玥看向慢慢，故意问：“那慢慢呢，会觉得阿姨这样吓人吗？”
“……”
裴慢慢能接受是不假，可对恐惧判断的正常认知还没失效。
说实话，凌玥站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晚上的，何止是吓人，简直是快吓死人了。
可他忍住了。
硬着头皮强行不认：“……不，不吓人哦！阿姨一点不吓人！”
第122章 第 122 章
拍哭戏的时候, 裴慢慢跟凌玥冲破言语障碍，突然就实现了靠泪水连接的心电感应。
但当时只顾着哭了，而且还忙着拍接下去的戏份, 没能多说什么。
现在终于有了点多余时间能交流, 奈何又已经过去太久，上头的情绪也过去了，找不到重提的切入口。
可看一眼小家伙明明犹豫害怕，眼神却无比坚定认真的模样，凌玥就心底发软了。
依然不需要语言证明什么。
因为她已经从小家伙的表情中得到最好的证明。
凌玥朝着裴慢慢伸出双臂：“那让阿姨抱抱慢慢吧。”
“……”
凌玥手指上贴着同色系的穿戴甲，哥特恐怖风，一眼就先看见上面满满的骷髅元素。
对一个小幼崽来说还是过分刺激了。
裴慢慢看到凌玥恐怖的指甲，苍白面容映着笑容, 又这么朝他伸出了双臂。
虽然不到要被吓哭的程度，但裴慢慢也实在说不出“好”这个字。
小小年纪就体验了一把硬着头皮，自己逼迫自己的滋味。
裴慢慢将一口气分成好几次缓缓吐出，随后对着凌玥张开双手，算是同意她的拥抱了。
尽管他闭上眼睛，还侧过了脸。
脚步都无法控制地往后退了半小步。
看得出来，答应得很牵强。
身体在跟理智做着强烈拉扯的极限斗争。
可他表现得越不情愿，大人越是想要勉强，内心越是有种邪恶的快乐。
凌玥伸手将裴慢慢抱到怀里，脑袋朝着小家伙的脸颊贴近。
“慢慢睁开眼看看阿姨啊。”
这画面落在围观群众眼里也很刺激。
苍白阴森黑暗的凌玥, 加上脸色同样苍白, 还挂着血浆的裴慢慢。
两人脑袋靠着脑袋，说是恐怖动画里的僵尸母子都不为过。
不过凌玥只是稍微逗下裴慢慢。
还要接着拍戏呢, 万一真吓到小家伙导致进度停滞，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差不多就行了。
但正打算把裴慢慢放回去时, 小家伙突然用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并且紧紧抱住。
眼睛睁没睁开不知道，可小嘴挺甜的，很认真地说道：“阿姨不管怎么样，都最漂亮了！就算吓人……也是最好看的吓人！”
“……”
原来夸人好看的词可以用在这样的句式里。
凌玥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夸。
看得出来真把小家伙吓到了，而小家伙也是用尽全身本事，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词汇，用来安慰她支持她。
很难忍住不笑。
同时心底也荡起大片感动的柔软。
确实不需要再特意说明什么了，小家伙的一言一行，始终都是最好的证明。
……
化妆师又给裴慢慢补了下凄惨的尸体妆后，今天的最后一场戏正式开拍。
因为梅诺老师庞大的魔力泄露，导致周围环境也发生骤变，白天变成黑夜，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在造景师的努力下，地上早已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以往这种时候，小朋友们是最喜欢在边上玩的。
可大晚上的，谁敢跟这样的凌玥凑太近？
小朋友们都躲到了远处，真就只有裴慢慢敢躺在她怀里，闭上眼睛，当一具安静合格的尸体。
两场戏的镜头是连贯起来的。
梅诺老师在哀嚎恸哭之后，终于心如死灰般地冷静下来。
眼神灰败，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怜爱抚摸塔塔的脸颊。
意识到塔塔是真的不会再睁开双眼了，梅诺老师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最后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亲吻落下时，镜头切换到了裴慢慢脸上，难得给了他一个两秒的单独镜头。
等再回到凌玥身上，她已经完成妆容的改变，也预示着角色心境发生巨大改变。
随后她抱起塔塔的尸体，如同傀儡般，一步步艰难缓慢地朝前走去。
当具尸体听上去很容易，好像只要闭上眼睛，放松全身，然后这么干躺着就行了。
实际就是这么行了。
裴慢慢本来就有些等困了，是看到凌玥的全新造型后被强行激起了一些精神。
可拍戏的时候眼睛一闭，困意再度袭来，这具小尸体当的又自然又真实。
虽然是个长镜头，但裴慢慢配合无误，凌玥也是完美的零失误，很顺利地一条就过。
结束后，裴慢慢终于能回去卸妆休息。
凌玥则要继续拍摄。
她做一次这样的造型不容易，既然做了，那就不能浪费，先把这个造型下的单人镜头都拍了。
“那就麻烦你带着孩子们回去休息了，我要到明天中午才收工。”
“慢慢明天早上可以休息，到时也拜托你照顾他们了。”
不得不承认，陆泓景在这里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凌玥可以放心将裴慢慢交给他，之后也不用再分神惦记，能专心地继续拍戏。
“放心，我会带着他们睡觉休息，明天下午再给你送回来。”
奈何在回去酒店的路上，裴慢慢不按常理出牌，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精神。
——当小尸体的时间有点久了。
中途虽然没有真的睡着，可迷迷糊糊差点睡过去好几次，也算小憩了好几下。
于是充电两分钟，续航两小时。
他靠最后一格电量撑住了精神，看上去就像睡饱的状态。
对比之下，陆时祈看上去更没精神。
大少爷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在胸前，坐姿看上去很霸气，实际垂着脑袋，眼皮沉重。
还能把眼睛睁开，纯粹是因为裴慢慢不肯放过他，时不时就要开口说两句话，还句句要得到他的回应。
小家伙现在最高兴是凌玥亲了他这件事，一路上说了好几遍，要不是被安全带扣在原地，估计他都想爬到陆时祈身上去。
“哥哥，今天阿姨亲了我两次哦。”
“我好开心呀。”
“要是我也能亲亲阿姨就好了，我很想亲亲她……我还没亲过阿姨呢！”
对比被陆泓景亲的时候，这反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凌玥是天宫上的嫦娥，陆泓景则是土壤地上炸开的稀烂牛粪。
说一遍两遍还好，小家伙高兴，陆泓景也为他感到高兴。
但再多说几遍，陆泓景心里就有些微妙的不平衡了。
换了谁被这么区别对待能平衡呢？
他知道，他清楚，在小家伙心里，他跟凌玥本就有着地位上的显著差距，他想要跟凌玥一样的待遇，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不平衡就是不平衡。
陆泓景酸不溜丢地主动询问：“阿姨亲了慢慢，慢慢就这么高兴啊？”
小家伙不知前方有诈，诚实快乐地应道：“嗯！是呀！”
陆泓景邪恶一笑：“那等会儿叔叔也亲亲你，让你这么高兴好不好？”
“……”
第123章 第 123 章
裴慢慢无法分辨陆泓景是否在开玩笑, 他只知道陆泓景这么一说，他这么一想，内心的快乐立刻消失, 脸上都无法假装出笑容。
当场呆滞老实, 默不作声。
只能眨着眼睛，神情木讷地看向远方。
小家伙要能说话回答，陆泓景怕是连个婉拒都得不到，只能得到来自他全身心的激烈抗拒。
虽然陆泓景猜到了大概会是这样，可亲眼看到小家伙这么明目张胆且夸张的表现后，开玩笑的心思当场向认真转变。
这下是真想欺负他，非亲他不可了。
必须狠狠亲他！
猛猛用力地亲他！
把他亲哭！
一定要把这个小家伙亲哭才能罢休！
不过狠归狠，想归想, 到了酒店后，陆泓景没真敢这么做。
——好感度来之不易，稳定叔叔这个称呼还没几天，他别太嘚瑟猖狂为好。
而且到达酒店后，裴慢慢的好精神原地消散大半，也不知是坐车坐晕了，还是真被陆泓景的话吓到了。
总之一躺床上就立刻睡着，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裴慢慢觉得这几天的时光很幸福。
他跟阿姨在上班，身边居然还能有叔叔跟哥哥的陪伴。
不管在哪里，他都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用再忍受孤独。
虽然这样的幸福很短暂。
陆泓景跟陆时祈只在剧组待了两天, 之后父子俩又单独出去玩了两天，然后直接回家了。
他们也想过离开前再去次剧组, 奈何最近几天拍戏时间都日夜颠倒，凑不出见面时间。
而过十天左右, 剧组又换了个城市取景，这次也待了半个多月。
裴慢慢的戏份不多，前后经历两个多月，他就正式杀青，结束了人生中第一次拍戏体验。
这时天气已经转入盛夏。
时光的流转无声无息，正流逝时没有太大感触，从不觉得快，某些时刻还会觉得过分缓慢。
可季节更迭后再回望，才惊觉原来过去了那么多的日子。
大脑对时间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前一年，结果新的一年都已经过去一半。
再过一半，又是新的另一年了。
凌玥的戏份还在紧张拍摄中，城市相隔遥远，没能亲自送裴慢慢回去。
所以裴慢慢回家那天，是他的生活助理一路照看，到机场后，再由陆泓景亲自接走。
对此，陆泓景搓手表示有种拆盲盒的刺激。
四舍五入又是一个月没见面了，虽然手机视频通话时，小家伙的反应表现很正常，跟他打招呼说话时并不拘谨。
可到真人面对面，陆泓景也没自信能让小家伙保住视频时的状态。
万一又变回先生叔叔了呢？
谁说的准呢。
裴慢慢就是这样的迷之幼崽。
两人的视频对话接通着。
裴慢慢使用手机已经越来越熟练，知道要对着自己的脸，而不是再乱七八糟地到处晃了。
“叔叔，我下飞机了，我在走过来了哦！”
一下飞机，裴慢慢就拨通了跟陆泓景的视频通话，然后全程位置共享。
听上去还挺兴奋期待的。
但陆泓景做叔叔做得很老实，不敢觉得这股兴奋是跟自己有关系，也不对现实见面后的“叔叔”有所期待。
“好，叔叔就在这边等你，慢慢出来就能看到了。”
“嗯，嘿嘿……”
跟凌玥分开是挺难过，可结束所有工作后的放假他感到更快乐。
至少现在是这样。
小家伙满心满意都是终于可以休息的欣喜，小小年纪就已经体会到了打工人的最大乐趣。
所以走两步就忍不住傻笑几声。
从视频里对着的角度看过去，实在有几分呆头呆脑，但笑容又极具传染力，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跟着一起傻笑。
陆泓景看着手机，时而抬头看看前方，还担心小家伙太小个，出来的时候会淹没在人群里，自己看不到——结果裴慢慢真过来的时候，他一眼瞧见，在人群中竟无比显眼。
戴了顶白色的渔夫帽，身上是鹅黄色的短袖，搭配白色的宽松短裤。
下面又是鹅黄色的袜子跟一双白色休闲鞋。
像个溏心荷包蛋，又像只奶黄包。
总之就这么朝着自己过来了。
唯一丰富斑斓的色彩，来自他身上的小企鹅背包。
估计是后来凌玥新买给他的，反正陆泓景没在家见过，色彩搭配那叫一个五颜六色千紫万红，简直丑到人神共愤。
他总以为自己将这只企鹅的丑陋周边都见齐了，以后就算还有丑的，底线也已经在那里摆着了。
但现实就是冷笑着告诉他，不，别小瞧它了，还有更丑的在后面等待。
这不今天又见到了？
说实话，陆泓景内心有那么几分浅浅的绝望。
小家伙长得那么乖巧，穿得那么可爱，怎么非要背个死丑的企鹅？
凌玥竟也任着他这么搭配？
出门前敢不敢好好照一下镜子？
可裴慢慢也一眼看到了人高马大的他，并无陆泓景担忧中的生疏拘束，这回小家伙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是赶紧小跑到了他面前：“叔叔，我回来啦——”
这一声软软糯糯的叔叔出口，陆泓景感觉骨头都变得轻飘飘。
连看丑企鹅也顺眼了。
整个地球因此和平而美好。
他在小家伙面前蹲下，这时才发现，小家伙似乎长高了不少。
短袖短裤下，再也不是一双短手短脚，现在明显见长。
就是好像长个不长肉，所以显得身形更单薄纤细。
肯定是拍戏太辛苦。
回家得好好补充营养了。
陆泓景揉揉小家伙脑袋，将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个遍，语气玩笑道：“慢慢工作辛苦了，终于能回家好好休息了。”
时隔一月，再度见到陆泓景，其实裴慢慢还是有些紧张的。
只是他能克服了。
而且心里记得更多的，已经变成了陆泓景对他的好。
所以他大方应道：“……嗯，我下班回来啦，可以不用上班啦！”
陆泓景被他逗笑，伸手揉揉他脑袋，实在很想就这么把他抱进怀里一顿狂揉狂亲，狠狠吸上一顿。
可考虑到这是在公众场合，边上还有生活助理看着，以及裴慢慢对此的排斥，陆泓景只能作罢。
先对生活助理道：“一路辛苦了，可以交给我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生活助理先一步离开后，他才问裴慢慢：“可以让叔叔抱抱你吗？”
亲是不能乱亲了，但抱是必须得抱的。
要是小家伙不同意，那他只能强制拥抱了。
好在裴慢慢对陆泓景的拥抱不排斥，不仅很爽快地答应了，还主动冲着陆泓景张开双臂：“好呀！”
只要陆泓景不对着他的脸乱亲一通就好，其他什么事都好商量。
此情此景，陆泓景的骨头就更轻更飘了。
伸手将裴慢慢举起抱进怀里，重逢画面还真有几分父慈子孝的视觉效果。
“抱着好像比之前沉了点呀？慢慢是不是偷偷长大了？”
“嘿嘿，我有长高哦……可是我，不是偷偷长大的，我是认真长大的！”
每天努力吃饭，认真睡觉。
是很用心在对待长大这件事的。
“好好好，是认真长大的。”陆泓景被小家伙的说法逗笑，“这样做得很好，慢慢要继续保持，不仅要把个子长高，身上也得多长点肉才行。”
裴慢慢认真应下：“……嗯！”
对他而言，这也算是夸奖的一种了。
在剧组的时候，周围的人天天见面，就算有数据的变化记录，可肉眼观测下，他的长高长大并不明显。
但陆泓景刚见面就这么夸他，这让裴慢慢信心倍增，立马暗下决心，之后要更加努力地多多吃饭。
裴慢慢是下午到的，再从机场开回去，时间正好能接陆时祈放学。
面对陆时祈，裴慢慢就更热情了。
他们到达时，学校刚放学，陆时祈还没出来。
以前来接陆时祈的时候，裴慢慢安静乖巧，是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陆时祈上车进来。
这回大概是真的太过思念，他降下车窗，全程将小脑袋支在车窗上等待。
睁着自己漆黑水亮的大眼睛，在出来的一个个学生中来回穿梭，无比认真，连陆泓景跟他说话都听不见。
只全身心专注地寻找他的哥哥。
发现陆时祈出现后，立刻视线锁定，这下直接坐不住了，伸手熟练地将车门一开，火速就跳下去。
陆泓景想拉都拉不住，想提醒他别跑都来不及，小家伙就跟开了加速特效似的，一溜烟蹿到陆时祈面前，直接原地蹦跶起飞，最后挂到陆时祈身上。
“哥哥！我的哥哥！”他大声喊道，“我回来啦！我来接你啦！”
周围全是学生。
虽然不可能都认识陆时祈，但看见这番场景，难免好奇地再多看几眼。
平时陆时祈并不喜欢被人围观，可今天很享受这种感觉。
因为裴慢慢在他眼里无敌可爱，陆大少爷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小家伙的可爱貌美值，此时统统化成他的自信荣誉值。
大少爷连腰杆背脊都挺得更直了。
而且是真的很久没见了，陆时祈也很想念裴慢慢。
因此难得将思念情绪外露，没有再硬装冷酷，而是回抱着裴慢慢，原地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的圈。
手里拎着的书包直接扔到边上。
毫不顾虑周围人的看法。
被这么抱着转圈，裴慢慢也很开心，抱着陆时祈的脖子，咯咯咯笑个不停。
“哇哦——我在飞——哈哈哈哈——”
独属于两个小家伙的重逢时刻。
不需要上前查看，不需要开口询问，光看这个画面，就能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思念，以及这一刻的开心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看着两个小家伙相拥转圈的画面, 陆泓景心底升起一股岁月静好的安定感。
生活中总有些平凡却很珍贵的小事。
对陆泓景来说，这样家庭和睦的场景，绝对能排进心中前三。
虽然还是有那么点不平衡——怎么小家伙对自己就没这么热情奔放呢？
但因为热情对象是陆时祈, 问题被迫不大。
转念再想, 裴慢慢也不可能对别人这样啊。不管怎么算，自己在他心里都能排进前三名，这已经很了不起的名次了。
所以没关系没关系。
他相信未来总有那么一天，小家伙也会用相同热烈的态度对他。
陆时祈跟裴慢慢无视地点，也无视周围人的存在，原地转了好多圈。
差点踢到别人后，才不得不停下。
“有病啊！在这里转你妈的圈圈！”
粗鲁的咒骂声打破了两人重逢的快乐氛围。
陆大少爷理亏在身，但听到这句话, 还是用自己凶神恶煞的眼神瞪了回去。
“……”
对方差点被踢到，骂的确实也很脏，但对上陆时祈这样的眼神，还是不服地沉默闭嘴，快速离去。
裴慢慢很不好意思，觉得他们妨碍到别人了，很想从陆时祈身上下去。
“……唔，哥哥，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
裴慢慢第一次被这么抱着转圈圈，他发现自己竟挺喜欢这种感觉。
可在这里会打扰到无辜的过路人, 回家转的话就没问题了。
他们可以想转多久就转多久。
裴慢慢在陆时祈怀里扭扭身体：“你放我下去吧！”
陆时祈却没有放下他, 久别重逢的喜悦藏在大少爷冷酷的表情下。
“没事，我抱着你, 没几步路。”陆时祈道，“你拿着我的书包。”
“……哦哦, 好。”
“沉不沉？”
“不沉！”
于是裴慢慢抱着陆时祈的书包，陆时祈则抱着裴慢慢，快步往车的方向走去。
脸上没有明显外露的表现，但陆时祈周身的气场已经变得轻松愉悦。
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亲爹陆泓景最了解不过。
而且陆时祈上车后，裴慢慢的话明显增多了，小嘴一路叭叭地停不下来，不停跟陆时祈讲述自己在剧组里各种好玩有趣的事。
“对了，哥哥快看！”
说完这次坐飞机的特别体验，裴慢慢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往自己身侧掏东西。
然后就把那只五彩斑斓的小企鹅背包掏了出来。
这令人绝望的色彩搭配。
以及更令人绝望的，裴慢慢的审美风格。
“这是阿姨送我的哦！”
裴慢慢自我感觉极好，收到这个小企鹅无比开心，喜欢到要立刻拿出来跟陆时祈分享的程度。
“是我的杀青礼物呢！我好喜欢！”
“……”
难怪是杀青礼物。
是等到小家伙终于把戏拍完，凌玥才肯送给他吧？
否则要天天背着这么个玩意儿在剧组瞎晃，估计凌玥也接受不了，怎么都会担心别人从而质疑她的审美有问题。
可送礼物么，肯定还是要送当事人感兴趣，要送裴慢慢最喜欢的才行。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审美风格？
他已经六岁了啊！
怎么还跟五岁的时候一样！
怎么就是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绚烂色彩呢！
还好刚才跑出去迎接自己时，裴慢慢没有背着这只包，不然陆时祈都不敢想自己的内心该有多挣扎纠结。
穿得明明这么可爱，像只流心圆□□黄包，搭配上这头花企鹅也太古怪了吧？
“哥哥，好看吗？是不是很好看！”
“……”
分享就算了，贪心的小家伙还企图得到陆时祈的认可跟赞美。
看着这么只丑陋的花企鹅，陆时祈实在不愿违背良心。
可再看满脸笑容期待的裴慢慢，又不忍心叫他失望。
“扑哧。”
司机陆泓景没忍住，发出了吃瓜的嘲笑声，陆时祈感觉心头压力更大了。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才见面就先亲手泼裴慢慢一盆冷水吗？
相比之下，还是出卖良心的难度更低。
陆时祈无声地呼出口气，挤出虚假笑容：“……嗯，好看。”
裴慢慢不疑有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嘿嘿……那我也送，哥哥一个哦！”
“阿姨送了好几个，我还有呢！”
“………………”
陆时祈顿时就有种被恩将仇报的感觉。
他为了裴慢慢幼小的心灵不受到伤害，所以选择违背自己的良心说假话，结果裴慢慢反手就是一个礼物攻击，打得他措手不及。
陆时祈将视线转到了陆泓景身上。
虽然陆爸爸没再发出猖狂嘲笑的声音，但通过车视镜，陆时祈照样能看到他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围观看戏的快乐从周身溢出。
陆时祈试图拒绝。
这就不能再答应了，他绝不可能背着这种玩意儿出门，还不如死了。
“既然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你就自己好好留着。”
陆时祈语重心长地说：“要好好珍惜别人送的礼物啊。”
谁想裴慢慢很快接上：“是给哥哥呀，没关系哦！”
“哥哥跟我一起背小企鹅的话，我会很开心哦！”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哪有撞衫撞包的概念，巴不得跟喜欢的好朋友一模一样。
“………”
陆时祈余光瞥见陆泓景的笑容更猖狂，这回还直接张开嘴，连牙齿都露出来后，决定地将他也拖下水。
“好吧，我们一起背。”
“那要不要给爸爸也一个呢。”陆时祈说，“你如果只送我一个人，爸爸会伤心的，也应该给他一个。”
怕小家伙听不懂，陆时祈都不敢说太委婉，而是明白大胆地当场指出。
陆泓景：“……”
一秒表演笑容消失术。
嘴角微笑的弧度当场就下来了，连忙打算拒绝，这是小孩子的背包，大人用不到。
可裴慢慢答应的速度更快。
“……好呀，大家一起背最好啦！”
透着喜悦的语调软软糯糯，好像块融化的棉花糖，黏黏糊糊地飘进陆泓景耳朵里，然后糊在他的心上。
这！叫！人！怎！么！拒！绝！
除非真是铁石心肠的狠心人，否则听到这种软乎乎的语调，根本说不出拒绝。
陆泓景心底当场酥麻几秒，忘了言语回应。
裴慢慢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接着说：“如果叔叔不讨厌的，愿意的话……”
“……”
好了，这下陆泓景是错过最佳拒绝时机，更说不出拒绝了。
讨厌。
这个词多少有点言重。
小家伙大概是想表达“嫌弃”的意思，只是词汇有限，或者一时三刻没想起来，才用了自己更加熟悉的“讨厌”。
叫陆泓景怎么拒绝呢。
要是拒绝，就像承认了这份“讨厌”，估计裴慢慢以后就不敢再送东西给他了。
不得不承认，陆时祈这招简单却很有效。
陆泓景刚才还在猖狂嘲笑，现在自己被拉下水，彻底笑不出来。
只能变得跟陆时祈一样，强迫自己答应：“叔叔怎么会讨厌呢……要是慢慢愿意送给叔叔，叔叔会很开心的。”
闻言，裴慢慢的语气又恢复喜悦，再度染上甜美笑意：“我愿意呀，我很愿意哦！等回去，我全部拿出来，可以自己选哦！”
最喜欢的他已经背在身上，剩下的决定大方分享，让叔叔跟哥哥自由挑选。
裴慢慢表示很开心。
而陆时祈跟陆泓景互相伤害，最后双双落水，谁都别想逃。
……
不过路上又说了很多别的事，到家后，陆泓景更是说了今晚的菜单作为诱惑，成功将裴慢慢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让他暂时忘记还藏在行李箱内的小企鹅背包。
为庆祝小家伙第一次演戏顺利杀青，以及出门工作这么久，终于能结束休息，当晚不仅所有菜色都按着他的喜好安排，另外还准备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
虽然嫌弃小企鹅，回避小企鹅，时不时还要言语贬低小企鹅，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得靠小企鹅来让裴慢慢高兴。
是的，没错。
三层大蛋糕是特意订做的小企鹅造型。
突然就理解了凌玥送花企鹅背包的心情。
区别只是凌玥送的背包实在太辣眼睛，而陆泓景订做的蛋糕趣味可爱，至少能作为配图在朋友圈发送，不会拿不出手。
裴慢慢也很愿意跟三层大蛋糕合照。
他还是第一次能亲口吃到三层大蛋糕，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的小企鹅，而且整个蛋糕还是送给他的礼物。
陆泓景给他拍照的时候，小家伙的眼眸水亮灵动，笑容活泼治愈，特别出片。
这回陆泓景没再客气，选满九宫格点击发送。
配文：恭喜小宝首部电影顺利杀青！
虽然目前只是向前推进了一小步，但以后肯定会有更多更大的进步！
发过一次后，再发就真的什么都不在意，连称呼都不在意了。
随便其他人会怎么想了反正他就叫小宝了，裴慢慢就是他们家的小宝了。
而且也藏了点暗戳戳的故意成分在里面。
自从被沈厉川内涵后，两人再度成为零交流的互联网朋友。
虽然从上次结局看，好像是陆泓景略胜一筹，但实际陆泓景也没多开心，还是落下不少介意在心头。
所以这回裴慢慢杀青，他是必发朋友圈的。
恨不得单独发给沈厉川看，恨不得特意圈沈厉川来看。
恨不得明明白白地打字告诉他：是的，他们就是要让孩子当童星。
就当。
不仅现在当童星，长大了还要当大明星。
你看不顺眼就去不顺眼吧。
最好能气死你。
虽然他也知道，经历过上次内涵版的唇枪舌战，这回沈厉川大概率不会再说什么，可脑补一下沈厉川想说不能说，只能默默心堵的样子，陆泓景就身心舒畅。
当然，最好沈厉川敢再来跟他对线，这回他早早有所准备，已经将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想到了，誓必要让沈厉川落荒而逃。
但可恨他的所有准备没能派上用场。
等到第二天，陆泓景甚至连沈厉川虚假的点赞都没等到。
肯定是沈厉川怕了。
对，没错，绝对是这样。
陆泓景单方面宣布自己获得胜利，随后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因为现实出现了其他意外情况，急需他们解决。
随着裴慢慢的顺利杀青，最初签订的合同就算是结束了。
虽然其中有一项需要配合电影宣传，但裴慢慢不是什么要紧角色，需要他非到不可的现场大概率不会有。
照理来说，合约履行到期，陆家该把他送回去了——可看眼下的情况，陆家的谁能舍得呢？
所以谁都没提这件事，这段时间就只让裴慢慢在家无所事事地待着休息。
但这么过了一周后，很现实的问题就来了。
所以之后到底怎么办呢？
小家伙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地休息下去吧？
总让孩子单独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啊。
凌玥还在拍戏就不说了。
陆泓景要上班工作，偶尔还得出差，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家。
虽然陆时祈马上就能放暑假了，可大少爷暑假的行程安排也挺满，期间还得去好几个城市比赛学习。
这种情况下，给裴慢慢安排点课程学习也是很要紧的。
初步打算是让他继续去上表演课，趁着年纪小，基础能打多牢算多牢。
可暑假之后呢？
论起来，小家伙也到该上小学的年纪了。
他们虽有足够的财力跟门路给小家伙安排好一切，可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要是小家伙的叔婶亲戚动点坏心思，都是他们实际操作路上的阻碍。
但那时他们都以为，想留下小家伙不是什么难事。
裴慢慢的亲戚对他并不上心，目前负责照看他的叔婶又贪婪吝啬，肯定是舍不得在裴慢慢身上多花钱的。
如果他们愿意负责裴慢慢往后的所有支出，对这些亲戚来说，绝对是桩能减轻不少负担的好事。
真属于天上掉馅饼了。
再傻的傻子也不能拒绝啊。
可谁能想到，他们还没找小家伙叔婶说这件事，对方就先找到他们，而且是要将裴慢慢接回去了。
大早上的，接到凌玥这通电话，陆泓景刚睡醒的低血压直接原地飚成高血压。
“怎么还有他们的戏份？”陆泓景不敢置信地问，“他们不是应该乖乖等着我们去开条件，只出现在台词里就算完事了吗？竟然还敢主动来找我们？”
凌玥叹气：“还好他们不是很懂，估计合同也没看太仔细，我暂时用合同挡回去了。”
凌玥也后悔，主要是打钱太积极了。
裴慢慢作为小配角，拿的是固定工资，一共分成了三期支付。
第一回是进组前的定金。
第二回是拍戏进行到一半时。
最后一次是前两天，杀青后的最后余款到账了。
钱说多不多，税前也就两万出头，而且作为“代理中间商”，凌玥还抽成了百分之三十。
也不是她黑心，而是裴慢慢没有经纪公司，一切学习生活费用都是她支出。
如果最初分文不收，只会显得她太好说话，那对叔婶就该更过分了。
凌玥抽成的这部分肯定都会留给裴慢慢，但剩下的没有办法，只能交给他的监护人。
这对裴家叔婶来说无异于意外之财，而且前后才两个多月罢了，就有一万多进账。
很显然，他们是从裴慢慢身上嗅到了商机。
既然裴慢慢能赚钱，那就该让他多赚点。
等之后电影上映播出，哪怕不能一炮而红，但趁有热度的时候，接点小广告小代言不成问题。
到时裴慢慢的叔婶肯定只看金钱数额，能捞多少算多少，不会考虑其他好坏。
可对裴慢慢而言，这绝对是种巨大的伤害。
谁能容忍他们这么糟践裴慢慢？
光是猜测想象，陆泓景就感觉血压一路红灯，在即将爆炸的边缘徘徊。
“这对王八蛋，该死的人怎么看都是他们。”
陆泓景一般不会轻易诅咒，但这对叔婶实在太不像话，陆泓景真的很想毙了他们。
“唉，他们是该死，可偏偏不死，有什么办法呢？”
凌玥很头疼。
“我已经请律师再把这份合同好好看看了，希望能找点漏洞出来，方便我们后续留下慢慢吧。”
现在夫妻看法一致，商量起来就很容易。
“电影还没拍完，拍完也不会立刻上映，说不准还能拖个一两年。”
“……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够我们想出个办法了吧？”
夫妻俩都叹气。
后面的话暂时没人敢接。
但要是没有想出办法呢？
如果裴慢慢的叔婶执意要将他接回去，他们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强行将孩子扣留下来吧？
陆泓景按按额头：“肯定会有办法的，既然他们最想要的是钱，最终肯定也能用钱解决。”
说是这么说，实际心里也没太大自信。
一旦裴慢慢真有赚钱能力了，按照那对叔婶浅薄狭窄的目光，肯定会想把孩子掌握在手心。
不管他们这边给多少，就算一毛抽成不要，全部拱手相送，那对叔婶也会觉得他们私下昧了不少。
陆泓景道：“这件事先别让小祈知道，他肯定无法接受要跟慢慢分开……况且这小子什么都敢干，我怕他冲动行事。”
凌玥认同：“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是等这件事解决后再让他知道吧，也省得他一起操心。”
结果话音刚落，陆泓景的房间就被大力推开，陆时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爸爸，你在说什么——什么要跟慢慢分开，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是在说拍完戏要把慢慢送回去这件事吗？”
“为什么还要送回去，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会把慢慢留下来的吗？”
“……”
好了，不用隐瞒了。
陆时祈已经凭自己本事偷听到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陆时祈出来的速度太快了。
陆泓景也才刚知道这件事, 接下去的打算正做到别让陆时祈知道这步——然后陆时祈就冒出来了，当场将他抓获。
这怎么搞。
陆泓景都被吓到了。
这小子怎么就冒出来了？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怎么就进来了？！”
陆时祈无视陆泓景的反应疑问，只问自己想知道的：“先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
“你们是在商量哪件事。”
“你们不会打算背着我把慢慢送回去吧。”
“那当然不会。”
能看出来陆时祈是立刻急了, 猜测的方向跟假设当场就飙升到很过分的程度。
“我们怎么可能背着你把慢慢送走, 我们是在讨论该怎么做才能把慢慢留下来。”
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虽然他们打算隐瞒陆时祈，怕他知道了着急，觉得他还是不知道好。
可老天不这么觉得，非要让陆时祈知道不可。
主卧空间很大，隔音效果又好。
照理来说，就算陆泓景在里面尽情唱歌狂嗨，陆时祈在门外都不一定能听清。
可这件事让陆泓景感到心烦，一边跟凌玥商量, 一边就不知不觉开始在房间内走动，还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而陆时祈刚好站在门外，听到了最恐怖的那句话。
虽然陆泓景火速否认了陆时祈的猜测，但陆时祈是自己偷听到了这种事，因此对父母的信任值暂时降到最低，言语间充满怀疑。
“如果是为了让慢慢留下来，那为什么要瞒着我，还不想让我知道？”
陆时祈的猜测逻辑也没问题。
“难道不是应该告诉我，让我跟你们一起想办法吗？”
陆泓景将通话按了免提。
既然陆时祈都听到了，再隐瞒就没意义了。
他不是能任家长随意隐瞒的小孩, 要是不让他知道个清楚明白, 还妄想糊弄他，那最终结果大概会是个混乱的天翻地覆。
凌玥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出来：“爸爸妈妈知道你聪明, 肯定愿意帮我们想办法。”
“可这是应该交给大人解决的事情啊，爸爸妈妈只是不想让你跟着一起着急操心。”
陆泓景接上：“对啊, 你看看你现在……还没搞清来龙去脉，只是听个大概，你就已经急上了，可见爸爸妈妈的顾虑十分有必要。”
陆时祈看了陆泓景一眼，眼神冰冷，显然对他这样的说法极不认可。
但事关裴慢慢能不能在这里留下来——对于这件事，陆时祈没办法全盘做主，最终还是得靠陆泓景跟凌玥的意思，为此不得不忍耐，将很多话咽了下去。
陆时祈感觉自己是在忍辱负重，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说道：“那你们商量到哪一步了？不会就商量到别让我知道这步吧？”
陆泓景：。
不愧是他们家的小天才。
真聪明真能猜啊大宝，一猜就给你猜中了。
好在有凌玥在一旁解释：“小祈，爸爸妈妈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愿意，但是你放心，这件事爸爸妈妈跟你站在同一边，绝对不是我们主动想将慢慢送回去的。”
“现在是慢慢的叔婶想利用他赚钱，所以要把他接回去。”
“这件事不能急，在电影正式上映前，我们都能用合同留下慢慢……至于到底怎么做才能彻底留下慢慢，这期间我们再想办法。”
陆泓景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陆时祈呼出口气，难得任性：“我不管，总之你们必须留下慢慢，我知道你们能做到的。”
“好，我们会想办法的。”
“不能糊弄我，不能现在看上去是答应了，到时候又说没办法。”
陆时祈的任性就是这样。
大部分时间都挺独立自主，不需要父母操心，可一旦当他提出任性过分的要求，那就会是真的很任性很过分。
否则也不会有小魔头的美名傍身了。
“我要你们保证一定能留下慢慢。”陆时祈道，“不然我就自己想办法。”
“……”
可怕的就是他要自己想办法了。
谁知道他会想什么办法。
他太聪明了，年纪又小，遇上真讨厌的事，心里根本不会有所顾忌，下手更叫一个没轻没重。
“你想什么办法？你可别是想着去放火，要烧死人家叔婶吧？”
虽然还不至于到要取人性命的程度，但陆泓景都这么建议了，陆时祈表示自己会考虑考虑。
“如果真到你们没有办法的时候了。”
“……”
“你这小坏蛋，别上来就这么恐吓你爹妈行吗，多给我们点时间……我们是要跟人家抢孩子啊，这很复杂的。”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裴慢慢是领养的了，跟那群所谓的亲戚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而这群亲戚的存在对裴慢慢来讲只是些危险隐患，最多就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可是没办法。
领养了就是领养了。
没有血缘关系怎样，知道他们对裴慢慢不好又怎样。
裴慢慢的户籍信息，所有身份证明都在他们那里。
从法律上看，只有他们才是裴慢慢的合法亲戚，合法监护人。
在这边生活再快乐幸福也没用。
在法律上，裴慢慢跟他们一家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除非家人愿意放弃，否则陌生人怎么争得过家人。
“我不管。”陆时祈信任地又说一遍，“你们肯定能做到的，我要你们保证一定留下慢慢，不能让慢慢回去。”
“好好好，爸爸妈妈向你保证，肯定留下慢慢，不会让他回去的。”
“你的保证很敷衍，像在哄我。”
这小少爷真的很难伺候。
不保证不行，保证了也不行。
难道还要他们语重心长，声情并茂，先演上一段情景剧，做几番来回拉扯后再保证才算真正有效的保证吗？
“你不是相信我们能做到吗？”陆泓景道，“既然相信，那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
挂了电话，父子俩一起从房间出去。
其实陆时祈会来找陆泓景，是想看看他起床了没。
说好今天早上送他去上学的，但陆泓景起得比平时要晚。
结果刚走到房间门口，陆时祈就听到了这么刺激的内容，这才直接破门而入。
好在父子俩天生同款冷淡脸，平静下来后，没让这件事影响他们的状态。
他们并不打算让裴慢慢知道这件事。
因为光想就能猜到小家伙的反应了。
要知道叔婶准备将自己接回去，他绝对会很失落很害怕很绝望。
被这样的人家领养已经很可怜了，谁能忍心再让他陷入这种恐惧呢？
最好是在裴慢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默默将这件事处理了。
事后也不必再知道。
他短暂的小小人生早就经历太多磨难挫折，以后只要在这边无忧无虑地成长就行了。
父子俩走到餐厅，小家伙正忙着端上自己亲手做的早餐。
最近在家休息，无事可干。
他又变成了那个不用上学不用上班的小朋友，每天从睁眼开始就很闲。
所以重拾对美食的热忱，主动跟着厨师学做吃的。
小家伙有一条异常奇怪但又坚定迷信的认知——只要他学会做饭，那他就能吃到好吃的饭，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哥哥，叔叔！”
早餐大获成功，他心情极好。
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笑容，双眸亮晶晶的。
“我做了好吃的，是甜甜的糯米饼哦，可好吃啦，你们快点来吃吧！”
虽然裴慢慢是在场唯一有过演戏经验的崽，但陆泓景跟陆时祈的自然演技也不差，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淡定如常地坐下了。
陆泓景很给面子地问：“慢慢这么厉害啊，竟然都能帮忙做早餐了……是做了什么饼啊？”
“嘿嘿！是甜甜的糯米饼哦，加了红糖的！”
小家伙很兴奋地分享起自己的经历。
“叔叔，我也帮忙煎了呢……倒了油，锅里会砰砰炸开，一开始我可害怕了。”
“是吗，那慢慢真了不起，竟然都能煎糯米饼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早餐的成功让裴慢慢心情大悦，陆泓景的夸奖更是锦上添花。
“我来给你们夹哦！”
小家伙晴朗的心情更加灿烂，半个身体都探进了餐桌，不管多么艰难费力，都要主动为他们夹一块自己亲手做的红糖糯米饼。
实际仔细看就能发现，小家伙煎的糯米饼是有点翻车的。
好几小块黏成了一大块，有些地方的糯米粉估计是没搅匀，还能看到明显凸起的颗粒。
再从颜色上看，红糖绝对没少加，以裴慢慢对甜食的喜好程度判断，起步就是致死量。
啪——
黏团在一起的糯米饼实在不好夹，对裴慢慢的小手小胳膊来说太费劲了。
最后咬牙切齿，借着整个手臂的力量撬起，是硬生生甩进了陆时祈的盘子里。
别管这个方法怎么样，就说是不是顺利夹给陆时祈了吧。
啪——
成功一次后，裴慢慢故技重施，也给陆泓景来了这么一下。
很好。
看着他们的盘子里都有了，裴慢慢心满意足地坐回椅子上。
陆时祈看了眼餐盘里的红糖糯米饼，满满的油加满满的糖，都还没吃，就已经开始感觉消化不良了。
但这是裴慢慢亲手做的，还是裴慢慢亲手夹的，陆时祈硬着头皮都会多吃几口，不想让小家伙失望。
陆时祈浅尝一口。
果然——
是致死量的红糖。
虽然这红糖甜得挺清爽，不会叫嗓子难受，但这剂量实在有点过分了。
糯米又不容易消化，一口下去，陆时祈感觉胃都黏住了。
这真是很悲伤的一天。
他感觉今天刚开始就迎来了结束。
因为他不能将这份痛苦表现出来。
咽下后还要虚伪地表示：“……嗯，是甜的，很好吃。”
裴慢慢心满意足。
什么话都没说，但视线从陆时祈身上转移到了陆泓景身上，开始等待陆泓景的反馈。
陆泓景也咬了一口：“嗯，好吃。”
区别是陆泓景真这么认为。
虽然卖相实在让人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可糖油混合物怎么会不好吃，大早上来这么一口碳水炸=弹，陆泓景只感觉神清气爽，脑子都清楚了。
但吃两口行了。
再多吃就要来口黑咖啡缓缓了。
陆泓景真心夸奖着裴慢慢：“真的很不错，没想到慢慢这么厉害。”
“嘿嘿！”
裴慢慢期待得到这样的夸奖，可真得到后，又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这份不好意思只持续了两秒，他就又兴奋上头地表示：“……叔叔，我以后，可以一边当大明星，一边当大厨师哦！”
许是自己还太年幼，所以对“大”比较向往执着，梦想职业前面都要加上这个前缀。
“……叔叔，我以后，当大厨师了，会照顾好哥哥的！”
“哥哥不爱吃饭，我做得很好吃，会让他多吃点的！”
第126章 第 126 章
裴慢慢说得很认真,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陆泓景听完有些感动。
陆时祈则是完全不敢动。
陆泓景想的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家伙还不会做几道菜, 但已经开始为陆时祈考虑了。
知道陆时祈不爱吃饭, 就想着做好吃点，能让陆时祈多吃点。
这跟专门为了陆时祈学做饭有什么区别？
谁听了会不感动？
然后陆时祈听完，内心只有一片麻木。
坏了。
是冲他来的。
再低头看眼盘子里的红糖糯米饼，陆时祈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每天让他吃这些东西的话，那他迟早离家出走。
是，对。
没错，就是这样。
他知道，裴慢慢这么个小身板做这些东西不容易, 他为自己着想付出的心思也很感人。
但他还是要离家出走。
反正他不可能每天吃这种东西的。
陆泓景只顾夸奖小家伙：“慢慢真了不起啊，那以后哥哥就交给你照顾了。”
陆时祈：。
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裴慢慢欢快应下，小模样看上去很自信：“没问题哦……我一定照顾好哥哥！”
陆时祈：。
不了吧，还是别照顾了吧。
而且真实情况谁照顾谁也不好说啊。
但陆泓景很给小家伙面子，笑着应道：“好，有你照顾哥哥，叔叔很放心。”
陆时祈本就不多的胃口，先是被甜腻的糯米饼黏到，现在又被陆泓景跟裴慢慢无视他个人意愿的态度伤到，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陆时祈很想逃离餐桌, 于是找了个极度荒诞的借口：“突然想起漏了一门作业, 我先去补上。”
陆泓景：“……”
差点被这理由噎死。
离谱程度相当于裴慢慢说小企鹅是智障——但哪天裴慢慢真说小企鹅是智障了，陆时祈都不可能真的去补作业。
看来他是真心想逃离裴慢慢的红糖糯米饼, 再多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如果陆时祈愿意将真心话告诉裴慢慢，裴慢慢是会有几分难过, 但最后还是愿意接受现实，不会硬要陆时祈吃的。
因为他知道陆时祈很挑剔。
又不是突然变挑剔的，他从见到陆时祈的第一眼开始，大少爷就在全方位无死角展示他的挑剔，只是在食物这方面最明显罢了。
所以他早就接受这个现实，并愿意研究陆时祈的喜好。
可谁叫陆时祈又是个极度别扭的傲娇鬼，不肯说实话就算了，还虚伪地夸了好吃。
那裴慢慢就要当真了。
见陆时祈这么离开餐桌，早餐压根没吃几口，裴慢慢灵机一动，决定将剩下的红糖糯米饼打包，让陆时祈带去学校吃。
因为在家也是闲着没事干，只要裴慢慢能起床，那他就会陪着陆时祈去学校。
这天早上自然也一样。
“给你，哥哥！”
刚上车，裴慢慢就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小背包打开，然后把打包盒当作礼物一般拿出来。
“嘿嘿……是早上的饼哦，你没吃完，我特意带来给你啦！”
“……”
“哥哥，我是不是送给你，一个很大的惊喜啊？”
盯着在透明打包盒里油腻翻滚的红糖浆跟油水，陆时祈简直心如死灰，内心的灵魂形容枯槁。
怎么不算惊喜呢。
这绝对是个巨大惊喜。
为了不让裴慢慢难过，陆时祈当面只能接过收下：“……嗯，这真是个超级巨大的惊喜。”
心里打算到了学校就丢掉。
是，对，他知道。
这样做很浪费裴慢慢的心意。
但对不住了，有些时候该浪费的东西必须浪费，不然也是他自己遭罪。
就是突然又回想起裴慢慢叔婶要接他回去的事——尽管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可能性完全为零——可想象力就是种无穷无尽的存在，能直接将人拖入假设的情绪。
如果放在电影剧情里，这是裴慢慢第一次给他做吃的，大概率也会成为最后一次。
白天他在学校非常嫌弃地扔掉。
等放学回到家，就会发现家里已经没有裴慢慢的所有痕迹，他已经被接走。
说不定还当场登上了去往其他城市的列车，自己想追都没法追。
最后独自待在裴慢慢住过的房间，坐在他睡过的小床上，睹物思人，默默思念，默默后悔流泪。
想象如此虚无荒唐。
可不舍不愿的情感真实存在。
下一秒，陆时祈张开双手，将裴慢慢紧紧抱进自己的怀抱里。
裴慢慢一愣：“……唔？”
好突然的拥抱。
发生什么事了？
陆时祈认真道：“慢慢，谢谢你。”
虽然他不会吃，但不能忘记表达感谢，至少为裴慢慢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你做得很棒，将来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厨师，我会好好珍惜你做的油饼。”
虽然称呼已经出卖他的真实想法，实际连是什么饼都没记住。
但管他呢。
裴慢慢照单全收。
收下了陆时祈的拥抱，也收下了陆时祈的鼓励跟珍惜。
还伸手拍拍陆时祈的后背，双眸里自信放光芒：“嗯嗯，我成为大厨师，每天都给哥哥做好吃的！”
……
自信骄傲的陆大少爷，终究还是被早上的事情影响了情绪。
尽管相信父母能做到，父母也保证了会做到，可在一切尘埃真正落定前，他将始终为这件事牵挂担心，无法放下。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两旁都是车，道路略显拥挤，短短五十米的距离能开好几分钟。
不少学生已经下车步行，穿着统一清爽的夏季制服。
冬天时并不觉得哪里吸引人，可夏天制服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裴慢慢的视线落在窗外，说话语气带着几分羡慕。
“这里有好多小朋友啊，大家穿的都一样……”
“啊！是小企鹅书包！好漂亮的小企鹅书包！”
“上学好像好好玩的样子啊！”
裴慢慢的视线从窗外落回陆时祈身上，问道：“哥哥，你觉得上学好玩吗？”
从陆时祈每天的反应来看，上学似乎不好玩——可要是真不好玩，为什么陆时祈还天天来？
陆时祈也差点脱口而出不好玩，好在及时打住。
他察觉了裴慢慢语气里轻微的羡慕。
也是。
裴慢慢已经是能上小学的年纪了。
像他这样的小朋友，很大概率会向往这样的集体生活，会想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会想交朋友。
并不一定有多喜欢念书或者多喜欢学校，只是想跟别的小朋友一样，不做标新立异的特例。
陆时祈便道：“你想知道好不好玩，等自己上学就知道了。”
结果裴慢慢很快摇头拒绝：“……我、我不想上学！”
语气又挺坚定的。
这跟陆时祈亲眼观察到的结果不符。
“为什么？”
难道是他判断失误了？
不应该啊，裴慢慢看上去就是有羡慕的样子啊？
否认时很坚定，可被询问原因，裴慢慢就沉默了。
视线从陆时祈身上避开，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不肯回答。
“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能说。”陆时祈道，“对我们难道还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效，裴慢慢视线未动，但翘了翘脚，有做出轻微的身体反应。
随后轻声缓慢地说道：“因为，因为大家都有爸爸妈妈，可是我没有……会被别人欺负的。”
这点都不需要谁来教，已经是裴慢慢真实的亲身经历。
亲戚家那么多小孩欺负他，难道他们都是很坏很坏的坏小孩吗？
其实也不是。
他们各自相处的时候很融洽，并不是无差别攻击，只是关于这点针对他，特别爱欺负他罢了。
看到车外那么多小朋友，穿着漂亮清爽的制服，拎着各式各样的书包，他是产生了几分羡慕，幻想过自己成为其中一员的模样。
但想到会欺负他的小朋友很可能也因此变多，他就只剩害怕了。
而在听完他给出的理由后，陆时祈跟陆泓景双双陷入沉默。
没想到小家伙的担忧如此沉重。
更叫人无比心疼。
谁家小朋友上学最先担心这种问题啊？
陆时祈想也不想：“可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小孩了，我把爸爸妈妈分你一半。”
裴慢慢瞪大了眼睛。
突然被分出去一半，陆泓景也瞪大了眼睛。
“不对，也不是分给你。”陆时祈又道，“不是我把他们分给你，而是你加入我们家，他们对待你会像对我一样的。”
分出去是不对的，父母不是能分享的物品，正确说法应当是裴慢慢融进这个家。
一家四口不也是很常见的配置吗。
“虽然没有法律能证明这点，但是完全没问题，我们并不是为了法律证明而生活在一起的，也不需要法律定义来证明我们的关系。”
这段话说得很好。
却也可见早上那段法律关系确实给他带来不小打击。
“我知道这段话你听不懂，但是没关系，你只要答应就行了。”
陆时祈说：“慢慢，你愿意成为我们家的小孩吗？”
“……”
要说真心话，裴慢慢当然愿意，这简直是他最梦寐以求的事情，尤其还是陆时祈亲口问出来——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这个问题又非同一般，裴慢慢直接被惊住了，那时刻当场失语。
陆时祈根本不顾陆泓景跟凌玥的意愿，反正他说行就行。
“慢慢，这样你就有爸爸妈妈了，是很厉害的爸爸妈妈，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何况你还有我，在学校我也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
一秒陷入陆时祈描绘的美好蓝图之中，裴慢慢更说不出话了。
该不会真是他在做梦吧？
“你可以叫陆慢慢，也可以叫凌慢慢……你喜欢哪个呢，我觉得陆慢慢好听点。”
奈何没等陆慢慢做出选择，甚至都没能回神，后方先传来汽车喇叭的嘀嘀催促声。
车子早开到学校门口，就等着陆时祈下车了。
陆泓景不得不说：“小祈，你先下车吧，这里不能停太久，我们该走了。”
“再等一会儿。”
至少让他亲眼看到裴慢慢回神，亲耳听到裴慢慢说答应了。
可将车停着占道很不道德，后面的喇叭声也开始变多，嘀嘀嘀响个不停。
陆泓景无奈笑道：“好了，你放心进去吧，我保证来接你的时候，慢慢已经决定好自己要姓陆还是姓凌了。”
陆时祈再看一眼裴慢慢，小脸上依旧满是呆滞，不知什么时候能回神。
没办法。
他只能先下车了。
“慢慢，你记住，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
听上去又霸气又中二的一句话，却非常坚定地从陆时祈嘴巴里蹦出来。
说完后，陆时祈潇洒下车。
第127章 第 127 章
裴慢慢有没有记住这句话不一定, 但陆泓景绝对深深记住，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忘。
也太霸总了吧小朋友。
你才几岁啊。
是从哪里学到这种表达方式的？
因为太突兀，这句话简直就像钉进陆泓景的心头, 他只恨自己没能用高清镜头记录下来, 否则绝对能保存到死。
别说十年后了，以后的每一年他都要拿出来给陆时祈看看。
以父爱为基础，帮助陆时祈好好回忆，让他记上一辈子。
按陆时祈的要面子程度，对此反应一定会很精彩，大概还能做到年年不同，常看常新。
陆泓景越想越觉得好笑，准备等会儿就跟凌玥分享这件事情。
车子掉头回去, 开出两个红灯绿后，裴慢慢终于回神。
看上去反应无比迟钝，表情还很呆滞的模样，可陆时祈说过的每个字，都清晰刻印在了他心头。
陆泓景会觉得陆时祈说的话中二，但裴慢慢只觉得这些话太酷了。
等到回神这一刻，脸颊热热的，心头更是滚烫的。
哥哥竟然要将自己的爸爸妈妈分给他！
竟然还说自己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了！
还要给他改姓氏了！
是跟哥哥一样的陆慢慢，还是跟阿姨一样的凌慢慢！
救命！
不管是哪个慢慢，他都觉得比裴慢慢好听啊！他到底该选哪个！
而迟钝的惊喜跟雀跃降临时, 也卷着神经深处的酸酸涩涩共同前来。
就像高压水枪喷射出的一道水流, 不一定多汹涌，可压强巨大, 直接贯通心头的滚烫，随即像四周蔓延, 造成强烈的存在感。
小家伙一直低着头，本来没感觉。
可当他有了抬头的动作，就发现泪水早已填满眼眶，视线一片模糊。
他一动，热乎乎的眼泪也随之滚落。
啪嗒啪嗒，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像小雨滴落在地面，很快被深色的裤子布料吸收。
跟平时会发出声音的抽泣或嚎啕大哭不同，这一刻的落泪是很安静的。
似乎真是接收到的喜悦值太高了，大脑怕躯体无法承受，所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排出体外，并用泪水调整情绪平衡。
陆泓景专心开车，以为小家伙还呆着，需要更多时间反应。
结果听到有点不太对劲的吸鼻子声，正好在等红灯，连忙回头去看，裴慢慢已经连耳朵尖跟脖子根都哭红了。
轮到陆泓景害怕了。
这小家伙怎么还偷偷摸摸哭上了？还哭得这么伤心欲绝的模样？
啊？
总不可能是陆时祈说要分爸爸妈妈给他，他不想要，所以才悲伤成这样吧？
“……慢慢？你怎么了？”
陆泓景又不能将车停下，暂时只能嘴巴哄哄。
“是哥哥刚才哪些话不对，让你哭成这样？嗯？别哭了别哭了……”
可这种时候不提还好，裴慢慢默默消化一会儿，眼泪说不准就止住了。
陆泓景一安慰，那些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压制的担忧反而全部放下，鼻腔跟胸口同步酸涩爆发，从喉间溢出，变成了放声哭泣。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呜哇——”
哭泣竟然还是有层次递进的。
陆泓景猜不透小家伙哭的原因，但会突然大哭，肯定是陆时祈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他。
这种情况下，陆泓景很难再将裴慢慢送回家——就算暂时能哄好，可谁知他一个人在家时会不会又哭起来呢？
想象一番小家伙独自大哭的模样，陆泓景是真的怪不忍心。
最后干脆直接带去了公司。
一回生二回熟，反正裴慢慢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抵达公司将车停下后，陆泓景走到后座，先将宝宝椅里的小家伙解放出来，抱到怀里，拍拍后背安抚。
裴慢慢现在也适应了陆泓景的怀抱，不会再扭扭捏捏。
已经狠狠放声大哭过，情绪得到缓解，这会儿眼泪止住了，只是鼻子不通气，时不时要吸两下。
陆泓景见他基本恢复，才打趣道：“怎么，是不愿意做我们家的小孩吗……哥哥这么一说，就把你吓哭了？”
小家伙肯定很乐意成为凌玥的小孩，可涉及到自己的部分，陆泓景还是会没自信。
如果裴慢慢真为这点哭泣，那最大原因绝对是在他身上。
要裴慢慢点头说是，或者以默认应答，那陆泓景决定也在车上哭一会儿。
还好裴慢慢很快否认了。
开口时带着哭过的浓重鼻音，小家伙连忙从陆泓景怀里抬起脑袋，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没有不愿意，哥哥没有吓到我！”
陆泓景内心顿时满屏烟花绚烂。
那就是愿意的。
太好了，自己终于不再是让他恐惧躲避的对象了。
陆泓景问：“既然愿意，那慢慢为什么还哭呢？”
总不会是因为太开心了吧？
裴慢慢也摇摇头，吸着鼻子：“我、我也不知道……哥哥说完，我感觉这里热热的，就是这里，然后就，很想哭……”
裴慢慢眼底鼻尖泛着红，脸色白皙粉嫩，像只漂亮的小兔子。
又一脸认真地拉过陆泓景的手，往自己心头的位置上放。
“就是这里，热热的，还栓栓的，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独属于小朋友的形容方式。
但这么说，比直接承认是因为太高兴而哭更叫大人感动。
陆泓景按着他小小的胸口，这一刻对小家伙的保护欲跟疼爱值双双达到巅峰。
他觉得裴慢慢就像块玉。
最初看外表平平无奇，只当是块普通的破烂石头。
要切开看到里面，才能发现本质纯粹通透的美好。
可塑性又极高，可以雕刻成任何模样，让人越看越爱不释手。
虽然这个过程需要经历一定时间，但对这个小家伙上头后，很难再轻易放下。
陆泓景恨不得对着他脸颊怒亲几百下，狠狠吸上一顿过过崽瘾。
很可惜他不能。
时机就不对头，这种时刻他要真敢亲下去，那裴慢慢对他的好感值怕是会当场掉成可怕的负数。
陆泓景只能选择忍耐。
伸手轻按几下小家伙的心口，问道：“那现在呢，这里还难受吗，有没有好一点？”
裴慢慢点点脑袋：“……嗯，我现在好多了，我没有那么想哭了。”
陆泓景轻笑：“那哥哥说的话，慢慢愿意答应吗？”
“……”
怕小家伙再哭上一顿，陆泓景又加上：“因为小朋友都要上学，都要去学校学习知识的啊。”
之前做的是短期打算，所以没考虑过上学这件事，现在要做长期打算，这点肯定就绕不开了。
“叔叔阿姨做你的爸爸妈妈，你就有爸爸妈妈，就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还好裴慢慢已经激动过一轮，有了心理准备跟一定的承受能力。
这话由陆泓景亲口说出来，杀伤力简直超级加倍。
裴慢慢还趴在陆泓景胸口，被陆泓景宽阔结实的胸膛手臂环抱着，一切感触无比真实，都不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其实不确定性最大的就是陆泓景，这下连陆泓景都答应了，最大的难关也就过了。
但裴慢慢就是不敢相信。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美好，真是他能拥有的吗？
不自信的内心让他主动寻找起各项漏洞，他问：“……那阿姨、阿姨会答应吗？”
没有否认陆泓景的问题，只担心凌玥会不会答应。
或许这已经是薄脸皮的小家伙能给予的极限大胆回应了。
陆泓景心头又一软，揉揉小家伙的脑袋：“那等会儿去叔叔办公室后，我们给阿姨打视频问问。”
虽然凌玥是最不需要询问的人了。
她肯定答应。
陆泓景道：“我们可以一起听着阿姨说答应……然后呢，等阿姨回来，我们再带慢慢一起去看学校买书包。”
“等到哥哥放完这回暑假，慢慢就可以跟哥哥一起上学了。”
“哎呀……慢慢也要成为小学生了，这么一想真厉害啊。”
父子俩一人一张美好蓝图。
裴慢慢听着这些描述，幻想出自己跟陆时祈穿着相同制服，走在学校里的场景——竟真没那么担心上学会受到欺负，反而升起几分向往了。
就算是大饼，这也是极度符合他口味的肉馅酥香大饼。
虽然他很渴望拥有爸爸妈妈，可也不是谁都能当，谁来当他都愿意的。
之前那些坏亲戚会欺负他，他就从来没想过要让这些人当爸爸妈妈，只会更想找回自己的爸爸妈妈。
但凌玥跟陆泓景不一样。
他们会是裴慢慢自愿选择的爸爸妈妈，就是他喜欢的爸爸妈妈。
想到自己能成为他们的小孩，裴慢慢便从心底泛起一股无边的快乐。
因此等到了陆泓景的办公室，裴慢慢的心情已经彻底从酸涩大哭变成了期待喜悦。
是的，人类幼崽的情绪就是这么容易大起大落，并且来去如风。
就是凌玥没接陆泓景的视频通话，估计是在忙，他们不得不再等等。
第二次来陆泓景的办公室，裴慢慢还记得大概布局，最主要是跟陆泓景的关系比那时好了很多，所以整个人的状态还挺轻松自在，并没太拘束。
跟上次一样，陆泓景将大办公桌让给了裴慢慢，自己则坐在前面的沙发上，不太方便地处理着工作。
因为茶几跟沙发的高度差不多，陆泓景只能弯着上半身操作笔记本。
每当开始感到腰酸背痛的时候，就会扭头看一眼裴慢慢。
小家伙抱着膝盖坐在对他而言过分宽大的老板椅里。
边上还放着不少零食饮料。
盒装饮料则被小家伙直接放在膝盖上，都不需要手拿，想喝了低头吸一口就行。
而为了能让他顺利看到电脑里的动画片，陆泓景又特意将座椅高度调到了最高，所以整幅画面好笑又可爱，古怪又治愈。
看一眼，很能缓解弯身工作的疲劳。
真可爱啊。
真想亲亲他的脸，掐掐他的脸，再把他抱进怀里揉搓吸上一顿啊。
以及如此完美的角度，如此完美的构图，不拍一张发朋友圈合适吗？
陆泓景掏出手机就是一顿咔咔猛拍，一秒十几连张，手速极快，眼皮也不带眨一下的。
最后选定他觉得最可爱的那张，配上很凡尔赛的文案发送——
【今天真是来做宝贝老板的了。
不仅霸占我的位置看动画片，还这么坐没坐相。
谁家小朋友会坐成这样，还把饮料放在膝盖上吸啊。】
炫耀的次数多了，陆泓景的手法自然越来越熟练，也更加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反正他就是想炫耀，只要自己爽了就行。
这条朋友圈一经发布，迅速得到无数点赞。
首条评论是陆时祈的：【怎么带慢慢去公司了？】
陆泓景回复：【上课时间不要玩手机】
陆时祈：【别管】
陆泓景：【？】
好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但是没关系，也算是有非法二胎的人了。
陆时祈：【等会儿我想跟慢慢视频】
看来早上没得到裴慢慢的亲口回答，霸道小总裁很不甘心。
陆泓景正要回复，上方点赞栏先一步出现了沈厉川的名字，接着通知栏跳出他发送过来的消息。
沈厉川：【恭喜慢慢杀青】
陆泓景：。
孩子都在家休息很久了，这位仁兄终于想起来恭喜了？
这也迟到太久了。
人家早开心庆祝完了。
当时会发这条杀青的朋友圈，陆泓景还有点想故意膈应沈厉川的意思，但时间过去这么久，陆泓景也看开了。
陆泓景：【谢谢】
还是虚假地回复一下吧。
沈厉川：【这是很值得纪念的一件事，我们想送慢慢一份纪念礼物】
沈厉川：【方便给我们一个能收货的地址吗？】
陆泓景：【不方便】
婉拒了哈。
第128章 第 128 章
沈厉川的要求过界了, 陆泓景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请问他们是什么很熟的关系吗？
上来就要地址礼貌吗？
别以为打着要送裴慢慢礼物的名义就行了。
那样只会更不行。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的，又到底寄来什么东西。
万一给他寄刀片呢？
陆泓景选择拒绝没问题，就是没选好拒绝的方式。
那一秒的不悦冲上脑壳, 他直接回了不方便——这实在过于生硬强势了。
反应过来不对后, 陆泓景立刻撤回。
虽然撤回也晚了，沈厉川肯定看到了，因为陆泓景都看到对话框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了。
但没关系，只要他打字的速度够快，他就可以厚颜无耻到底。
陆泓景：【不了不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你们破费呢】
陆泓景：【刚才打了个错字，所以撤回编辑了下】
对，这种行为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解释是最好的, 解释了反而叫人怀疑。
但陆泓景确定沈厉川看到了，这就是他对此的回应：是的，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反正我就是拒绝了，你看着办吧。
沈厉川：【哈哈没事，我也没看到】
直接选择了用魔法打败魔法。
两个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就是要隔着手机虚伪交流的成年人。
沈厉川：【不破费的，只是送小孩的礼物罢了】
沈厉川：【难道是怕我们做坏事，不放心把地址告诉我们吗？[偷笑][偷笑]】
陆泓景承认沈厉川有点东西。
每回跟他对话都无法绝对轻松，需要好好思考应对。
陆泓景：【那当然不是】
他们都不喜欢对方, 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较劲, 但碍于面子，谁都不能先删对方。
于是连这样的对话都成了他们的战场, 谁先崩坏伪装的友善谁就是手下败将。
陆时祈已经输给了沈雾深，陆泓景咬紧牙根都不能再输给沈厉川。
此时此刻, 他肩负着父子两个人的荣耀。
他绝对不能低头认输。
陆泓景：【你们都在国外，寄东西也不方便吧】
陆泓景：【要为此特意寄东西过来，我们是真不好意思收】
对吧，主要我们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差不多就行了，别黏上来了。
陆泓景：【有这份心意我们已经很感动了】
沈厉川：【现在寄东西很方便】
沈厉川：【我们经常跟国内的朋友互寄礼物，只是顺手多填一份地址给慢慢罢了】
陆泓景：。
没想到这人冥顽不灵！
他是软硬不吃啊！
陆泓景：【为了让我们安心收下，你肯定这么说】
但是没关系。
陆泓景不会低头妥协的。
陆泓景：【哈哈哈那等下次吧，杀青都好久之前了】
陆泓景：【等有其他值得纪念的事情了，到时再给慢慢寄礼物吧】
说来说去都是婉拒。
顺便再暗戳戳内涵嫌弃一下——现在送杀青礼物已经晚了，早干嘛去了？
沈厉川：【原来我是错过了吗】
沈厉川：【我今天才看到你的朋友圈】
陆泓景：。
跟他的撤回借口简直异曲同工。
双方都能看出这是假话，但就是得配合彼此，默认这样的假话。
沈厉川：【怎么都不肯收，难道是不想跟我们交朋友吗？[偷笑][偷笑]】
虽然后面加了两个偷笑表情，但这句话明显是在上强度了。
而他们这样的对话中，一旦谁先找到登顶道德高地的机会，谁就占走优势，基本稳赢。
陆泓景还能怎么说呢。
要干脆承认的话，那就是他破防是他输了——他还肩负着陆时祈的面子呢！
当然不能来破罐子破摔那招。
沈厉川：【这么说可能有几分冒昧，但我们是真心觉得跟慢慢很有缘分】
很好，甚至不愿称呼一声“你们”，而是略过所有人，单独拎出了“慢慢”。
都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要不是为了慢慢，谁愿意跟你这个傻逼扯皮这么久？
都是为了慢慢在容忍这一切罢了。
沈厉川：【其实除了雾深外，以前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沈厉川：【只是没能保护好他，让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
陆泓景一顿。
手指在手机边缘上下蹭了蹭。
对于沈厉川突然的坦诚，竟有点不知作何答复。
因为关于这件事，他们已经根据陆时祈得知的信息做过推测，不能说是毫不知情。
而这种事情不管过去多久，对父母来说都是心上生锈的尖刺，能不提及就不提及的。
尤其他们明显不喜对方，说话都在暗中较劲——所以陆泓景压根没准备，沈厉川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坦诚直言。
这是一种示弱。
上一秒还在不服地暗示嫌弃，下一秒竟然就示弱了。
沈厉川：【抱歉，突然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我没有要道德绑架你的意思，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也早就接受看开了】
沈厉川：【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有些恍惚自责罢了。大家都是父母，相信你一定能体谅理解这种心情】
陆泓景：【能理解】
沈厉川：【这些年我们也遇上过很多相似的小孩，但没一个能有慢慢这么像】
沈厉川：【所以那天我太太才有些失态，吓到了慢慢】
这叫陆泓景说什么好呢。
如果沈厉川是恶意内涵嘲讽他，他能来来回回大战几百回合，谁还怕谁了。
可沈厉川用这点示弱，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陆泓景下意识就想同情安慰了。
陆泓景：【孩子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沈厉川：【车祸】
沈厉川：【那天他发烧，我跟太太不在家，便让保姆先送他去医院，结果路上撞到油罐车，什么都烧没了】
沈厉川：【他太小了，那时刚过一岁生日，要是还在，今年也有七岁了】
陆泓景更呆愣了。
没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意外。
才一岁的小孩，不仅在大火中葬身，还直接烧成了灰烬。
不敢想象这件事刚发生时，父母的心该有多痛。
陆泓景将回复的话打打删删，又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沈厉川：【不用安慰我，都过去了】
沈厉川：【当年是很痛苦，但已经这么多年，我们也走出来了】
可陆泓景知道，这种事是走不出来的。
每次坐车，每次开车，每次看到油罐车，每次看到车祸的消息，他们都会回忆起这件事，区别只是每次痛苦的时间长短罢了。
陆泓景：【那只比慢慢大一岁】
沈厉川：【哈哈哈慢慢还挺显小】
沈厉川：【看不出来有六岁了】
陆时祈：【他个子长得慢】
沈厉川：【小时候长得慢没事，父母这么好的基因在，他将来也会长的】
嗯？这是在夸他跟凌玥吗？
真是令人有几分心虚的意外啊。
陆泓景：【但愿吧，不长高个也没事】
陆泓景：【能快乐健康就行】
沈厉川：【对，能快乐健康地长大就很幸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
主要还是沈厉川能坦诚到这个份上，陆泓景心底都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至少现在看来，他的精神状态还算稳定，没太大问题。
陆泓景：【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陆泓景：【这些年不容易，辛苦了】
沈厉川：【是啊，好在都过去了】
沈厉川：【而且能遇到慢慢，我们也觉得是老天给的安慰了】
沈厉川：【我们是真心喜欢慢慢，真心想跟你们交朋友的】
沈厉川：【或许你会觉得我们目的不纯，但能遇上慢慢，对我们而言真是一种心灵慰藉】
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区别是这回陆泓景说不出拒绝，对沈厉川的排斥也没那么强烈了。
虽然他们有种要将裴慢慢当成替身的感觉，这有些令人不爽，但总得来说能够理解，也还能忍。
陆泓景很难再拒绝，而且他们之间相隔千万里，中间隔着好几个时差，只用嘴皮子画个大饼罢了，没什么难度。
陆泓景：【下次你们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陆泓景：【既然遇上了，说不定真是缘分】
接着也没非要等沈厉川再开口问，陆泓景就主动将公司地址发了过去。
陆泓景：【东西寄到这个地址就行，我们能收到的】
陆泓景：【但是千万别太破费了，不然我们会有压力的[偷笑][偷笑]】
当场偷走沈厉川的表情包，并学会了灵活运用。
沈厉川：【好，谢谢】
沈厉川：【以后还请多发有关慢慢的朋友圈，我们很爱看[呲牙][呲牙]】
陆泓景：【好[呲牙]】
等这场对话结束，陆泓景对沈厉川也没之前那么不爽了。
感觉就是这么神奇且不讲道理的东西，一言转好又转坏。
……
那天，裴慢慢在公司陪了陆泓景一整天。
上午吃零食看动画片。
中午一蹦一跳去公司餐厅吃了饭，随后回陆泓景办公室呼呼大睡。
下午没能去接陆时祈放学。
因为陆泓景一直在开会，没挤出时间。
但根本难不倒陆大少爷。
陆时祈也没回家，放学就往公司跑——他还惦记着早上裴慢慢没有给出的回答。
这个回答对他来说很重要，他等了大半天，耐心早就突破极限，此刻必须以最快速度听到。
因为大少爷是临时到来，事先没有通知，前台消息传到顶楼的时候，整个秘书部都炸开了锅。
小魔头来了！
小魔头来做什么！
是不是知道他爹带了个陌生小孩来公司，所以前来在线对决！
尽管陆泓景解释了这是亲戚家的小孩，但根本没几个人相信。
眼见陆大少爷从陆泓景的专属电梯出来，风风火火就快步进了陆泓景的办公室。
前一秒秘书们看上去还各个专业沉静，下一秒就像被集体注入某项指令，同步挤到了办公室门口偷看。
第129章 第 129 章
裴慢慢在公司待了大半天, 动画片看够了，东西吃够了，睡也睡够了。
这大半年别的成就不说, 反正几千集的小企鹅已经追到最新更新, 并且还将之前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
看到这天下午都对小企鹅暂时失去兴趣，难得决定不看，而是转为趴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画画。
蜡笔跟专用图画本都是秘书上次买的。
但上回没来得及用，便留在了陆泓景办公室。
陆泓景不在，秘书也没进来，偌大的办公室，此时全是裴慢慢的地盘。
小家伙还挺轻松自在。
就这么趴在地毯上，一双小短腿上下翘翘, 嘴里还哼着欢快小曲。
十来支蜡笔散开在图画本上，捏到哪支用哪支，笔下描绘的图画也随之五彩斑斓。
他画了两大两小四个人。
其实就是他心里幻想的全家福。
身体很诚实，已经迫不及待想做陆家的小孩。
但表现在画上时，又莫名怕被人发现这样的心思，所以故意将每个人画得绚烂多彩，从头到脚的颜色都不一样。
画完四个人，再画上几只最喜欢的小企鹅角色。
再加上一只小猫跟一只小狗。
裴慢慢也是喜欢小猫小狗的，在他幻想的幸福家庭里，一定是会饲养猫狗的。
哪里是在画画。
简直就是自己在给自己造梦。
心情最好的时候, 办公室门被人打开, 陆时祈走了进来。
裴慢慢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到，可看到进来的人是陆时祈, 心情就更好了。
“哥哥！”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心底莫名有些说不清的小羞耻，顺手用蜡笔盒盖住了自己的画, 不想让陆时祈看到。
可陆时祈并没错过这样的小细节，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裴慢慢是在画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等会儿他会想办法看到的。
因为现在最重要是得到裴慢慢的亲口答应。
“哥哥，你也来这里了！”
陆时祈是早上为这件事开头说话的人，因此在裴慢慢心里，自然就是为他实现这件事的人。
只是早上没反应过来，没能给陆时祈一个像样的回答。
现在反映过来了，又是突然看到陆时祈，整个心情好上加好。
而看到裴慢慢堆满笑容的小脸，陆时祈内心了然，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但还是想听裴慢慢亲口说出来。
自己猜测跟对方承认可是两码事，含金量不一样。
陆时祈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就问：“上午的问题，你还没给我回答呢。”
“……嗯？”
裴慢慢没反应过来。
因为他在自己心里给出了答案，对他而言已经没任何问题。
陆时祈道：“就是要不要做我们家小孩的事啊，你还没跟我说你愿意呢。”
早上还给人家选择的机会，此刻只允许裴慢慢选择愿意了。
“你会愿意的对吧，我相信你会愿意的。”陆时祈道，“反正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孩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回去以前住的地方，你只能一辈子住在我们家了。”
霸道哥哥模式再度开启。
幸亏陆泓景不在现场，否则刻进老父亲心头的豪言壮语又要再填上这句。
但在这看似霸道的言语之后，其实也蕴藏了陆时祈对无法留下裴慢慢的担忧跟不安。
怕真有意外发生，父母也无法将他留下。
怕万一亿万之一的概率不幸发生，或许是裴慢慢自己也不想留下。
所以他必须得到裴慢慢本人的答应。
在有了裴慢慢的肯定后，他才能更加坚定地为了这件事努力。
就是霸道坚定过头了。
裴慢慢对待这件事是欣喜愿意没错，可刚发生没多久，感情还停留在含蓄内向的阶段，很难向陆时祈这么直白表达。
陆时祈上来就哇啦哇啦一通，裴慢慢更不好意思了。
然后裴慢慢更不好意思了，陆时祈再来一通：“……你怎么不说话，你赶紧说愿意啊，难道你不愿意吗？”
表情带上了几分急躁。
在外的秘书扒着门缝偷看。
吃瓜八卦的心情达到顶峰时，人就能爆发出无限惊人的潜能。
这么多脑袋挤在门前，还将门扒开了一条细小的缝后，愣是做到了让门纹丝不动，也没有发生任何可疑声响。
就是距离有些远，陆时祈的声音也不重，他们听不到这位大少爷说了什么。
只能看到他的表情透着不耐，而裴慢慢的表情从开始的欣喜逐渐变得沉默。
来了来了，最精彩刺激的部分虽迟但到。
看到裴慢慢笑容满面地喊陆时祈哥哥时，他们还觉得不可思议呢——难道陆泓景没说谎？难道他们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关系？
现在终于有点看戏吃瓜的感觉了。
感觉大少爷要开始发火了。
虽然很心疼裴慢慢这个小可爱，但他们唯一的期待是陆时祈的嗓门能重点，这样好让他们听清都说了些什么。
裴慢慢一双小手放在身前搓了搓。
“……我、我没有不愿意！”
他听不出陆时祈反问的语气，只怕陆时祈真这么认为，这才赶紧开口解释。
可要直白承认真的太难了。
他从来不是感情外向的小孩，尤其是这种曾经藏匿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带着极度秘密的私人感，是很难剖出来给别人看的。
所以快速否认后，过了好一会儿，裴慢慢才能接着说下去：“……哥哥你，如果你不讨厌我，我给你一辈子做弟弟！”
从语序就能听出来，小家伙很紧张，而这样的表达方式，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极限。
足够了。
听到裴慢慢这么说，陆时祈嘴角终于能安心扬起微笑的弧度。
“好，是你说了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绝对不能赖了。”
虽然不知道一辈子到底有多长，但陆时祈笑了就好了，裴慢慢也能放松地笑了。
他用力点头：“……嗯，我才不会赖呢！”
“不仅是做我的弟弟，我们也是好朋友，是一辈子最好的关系。”
“……嗯！我跟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关系！”
陆时祈笑意更浓，又默默偷换概念：“那你一辈子都是我们家的人了，哪天你就算赖了，我也会把你抓回来关在家里，不会让你赖的。”
裴慢慢心里想着他才不会赖呢。
他哪里需要陆时祈抓回去，难道他还会逃吗。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中了陆时祈的文字陷阱。
他说做一辈子的弟弟，到陆时祈这里就成了一辈子他们家的人。
裴慢慢很认真地说：“你不用抓我哦，我是不会走的。”
又小声地补充：“只要你们，不嫌弃我……”
如果是陆泓景跟凌玥听到他这么说，大概会用“不会嫌弃”回以安慰，但也仅此而已。
陆时祈就不同了。
早上没能立刻得到裴慢慢的答应，大少爷心里介意的不行，惦记了一个白天，设想了无数情况。
听到裴慢慢又开始表达不自信时，连忙接上：“慢慢，你知道吗，父母跟孩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原本都是没有选择机会的。”
字太多了，听上去又很深奥的样子，裴慢慢直接愣了愣。
“……嗯？”
“就是爸爸妈妈在生孩子以前，不会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模样。”
“孩子在出生以前，也不知道是谁会成为自己的爸爸妈妈。”
“哥哥姐姐不会知道弟弟妹妹是什么相貌脾气，弟弟妹妹也不知道哥哥姐姐是什么长相性格。”
裴慢慢似懂非懂，但慢慢反应一下，也有点能懂。
大概就像他之前每次在亲戚家流转，在上门生活以前，不知道这家人会对自己怎么样？
“这些关系都是无法随自己选择的，有些人好，有些人坏，遇上了都没办法。”
这么说，裴慢慢更能懂了点。
“但我们不一样，你跟我们之间是不一样。”
陆时祈说：“我们知道是你，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才选择你的，所以永远都不会嫌弃你，你大可以放心。”
裴慢慢瞪大了眼睛。
虽然陆时祈一直对他很好，可这似乎是陆时祈第一次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认真表达对他的认可喜欢。
估计陆时祈自己都料想不到，这些话落在裴慢慢心头，份量会有多重要。
就算真能成为陆家的小孩。
就算陆泓景跟凌玥愿意成为他的爸爸妈妈，会保护他不让别的小朋友欺负。
可裴慢慢已经是懂事的年纪，知道他们就算对自己再好，自己也不是他们的亲生小孩，不可能变成他们的亲生小孩，终究是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直到陆时祈给予了这份肯定。
虽然他无法成为这家的亲生小孩，却是他们出于真正喜欢而选择的小孩。
而裴慢慢最想要的，其实也并非“亲生”这两个字的头衔。
他只是渴望能被坚定地爱着，被认可，被选择。
年幼贫瘠的词库无法准确形容出这种感觉，裴慢慢只知道心头又开始升温发热了。
但没再像早上那样说哭就哭，此刻情绪是欢喜高涨的，他直接一个飞扑挂到了陆时祈身上。
晃晃身体，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坚定的应答：“……嗯！”
陆时祈差点被他扑倒，接住小家伙后，双脚连退好几步，靠着倔强的死要面子，才没让双双摔倒这么丢脸的事情发生。
就是对裴慢慢的应答还不太满意。
竟然就只这么一个字么。
未免也太敷衍了。
陆时祈必须得到更满意的回答：“慢慢，你也是喜欢我们的，对吧？”
裴慢慢紧紧抱着陆时祈，幸亏还能对陆时祈的提问做出反应，否则陆时祈就要闹了。
裴慢慢应道：“……嗯，是喜欢的！我最喜欢你们了！”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时祈也能展露平时少有的幼稚。
“那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哥哥？”
“是呀！你就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哥哥！”
陆时祈听完身心舒坦：“以后要有其他哥哥了呢？”
欣喜状态下的小家伙情商无敌，也不知怎么开的窍，张口就是一句：“没有其他哥哥啦！”
“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哥！”
“我最好的哥哥！”
“……”
这几句话略显耳熟，裴慢慢以前说过一两次。
但即便是旧话重提，陆时祈还是非常满意。
秘书们仍然在外扒拉门缝。
因为裴慢慢飞扑的动作，陆时祈脚步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说的那些话，便断断续续都能听清了。
尤其最后那段，因为裴慢慢音量加重，每句都无比清晰。
虽然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这位天才大少爷竟展露出如此幼稚矫情的一面，他们各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还以为他是来制裁裴慢慢的呢，结果是跑到人家面前来讨要哥哥名分的？
嗯？
光有个名分还不够，还得是最喜欢最特别的名分？
嗯？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小魔头吗？
这也太可怕了吧。
秘书们又雷又想继续偷听。
主要这大少爷竟也能被制服的场面太过罕见，多看一眼都有种赚到的感觉。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直到陆泓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位秘书大惊，这才意识到偷听太入神，忘记安排一个负责看守把风的了。
当场一秒原地散开，速度快如闪电疾风，瞬间各回各位。
陆泓景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陆时祈身上卸下了裴慢慢这个小挂件，一本正经地出现。
就是看到陆泓景后，大少爷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眸子里似乎带着淡淡的怒意。
陆泓景还没开口，陆时祈先大声控诉：“爸爸，你竟然在外面搞偷听！”
“你真是太没品了！”
第130章 第 130 章
陆泓景什么都不知道, 还没搞清楚状况，直接背上一个大锅。
“我……”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板！”陆时祈的控诉还在继续，“这么多员工都看着呢, 你怎么好意思！”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陆时祈愤怒又羞耻的脸色，就能猜到大概是不能见人的事。
大嗓门是陆时祈最后的倔强。
实际的他应该已经快碎了。
因此反倒激起陆泓景几分好奇，嘴角没忍住有些上扬。
——但落在陆时祈眼里，这就是陆泓景偷看且嘲笑的第二证据。
第一证据则是办公室被打开的门缝。
陆时祈确保自己进来时关门了，因为他特意检查过。
如果是在家里，这道门必锁无疑。
可这是在陆泓景的办公室，他总不能把陆泓景锁门外吧？
也是他太相信陆泓景了。
谁知道堂堂一家之主竟然会搞偷听。
陆时祈更加恼羞成怒，一想到这么私密的对话内容全被陆泓景听到, 恨不得一脚把整幢大楼蹬穿。
砰——
最后重重将门关上，把陆泓景隔绝在外。
陆泓景：“……”
很好。
不仅背了一口莫须有的锅，连自己的办公室都进不去了。
何止大逆不道！
简直是大逆不道！
陆泓景无奈地按了按额头，随后将视线扫射到一众秘书身上，决定先问问这个逆子到底干了什么。
秘书们也不敢隐瞒。
偷听要是没翻车，那算是他们的本事。奈何不幸翻车，只得老实交代了经过。
虽然陆泓景对秘书们的行为表示强烈无语，用眼神进行了一番狠狠的谴责，但不可能真给什么处罚。
他也知道，上班工作忙, 压力大, 偶尔想好奇窥探下八卦很正常。
反正没耽误工作，也没因此造成什么严重失误, 不必要追究。
而且要不是秘书偷听，他也不会知道陆时祈私下会有这番更加炸裂的发言。
好了, 更难忘了。
这位傲娇别扭又超难伺候的大少爷，是真把所有耐心的感情都用在裴慢慢身上了吧？
不敢想将来裴慢慢要真离开了，这位大少爷会是什么反应。
会哭吧，他肯定会哭吧？
说不定还是嗷嗷叫着嚎啕大哭吧？
虽然一个父亲这么想很不厚道，而且能选的话，他肯定不想让陆时祈哭——但陆泓景心里还是对这样的画面起了幻想。
有生之年要能看到一回就好了，绝对会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存在吧。
……
但不管陆时祈如何傲娇，到底还是他凭一己之力推动了全家跟裴慢慢的感情进展。
直白大胆地说开后，双方相处变得更加融洽了。
虽然之前已经很融洽，可融洽跟融洽之间也是很有区别的。
现在就像是精神心灵上的距离也消弭，彻底地融合。
如果裴慢慢的存在是棵小树苗，那之前就是将树根栽进土里。
他是适应了这里的土壤跟气候，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也能在这里好好长大。
但现在才是真正张开树根，向土里扎实固定生长的时刻。
他一点一点融进了这个家。
终于走到这步，已经不需要他再适应什么，因为他早就适应一切，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然，为此付出最多的也是裴慢慢自己。
小家伙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是凭借着自己超级坚韧的努力跟独特的可爱魅力，得到了这一家的接受跟疼爱。
至此，全家目标达成一致。
谁都不愿再让裴慢慢离开，便也是时候做起长期计划。
第一件事就是上小学。
幼儿园还能算是可上可不上，小学没的说，必须得上。
他们准备让裴慢慢上陆时祈正念着的学校，因此找学校的事不用额外费心。
不仅将来接送方便，陆时祈也能及时关注到裴慢慢的情况，至少能保护他不被其他小朋友欺负。
别看大少爷性格难伺候，作为站在智力生物链顶端的男孩，陆时祈在学校还是挺有名气的，压根没人敢招惹。
所以要说哪里有问题，基本也是裴慢慢自身的问题。
陆时祈就读的学校推崇精英教育，教授的课程内容丰富，是一所全国知名的私立学校。
但相对的，注定了门槛不会低。
除去对父母背景财力的考验外，对学生本身的优秀程度也有要求。
简单来说，能在其中念书的学生，不仅家世都比普通家庭要好，成绩也要能跟上。
要不就是大脑足够聪明，要不就是学习足够努力。
只是陆时祈天生异于常人，平时表现得过分轻松不屑，才让人有种这学校似乎不怎么样的错觉。
其实大部分学生私下都报好几个补习班，家长培养的兴趣特长更是一个卷过一个。
这点连陆时祈也一样。
大少爷的兴趣班一只手数不过来，各种各样的竞赛活动从来都没停过。
往优点说，这叫学习氛围优秀。
往缺点说，精英们从小就开始卷生卷死。
对连幼儿园文凭都没有的裴慢慢来说，很可能连这里的入学测试都过不了。
就算家长能想办法硬塞，学校看在陆时祈这个奇材的面子上也会网开一面——可对裴慢慢本人而言，他能跟上这里的进度吗？
在这种学校念书生活，他能接受会开心吗？
“多给点时间，总能适应的。”
对此，陆时祈展示了几分盲目的信任。
“学校那些课程又没有很难，多给点时间，谁都能学会的。”
陆泓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欲欲止止，最后还是开口说：“关于这点，你可不能从自己的角度评价，你得站在广大普通小孩的角度来看。”
言外之意，说出这种话前，你最好摸着自己的良心。
“我就是站在广大普通小孩的角度来看的。”但陆时祈斩钉截铁，“只要智力没问题，肯定能将学校的课程学会。”
“……”
陆泓景不好判断他是哪里来这么大的自信，也不好再说。
毕竟对象是裴慢慢，多说就有怀疑裴慢慢智力的风险了。
“爸爸，你放心吧，慢慢肯定能学会，不会有问题的。”
陆时祈就是很自信，并将这份自信坚持到底。
“之前不管是在家里上课，还是在外面上课，慢慢的表现都很不错啊，他绝对是有这个学习能力的，我相信他。”
“……”
陆时祈甚至坚信到了这种份上，陆泓景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那好吧。”陆泓景想了想，“既然你马上也放暑假了，那带慢慢通过入学测试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此时，陆时祈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带有些不屑，心想区区一个入学测试罢了，能有什么难的？
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这有什么难的，放心交给我吧。”
陆泓景想了想，又道：“慢慢之前也没正经上过幼儿园，没学过太多课本知识，要不还是趁这两个月给他报个衔接班，先体验过渡一下？”
大少爷依旧自信满满：“有我在，他为什么还要去报外面的班？既然入学测试交给我了，我会顺便教他其他东西的。”
为了向家长证明自己会是个好老师，裴慢慢也绝对是没有智力问题的乖学生，放暑假的第一天，陆时祈就先打印了学校去年的入学测试题出来，准备给裴慢慢摸摸底。
虽然在陆时祈眼里，这压根算不上是什么测试，全部都是有生活常识就能答对的傻子题——就是连傻子都能答对的那种题。
所以他根本不慌，让裴慢慢答这套题前，还自信大方地安慰他。
“不用紧张，都是很简单的题目，你肯定能答上来，我们只是做个记录……就跟每天记录身高体重一样。”
入学测试都是口答题，所以整个过程就是陆时祈念完一道题目，裴慢慢给出一道回答。
为了让家长也能有些参与感，陆时祈准备将整个过程录下来。
然后顺利录到了陆时祈从自信微笑变成严肃崩溃的表情过程。
还能为什么。
只因为在这个过程中，陆时祈第一次对裴慢慢的逻辑智力有了清晰深刻的认知。
裴慢慢是真答不上来。
至于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因为太紧张而思考行岔，陆时祈也不好确定。
总之他亲眼看到了裴慢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感受到了牛头不对马嘴的绝望。
一道很简单很简单的数学题：假如你家有三个苹果，你吃掉两个后，还剩几个？
陆时祈确定裴慢慢会做这道算数，十以内的加减法他其实都会了。
就算真的突然不会了，那伸出手指勾着数一下呢？
实在不行从家里拿几个真实的苹果出来呢？
裴慢慢都没有。
裴慢慢只是睁着自己认真水灵的眼眸，无比坚定地看着陆时祈，然后笃定地回答：“还有四个！”
陆时祈当场语塞，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对自己做完一番心理安慰后，控制着语气问：“你确定是四个吗？你要不要再仔细数数？”
这明显是他错了的反应，裴慢慢开始有那么点不自信了。
沉默好一会儿后，再次给出回答：“……那是不是，变成六个了？”
陆时祈：。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居然还越变越多了。
陆时祈半晌无言，沉默望天望地望远方。
试图给这逻辑找出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后，没忍住又问：“为什么你觉得苹果会越吃越多呢？”
这时裴慢慢确定自己有问题了，却也是真不知道问题在哪。
他只知道哥哥没有给予他肯定回复，而是不停地将问题打回来重问——这非常消磨小家伙对自己的自信。
但陆时祈问了，他肯定会给出自己的解释，因为他这么说出口的时候，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因为……三个苹果，我吃了两个，就快吃没了。”
答案已经出现。
事实证明，小家伙的智力没有问题，他知道这样苹果是快被吃完了。
可就算如此，还是硬生生地错过正确答案，他继续往下说：“我快吃完了……保姆阿姨会补上哒！”
“……”
“是不是我数错了，不是五个跟六个……还是三个吗？还是八个呢？”
“……”
陆时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知晓裴慢慢的逻辑走向后，陆时祈就知道了，他思考这些问题根本没有逻辑。
他根本就是在乱来。
完全就是乱来。
开始理解陆泓景最初为何担忧了。
因为这一刻陆时祈不仅跟着担忧，他还快心肌梗塞了。
陆时祈深深呼出一口气。
冷静冷静，没事没事。
小场面小场面。
如果参加竞赛的队员要是这种德行，早就被陆时祈口吐芬芳喷到怀疑人生了，但对象是裴慢慢，陆时祈忍无可忍就重新再忍。
试图讲道理：“慢慢，是这样的……你思考到吃完就可以了，不用加上保姆会补的部分。”
“因为问的就是吃完两个后啊，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再接下去的部分了。”
可显然，裴慢慢也有自己的思考方式跟倔强。
对于陆时祈的解释，他因为不能理解而不认可，陷在自己的思考局限里。
小家伙噘噘嘴：“……可是，可就是我吃完后啊，保姆就是会补哒。”
陆时祈感觉血压一阵猛升。
他怀疑自己很可能年纪轻轻就因血压突然飙升而猝死。
“所以我说，还没到保姆来补的这部分。”
“就是你吃完了，刚刚吃完，保姆还没补的时候，这个时候苹果还剩几个？”
陆时祈一急，语气就不是那么平缓稳定了。
裴慢慢顿时感觉无比委屈，好像自己被凶了，小声但固执地说：“可是，吃完后，就是会补的啊，就是吃完后啊……”
“……”
陆时祈从未觉得眼前如此黑暗，未来简直一片迷茫不明。
“好吧。”他说，“我们家是有保姆会补，那万一别人家没有保姆来补呢？别人家的三个苹果吃完两个后，会变成五六七八个吗？”
裴慢慢就更委屈了。
他觉得哥哥根本就是不讲道理。
这下不仅是噘嘴了，还轻轻皱起眉头，小声而将固执坚定到底：“可是，可是你问的是我啊……你没问别人家……”
“……”
……
当晚陆泓景到家，很快发现了两个小家伙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
不用问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闹别扭了。
很新鲜的场面。
裴慢慢竟然会跟陆时祈闹别扭？
陆时祈竟然也舍得跟裴慢慢闹别扭？
但陆爸爸丝毫不慌，对于他们闹别扭的原因并未好奇，只觉得这画面新奇好笑。
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凌玥后，又指挥着两个工人将一个巨型纸箱抬进屋内。
陆时祈先一步上前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泓景叹了声气：“这是别人寄给慢慢的礼物。”
正在旁边好奇观望的裴慢慢一愣。
陆时祈也一愣，语气哼哼唧唧地问道：“……是谁给慢慢寄的礼物，还寄这么大？”
“就是上次我们在H市遇到过的那户人家，你那个小对手的爸爸，沈叔叔给慢慢寄的。”
别说两个小家伙惊讶，接到前台电话时，陆泓景都惊讶。
这哪里是送孩子礼物该有的大小。
已经是能用货物形容的范畴了。
也不知道沈厉川是寄了什么东西过来，说好不会太贵重的……结果光看大小就是又贵又重的样子。
陆泓景伸手召唤裴慢慢过来：“慢慢还记得吗，就是我们之前遇到过的沈叔叔。”
“……”
裴慢慢摇摇头，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要还记得也太为难崽了。
“当时还遇上了一个小哥哥，跟慢慢一样喜欢小企鹅。”
“在寺院的时候，慢慢突然跑出去不见了，就是在跟这个哥哥单独说话，慢慢还有印象吗？”
“……”
对于在寺院的事，裴慢慢也早没什么记忆了。
哪怕陆泓景再提醒一句，还有那个送你黄金手绳的阿姨啊——裴慢慢也只会反问，什么阿姨？什么手绳？
但陆泓景触发了关键词：小企鹅。
对H市最大的印象，除了拍戏外，就是至今还时不时令他魂牵梦绕的巨大小企鹅玩具店。
所以在玩具店内发生过的事，裴慢慢的印象理所当然更深一点。
他努力思考一会儿后，竟真想起了沈雾深这个人。
虽然也忘了对方的真实姓名跟具体模样，但至少记得对方喜欢小企鹅，以及自己取过的代称。
“……我记得这个哥哥，是天气哥哥！”
天气哥哥？
陆时祈疑惑一顿，可稍稍结合“沈雾深”这三个字，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是天气哥哥了。
立刻扭曲五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本就够臭的表情臭上加臭。
130-140
第131章 第 131 章
陆时祈的白眼差点直接翻到后脑勺。
哟哟哟, 天气哥哥。
好一个天气哥哥。
见面才几次啊，连昵称都取上了？
关键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昵称的事……所以是什么时候取的？
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就寺院时那么一会儿。
时间又已经过去这么久, 中途还发生了很多其他事, 裴慢慢居然还能记得？
妈耶。
他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他是记性这么好的小朋友吗？
自己竟然不知道呢。
陆时祈越想越心塞。
裴慢慢跟谁好都行，唯独沈雾深不行。
可从现实情况来看，裴慢慢跟沈雾深似乎真挺投缘？
就因为他们都喜欢小企鹅？
陆时祈不能说裴慢慢什么，也没有立即去跟沈雾深对线的机会，只能把所有不满迁怒到无辜且不会反抗的动画片上。
都是那些智障企鹅的错！
该死的傻逼企鹅！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企鹅全部爆炸啊！
陆时祈沉默未艳小山言，但极度不爽的心思已经展露在臭脸上。
陆泓景瞥一眼就能洞悉他内心正如滔天巨浪般翻滚的醋意。
谢谢，更好笑了。
陆泓景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对。
奈何这样的陆时祈实在罕见，只可惜不能偷拍下来, 否则他将第一时间跟凌玥分享。
作为一个好爸爸，就算看穿了，陆泓景也不会当场表现出来。
只能假装无事的模样，继续跟裴慢慢说：“……总之就是跟你一样，很喜欢小企鹅的那位小哥哥，他爸爸送给你的礼物。”
“慢慢再仔细想想？”
“那位阿姨抓过你的手，把你吓到了。第二天早上遇到他们的时候，吓得你转头就跑，直接跑回叔叔怀里来了。”
陆泓景也暴露了自己能记这么清楚的原因。
因为那天早上小家伙主动朝他的怀抱飞奔而来，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不松手。
这种美妙体验真叫人很难忘的。
而在陆泓景的帮助回忆下, 裴慢慢也终于有点想起那几天的情况。
但具体模样跟事件依旧模糊, 他想不起这些事发生的场景，只能隐隐约约记起一些当时比较深刻的感觉。
“……有奇怪的阿姨跟叔叔。”
奇怪。
瞧这形容词用的。
虽然小孩肯定无心, 大概也是词汇量告急才这么用，但想起沈厉川那些发自肺腑的感人言语——他要听到裴慢慢用这种词形容他们夫妻, 会不会后悔漂洋过海送这么个大礼物？
不过陆泓景没所谓，反正他听了挺爽的。
“对，就是那对有点奇怪的叔叔阿姨。”
小孩子自己这么说的。
那他只能跟着这么叫咯。
“这就是那个沈叔叔送你的礼物。”陆泓景道，“慢慢要不要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呢？”
“……嗯，要的！要拆开！”
不管送礼物的人有多奇怪，收到礼物就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何况面前的纸箱如此庞大，肯定装了非常厉害的礼物——这么一想，裴慢慢对这位沈叔叔的好感上升了几分。
虽然只记得他们很奇怪，但他们竟然送这么大的礼物给自己呢！
那应该是好人吧！
包装纸箱就如此庞大，重量自然也不容小觑，单凭陆泓景加两个小家伙的力量肯定不够。
所以陆泓景找了几个佣人来帮忙拆，自己则趁着这个间隙，偷偷关心宽慰了陆时祈两句。
虽然这份关心不够纯粹，其中混着不少八卦的成分。
“今天你跟慢慢好像有点奇怪？怎么，难道是闹矛盾了？”
“……没有。”
没察觉到陆泓景的八卦心思，陆时祈还是选择了否认。
虽然是有被裴慢慢无法沟通的倔强狠狠气到，可真到了大人面前，陆时祈又是下意识维护裴慢慢的。
因为这只是他们之间的小事，放大一百倍来说也不严重，没必要特意让家长知道。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关于这件事，爸爸不多问了。”
陆泓景道：“总之别是你欺负慢慢就行……不是爸爸偏心眼，可你肯定比爸爸更了解慢慢，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跟你闹矛盾的。”
“……”
这点不用陆泓景提醒，陆时祈也知道。
可被陆泓景一说，就有种好像是自己更过分的感觉了。
“所以差不多就行了，你是哥哥，主动低个头没这么难的。”
说完正经的，陆泓景又接上：“明明刚才慢慢喊声天气哥哥，你就恨不得要飞去首都跟人决斗的模样。”
陆泓景没忍住笑意：“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醋啊？这有什么好醋的？”
“…………”
陆时祈瞬间从额头热到脖子根，整个人恨不得当场爆炸。
就算他吃醋是事实，也不能容忍陆泓景这么轻描淡写地给他戳破了。
“……谁吃醋了？！”
偏偏裴慢慢就在不远处，还有其他人在周围，陆时祈再恼羞成怒也只能压低嗓音，不能说太大声。
“……谁会为了这种事情吃醋，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陆泓景见陆时祈如教科书般破防的模样，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自顾自说了下去：“哎，没事的，他们见面才几回，将来能见面的机会又有几回？”
“你才是会一直陪着慢慢的哥哥啊。”
“没必要这么介意一个小过客。”
“……”
这些道理谁不知道。
根本不需要陆泓景来提醒，陆时祈自己也能想到。
可能想到跟能做到，仅一字之差，中间就像隔了千难万阻的千山万水。
谁能做到谁去做吧。
反正陆时祈自认做不到，他没那么宽阔的心胸，他只想让沈雾深这辈子不再出现。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时祈选择逃避也不忘记装酷，表情语气都冷冷的，走到另一边去。
“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不跟你说了。”
……
巨型纸箱拆起来相当费劲。
虽然裴慢慢没帮上什么忙，大部分时间只在一旁转来转去，负责当给予鼓励的气氛组。
可因为是送给他的礼物，他心里最期待，硬是在冷气充足的房间内急出一层汗。
这么拆了十来分钟，一层一层打开，里面的礼物终于现出原形。
竟是一辆小企鹅主题的儿童越野车。
“哇——”
“哇哇——”
“哇哇哇——啊啊啊啊——”
看到第一眼的时候，惊喜感就直冲天灵盖。
裴慢慢被冲昏了头脑，在压根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还是遵循本能“哇”了一声。
等他逐渐反应过来，那就不单单是一声“哇”了，而是双眼放光，手舞足蹈，原地蹦来跳去。
癫狂。
陷入彻底的癫狂。
“是小汽车！是小汽车！是送我的小汽车！”
裴慢慢开始绕着还没拿出来的小汽车疯狂转圈跑动。
“是小企鹅！小企鹅小汽车！我最喜欢的小企鹅！这是给我的礼物！”
从小家伙如此激动雀跃的反应就可得知，沈厉川选对了最正确的礼物，完美送到了裴慢慢的心坎上。
陆泓景跟陆时祈也都意外。
没见这部动画片出过这种类型的周边产品啊——而且从这辆小越野车的绘图水准来看，审美简直是火箭式上升。
这部动画片从没出过审美这么正常的周边产品啊！
难道这还分国内外两个版本吗！
难道这辆车是国外限定版的吗！
陆泓景的怒气值开始积累。
陆泓景很想报警。
直到陆时祈找到里面的产品说明书，拿起来一看：“……估计是他们另外找人绘制的。”
因为在产品说明书上的图片，就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小汽车，甚至连陆时祈都有这辆车的同款，只是他两年前就不开了。
陆泓景接过来一看，满腔怒气值这才消散：“……他们还真是有心了。”
这么一辆小汽车说贵不贵，国内也能买到，没必要特意从国外寄回。
可加上特别定制绘画的小企鹅图案，全车还黏上各种各样的小企鹅手工制品，它就成了一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
关键审美水平真很不错。
对比官方出过的那些周边配色，说是降维打击都客气。
将这辆小汽车来回转去看了好几遍，连陆泓景都找不到挑刺的地方，只剩下满满真心的佩服。
真要自制打造一辆这样的周边车，他们也不是没有能力做到，多费点金钱支出罢了。
可问题就在收到这份礼物前，他们谁都没想到能这么做。
他们只会嫌弃这是智障企鹅。
不需要再额外说明，任谁见了都会被这份诚意打动。
看来他们是真心喜欢裴慢慢，真心想跟他们家交往。
终于将这辆小汽车完全拆出来，还没充电，裴慢慢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坐上去。
难得如此大胆主动，不停在陆泓景脚边蹦跶，反复问着：“我能开小汽车吗，我现在能开吗……我什么时候能开呢，我现在就想开了……”
陆泓景笑着说：“还没充电呢，现在还开不了。”
“但是慢慢可以先坐上去，叔叔给你拍几张照。”
“好哦好哦！我要坐我要坐！我要坐我的小企鹅小汽车！这是送给我的，是我的礼物哦！”
不需要大人帮忙，连车门都急得忘记打开，裴慢慢硬生生翻了进去，然后在上面坐好。
“哇——哇哇——”
坐出了一种小帝王登基的架势，连背脊都不由自主挺直。
“我坐上来了！我好喜欢哦！”
“这是我最喜欢的小汽车！”
“嘿嘿嘿嘿——”
看裴慢慢的反应，大概条件允许，空间足够的话，他已经准备一辈子要在上面生活了。
这样的好心情感染力极强。
陆泓景给裴慢慢拍照片的时候，嘴角也始终带着笑意。
不得不承认，这回在心意方面，确实是沈厉川更胜一筹。
但孩子开心最重要。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裴慢慢这么开心的模样。
陆泓景拍完照片，先给沈厉川发了过去。
陆泓景：【谢谢，礼物已收到】
陆泓景：【非常伟大的礼物[大拇指][大拇指]】
陆泓景：【孩子非常喜欢，立刻就上去试坐了】
相隔着好几个时差，陆泓景没指望沈厉川会立刻回复。
想了想，又决定拍个裴慢慢亲口说感谢的视频，这样也显得他们的回复有诚意。
“既然慢慢这么喜欢，是不是该跟沈叔叔说声谢谢呢。”
“看着镜头说吧。”
“就说谢谢沈叔叔，你的礼物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好心情带给裴慢慢平时难得的大胆勇气，也已经是拍过电影的小演员，不会再畏惧区区手机镜头。
抬眼看向陆泓景的手机时，双眸就像发亮的小星星，白嫩小脸上的微笑也无比治愈人心。
就是说错了话。
他本想按照陆泓景给的提示，说一声很喜欢这份礼物。
奈何内心太过激动，真正开口的时候有些嘴瓢。
“谢谢沈叔叔哦，我收到小汽车啦……我、我好喜欢沈叔叔哦！”
但因为所有注意力还在小汽车上，嘴瓢完之后，小家伙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继续摸摸看看小汽车。
也没人知道这是裴慢慢的口误。
然后无人在意的角落，陆泓景感觉自己轻轻地碎掉了。
虽然但是——
这对沈厉川来说也太宽松太轻而易举了吧？
回想自己为了跟小家伙搞好关系，付出过多少努力，绕过多少弯子，才能有了今天的成绩。
可沈厉川仅送一辆小汽车，就从裴慢慢口中得到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评价。
嗯？嗯？？
老天，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陆时祈眼尖，几秒内就发现了陆泓景的破防，立刻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说：“爸爸，你不会吃醋了吧？”
“……”
“虽然慢慢从没这样表达过对你的喜欢，但是没关系，你才是会一直陪着慢慢的叔叔啊。”
“没必要介意一个大过客的，呵呵。”
“……”
第132章 第 132 章
陆泓景才对陆时祈说过的话, 不到一小时又全回到了自己身上。
中国是有句古话叫风水轮流转，可这未免也转太快了吧？
让人稍微喘口气行不行呢？
事实证明，当爹的最好不要欺负孩子, 否则就会被老天收拾。
刚刚陆泓景笑得有多猖狂, 此刻遭受现世报的模样就有多狼狈。
但陆时祈不会承认的事，陆泓景这个当爹的更不会认了。
脸上挂着淡淡的死亡微笑，陆泓景说：“你在说什么，爸爸有什么可醋的。”
“我要是真会吃醋，为什么还要给慢慢录这个视频。”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
一般的小孩肯定会被迷惑住，然后点头说对。
但陆泓景面对的是陆时祈，这种小伎俩根本无法糊弄他。
“既然如此，那你赶紧把视频给沈叔叔发送过去吧。”
“……”
“不是专门为了感谢人家录的吗？你把慢慢拍得那么可爱, 我想沈叔叔收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
好了，还是被看穿了。
陆泓景是真不想把这个视频发过去，不想让沈厉川听了高兴，真误会裴慢慢有多喜欢他，从此没完没了地寄礼物。
他只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默默将这个视频删除，一笔划过令他不悦的小插曲。
可陆时祈将他看穿后，还毫不留情将他戳穿，言语直击内心。
“爸爸，你该不会是不想发吧？”
两个人都惨的话, 陆时祈就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
“刚才说我那么大义凛然, 不会自己反而做不到吧？”
“……”
可恶。
这臭小子，真是抓住机会就不放过, 竟将自己亲爹逼到这步。
“怎么会呢，你真是想多了……难道在你眼里, 爸爸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为了身为父亲的面子，一家之主的尊严，最后陆泓景只能咬牙切齿地将视频发送。
当着陆时祈的面发完视频后，陆泓景准备将手机收起来。
但这时陆时祈按住了他的手：“等一下。”
陆泓景问：“怎么了？”
“就这么先过两分钟吧，不然我怕你偷偷撤回。”
“…………”
好小心眼的小人心思。
可恶的是，又被陆时祈猜中了。
陆泓景还真是这样的打算，实在很不愿意让沈厉川看到这段视频。
“你未免也太小瞧爸爸了，爸爸是这种人吗？”
即便心头已经开始漏血，但为了一个父亲的面子工程，陆泓景还是装出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放心，那就等两分钟吧。”
于是双方硬生生熬过了两分钟，确定陆泓景这条消息无法撤回后，陆时祈才肯将手收回。
即便陆泓景内涵他小心眼也没关系，陆时祈带着小反派的眼神跟笑容，看上去就很心口不一。
“爸爸，看来真是我误会你了。”
“……”
如果时光能倒流，陆泓景一定不会再去挑衅陆时祈。
“你能明白这是个误会就好。”
实际父子俩心头上都叠满伤痕，硬撑罢了。
但就是要互相伤害，谁都别想好过。
只有裴慢慢全身心沉浸在收到小企鹅汽车的快乐中，还真一点没注意到父子俩之间的古怪氛围。
快乐得像独自活在另一个世界，跟这对父子似乎隔了道非常明显的分界线。
白天他跟陆时祈是闹了不愉快。
一道数学题纠结不清，不管陆时祈怎么解释，他都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错。
到后来陆时祈说话语气急躁，他更觉得自己是被凶了，心里很委屈。
他知道哥哥是很聪明，但也不能用他好像是笨蛋的语气跟他说话呀……
他不喜欢这种语气的。
他才不是笨蛋呢。
换作之前，裴慢慢会选择逆来顺受默默忍受，不敢辩驳什么。
但胆子大了，性格活泼了，小脾气也就随着越来越大了。
虽然还不敢跟陆时祈拌嘴，也不敢直接向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可冷脸沉默，跟陆时祈闹个冷战什么的，他还是能做到的。
内心也做下了一个非常硬气的决定。
那就是除非陆时祈亲口承认他很聪明，否则他再也不要跟陆时祈说话了。
在陆泓景回来以前，裴慢慢都保持得很好，愣是不肯跟陆时祈说话，躲在一旁搭自己的积木小房子。
可陆泓景带了个太大的惊喜礼物回家，好心情如暖阳普照，当场扫清所有阴霾不快。
等到吃晚餐时，裴慢慢心里就只能装下对收到小企鹅汽车的快乐，早将白天的不愉快统统忘光。
难得连吃饭都囫囵吞枣，注意力全在小汽车那，时不时要回头张望一眼，生怕会被人隔空偷走似的，非常迫切且没安全感。
“好了慢慢，你要好好吃饭，不能再东张西望了。”
陆泓景也不想做个扫兴的家长，可裴慢慢兴奋过度，已经影响到正常吃饭了，他不能再坐视不管。
“小汽车就好好地放在那里，不会跑也不会丢，更不会有人来偷。”
“你吃完饭就能去外面开了，赶紧好好吃饭吧。”
往常要遇上这种时刻，裴慢慢肯定会被陆泓景身上的压迫感吓到。
今晚勇气大爆发，视线都没往陆泓景身上落，只是在听完陆泓景的话后，匆匆忙忙将碗里的剩余米饭全往嘴里扒。
迅速完成光盘行动。
然后将筷子一放：“我吃完啦！我要去开小汽车啦！”
“……”
都学会抓大人的文字漏洞了。
还好陆泓景手快，小家伙要跳下餐椅的前一秒，被他伸手揪住了衣领。
“还不行，你今晚才吃了几口。”陆泓景道，“连平时吃的一半都不到，必须再多吃几口。”
“……可是，可是我，已经吃饱了。”
“不，你没吃饱，继续吃。”
“……”
裴慢慢再倔强都不可能倔过陆泓景，只能老老实实看着自己的小碗添上第二份米饭，继续埋头苦吃。
不过吃的速度慢了许多。
大概是对生活有点失去了信心，还有点委屈。
见此情景，陆时祈默默叹了声气，随即开口说道：“慢慢，现在外面的人还不够多。”
“……嗯？”
裴慢慢没听懂，从自己的小碗里抬起头，迷惑地看向陆时祈。
“现在这个点，大家都还在家吃饭，外面的人不会多。”
“你要稍微晚一会儿出去，等外面的人够多了，看你小汽车的人也就多了，所有小朋友都会很羡慕地围过来。”
还得是陆时祈，简单几句就将裴慢慢的小心思彻底拿捏了。
他是最喜欢小企鹅没错，可有了这么霸气漂亮的小汽车，哪个小朋友会不想炫耀，会不想得到别人羡慕的眼神呢？
一想到自己能在人最多的时候登场，并吸引所有目光成为全场焦点，乃至全场小朋友羡慕的对象，裴慢慢顿时双眼放光。
“所以你慢慢吃，不用心急。”陆时祈说，“就像动画片里那样，主角都要晚一点登场，然后一登场就吸引全场目光的。”
裴慢慢的双眸就更亮堂放光了。
哪还记得白天默默立下的雄心壮志，这一刻他只觉得陆时祈就是他迷途路上的掌灯人。
“嗯，好哦！”
裴慢慢冲着陆时祈甜甜笑道：“嘿嘿嘿，哥哥……等会儿我们，一起开小汽车吧！”
虽然他真的很喜欢这辆小汽车，小小年纪就已经想将它当成传家宝的那种喜欢，在自己还没开之前，根本不想让别人碰一下。
但对象是陆时祈的话就没关系。
陆时祈不仅可以碰，还能跟他一起坐在这辆小汽车上。
裴慢慢笑眼弯弯，语调软糯甜甜：“……我最喜欢小企鹅了，我想跟哥哥一起开小汽车哦！”
前后两句看似没什么逻辑关系，但陆时祈已经很能理解。
裴慢慢大概是想表达，他现在真的很喜欢这辆小企鹅汽车。
因为是很喜欢的东西，所以想要分享给哥哥。
——这如何叫人不心软。
白天因为一道算术题搞得关系紧张，在陆泓景回来前，小家伙明显是在刻意避着他，都不肯跟他讲话了。
可收到这么喜欢的小企鹅，自己还没开呢，就邀请他一起去开，愿意跟他分享。
对比之下，陆时祈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很糟糕，又急脾气有没耐心，很不好。
虽然他不喜欢这辆小汽车。
一想到这些图案有沈雾深参与设计绘制的可能，他就恨不得连夜将所有轮胎扎爆。
但不能再让裴慢慢失望了。
陆时祈只能挤出一抹微笑，看上去是自愿答应：“……好，吃完饭我们就去开。”
……
那晚便理所当然成了裴慢慢情绪最高涨的一晚，可算吃完饭后，迫不及待地开着小汽车出去炸街。
到处乱开，根本玩不累。
玩得停不下来，也不愿停下。
连开两个小时，开到满头大汗，被蚊子咬到浑身是包都不愿回家。
最后是小汽车电量告急，陆时祈吓唬他说，万一没电只能停在外面，说不定会被人偷走后，他才赶紧开回家藏好充电。
晚上因为太兴奋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自然就起得晚了。
平时都是一起吃早餐的，这天陆泓景都快吃完了，两个小家伙的房间内还一片平静，什么声响都没有。
不过时隔一夜，陆泓景终于收到了沈厉川的回复。
沈厉川：【哈哈哈哈，慢慢喜欢就好】
沈厉川：【看到他这么喜欢，我也非常高兴[呲牙][呲牙]】
虽然内心吃醋较劲，还较劲不过人家，可这个礼物过分完美是事实，陆泓景再不情愿都必须承认这点。
陆泓景：【[大拇指][大拇指]昨晚就迫不及待开出去了，爱得不行，怎么劝都不肯回家】
沈厉川：【国内现在还很早吧，这么早起来了？】
陆泓景看了眼时间，都快九点了还早吗？
不过这种细节不要紧。
陆泓景：【是啊，得出门打工了】
沈厉川：【方便现在跟慢慢视频吗】
沈厉川：【我也想亲眼看看慢慢的反应[呲牙][呲牙]】
陆泓景心想这要求提得也太突兀了，还好裴慢慢没起床，否则他找理由婉拒都良心不安。
可打完字还没发送，沈厉川的视频邀请直接发了过来。
陆泓景的手指正在屏幕上滑动，没点到拒绝，直接滑到了接受。
陆泓景：……
下一秒，视频通话顺利连接，陆泓景的脸几乎是贴着镜头出现，巨大一张。
沈厉川的脸也出现在屏幕上。
但带着点微微期待跟笑意的面容在对上陆泓景的高冷大脸后，转瞬消散。
陆泓景：……
沈厉川：……
沉默着相顾无言，气氛尴尬。
陆泓景正要说慢慢还没起床，下次有机会在视频吧——
结果小家伙就跟装了感应器似的当场出现，声线虽然沙哑朦胧，但音量还挺大，从远到近传来：“我起床啦我起床啦！我起来开小汽车了！我想开小汽车啦！”
第133章 第 133 章
裴慢慢的声音不轻。
早晨安静, 身旁又没有其他杂音，陆泓景听得清清楚楚，感觉这几句都荡出了回音的效果。
那么沈厉川自然也听到了。
嘴角可算有了一丝笑意：“我好像听到了慢慢的声音, 他是刚起床吗？”
陆泓景咬紧后槽牙, 只有假笑：“……是啊，真的很巧，他刚好这个点起来了。”
实际心里除了可恶再没别的词。
可恶可恶可恶！
太可恶了啊！
这出现的时机太不凑巧，太令人绝望了！
完全没给他留拒绝的余地，想装都没办法装！
老天在这一刻绝对是偏向沈厉川的。
裴慢慢就这么出现了——
穿着偏大宽松的睡衣，露出单边肩膀，光着一双小短腿，翘着好几撮头发。
整体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都不用怀疑有没有刷牙洗脸, 总之他就要这样去开小汽车了。
揉着眼睛跑到陆泓景身边。
唯一清醒的理智是要先经过陆泓景允许。
“我的小汽车还在哦，我看到啦！没被人偷走，我想现在就去开小汽车哦！”
“……”
更可恶的是，还让沈厉川亲自感受到了裴慢慢对这份礼物的喜爱程度。
余光偷偷看一眼。
刚刚沈厉川还是跟他进行死亡冷漠对视的镰刀死神，已经瞬间化身成爱神了。
真恶心。
太恶心了。
陆泓景忍着恶心对裴慢慢说：“慢慢，你来得正好，沈叔叔正好想跟你视频。”
“就是送小汽车给你的沈叔叔，快点跟沈叔叔打个招呼吧。”
裴慢慢茫然又兴奋的面容一秒只剩茫然，高举的双手下落，按在了自己的双颊上。
脚步往后一退, 眨巴眨巴眼, 开口竟是坚定的拒绝：“不要，我不要……”
——好耶！
陆泓景内心狂喜, 万丈光明。
就差响起一首《好日子》当背景音乐。
但他可什么都没说，这是孩子自己拒绝的, 难道还不准他开心了吗？
面上却是虚伪地问道：“……嗯？为什么不要啊，你不是很喜欢小汽车吗？就是这位沈叔叔送你的啊。”
“我，我喜欢小汽车……”裴慢慢双手依旧按在脸上，慢慢地说着，“我也谢谢沈叔叔……”
“但是，但是……”
陆泓景不顾沈厉川的脸色，开心快乐地问下去：“但是什么？”
来吧宝，赶紧的宝。
欢迎你在他的心上重创一击。
“但是我现在，不够漂亮……”
“……”
“……”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种理由。
拍过戏的小演员就是不一样，没想到裴慢慢已经有偶像包袱，开始在乎自己好看难看了。
也对。
小朋友怎么会按常理出牌呢，发生这种情况才是人生常态。
裴慢慢给予的回答毫无杀伤力，只将陆泓景跟沈厉川狠狠萌了一脸。
陆泓景能怎么说呢。
总不能顺着孩子的意思，说你今天确实不够漂亮吧。
虽然这是一个能让裴慢慢离场的好理由，但当着沈厉川的面，打造一个优秀爸爸的形象也很要紧。
一切都是为了面子。
陆泓景选择安慰：“不会啊，慢慢不管怎么样都很漂亮，现在也很漂亮。”
裴慢慢的双手缓缓垂下：“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慢慢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陆泓景揉揉他脑袋：“不过还是先去刷——”
刷牙洗脸四个字没能说完，只刚开了个头，陆泓景试图支开裴慢慢的计划就失败了。
因为得到了陆泓景的肯定，裴慢慢就立即调整好了状态。
“……那，那好叭！”
想开小汽车的心情过分迫切。
而在迫切的情况下，裴慢慢做出了平常不会有的疯狂行为——他应完好后，竟主动往陆泓景的腿上爬，然后就这么在陆泓景腿上乖乖坐好了。
手机摆在餐桌上，裴慢慢探出一个小脑袋，正好看到手机屏幕里的沈厉川。
他想这位就是沈叔叔吧。
可要主动打招呼的话，爬上来了又有点开不了口。
于是只这么坐在陆泓景腿上。
抬起脑袋，看看陆泓景，再低下脑袋，看看手机里的沈厉川。
最后往陆泓景怀里缩了缩。
陆泓景感受到了自掘坟墓的绝望，但也感受到了裴慢慢主动坐他怀里的快乐。
整个人就是又高兴又不满足。
要是没有沈厉川看着就好了，这不得把裴慢慢紧紧搂在怀里狂亲一顿？
脑门都给他亲秃了才行。
“慢慢，这就是沈叔叔。”
最可怕的是，陆泓景从表面看做到了一切正常。
“快点跟沈叔叔打招呼，亲口说声谢谢吧。”
有了陆泓景的指导，裴慢慢才敢缓缓轻轻地开口：“……谢谢沈叔叔。”
“我的小汽、你的小汽车……我收到啦……我昨天收到的，我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小汽车……我喜欢收礼物，我很喜欢小汽车……”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语序有点乱，但并不妨碍理解。
而且这样的童言童语很可爱。
最后他又说了遍：“谢谢沈叔叔，你送我的小汽车……祝你、祝你福如东海，长命百岁哦！”
谁能想到这里藏了句如此经典的祝福语，不仅沈厉川笑了，陆泓景也露出了仁慈的笑容。
“谢谢慢慢的祝福。”沈厉川笑着，“慢慢喜欢就好，慢慢能喜欢这辆小汽车，沈叔叔也很高兴。”
对着陆泓景一脸怨气，表情沉重，看到裴慢慢后，沈厉川连面相都变了。
还隔着手机屏幕，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同了，立刻变回儒雅温和的正人君子。
裴慢慢盯着盯着，似乎盯出了一股熟悉感，咦了一声后，有点迟钝地说：“沈叔叔，我好像见过你的……”
“是啊，我们见过的。”
沈厉川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看上起亲和力十足，跟某些天生臭脸的人就是不一样。
天生臭脸的陆泓景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打招呼已经够了，互动就罢了吧。
但这些阴暗的想法也只能藏在心底，实际什么都不能做。
“……我不记得了。”
裴慢慢摇摇头，不知道后果，所以才敢直言不讳。
“……我只记得，你，你有点奇怪的。”
“……”
沈厉川的笑容顿了顿。
陆泓景心底大喊：噢耶斯！
但谁都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慢慢又说：“不过我现在，觉得沈叔叔是好人哦！”
小幼崽对人的印象就是这么玄学且变化无穷的存在。
或许也是之前见面的时间短暂，他根本没能好好观察沈厉川吧。
眼下都算是一对一视频了。
感受到沈厉川儒雅笑容的亲和力，再想想他送给自己的小汽车，裴慢慢对他的印象不可能不好。
“沈叔叔，你可能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对的，就因为一辆小企鹅汽车。
笑容为此重新回到了沈厉川脸上，陆泓景也重新戴上反派面具。
沈厉川笑道：“可惜小雾哥哥不在，汽车上的图案都是他设计的，好多黏土玩偶也是他自己做的。”
裴慢慢眼睛亮了亮：“……是天气哥哥！”
“天气哥哥？”反应过来后，沈厉川笑意更深，“好吧，确实是天气哥哥，很有趣的称呼。”
陆泓景心底狂翻白眼，有趣个屁。
沈厉川道：“天气哥哥这里还有好几辆这样的小汽车，每一辆都是独一无二的。”
光是听着，裴慢慢就双眼泛光：“哇——”
沈厉川问：“有机会的话，慢慢要不要来沈叔叔这里玩？到时候就可以亲眼看到这些小汽车了。”
陆泓景觉得自己要是发狂入魔，原地变成反派了很正常。
任谁看着自己曾经百般温柔小心对待的小家伙，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另一个叔叔友好和谐地交流——关键他俩根本不熟，关键对方就只送了辆小汽车，关键裴慢慢改变对他的印象仅是瞬间内的事情。
这叫陆泓景如何平衡内心。
变成反派轻而易举。
沈厉川还在继续诱惑：“不仅可以看到，还让能天气哥哥陪着慢慢一起开……你们都喜欢小企鹅，一定会有很多话题，能成为好朋友的。”
陆泓景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逐渐攀升。
嫉妒令他面目全非。
真奇怪，高血压的反派多吗？
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呢。
这时连陆泓景都认为裴慢慢会答应。
沈厉川给出的条件可是小汽车啊。
这跟拿新鲜血液诱惑吸血鬼有什么区别？
但陆泓景不会怪罪裴慢慢，他只会觉得是沈厉川可恶。
就像那类盲目的家长，孩子要是做了坏事，绝不愿承认自己的孩子是个坏胚，只会觉得都是被别人带坏的。
心里已经将沈厉川从手机屏幕里揪出来打一顿了。
结果裴慢慢却很小声地回道：“不要，我不想去……”
边说还边摇了摇头，扭过身往陆泓景怀里躲。
他无法分辨大人的玩笑话跟认真话，反正落到他耳朵里的话，他都会认真对待。
因为沈厉川只问了他，没有问到其他人，小家伙便以为这是要他一个人过去——那能过去吗？再喜欢小企鹅都不能啊。
而在这时，陆时祈也终于出现了。
睡脸朦胧的面容以及疯狂乱翘的头发没比裴慢慢好多少。
看得出来，大少爷昨晚遭受了不少来自裴慢慢兴奋的摧残。
“我就说……慢慢，你怎么不穿裤子就跑出来了？”
再走近一看。
“你怎么没刷牙洗脸就来这里了？”
陆泓景是很激动裴慢慢拒绝沈厉川，还主动往自己的怀里躲，但此时赶紧把裴慢慢放到地上，对陆时祈道：“小祈，你先带弟弟去刷牙洗脸换衣服吧。”
陆时祈没注意到陆时祈在跟人视频，顶着鸡窝头登场，伸手牵走了裴慢慢。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是不是为了开小汽车起来的……先去刷牙洗脸，至少把自己弄干净了啊。”
两个孩子走开后，又只剩陆泓景跟沈厉川面对面。
沈厉川的变脸堪称神速。
面对裴慢慢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温和笑容当场下班，堆上了成年人虚假的营业微笑。
陆泓景也一样。
内心感觉是松了口气，却还要装出没事的模样：“慢慢就是有点怕生，刚才的拒绝别介意。”
沈厉川道：“是我唐突，吓到慢慢了。”
这绝对是个用来讽刺沈厉川的好机会，回想起心情宛如过山车一般起伏，陆泓景怎么都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实际陆泓景却失去了这份激动。
因为他看到裴慢慢对沈厉川的态度转变了，只要他们的接触机会再多点，关系亲密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纵横商界这么多年，陆泓景对于危机感的嗅觉向来非常敏锐。
用在这里也不差。
大家都是做叔叔的，只看裴慢慢对他跟对沈厉川的初始态度，以及态度转变的时长就够了。
幸亏是他们家先遇上了裴慢慢，他有机会先改善了跟裴慢慢的关系。
这要是被沈家先遇上，还跟着沈家去国外生活了，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认识。
就算认识了，裴慢慢也不会再喜欢他。
虽然这种假设不可能发生，可当关系亲密后再展开另一种可能，后怕的感觉就是令人心碎。
还好还好，是他们先遇上了裴慢慢。
要不还是现在就删了沈厉川的好友吧？
省得将来夜长梦多？
……
但谁先删好友就像谁先认输的默认含义并没有消失。
而沈厉川隔着大洋彼岸跟日夜时差，最多就是个网友叔叔，又不可能天天跟裴慢慢联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泓景的危机感渐渐减弱。
与此同时，裴慢慢对小汽车的喜爱火热值也从顶峰下滑，逐渐趋于稳定。
开了一个月，轮胎已经磨损好几处，方向盘都被盘包浆似的锃光瓦亮，裴慢慢终于愿意对这辆小汽车网开一面，暂时放过它。
而在裴慢慢放过小汽车的时候，陆时祈也选择放过自己，彻底放弃了辅导裴慢慢学习的念头，转为让陆泓景给他在外找了个靠谱的黄金辅导班。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做。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为了维护自己跟裴慢慢的友情，陆时祈选择体体面面地退出。
等到暑假过半，凌玥的拍摄工作终于结束，能回家休息了。
至此，整个电影的拍摄也全部结束，剩下的就是后期制作。
运气好的话，还能赶在春节档上映，这是最理想最完美的情况。
要是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没有要是了。
谁能知道会怎样。
但凌玥回家后也没怎么休息，每天都很忙的样子，陆时祈就没见她怎么闲下来。
很怪。
以往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后，凌玥再忙，也会给自己安排放松缓冲的时间，就算还有别的工作，可绝对不会这么快再接下一部戏。
这次回来后，几乎天天都在看剧本谈工作，好像还跟陆泓景注册了个新公司，每天都有一堆事。
关键是，夫妻俩都有些避着他，似乎不愿让他知道。
能知道的这些，还都是陆时祈自己仔细观察得来——跟偷听来的。
这种感觉就很难受。
他知道父母都是大忙人，也习惯了父母长期处于忙碌的状态。
可一旦对他产生躲避态度，至少说明其中有不能让他知晓的部分。
那么这份忙碌就落下了怀疑的种子。
而不能让他知道的事，需要避着他的事，除了他先前大闹过的，不肯让裴慢慢再回到叔婶家去——还有另外第二件吗？
唯独这件，是悬在陆时祈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虽说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裴慢慢还好好待在他们家，上着幼小衔接班，为正式入学做着准备。
看上去风平浪静，一切无恙。
但这件事并没有解决，怎么可能真的这么风平浪静啊——
陆时祈不是没询问过家长进度，可陆泓景跟凌玥每次的回答都差不多。
不是“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们肯定会留下慢慢”就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等所有事项都搞定了再告诉你”。
答案是很认真很坚定。
可坚定过了头，同样惹人怀疑。
如果真像他们所说，一切都在掌握中，那为什么不肯透露具体，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呢？
而且凌玥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报了个出国的夏令营。
虽然这个夏令营是陆时祈去年就想去的，这次机会正好。
不仅顺利抢到了名额，又是跟顾至栩一起，全程会有顾至栩父母的陪同，凌玥跟陆泓景可以很放心。
但陆时祈提议带裴慢慢一起去时，遭到了父母的拒绝。
给出的理由很正经，凌玥笑问：“你觉得慢慢有护照吗？现在再办也来不及了啊。”
陆时祈道：“那我也不去了，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去，不是还有至栩陪着你吗？而且你们是以科普学习为主的夏令营，慢慢又听不懂，他多无聊。”
凌玥给出的理由很完美，当时很好地说服了陆时祈。
她还说：“等明年吧，明年暑假时间充裕了，给慢慢也办个护照，到时候选个你们都喜欢的地方，爸爸妈妈陪你们一起去。”
但后来他怀疑，这极可能是场为了支开他而凑巧发生的刻意安排。
发现的经过也很离奇。
那天中午，陆时祈不需要上课，便跟裴慢慢一起在客厅睡午觉。
明明每天设置的冷气温度相同，可那天陆时祈就是觉得特别热，心口好像烫了个热水袋，闭着眼睛浑身都在滋滋冒汗，根本睡不着。
凌玥在一旁看着他们睡觉，一边翻看剧本。
偶尔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是很好的白噪催眠音。
因此虽没睡着，但陆时祈的脑袋也很沉重，全程半梦半醒，睡觉无法彻底睡着，要醒来也不够清醒。
直到凌玥接了个电话，手机的震动响起，陆时祈浑身一激灵，缓缓清醒过来。
而当他睁开眼睛时，凌玥已经将剧本放下，走去了最近的茶室。
或许是不满家长最近对他的隐瞒太多，所以陆时祈对自己触手可及的所有真相都起了好奇。
反正都醒了，陆时祈干脆起来，轻手轻脚走到了茶室外面，准备听听凌玥跟谁打电话，最近到在忙什么。
这一听不得了。
“不是说好下周末的吗，怎么一下变成两天后了？”
“我当然有意见……我们时间都安排好了，这样临时改动很不方便。”
“而且还是凌晨三点，谁家小孩凌晨三点能起来啊？”
“……算了算了，两天就两天后吧，凌晨就凌晨吧，我知道了，会带着孩子过来的。”
陆时祈猜不到她在跟谁打电话。
但这通电话很古怪就是了。
除了他跟裴慢慢，家里还有第三个孩子吗？凌玥是准备带着哪个孩子去哪里呢？
可按照原定下周的时间安排一推测，他很自然地就被排除出去，这个孩子只能是裴慢慢。
……所以她原本是准备带裴慢慢去哪？
是什么样的事情，原本定在了他不在的期间进行，现在又能调到凌晨三点？
陆时祈正准备冲进去问个清楚，凌玥又打了通电话。
这通电话很好判断，他很快听出来，是打给了陆泓景。
“哎烦死了，对方刚刚联系我改时间了，改到两天后的凌晨三点了……对啊，什么美国时间……”
“那怎么办，肯定要去啊，我们还有得选吗？”
“嗯……这两天想想办法，总之先别让小祈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陆时祈准备冲进去质问的勇气瞬间消散。
上次就是太冲动，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导致父母对自己有了戒备，有事都开始避着他，不愿让他知道。
这次要再冲进去，岂不是重蹈覆辙？
现在他至少得知了父母有件事瞒着他，也知道了他们即将行动的时间……
贸然冲进去质问，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一是父母愿意坦白，那结果皆大欢喜。
但有可能吗？
父母要是愿意坦白，为什么还特意瞒着他？
所以陆时祈偏向第二种结果，父母不愿意坦白，并且会想方设法糊弄他。
万一后续真改了时间，那他等于亲手葬送了这个机会，不能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综合考虑之下，陆时祈选择忍耐。
先忍忍吧。
等到那天凌晨就好了。
如果父母真要带裴慢慢去哪里，他当场出来阻止，到时不怕他们不坦白。
陆时祈捏紧拳头，放松呼吸。
大少爷向来只走直路，谁挡路踹谁，可为了搞清真相，这回不得不选择隐忍暂退。
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自己也没有来过这里，轻手轻脚回去午睡，在裴慢慢身边重新躺下。
虽然还是很热，可对未知恐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于是裴慢慢再贴过来的时候，大少爷没有挪开距离，而是将他当作人形小抱枕，伸手抱住。
第134章 第 134 章
陆时祈抱着裴慢慢躺过几秒后, 凌玥就从茶室出来了。
时间掐得还挺紧急。
但凡多那么几秒，陆时祈都有可能暴露。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
凌玥轻手轻脚地回来，先走到他们身边看了看。
陆时祈闭上眼睛装睡, 情绪有点紧绷加复杂, 那会儿真挺担心自己露馅，怕被凌玥发现。
好在凌玥没发现，大概是看陆时祈热得冒汗，便抽了张纸巾，小心温柔地为他擦了擦鬓边的汗水。
鼻腔哼出浅浅的笑意，很轻很轻地说了句：“睡觉都要抱着，热成什么样了……”
还以为陆时祈的汗是抱裴慢慢抱出来的。
凌玥便将室内空调调低了两度，还加大了点风速, 再把裴慢慢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
一切和平。
如果不是偷听到了凌玥的电话，陆时祈真会觉得这是很温情的午休时间。
可意外得知的事件在心里扩开了怀疑，让一切变得没那么简单。
陆时祈想不通凌玥跟陆泓景要带裴慢慢去哪里，甚至到了需要支开他的程度。
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但空调的温度降低，室内很快跟着降温，冷气差点吹冻陆时祈烦躁的内心。
加上他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不敢睁开，最后愣是被吹得心如止水，真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晚上，又发生了第二件反常的事。
凌玥表示是时候培养裴慢慢独立睡觉的能力了, 不让陆时祈再跟他睡一屋。
裴慢慢当然不愿意, 但小家伙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心底表示抗议, 嘴巴很窝囊，什么意见都不敢提。
陆时祈则瞬间了然——这是对应了两天后的行动, 他们要在凌晨带裴慢慢出去，为了到时不让自己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将他们分开。
为了顺利让这件事发生，方便到时自己冲出去抓现行，陆时祈肯定得答应。
可考虑到自己的性格，太顺畅的答应反而惹人怀疑，所以陆时祈还得演一下。
不得不先质问几句：“太突然了吧，怎么突然就想到要锻炼慢慢这项能力了？”
好家伙，上来就差点把凌玥问死。
陆时祈演归演，心里的怨气还是不小，开口的时候没轻没重。
“……因为就是今天想到了，没有为什么。”
双方对比之下，竟是凌玥的演技差点先绷不住。
“今天想到了，正好就开始实行了嘛……难道这还要挑个好日子吗？”
陆时祈说：“下周我就去夏令营了，先睡到下周吧，到时候再开始也不迟啊。”
“……”
陆时祈有据有理，合情合规，简直让家长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你说的是很有道理。”
因为事发突然，陆时祈又不好糊弄，凌玥想过了会失败，所以不敢表现太过夸张坚持，怕被陆时祈怀疑。
只能尽最后的尝试：“但现在你还在，慢慢可以慢慢调整……想你的时候，还能再跟你睡一晚。”
“要是等你走了再开始……慢慢就没调整的机会，不适应也只能硬撑了。”
确实是很牵强很无助的理由。
陆时祈想反驳都嫌太简单，可事不过三，他要再反驳，凌玥该接不住了。
陆时祈只能在这时放点水，应道：“也是，你说得也对……那好吧，今晚我回自己房间睡，就开始让慢慢自己睡觉吧。”
凌玥简直不敢置信。
还以为自己必输无疑，没想到陆时祈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得慢慢来，这样吧……这几晚我还是先陪着慢慢，等他睡着了，我再回自己房间。”
前后说法有进有退，没有答应得很彻底，还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因此很难令人怀疑什么，至少凌玥就没没起任何疑心。
凌玥心里狠松一口气，嘴角含笑：“好，这样最好了……一点点来嘛，慢慢都这么大了，是时候该独立睡觉了啊。”
“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自己睡了。”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说着，谁都没问裴慢慢的意见。
小家伙站在他们中间，抬头看看凌玥，再抬头看看陆时祈。
眼看自己真要被这么安排明白，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大声说了出来。
“……可是我，我不想自己睡！”
用难得一闻的大嗓门，喊出了句还挺窝囊的台词。
裴慢慢有点委屈地看着陆时祈：“……我就要跟哥哥一起睡！”
事到如今，裴慢慢对黑暗早已没那么恐惧。
在外拍戏的日子里，凌玥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他睡，小家伙一个人睡过的日子不少，胆子早变大许多。
但外面是外面，家里是家里。
家里有的选，他当然要跟陆时祈一起睡，才不要一个人睡呢。
凌玥跟陆时祈心里各自算计，听到裴慢慢的窝囊发言低头看他，半晌无言。
哎呀嘛。
都只顾着自己的计划，把裴慢慢本人的意见抛到脑后了。
但母子俩的目标突然达成一致。
凌玥想分开裴慢慢跟陆时祈。
陆时祈则想知道凌玥跟陆泓景在搞什么鬼。
凌玥说：“慢慢马上都要上小学啦，是时候一个人睡觉了，不能总跟哥哥一起呀。”
小家伙如今恃宠而骄，也敢噘着嘴跟凌玥讨价还价了。
“……可以的，我跟哥哥一起睡，我没嫌弃过哥哥。”
陆时祈：。
那真是谢谢你。
这小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倒反天罡。
凌玥听完都笑了：“不是慢慢有没有嫌弃哥哥，是慢慢长大了，以后要变成勇敢的大孩子……能自己睡觉是勇敢的第一步哦。”
“……”
凌玥用“勇敢”两个字拿捏住了小家伙。
因为裴慢慢最在乎的就是勇敢。
他对自己的定位可是超级勇敢的慢慢，凌玥这么一说，他就起了罕见的胜负欲。
硬着头皮也想去做到。
没被嫌弃的陆时祈也适时接道：“我还是会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的。”
“要是半夜醒了睡不着，你可以再来我房间找我。”
说完停顿两秒，陆时祈又补充：“但进来之前先敲门，不准再偷偷摸摸进来，然后一声不吭站在我床头。”
以前受过这样的惊吓，已经成为一生无法磨灭的阴影。
裴慢慢见母子俩态度都挺坚决，连陆时祈都答应了，只能认命，有点小失落地应道：“……那，那好叭。”
……
但当晚真一个人睡后，裴慢慢状态良好，并没有担忧中的睡不着。
就像回到了他刚来陆家的时候。
那会儿陆时祈也不会在他房间过夜，总是讲完故事就走。
裴慢慢的睡眠质量照旧如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陆时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只知道一觉睡醒是大天亮，他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裹着凉凉被睡觉特别舒服。
而两天的时间也很快过去。
表面看似平静如常，相安无事，实际陆时祈的心情每天都跟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大少爷试图推测凌玥跟陆泓景的目的，可列举了无数种可能，做了无数个假设，每回到最后，最合理的情况只剩那么一个——那就是他们准备把裴慢慢送回他的叔婶家去。
因为只有这种情况需要对他进行隐瞒。
提前步步为营，小心安排，躲避支开。
或许是跟过年时一样，需要让裴慢慢回去几天，过后再接回来。
原本大概是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搞定了，只要裴慢慢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而裴慢慢向来最听凌玥的话，又是受了委屈也不会主动说的性格，整个过程还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彻底将他埋在鼓里。
只是有意外发生，他们计划中的时间不幸提前了，无法将他支开了。
所以即便是凌晨三点，凌玥抱怨归抱怨，最终还是能够答应。
因为他不知情的话，凌晨三点肯定还在睡觉。
他们要真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将裴慢慢送回去了——
自己能怎么样呢？
在家闹到天翻地覆也不能再改变这个事实。
陆时祈最担心这种情况。
可偏偏只有这种情况最符合一切逻辑。
虽然在他的认知里，凌玥跟陆泓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但说不准是自己之前的要求太任性，或者是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了？
他们还没有彻底能留下裴慢慢的办法，不得以才这么做？
总之怀揣着这么七上八下，惴惴难安的心情，终于到了他们照理有所行动的那晚。
陆时祈也想明白了。
他真心不愿为难父母，可有些时候不得不为难。
总之他是不可能让凌玥跟陆泓景真把裴慢慢带走的，他一定要现场抓现行，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再做类似的错误决定。
作为一个八岁小孩，陆时祈的心理素质也确实强到了令人佩服的程度。
明明内心已经极度焦躁，可面上就是能做到波澜不惊，一切如常。
那晚按部就班地给裴慢慢讲完故事，确定他睡着后，陆时祈回了自己房间。
是想过躲在裴慢慢床底或者衣柜里守株待兔，但不现实。
父母真要开始行动的话，他肯定是第一项需要被排除的安全隐患。
果不其然。
他从裴慢慢房间出来时，时间是十点多。
客厅还亮着灯，父母没有回房间。
陆时祈特意过去打了声招呼：“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房间吗？”
陆泓景说：“我们把这部电影看完就回房间了……慢慢睡着了？”
陆时祈应道：“嗯，睡着了。”
凌玥便道：“那你也回房间睡觉吧。”
陆时祈知道，他们待在外面，是为了确认自己有从裴慢慢房间出来。
因此他很配合地应道：“嗯，我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后，陆泓景关灯躺下。
他特意没将房间的窗帘拉上。
夜空中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屋内亮堂堂的，他睁着眼睛，就不会那么想睡，能提起精神。
手机放在床头。
这两天里，他将家里好几处监控都连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只要父母有所行动，他最保险也能逮住一处。
他听到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不是接近出发的时间，就是要到达目的地的时间。
如果真是将裴慢慢送会叔婶那里，按照之前的时间推测，路程最多也就开车一小时。
所以最快凌晨一点半左右，他就能知道父母到底准备做什么，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
十一点半，陆时祈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赶紧闭上眼睛。
……这么早？
是凌玥还是陆泓景？该不会是睡不着的裴慢慢吧？
要真是裴慢慢来找他睡，那父母的计划怕是得当场宣布流产。
陆时祈小心翼翼地睁开条眼睛缝，结果还好，进来的是凌玥——估计是来看看他睡了没。
这一刻，陆时祈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还好没做出藏在裴慢慢房间这种事，不然现在多尴尬。
但坏就坏在今晚的月光太明亮，估计是怕影响到他睡觉，凌玥临走前，非常贴心地将窗帘拉上了。
窗帘布料有厚厚的三层，遮光效果极好，白天的太阳都能直接遮成黑夜，更不用说此时窗外的月光。
于是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陆时祈眯着眼都看不到凌玥在哪。
后来只听到微弱的关门声，他用这点确定了凌玥已经出去。
怕凌玥再进来，陆时祈没敢起来拉开窗帘。
也没敢开灯，怕光线会从门缝里透出去。
拿过手机检查监控时，手机屏幕都调到了最暗。
一个个区域看过去，可惜没有连上客厅的监控，只能确定凌玥没有去过裴慢慢房间后，陆时祈才暂时安心。
情况跟他猜测的应该差不多。
他们没有这么快行动，而正式行动前，估计还会再来他房间一次。
陆时祈本以为自己能坚持撑到最后。
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他再怎么聪明，体力终究是八岁小朋友的体力，平时还不爱吃饭，更要打上几折。
而最近两天为了裴慢慢的事，又是日夜思虑，用脑过度。
吃的东西不用说了，问就是没胃口。
睡觉也睡不好，躯体很没劲，全靠强大的精神力撑着。
此时房间内漆黑不见五指，空调冷气适中，陆时祈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眼皮自然也就越来越沉。
很困。
真的很困。
他努力想要撑开眼皮，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着，可越是这么想着，眼皮越是要跟他作对一般地加倍沉重。
最后手机从掌心滑落，四肢失去知觉，眼皮一合，陆时祈就这么睡了过去。
连梦都没做。
是藏进潜意识的担忧还能执行躯体的命令，对外界的声响刺激做出了对应的回复。
房间的门再度发出被开启关闭的声响时，陆时祈隐隐约约有点听到。
潜意识催促着他赶紧醒来，奈何躯体沉重，眼睛就是无法睁开。
意识在身体内逐渐清醒反应过来，眼睛猛地睁开时，心跳已经快到像在心悸，陆时祈拿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半。
糟糕！
竟然都这个时间了！
他怎么会睡着！
还一口气睡到这个点！
怎么看都已经不再安全的时间点让陆时祈失去理智，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按亮房间的灯，直接翻身下床。
可正准备跑出房间去看外面的情况时，汽车发动起步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陆时祈大惊，连忙跑回窗边拉开窗帘——陆泓景的车子缓缓正从院内开出。
完了。
这下是真完了。
他都筹划好了一切，最后竟因睡过头而满盘皆输。
再多的聪慧都拼凑不出瞬间解决的办法。
尤其当他看着凌玥抱着熟睡中的裴慢慢出来，而陆泓景下车为他们打开后座车门。
再跑下去还来得及吗？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等他跑下楼梯，估计陆泓景已经一脚油门离开了。
陆时祈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办法，只想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绝对不送裴慢慢回去，于是拉开窗户，在寂静的凌晨时刻大声喊道：“等一下，慢慢——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凌玥跟陆泓景听到声响抬头，满脸错愕，是真没想到陆时祈会在这种时候醒来。
然后就在他们满脸错愕的表情中，陆时祈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小祈——”
“小祈！！！！”
谁都想不到陆大少爷这么勇，其实连陆大少爷本人都没想到。
可脑海里就一个念头，他要阻止裴慢慢回去，绝不让他们就这样把裴慢慢送回去。
二楼不算很高，不至于摔死骨折。
但这么摔一下，疼痛是逃不掉的。
咚——
臀腿着地，手臂直扑地面那一下，陆时祈感觉灵魂都好像摔出了体外，耳边阵阵轰鸣，胸膛阵痛，喉咙间都涌起一股血液的甜腥味。
“小祈！！！！”
“你疯了啊！！你怎么能这样跳下来！！快点让妈妈看看，有没有摔疼哪里！！”
浑身的疼痛几乎让陆时祈缓不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父母隐瞒一切，不甘心裴慢慢被送回去。
更不甘心自己明明都做好了可行周密的计划，都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却因为睡过头而莫名其妙地失败。
精神上对于不甘心的强烈执念，以及躯体上承受的巨大疼痛，终于能开口的时候，一边说话，一边眼泪疯狂滚落出来。
“你们答应过我留下慢慢的！！你们答应过的！！”
寂静的凌晨，陆时祈从二楼一跃而下，冲着父母大哭大喊。
每一句都带着好似牵扯胸腔的疼痛。
撕心裂肺，天崩地裂。
“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偷带他离开！！为什么还要送他回去！！”
“不可以再送他回去！！你们答应过的！！谁都不能把他带走！！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看着陆时祈这幅模样，上来却是莫须有的指责，还扣父母一顶大帽子，凌玥又心疼又生气，最后也被气哭了。
回答的嗓门并不比陆时祈低，带着哭腔：“谁要送慢慢回去了！！我们怎么可能送慢慢回去啊！！”
陆大少爷还在天崩地裂中。
骨折不至于，但手臂骨裂肯定逃不掉了，疼得他要死要活。
眼泪唰唰唰地往下落。
而躯体上的疼痛进一步扩大了内心的委屈跟难受，陆时祈大喊：“那你们要带慢慢去哪里！！现在是凌晨啊！！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偷带他离开！！”
“我亲耳听到你打电话时说了！！本来定了下周，就是要故意支开我！”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凌玥通红着眼眶，不敢置信陆时祈偷听过她在打电话。
“我们是带慢慢去面试！！这是对方导演定的时间，人家只有这个点有空！！”
“是，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
“那是因为下下周是你生日，我们本来打算当成惊喜给你的！！”
第135章 第 135 章
凌玥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很简单, 但组合在一起的句子太陌生，和陆时祈的猜测何止相去甚远，简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身体上的剧烈疼痛, 陆时祈的情绪仍处在比较激动的阶段。
突然听到这样的真相, 不想相信是第一反应。
但整个人还是被迫冷静下来，试图消化这个违背所有猜测逻辑的真相。
沉默静静流淌了两秒。
而被放置在另一边的裴慢慢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自己要去面试这件事都不曾知晓。
——怕会从他这里露馅，所以凌玥跟陆泓景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
小家伙只知道自己听到一旁传来很大的声音，其中似乎夹杂着陆时祈跟凌玥的喊声，这种情况非常罕见。
是在做梦吗？
可如果是在做梦，他为什么会醒来呢？真是好奇怪的梦？
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所处环境都发生了变化, 裴慢慢懵了好一会儿。
是循着陆时祈跟凌玥的声音扭头，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车上，一切都是真实的。
虽然眼前的场景令他发懵，可裴慢慢还是赶紧从车上跳下去，迈动小短腿跑到一家三口旁边。
看到陆时祈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糟糕，下巴带着血迹，竟还有泪水挂在脸上时，裴慢慢被狠狠吓一大跳。
“……哥哥！”
再不清醒也清醒了, 就是声音有点哑。
“……你受伤了！你在流血！哥哥, 你为什么在地上！”
陆时祈还在持续发懵。
脑袋难得这么空白，可能真是因为身上太痛了, 为了对抗这种疼痛，所以身体才将他的情绪无限拉高。
尽管被真相惊住, 陆时祈暂时沉默，没有言语，可翻滚的情绪并没有真正平静，见裴慢慢走到自己身边，陆时祈直接伸手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疼痛到了一定阈值，再疼都好像感受不到了，陆时祈只循着下意识的本能说：“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
“都说了没有要带他走！”
凌玥难得到要咬牙切齿的程度，对于陆时祈今晚的行为，她是真恨不得把陆时祈按在腿上打一顿。
竟这么冲动不要命。
二楼的高度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说跳就跳了。
还好地上没放置什么危险物品，陆时祈也没有脑袋先着地，否则她根本不敢想象后果，肯定得恨死想送惊喜的自己。
哪有这么坏脾气的小孩！
谁家小孩会做这种事！
真是把他养坏了！
这次绝对要狠狠揍他一顿！
可最多也就心里恶狠狠地想想了，真要能下这个手，夫妻二人也不至于把陆时祈养成这样的性格。
没办法。
作为父母，他们的责任最大，只能自己受着。
所有计划安排被这出意外彻底打散，哪里还能带裴慢慢去面试，他们最后是带着陆时祈火速赶去医院。
虽然陆时祈能喊能吼，精神清楚，看上去没什么事的样子。
结果还是挺严重的。
左手小臂摔了个骨裂，起码要打一个月石膏。
右手掌根破了块大皮，血流了很多，还磕破了下巴跟双腿膝盖。
屁股上的肉稍微厚实点，这回侥幸逃脱，但照样磕出两块带着明显皮下血瘀的巨型乌青。
其他大大小小的淤青更不用说，尤其是没肉保护的部分，娇贵大少爷实在经不住这么摔，把自己摔了个遍体鳞伤。
而身体最初为自保分泌的肾上腺素下降后，陆时祈的情绪渐渐缓平。
对疼痛的感知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等在医院处理完所有伤口，该包好的地方都包上后，陆时祈已经疼得毫无血色，彻底老实了。
人终将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小朋友也一样，老天不会因为年纪小就网开一面。
凌玥心疼得不行。
从出生到现在，还是陆时祈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起因还是他们为了惊喜而制造的隐瞒，让他产生了误会。
就算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场意外，可作为妈妈，宁愿这些伤痕都在自己身上，也不想看陆时祈变成这样。
“……真不知道你这臭脾气坏性格是像谁，等你好了看我揍不揍你，现在连跳楼到敢了，真是没有你不敢的事了。”
“现在好了，夏令营不用去了……何止夏令营不用去了，我看你老实在家躺着吧，哪里都别想去了。”
凌玥嘴上抱怨着，气恼又心疼的泪水却没停过。
下一秒又问：“现在怎么样，还疼不疼……实在疼就吃片止痛药，偶尔吃一片也没关系。”
陆时祈左手打着石膏绷带，右手跟下巴包上了纱布，面色憔悴，双眼无神，额头鬓边渗着过分疼痛的冷汗。
哪里还有平时高冷傲娇的小霸总风范。
眼下就是个伤残小伤患，看上去凄惨又可怜。
“……现在还好，没那么疼了。”
只有嘴硬这点没变过，陆时祈坚定地将这点贯彻到底。
心里怎么能不后悔呢。
包上石膏打上绷带，想到未来一个月都要过这种日子，就知道平时健康的躯体多珍贵了。
陆时祈承认真是自己太冲动了。
“对不起妈妈……我不该跳楼的，我当时失去理智了。”
好在小霸总能屈能伸，深刻认识到错误的情况下，道歉并非无法开口的难事。
“你啊——”
凌玥想打打不了，想骂又舍不得骂太难听，只能伸出手指戳他额头，还怕自己戳太重了。
“以后绝对不准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不管情况有多紧急，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生命冒险啊。”
“还好这次楼层低，地上也没放危险东西，你还算平安无事……你要出点什么意外，你叫爸爸妈妈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陆时祈很老实地做完保证后，又突然说：“但这件事跟慢慢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往下跳，不是为了他才跳的……你们千万别怪他。”
他冲动跳楼的目的是为了留下裴慢慢，对着父母大吵大嚷也是怀疑他们要偷摸带走裴慢慢，最后又紧紧抱着裴慢慢不肯松手。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裴慢慢好像都脱不了干系，这些事是因为他才会发生。
凌玥擦干眼泪，反问：“爸爸妈妈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你自己非跳不可，难道还是慢慢逼你跳的？”
陆时祈这才放心：“我怕你们迁怒他。”
事实如凌玥所说，其实一切都跟裴慢慢无关，是陆时祈自己没搞清状况，在误会中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可怜裴慢慢也被吓得不轻。
小家伙全程状况外，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在房间睡觉，睡着睡着就莫名其妙地空间转移，出现在了车里。
然后看到伤痕累累的陆时祈，落泪失态的凌玥，还有因此头大忙碌的陆泓景。
小家伙凌晨没得睡觉，被迫打起精神，乖巧安静地一起来了医院，现在跟着陆泓景去给陆时祈拿药。
拿药回来后，陆泓景看到陆时祈的伤患造型，直闭眼摇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太难了。
想给他一个惊喜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本该是个很完美的计划，谁都没想到，最后会以如此局面悲剧收场。
“既然都搞成这样了，这个惊喜也没意义了，索性就都告诉你们吧。”
陆泓景叹气，将来龙去脉解释了遍。
“就是为了能留下慢慢，我们才这么做的。”
答应了陆时祈会留下裴慢慢，凌玥跟陆泓景自然信守承诺。
何况相处这么久，他们早也将裴慢慢当成家庭的一份子，根本舍不得再让他离开。
凌玥的律师在将整份合同逐字逐句看了无数遍后，终于钻到了几个十分可行的漏洞。
那就是签订合同时，有关合同生效的期限，全程只用了“电影拍摄期间以及宣传活动期”这么行笼统的字，并未清楚注明具体是哪部电影。
那可做文章的地方可就多了。
只要裴慢慢能无缝拍戏，永远都在拍戏，或者永远都在宣传活动期，那永远都在合同生效期内。
而关于裴慢慢接戏跟活动的代理权，从一开始也转交给了凌玥。
最初写明这点，只是为了先前那部戏。
因为裴慢慢的叔婶什么都不懂，凌玥也不放心，要了这点才有保证。
后续电影要有什么宣传活动，万一还要上综艺什么的，凌玥就能直接做主决定。
在双方都是良心人的前提下，这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谁叫裴慢慢的叔婶没有良心呢，凌玥也只能抓着细节耍流氓了。
跟合同期限一样，这点当时也未注明具体电影。
有这两点已经能做到很多了。
但更厉害的还在最后，而这点也源于裴慢慢叔婶的贪心。
当时他们看到裴慢慢身上有捞钱的机会，不懂其中门路，所以主动将之后签约经纪公司的选择权交给了凌玥。
因为当时凌玥出于好心说了句，电影播出之后，如果孩子表现不错，肯定会有大大小小的公司邀请签约，到时候他们也得仔细甄别一下，别进了坏心眼的黑心公司。
他们便表示自己不懂这些，希望到时候凌玥能帮忙把关选择。
——其实也是觉得有凌玥的名气在，进入大公司的可能性更大。
凌玥自然也看出了这点，但当时真没想太多，单纯不想让小人记恨，所以看似大方地答应下来，又另外签了份代理合同。
心想到时候戏都拍完了，她还管那么多？
然后戏拍完了，这份合同派上了最关键的大用处。
“爸爸妈妈新注册了一家的娱乐公司，准备用来跟慢慢签约……这家公司，也是我们想送你的八岁生日礼物。”
这件事就财力雄厚的他们能做到了，换了旁人，谁肯为裴慢慢费这些精力金钱？
从此以后，陆时祈就再也不用担心裴慢慢要回去的问题了。
合同期限签到裴慢慢成年也就十三年。
而等到成年，就是小家伙自由的时候，也能彻底摆脱这些亲戚了。
“就是还有不少手续要办，至少得再等半个月……本来等你从夏令营回来，时间刚好的。”
整个人冷静下来后，再听父母详细说明这些，陆时祈才意识到自己的误会有多荒唐。
难怪。
难怪这段时间凌玥打电话时，总会提及注册的事，他猜对了父母是准备注册新公司，但真没猜到这公司竟是要送给他的礼物。
脑子还是半空不空的，也有点不愿相信自己竟失误到了如此程度。
于是下意识就想挑点刺，陆时祈问：“……那过年春节的时候呢？其他法定节日的时候呢？上回不还是让慢慢回去了吗？”
“那也要没工作的时候才能回去啊。”陆泓景道，“上回是没这个条件，也没想到这些，以后你就是慢慢的无良黑心老板了，他有没有工作，还不是你说了算？”
有公司的最大好处体现在这。
不管有工作没工作，老板说了有工作那就是有工作。
管他今天的工作是安排在家看动画片还是安排在外面闲逛旅游呢？
反正这些都能是不让裴慢慢回去的重要工作。
陆泓景一说，陆时祈瞬间通透了。
公司是送给他的礼物，签约的裴慢慢也是——虽然看上去也像裴慢慢的卖身契，可对他而言，无疑是全天下最稳的定心丸。
不管裴慢慢的叔婶如何不服，合同已经签了，白字黑纸，休想抵赖。
如果他没偷听到凌玥的电话，凌玥跟陆泓景真在他生日时说出来，那确实会是个惊天伟大的惊喜，陆时祈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激动成什么样。
父母竟愿意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这仅仅只是个开头。
以后有无数要砸钱的地方。
“结果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惊喜，你倒是先给我们一个惊吓。”
陆泓景叹气：“你竟然都敢跳楼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吗？”
“……”
类似的话，凌玥已经说过一次。
但不管说几次，陆时祈在这件事上永远理亏，再次道歉：“对不起爸爸，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
坏脾气的大少爷又这么老实地道歉了，陆泓景还能说什么呢。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算了，知道你是真心离不开慢慢了。”
“跳楼就算了，你还哭呢。”
“我都不想说你哭的那惨样，我就没见你这样哭过，那眼泪一颗颗的比黄豆都大。”
“…………”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可陆泓景并不打算停下。
“一边哭还能一边抱着慢慢不松手，你都骨裂了啊，你不疼么？”
“年纪小小，这份爱倒挺沉重的。”
“…………”
陆时祈苍白的面庞当场浮现出恼怒的红。
遍体鳞伤的大少爷怒喊：“……我哭是因为太痛了！”
“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计划失败！”
“而且我答应过慢慢，不会再让他回去，我当然要保护他！”
这些都是其中不可忽略的缘由。
谁能接受前期做了这么多准备，结果因为睡过头而失败啊？
睁开眼看到时间晚了这么多，而父母马上就要带着裴慢慢出发，自己已经没有多余时间阻止，换谁谁能不慌？
当时的不甘心是真很强烈。
陆时祈也后悔自己过于自负，为了追求当场抓获的刺激跟爽感，没有做其他准备，将一切压到了最后那一刻。
结果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陆时祈很少遭受这样的失败打击，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但说一千道一万，最沉重最放不下的，终究是他对裴慢慢的不舍。
相处这么久，付出这么多。
感情已经不是用深厚能形容的了。
谁要大少爷在这种时候割舍裴慢慢，大少爷就能把谁的脑袋割下来。
总之这件事以谁都没料到的惨烈局面收尾结束。
再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所有人的情绪都冷静稳定了。
但谁都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连裴慢慢都眨巴着清醒的大眼睛，小脑袋正在疯狂加载当中，对自己亲耳听到的超大信息量进行着逐字分析。
——就是不一定能分析明白。
陆时祈的脑子则在空白跟加载过度之间反复横跳。
突然问：“……那为什么要在凌晨带慢慢去面试，你们不怕露馅吗？”
凌玥叹气：“选在这个时间点，是因为导演只有这个点有空。”
“选择这个导演，是因为这个剧本最适合慢慢，其他的我都觉得不行。”
为裴慢慢再选定一部新戏很要紧。
但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本都行，所以这段时间凌玥才一直在家挑选剧本。
最初定的面试时间是在陆时祈出门期间，一切就还挺圆满。
可导演突然另有安排，时间要不就提前到这一天的凌晨三点，要不就推迟到陆时祈的生日后。
那肯定要在陆时祈生日前将事情完成吧，否则还算什么惊喜？
凌晨三点算个好时候了。
虽然小家伙迷迷糊糊的，但面试只是走个过场，有凌玥的关系撑着，裴慢慢就是让导演先看看，只要合导演眼缘，基本就没问题。
等面试结束回到家，陆时祈还没起床呢，按照小家伙的迷糊程度，再睡一觉醒来估计也忘得差不多，都不要大人额外交代了。
“这场计划本该非常完美，堪称天=衣无缝的。”
陆泓景边开车边叹气，从车视镜看一眼陆时祈此时的惨样，就觉得未来又黑暗了十分。
“本来你可以开开心心度过自己的八岁生日，收到非常美好的礼物。”
“最重要的是，原本你可以活蹦乱跳，现在只能在家当伤患了。”
陆泓景对凌玥道：“趁现在多给他拍几张照片，明天就打印出来挂在玄关，以后让他每一天进出都能看到。”
“再拉条小横幅，红底白色，标题写上为慢慢跳楼纪念照。”
“等他以后交女朋友了，拿出来当笑话讲。结婚那天就给他放迎宾照旁边，宴席厅内大屏上再滚动来回播放。”
“等会到家我们就先发朋友圈，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干了什么，先让他社死几轮。”
“…………”
第136章 第 136 章
陆泓景的设想非常歹毒, 用来对付陆时祈堪称无懈可击。
父母最清楚他爱装酷又好面子的性格，哪怕只是出于恐吓才这么说，也成功让陆时祈老实闭嘴了。
那时陆时祈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搞恐吓, 不会真付诸实践。
从医院回到家时,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折腾到这个点，陆时祈也累得不行。
这下是真没办法跟裴慢慢一起睡了。
要不幸被熟睡中的裴慢慢踹上一脚，他怕自己的手这辈子都无法康复。
大少爷拖着疲惫且破碎的躯体回了房间，勉勉强强睡到中午。
身体上的伤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真睡过去后，一些姿势上的改变难以避免，所以睡得极度不安稳, 总在断断续续醒来。
而且睡过几小时后，浑身都开始酸痛。
陆时祈感觉自己就像老旧的小机器人，浑身每一个关节都缺乏润滑，不管动哪里都很艰难，仿佛是要将他拆卸散架。
性格再要强又有什么用。
身体健康灵活才是一切生命活动的基础。
陆时祈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恢复如初，于是真只能躺在床上，被迫让别人照顾了。
双手都受伤的情况下，操作笔记本困难，翻书也困难，陆时祈唯一能做的, 就是用右手尚还灵活无事的手指戳戳手机, 耍耍低脂视频。
然后就这么刷到了顾至栩发来的消息。
一打开，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 直接对陆时祈造成暴击的精神污染。
他还纳闷顾至栩怎么了，难道是终于疯了？
直到将哈哈哈哈哈滑到最前, 这才知道顾至栩前面的嘲笑原因。
顾至栩：【笑死我了你也有今天】
顾至栩：【你怎么敢跳楼啊你才是我的哥，还好断的不是腿，不然你屁股都要在床上躺烂了】
陆时祈：……
大少爷心里狠狠一惊，心想应该是凌玥告诉阿姨的吧，总不可能是父母真将这件事发在了朋友圈吧。
但火速前往朋友圈的手指将他出卖，陆时祈点进自己的朋友圈，才往下拖动一点点，就看到了凌玥跟陆时祈两小时前发布的朋友圈。
一看就是商量好的。
两个人是相同的照片相同的文案。
照片都是凌玥在车上拍的那些。
唯一的仁慈是没有凑齐九宫格，而是凑了个六宫格。
——但是还有区别吗！！
陆时祈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要闹了。
天还是塌下来了。
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终于悬了起来。
陆时祈再次突破自己身躯能承受的疼痛极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僵着受伤的膝盖，双腿就这么紧绷绷地去找父母算账。
“……你们怎么可以真发朋友圈！赶紧删掉！顾至栩已经来嘲笑我了！”
陆大少爷是真的急了，平时嘴里很少冒出这些幼稚的台词，现在是真的破防了。
“你们这样叫我怎么做人！我以后还怎么踏出这扇大门去见人！赶紧删掉，你们未经我本人意愿，擅自将我的照片发布在网络上，已经侵犯我的肖像权了！”
陆泓景跟凌玥经过最初的心疼懊悔后，现在心跟石头一样硬。
心疼是心疼，教训是教训。
两者可以同时存在，并不矛盾。
“侵犯了你的肖像权？是吗，那你就去告我们吧，我也好奇这种情况法官会怎么判。”
坏人还是交给了陆泓景来做。
陆爸爸双手交叠在胸前，看上去又成了大反派，非常严肃地跟陆时祈说话。
“虽然你受伤是很可怜，爸爸妈妈也很心疼。但鉴于你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很有必要在朋友圈曝光一下，作为对你胡作非为的惩罚。”
陆时祈不服：“要不是你们瞒着我，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我觉得你们也要负一半责任。”
“还要我们负责任？我们想给你一个惊喜还错了？”
“倒是你，偷听家长打电话，自己做出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也不来询问家长真相，又擅自制定危险计划，还做出跳楼这种极端行为……太过分了，本来决定在朋友圈曝光你三天的，现在必须变成五天了。”
“……”
陆时祈知道父母没错。
如果不是他偷听误会，等生日那天再收到这份惊喜——那真会是他有史以来最棒的生日礼物，他是真的会很开心。
但人在维护自己，为自己辩驳的时候，挑别人错误在所难免。
陆时祈冷冰冰地说：“又不是我主动想要这份惊喜的。”
陆泓景震惊，伸出手掌捂住心口，一脸受伤的表情，突然唱了起来：“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唱完再说：“看来五天要变成十天了。”
“……”
刑期突然就双倍增长了。
陆时祈真的要闹了。
“本来就是！”
双手双脚都包着绷带，陆时祈动作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像莲藕人时期的叛逆哪吒。
“要是我询问你们进度的时候，你们能给我具体一点的回复就好了……就是因为你们只会敷衍我，我肯定会起疑心啊。”
“我们什么时候敷衍过你？”
“怎么不算敷衍？”陆时祈说，“每次我问你们，你们都只会说——”
可真展开回忆后，陆时祈又顿住了。
父母每次都怎么说呢？
他们说，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们肯定会留下慢慢。
他们还说，还需要一点时间，等所有事项都搞定了再告诉你。
当时只觉得笼统敷衍至极，没想到结合后来发生的情况，字字句句都是真相。
陆时祈沉默了。
陆泓景摇摇头，又唱起来：“你知道吗，你讲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爸爸真的很受伤。”
“看来得朋友圈公开处刑十五天了。”
“……”
才几句话的功夫，三天就变成了十五天，高利贷都不至于滚这么黑心。
如果身体条件允许，这种时候陆时祈会决定行驶身为小孩的特权，直接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撒泼打滚。
可目前的身体情况凄惨，稍微有点动作就连筋带骨地难受，根本不允许他在地上翻滚。
再看陆泓景这次态度坚决，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陆时祈也怕自己再多说两句，十五天的刑期最终会变成五十天。
陆时祈深呼吸吐出口气，不得不接受现在的悲伤局面。
转身离开之前，又对陆爸爸怒说一句：“爸爸，你听过孔雀的叫声吗？”
“听过啊，怎么了？”
“你唱歌比孔雀叫起来还难听。”陆时祈恶狠狠地说，“都是能当攻击武器的程度了。”
“……”
可不管父子俩如何互相伤害，到了晚上，陆时祈还是得赤条条地面对陆泓景。
他两只手都受伤，缠着绷带不能沾水，晚上洗澡就成了个大问题。
让父母之外的人帮忙洗澡是不可能的。
但让凌玥帮忙也不可能。
让裴慢慢帮忙等于自寻死路。
最后能担此重任的也只有陆泓景。
怕纱布沾上水，洗澡前这些部分还都要先裹起来。
于是当晚进浴室忙活了多久，陆泓景就高歌了多久，根本不管陆时祈死活。
……
其实将陆时祈跳楼受伤的消息发到朋友圈后，陆泓景跟凌玥也因此受到不少消息轰炸。
作为两边家族里的天才宝贝，他这一受伤，还伤得这么严重，简直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跟着心碎，一天能打好几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陆时祈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可算找到能给自己撑腰的人，对着爷爷奶奶一通告状，指责了陆泓景这两天对他造成的精神污染，让他都没法好好休息养伤。
看着陆泓景被爷爷奶奶叨了几顿，晚上给他洗澡时不再唱歌，陆时祈这才身心舒畅，感觉骨头愈合的速度都加快了。
第三天，陆时祈膝盖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也没再那么疼。
只要不是大开大合的动作，走路察觉不到什么紧绷感，终于能下地自由活动。
这一天，顾至栩全家来看他了。
原本订好一起去夏令营的，现在陆时祈不仅去不了，怕是连生日宴会都不准备办了。
陆大少爷哪能接受自己打着石膏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以顾至栩提前把生日礼物送来了，是条非常漂亮的观赏斗鱼。
“你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能送你什么，就送你一条斗鱼吧，祝你年年有余。”
“谢谢。”陆时祈说，“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的话，你们可以现在就回去，送我一天清净。”
“哎瞧你这话说的。”
顾至栩习惯了陆时祈这张嘴，对他说的任何话都能免疫，不会生气且完全无所谓。
“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下次不准再说了嗷，再说我就亲你了。”
“…………”
陆时祈还真的不敢再说了。
顾至栩家的小哑巴已经能说话了，虽然发音奇怪，口齿结巴，但每天都在大量练习说话，现在跟旁人基本交流不成问题。
他跟裴慢慢一样，等今年的暑假结束，就要去上小学了。
“本来我爸妈都已经放弃挣扎，准备送他去特殊学校了……没想到奇迹降临，他突然就能说话了。”
“你说巧不巧，正好跟慢慢一起上学，他们要是能分到同一班就好了，这样互相有个照应，还能一起吃饭一起玩，不会寂寞了。”
但陆时祈心里只希望顾若闻能离裴慢慢远点。
裴慢慢本身审美就不太好，再加上同样不好的顾若闻，两人还都是小企鹅重度患者，真不敢想以后他们的穿搭会有多炸裂。
可担心顾至栩真会亲他，他现在又逃跑不便，陆时祈只能保持沉默，什么都没说。
“对了，这么说起来，慢慢生日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没见你们给他过生日啊，怎么一下都能上小学了？”
“……”
第137章 第 137 章
说到裴慢慢的生日, 这不仅是个至今无人知晓的未解之谜，还连带着身世这个非常混乱复杂的问题。
小家伙身份证明上的生日挺大的，就在新年后期那几天。
本来也是打算帮他过的。
但新年头几天他忙着独穿深山老林, 后来知道了照片骗局的真相, 又忙着低落难过。
怕刺激到裴慢慢，这件事就没提及。
他们也是在那几天知道了裴慢慢原来是领养的，叔婶还主动说出来，生日之类的信息全部是他养父养母随便选的。
好像领养的时候只知道一个年龄，具体的出生日期实际没人知道。
但这么复杂的情况，陆时祈很难跟顾至栩解释，也不知道这大嘴巴会不会告诉别人。
“只是你没看见而已。”陆时祈说，“因为没有请你来, 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顾至栩立刻伸出手指，对着陆时祈进行一番指指点点。
“这可是我未来小媳妇的生日，竟然没人通知我！你们太坏了！”
“……”
陆时祈听完就闭上眼，听完这句话就差点死了。
“……可是也不对啊，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慢慢拍完戏就要回去的，那他现在岂不是快回去了？”
陆时祈睁开眼：“不回去了，他以后都会住在这里。”
顾至栩就浅浅惊讶了一秒，随后露出有点臭屁得意的表情。
“看看, 看看, 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说过他会留下来, 从此霸占分享你的一切，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但是又轻轻叹气, 大概是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所以陆时祈什么都没说，他又先共情体谅上了。
“那你们也准备领养慢慢吗？”
“……”
这又是另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他们倒是想领养，但是裴慢慢“一堆亲戚”不会放手，他们根本没办法领养。
裴慢慢的身世疑点重重，情况又是一层绕一层的复杂，想多查点信息都艰难，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最初陆时祈就很怀疑裴慢慢的领养来源是否正规，按照他养父母的情况，想在首都领养一个四肢俱全的健康男婴不亚于人类登月。
后来凌玥跟陆泓景想办法找关系查了查，裴慢慢的户口是在养父母那边登记，并且都是正规合理的。
但是——
小地方的管理本身就没那么讲究，何况还是五年前，也不会有谁专门去盯这件事，谁知道私下是怎么操作的。
五年过去，现在关于这方面的登记管理就很严格了，不管当年的情况如何，总之从现有的结果看，小家伙就是裴家的小孩。
想再去追溯五年前的管理问题，除非是真有如山一般的强硬铁证，否者连头都开不了。
他们就处在连头都开不了的阶段。
因为裴慢慢的养父母都死了，谁也不知道五年前他们是在首都哪里领养的。
而且五年前为养父母经手办理这件事的人，也在同一年就退休了。
除非真有裴慢慢的亲生父母出现，他们能拿出证据，誓要追究这件事，否则作为社会关系上的“陌生人”，陆泓景跟凌玥很难有所动作。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们要是动作太大，不小心动坏了，那就成他们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了。
所以他们能做的很有限，要不走迷信路线，找个能通灵的超级神婆，做法把裴慢慢的养父养母从地里摇上来，让神婆询问当年的真实情况——显然这是非常不切实际且行不通的。
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科学的办法，瞒着小家伙真相，偷偷带他去做了DNA采样。
如果他真是被拐卖或者走丢的小孩，只要父母真寻找过，也留过样本，用不了多久就能对比上。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大半年都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希望越变越渺茫。
当初他们怀疑养父母可能是偷了雇主的孩子，可要真是如此，亲生父母肯定设法寻找，也早早录上了DNA采样吧？
哪怕五年前没想到，可五年过去了，眼看都六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真就一次也没想到吗？
这给他们的猜测增加了非常混淆迷惑的一笔。
难道属于奇迹发生，他们是真从首都收养到了裴慢慢？
或者还有另一种大胆又绝望的猜测。
也许裴慢慢就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
正好卖给了他养父养母？
只有这个理由，陆时祈才能接受他们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寻找的行为。
迷信寻亲不可取。
科学寻亲无望。
他们试图做其他调查也无从下手。
现在除非这些吸血亲戚愿意放弃抚养权，否则他们没有第二种办法领养。
但都说是吸血亲戚了，而且裴慢慢已经能赚钱，运气好还能赚大钱——他们舍得放弃就怪了。
在四面维艰的局面下，他们想留下裴慢慢，只有从合同条约下手。
这真是已经尽力了。
感谢顾至栩，简简单单一个问题，让所有复杂沉重的情绪又在陆时祈心头走了一遍。
关于寻找亲生父母这点，他们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实际把握可能也就百分之零点几。
所以在这个希望上升前，他们都不打算告诉裴慢慢，怕给他带去不必要的期待。
陆时祈也不可能告诉顾至栩，万一这家伙多嘴，说到裴慢慢面前去了呢？
陆时祈沉默很久，选择装死，闭口不答。
顾至栩不会看氛围，只知道自己没得到回答，所以坚持询问：“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是我刚才没说清楚，你没听见吗？”
“那我再说一遍。”
“……”
陆时祈连忙转移话题，主动说道：“你知道我爸妈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你肯定猜不到。”
后面六个字加得恰到好处，顺利激起顾至栩的好胜心，转移了他在注意力。
“送你什么，送你断手断脚了？”
“……”
“开玩笑开玩笑，让我来猜一猜。”顾至栩说，“送你很多钱了？送你罕见的绝版书了？该不会送你去跳级吧……这可不行啊！”
虽然陆时祈跳级是迟早的事，可顾至栩习惯了做哥哥，要突然有个年级比自己高很多的弟弟，会显得他很没用。
“都不是。”
顾至栩稍稍安心：“那还能送你什么……你也不缺其他东西了吧？”
顾至栩面露迷惑，十来秒后，睁大了眼睛：“……总不至于现在就送你一个未婚妻吧？那也太早了，不行的，我们都还是小朋友，这太超前了。”
“……”
陆时祈听完又想死了。
有些人是真的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就自带杀人效果。
让顾至栩猜测毫无乐趣，最后陆时祈主动说道：“他们送了我一个公司。”
“？”
“虽然之后大部分时间还是由他们负责管理，我主要负责跟着学习，但应该也用不了几年，我就能自己试试了。”
“……”
顾至栩家并非没有这样的财力，但显然他本人缺少这样的实力。
他回家要说自己也想开个公司，父母只会微笑着抚摸他的脑袋，然后对他说，乖，一边玩去吧。
陆时祈说：“你知道他们送我一家公司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很厉害？
意味着你真是小霸总了？
意味着父母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结果陆时祈淡淡一笑：“意味着我有了一家公司。”
“……”
好冷的笑话。
“谢谢，听完你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就像听完了一句话。”
顾至栩面无表情，叹气道：“可是你真要这样吗。”
这还不如跳级呢，顾至栩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这样显得我很呆，好像个废物。”
陆时祈：“可以去掉好像。”
“……”
顾至栩不服气地朝着陆时祈凑近，在陆时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开口唱道：“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眼见这个拥抱真要下来，结果顾至栩临时改道，变成用双手握了下陆时祈骨裂的左手。
“……！”
顾至栩控制着力道，不至于对陆时祈造成二次伤害，但那一下的惊险刺激跟微微疼痛感还是直击天灵盖。
陆时祈火速跟他拉开距离，皱眉怒骂：“……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要不是双手受伤，使不出劲，陆时祈绝对回击一顿拳打脚踢。
所以这种时候，他决定做出一个寻常小孩该有的反应，准备去跟家长告状。
但还没走出几步，裴慢慢先从另一边出现了。
他开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小企鹅汽车，载着顾若闻闪亮登场。
虽然还是很喜欢这辆小汽车，但日日开夜夜开的，一个多月过去，热衷度早就没刚收到时那么高。
可今天顾若闻过来，看到这辆小汽车后，当场陷入彻底的癫狂，羡慕喜欢到了极点——这也让裴慢慢小小的虚荣心拉到了极点。
拥有这辆小汽车的快乐狂翻好几倍。
驾驶时更觉得自己威风凛凛，仿佛瞬间长高，变身成了有两米高的巨人幼崽。
他不是吝啬的小孩，主要也过了最狂热的时期，所以很愿意跟志同道合的小朋友分享，两个人轮流驾驶，在家里开来开去地玩。
“嘀嘀嘀嘀——小汽车过来了，很危险，被撞到会受伤，要让开哦——”
在家玩的时候不准按喇叭，所以裴慢慢用嘴巴模拟了喇叭声，提醒陆时祈跟顾至栩避让。
可看到两个小企鹅狂热爱好者，顾至栩跟陆时祈的心情是一样的。
很无语。
这辆小汽车再好看都很无语。
顾至栩没有避让，还有点故意地挡在了他们面前，玩笑道：“……怎么不是你们让开呢，汽车让人可是最基础的礼貌啊。”
结果裴慢慢一脸认真地说：“小企鹅车，是不会让人的！”
而顾若闻能开口说话后，任性娇蛮的性格也越来越没有遮掩。
顾至栩还没问为什么不能让人，顾若闻就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那就，撞上去！”
顾至栩：“……”
陆时祈：“……”
顾若闻：“让他，知道，小企鹅的厉害！”
发音磕绊结巴也无法阻挡他的凶悍。
“所有，看不起，小企鹅的人……都撞上去！让他们，尝尝厉害！”
顾至栩：“……”
如果驾驶的是顾若闻，顾至栩毫不怀疑他下秒就会直接撞上来。
可驾驶的是裴慢慢，顾至栩心里便抱有一丝幻想——那么乖巧甜美的小慢慢啊，跟他身旁的小魔鬼对比，简直是善良的小天使，怎么可能真撞他？
可随着顾若闻一声令下，裴慢慢的表情逐渐坚定，似乎相当认可顾若闻的说法，直线驾驶往前。
“让开哦让开哦，不然真会撞到你哦！”
出言提醒是小天使最后的良知。
下一秒加速前进。
这种小汽车不可能将人撞飞，被浅浅碰一下也不会多疼。
主要是真撞上来的行为令人心碎。
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了，顾至栩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避开。
顾若闻怪得意的，也不知道他们给自己安了什么设定。
“……太好啦，我们，赶跑，坏人了！我们，很厉害！”
裴慢慢欢快应道：“是啊，我们真的好厉害！”
顾至栩更加心碎。
他们不仅要撞自己，还说自己是坏人。
真是没有天理。
陆时祈很欣慰顾至栩被制裁，可看到裴慢慢这样，又有说不出的担忧——果然不能让他跟顾若闻一起玩啊，这小朋友太凶残了，迟早把裴慢慢带坏。
那一下午，陆时祈被顾至栩折磨得挺辛苦。
但裴慢慢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还感受到了被人近距离崇拜羡慕的快乐，过得非常开心。
傍晚时刻，顾至栩一家要走了。
玩得太过开心，到分开的时候，也就成了顾若闻跟小企鹅汽车的生离死别。
他手脚并用地抱着小汽车，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已经决定要永永远远地跟小汽车生活在这里。
“好了闻闻，我们该回去了，你不能这样。”
顾若闻还在耍赖：“不嘛，我不要走！”
“小汽车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你可以下次再跟慢慢一起玩啊……好了，不能耍赖了。”
“我没有，耍赖。”
顾若闻一边耍赖一边否认。
“我是，不要走……我喜欢，小汽车，我也想要，企鹅的，小汽车。”
“好好好，爸爸妈妈给你买，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小汽车。”
看得出来顾若闻在家很受宠了，父母并没有因为他的胡闹生气，反而纵容地哄着他，满足他的任性要求。
下场就是顾若闻更任性了。
小孩其实很会试探大人的底线，尤其是想他这样受宠的。
大人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我不要，别的，小企鹅……我要这辆，我喜欢这辆。”
这下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裴慢慢站在边上，听到顾若闻这么说，眨巴眼睛几下，立刻抬头看向凌玥。
眼神已经在做无声地抗议：不行的，这辆小汽车是他的，他不会卖的。
只是他没有顾若闻的底气，还不敢当场就出口表达拒绝罢了。
好在顾若闻的父母踩住了底线的刹车，语气严肃起来：“这是慢慢的小汽车，你说能给你吗？”
“人家好心带你一起玩，让你开了这么久，你倒好，走了还想一起带走。爸爸妈妈可不记得有把你教成这么贪心的小孩！”
语气确实是严厉凶狠了点。
顾若闻听完也没绷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而他这一哭，裴慢慢心里更加慌张。
虽然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场景，可以前经历留给他的阴影并没有消散。
一般这种时候，他的东西就保不住了，到最后肯定要被对方拿走。
这怎么能呢！
这是他的小汽车，是他的礼物啊！
他难得收到这么喜欢的礼物，他绝对不不愿意让给别人的！
可他还是不敢用嘴巴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你爱哭就哭，给你五分钟哭的时间。”
幸亏父母很明事理，并没有因为顾若闻无理取闹的眼泪妥协。
“五分钟后你要还哭还闹还不肯走，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你留在这里跟姨父生活好了，爸爸妈妈带着哥哥回去了。”
顾若闻本来还有点装哭的成分，听到妈妈这么说，下意识看了陆泓景一眼。
装哭瞬间变成真情实感的嚎啕大哭。
陆泓景：？
就算这位小朋友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呢？
嚎啕大哭两分钟后，顾若闻渐渐认命，意识到在父母身上用功已经行不通。
但他是个聪明的小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将希望转移到凌玥身上。
“阿姨，那可以，借给我嘛……”顾若闻带着哭腔，“我明天，就来还……”
被问的人是凌玥，火烧眉毛的却是裴慢慢。
刚才一起开车时，两个小朋友还是好朋友。
可顾若闻真要拿走小汽车，那友谊的小汽车怕是得说翻就翻，还是稀巴烂的那种翻。
好在凌玥没有答应：“抱歉闻闻，这是慢慢的小汽车，阿姨不能做主借给你。”
裴慢慢不敢将自己的抗拒说出来，实际上也没表现出来。
他就只是安静沉默且乖巧地站在大人身旁，一副看上去很平静又很好商量的模样。
要能看出他内心的不愿，大人肯定直接代他拒绝了，奈何真看不出来。
顾若闻又抹了把眼泪，这回看向裴慢慢：“慢慢，求求你，我明天，就来还……”
“……”
为了小汽车，顾若闻也是真豁出去了，连“求求你”都能说出来。
裴慢慢的内心当然是想拒绝的。
再怎么求都不行啊。
要是求求就有用，他也想求顾若闻放过他的小汽车。
但要开口拒绝真的太难了。
他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如果他开口说不要，是不是会让大人觉得他很小气呢？
好孩子应该大方，懂得跟人分享。
他不想当小气的孩子。
可他也是真的舍不得小汽车，大方不起来啊。
长长的沉默就是无声的拒绝，这下凌玥跟陆泓景都看出来了。
要是愿意答应的话，小家伙早就点头说好了。
只有不愿意，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于是陆泓景很自觉地领取坏人剧本，开口说道：“抱歉啊闻闻，其实姨父也很喜欢这辆小汽车，今晚轮到姨父开了，所以不能借给你。”
虽然这么说很像在欺负小孩子，陆泓景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可他要说是裴慢慢每天在开才不能借的话，又显得像是裴慢慢想拒绝了。
小家伙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大人怎么都得努力维护一下，陆泓景就只好睁着眼睛瞎说话了。
但没提前打过商量，陆泓景又说得那么认真，裴慢慢当场信以为真。
他看了眼陆泓景的大屁股，也想哭了。
叔叔的屁股这么大，他的小汽车肯定会被坐塌的。
第138章 第 138 章
裴慢慢绷紧小脸, 抿住嘴唇，更不敢说话了。
内心一片凄凉。
他好惨，他的小汽车也好惨。
难道在被顾若闻借走, 跟被陆泓景一屁股坐塌之间, 不能有其他选择了吗？
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谁能来救救他的小汽车啊……
而裴慢慢会相信，正好也能让顾若闻相信。
陆泓景的理由虽然离谱且令人无语，但是很有效。
不是理由有效，而是陆泓景有效。
更大原因是他一开口，顾若闻就不敢反驳耍赖，只有乖乖认命的份了。
即便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丁点的疑虑——这可是小朋友开的车啊，姨父坐得下吗？
可考虑到陆泓景平日里的严肃形象，吃小朋友都有可能, 坐坐小朋友汽车又算什么？
一切变得很合理很有可能。
纵使顾若闻内心万般不舍，可在场没一个人站在他这边，他知道自己注定借不走小汽车，再不情不愿，也只能放手了。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了，下次再来跟慢慢一起玩吧。”
也只能这样了。
顾若闻点点头，这回眼泪流得无声无息，跟刚才带有假装成分的不同，是发自真心的悲伤泪水。
陆泓景内心充满了罪恶感。
有种是自己把小孩弄哭的错觉。
但他也没办法, 恶人剧本注定由他来拿, 谁叫他直接长了一张反派脸。
“其实这辆小汽车自己也能画出来。”
在顾若闻垂头丧气，就要这么悲伤欲绝地离开时, 陆时祈突然开口了。
“你家里要有小汽车的话，给它刷个颜色, 自己往上面画就好了。”
“你哥哥就能做到。”
闻言，顾若闻立马抬头看向顾至栩，双眸重新焕发希望的光芒。
顾至栩难以置信地快速眨眼，迷茫疑惑地看向陆时祈，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啊？我吗？
谁叫顾至栩敢捏他还打着石膏的手呢，这个仇陆时祈必须得报。
还是当场就报。
大少爷无视了顾至栩的视线，只看着顾若闻：“是啊，你哥哥画画很厉害的，他一个人就能给你画辆这样的小汽车。”
顾至栩只想大喊，他不是他没有别乱说——
可惜还没喊出口，陆时祈更快一步地接上：“他要是不画给你，不是他做不到，就是他不肯。”
“……”
父母竟也相信了陆时祈的话，也或许只是想哄哄顾若闻，让他别这么伤心。
“太好了闻闻，哥哥就能给你画这样的小汽车呢。”
“那闻闻就有自己的小汽车了，我们快点回家让哥哥画吧。”
“……”
没人在意顾至栩的看法。
别问，问就是非常后悔。
他为什么要去招惹陆时祈呢，这下好了，被他记恨上了，想方设法给自己为难。
但顾若闻的小脸绽放了期待的笑容，几个小快步走到顾至栩身边：“哥哥，那我们，回家吧！”
“哥哥，给我画，小汽车！”
裴慢慢意识到小汽车的危机警报解除，可算能松口气，终于敢开口说话。
“太好了闻闻，你哥哥真厉害，我好羡慕呀！”
这话其实有点假。
为了掩饰内心有过的极度不愿，裴慢慢就是会表现得平时夸张点。
说穿了就是欲盖弥彰，生怕被别人发现。
可落在陆时祈耳朵里，大少爷莫名有种被内涵的感觉。
陆时祈：？
你在羡慕别人哥哥什么？你哥哥就在你面前，难道你哥哥不厉害吗？
回旋镖来去循环。
四个小朋友各有各的受伤。
好在结局还算和平。
陆时祈祸水东引，至少顾若闻离开的时候不再愁眉苦脸，而是满怀期待的一蹦一跳。
小汽车不用被借走，留在家里了。
那么接下来，它马上就要感受什么叫男子汉大屁股了。
裴慢慢内心还是千百般的不愿，但只剩自家人了，他敢说的话好歹比刚才多些，不再是闷声不吭。
小家伙也学到了大人虚伪的社交模式，没上去就表明内心想法，而是拐弯抹角地先说道：“……叔叔，你留下了我的小汽车，我好开心哦！”
陆泓景内心的罪恶感得到些许救赎。
没有任何怀疑，伸手摸了摸裴慢慢毛茸茸的小脑袋。
“慢慢开心就好。”
开场白顺利展开，接下去就该引入正题了，裴慢慢眨眨眼，因为缺乏经验而略显磕绊：“那我的小汽车……给叔叔开哦……”
“叔叔坐小汽车，坐，坐……”
坐得轻一点。
请不要把他的小汽车坐塌。
奈何这两句话实在烫嘴，裴慢慢自己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嫌弃之情，说不出口。
陆泓景猜测不到裴慢慢内心的真实想法——要知道原来裴慢慢这么想，他怕是得字字泣血。
幸亏不知道，所以心情还很不错。
哎呀。
天真单纯的小孩可真可爱啊。
竟然将他随口一说的理由当真了。
竟然还真愿意让他坐这辆小汽车。
平时他多喜欢多宝贝这辆小汽车啊。
看来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又得到显著提升了。
误会不仅令陆泓景心情明媚，还让他逐渐膨胀。
恨不得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吸一顿。
但陆泓景忍住了，笑着说：“叔叔可坐不了慢慢的小汽车。”
“这是小朋友开的汽车啊，叔叔已经是大人了，坐不进去了。”
除非把他腿打折，否则连两条腿都塞不进去啊。
这让裴慢慢原本黯淡无望的双眸顷刻焕发闪亮的光彩。
“可是，可是刚才……叔叔说的，晚上要开的……”
陆泓景只更觉得他可爱了。
“那是叔叔随口说的。”
“叔叔要不这么说，闻闻今天非把你的小汽车借走不可，你真想让小汽车被他借走吗？”
陷在火烧眉毛的紧张情绪中时，裴慢慢能思考到的范围非常有限。
现在听着陆泓景这么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不是真话，只是陆泓景的纵横谋划。
太好了！
他的小汽车躲过一劫！
小汽车不用被大屁股攻击了！
迟钝的快乐回归，效果直接翻倍。
这下裴慢慢真正心情大好，高高举起双手，所有的担忧不安全部卸下，连声音都清亮起来。
原地蹦跳好几下，对陆泓景展开新一轮的赞美。
“是哦是哦！叔叔好厉害好厉害！”
“我的小汽车还在这里！”
“叔叔太厉害啦！我好谢谢叔叔！”
小家伙前后的情感转变明显突兀，可连续好几句彩虹屁一吹，陆泓景整个人都被吹得轻飘飘的，连脑子都糊涂了，还管什么突兀不突兀？
陆泓景内心是绽放的烟花，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嘴巴是虚伪的假装：“好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这有什么可厉害的。”
“很厉害哦，真的很厉害，叔叔很厉害！”
裴慢慢还在继续，原地蹦蹦跳跳，看上去都要围着陆泓景转圈了。
“我长大了，要跟叔叔一样聪明！”
“我也想跟叔叔一样，这么厉害哦！”
炖一百碗十全大补汤都没这么营养滋补，可把陆泓景听爽了，只感觉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展开了。
谁家爸爸不想听到孩子这么说？
谁家爸爸不想自己成为儿子前进路上的榜样？
但在他们家，这样的可能性向来渺茫。
并不是陆时祈不够尊敬他，只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认定了陆时祈将来的成就肯定会超过他这个当爹的。
就拿毕业的母校来说吧。
一般小孩听到父亲毕业于世界知名高校时，正常反应都是：哇，爸爸好厉害，我要跟爸爸一样，以后努力考上这所学校。
可陆时祈听到他的母校时，却是一脸从容地安慰：没事的爸爸，你能考上这所学校很好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这还叫老父亲怎么说呢？
老父亲只能夹紧尾巴，拼命工作搞事业。
过分优秀的儿子同样给人带去危机感，抽打着他一把年纪了还在努力提升自己。
直到裴慢慢今天这一顿夸，令陆泓景如沐春风，终于找到了些许做爸爸该有的快乐跟自信。
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将小家伙抱到怀里，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小脸蛋。
因为没亲下来，裴慢慢尚能忍受。
陆泓景心满意足地蹭完后，才对着小家伙说：“以后不愿意的时候，慢慢可以直接拒绝，不用强迫自己答应。”
今天幸亏他们看出来了。
但要是稍晚一步才看出来，裴慢慢已经强迫自己答应，事情都没有抢救的余地了。
“这是你的小汽车，你有权利拒绝任何人，没人能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知道吗？”
在这边生活这么久，受到了很多照顾，也学到了很多新的道理。
要再说一点不知道，他都对不起一家三口的付出。
可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知道仅仅只是知道。
“知道”跟“可以这么做”之间就像相隔着千山万水，设置了一道很难逾越的屏障。
裴慢慢眨眨眼，此刻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已经算能做到很多了。
他小声地说：“……可是，那样的话，不借的话，我很小气了。”
“好孩子，不可以小气的……”
听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
“慢慢这么想没有错，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是值得表扬的好孩子。”
首先认可他的想法，接着再说：“但不分享也没事啊，不分享不是小气，也不会变成坏孩子，慢慢照样还是好孩子。”
这就跟裴慢慢的认知有点冲突了。
小家伙睁圆了眼眨啊眨，小脑袋正在接收重塑改造中。
“如果你有好几辆小汽车，借给别人不影响自己，那你可以大方分享。”
“可你就这么一辆小汽车，借给别人自己没得玩了，不想借就很正常，换了谁都会舍不得借的。”
后面那段正是小家伙的内心写照，听得很有代入感，连忙点头认同：“是的，我很舍不得，那是我的小汽车……”
“对啊，所以你不是小气，你只是舍不得。”陆泓景捏捏他鼻子，“这说明慢慢很珍惜自己的东西，明明是个懂得珍惜保护的好孩子啊。”
同一件事，看待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结果也就完全不同了。
陆泓景这么一说，裴慢慢顿时觉得心里堆积起了好多底气跟勇气。
原来他不是小气，不会变成坏孩子。
他还变成更厉害的好孩子了。
心情有点激动。
在陆泓景怀里晃了晃身体。
陆泓景知道他这是开心了。
小家伙虽然话少，但有时候肢体语言挺丰富。
“何况就算真做一回坏孩子又怎么了？我们偶尔坏一次也没事，下次再做回好孩子就行了。”
这话也只能对裴慢慢说了。
因为他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本质永远是个好孩子。
相同的话要对陆时祈说，那大少爷怕是今晚就要出动，去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裴慢慢听完后，感觉心口都变得热烘烘。
一种恍然如梦初醒的顿悟，是哦，原来这样也行，原来他不必时时刻刻都这么紧张，非要自己做个好孩子才行。
陆泓景不仅大显神通帮他留下了小汽车，还说了这么多话对他进行安慰鼓励，这一刻，在裴慢慢的心中，陆泓景的形象就犹如天神降世，霸气威武。
而他也不再感到害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以前会让他感到害怕的陆泓景，竟逐渐变成了令他崇拜的模样。
像这样被陆泓景抱在怀里，他不仅能完全接受，还能主动伸出双手，环住陆泓景的脖子，点头应道：“……嗯嗯！我知道啦！叔叔，你真的好厉害哦！”
一句话又哄得陆泓景魂神颠倒。
但他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刻的赞美跟拥抱，这是他拿坏人剧本，欺负小朋友应得的回报。
……
在家休养了十来天后，陆时祈的伤势恢复了大半。
除去骨裂的左手还需继续打绷带，身上的淤青基本褪去，其余伤口也差不多都结痂脱落，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
为了促进伤势恢复，这十来天里，家里天天给他补钙，多多摄入蛋白质。
陆大少爷这回挺配合，一日三餐都有好好吃。
有用没用不知道，反正个子又往上蹿了蹿，身上却不见长多少肉。
看上去因此还更瘦了些。
气得凌玥只想往他的米饭里多加两勺猪油。
与精瘦的大少爷相反，吃着相同伙食的裴慢慢倒是又圆润了些。
是的，没长身高，全变成了小家伙身上的幸福肉。
因为他真心觉得猪油拌饭很好吃。
蒸得干干爽爽的大白米饭，加上两勺猪油，倒上酱油，拌得颗颗分明油润，再撒上一点小葱花。
热气腾腾的时候最好吃。
都不需要其他配菜，光这样他就能猛猛吃两碗。
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吃法！
发明这种吃法的人一定是天才！
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好吃的拌饭，哥哥又不爱吃，一口都不吃。
没办法，那他只好再帮哥哥吃掉了。
看他猛猛再吃一碗，一顿狂炫三碗。
这么吃不胖才怪。
短短十几天，衣服吃胖两个码，好多新衣服都还没穿，直接就不能穿了。
不过裴慢慢原先的体型太过消瘦，胖一点刚好，再胖一点都没事。
而且人一胖，小脸变得圆溜溜，皮肤也更白更细腻，看上去还更可爱了。
在这十几天里，小家伙也没闲着。
除了要去上幼衔小的辅导班外，还要继续去上另外的表演课。
每天忙忙碌碌，又在凌玥的安排下，接到了一部新戏。
是一部古装仙侠剧，裴慢慢则要饰演男主小时候的角色。
虽然不是什么主要角色，总体戏份也不多，但凌玥亲自把关，确定这部戏从剧本到制作都是上乘水平，绝对不是去浪费裴慢慢的时间。
她是可以给裴慢慢争取到主角剧本，但在裴慢慢拥有这样的实力前，她没必要这么做。
因为他将来会有很多很多当主角的机会，现在一步步慢慢来，先放到靠谱的剧组里，周围都是有演技的大人——还有比这更好的学习环境吗？
就当打怪升级，给小家伙累积增加经验值了。
所以裴慢慢的日常安排里又多了一项看剧本背台词。
小小年纪，马上又要上学又要上班。
夜宵自然也得安排上一碗香喷喷的猪油拌饭。
凌玥跟陆泓景都觉得裴慢慢胖得令人欣慰，令人感到治愈。
只有陆时祈对此感到忧愁。
因为原本他用单手还能勉强抱起小家伙，现在伤势日渐恢复，反而抱不动了。
裴慢慢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还好他们分开睡了。
否则陆时祈都不敢想半夜要被他压一下，自己怕是连肠子都得吐出来。
由于手上的伤势还没恢复，今年陆时祈的生日宴会便不打算大张旗鼓地举办。
本来陆时祈也不喜欢这些，往年是父母坚持要办，说一年就这么一次，他才不得不同意。
今年也算是小小的因祸得福，起码他不用再被折腾，可以安静度过。
他没同意父母再邀请别人的提议，只想一家四口安安静静地过。
所以这将会是有史以来最简单，但也最令陆时祈感到舒服的一场生日。
裴慢慢当然也知道陆时祈的生日快到了。
虽然他没过过生日，但动画片里见过，那么多小企鹅都要过生日呢，他已经吃过不少电子生日蛋糕了。
看动画片的经验告诉他，他应该为哥哥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可现实的他压根不知道能准备什么。
因为陆时祈根本不像有喜欢的东西。
相处这么久，裴慢慢都没见他对什么表现过特别的兴趣爱好，平时又什么都不缺。
礼物的选择令他头秃。
他怕自己送不出好礼物，提前开始内疚，所以最近更加尽心尽职地在家当着小司机。
对的，就是小司机。
自从陆时祈受伤后，裴慢慢就成了他的专职小司机。
开着自己的小企鹅汽车，穿梭在家里的各个角落，陆时祈想去哪他就开去哪，能不让陆时祈亲自走路就尽量不让。
对于陆时祈的受伤，裴慢慢是很愧疚的，只是他反应速度向来慢点。
这件事刚发生的时候，他被吓到了，其他情绪全部反应不过来。
直到过去三四天，亲眼看到陆时祈身上的伤势，看到了他生活中的不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好像是因为他，哥哥才会变成这样。
迟钝的反应也导致了信息交流上的错位。
因为这时父母已经接受了事实，觉得这件事算过去了。
所以谁都没注意到裴慢慢迟到太久的自责，无法及时带他脱离这种情绪。
虽然这么多天过去，陆时祈的伤势好了大半，裴慢慢的自责情绪也基本消退，但在陆时祈彻底好转以前，他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当好小司机，努力为陆时祈做点什么。
“哥哥，你以后，不可以这么危险了哦！”
小司机内疚却也能唠叨。
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忍不住再说上一遍。
陆时祈有时一天能听好几次，说不上烦，可听多了，每回同样的回答就想变一变。
陆时祈下意识回道：“都是为了你啊。”
有点哄裴慢慢，也有点故意想要表现自己的成分。
可说完，又快速意识到了哪里不妥。
如果结果无事，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结果是他遍体鳞伤，再说是为了裴慢慢，就好像成了裴慢慢的责任。
他之前还让凌玥别迁怒裴慢慢，现在自己反而对裴慢慢说了这种话。
陆时祈赶紧想要补救。
可还没开口，先听到裴慢慢“嘿嘿”笑了一声，随后说话的语调还有点小得意：“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
“……”
竟让他嘚瑟上了。
第139章 第 139 章
主要是裴慢慢最愧疚的时刻已经过去。
如果还在事情刚发生的头两天, 那时听到陆时祈这么说，裴慢慢真会很自责，会感觉自己把陆时祈害好惨, 一切都是他的错。
但时间过去太久了。
他做小司机都做了这么久, 陆时祈也依旧活蹦乱跳的，事态逐渐趋于和平，那么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就变了。
陆时祈做了这么严重危险的事，说是为了他——居然为他做到这步，那不就是他很重要的意思吗——那不就是很喜欢他的意思吗？
小家伙的难过自责迟迟才到，对此的快乐嘚瑟同样如此。
也是过了很多天后，他才反应过来，为不用再回去叔叔婶婶家, 以后能永永远远留在这里感到开心。
虽然不知道陆时祈跳楼的具体情况，因为后来大家都不肯告诉他，可他知道陆时祈是为了挽留他才这么做的。
还从来没有人为他这样呢。
不至于到为此骄傲自豪的地步，可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
所以他才敢直接问出来，带着轻快嘚瑟的语气。
问完后，又很自信地扭着屁股，对陆时祈说道：“哥哥，你不回答也没事哦！”
“因为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啦！”
在哥哥心里，他就是很重要。
哥哥就是很喜欢他。
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了。
只是他也知道, 哥哥是个很爱面子的小孩, 内心又爱逞强，很可能会不好意思承认。
所以他提前回答, 省得哥哥开口。
天呐。
他真是一枚太贴心的好宝宝了。
裴慢慢因此心情更好，先认定了自己对陆时祈的重要性, 又是一顿对自己的默默夸奖。
陆时祈都听笑了。
这个小家伙，最近吃胖就算了，还给他胖出自信强大了？
但总比他内耗难受好吧，陆时祈只能纵容：“……是啊，很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陆时祈什么都不说，裴慢慢就已经挺自信，他再一承认，裴慢慢觉得小汽车都像安上了翅膀，能带着他立即起飞。
他还苦恼找不到哥哥喜欢的东西，不知道哥哥生日该送什么。
这不就找到了吗！
哥哥最喜欢的是他呀！
那么关于生日该送什么，裴慢慢也终于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嘿嘿！”小家伙笑着，“我猜到啦，哥哥就是很喜欢我嘛！”
看他得意的小模样，陆时祈很想伸手捏捏他的脸。
趁着大人不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陆时祈又开启罕见的幼稚模式，反过来问裴慢慢：“那你呢，喜欢我吗？”
裴慢慢毫不犹豫回答：“喜欢呀，我也喜欢哥哥！很喜欢很喜欢哥哥！”
语气还冒着一股“咱哥俩谁跟谁”的豪迈。
陆时祈很难忍住不笑，更幼稚地问下去：“那我跟小企鹅比呢，你更喜欢哪个？”
“……”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他觉得以前好像听到过差不多的。
但还是再度认真思考，选择了陆时祈。
“……那肯定是哥哥呀！我喜欢哥哥！”
小企鹅固然很好，但裴慢慢脑袋还算清楚，并不是傻子，至少能辨别虚拟物品跟真实活人的区别。
小企鹅再可爱，他再喜欢，那都只是动画片里的虚拟生物，不能让他吃饱肚子，更不能让他穿上好看的衣服。
他经历过真实的饥饿，对于这点只会比其他小朋友更清醒。
而陆时祈得到想要的回答，心情也好。
别管裴慢慢有没有哄他的成分，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反正他就是选择自己了，这就够了。
陆时祈继续问下去：“那我跟爸爸呢，你更喜欢谁？”
实际年龄就是该有这样的幼稚，所以陆时祈问得没有心理压力。
只要不被父母听到，不会公开破坏他的形象就行。
他私下就是什么问题都来的啊。
“……”
裴慢慢略微纠结一下，但最后依旧选择了陆时祈。
“那我也选哥哥，我更喜欢哥哥哦！”
虽然现在的叔叔是很好，已经不像过去让他那么害怕，但相较之下，陆时祈的陪伴更多，付出更多，他自认跟陆时祈的共同话题也更多。
所以还是陆时祈。
只能默默在心里说声对不起，向叔叔道歉了。
打败陆泓景过分顺利，陆时祈心情有些膨胀，竟胆大妄为地向凌玥发起挑战。
“那我跟妈妈呢，你更喜欢谁？”
“……唔。”
好了，这下把裴慢慢问住了。
谁能越过凌玥的地位呢。
小家伙心里其实有着非常明确的喜欢排名，最多外在表现努力做个端水大师。
真要这么问到底，内心暴露，他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陆时祈也能猜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不管裴慢慢怎么回答，他都不会生气。
如果裴慢慢说更喜欢凌玥，这绝对是他的真心话，他没有撒谎。
那么前面两个问题也都是真心回答，他成功干掉陆泓景跟小企鹅，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裴慢慢说更喜欢他——要是真话，说明他的地位飞速提升，稳居第一。
这也是他辛苦照顾挽留裴慢慢应得的。
要是假话，那也说明裴慢慢知道要哄他——能特意为他花上这样的心思，怎么不算他在裴慢慢心里的地位特殊呢？
陆时祈就是有点坏。
什么回答都可以，什么假设都做好了，但非要看看裴慢慢为难的样子，看他最后会怎么选。
见裴慢慢沉默不不答，再问了一遍：“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你是不准备选我，不喜欢我了吗？”
“……”
裴慢慢没能听出陆时祈强压着坏心眼的笑意，他真心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
真是太难了啊。
难死宝宝了。
连小司机都做不下去，双手离开方向盘，开始挠自己的脑门加后脑勺。
他觉得哥哥很好。
虽然一开始不是那么友善，但后来哥哥一直对他很好很好。
真的，哥哥真的哪哪都好，就是有点挑食，有点任性，偶尔还会有点点霸道。
面对挑食霸道哥哥的任性提问，裴慢慢纠结了大概两三分钟后，终于给出回应。
“……那哥哥呢！”
陆时祈其实没听懂，下意识先应一声：“嗯？”
还以为裴慢慢苦思冥想这么久，终于要给他一个明确回复了。
结果陆时祈只等到小家伙的反问：“……那哥哥更喜欢谁呢！”
“阿姨跟叔叔，哥哥更喜欢谁呢！”
“……”
人类全世纪的最大难题就这么水灵灵地呈现在了陆时祈面前。
还是由裴慢慢亲口问出来的。
——爸爸跟妈妈，你更喜欢谁呢？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么问，不说绝对得不到陆大少爷的回答，还很可能就此登上陆大少爷的人际关系黑名单。
可对裴慢慢不能这样。
因为是陆时祈先犯贱，非要这么问裴慢慢的。
没想到小家伙现在不好糊弄了，真的变聪明了，竟都学会反问，还成功将陆时祈问懵。
这个问题真是很难回答。
父母之间非要选一个的话，感觉选谁都对不起另一个，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陆时祈只能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试图再次糊弄裴慢慢。
结果裴慢慢坚定起来，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小朋友了。
他点头说道：“重要呀，很重要！就像哥哥问我的，那么一样重要哦！”
“……”
好了，小笨蛋的逻辑成功绕死反杀小天才。
难道陆时祈能说自己刚才的问题不重要吗？
那不变相说明自己是在故意逗弄裴慢慢吗？
陆时祈避重就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还没回答呢。”
“……我会回答哦！”
裴慢慢看着陆时祈，其实有点心虚了，但还是坚持：“等哥哥告诉我了，我就告诉哥哥！”
“……”
彼此注视着对方，眼睛直直相对，沉默一时陷入其中，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有避开视线。
这种时候谁先避开，谁就好像输了。
反正裴慢慢是不可能避开的，眼神还逐渐更加坚定。
他就是要先等到陆时祈的答案，否则他绝不回答。
这么沉默对峙起码四五分钟后，陆时祈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要吃蛋糕吗？”
终究还是陆时祈先认输了。
现实就是这么不按常理。
好胜心极强，对谁都不肯轻易认输的陆大少爷，面对裴慢慢就是很没办法。
闻言，裴慢慢眼眸中的水光波动：“……嗯？”
虽然没等到回答，但被转移了注意力。
陆时祈说：“昨晚爸爸不是买了个巧克力蛋糕吗，因为太晚了没让吃，你是不是忘记了？”
晚上吃巧克力不好，小孩说不准会失眠，陆泓景到家才想起这点，蛋糕便直接放进了冰箱。
裴慢慢眼巴巴地等着晚餐后吃口蛋糕，结果什么都没吃到，昨晚是带着遗憾睡的。
“……对哦！是巧克力蛋糕，我忘记了！”
“那现在要去吃吗？”陆时祈说，“要是不吃的话，太晚又不能吃了。”
那还问什么要不要的，那肯定是要啊。
对于这个问题，裴慢慢的回答斩钉截铁，非常干脆：“……要吃，我要去吃哦！”
陆时祈拍拍小汽车：“那就出发吧，开车去厨房了。”
“好嘞！”
小司机得令，当场调转方向，将小汽车开去厨房，准备享用美味巧克力蛋糕。
见成功转移话题，陆时祈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
警报解除，这次算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小家伙现在不仅变胖，还胖得机灵起来了……看来以后真不能再随便套路糊弄他了……
当然，即便到最后都没得到裴慢慢的回答，陆时祈心里还是舒坦的。
因为裴慢慢是不想欺骗他，不是真话说不出口，所以才不肯回答啊。
这说明前两个问题都是真话。
又怕最后一句真话伤害他，所以才不肯回答——这怎么看都是在乎的体现啊。
果然，自己在裴慢慢心中是很有分量的。
……
日子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过着。
自从受伤后，陆时祈被迫待在家里，很少外出，总感觉时间流速变慢，刚开始很是煎熬。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煎熬中，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他生日这天。
虽然免去了宴请亲戚朋友的繁琐热闹，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安静度过，可该有的仪式感照样不能少。
那天很早，凌玥跟陆泓景便起床了。
夫妻二人亲手对家里进行简单布置，坚持要为陆时祈打造出温馨的生日氛围。
不过第一次做这种事，两人没什么经验，布置的材料都没选对风格，过分朴素。
跟家里浮夸的装修风格一结合，虽然算不上风格相斥，但压根没什么存在感，乍一眼都看不出他们到底布置了什么。
这时裴慢慢已经偷偷准备好了礼物。
他对自己的礼物无比满意，并确信哥哥会很喜欢，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哥哥的反应。
只是受到家长这种行为的感染，也莫名变得热血起来，非要再亲手为陆时祈做点什么，跑去厨房给他煎鸡蛋饼了。
不管经历多少时间流逝，唯有鸡蛋是小家伙不变的真爱。
而鸡蛋饼则是体现真爱的最佳形式。
在厨师帮忙下，裴慢慢磕磕绊绊煎出了有点糊锅的鸡蛋饼，但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还用番茄酱在上面画出爱心装饰。
随后立刻端着跑去陆时祈面前展示：“哥哥看！我煎的生日鸡蛋饼哦！”
好一个生日鸡蛋饼。
陆时祈不吃还不行，不吃完也不行。
一面又是特别热情的父母，布置完后非要拉着他去拍照。
“小祈，过来拍个照吧，难得爸爸妈妈都布置好了，你真的连张照片都不愿意赏脸吗？”
陆时祈有自己的包袱：“我手上的石膏还没拆，拍照片不好看，不想拍。”
再加一句暗戳戳的内涵：“况且我也不想这样出现在你们的朋友圈，出现过一次已经很足够了。”
凌玥连忙保证：“放心吧，这次绝对不发朋友圈，只是我们自己纪念收藏罢了。”
“这可是你的八岁生日啊，人生中就一次的八岁，错过就没了。”
年年都是相同的台词。
年年都是相同的办法让陆时祈屈服。
“就拍一张。”
“好，就拍一张。”
但陆时祈真答应后，事情就不再是他说了算。
“小祈，今天可是你的生日，能不能不要摆臭脸，起码笑一个吧？”
“……是叫你微笑，不是叫你冷笑。”
“你要不配合的话，这张照片怕是要拍很久了哦。”
“……”
到最后，陆时祈也不知凌玥拍了多少照片，反正肯定不止一张。
被折腾着拍完照片后，再吃一个裴慢慢煎糊的生日鸡蛋饼。
真好。
有种人生从八岁开始就要完蛋了的感觉呢。
第140章 第 140 章
陆时祈受伤的日子再长, 体感都没有生日这天漫长。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都不会再选择跟家人安静地过，而是选择直接不过了。
这哪里安静了。
仅仅才过一个上午, 他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已经想要遁入空门。
终于熬到中午，满桌大餐丰盛——全是陆时祈不爱吃的。
谁叫他从来不肯好好吃饭。
所以做什么都一样，他都不会吃太多，干脆就更注重做得喜庆好看了。
陆泓景在餐桌旁架起了摄像机，视角以被迫带上生日帽，满脸生无可恋的陆时祈为中心。
“小祈，你怎么从早上开始就摆臭脸，今天可是你生日, 好歹装也装一下吧。”
“……”
换了谁在生日这天打着石膏，被折腾一上午，又被迫戴上滑稽的生日帽，都很难笑出来吧？
但陆爸爸笑得挺开心：“不过这样过生日也挺有趣的啊，还能自己拍视频。”
以往都在酒店设宴，请的是专业摄影师，拍出来效果是很好，每个镜头都充满电影大片感。
可自己在家拍摄，似乎多了种难以替代的温馨真实感。
反正陆爸爸自我感觉良好，认定在家拍的就是更值得纪念。
找到完美角度, 确认无误后, 抱着裴慢慢出现在镜头前。
“来，慢慢, 你对着镜头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泓景用双手架起了裴慢慢, 这个抱法跟拎小狗似的。
小家伙在半空晃了几下双脚，意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笑嘻嘻地说道：“今天是哥哥生日哦！”
配合打造出了一个很甜美的记录开头。
陆泓景也笑起来：“是哥哥几岁生日啊？”
裴慢慢自信回道：“哥哥八岁啦！”
“那慢慢给哥哥唱首歌吧，唱生日快乐歌好不好？”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简单易学的歌曲了。
无论是卡通动画还是真人电视剧，就算回到现实生活，至少也听到过无数遍。
所以裴慢慢对这首歌并不陌生，他也会唱。
只是陆泓景的要求太突然了，他没有准备，满面的笑容当场凝结。
他扭头看向陆泓景，严肃地说：“……可是，可是我，我不想唱！”
真实记录的有趣就在这种地方。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陆泓景看着小家伙变脸拒绝，更好笑了：“为什么啊？”
裴慢慢扁扁嘴：“因为我，我已经……给哥哥做了，生日鸡蛋饼！”
“所以我，不用唱生日快乐歌了！”
前后压根没有关系的两句话，硬是被小家伙用因为所以串联起来了。
陆泓景听完，真的很想揉他脑袋。
这小脑袋瓜子到底是如何运行的。
怎么让他想出这些话的。
陆泓景笑着：“但这两件可以都做啊。慢慢是做了生日鸡蛋饼，但做完后还是能给哥哥唱生日快乐歌的啊。”
“是不是？”
“……”
经不起逻辑推敲的胡言乱语就是这样。
裴慢慢说的时候莫名坚定，被陆泓景一问，当场沉默，难以回答。
摄像机将这些场景的每一秒都记录下来。
沉默了大概十来秒，裴慢慢才很轻很轻地叹了声气，像是认命般地说道：“可是我，唱得不好……你们会笑话我的……”
终于说出真正原因了。
原来是怕自己表现不好会被笑话。
对陆泓景而言，这简直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天大好机会。
这辈子怕是没这样的机会安慰陆时祈了。
现在这部分的父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还能增加他跟裴慢慢之间的亲近值。
“不会的，慢慢不会唱得难听，我们更不会笑话慢慢。”
陆泓景说：“慢慢放心唱吧，今天是哥哥生日，一年就这么一次啊。”
“……”
连说辞都懒得改。
才这么哄骗完陆时祈，又这么去哄骗裴慢慢了。
但陆时祈都无法狠心拒绝的说法，裴慢慢就更不能拒绝了。
“……那不可以，笑话我哦！”
裴慢慢亲口说了不好，那这部分的自尊心自然更脆弱点，不愿遭受打击。
陆泓景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这时陆泓景心想着，旋律这么简单的一首歌，难不成还能跑调吗？
他就没见过唱这首歌还会跑调的人。
欸，今天就让他见识到了。
裴慢慢是个非常诚实的好孩子。
说不好听就是不好听，不仅真会跑调，还是毫无感情起伏的大白嗓。
终于知道他的可爱颜值是拿什么换的了，他真没有一点唱歌的天赋。
伴随着小家伙的歌声，仿佛是地狱的宴会开席了，正有无数黑暗生物从地底下爬出，汇聚到他们身旁。
陆泓景感觉自己就像抱了只胖乎乎的人形小知了，耳朵受到重创，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感到强烈后悔。
赶紧抱着裴慢慢去到餐桌旁，放在了陆时祈旁边。
陆时祈听得两眼阵阵发黑，又不能真的把眼闭上。
按了按太阳穴，展示对裴慢慢的超强容忍力，强迫自己接受。
只有凌玥一人神色如常，显然早已知道裴慢慢唱歌是什么水平——还在剧组的时候，有人逗弄小朋友，哄着他们唱歌表演时，裴慢慢就出来给所有人上了一课。
她忍着差点就忍不住的笑意，加入裴慢慢的走调，陪他一起合唱。
虽然对耳朵不太友好，可想到这些过程全被记录下来，是往后岁月中独一无二的回忆，便有种特殊的温馨感涌现心头。
陆泓景赶紧给生日蛋糕点上了蜡烛，等到歌声结束后，疯狂鼓掌。
“……好听，很好，慢慢唱得真不错！”
虚伪的成年人张口就来。
违背良心的夸奖听上去还真心诚意。
裴慢慢自己觉得没唱好，可真没有人嘲笑他，陆泓景还出口夸奖，于是他加入拍手鼓掌的队伍，还渐渐拍出自信。
小脸上重新拥有笑容，真以为自己唱歌挺不错了。
“好了，小祈，许个生日愿望，吹蜡烛吧。”
该有的步骤必不可少。
起码要等吹完蜡烛，陆时祈才能摘下他脑袋上滑稽的生日帽。
陆时祈向来没什么需要玄学祷告才能实现的愿望。
往年这种时刻，嘴巴一闭就吹，不会超过两秒。
但今年有了。
他在心里重重叹出口气，只希望以后的生日都能清净些，别再搞出这些动静。
余光再瞥一眼裴慢慢。
身旁还多了这个小家伙，那就希望裴慢慢也能一直顺利留在他们家，在这里过得幸福快乐吧。
大少爷没有双手合十更没闭眼，大概只三秒的时间，心里快速想完这些后，非常干脆地吹掉了蜡烛。
看上去就跟没许愿一样。
非常装。
裴慢慢发现了异样之处，忙问：“……哥哥，你为什么不许愿呀？”
这么一问，直接给陆时祈问爽了。
大少爷必须装个更大的。
“没什么愿望可许的。”
边说边伸手摘掉了脑袋上的生日帽。
“只有小朋友才相信这些。”
“……”
然后真被他装到了。
就是会相信的裴慢慢感觉膝盖一痛，可听到陆时祈这么说，立刻就觉得哥哥好成熟好不一样。
虽然哥哥挑食霸道爱逞强，但不愧是他的哥哥呀。
成功装到的陆时祈也心满意足，对裴慢慢道：“好了，可以吃蛋糕了，先来切蛋糕吧。”
“嗯！”
因为是在家里过生日，寿星本人又对甜食不感兴趣，所以生日蛋糕的大小跟平常一样，就是从单层变成了双层，卖相再比平常精致些，最上面还插着一块打印着陆时祈照片的可食用饼干。
其实陆时祈觉得这个设计很神经。
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竟然会把他的照片放上去，还在旁边点上数字蜡烛。
吹蜡烛的时候他就想吐槽了，有种自己祭奠自己的感觉。
但裴慢慢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蛋糕，觉得这个设计简直别出心裁，巧夺天工。
竟然还能把哥哥的照片放上去。
未免也太厉害了。
陆时祈亲手分了蛋糕。
先给父母，接着给裴慢慢，最后才是自己。
照片饼干挺大一块，要亲自切开就有种自己把自己五马分尸的感觉，所以陆时祈暂时没动。
但裴慢慢充满好奇，见陆时祈没对照片下手，忍不住在一旁问道：“……哥哥，这个照片能吃嘛？”
“这也是蛋糕嘛？”
“这张照片好吃嘛？”
难得问题这么多，可见他很好奇，很想尝尝味道了。
反正最后肯定是要吃的，陆时祈便理所当然将这块饼干给了裴慢慢。
“这块是饼干，我也不知道味道，你尝尝看吧。”
见一整块都到了自己盘子，裴慢慢眨眨眼：“……我跟哥哥，一半一半吧。”
“不用，你吃吧，我也不爱吃饼干。”
“……”
裴慢慢猜到了陆时祈的回答。
他这挑食的哥哥，要真肯吃才叫他震惊。
“……那我跟阿姨，跟叔叔，一半一半一半哦。”
小幼崽神奇的计算方式。
一半一半是一人一半，分成两份的意思。再加一半，那就是分成三份的意思。
但他不会分。
求助的目光看向陆时祈：“哥哥帮我分叭！”
“……”
好残忍的小家伙。
到最后还是要他亲手分解自己的照片吗。
凌玥道：“阿姨不吃，叔叔也不吃，慢慢自己吃就好了。”
陆泓景也接道：“是啊，慢慢自己吃吧。”
小家伙没有把他落下，还能算上有他的一口，已经让陆泓景心里很感动了。
裴慢慢看了看他们，心里只有种感觉，好像每个人都在嫌弃这块饼干，不想吃它的样子。
好可怜的饼干。
它明明很神奇很特别，看上去也很好吃的样子啊。
“……那我吃了哦！”
就是这块饼干要比常见饼干都更大更重，裴慢慢用双手才能拿起。
随后张开嘴巴，对着陆时祈的脑袋就是猛猛一大口。
陆时祈：“……”
他终究还是脑袋搬家了。
感觉太阳穴都疼了一下。
他的生日愿望还能实现吗？
是不是刚才装逼太过分了，该不会受到生日之神的制裁吧？
“……好吃吗？”
裴慢慢捧着饼干嚼吧嚼吧，仔细品味。
饼干体不是油润酥脆的口感，相反还有点粗糙扎实，嚼起来挺干巴的。
小家伙咬得又比较大块，直接把陆时祈的脑袋都咬飞了，咽下去的时候不幸被噎住。
噎得直打嗝，噎得狂拍自己小胸口。
凌玥赶紧递上一杯水：“慢慢快喝口水。”
小家伙接过水就吨吨吨干掉了半杯，卡在喉咙的那团饼干可算下去。
随后哈出长长的一口气，哈出了挽回条小命的劫后余生感。
仍不忘回答陆时祈的问题：“哥哥，好吃哦！”
简直是一语双关了。
但饼干味道是真不错。
虽然很干巴，可奶香味浓郁，嚼到后面还有股麦香。
最上面则是一层糖浆封层，很适合他嗜甜小狂魔的口味。
所以喝水咽下后，他又捧起饼干，再咬下一大口。
这口则将陆时祈的上半身全咬掉了。
吸取刚才的教训，这回多嚼了一会儿，伸着脖子咽下后，再度说道：“哥哥的饼干，真的好吃哦！”
陆时祈看着他手中残缺的自己，心情略有几分复杂，但也只能说：“嗯，好吃就行。”
再低头看一眼手里的饼干，裴慢慢还笑了声：“嘿嘿……哥哥被我咬掉了，半个身体没了。”
“……”
合适吗小朋友，对着寿星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陆时祈觉得这句够炸裂了，没想到裴慢慢下一句还能更炸裂。
“我要把哥哥都吃光光！”
“……”
关键是凌玥还提醒他：“你可以把哥哥吃光光，但要慢慢吃……”
小家伙打断：“就是我吃哦！”
凌玥笑了，这个梗还真是百玩不腻。
“……对，是给你吃。”她无奈道，“但吃的时候要多嚼几下，不要着急往下咽。而且现在要先吃饭啦，我们等会儿再吃饼干吧。”
要放下吃到一半的食物，对裴慢慢而言可不容易。
可凌玥都这么说了，他只能乖乖放下饼干，小声地说：“……那我等会儿再吃哥哥。”
凌玥依旧应和他：“嗯，先吃饭，等会儿再吃哥哥。”
根本没人在意陆时祈的心情。
他已经要被吃掉好几遍了。
裴慢慢坐在陆时祈的旁边，吃到一半的饼干就放在他们中间的盘子里。
陆时祈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残缺的照片，上面还有裴慢慢整齐的门牙印子。
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人设当然不允许他在意这么件小事，可每回余光瞥到一眼，心情就炸裂一回。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许愿的时候他一定老实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再也不敢瞧不起生日许愿之神了。
160-170
第161章 第 161 章
裴慢慢念书成绩是比较普通, 但打游戏和做美食的水平很不错。
大概有限的实力都点在这里了，对吃跟玩这两件事是发自真心的喜欢。
最开始是在小时候，踩着凳子就敢跟着厨师揉面团, 做出简单的点心。
之后是复杂的甜品。
长大后, 逐渐向各种家常菜进军，看到什么都想尝试。
爱吃的人，味觉敏锐的人，往往能做出真正的美味。
虽然从小高涨的食欲令现在的裴慢慢苦恼，有时他真想跪下来求自己别再吃了。
可不得不承认，好处就是他做菜也很好吃。
说出来也许好笑，陆时祈几年前出国留学时，他真动过追随的念头——因为担心陆时祈会在外面活活饿死, 想跟着去做陆时祈的小厨师。
裴慢慢对做菜本就热爱，看到家人吃更开心，听到家人的称赞更是信心膨胀——良性循环之下，厨艺水平突飞猛进。
今晚做了简单的家常菜，四菜一汤。
梅菜烧肉，红烧牛腩。
丝瓜炒蛋，蒜香空心菜。
再加大碗山药玉米排骨汤。
虽然不算多，可什么颜色都有，反正他自己看着是很丰盛了。
裴慢慢刚将菜全部端上加热桌板，凌玥跟陆泓景就一起回来了。
岁月流转, 时光在小孩身上的成长无比明显, 在他们身上却像定格失效。
凌玥保养得当，四十多了, 看上去还是像三十出头，皮肤紧致, 头发乌黑。
就是近两年没演戏，对身材管理松懈了些，时不时爱吃点面包蛋糕，胖了好几斤。
但先前的体重实在过轻，胖了几斤后，现实中身材更加匀称，整个人的气色也更好，看上去反而年轻。
陆泓景的变化更少。
身形还是那么高大强壮，面部也毫无老态。
就是平时会喝点酒，又有了这个年纪的身材危机，生怕自己长啤酒肚，去健身房猛练的次数都比之前勤快了。
“两天不见，我们小猪宝是不是瘦了，怎么看着脸好像变小了？”
虽然陆泓景说裴慢慢像小猪，但叫着叫着就变成了小猪宝，宠爱之情溢于言表，还是挺腻歪的。
没办法，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这个家已经不能没有裴慢慢了。
早些年是家长工作忙，家里有他陪伴着陆时祈。
这几年家长多了回归家庭的时间，可陆时祈在外求学，又是他陪在家长身边了。
而且陆时祈越长大越独立。
小时候还是个傲娇鬼，内心实际非常渴望家长的陪伴。
长大后是真减少了这方面的需求，精力全放在学业上，暂时有了更渴望的目标。
所以裴慢慢在家享受独子待遇真不是说说，凌玥跟陆泓景溢出来的父爱母爱现在全往他身上灌。
“晚餐这么丰盛啊，小猪宝越来越厉害了。”
有时凌玥都觉得太肉麻，忍不住出言：“好了，你这头老猪赶紧吃吧，别恶心了。”
陆泓景也不生气。
裴慢慢是小猪，他是老猪，这很合理，没什么可生气的。
但他不敢说凌玥是母猪，因为凌玥真的会生气，可能还会动手揍到他痛改前非。
所以陆泓景只能感叹：“哎，可惜了，我们家大猪还吃不到。”
不用猜，大猪自然就是陆时祈。
他们简直佩奇一家。
其实陆时祈那边也放了暑假，能休息的时间比裴慢慢都长。
只是实验室还走不开，所以得再过半个多月左右才回来。
正吃着饭，凌玥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竟是忻艺。
起初两家联系是靠陆泓景跟沈厉川，虽然每回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对方，但勉强还算能够交流。
奈何阴阳怪气的次数多了，彼此对双方的忍耐力都降低了。
现实见面战火更升一级后，就改由忻艺跟凌玥进行外交。
这些年忻艺跟凌玥的关系倒还不错。
沈家夫妇对娱乐圈的消息很迟钝，也不怎么关注，想当年凌玥真人在眼前了都认不出来。
又长居国外，消息更加滞后，每次都要裴慢慢主动告诉他们了，他们才会去看些已经落后了很久的消息或宣传。
但这让凌玥觉得很舒服。
她就喜欢跟忻艺相处时的感觉，不用太在乎影后的名声形象，能简简单单做回自己。
陆泓景看了眼来电显示，因为是忻艺，所以没说什么。
要是沈厉川，故意都得吐槽一句有毛病，吃晚饭的时间给人打什么电话？
凌玥接起电话，开了免提，让陆泓景有点参与感。
“喂，凌老师，打扰了，现在有空吗？”
“有空呢，忻老师，有什么事吗？”
对比陆泓景跟沈厉川每次的唇枪舌战，凌玥跟忻艺的交流简直如沐春风，温柔友好。
忻艺便把来意说了。
他们已经决定回国居住，房子早早重新装修好了，过几天准备举行一个暖房派对，想请他们过去参加，问他们有没有空。
他们距离首都不算很近，关系真论起来也不算多亲密的朋友，不邀请不参加完全没事。
可沈家那么喜欢裴慢慢，更有可能是知道裴慢慢在放暑假，想借此机会让他去首都玩。
总得来说，主要还是为了裴慢慢，问他们只是顺便的事。
反正表面功夫做到位了，从仪式上看，也显得很尊重他们的样子。
凌玥这边拒绝很正常，他们早有这样的准备。
但要是答应了，真能让他们带着裴慢慢来参加，简直就是连吃带拿，一点不亏。
说是暖房派对，实际他们离开这么多年，目的在于重聚当年的社交人际圈，看看还有多少人能到场。
嘴上说着回国养老，可这个年纪养什么老？正是能大有作为的年纪，谁还真能开始躺平了？
而陆泓景跟凌玥都是有地位有影响力的人物，要能出现在他们家的派对上，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件很风光很有助力的事。
陆泓景一眼看穿本质，小声冷哼：“想得美，我们才不去。”
凌玥赶紧捶了他一下，生怕忻艺听到。
可忻艺那边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沈厉川的声音也迅速如背景音响起：“我说他不敢来吧。”
凌玥：“……”
忻艺：“……”
“呵，谁不敢？”陆泓景一锤桌子，“小庙还敢请大佛？你也不怕折寿？”
“呵，大佛？”沈厉川丝毫不让，“你是大脸盘子佛还是大肚子佛？这么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闪鸡【哔】！”
“你断鸡【哔】！”
就算不是亲自联系，但隔着老婆的手机都能迅速杠上，而且越说越不像话，完全没救的两个人。
凌玥都无语了：“餐桌上你胡说八道什么！还当着孩子面呢！家教不正！”
忻艺也谴责了沈厉川几声：“……谁让你过来的！都是你先挑起来的！”
凌玥赶紧拿着手机走远。
还算陆泓景识相，没有再跟上去胡说些什么。
忻艺那边也恢复了安静。
两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做了结尾交流。
忻艺将具体时间告诉了凌玥，凌玥则表示他们会好好考虑。
再回到餐桌，陆泓景已经改变先前的态度，这回非常激动地说道：“去！我们必须得去！”
“我们不仅要去，我们还要风风光光地去！去艳压他们！去喧宾夺主！”
“这王八敢惹我，我们风头一定要盖过他们，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蓬荜生辉！”
凌玥：“……”
千言万语都不止该从哪句开始吐槽。
“你冷静些行不行？”
陆泓景嘴比铁硬：“我很冷静。”
“……当着孩子面，以后能不能注意用词？”
陆泓景：。
这下不嘴硬了，这下很诚实。
“我也想注意的，可听到他声音就忍不住。”陆泓景说，“这回你也听到了，是他先挑衅我的。”
“那也是你语气不好在先。”
凌玥叹气。
反正这两人的关系说起来就很奇葩。
要说关系不好吧，每次话说不了几句，就会像这样争执起来。
可就是这样的关系，愣是熬过了这么多年，谁也没要老死不相往来。
凌玥将他们定的时间说了，最终看向裴慢慢：“……慢慢，你想去吗？”
裴慢慢正在走神。
天黑了，入夜了，emo time又开始了。
刚才种种场景，落在青春期少年心里，又全部化成了担忧。
他仍旧对家长感到愧疚。
不过昨天是不好的假设，今天是相对好些的假设。
如果亲生父母并非真心将他抛弃，这些年未曾放弃对他的寻找……那他要真找到亲生父母了，要回去跟亲生父母住吗？
照理是要回去的吧？
可这么一假设，心里就对凌玥跟陆泓景产生了无穷无尽的舍不得。
他已经很习惯这里的生活。
在他的认知里，这里就是他的家，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但要因此彻底放弃寻找的念头，还是会很不甘心。
说穿了，就是他变贪心了。
其实对于亲生父母，他早就放下执念。
放不下的，是他心底对于“认可”的执念。
他希望自己的出生不是场错误。
他希望自己的降临也是曾被期盼着的。
但他这么想的话，对亲生父母来说，是不是也有些残忍了？
可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要他离开凌玥跟陆泓景，去跟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相处，裴慢慢感觉自己是真做不到。
“慢慢？慢慢？”
凌玥连叫他好几声，裴慢慢才回神：“……嗯？怎么了？”
“你想去参加沈叔叔他们家的暖房派对吗？”
裴慢慢还在思考，陆泓景就抢答：“慢慢当然得去，他们最想见的肯定是慢慢。”
“那我们必须去他们面前展示一下父子情深，气死他们。”
凌玥更无语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裴慢慢的思绪刚从非常复杂沉重的想象中剥离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就像被陆时祈附身，也很没道理地笑了一下。
凌玥跟陆泓景都好奇地看他。
裴慢慢意识到自己失态，可又不能说出真实原因——是怕自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场景，所以一时产生几分欣慰感动，所以笑了出来。
他只能说：“……虽然总是在吵架，但爸爸跟沈叔叔其实挺合得来吧？”
陆泓景当即大怒：“谁跟他合得来了！”
“要是合不来，你们早就吵散了……只有关系好合得来，才会经常吵吵也没关系啊。”
来自未成年小少年的刁钻角度。
虽然陆泓景对这种说法极其不赞同，可半天找不到适合用来反驳的借口。
最后只能说：“你错了宝，爸爸真不是跟他关系好，能忍他这么多年，单纯是为了找个适合的机会暗杀他。”
凌玥戳他：“好了你，今晚第几回了？说了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你还越说越离谱了？”
可看着这样的场景，裴慢慢心头就是泛起了酸汪汪的不舍与感动。
青春期小少年给自己安排了一出动人的亲情剧本，觉得自己应该抓住有限的时间，好好陪伴凌玥跟陆泓景，跟他们一起制造更多的回忆。
“去吧。”裴慢慢说，“这么说起来，我去首都的几次都是为了拍戏，除了剧组，其他哪里都没逛过。”
“这次就顺便去逛逛吧，正好是哥哥能回来的日子嘛……”
就是有点不巧，陆时祈回来的日子要比沈家举行派对的日子晚一天，不能参加这场派对了。
但裴慢慢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陆时祈跟沈雾深的关系也不太对付，这两对父子要都彼此对上，对他跟凌玥来说完全是种灾难。
“好，那就当家庭旅行，顺便参加他们的派对了。”
虽然陆泓景觉得首都也没什么可逛的，但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在一起。
“到时候多带点行头，被我们全家艳压的时候，他就会后悔今晚的态度了。”
……
吃过饭，时间还早。
陆泓景去书房开了个视频会议，凌玥也在跟别人打电话，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裴慢慢便去练了会儿钢琴。
他不止会弹钢琴，也会拉小提琴，有事没事还能弹几下古筝。
家长在培养他才艺这方面是认真的，热门乐器裴慢慢几乎都学过。
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会一点，样样不精通罢了。
他最讨厌小提琴。
学得最艰难，拉最难听的也是小提琴。
用陆时祈的话说，就像只知了被割破喉咙，然后扔进粪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但硬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
等终于被打捞上来之后，用尽全身能量，发出临死前最终的嘶吼，宛如死神在冥界召唤，随后死了个彻底。
裴慢慢觉得陆时祈太过夸张，可陆时祈的表情严肃到绝对不是开玩笑。
总之后来裴慢慢很少再碰小提琴了。
钢琴就还行，在小提琴的对比下，有时都称得上优美动听。
有段时间没练，加上走神，裴慢慢弹得并不顺利。
当敲门声响起，凌玥在外问她能不能进来时，裴慢慢第一反应是传出去的声音太难听，已经到了令她无法承受的程度。
凌玥走到他身边，带起的空气流动都是温柔的味道，最后在他身边坐下。
“今晚怎么来练钢琴了？”
裴慢慢摸摸鼻尖：“……是不是太难听了？”
凌玥笑了：“那倒不是，从外面听也没那么清楚。”
裴慢慢松了口气。
那就好，哪怕凌玥是在安慰他，此时此刻他也认了。
“这两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晚上好像有点心事的样子？”
裴慢慢的心脏小小一惊，下意识先否认：“……没有啊，我什么事都没有。”
凌玥停顿了一会儿，伸手揉揉他脑袋，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么小小一只，抱在怀里都是轻飘飘的……一晃这么大了，都快跟妈妈一样高了。”
“还记得你小时候多黏我吗？哪天偷偷多放了一个屁，都要小声地告诉我。”
“妈妈——”
这种黑历史不提也罢，裴慢慢一点都不想回忆。
“是真的呀。”凌玥笑着，又叹气，“哎，现在大了，有心事就爱藏着了，都不肯告诉妈妈了。”
“……我没有。”
“你有没有心事，妈妈一眼就能看出来。”
裴慢慢再坚持否认都没用，凌玥跟陆时祈一脉相承的火眼金睛。
“今天吃晚餐的时候，你不仅吃得很少，中途还走神了……嗯？什么事能让我们小猪宝吃饭时都走神，难不成是有了喜欢的女生，暑假舍不得跟人家分开？”
“……”
在陆泓景看不到的地方，凌玥叫这个称呼也已经分外顺口。
“有什么烦恼都告诉妈妈，别藏在心里。”
“……”
或许是此刻的凌玥太过温柔，也或许陆时祈的提醒奏效，更或许是两种情况皆有，而时间又在总是令人深沉的夜晚。
虽然早上起来时会为自己的矫情后悔，可天黑的时候，情绪还是迎来脆弱的低潮。
昨晚冲动的事情，今晚继续让他冲动。
想起陆时祈的提醒跟安慰，起码在这一刻，裴慢慢心里拥有勇敢坦白的能量。
不想隐瞒凌玥，也不想让凌玥为自己担心。
“其实，也没什么事……”
裴慢慢的双手放在腿上，视线落在钢琴的黑白键之间，很轻地眨动两下。
“就是现在，有时会感到好奇……我小的时候，真是被领养的吗……”
说完后，低着眼睛，偷偷去看凌玥的表情，结果凌玥的神情毫不意外，像是早就心中有数了。
但凌玥的问法就比较直接：“你想找亲生父母吗？”
裴慢慢连忙否认：“不是，我不想找……我只是，对身世存疑，好奇真相罢了。”
但要想解开对身世的疑惑，找到亲生父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裴慢慢再否认都没用。
“对不起妈妈，我……”
“没关系，没关系的。”
凌玥打断他的道歉，伸手摸摸他脑袋，还像小时候那样安抚他。
“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会对这件事产生好奇很正常，这不是你的错。”
在成为裴慢慢的父母之前，他们做了近两年的叔叔阿姨。
这些已经是裴慢慢记忆中的一环，无法磨灭的组成部分。
这些年来，他们是能像真正的亲子一样相处，感情甚至能比真正的亲子之间更深厚，但很可惜，裴慢慢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不管他们怎么做，永远都不能成为他真正的亲生父母。
所以凌玥跟陆泓景也很清楚，这个问题迟早会冒出来，是无法避免的。
凌玥伸手抱住他。
以前还能将他整个小小的身躯抱入怀里，现在都快抱不过来了。
“你不用对此感到愧疚，你在这样的年纪，会去思考这些事情很正常……说明这些年你过得很幸福啊，是不是？如果不幸福，怎么敢想，又怎么敢告诉妈妈呢？”
如果不幸福，哪有空为这些事伤春悲秋，大概已经忙着做暑期兼职，或者干脆辍学，开始为生存焦头烂额了。
凌玥这么一说，裴慢慢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眼泪还是滚落下来。
很庆幸自己听取了陆时祈的意见，没有将这些事情埋在心底，不肯告诉家长。
他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凌玥，脑袋靠在她怀里，声音带着哽咽：“妈妈，我不会走的，我不是要离开你们……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被抛弃的……”
“妈妈知道，你长大了嘛，也会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自己存在的价值……你的身世特殊了点，这注定是个无法绕开的问题……所以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自责，你只是长大了。”
凌玥的安慰温柔，充满坚定的力量。
“也不用害怕，你想知道答案，爸爸妈妈会帮你一起寻找的，这是你成长的过程，我们很乐意参与其中。”
“最后的结果也无非两种……但你要知道，就算拿到坏的结果，那也已经是过去十五年的结果了。”
“十五年前的结果再差再烂，对你都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现在你就是爸爸妈妈幸福的小猪宝，对不对？”
一个人思考这些问题时，感觉就像世界湮灭末日降临。
可有了家人的安慰理解后，似乎再大的问题都不成问题，裴慢慢顿时充满了安全感。
“……嗯，我知道。”裴慢慢贴着凌玥，“就算是好的结果，我也不会离开你们的。”
这是他七岁那年为自己选定的爸爸妈妈，同样也是亲生父母无法替代的存在。
……
夜晚令青春期的小孩被动脆弱，选择倾吐心声。
等一觉睡醒，明媚的阳光一晒，内心又开始全新一场羞耻的渡劫。
裴慢慢根本不敢想象陆泓景知道后的反应，第二天早上直接赖床，恨不得就这么赖到天荒地老，赖过生生世世。
但再不想面对还是得面对。
比起当面诉说，能由凌玥转述已经很减轻他的压力了。
裴慢慢装作无事起床，刚下楼就看到坐在客厅的凌玥跟陆泓景——两人正在说话，看架势明显是在等他。
努力忍住想要掉头逃跑的充满，裴慢慢装作镇定地走到他们边上。
“过来这边坐。”陆泓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妈已经告诉我了。”
“……”
还没来得及假装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裴慢慢就先失去了这个机会。
缓慢挪动到陆泓景身边，屁股刚挨到沙发，还没完全坐稳，就被陆泓景搂进怀里。
“傻孩子，以后这种事不要藏在心里，要早点说出来，知道吗？”
“……”
心头顿时阵阵发颤。
大早上的，裴慢慢又有点想哭了。
……
压在裴慢慢心头的悲伤巨石可算落下。
原来向家长坦白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在得到父母的谅解跟支持后，裴慢慢心头高悬明亮，都开始后悔没早点坦白了。
当晚，心情愉悦地等着跟陆时祈视频，要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但视频刚刚接通，裴慢慢还没来得及跟陆时祈说上一句话，房门突然从外打开。
裴慢慢被吓一大跳。
说不清是被吓到蹦起来还是自己站起来的，总之就这么站起来了。
“……爸爸？”
来的是陆泓景。
但跟平常的陆泓景很不一样。
此刻陆泓景脚步微晃，眼神也晃，明显带着上头的醉意。
“……爸爸，你喝酒了？你走错房间了？”
稍微靠近一些，裴慢慢就闻到了陆泓景身上的酒味。
实在有点熏人。
他很难不嫌弃，捏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跟陆泓景拉开距离。
结果正是这个举动刺激到了陆泓景。
陆泓景眉头一皱，长臂一伸，强行抱住裴慢慢，直接在他耳边嚎开了：“你嫌弃爸爸，你竟然嫌弃爸爸！！”
“……”
吼声惊天动地，直冲屋顶。
仿佛一只争夺地盘失败的雄性黑猩猩，无能狂怒。
“你怎么可以嫌弃爸爸！！”
“……”
耳朵聋不聋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陆泓景一开口，裴慢慢感觉自己快被酒味熏死。
怎么能不嫌弃呢。
这换了谁都会嫌弃啊。
尤其陆泓景的手臂那么用力，裴慢慢想挣脱都挣不掉。
一时情急，大喊出声：“你好臭啊！！救命啊！！”
陆泓景的嗓门就更大：“哪里臭了！！爸爸哪里臭了！！”
“天杀的！！到底是谁带坏了我的小猪宝！！又是谁要抢走我的小猪宝！！”
“救命啊！！妈妈救命啊！！”
这边声响如此浩大，自然能惊动外面，但等凌玥赶过来时，还是有些晚了。
裴慢慢已经被咆哮的陆泓景熏了个半死。
“只有爸爸妈妈把你当小猪宝啊，你知道吗！！外面很危险啊，群众里面有坏人啊！！坏人只会把你做成脆皮烤五花啊！！你知道吗！！”
第162章 第 162 章
真正喝醉的陆泓景不难缠, 但半醉半醒的陆泓景就很难缠。
他有行动的力气，力大无穷。
却没有理智，谁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乱来一通, 比过年的猪还难按。
裴慢慢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觉得陆泓景力气真大，身上的酒味又很重很臭，要是再不跟他分开，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妈妈！！救救我！！好臭！！”
凌玥赶到这边后也懵了懵。
这么多年，她都是第一次见陆泓景这种模样，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是裴慢慢的呼救声将她拉回现实，赶紧上前，试图拉开陆泓景：“……你疯啦！你赶紧松开慢慢！你要发酒疯也别对着孩子发啊！”
可都说陆泓景比过年的猪还难按了, 凭借凌玥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陆泓景分毫。
陆泓景就这么紧紧箍着裴慢慢，一面发出灵魂质问：“……你竟然嫌弃爸爸臭！哪里臭了！哪里臭了！你怎么可以嫌弃爸爸！”
陆泓景的力道勒不死裴慢慢，但陆泓景身上的酒臭真快把裴慢慢熏死了。
被这样的味道熏着，裴慢慢很难集中全力反抗，最后竟连半点都反抗不得，只能无助地继续向凌玥求助。
“妈妈救救我！！”
陆泓景凭着本能接上：“爸爸也能救你啊！！爸爸来救你啊！！”
凌玥恨不得拿榔头给他敲晕了，怒道：“你赶紧放开他！！你要是不发酒疯，就不用妈妈救他了！！”
声响更大更热闹，自然惊动了更多人, 佣人们都好奇地围在门口观看。
凌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你们过来两个帮忙, 快点，赶紧把他拉开！！”
于是佣人争先恐后进来, 非常积极，生怕错失最佳吃瓜机位。
可哪怕又加上两个人帮忙, 依旧不是陆泓景的对手，也不知他哪里来这么大力气，越拉扯还越有劲，总之休想将他跟裴慢慢分开。
裴慢慢感觉自己真被熏臭了，已经脏了不干净了。
反复挣扎无效，他准备就这么认命接受，放弃抵抗的时候——竟听到陆泓景就这么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概谁都是第一次见到陆泓景如此失态的模样。
裴慢慢更是惊呆中的大惊呆。
白天陆泓景看上去那么平静理解，早上安慰他的时候又那么理智可靠，大道理一套一套，为裴慢慢提供了满满的安全感。
结果那些都是他装的？
真实的陆泓景原来是现在这样，抱着他不愿松手，尽情发疯，甚至难受到要呜呜呜哭一下的程度？
陆泓景嘴巴也很忙。
一边呜呜呜，一边还能继续说话：“长大了，你们都长大了！！”
“长大要独立了，要离开我们了！！”
“一个两个都要走了，都长大了啊！！”
“……”
语气实在有点激昂，让人一时分不清他这是出于不舍的感慨，还是带着怨气的咆哮。
但说完后，陆泓景像是终于发泄完了，可算能松开裴慢慢。
接着高大的身躯往后一倒，直接倒在裴慢慢床上。
两眼一闭，毫无反应。
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归西了。
裴慢慢周身的空气瞬间解脱，赶紧大吸一口气，刚才呼吸都不能舒服，差点没给他憋死。
凌玥握着拳头，看表情很想对着陆泓景的脸来这么几下，但终究忍住了没有下手。
“你们几个把他抬回房间去吧……”
叫佣人将陆泓景抬出去后，凌玥安慰了裴慢慢几句，满脸无奈：“还好吗，刚才是不是吓坏了？”
裴慢慢眨眨眼，整个人还在发懵：“……还好，就是有点被吓到。”
凌玥叹气：“跟他说的时候还好好的，白天也好好的，晚上说有事出去一趟，我还以为他做什么去呢，原来是喝酒去了……”
在裴慢慢面前做出可靠强大的模样，实际心里难过得要死吧。
多喝点酒就原形毕露，最后丑态百出，彻底将真心暴露了个干净。
“刚才那些画面真应该给他录下来，好让他明明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然后被关在手机视频里，同时看完了全程的陆时祈突然开口：“我录了，虽然我这边录的画面不是那么清楚，但台词吐字还是比较清晰的。”
凌玥一惊，这才注意到裴慢慢的手机摆在桌上，跟陆时祈进行着实时通话。
“时祈？你怎么在这里？”
陆时祈摊摊手：“我刚跟慢慢接通视频，爸爸就跟水牛一样冲进来了。”
“没办法，我又帮不上其他忙，只能帮忙录个视频，防止他明天抵赖了。”
“……”
凌玥按了按额头，对陆时祈的做法也感到沉默。
“……替你爸谢谢你了，有你是他的福气。”
陆时祈微微笑：“客气了，不必言谢。”
“哎，这事真的——好吧，那你们聊吧，我去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
“嗯。”
凌玥摸摸裴慢慢的脸：“你跟哥哥视频完也早点睡，不要想太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
凌玥也走后，裴慢慢的房间内恢复安静，仿佛刚才那出喧嚣的闹剧没有上演。
但空气里还飘散着陆泓景身上的酒味，裴慢慢闻闻自己的袖口，再闻闻自己的衣摆，确定这股臭味真实存在。
亲眼见证过陆泓景发疯的场景，就不需要裴慢慢再解释说明。
陆时祈猜都能猜到，肯定是裴慢慢将心里的烦恼向他们坦白了。
“……真讨厌，我澡都白洗了，我人都臭了，我的床肯定也被睡臭了。”
陆泓景要听到这些话，估计能抱着裴慢慢再哭一顿。
裴慢慢也不是真怎么嫌弃陆泓景，可现在这样的结果……不嫌弃不可能啊！
陆时祈笑道：“再去洗个澡吧，晚上睡我房间去就好。”
“……嗯。”裴慢慢点头应了，“还好我今晚回自己房间了，不然就是你的床遭殃了。”
虽然陆时祈远在异国他乡，可对这边房子的支配占有权并没有消失。
要看到陆泓景喝醉在他房间发疯，还往他床上躺，大少爷能急得连夜坐飞机回来换床单。
陆时祈问：“你没有受伤吧？我看爸爸刚才抱你很用力？”
“没有没有，受伤还不至于，我也没那么脆弱……不过爸爸力气真的好大，我刚才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
“正常，你几斤他几斤？要是能被你轻松撂倒，他这么多年的健身算什么？”
算他健身的时间还挺多？
“……你好像很看不起我嘛！”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过度理解。”
裴慢慢心里很想跟陆时祈再多聊几句，无奈身上的酒臭实在令他介意。
最后还是选择先去洗澡：“……我还是再去洗个澡吧，我老觉得自己身上有臭味。”
“我会快点洗完的！我洗完了再给你发视频！”
但乖乖报备的样子又很乖。
好像陆时祈现在要说不答应，不准他去，那他就会选择忍耐，真不会去了一样。
可陆时祈怎么会这么要求他呢。
“嗯，你先去洗澡，晚点再找我。”
视频一挂，裴慢慢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浴室。
等温温的热水从头顶淋透脚底，脑子可算多了几分清楚。
刚才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被折腾的害怕惊吓之余，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小小得意。
原来陆泓景这么舍不得他。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泓景哭呢。
那么强硬高大的陆泓景啊。
要知道他在裴慢慢心里向来是高大伟岸，强壮可靠的代名词。
更没忘记小时候对陆泓景有过的害怕。
那时他觉得陆泓景是全世界最有气势的人类魔王。
吓哭小孩算什么，即便吃小孩，那也是陆泓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事。
可就是这样的陆泓景，仅仅因为他对身世感到好奇，都还没有实际行动——就跑出去借酒消愁，还抱着他哭。
这种被重视被不舍的感觉，让裴慢慢心底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虚荣满足感。
不敢说出来，只敢偷偷想。
他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好像对不起陆泓景，可他就是喜欢这种被认可被重视的感觉。
他也没办法跟自己的真心对抗啊。
……
但到第二天早上，陆泓景醒来后，直接将前一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管凌玥怎么说，叫来几个佣人作证，陆泓景就是死活不愿承认，不肯相信。
再加上裴慢慢屋内没有监控，走廊的监控又只照到他进去跟被人抬出来的场景，所以陆泓景很有底气地嘴硬到底，还扬言都是凌玥的诬赖跟抹黑。
为照顾他的自尊心，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拿出陆时祈录制的视频，否则怕陆泓景看完想不开，会羞耻到当场切腹自尽。
大孝子陆时祈还给凌玥出主意：“这个视频暂时藏着吧，就爸爸现在这个嘴硬程度，拿出来也增加不了再多杀伤力。”
“等将来哪天他惹你不高兴了，到时再拿出来扔他脸上，让他尴尬。”
凌玥觉得很有道理，决定采纳这项意见，暂且放陆泓景一条生路。
……
陆泓景的实际态度被迫暴露。
虽然答应了会帮裴慢慢寻找答案，但之后半个月，几乎没什么进展，属于原地打转的程度。
别问，问就是陆泓景不乐意。
他不要他不想他不愿意。
他也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等到能自己说服自己了，再考虑该怎么做这件事。
因为真的不好做啊。
裴慢慢的身份特殊，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录制视频全网公开吧？
那样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不说会对他的演艺事业造成什么影响，他还是学生，还要上学，以后让同学怎么看他？
而DNA取样都是近十年前就做的事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裴慢慢本人已经忘了这件事，他们也不好立刻就提，怕小孩对此失落伤心。
在没有十全十美的前提下，他们必须想出一条对裴慢慢影响最小，伤害最小的办法。
陆泓景惆怅地想，这真不是简单的事啊，再想个十年也很正常吧？
总之急不得。
正常的生活节奏也不能被这件事打乱。
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去首都艳压沈家的这件事。
一眨眼就到了沈家派对的日子。
那天大早，陆泓景就开始斗志高昂，这回还特意换了个造型团队，是真下定决心要给沈家一点颜色看看。
虽说要喧宾夺主，但表面上看也不能太夸张，否则别人会觉得他们一家有病。
最好总体扮相低调，也不能让沈家觉得他们很重视这场派对。
但又要从细节开始处处尽显奢华，会让所有人忍不住将视线往身上他们聚集。
好在老婆是影后，陆泓景已经占走了绝对先机，信心上升一大截。
裴慢慢虽是个糊糊童星，可从小出演大爆系列的电影，口碑成绩并不算差。
只要有人能认出来，那绝对就是喜欢过他的人。
为了这场派对，陆泓景前前后后也给裴慢慢定制了不少衣服。
最后选定一套白色小西装，将裴慢慢打扮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可爱小王子。
自己更不用说，陆泓景为此还进行了半个月的身材管理，腹肌块块分明，比陆时祈的都好。
要不是凌玥拦着，他还准备坐直升机登场，都已经要去挑衅询问沈家有没有停机坪了。
幸亏没问。
要是问了，他们就真得坐着直升机降落了——因为沈家家门口还真有个停机坪。
沈家占地面积很大，至少是陆家三倍，虽不在市区，但位置也绝不算偏，已经是相当好的地段。
二十多年前就能拥有这样的房子，足以证明他们家底有多雄厚。
而如今，即便阔别二十年，回归派对照样办得有声有色，到场不乏各界名流。
裴慢慢他们到场的时候，沈厉川跟忻艺正忙着招呼别人，并未注意到他们。
是沈雾深主动走向了他们：“陆叔叔，凌阿姨，慢慢，好久不见，谢谢你们今晚能过来。”
跟沈雾深是真的好久不见了。
论年龄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相貌气质却出众成熟，看上去已然是成年人该有的模样了。
这么面对面站着，岁月流逝感简直扑面而来，看别人的家孩子，总是感觉长得更快些。
陆泓景虽不喜欢沈厉川，但对沈雾深没任何意见，甚至还挺欣赏这个聪慧的小天才。
“好久不见，听说你进了首都科学院，年纪轻轻真了不起，你小子前途无量啊！”
这也是陆泓景的真心夸赞。
沈雾深笑了笑：“那就借陆叔叔吉言了，我会好好加油的。”
“我能借走慢慢一会儿吗，我给他准备了小礼物，想让他先看看。”
这些年沈家父子送过的礼物围起来能绕地球两圈。
俩孩子又是难得见面，陆泓景再看不爽沈厉川，也不至于阻碍孩子正常交往。
“去吧。”
陆泓景拍拍裴慢慢肩膀，又玩笑般地对沈雾深说道：“那我把慢慢交给你了，你可要照看好他，等会儿再给我送回来啊。”
“放心吧，我会把慢慢好好送回来的。”
再见到沈雾深，裴慢慢也很高兴，稍微走开几步，他也先向沈雾深道喜：“雾深哥哥，恭喜你进了科学院，你好厉害啊。”
小时候还叫人家天气哥哥，长大了才知道这个称呼有多傻里傻气。
但面对裴慢慢，沈雾深也多了几分孩子之间的坦诚，直接就问：“真的吗，那有比你哥哥厉害吗？”
“……啊？”
上来就跟陆时祈对比吗？
还要他进行比较吗？
这就把裴慢慢尬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照两人目前所拥有的成就来说，无疑是沈雾深更厉害。
可沈雾深毕竟年长三岁啊，要比也该是跟十七岁时的沈雾深比，现在比并不公平。
见裴慢慢沉默，沈雾深笑了笑：“你们感情还是一样好。”
“……嗯？”
“今晚他不在，也不会知道你在我面前说了什么，但你也不想承认他不如我，不是吗？”
“……”
虽然但是，沈雾深的自信直白也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改变。
小时候裴慢慢还不理解陆时祈为什么老生气，长大后就知道了，他要是陆时祈也生气啊。
“雾深——慢慢！”
两人往前走出没多少距离，就被沈厉川跟忻艺发现了。
见到裴慢慢，夫妻俩脸上瞬间浮现温柔笑意，快步走到了他们身边。
“沈叔叔，忻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啊慢慢，你们什么时候到的？你爸爸妈妈呢？”
“我们刚刚到不久，爸爸妈妈就在那边呢，雾深哥哥说要送礼物给我，我就跟着他来了。”
裴慢慢穿着白色小西装，说话的时候带着微笑，小脸肉乎乎的，眼眸亮亮，露出一点整齐可爱的牙齿。
头顶上的灯光照耀都像成了令人容易溢出父爱母爱的滤镜。
总之沈厉川跟忻艺就是喜欢他。
看到他这幅模样就会心软。
滤镜还很重，觉得他怎么十五岁了还是这么奶乎乎的，跟小时候根本没有多大差别啊？
“不着急拿礼物，先跟叔叔阿姨说两句话吧……今天穿得真好看呐，跟个小王子一样，等会儿跟我们拍几张照片吧。”
裴慢慢没拒绝，点头答应：“……嗯，好呀。”
沈厉川跟忻艺明显还想跟他说话，可今晚他们是主角，才空没一会儿，又有别人过来搭话。
“老沈，你们到这里来了，刚才我绕一圈都没发现——哎哟，这是你们小儿子啊？什么时候有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这个小儿子明显是指裴慢慢了。
沈厉川连忙笑着解释：“这可不是我们小儿子，这是我们朋友的儿子。”
对方明显一顿。
表情是极度怀疑的不敢相信，沉默了几秒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坏笑。
伸出手指点了点沈厉川：“你跟我装，这你居然还跟我装……我可没瞎，跟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你居然还不承认？”
“拿这个逗我可就没意思了啊！”
“我说你们在国外日子过得挺美，原来小儿子都偷偷养这么大了！”
沈厉川还想解释，可又过来一个朋友。
“远远瞧着你们一家站在这里，都想给你们拍张全家福了……什么时候有的小儿子，也从来没见你说过呀！”
“小儿子几岁了，个子都这么高了啊，你们可真能瞒！”
……
陆泓景跟凌玥站在远处，视线几乎一直追随着裴慢慢，自然看到了他跟沈家夫妇站在一起的画面。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视角，所以一直不清楚，现在这么远远一看，连凌玥都有几分晃神了。
她脱口而出：“……这么一看，你不觉得慢慢跟他们很像一家人吗？”
其实有眼睛的人都会这么觉得。
陆泓景心里也正想着这件离谱的事，但凌玥一问，他当场大惊，迅速否认：“不觉得，哪里像了？”
“……哪里都像啊，真奇怪，以前也不觉得有多像，现在他们站起一起，真的很像啊。”
“是吗，可我看一点不像啊。”
“真的吗，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看了，不像。”
“可是——”
“不可是。”
“……”
陆泓景坚持嘴硬到底。
人死三天，这张嘴都烧不烂的程度。
但正逢裴慢慢对身世好奇的时期，现在陆泓景对这件事也比较敏感。
虽然他嘴比吃了铁的鸭子还硬，可家人清楚他心里很介意。
所以当陆泓景说：“……我出去抽根烟，马上回来。”
凌玥点点头：“去吧，就一根啊，别抽多了。”
陆泓景走到外面，默默抽起了烟。
裴慢慢只是跟沈家人站起一起的画面就让他这么不爽，等将来裴慢慢真找到亲生父母，跟亲生父母站在一起了呢？
那画面只会比沈家更像一家人吧？
到时候怎么办？
难道真要把裴慢慢还回去吗？
心头正烦闷着，一道更烦人的声音在陆泓景耳边响起。
是沈厉川：“哟，里面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到外面抽烟来了？”
“……”
陆泓景瞥他一眼：“我出来抽烟没什么，你们可是今晚的焦点，你怎么出来了？”
再仔细一看，沈厉川的脸色没比陆泓景好多少，看着竟也挺忧愁。
那陆泓景就开心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来砸场子了？”
“……”
沈厉川没说话，只这么站在陆泓景身边，也点上了一根烟。
吸了两口后，才缓缓说道：“看到慢慢，就想起我们悠悠了，他要是还活着，也该长这么大了。”
“……”
他们的小儿子十五年前就死了，这明明是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可今晚连续好几个人误会裴慢慢是他们的小儿子，提得多了，难免又想起了。
其实不怪别人误会，连他们自己都越看越像。
只是先前一直待在国外，没这样让旁人判定的机会，而且之前的想法也已经成了固定思维，不会轻易改变。
可今晚连续被好几个人这么一说，内心就有些动摇了。
因为真的太像了。
小时候还没这么像，越长大居然越像。
上次裴慢慢跟忻艺站在一起，相似程度是令沈厉川都会恍惚的程度。
如果不是确定他们的小儿子早死了，又知道裴慢慢的亲生父母就在现场，而是换成在路上巧遇裴慢慢——那绝对是像到会拉他去做下亲子鉴定，挽回一点最后希望的程度。
沈厉川叹了声气：“这种失去孩子的痛，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你能懂吗？”
“……”
以前陆泓景不懂，现在可他爹的太懂了。
陆泓景吐出一口烟：“我懂。”
两人难得没有立刻就争执起来，竟是有点沉重而感同身受地交流着。
沈厉川笑了声：“你懂什么？”
“我不懂什么了？”
许是时机合适，心情又沉重，沈厉川都敢自揭伤疤在前了，陆泓景也就坦然直言了。
“我们养了慢慢十年，现在他想亲生父母了，我只想把他亲生父母捆起来沉——”
“你说什么？！”
陆泓景“沉海”的恶毒打算没能说完，就被沈厉川非常激动地打断了。
陆泓景皱眉：“你激动什么，又不是沉你。”
“你刚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什么亲生父母，慢慢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陆泓景不明白沈厉川为何如此激动，还以为是对这个秘密感到惊讶。
笑了下：“……怎么样，看不出来吧？连你都看不出来，说明这些年我们对他是真当亲生一样好的。”
可沈厉川显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激动。
沈厉川感觉三观尽碎在脑海。
“慢慢不是你们亲生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从来不说！！”
“十年了，整整十年啊！！你就没想过说一下吗！！”
“……”
这下陆泓景听出来了，沈厉川是带着明显责怪的语气。
嗓门又大，几乎算是贴着陆泓景耳朵吼出来的。
陆泓景将手上的烟一扔，火气瞬间也上来了。
维持不到几分钟的虚假和平迅速破碎。
陆泓景没什么好气地说道：“是，慢慢不是我们亲生的，可这管你什么事，还要跟你汇报啊？”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慢慢还能变成你们亲生的啊？”
陆泓景不仅嘴硬，该气人的时候也很气人。
沈厉川正受到这个消息的巨大冲击，听到陆泓景这么说，当场也没了解释的心情，只以同样的嗓门回道：“说不准呢！！”
“比起你们，慢慢难道不是跟我们更像一家人吗！！”
“难怪他长得一点不像你们！！”
“……”
但这几句也踩在了陆泓景近期的最痛点上。
“就算慢慢不是我们亲生的，跟你们更没关系！”
“还说不准呢！！”
“说不准什么啊，说不准我是你亲爹呢！”
第163章 第 163 章
想让陆泓景跟沈厉川吵起来轻而易举。
说实话, 都不用到纠结用词这步，但凡语气有些不对就行了。
一分钟前，两人还并肩站着抽烟, 看上去表面和谐。
一分钟后, 已经面红脖子粗，宛如争夺领地的雄性猩猩，下一秒就要开打的样子。
陆泓景正为了这件事伤心伤身，持续时间都长达半个月了。
被沈厉川这么一刺激，战斗力直接飙升到一个不可估量的地步。
陆泓景知道自己这样说肯定不好。
可这种争执时刻，谁还管什么好不好啊，就是要不好，就是要让对方认输。
谁叫沈厉川先招惹他的。
他就是要让沈厉川后悔, 这才是男人的硬道理。
陆泓景的战斗力正处在加速过程中，淬了毒的嘴巴根本停不下来。
“还指望慢慢是你们亲生的吗？”
“长得有点像而已，你就偷着乐去吧！”
“你亲生的投胎了都长不到这个岁数！”
而最后这句话，毫无疑问成了引爆的开关。
就算是沈厉川过激在先，踩到了陆泓景的痛处，可陆泓景这句话更痛更过分。
“陆泓景！！”
沈厉川揪住陆泓景的衣领，率先动手，就这么将他揪了过来，然后恶狠狠地往后猛推。
作为这场派对的主人，又是他们回国后的第一场派对, 能到场的都是相对重要些的人物。
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 沈厉川必然不愿今晚发生什么意外，是最希望能顺利圆满结束的。
可陆泓景突然爆料的消息太令他震惊, 之后说的那些话也太过分太叫人生气。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厉川不仅已经动了手, 嘴巴也不受控制吐出扎心恶毒的词汇。
“被你这样的人带大，慢慢当然得想亲生父母！”
“我看他是受够了你吧！你看上去就像有严重的情绪管理障碍！”
“他绝对不爱你！”
“这十年肯定忍你忍得很辛苦！是忍不下去了，才想亲生父母了！”
陆泓景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忙着嘴炮输出，身体并无防备，连往后退好几步，差点没站稳。
斗嘴就斗嘴。
动手就是战火升级的前奏了。
原本还对自己脱口而出的伤人言语有几分冲动的后悔，可听到沈厉川这些话后，这下好了，彻底没了。
“姓沈的！！”
怒火彻底点燃。
陆泓景也动手推了回去。
两人体型相仿，力量也旗鼓相当，曾经在酒吧大打出手的场景再度放送。
最后的理智是彼此都还保留着一丝武德，没有完全疯狂，知道不能打对方的脸。
其余地方拳拳到肉，手抡脚踹，谁都下定狠心要把对方先揍趴下。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屋内不远，可以说就在门口，打着打着就扯着对方扭进了屋内，即便是在角落，也立刻引起众人围观。
凌玥跟忻艺是最先看到的，四目震惊，赶紧跑了过去。
谁都不敢相信，这样的日子他们竟然能打起来。
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先各打五十大板的程度。
她们赶紧上去劝架，周围也有不少人试图帮忙拉开他们。
可他们打得难舍难分，衣服皱了，扣子飞了，鞋子也飞了。
就这样了，两张嘴还能继续斗着。
沈厉川道：“不仅慢慢不爱你！你老婆也不爱你吧！你大儿子留学也是为了躲你吧！”
“你这个嘴贱的疯子，你这张嘴就应该被人吊起来抽三天三夜！”
陆泓景气急败坏：“放你爹的臭狗屁！”
“我跟我老婆关系好到随时能生三胎！你有本事让你老婆再生一个啊？！”
“十多年连个二胎都生不出，还敢来我面前狗叫？！”
“……”
陆泓景用嘴炮实力证明了沈厉川说的话好像真没错。
凌玥感觉丢脸死了，又无语又生气，根本不想上前认领。
但又没办法。
“你们别吵了，别打了！！赶紧住手啊！！”
忻艺也没好到哪去。
今晚到场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结果沈厉川现场跟人争吵打架，还有点吵不过对方的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你还不赶紧住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还要不要点脸皮了？！”
可两人都不愿听。
此时此刻已经打红眼，谁来劝都不好使，今晚必须分个输赢高低出来。
哪怕强行被人分开，等要蹬着腿再试图踹对方一下，然后再打到一起。
“别拦着我，今天我非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踢到铁板了！！”
“放开我，我今天不把他那张嘴打爆了，我就跟他姓！！”
直到裴慢慢出现。
他只是跟着沈雾深去拿礼物，稍稍离开了一会儿。
都还没看是什么礼物呢，沈雾深要他回去了再看，两个人正说着话出来，结果就看到这边围了一大圈人。
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先听到了陆泓景跟沈厉川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声。
裴慢慢都傻眼了。
不敢相信今晚他们还能争执起来，连忙挤进去。
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大人，下意识喊了声：“……爸爸！”
这声呼喊冲破人群跟陆泓景被冲动裹挟的混乱大脑，直抵陆泓景的心脏，成功让理智短暂回归。
可也就是这么一停顿，陆泓景没来得及再避开沈厉川的拳头，于是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陆泓景登时眼冒金星，身体失去平衡，直往后倒。
看上去像是打输了。
“爸爸！！”
而在沈厉川跟陆泓景之间，裴慢慢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跑向了倒地的陆泓景。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护短是人之常情，又是在这陆泓景明显处于弱势的场景下，裴慢慢自然也会想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挡在陆泓景面前，根本不惧沈厉川可能误伤到自己的拳头：“沈叔叔，你冷静些！”
小孩稚嫩的眼眸里明显带着对这种情况的无措跟慌乱，可更多是想要保护家人的坚定跟勇敢。
对上裴慢慢这样的眼神，沈厉川就像疾驰的车辆被强行按下刹车。
躯体虽然停下了。
可心脏就像撞在躯体的气囊上，震得他浑身发麻，恍惚不能回神。
沈雾深跟忻艺赶紧趁机会将沈厉川往后拉开，不让他跟陆泓景再有随意接触的机会。
凌玥跟裴慢慢也赶紧将陆泓景从地上扶了起来。
凌玥的语气难掩抱怨：“你真是的——到底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
裴慢慢则是真的关心：“……爸爸，你没事吧？你的脸疼不疼？”
他亲眼看着沈厉川挥舞拳头，就这么打在陆泓景脸上，那一下都快把他吓死了。
陆泓景当然疼。
但疼痛也让人找回冷静跟理智。
虽然这种时候仍不忘刺激沈厉川，他知道沈厉川此时最在意什么，故意说道：“……疼啊，当然疼，快疼死了。”
“这一拳头下来，爸爸都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裴慢慢的眼神就更担忧了。
而沈厉川看到这幕，当场就是一个更加火冒三丈的大动作，要从妻儿手中挣出去：“你们别管我！！让我去打死他！！”
“好了好了！你别闹了！你赶紧给我过来！”
幸亏有沈雾深拉着，才没让沈厉川又冲上去。
最后在众人好奇窥探的眼神下，两家扯着各自的当事人进了边上的一间休息室，准备先搞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忻艺将休息室锁上：“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能吵起来？”
“就算真有深仇大恨，也不能在今天吵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还打起来？”
“你们几岁了，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又不是十岁小孩，像话吗？”
虽然不用问就知道，肯定陆泓景也有错，这事绝不可能是沈厉川一方单独能挑起来的。
可忻艺不知具体情况，从她的角度出发，作为今晚派对的主人，沈厉川就是该更包容些，该尽全力忍耐陆泓景的。
直到沈厉川言简意赅地说出：“慢慢不是他们亲生的。”
“……”
几方停顿。
忻艺的反应不比刚才的沈厉川好多少，手里拿着的东西直接掉落在地：“……你说什么？！”
沈雾深的表情都变了。
虽然保持着沉默不语，可脸上展露出了极度罕见的震惊，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慢慢。
裴慢慢听到这句话，也心跳一惊。
他不懂今晚大人的冲突跟他身世有什么关系。
但他很介意这件事，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听着沈厉川说出来，就有种好像被戳穿了保护外壳的感觉。
再看到沈家三口视线全往自己身上集中，下意识就有种好像做错了什么的不安跟无奈。
还好陆泓景赶紧伸手揽过了他。
靠到陆泓景的胸膛，整个身体被父亲高大的身躯半围起来，他心里才有了些安全感。
陆泓景很后悔告诉了沈厉川这件事。
就算是事实，也不该当着孩子面说出来。
陆泓景语气依旧不好：“亲不亲生都跟你们没关系，这是我们自家内部的事情，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可一顿互殴发泄了情绪后，双方也算能用语言文字进行些交流了。
沈厉川回道：“如果慢慢是你们亲生的，我们确实没有过问的资格。”
“但他不是，那这件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都已经大打出手过了，沈厉川也没必要再犹豫，而是将他刚才过激冲动的最大怀疑说了出来。
他眉目沉重，凝视着裴慢慢：“我怀疑……慢慢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小孩。”
“……”
沈厉川说完后，全屋气氛就像冻结了几秒。
裴慢慢呼吸凝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根本不敢相信沈厉川说了什么。
陆泓景停顿几秒后，反对最激烈：“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们儿子早就——”
这回打住了。
没再像刚才那么冲动，硬生生将剩余几个不吉利的字眼咽了回去。
“总之不可能！”陆泓景说，“你现在就像疯了的可云！你异想天开，无理取闹，你最好别再纠缠不休！”
沈厉川努力压制想再给他一拳头的冲动，用大嗓门代偿了：“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虽然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从来不曾怀疑过，所以也让他们压住了很多原本值得可疑的细节。
首先就是越来越相似的容貌。
长得很像忻艺就算了，可裴慢慢长得也像沈厉川。
到底是怎样不可思议的缘分跟巧合，才能让裴慢慢同时具备跟他们都相似的五官？
何况这也不是他们主观臆断，而是连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会误会他们是一家人的程度。这样的陌生人还不止一个。
更不用说裴慢慢小的时候，跟沈雾深的喜好还很相似。
那么喜欢同一部动画片，又那么喜欢吃鸡蛋。
要说前者算是牵强的联系，那喜欢吃鸡蛋到这种程度绝对不能再算巧合。
因为沈厉川小时候也很喜欢吃鸡蛋。
这怎么看都是基因习惯的延续跟继承。
以前认定了裴慢慢是别人家的宝贝，所以这些先入为主都是巧合。
可裴慢慢不是亲生的真相一映入脑海，这些巧合的细节瞬间开始纷纷化解，在沈厉川心里变成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或许是上天留给他们的，最后一点，万分之一的可能跟希望。
“那也不可能！你的这些理由都很荒唐！”
区区这些理由，根本无法说服陆泓景。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就是想孩子想疯了！”
沈厉川真的很想再揍他一顿。
忍不住咆哮起来：“当年我们并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
“……”
这么一吼，轮到陆泓景跟凌玥不知作何反应，沉默地不敢置信了。
“我本来不愿意说出来，因为这是我们最后的幻想！”
将这点幻想藏在心里，即便裴慢慢不是他们的小孩，他们还是能保留一点最后的希望在心底。
可一旦说出来，就好像成了种可笑。
年仅一岁多的小孩罢了，怎么可能拥有在车祸火海中自救的能力？
“当年车祸很严重，什么都烧没了，什么都烧成了灰烬！”
“司机跟保姆都烧成灰了，什么都没留下，现场只找到了几颗没烧完的牙齿，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沈厉川执拗又坚定地说：“孩子什么都没留下！可能是烧成灰了，但也可能是压根没在车上！”
陆泓景脸上的表情切换狰狞。
糟糕的心情只想让他对沈厉川恶言相向，可沈厉川剖开了如此惨烈的陈年伤疤，最后的人性又控制着他不该太过分。
陆泓景欲言又止，最后也是尽了所有努力，还算温和地问了声：“……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沈厉川坚定偏执地回道：“可能。”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可能，会觉得他是疯了。
可裴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即便错过十年，但裴慢慢的身世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哪怕这次确认以后，会葬送最后一丝幻想希望，从此他们将对这件事再无任何指望——可情况还会比现在更糟吗？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不都这样过来了吗？
但此刻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在眼前了，就算失败的概率远超一百倍，都值得他们抓住验证，绝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错过。
再度提起这些往事，忻艺还是忍不住落泪，靠在大儿子怀里，哽咽道：“别说了，别再说了……”
沈厉川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他强迫自己冷静，转而继续询问：“……你们是在哪里领养慢慢的？”
“……”
但这些事情说起来就长了。
凌玥站在裴慢慢身旁，见小孩脸色呆滞苍白，满腔心疼，忍不住开口说道：“够了，你们一定要当着孩子的面讨论这些吗？”
“……”
“……”
陆泓景跟沈厉川这才冷静了些。
陆泓景连忙抱紧裴慢慢，安抚地揉揉他脑袋：“……是爸爸不好，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沈厉川对这个说法意见相当之大，可看一眼裴慢慢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住了。
沈雾深道：“我先带慢慢出去吧，你们聊。”
大人都对这个提议感到赞同，可裴慢慢回了神，此时小声却认真地说：“……不，不用，你们不用顾虑我，继续说吧。”
凌玥心疼：“慢慢……”
“没事的。”裴慢慢快速眨了几下眼，缓平自己的情绪，“既然跟我有关，我也想现在听着……我能承受的，没什么的。”
如果他想找到亲生父母，将来总会经历这样的情况，也许是会比现在更惨烈更夸张的情况。
所以裴慢慢强迫自己勇敢面对——眼前还是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沈家人，如果连眼前的情况都承受不了，以后他该怎么办？
“我不是小孩子了。”裴慢慢逞强地说，“我也不喜欢等到你们讨论完，再告诉我一个可能美化过的结果……我想现在就什么都知道。”
见裴慢慢如此坚持，家长也不好硬要他离开。
陆泓景道：“……这些事情说来就复杂了，现在也没空跟你长话短说。”
“我只能告诉你，慢慢不是我们领养的……他真正的养父母姓裴，你们对这个姓氏有印象吗？”
“……”
相识整整十年了。
他们现在才知道裴慢慢的真实姓氏。
但对裴这个姓氏，沈家夫妇显然是陌生的，沈厉川摇了摇头：“那你们总知道养父母是从哪里领养慢慢的吧？”
陆泓景一顿：“……说是，从首都领养的。”
“……”
“……”
“……干什么！首都这么大，巧合罢了，是首都就非得跟你们家有关啊？！”
陆泓景道：“年龄就不一样啊，慢慢不比你们儿子小一岁吗？！”
但再有能对上的小细节时，关于年龄这点，陆泓景也不是那么有把握了。
因为裴慢慢连生日都是假的，没人知道他的真实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那么年龄大一岁小一岁的，从外貌上看根本没有区别。
沈厉川显然也想到了。
当先前所有正确条件都变错误条件时，再有一项年龄上的小小误差，简直再正常不过。
“那骨龄呢？你们带慢慢做过骨龄测试吗？”
陆泓景说：“你猜呢？”
沈厉川猛地一拍大腿就站起来，再度咆哮：“十年了！！整整十年啊！！”
“你们但凡提过一点细节！！我们都不至于现在才知道！！”
但陆泓景心里就是觉得不可能，依旧偏向沈厉川是想孩子想疯了。
陆泓景道：“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吧，你们但凡上网搜搜呢？”
“慢慢是算不上有多火，但身份信息也不是一点没有啊，你们怎么不说是自己不够关心他，连这点信息都懒得上网查呢？”
自从裴慢慢跟凌玥合拍的第一部电影上映后，有关他身世的讨论就没断过。
尽管没有多少火爆热烈，可一直都有，并不是什么秘密。
难道凌玥真能生出这么大的二胎吗？
但凡多刷几条帖子就知道不可能了啊。
他们真正压着的，只是裴慢慢被领养的真实身世。
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安慰怎么看待，在大众眼里，领养就是件特殊的事。
尤其是在孩子之间，被领养的小孩仿佛低人一等，是可以被任意取笑侮辱的存在。
哪怕裴慢慢什么都没做，讨厌他的人都可以用这点攻击他。
所以他们对待这点很上心，这么多年一直保护得很好，但凡介绍裴慢慢的新闻消息里，只会写他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
又为了不让别人欺负他，也明确表明过他跟陆家的关系特殊。
稍微了解一点的人人都知道，陆家的大少爷，凌大影后的儿子，从小就特别照顾他，简直是如珠如宝般地护着。
所以裴慢慢本人毫无背景，但作为小童星出道十年了，资源一直很好，做什么都顺风顺水。
因为他跟陆家关系亲密，整个陆家都是他的靠山。
陆泓景说：“别说你们在国外资讯落后，你们要真关心慢慢，这些消息都不难找啊？”
“难道看到这些的时候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了？”
“还是非得我主动告诉你们，你们就不能放下身段来问问了？”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但从陆泓景嘴里出来就是气人。
沈厉川怒道：“你别把人当白痴了！这些消息我们会没有看到吗！”
“我们还看到有人说慢慢是凌玥的私生子，你是为了面子才认下这顶绿帽子的！”
陆泓景：。
“他叫你们爸爸妈妈！你们对他这么好！你们看上去就是一家人的样子！”
“我们亲眼见到了这些，还来问你们什么？！”
“难道你要让我们相信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而不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东西吗？！”
如果他们住在国内，看得多了，也许真会更早就起疑心，也许哪次也会真忍不住就问了。
可他们住在国外，一切条件都是那么凑巧，刚刚好起一点不多的疑心，又刚刚好能被他们亲眼看到的“真相”压下。
是奇怪啊。
看到裴慢慢那些五花八门的身份传闻时，他们是奇怪陆家为什么不肯公开裴慢慢的身世，难道这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
可裴慢慢出道十年了，一共出演过的角色并不多，还基本都是配角。
所以他们就想，也许是他们并不打算让孩子将来继续走这条路呢？
可能就是年纪小的时候玩玩，等大了还是要回归家族事业的。
那么减少真实身份的曝光，对孩子来说也算是一种保护。
当这些可疑的行为能够在脑内完成逻辑自洽时，自然就不会再问了。
其实就算不能完成逻辑自洽，他们也不会多问。
因为哪怕再奇怪，可亲生父母选择了这么做，那么再奇怪都不奇怪。
这就是整个社会给予父母的宽容跟特权。
哪怕会有旁人看不下去了，那旁人最多也是选择把眼睛闭上不看，而不是擅自插手父母的行为。
直到真正的事实暴露。
接着所有不合理的事件细节拥有了一个更符合逻辑规律的出口。
陆泓景说：“那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反应迟钝，非要我说这么明白了才能意识到。”
“那十年不肯说一句的你们又算什么？”
“算我们关系不好呗。”陆泓景说，“说实话，我们关系确实没好到能随便告诉你这件事的程度。”
“……”
沈厉川怒目圆睁，这回没拍大腿了，站起来就冲着陆泓景的方向大步迈去。
幸亏沈雾深将他拦住，忻艺也赶紧将他拉回去：“好了好了，你冷静些坐着吧，现在难道还是动手的时候吗？”
凌玥很想管管陆泓景这张嘴。
可她没有办法，这家伙的嘴太快了，总不能把手塞他嘴里吧？
凌玥也拍了陆泓景一下：“……好了，这么气人的话，你也少说两句吧，看在孩子的面上，别刺激慢慢了。”
听凌玥再提到裴慢慢，两方斗志昂扬的爸爸这才恢复一些理智。
陆泓景是没再对沈厉川说什么了，但他抱着裴慢慢，已然是胜利者的姿态：“是爸爸不好，吓到我们小猪宝了。”
“早知道今晚不来了，没想到是遭罪来了。”
凌玥：“……”
看看，她就说吧。
这嘴快得根本让人反应不及，真能把手塞进去也赶不上时机啊。
凌玥除了摇头叹气也不知能说什么：“今晚闹成这样，我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们还是先走吧，别再激化矛盾了，今晚好好冷静一下，明天再商量吧。”
“不行，慢慢不能走。”沈厉川说，“慢慢今晚得留在这里，明天跟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于是又轮到陆泓景猛拍大腿站起来了。
“你别太过分了。”陆泓景说，“你还想限制我们人身自由？”
“谁要限制你们人身自由，你现在滚蛋都没事，爱滚哪里滚哪里去。”
沈厉川看向裴慢慢：“但是慢慢不行，他不能走，他明天必须跟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即便往后是无尽黑暗的深渊，但此时此刻，不能放弃就是不能放弃。
“你说做就做？凭什么？”陆泓景怒道，“我不答应，你这辈子休想做。”
“你——”
眼瞅着这两人又要伸着脖子干起来，裴慢慢连忙拉住陆泓景：“没关系的爸爸，我留在这里吧……我可以答应去跟沈叔叔做亲子鉴定。”
于是陆泓景整个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不敢置信地看向小孩：“慢慢——”
裴慢慢扬起脑袋看向他，努力做出轻松的模样：“……真没事的，如果我想找到身世的答案，迟早会面对类似的事情，我不想逃避。”
“而且叔叔阿姨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就当是帮助他们验证一项答案，也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他也看向沈厉川跟忻艺。
但只是短暂一眼，眼神躲闪，更不敢直视他们的双眼。
虽然他努力装出很勇敢的样子，可能让双方大人如此激动的事，自然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此刻心头只剩下很不真实的感觉。
沈厉川会忻艺会是他的亲生父母吗？
世上真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吗？
应该不可能吧，怎么想都太离奇了吧……
真正到了这种时刻，他反而头脑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了。
不过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当个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在旁边傻看的小孩了。
他反复想着陆时祈，如果是哥哥遇上这种事，会怎么应对处理呢？
反正肯定不是惊慌失措，哥哥会以最快速度冷静下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没有陆时祈那样魄力，但还是学着陆时祈样子，试图镇压此刻的局势：“……总之你们不要再吵架了。”
“如果你们再吵……我就不理你们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这场荒诞又不可思议的闹剧, 最终以裴慢慢答应去做亲子鉴定迎来了和平休战。
但沈家夫妇举办派对的心情算是彻底毁灭了。
尽管沈厉川跟忻艺还是出去招待了客人，奈何大部分心思已经不在这件事上。
他们只惦记着裴慢慢，生怕陆泓景跟凌玥突然反悔, 会偷摸带他离开。
后来场面基本是靠沈雾深撑着, 马马虎虎但也算圆满地结束了这场派对。
当晚，陆泓景跟凌玥一起留在了沈家。
原因很简单。
沈家不肯让裴慢慢离开，生怕陆泓景连夜带着他去往天涯海角，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但陆泓景跟凌玥也不可能让裴慢慢单独留在沈家，原因同上。
双方谁都无法说服谁，谁都担心对方使阴招——那么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也就只剩他们一起留下来了。
为了不混淆裴慢慢的自身想法，他们还做下约束, 今晚谁都不去打扰他。
所以带着空白大脑在客房床上躺平休息时，裴慢慢整个人还感觉挺冷静的。
虽然今晚注定无法入眠。
怎会有如此戏剧离奇的事情。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会不会是他的臆想，或者是他的梦境。
裴慢慢闭上眼睛，想的东西似乎有很多，几乎把他整个大脑填满。
可要问他到底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遭受的冲击太大了吗？
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回忆了一番晚上镇压场上局势的场面，裴慢慢竟还有心思觉得自己表现不错？
一面觉得自己也离谱，一面又坚持认定是真不错啊——他竟然真控场成功了，可这是之前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大脑神经因此兴奋着, 裴慢慢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汇集成文字, 一股脑全发给了陆时祈。
经过加上自己的心情，文字消息少说也得有几十条, 对话框往上都拉不到尽头。
大脑空白茫然又兴奋跳动的情况下，裴慢慢想什么看什么都是虚幻不真实的。
唯有一条明确。
他在等陆时祈回来, 他希望陆时祈能快点回来。
因为早早就定下了首都之旅的行程，他们开始还准备在这边多玩几天回去，所以陆时祈这回会直接落地首都，大概凌晨两点半能到。
平常这个点裴慢慢早就睡了，暑假再放肆他都不会熬这么晚。
毕竟还在青春发育期，好好长身体最要紧。
可多了要等到陆时祈回复的信念，裴慢慢硬是熬住了没有睡。
尤其时间越来越接近两点半时，他突然一股说不出的紧张焦虑，连手指上的温度都褪去，整个人冷到几乎要发抖。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往对话框里发着消息。
裴慢慢：【哥哥，我还没睡着TvT】
裴慢慢：【等你打开手机，看到我发的这么多消息时，一定会很震惊吧TvT嘿嘿】
裴慢慢：【可能全部看完就要花十多分钟，对手指.jpg】
裴慢慢：【可是我真觉得我今晚表现很好耶！】
裴慢慢：【爸爸跟沈叔叔吵得那么不可开交的时候，我闪亮登场！】
裴慢慢：【而且上场就将他们两个人硬控住了！】
裴慢慢：【很可惜没让你看到当时的场景，我觉得我那样可有你的风范呢！】
长文字消息一条接一条，将晚上的场面以各个角度描绘了好几遍。
但所有文字加起来，传递的只有一个信号：他需要陆时祈在身边，此时此刻，他很需要得到陆时祈的回应。
裴慢慢单方面输出无数条，正编辑着下一条时，陆时祈那边冒出一条简洁的消息回复。
陆时祈：【定位发我】
时间02：31。
虽然只是几个字，可裴慢慢好像听到了声音，还有陆时祈一贯高冷又狂妄的语气。
漂浮着不知前往何处的心脏瞬间落回了胸腔内。
裴慢慢：【[位置]】
一共发了那么多消息都找不回安全的实感，可陆时祈的消息一出现，裴慢慢就安定了。
删掉对话框里的全部文字后，竟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时祈：【会等我吗】
裴慢慢感觉鼻腔直泛酸涩。
他就是在等陆时祈回来啊。
裴慢慢：【等你】
陆时祈一出现，他连文字消息都瞬间简短了。
陆时祈：【好，那别睡】
裴慢慢：【嗯嗯，我不睡】
裴慢慢：【我今晚肯定也睡不着，就等着明天去做亲子鉴定了】
十分钟后。
陆时祈：【上车了】
陆时祈：【大概四十分钟】
陆时祈：【你发的我没全部看完，现在看】
裴慢慢发了那么多消息，加起来说是千字长作文都不夸张。
陆时祈手机刚联上网就收到消息轰炸。
——当然不止裴慢慢的，还有陆泓景跟凌玥的，还有其他同学或熟人的。
但不用怀疑，裴慢慢的消息数量多到最夸张，对框话上未读数字已经变成省略号。
陆时祈再厉害都不可能在一分钟之内全部看完。
可一分钟足够他从众多无关紧要的文字里提取出有效信息，做出立刻来找裴慢慢的决定。
而知道陆时祈会直接来这边后，裴慢慢更像是吃下了一颗强而有效的定心丸，空白的大脑里重新泛起复杂色彩。
裴慢慢：【好，我等你】
回完这条消息，裴慢慢连床都躺不下去了。
先是靠坐起来，接着下床站起来，然后焦躁地走到了窗户边。
全身心地投入，认真等着陆时祈回来。
可等待过程总是煎熬。
再短也漫长，好像怎么都到不了头。
望着窗外黑黢黢的景色，裴慢慢突然就想——反正他肯定是要去外面接陆时祈进来的，那早点出去跟晚点出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好他住的客房在一楼，想翻墙出去的话轻而易举。
要从屋内走还有风险呢。
虽然外面很安静，但发生这样的意外，两家大人说不定都没睡，万一听到他的动静出来了，场面说不准又要失控。
对比之下，连这个房间的位置都就像命中注定。
这么想到了，可行性又很高，最后裴慢慢心一狠，还真干脆地翻出了窗户，在沈家大别墅的庭院绕一圈后，走到了正门口。
正门是铁艺式围栏，看上去气派，也不难开。
就是重了点，也可能是乌漆嘛黑的，裴慢慢没找对开门方法，总之费尽全身力气拉开一条隙，艰难地挤了出去。
最炎热的盛夏环节已经过去，但凌晨时分，室外的温度还是很高，吹过的风仍带着热气，没待过五分钟，裴慢慢就感觉自己开始滋滋冒汗，并且口干舌燥。
——晚上发生的事太混乱，从陆泓景跟沈厉川爆发冲突到现在，他愣是连一口水都没喝，直到现在渴了才想起来。
可要再回去喝水也没必要。
裴慢慢只想等陆时祈过来。
裴慢慢：【哥哥，你到哪里了？】
裴慢慢：【你看完了吗，今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很抓马？】
裴慢慢：【对了，我还没告诉你，爸爸跟沈叔叔打起来的时候，衣服扣子跟鞋子都飞了，后来一个小朋友捡到鞋子，在池塘舀水玩】
裴慢慢：【真不知道小朋友家长会是什么心情，应该也很无语吧】
裴慢慢：【谁想玩他们的臭鞋子啊哈哈哈】
裴慢慢对着手机屏幕按字：可是哥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犹豫纠结许久，也没能将这句话发出去。
裴慢慢默默狂按删除键，全部删除后，改成发送一句：【哥哥，你快点过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陆时祈过了半小时才回复。
陆时祈：【手机没电了】
陆时祈：【司机车上充不了】
陆时祈：【还好路边有充电宝】
终于等到陆时祈回复的消息，裴慢慢焦躁不安的心情也得到几丝缓平。
想象一下陆时祈在路边扫充电宝的场景，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扬起了微笑的弧度。
管你是多高傲厉害的大少爷，刚下飞机就收到这些消息，肯定也会混乱。
马不停蹄地赶往这边，还要时刻注意路边有没有能租借的充电宝。
裴慢慢：【你快到了吗？】
但这条消息刚发送完毕，不远处就有辆车子闪着刺眼的远光灯过来。
裴慢慢下意识抬手遮眼，等车子切换成近光灯停下，他将手也放下时，陆时祈就从车上下来了。
晦暗的夜空不见月光，路灯昏昏也不明亮，陆时祈逆着车灯朝他走来，光影照耀折射出他颀长的身影，步伐似乎都透出他罕见的焦急。
只几步的距离罢了。
可真人走到眼前了，裴慢慢才发现自己连几步路的距离都不愿意等。
还拿着手机都忘了，直接往地上一丢，朝着陆时祈飞扑过去。
“——哥哥！”
抱住陆时祈不够，而是整个人都挂了上去，双腿围到陆时祈身上，伸出双手紧抱住他。
又喊了一声：“……哥哥。”
这声就透着股莫名的可怜委屈了。
迷幻茫然毫无真实感的整个晚上，在见到陆时祈这一刻，裴慢慢终于有了几丝真切的实感。
凌晨的空气闷热。
他很热，陆时祈比他更热。
胸膛跟手掌都很热，他就好像抱着一个巨大的人形热水袋。
躯体想要远离，可心因此安定，不愿分开。
他听着陆时祈重重呼出一口气，感受陆时祈的手掌从脑袋上安抚而下。
陆时祈贴着他的耳朵，声线语调是从小到大不变的镇定自若，永远充盈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在，不用怕了。”
也就是在这句话音落下的同一秒，裴慢慢的双眸瞬间模糊，泪水竟直接夺眶而出，迅速落满半张脸。
今晚自以为的冷静沉着，厉害控场，所有若无其事的空白茫然，还能给陆时祈发大段大段文字的理智耐心——归根到底不过一个理由，他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跟害怕罢了。
掩饰到迷惑住了自己，连自己都相信的程度。
直至见到陆时祈。
而陆时祈一眼看穿他的所有伪装，将他的埋藏深处的真实感受点明，给予了他此刻最需要的安慰。
裴慢慢再也忍不住，全部被压抑的害怕跟焦虑有了发泄出口，就这么挂在陆时祈身上，嚎啕大哭出声。
“呜呜哇——哥哥，我，我好怕啊，我真的好害怕——”
到底只有十五岁啊。
才念完初中，半大的青春期小少年罢了。
有关身世的秘密，突然就这么暴露在另一户人家面前，他当时感觉自己就像暴晒在太阳下的小鱼干，简直无处可躲。
整个晚上，谁都没有真正尊重过他的意见。
陆泓景跟沈厉川就顾着在那里吵架。
陆泓景是彻底跟沈厉川杠上了，不同意他做亲子鉴定，更多是不想让沈厉川如意，觉得沈厉川疯了。
而沈厉川只想着拉他去做亲子鉴定，去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测跟希望，压根没想过，如果结果不符，他会有多么尴尬，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们一家。
大人们只顾着自己，都不为他想想，至少给他点心里准备的时间，先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啊。
“他们就在那里吵架，他们还打架……呜，我真的好害怕……好像，好像都是我的错，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最害怕这样的事情。
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一切好像是围绕着他展开，什么都跟他有关。
让他又委屈又本能地感到内疚。
所谓成功控场，说穿了不过就是他在这种情绪下，选择委屈自己来换取一切太平罢了。
他根本一点不厉害。
真实的他只是眼下这个抱着陆时祈大哭特哭的超大哭包而已。
“呜呜呜……我真的，真不想理他们了，我觉得自己好委屈哇……我想把他们都，都关起来……”
陆时祈像抱小孩一样抱着他，不断顺着他的脑袋后背安抚。
等裴慢慢哭嚎地差不多了，才出言安慰：“不哭了，是他们太过分，不是你的错。”
裴慢慢扁着嘴唇，五官都是伤心的形状：“呜，他们真的，很过分，他们怎么能这样……”
“就当今晚的他们是两个执迷不悟的日本人吧，让让他们。”
“……”
陆时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原本非常悲伤难受的裴慢慢当场破功，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哥哥！”
太脏了。
骂得实在太脏了。
陆泓景跟沈厉川罪不至此。
陆时祈见这招有效，嘴角泛起淡淡笑意，用手指抹去他啪嗒啪嗒还在往下的泪水：“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了？是不是，跟日本人计较什么呢？”
“……”
裴慢慢很想忍住的。
可陆时祈连安慰的方式都这么独辟蹊径，他根本就忍不住。
裴慢慢感觉情绪一下就冷静了，被从头浇一盆冷水都好用。
用手背擦擦泪水，就是说话还带着非常浓重的鼻音：“我，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不对，你骂得太狠了……他们也，也罪不至此……”
但来这么一出，那些委屈跟不安好像都被泪水冲走了，裴慢慢心头放松多了。
最重要是，陆时祈就在身边了。
他确定陆时祈真人来到了身边，也就有了安全的可靠感。
“好了，不哭了。”
陆时祈哄他真跟哄小孩一样，顺着拍着他的后背，时不时来回走动几下。
确定裴慢慢是真哭完了后，还要给予适当的奖励。
“你今晚表现很好。”
“很勇敢，很成熟，比那两个大人可靠多了。”
而裴慢慢永远吃这套。
小时候就喜欢被夸奖，长大了依旧大吃特吃。
心情可算好转了些，挂在陆时祈身上晃了晃脚。
就是脑袋因为没睡觉跟哭过有些昏胀，无力地搭在陆时祈肩膀上。
“哥哥，本来我很害怕，明天要去做亲子鉴定……现在你来了，我就不害怕了。”
第165章 第 165 章
有了陆时祈, 裴慢慢就像有了盔甲跟武器，也像有了保镖跟打手。
是非常多功能的哥哥没错了。
但最要紧的是，裴慢慢心底有了安全的依靠。
有陆时祈在身边, 他就是可以做到绝对放心, 做回一个大哭包也没关系。
陆时祈一直抱着裴慢慢，等着他彻底平静，结束最后一声抽鼻子，才问：“你出来等我，他们知道吗？”
裴慢慢摇摇头：“……不知道的，我偷偷出来的。”
但觉得陆时祈这语气哪里有些奇怪，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扭头一看——
就这么看到了不远处的沈雾深。
对方靠在大门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无声无响。
裴慢慢都有些被吓到了。
他在门口等了这么久，根本没察觉到沈雾深的存在啊……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自己抱着陆时祈嚎啕大哭的画面……该不会都被他看到了吧？
裴慢慢顿时感觉无地自容。
幸亏陆时祈还抱着他，立刻就将脑袋埋回陆时祈肩膀处，开始装死。
沈雾深主动开口：“我只是没睡，刚好在外面，听到这边好像有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陆时祈对他的说话强烈存疑。
不过也不重要了。
沈雾深说：“没想到是你来这里了。”
他们两个是真的多年不见了。
但不管多少年不见，气场不合永远气场不合，相处不来的人就是相处不来。
双方一遇上，周围几米内的氛围自动开始紧张。
陆时祈抱着裴慢慢, 莫名有股胜利者的姿态, 淡定地说：“发生这样的事，我肯定要过来。”
“你要是不欢迎我, 我可以带着慢慢去住酒店。”
这种情况下，沈雾深再不欢迎, 也不可能真说出来。
“怎么会不欢迎，当然欢迎。”沈雾深道，“进来吧，你们从屋内走就行了，他们不会出来的。”
“不用偷偷摸摸翻窗出来，再翻窗回去。”
裴慢慢：“……”
这句话肯定是在说他了。
所以沈雾深什么都看到了，从最开始就在暗中偷偷观察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但陆时祈是真的不客气了。
直接将行李箱往沈雾深面前一推：“那就麻烦你帮我拿下行李了，好歹我也算客人吧。”
他单手就能抱起裴慢慢，再用另外一只手推行李箱根本不成问题。
但就是不爽沈雾深偷听的行为，决定给他找他麻烦。
说话语气欠扁到像会被随时赶出去的客人。
说完也不顾沈雾深是什么反应，就这么抱着裴慢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胜利者的姿态还更加狂妄明显了。
走进屋内后，里面亮着一半的灯。
整体还是暗沉沉的，确实见不着大人，也不见任何有人的踪迹，寂寥无声。
裴慢慢记得自己客房的位置，指着带陆时祈过去了。
房间内的空调没关，冷气凉爽。
可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又哭出一身汗，裴慢慢整个人都水汪汪黏糊糊的，突然进入低温度的环境，只感觉像被冻了一下，都有些泛冷。
陆时祈察觉到了他在怀里的轻微颤抖：“去洗个澡吧，小心着凉。”
裴慢慢点点头：“……嗯。”
放下裴慢慢，陆时祈也终于能将身后的背包放下。
虽然单手抱起裴慢慢不成问题，可再加这包沉重行李，还走了这么多路，陆时祈也会气喘。
傲娇大少爷永远不会表现出来就是了。
两人先后洗完澡，陆时祈也直接往裴慢慢的床上一躺，继续让裴慢慢缩在自己怀里。
很多年没这么一起睡了。
也就小时候，裴慢慢刚到家的大半年里，是陆时祈陪着他睡的。
后来只有裴慢慢偶尔睡不着或者不敢睡的时候，才会跑去跟陆时祈睡一下。
长大后就一次都没了。
哪怕陆时祈出去留学，好不容易回国一趟，裴慢慢最多也就在他房间多待一会儿，等到点睡觉了，还是会回去自己房间。
此刻贴着陆时祈，裴慢慢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无比安心且怀念。
“还是睡一会儿吧。”陆时祈说，“小孩子通宵不好。”
但洗过澡不仅身体清爽，脑袋也变清楚，裴慢慢虽闭着眼睛，却没什么睡意。
裴慢慢小声地说：“……可你不是常常通宵吗？”
陆时祈说：“因为我不长高也没事，现在已经够高了，你能行吗？”
“……”
可恶。
好久没感受到这么歹毒的身高歧视了。
“谢谢你，你这么说，我感觉心凉凉的，脑袋也更清醒了。”
裴慢慢说：“而且我现在觉得饿了，饿得睡不着。”
整个晚上连口水都没喝，吃的东西更不用想了。
洗澡前裴慢慢吨吨吨狂喝水，洗完后也吨吨吨补充水分。
但胃里装了水后，饥饿感好像就被冲上来，肚子叽里咕噜叫起来，必须放点食物进去。
可他们在沈家，肯定不能擅自出去翻东西吃。
要是叫外卖，这个点能选择的店家少不说，对沈家也不礼貌——好像他们苛待了客人，连饭都不让他吃饱，逼得人还得在凌晨点外卖。
陆时祈起来：“我包里应该有点吃的，我去找找。”
低食欲大少爷能从随身行李翻出食物可不容易，裴慢慢不敢抱太大期待。
可看到只有蛋白棒跟全麦吐司时，还是抿了抿嘴唇，心底泛起一股宁愿饿死也不想屈服的傲气。
“……这能吃吗？”
裴慢慢纠结再三，对陆时祈发出了来自心底深处的灵魂质问。
“你每天，就吃这些东西吗？”
“当然能吃，高蛋白高饱腹，营养全面，吃了还很顶饱。”
“……”
在裴慢慢眼里，这跟人类冷冻狗粮没什么区别，最多称呼变一下，变成人粮。
谁叫他没得选呢。
为了填饱肚子好睡觉，该屈服的时候还是得屈服。
一口蛋白棒下肚。
最外层有点像巧克力，又有点像布朗尼的口感，但没有味道，好像比较稀的水泥在嘴巴里糊开了。
里面像是脆脆的饼干，依旧没味，对裴慢慢来说，好像在啃墙皮。
能吃。
但吃完嘴巴是寂寞的，心是崩溃的。
裴慢慢又咬了一口全麦吐司。
这下有味道了。
只是让他面部都扭曲了：“……哥哥，这个馊了！”
“怎么可能。”
陆时祈伸手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嚼，面部表情平静如水，毫无变化。
“没馊，它就是这样的味道。”
“……”
裴慢慢不敢置信，世界观遭受巨大冲击。
“……可它是酸的，它怎么会是酸的？！”
这世上竟会有酸汪汪的全麦吐司？
果然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浅薄了吗？
“就是这样的味道，很特别吧。这个很健康，无油无糖，饱腹感也很强。”陆时祈说，“你慢慢嚼，其实有点麦香味的。”
“……”
裴慢慢没将东西吐出来纯粹是小时候饿惨过，所以养成了爱惜食物的良好习惯而已。
“……够了，我不想吃了，我不饿了。”
被食物轮番殴打一顿，裴慢慢老实了。
想到陆时祈每天都吃这些玩意儿，他倒是快要碎成渣渣了。
“真不吃了？”
“……不吃了。”
裴慢慢无力地躺回床上，另一种含义上的心如死灰，整个人的情绪状态倒因此完全陷入和平。
“那好吧。”陆时祈也躺回他身边，“那睡觉吧。”
伸手将灯关灭。
黑暗中，沉默静静流淌了许久。
过了好长时间，裴慢慢低弱的声音才响起：“……我睡不着，哥哥，想到明天真要去做亲子鉴定，我就感觉好紧张。”
陆时祈也没睡着，声音清醒而淡定：“紧张什么？”
“如果我真是沈家的小孩，岂不是太魔幻了？怎么可能真有这样的事……”
“如果他们真是，你就找到爸爸妈妈了，不是很好吗？”
“……”
“比起毫无关联，不知品性的陌生人，那还是他们好点吧？”
“……”
裴慢慢闭着眼思考，发现还真有点道理。
只是他压根没有成为他们小孩的心理准备，想象不出他们以亲人相处的场面。
裴慢慢说：“可是，如果不是呢……我会觉得心里怪怪的，虽然他们对我是很好，但这么多年了，好像跟我全程没有关系，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小孩……”
虽然裴慢慢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也不介意成为“替身”。
可这层条件之下，如果对待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照样是件让人难受的事。
“那就更好了。”结果陆时祈这么说，“你要觉得不舒服，就趁这个机会，从此跟他们一刀两断。”
“……”
“他们这些年是给你送了很多礼物，折成钱还给他们就是了。”
“他们是关心你没错，但你也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情绪价值跟安慰，论到底，谁也不欠谁的，是能结算清楚的。”
“……”
陆时祈的话很无情，可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至少听着他这么说完，裴慢慢感觉心头没那么堵了。
“……哥哥，为什么你总能这么淡定？”
陆时祈说：“因为对我来说，不管结果怎样，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裴慢慢一下睁开眼，在黑暗中不解地问：“……怎么不影响呢？”
“怎么影响呢？”陆时祈反问，“难道你什么时候真把我当成亲哥了吗？”
“我当然——”
裴慢慢一顿，所有话戛然而止。
“我——”
“。”
还真是没有！
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啊！
虽然后来改口喊了凌玥跟陆泓景妈妈跟爸爸，可那也只是一种身份上的称呼。
即便情感上能达到相同，甚至更浓的程度，但裴慢慢心里很清楚，这并非他的亲生父母，他跟陆时祈始终是不同的。
对父母都如此，对陆时祈就更不用说了。
哥哥这个称呼也更不算什么。
他还有至栩哥哥，还有雾深哥哥。
大家都是哥哥，只是年龄上的一种区分罢了。
在他心里，陆时祈更像是一个年长的朋友，一种安全的依靠，是总会在他身边，不能失去的伙伴。
“……哥哥，你知道你这种说法很无情吗？”
“现实难道不是如此吗。”陆时祈淡淡道，“我不觉得这是无情，只是对此心虚的人多了，才成了件需要遮掩的事。”
“可我们不心虚，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裴慢慢到他们家的时候已经记事，这是不可能改变的过去跟现实。
所以感情付出真挚足够就行了。
正如陆泓景跟凌玥再喜欢裴慢慢，也不可能违背现实，把他变成亲生的啊。
裴慢慢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更往陆时祈怀里缩了缩。
“哥哥，虽然你不是我亲哥，但我没你真不行的……”
他困惑茫然了一晚上的所有问题，在陆时祈出现后，立刻得到了安慰。
本以为今晚注定得无眠到天亮了，但贴着陆时祈胸膛，有了最信赖的依赖后，还是渐渐睡了过去。
……
熬到天都微微亮了才入睡，裴慢慢很理所当然地就睡过头。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陆泓景跟凌玥来叫他起床。
看到被子盖的严严实实，连脑袋都遮住时，他们还没想太多，直接上手一掀。
“慢慢，该起——我操！”
裴慢慢爆改陆时祈。
陆时祈的脸出现时，陆泓景还以为自己是昨晚想坏脑子，想出幻觉了。
但随着陆时祈有醒来动作，被子往下滑落，裴慢慢的脑袋跟着出现。
陆泓景跟凌玥这才冷静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时祈刚睡醒，声音还有几分沙哑：“……下飞机就过来了。”
“……”
都不用再多问，肯定是裴慢慢没睡，把地址告诉他的。
“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因为他们也没睡，但愣是没听见陆时祈进来的声响。
陆时祈说：“反正你们很快就能知道，也没过去几小时。”
“……”
经历过昨晚热闹非凡的场面，陆时祈出现在这里确实不算什么了。
“好了，那你们快起来吧。”
裴慢慢睡得愁眉苦脸，根本醒不来，灵魂简直有一半处于离体状态。
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秒后啪叽倒在陆时祈身上。
但大家的状态都不好。
陆泓景跟凌玥的脸色难看，沈厉川跟忻艺的更加糟糕，一看就知道昨晚都没怎么睡。
可要说极度睡眠不足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再面对面，场面虽凝重但安静，陆泓景跟沈厉川没有再针锋相对。
再难听的话，昨晚都说尽了。
现在双方目标一致，那就是赶紧将亲子鉴定做完。
沈家想尽早确认裴慢慢的身份，陆泓景也想马上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带裴慢慢回去。
一行人沉默地抵达司法鉴定中心。
去别的机构不放心，两方都怕对方暗中使诈，只有这里绝对公正权威，具备法律效应，拿出的结果能让双方信服。
流程并不复杂。
填写完资料后，就开始采集指尖血。
他们做了父母子三人的，全程录像记录，公开透明。
全部搞定还不到半小时。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摆出了声势浩大的规模，但工作人员早已司空见惯。
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们：“结果会在五到十个工作日内出来，一般五天就够了，到时候会将鉴定结果寄到你填写的地址。”
时间比想象中更久。
陆泓景还以为沈厉川会不能接受，至少会问问有没有什么加急选项。
结果沈厉川很平淡地接受了：“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陆泓景浅浅意外一秒就明白了。
昨晚是突发情况，所以那么激动。
现在结果就在眼前了。
万一不如意，也没再供他们后悔回头的余地。
真到这一刻，反而惧怕结果，也是人之常情。
昨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现在该做的也做完了。
陆泓景跟沈厉川之间就没有再争执的必要。
陆泓景说：“既然已经做完了，我们能带慢慢离开了吧？”
“放心，我们暂时不会走，会待在这里等到结果出来的。”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沈厉川也意识到了昨晚的举动有多荒唐。
此刻看着裴慢慢，心绪万般复杂。
“……昨晚确实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几天你们好好玩，费用我全包了。”
陆泓景心想你把事情搞成这样还叫人好好玩？谁还能好好玩啊？
可再争吵也没必要，干脆接受沈厉川的提议：“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
太过爽快，倒是让沈厉川沉默。
沈家夫妇看着裴慢慢：“我们想单独再跟慢慢说几句话，行吗。”
陆泓景只想把“厚颜无耻，得寸进尺”这几个字扔到他们脸上。
可他还没开口，这回裴慢慢竟主动说道：“……不用单独说了吧，沈叔叔想说什么，就这么说吧。”
“……”
语气依旧柔柔软软，听上去跟平常一样，只是由裴慢慢亲口说出来，很明显带着生气的意思。
虽然这气生得没什么杀伤力，还有点窝囊的样子——可怎么能不生气呢。
他理解沈家夫妇对这件事的看重跟激动，但站在他的立场上，就是有种感觉——如果撇开跟他们小孩相像这个条件，那他在沈家夫妇眼里，好像什么都不算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对待自己一直很好很照顾，从小就每年给他送各种礼物。
从生日到升学，人生中重要的日子他们也都不曾缺席，总是有参与感的。
他知道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跟他们的孩子相似。
可撇开这个原因，至少也该有点对他本人的喜欢吧？
他是可以被当成“替身”，可也不能除了“替身”外，有关自己的部分一点没有啊。
小孩也是有点脾气的。
因为他对沈家夫妇的喜欢跟感动都是真心的，没有把他们当成过“替身”，一切感情都是给予他们本人的。
但昨晚沈厉川的反应实在有些伤人。
事发的时候，裴慢慢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意识到也有点晚了。
而他从来不是能大发脾气的性格，只能偷偷摸摸生个窝囊的气，闹下这样的小别扭。
沈厉川跟忻艺都发现了。
他们当然也是意识到了昨晚的不妥之处，才想跟小孩单独说两句。
没想到来不及了。
沈厉川一时情急：“……慢慢，叔叔让你不高兴了？”
“沈叔叔，您别这么说。”
虽然窝囊，可好歹跟陆时祈相处了这么多年，偷师学点阴阳怪气的本事不算太难。
裴慢慢眨着眼：“……这些年你们对我一直很好，其余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为你们做这些了。”
“……”
“沈叔叔，忻阿姨，我尽力了。”
“……”
小孩心思也会敏感多虑，说到这些，陆泓景跟凌玥才反应过来，其实他也会为沈家夫妇的行为感到伤心。
昨晚光顾着生气吵架，根本忽略了这点。
陆泓景后知后觉，难怪小孩今天早上也不理他呢，原来不仅跟沈厉川生气，还跟自己生气了啊！
陆泓景立刻看向他：“慢慢——”
果然如此。
小孩还是不理他，有了陆时祈就像有了靠山，直接往陆时祈身上一贴，小声地说：“哥哥，我想走了。”
关键陆时祈也护得紧，抬头对沈家夫妇说：“那我们就先走了，等出结果了再联系吧。”
“……”
有种最好结果如你们所愿的感觉。
否则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
裴慢慢走后，沈厉川跟忻艺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
等事情过去两天，头脑真正冷静下来，他们也终于意识到可能带给裴慢慢的伤害在哪了。
伤害的是他们跟裴慢慢“本人”之间的感情。
开始确实是出于对小儿子的怀念，他们才接近了裴慢慢，想从小孩身上获取一些慰藉。
可随着时间相处，他们也是真心喜欢裴慢慢的。
跟他像不像他们的儿子没关系。
跟他叫什么名字也没关系。
单纯就是只对他个人的喜欢。
即便裴慢慢突然跑去整容，整的爹妈不认面部全非，再找不回以前的一毫痕迹了，他们还是会喜欢的那种喜欢。
跟相貌无关的喜欢。
意识到这点，他们很想跟小孩道个歉。
怕他们不来，沈厉川更是豁出性命，主动向陆泓景低头——说那晚派对上的激动是他不对在先，趁他们还没离开首都，想请他们再来家里吃顿饭，当面赔个不是。
这招非常有效，陆泓景屁颠屁颠就来了。
这天刚好也是做完亲子鉴定的第五天。
运气好能顺便收到鉴定结果，他们还能一起见证这时刻。
但时间过去整整五天，裴慢慢的情绪已经全部缓和。
这几天玩得也很开心，早就没什么不高兴的了。
到沈家是午餐前，距离开饭还有一小时左右。
裴慢慢跟两家家长在一起，陆时祈则被沈雾深叫走了。
“我最近在做一个悬案推理，其中情况有些复杂，我想你会感兴趣，所以叫你过来一起看看。”
陆时祈耸耸肩：“不好意思，我对悬疑案件不感兴趣。”
“如果我说跟慢慢的身世有关呢。”
“……”
“你不觉得奇怪吗，两个大人都没办法从那场车祸中脱身，他不过一岁多的小孩，是怎么做到的？”
陆时祈嗤道：“我觉得还是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你现在就考虑这些，也难怪成为悬案。”
沈雾深却很自信的样子：“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么多的巧合不会同时发生在两家无关的人身上。”
“而且我的推断不会有错。”
“……”
“其实你也意识到了吧，这件事的可能性很难再有第二种。”
“……如果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我真的没兴趣，先走了。”
“等一下。”
沈雾深叫住他，非常直白了当地扔出一个重量炸—弹。
“确实还有第二件事——你喜欢慢慢吧？”
“……”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了。”
可陆时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雾深抱臂看他：“我说错了吗？”
两人身高相仿，体型也不相上下。
可沈雾深好歹年长三岁，在这样的年纪里，大三岁的气势优势总是更明显点。
陆时祈严肃了眼神：“你以为你说对了？”
“我要是觉得不对，为什么还说出来？”沈雾深说，“但你们是不可能的，年少心动基本都是错觉，何况你跟慢慢的关系特殊，这样只会伤害到他。”
陆时祈更觉得好笑了：“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
“作为慢慢的亲生哥哥，我想我有资格说这些。”
陆时祈冷笑：“那等你真成为他亲哥了再说吧，不过就算真是，你也管不着。”
“你真以为你是亲哥，地位就能盖过我了？”
“……”
“他五岁来到我家，是我从小养大的，你爸妈都没资格跟我说这些话，你算什么东西？”
虽然他们之间没像大人之间那样拳打脚踢，但这些扎心刺激的言语一来一回，伤害不比躯体互殴低。
“就算你现在能认领亲哥身份，那也是我们家给你们的机会。”
“你知道他五岁之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知道他受过多少苦吗？”
“有本事你们那时候就出现啊。”
“……”
“来我面前摆亲哥架子？”陆时祈冷笑，“我只能说很难评，祝你成功吧。”
说罢，陆时祈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什么哥哥弟弟，朋友不朋友的，根本没有一种称呼能定义他跟裴慢慢之间的关系。
如果真有，那裴慢慢就是他的私有物，是他的责任。
他们之间更是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
陆时祈快步走回家长所在的地方，心情跟吃了苍蝇差不多难受。
虽然他在嘴皮上占据上风，一副根本不把沈雾深放在眼里的模样。
可沈雾深要真是裴慢慢亲哥，陆时祈能怄死，能怄到三天三夜吃不下饭，想一拳捶爆整个地球的程度。
可等陆时祈回去时，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离开的这段间隙里，亲子鉴定的报告寄来了。
两家大人围在一起。
陆泓景跟沈厉川完全没了当晚大打出手的威武风范，此时此刻安静如鸡，竟是谁都没勇气拆开。
最后这份报告是被裴慢慢拿在手里，但小家伙明显更紧张。
愁眉苦脸，神色凝重，扯了半天都没将最外面的文件线扯掉。
见到陆时祈出现，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哥哥！我不敢看，你来帮我看吧！”
“……”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往陆时祈身上聚集。
陆时祈还能说什么？
只能走到裴慢慢身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鉴定文件。
好几个脑袋挤在旁边，全部屏气凝神等待结果，气氛明明很沉默，却像充斥着各种杂音，让人心头烦躁。
陆时祈直接粗暴地将文件夹撕开，将里面薄薄的鉴定报告整份拿出。
也没闲情逸致再一页页翻了，而是直接翻到最后几页，果断明确地寻找着鉴定结果。
“在这。”
陆时祈看到“五、鉴定意见”几个大字，手指一指，顺着往下——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被鉴定人沈厉川是被鉴定人裴慢慢的生物学父亲，被鉴定人忻艺是被鉴定人裴慢慢的生物学母亲。
第166章 第 166 章
鉴定报告很轻很薄, 不过几张纸而已。
可此时像有千斤重量，拿在手里还无比烫手。
鉴定结果也不过短短两行字罢了，却同样拥有改变一个人生命轨迹的力量。
裴慢慢站在陆时祈边上, 脑袋凑得最近。
说着不敢看, 想着不可能，内心偏向这是一场过分巧合的误会，可陆时祈的手指往结果一指，他的视线还是立刻追随而去。
一眼看清。
那瞬间，大脑最真实的反应是一片空白。
接着一切视线也变空白。
世间万物都在朝他疯狂后退远离，只剩他一人，独自留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心。
他失去所有反应，任由灵魂也飘出躯体。
他好像要死了。
他真会死在这一分这一秒, 因为窒息休克去世。
他将变成没有任何情感，只剩最基础生命体征的一块肉。
直到忻艺激烈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周围环境重新染上色彩，灵魂回归体内，他得以短暂复活。
“他是我们的悠悠啊！”
“他真是我们的悠悠啊！”
“是真的，是真的！！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啊！！”
声音在裴慢慢脑内无限放大，可他还是做不出任何回应。
他只听到自己厚重的呼吸声，心跳声。
而每一口和氧气的接触，每一下心脏的跳动，都在强烈表示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他感觉自己被放进了一个真空袋。
里面的氧气正被无限抽干, 让他透不出气, 缺氧反应越来越明显。
……是真的？
这竟然会是真的？
认识了十年的沈厉川跟忻艺，他喊了十年叔叔阿姨的人, 竟然真是他的亲生父母？
可“他”不是死了吗？
“他”应该早就死在车祸火场，烧成了灰烬才对啊？
“他”怎么能复活呢？“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慢慢……你还好吗？”
“慢慢, 你没事吧——”
“慢慢——”
“慢慢！！”
周围一张张人脸从他眼前映过，每张都自带放大功能，让他头晕目眩，摇晃想吐。
激动落泪的沈厉川跟忻艺。
震惊但复杂担忧的凌玥跟陆泓景。
慢一步来到这边，看上去却毫不意外的沈雾深。
直到落在陆时祈脸上，裴慢慢发现视线开始变得忽明忽暗，一下清晰又一下模糊。
“慢慢……慢慢！！”
“哥、哥哥，我，我……”
最后的意识是股强烈的失重感，他听到陆时祈的声音，担忧喊着他的名字，而他的世界在一秒内遁入漆黑。
嘀——
爆发一阵尖锐的耳内鸣叫后，漆黑世界顿时陷入寂静无声。
黑暗中，他回到了小时候。
是很不好过，很辛苦的小时候。
他好像住在一条窄窄又长长的巷子尽头，每次经过他都会很害怕，每次经过都是跑步前进。
但巷子口有个对他很好的婆婆，总是给他各种好吃的。
那时他不知道婆婆是开早餐店的，只觉得婆婆真厉害啊，对他也很好，常常给他吃不一样的东西，而且每样都很好吃。
后来店不开了，婆婆也要搬走了。
或许是看他实在太可怜，临走之前，给了他一张照片。
“其实婆婆见过慢慢的妈妈，她长得很漂亮，婆婆还有她的照片呢。”
“看，这就是慢慢的妈妈，妈妈抱着慢慢呢。”
“慢慢要好好长大啊，等慢慢长大，妈妈就会回来看慢慢了。”
快长大吧，快长大吧。
等他长大，妈妈就会回来看他了。
可对那时年幼的他而言，长大真是好艰难的一件事啊。
他在裴家亲戚间流转，被当成小拖油瓶对待嫌弃，常常吃不饱暖不好。
日子不管怎么过，他都还是好小好小，似乎怎么都长不大。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他好想快点长大啊。
到底要长到多大，妈妈才能回来看他呢？
“……慢慢？慢慢？”
寂静无垠的黑暗从脑海中褪去，他从布满坎坷的年幼记忆中抽离精神，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光线跟色彩一点点清晰。
摇晃晕眩的大脑变得平稳安定。
又是陆时祈的声音将他唤醒：“……慢慢？你还好吗？现在好点了吗？”
他被陆时祈扶着从沙发上坐起来，面前是四个沉默无言的大人。
——因为裴慢慢突然晕倒，他们再激动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
“……哥哥？”
尽管陆时祈内心也不淡定，可从外表看，他依然是全场最冷静的人。
“还好你醒了，不然就要送你去医院了。”
“……”
意识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晕过去前的记忆才拼凑完整。
对了。
他们收到了亲子鉴定的结果报告，上面显示他就是沈厉川跟忻艺的亲生儿子。
一个本该在十五年前就化成灰烬的人，变成了他，变成了裴慢慢。
场面出奇安静。
并没有因为裴慢慢醒来而变得轻松。
连陆时祈都难得词穷，竟不知该说什么来缓和这莫名沉重的氛围。
刚才裴慢慢突然晕过去，怎么都叫不醒，嘴里一直说着胡话，不停地喊着“妈妈”。
妈妈。
谁也不敢确定他在喊谁。
照理应该是在喊凌玥，可忻艺就在身旁，她也不敢上前。
十月怀胎的辛苦，又有长达十六年的伤痕心痛。
作为母亲，她无比理解忻艺的付出跟辛苦，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再当着她的面刺激她呢？
可忻艺心里也清楚，哪怕这声“妈妈”不是在喊凌玥，更不可能是在喊她。
所以即便她非常想要上前，去感受这一声“妈妈”，也只能忍住，强迫自己接受尊重裴慢慢的感受，让一切慢慢来。
于是尴尬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裴慢慢喊着“妈妈”，结果在场的两个妈妈都不敢动作，只愣在原地。
没办法，陆时祈出口打破沉默：“再试试吧，要是再醒不来，该送他去医院了。”
还好这回他顺利将裴慢慢叫醒了。
但凌玥跟忻艺各自尴尬沉默，陆泓景跟沈厉川便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父母都这样，沈雾深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结果又只有陆时祈能担此重任：“慢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慢慢只感觉呼吸终于通畅了。
看到鉴定结果的那一眼，他僵硬窒息，到现在还有肌肉记忆。
原来“是”会比“不是”更让人情绪激烈。
他没有回答陆时祈的问题，只呆呆看着忻艺跟沈厉川。
根本不需要他们再开口诉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他们这些年从未间断的思念跟不舍。
因为这十年来，他就是自己这份感情最大的感受者，根本不需要再有半丝的怀疑。
虽然好像也当了自己十年的“替身”，可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竟被亲生父母那样浓重地爱着。
他觉得太好了。
他不是被卖掉的，不是被抛弃的。
他是被爱着的，他的存在是被认可的。
真是太好了。
裴慢慢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可眼泪直唰唰地从眼眶内滑落出来。
时光穿越，他长大了。
妈妈真的回来看他了。
五岁的他走出了那条窄长小巷，出口是十五岁的他，真的等到了妈妈跟爸爸。
见他眼泪说落就落，忻艺也止不住眼泪，沈厉川同样红了眼眶。
没有想象中抱头痛哭的画面。
过于强烈的感情反而将他们都压制在了原地，孩子反应法呆滞，父母不敢妄动。
他们真的很想上前将裴慢慢抱进怀里。
可此刻的裴慢慢看上去太脆弱了，随时随地会再晕过去的模样，谁都不想再刺激到他。
陆时祈也只是沉默地帮他擦着眼泪，等眼泪没流那么凶了才问：“现在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裴慢慢终于对外界提问有了反应，只是语速很慢，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感觉，我长大了。”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
连陆时祈都猜不到他是什么意思。
好在裴慢慢又接着说：“……我感觉，我觉得很冷。”
沈厉川跟忻艺立刻动起来。
“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吗，我调高点。”
“毯子呢，毯子去哪里了？”
“我去拿件外套来吧——”
“不用做这些。”
裴慢慢没说话，代他回答的是陆时祈。
陆时祈出口打住了沈家夫妇的举动，也没向他们多做解释，而是在裴慢慢旁边坐下，直接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两人的体型差明显，裴慢慢双腿一缩，几乎是整个人藏进了陆时祈怀里，此时娇小而苍白脆弱。
但呆滞的表情立刻有所缓解。
好像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在陆时祈怀里得到放松。
只有陆时祈知道，他不是真的冷，而是现实突然发生过大变故，让他感到害怕且难以适应。
他需要的不是衣服毯子，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怀抱依靠。
任何人的都行。
可谁叫只有陆时祈察觉到了，那他当然独享这个机会。
陆泓景跟凌玥对此见怪不怪。
他们两人从小关系就好，小时候还能更腻歪呢，大了已经算是有所收敛。
而且裴慢慢很多行为也只有陆时祈能够解读，他们不得不服。
沈厉川跟忻艺也知道他们关系好。
可小时候是小时候，长大后还是第一次亲眼见着他们之间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但看真的有效，裴慢慢明显放松多了，他们便也不好质疑什么。
只有沈雾深轻皱眉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们。
陆时祈抬头，跟沈雾深视线相对那一刻，毫无避让心思，甚至还微微上扬单边嘴角，用五官挑衅：有种你也这么做试试？
亲哥又怎么样。
亲哥也休想介入他跟裴慢慢之间。
陆时祈这么抱了好一会儿后，裴慢慢渐渐缓过来。
注意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抽抽鼻子，抹掉最后的泪痕，也挺不好意思。
从陆时祈怀里爬出去，独自坐好了，才非常迟钝地问：“……我刚才，好像晕过去了？”
不怪他混乱。
在场所有人都混乱。
前几天再有时间再做多少心理准备都一样，这就不是能让人冷静接受的事。
只是裴慢慢说晕就晕，吓到了他们，这才有了强行忍耐冷静的画面。
沈厉川跟忻艺看着裴慢慢。
对他们而言，这就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似乎不可思议的奇迹。
虽然错过十年才相认。
可裴慢慢活了下来，还能再次回到他们身边。而这十年里，他们并没有错过他的成长，用另一种方式参与着他人生中的每一阶段变化。
已经是老天仁慈，莫不知足了。
陆泓景跟凌玥也复杂。
他们应该要为裴慢慢感到高兴吧，小家伙终于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是好的答案。
一个正确的，被认可的，能治愈他过往所有伤痕介怀的答案。
可他们真的很难开心起来。
因为又有了新的问题——他们要把裴慢慢“还回去”吗？
照理是该“还”的。
可他们不想啊，怎么都不想，怎么都舍不得，最真实的念头只有把裴慢慢抱走藏起来，或者跟沈家决一死战。
奈何现实讨论也走不到这步。
因为几小时后，裴慢慢又发起了高烧。
在跟陆家回酒店与就这么留在沈家之间，他选择去了医院。
真相的冲击过于激烈。
晕倒已经很严重，没想到紧接的高烧说来就来，温度直飚四十度，裴慢慢又是当场昏迷说胡话的程度。
等着急忙慌送去医院，挂上药水，终于睡得安稳后，两家大人也觉得精疲力尽。
因此很有默契地都出了病房，没有打扰小孩睡觉，来到了走廊内。
双方气氛凝重。
看着小孩这样，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有那么一瞬间，陆泓景觉得沈厉川这亲爹也挺惨的。
人家认亲现场那都是搂抱成一团，大人小孩一起哭，场面感天动地，泪流成河。
但他这边小孩说晕就晕，说发烧就四十度，至今还没好好说过什么话。
让他都忍不住想安慰几句。
“这件事太突然了，也没个心理准备，慢慢到底只是个孩子，承受不住很正常，并非不能接受你们……”
虽然陆泓景很不愿意这么说，生怕沈厉川听了猖狂。
可心底还是更在意裴慢慢，不得不成熟对待。
“我想他是高兴的，只是小孩子精神比较脆弱，暂时无法承受，还难以表达罢了。”
而陆泓景难得说几句安慰的人话，沈厉川自然也不会再对抗叫板。
“谢谢你。”
“……”
最拟人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两人太过和平地交流，反而哪哪都偷着古怪。
陆时祈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领养慢慢的人家姓裴，沈叔叔沈阿姨，你们对这个姓氏没有任何印象吗？”
他早就想问这些了。
奈何这些大人好像有自己的节奏，一直沉浸在某些很奇怪的情绪里。
沈厉川跟忻艺对视一眼，双方都对这个姓氏感到很陌生。
“……没有，我们对这个姓氏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陆泓景道：“不应该啊，你们再仔细想想？”
“当年领养慢慢的亲戚说，他养父母是是在首都给人做司机保姆的……那只能是在你们家做司机保姆，顺便把孩子给偷了？”
沈厉川跟忻艺就更困惑了。
“可是我们家真没有姓裴的佣人……”
“你们再好好回忆回忆？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记忆有些模糊了？”
“真没有，我们家没有姓裴的佣人，更不用说他们还是夫妻关系了。”忻艺说，“我记得很清楚，不会记错的，当年带着悠悠……慢慢的司机保姆，一个姓马，一个姓周，但是他们……”
车祸现场找到了他们没烧化的牙齿。
能确定的是他们真的葬身火海了。
“那就奇怪了，难道慢慢真是从那场火海中意外逃生的吗？”
只是光说出来就不可能的程度。
两个成年人都没有办法脱身，一岁多的小婴儿该如何做到？
“除非慢慢从开始就不在车上。”陆时祈说，“按你们说的这些推测，最合理的情况是在上车前，他们就已经将孩子交给了裴家夫妇——司机跟保姆是什么关系呢？”
忻艺一怔：“他们倒真是一对夫妻……可是没道理啊，他们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完全不相干的人呢？”
“还记得他们是哪里人吗？”
忻艺摇摇头：“……这我就不记得了，时间过去太久了。”
“那去问问裴家的人吧。”沈雾深接上，“虽然慢慢所谓的养父母已经死了，但从裴家关系开始排查，总是不会出错的。”
“跟慢慢最后有联系的人是他们，要想找到有用的线索，也只能从他们那里开始。”
“我赞成。”
说到这个，陆泓景就来劲了。
“说实话我忍这户人家很久了，现在只有你们能去收拾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
裴慢慢醒来是在傍晚。
发烧温度虽然很高, 但不是什么细菌病毒引起的高热，没有其他症状。
醒来后温度降了下去，感觉基本恢复正常, 没有哪里不适。
身体也有较强的自我保护机制, 知道裴慢慢受不住，让他这一觉睡得还挺深挺沉。
中途断断续续梦到了些小时候的事情，但记忆不是很清晰，所以精神意识还算清楚，没像晕倒醒来时那么恍惚了。
睁开眼，只有沈厉川跟忻艺在他身旁，不见其他人。
“慢慢，你醒了……你感觉还好吗？”
“……”
陆泓景跟凌玥不得不避让。
如果他们也在, 怕会混淆裴慢慢的感情判断，让他不敢对着沈家夫妇袒露心声。
所以再不舍也必须舍得。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需要相认后独处的时间。
“还有哪里难受吗？”
忻艺看着裴慢慢，眼神里是浓浓的关怀。
“头会不会疼？”
“饿不饿？你睡了很久，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裴慢慢摇摇头：“我感觉好多了，我——”
接下去的话就停住了。
因为他不知该怎么称呼沈厉川跟忻艺了。
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再称呼叔叔阿姨显然很不适合。
可要就这么改口称呼爸爸妈妈，裴慢慢又有些不适应，喊不出口。
此时最不恰当的就是沉默，仿佛是在做某种无声的抵抗, 可裴慢慢只有沉默。
好在沈厉川跟忻艺对此有所准备, 也看出了裴慢慢的纠结为难。
连忙说道：“……慢慢，你像以前那样称呼我们就行了。”
“叫了这么多年叔叔阿姨, 不是一下能改口的，这很正常……我们慢慢来, 等你觉得能接受了，再改口就好了。”
“我……”
可就算他们这么说，裴慢慢也还是喊不出叔叔阿姨。
这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们竟然会是他真正的亲生父母。
看着沈厉川跟忻艺，看着他们与自己相似的容貌，裴慢慢还是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他有爸爸妈妈了。
他竟然有爸爸妈妈了。
他总觉得自己能被陆泓景跟凌玥收养，已经是命运欺负他后的超倍馈赠。
而想要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都是对他们的一种不够珍惜。
虽然这些年在陆家受到无尽疼爱，他的人生早已脱离苦难，跟辛苦二字再也没粘过任何边。
可年幼时的遭遇刻骨铭心，是至今不能忘却的。
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倒霉小孩。
不懂得珍惜现有的一切，非要好奇最初的答案——那结果肯定会让他失望，会让他悔不当初。
没想到命运又偏爱了他一回。
沈厉川跟忻艺竟然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还是如此深爱着他的父母。
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只是所有的情感叠加起来太过丰富而厚重，压紧了他小小的心头，让他无法做出恰当合适的反应。
沈厉川跟忻艺见他始终沉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很吃不准他的想法。
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沈厉川主动说道：“慢慢，那天晚上……”
“就是非要留下你，说要带你去做亲子鉴定那个晚上，确实是爸——是叔叔太过急于求证，忽略了你的心情。”
“其实不管你是不是悠悠，都是我们喜欢的好孩子，这点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有任何变化。”
但现在才解释这些，连沈厉川自己都觉得好像太晚了。
如果能在出鉴定结果之前说清楚，可信度最高，现在就有点想要掩盖狡辩什么的意味了。
可之前他们都没有独处的时间，沈厉川压根来不及说。
说完后，沈厉川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这么说，好像已经有点迟了。”
然而一直默不作声，也没表情变化的裴慢慢，对此作出了回应。
虽然他的嗓音有些发颤，声音也很轻：“……没关系的，我相信。”
沈厉川跟忻艺的眼眸顿时双双发亮。
“慢慢……”
“那天晚上，我是有点生气……因为，你们没在乎我的看法，我觉得你们很过分，所以是生气了……”
“但是过两天就好了，我就没生气了。”
气过就好了。
他也不可能永远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再也过不去了啊。
“……前天，让我们过来吃饭，还说是要跟爸爸道歉，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裴慢慢眨了眨眸子，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嘛……我猜你们肯定是想见我，才那么说的。”
沈厉川会主动跟陆泓景道歉简直是天方夜谭，怎么想都不可能的事。
全家也只有陆泓景一人信以为真，得意洋洋地就过来了。
其次，如果不是为了他，那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再找他也行。
就是怕被结果影响关系，又怕他们不肯前来，所以沈厉川才用了这种方法。
只是结果正好在同一天抵达了。
说完这些，裴慢慢声音稍低了些，又继续说：“不过以后，我还是会叫他们爸爸妈妈的……”
是指陆泓景跟凌玥了。
裴慢慢说：“他们对我很好很好……我不能，不能因为找到爸爸妈妈了……就不拿他们当爸爸妈妈了……”
虽然没有正式称呼沈厉川跟忻艺为爸爸妈妈，可裴慢慢能这么说，已经是认可了这层身份的转变。
沈厉川跟忻艺心头泛起万般激动。
更有万般怜惜。
小孩躺在病床上这段时间，两家大人在外说了很多，其中自然也包括裴慢慢五岁前在裴家的生活。
夫妻俩听得又心疼又愤怒，很不得将裴家的人千刀万剐。
这本该是他们捧在掌心里，被呵护被珍爱着长大的宝贝啊。
结果被这么户人家偷走，对方还没有好好对待。
幸亏遇上了凌玥，之后被他们夫妻俩收养，否则裴慢慢现在会成什么模样……也许他们连相认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当然能继续叫他们爸爸妈妈，这十年来，他们对你很好，他们把你养得真好……”
这些年，不仅是陆家看到了他们对孩子的思念与不舍。
他们同样见证了陆家对裴慢慢与亲生无异的呵护跟宠爱。
彼此之间的感情是最好见证。
否则他们怎么能在那么多流言蜚语中，坚定相信他们会是亲生关系，这么多年不曾怀疑呢。
因为他们的关怀照顾，裴慢慢才会成为一个如此善良温柔的小乖宝。
这种时刻还能换位思考，体贴到他们。
美好到就像个小天使。
忻艺实在忍不住，说好了慢慢来，要多给孩子一些时间慢慢适应。
可太过激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
“……慢慢，妈妈能抱抱你吗？”忻艺的语气哽咽，“妈妈真的很想抱抱你……让妈妈抱抱你好吗？”
“……嗯。”
裴慢慢刚点头，下一秒就被忻艺用力抱进怀里。
泪水瞬间决堤。
忻艺紧紧抱住裴慢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大喊出所有思念跟心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又长得这么好……妈妈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啊……”
“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了，妈妈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妈妈每天都好想你啊……”
裴慢慢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再哭了。
可听到忻艺这么说，怎么能忍住呢。
视线几乎同时一片模糊，眼泪跟着唰唰直落。
他该怎么告诉忻艺。
五岁那年，他最渴望妈妈的拥抱，时隔十年终于得到，竟跟他五岁那年的想象中一样美好。
是温暖的，带着香气的。
充满爱意的。
这份爱意还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又何尝不羡慕“自己”呢。
在他怀疑自己是被亲生父母卖掉或抛弃的时候，看到沈厉川跟忻艺对幼子的怀念，他每回都想，要是他的爸爸妈妈也这么想过他就好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慢慢好不容易退烧，别又给孩子搞得烧起来了。”
沈厉川伸手将他们同时抱进怀里，眼眶红得不像话，语气也发颤，但硬是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往后有得是日子能好好弥补，别哭了，再哭福气都逃走了。”
忻艺这才努力收起泪水，松开了裴慢慢，擦去自己泪水的同时，不忘把裴慢慢的满脸泪痕也擦擦。
“瞧我真是，说好了不哭……”
裴慢慢眨眨被泪水沾湿的睫毛，抽泣着鼻音，挤出一个笑容：“……这是高兴的泪水。”
从头到尾没用言语表达过什么，怕沈厉川跟忻艺不能察觉到他的真实心情，但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复杂，裴慢慢只能用这种又直接又孩子气的方式。
“虽然我也哭了，但我心里真的是高兴的……”
裴慢慢这么一说，忻艺只更想哭了，连沈厉川都差点没绷住。
小家伙肯定不知道，他这声“高兴”的份量有多重。
他们最希望的，就是他能对这件事感到高兴啊。
……
确定烧退无事后，裴慢慢就出院了。
晚上还是回了沈家。
但不是他单独一人留在那，陆家三口也都在。
他们商量好了，休息过今晚，明天便一起去A市。
眼下小家伙身份确定，很多手续都要重新办理，而裴家是必须要去的。
陆泓景跟凌玥忍受了裴家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能收拾他们的亲爹亲妈了。
这笔账必须从头开始清算。
当然，这些没有告诉裴慢慢。
给小家伙的说法是温柔和谐版，是希望一切能慢慢来，不想突然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两家愿意陪着他慢慢过渡接受。
……
晚上，裴慢慢还是跟陆时祈一起睡的。
但白天睡太多了，烧退之后，裴慢慢精神不错。
这会儿情绪好很多，面对的又是陆时祈，也能更坦率地表达心中想法。
“哥哥，我有爸爸妈妈了……你能相信吗，沈叔叔跟忻阿姨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感觉好神奇，好不可思议啊……本来我还死了，结果我又活了，我觉得我好厉害啊。”
“……”
实属地狱笑话了。
陆时祈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会不会是我在做梦？其实等明天醒过来，什么都没发生？”
情绪起伏还很大。
前一秒是兴奋喜悦的样子，这一秒又莫忧愁多虑。
“不是梦。”陆时祈将手搭在他身上，安慰道，“明天醒来，你还是死而复生，有了爸爸妈妈，超级厉害的慢慢。”
简简单单一句安慰。
但因为是陆时祈说的，安全感瞬间升高无限。
“……这么说起来，我以后是不是要叫沈慢慢了？”
而小少年的心思也如夜空中飘散的浮云多变，白天来不及想的事情，恨不得在晚上统统想个遍。
“其实我不喜欢沈熙悠这个名字……虽然很好听，比裴慢慢是好听很多，但是太遥远了，很陌生，好像在叫别人……”
“啊，那雾深哥哥就是我亲生哥哥了，白天都没想起他……”
“……”
光是听到沈雾深三个字，陆时祈就开始头疼了。
结果还是“雾深哥哥”，再加一个“亲生哥哥”——再淡定的大少爷也会淡定不下去，只想让裴慢慢别再说了。
“老天有点不公平。”
裴慢慢没察觉到陆时祈的微妙情绪变化，继续说着：“结果你们都这么聪明，显得我更笨了……”
“不过算了，沈慢慢总比裴慢慢好听点吧？”
陆时祈抱着被子将裴慢慢整个身躯一裹，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嫉妒：“陆慢慢最好听。”
“……”
“好了，睡觉吧。”陆时祈说，“你现在的情绪不正常，赶紧平静下休息了，不然又要发烧了。”
但这是事实，并非陆大少因嫉妒而捏造的胡言乱语。
裴慢慢的状态明显过于兴奋，每个问题之间毫无关联，跨越巨大。
陆时祈一提，裴慢慢自己也察觉到了，哦了一声后，沉默许久。
接着再开口，声音低了很多，在陆时祈怀里闷闷地问：“……明天早上我想吃蛋糕，我可以吃一块蛋糕吗？”
陆时祈揉着他的脑袋：“可以，我会买整个蛋糕，都给你一个人吃。”
“那我能再吃个汉堡吗……我很久没吃汉堡了，我想吃双层牛肉汉堡……”
“可以。”
“肉松麻薯酱多多呢？很多酱很多酱的那种，一口就能把我糊到腻住的那种。”
“可以。”
“这里会有糯米饭吗，我还想吃包了一整根油条的糯米饭，再喝口甜甜的豆浆。”
“可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陆时祈轻拍他的后背，“别怕，没事了。”
“……”
也只有陆时祈能看穿他隐藏在内心深处，很多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情绪了。
他并非真心想吃这些食物，只是陷入焦虑不安的状态中时，最简单廉价的缓解方式，就是用食物填满自己。
被点破的那一秒，裴慢慢感觉浑身温度骤降。
他缩进陆时祈怀里，嗓音发颤：“可是哥哥，我还是好害怕……我做不到不害怕，我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假……明天睁开眼，你还会在吗？你会不会没有回来，一切都是我在做梦？”
“放心，我就在这里，你睁开眼还是能看到我。”
陆时祈连人带被抱住他，温度都给他，安抚也给他。
“睡吧，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想哄好裴慢慢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些没有意义的对话至少重复了两个小时后，裴慢慢才得到足够踏实感，终于能闭眼入睡。
……
不过第二天早上，裴慢慢还是吃到了蛋糕。
只是为他买蛋糕的不是陆时祈，而是沈雾深。
这让裴慢慢更加惊喜：“……谢谢雾深哥哥，我昨晚真想着要吃蛋糕呢，没想到醒来真能吃上。”
沈雾深笑着：“那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你喜欢吃蛋糕，昨天情绪又比较大，我想吃点甜食，会让你心情好点。”
“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沈雾深道，“但有一件事，昨天没来得及做，我想现在补上。”
“……嗯？”
“昨天都没能抱你一下，现在我能抱抱你吗？”
“……”
当着两家大人，以及陆时祈的面，沈雾深就这么问了出来。
还问得如此坦坦荡荡，任谁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因为昨天激动全在家长跟裴慢慢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感受。
所以今天沈雾深提出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没什么奇怪的。
裴慢慢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浅愣一秒后答应了：“……可以啊。”
那时他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站立拥抱。
结果下一秒，沈雾深竟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一样——这是他跟陆时祈重逢那晚，陆时祈抱他的姿势。
当着两家大人面，裴慢慢顿时非常尴尬：“唔，这……”
但没来得及表示抗议，沈雾深又先说道：“上次这么抱你，你还只有一岁多，在我身上尿了裤子，让我好嫌弃……那时我要多抱抱你就好了……悠悠，哥哥也很想你。”
“……”
奈何这么三言两语，不仅让裴慢慢放弃所有抵抗的念头，还差点又哭了出来。
“可以叫我一声哥哥吗？”
裴慢慢陷在感动中，很乖地开口喊道：“……雾深哥哥。”
沈雾深轻笑：“带着名字不就跟以前一样了吗？去掉名字吧，只叫哥哥。”
“……”
这个要求就有点为难悠悠了。
关于“哥哥”的特殊性，是裴慢慢从小就跟陆时祈定下的约定。
他只会叫陆时祈“哥哥”，陆时祈是他唯一的“哥哥”。
但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也都长大了，小时候的约定……可以不算数了吧？
被沈雾深抱着，裴慢慢看不到陆时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像要咬人。
更意识不到，沈雾深的行为也是在回应陆时祈昨天的挑衅——不是你让我试试吗？行啊，那我就来试试。
第168章 第 168 章
还小的时候, 陆时祈跟沈雾深两人之间就不对付。
陆家这边明确知道，沈家那边也隐约有点感知。
因为那会儿他们是竞争关系。
陆时祈从没赢过沈雾深，所以将他视为劲敌。
沈雾深欣赏陆时祈的战斗力, 但始终将他当成手下败将, 说话语气高高在上，谁听了都会觉得他很讨打。
但后来沈雾深跳级出国，陆时祈也跳级出国，两人在不同的年级，不同的国家，又是不同的年纪，再也没了对线的机会。
何况都已经长大。
成年的二十岁跟即将成年的十七岁，谁还会再是孩童时期的幼稚想法？
近几年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 家长都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没事了。
直到眼下这一刻，沈雾深要求裴慢慢喊自己一声“哥哥”。
除了被迫背对陆时祈的裴慢慢感受不到，其他人都看到了陆时祈的脸色瞬间变臭，明显是对沈雾深的要求极度不爽。
可他们又好像都没错。
沈雾深的要求说没问题吧，确实欠缺考虑了陆时祈的心情。
他对裴慢慢有多好人尽皆知，是上网一搜都能弹出来相关推荐的程度。
但说陆时祈的反应正常吧，又真的有点小气。
叫声哥哥怎么了？多个哥哥又怎么了？
难道小孩只准有他这么一个哥哥，多个亲生哥哥都不行了？
但谁也没敢说出来。
大人们只等着先看裴慢慢是什么反应。
裴慢慢是记得小时候跟陆时祈做过专属约定，可当着两家家长的面，沈雾深又是他的亲生哥哥, 又说得那么煽情感人……
只是一个称呼啊。
如果他连这么叫一声都不肯, 岂不是显得他太无情，也很让沈雾深下不了台吗？
他想了想,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能对沈雾深这样。
因为沈雾深对自己也很好啊。
小时候收到过那么多礼物，好多都是沈雾深亲自动手绘制, 全球独一无二的限量版呢。
裴慢慢最终还是喊了出来，虽然声音轻轻的，本能地不想让陆时祈听到，会为此心虚。
“……哥哥。”
但陆时祈怎么可能没听到。
他们是在家里，周遭环境安静，又不是在吵闹的商超。
而沈雾深非得再应一句：“嗯，哥哥在。”
生怕陆时祈没听到，用这种方式向他证明似的。
好了，这下陆时祈心情更差了。
想要咬人的脸色看上去变得想要埋人了。
应完后，沈雾深看向陆时祈。
眼神带着几分得意跟猖狂。
就像在说：你看，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做到。
视线相交汇这一瞬间，陆时祈确认，这就是沈雾深对于挑衅的回应。
如果是七八岁的陆时祈，这时已经该冲上去动手打闹，把场面搞得天翻地覆了。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哥哥是他的专属称呼，裴慢慢只能这么叫他，其他谁都不行，亲哥也不行。
他就是这么无理霸道，整个世界就要是围着他转才行。
可成长让曾经不管不顾的小魔头也学会了克制自己，变得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拳头已经快要捏爆了，却不能上前将最真实的内心展现出来。
现在要再这么大闹，估计大人只会觉得他有病，也会吓到裴慢慢。
挥拳头争执胡闹是小孩才会做的事。
他们已经长大，大人就应该用大人的报复方式。
回想起前几天，沈雾深问他是不是喜欢裴慢慢时，陆时祈是真心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因为喜不喜欢太肤浅了。
根本没有一种感情上的词汇能概括他跟裴慢慢之间的特殊。
裴慢慢是他一手养大的，就是他的私有物，他理所当然拥有对裴慢慢的绝对占有权。
何况他对裴慢慢一直很好。
虽然付出这些好的时候没想过要有什么回报，可等事后回想，当然希望裴慢慢能回以同样的好。
他觉得裴慢慢应该像他一样，把彼此当成独一无二的存在。
说了专属于他的东西，那就专属于他，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再小再普通的东西都不行。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拒绝外界任何人介入，哪怕未来某天关系破裂，这点也不会改变。
除非他死了，意志执念被迫化成虚无，不能再计较。
否则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是要偏执对待。
……
沈雾深放下裴慢慢后，他们回酒店拿好行李，准备回家了。
可气的是，这次沈雾深会跟他们一起回A市。
现在万事都不如认回裴慢慢这件事要紧，而且接下去涉及到裴慢慢当年丢失的真相，沈雾深肯定要第一时间知道。
走的时候，他们分了三辆车。
沈家一辆。
陆泓景跟凌玥一辆。
裴慢慢跟陆时祈一辆。
车子是他们这几天为了游玩租的，上车后，裴慢慢才拿出沈雾深给他买的蛋糕，准备跟陆时祈一起分享。
“哇，是荔枝奶冻千层蛋糕，上面还撒了什么，有点像椰子脆……哥哥，我们一起吃吧？”
裴慢慢当然知道陆时祈不会吃。
他从小就不爱吃这种东西，何况还是沈雾深买的——他不顺着车窗扔出去，再下车碾两脚已经算很成熟稳重了。
但裴慢慢感知力还没失灵，自从他叫完沈雾深哥哥后，能很明显感受到陆时祈的不爽跟烦躁。
对此小孩表示很心虚。
可当时气氛都烘托到那种程度了，他无法不叫啊。
陆时祈翘着二郎腿，正用便携键盘对着平板敲字，裴慢慢瞥了一眼，是在修改什么文档内容。
“……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吃蛋糕吗？”
心虚的小孩用上可怜的语气。
要是陆时祈能看扭头看他一眼，他必定用上自己最无辜可怜的眼神祈求原谅。
可陆时祈并不看他，有效招式直接失去用武之地。
陆时祈终于有了反应，语气是一种平静的阴阳：“你哥哥特意买给你的，分给我不好吧。”
“……”
而阴阳怪气的陆时祈，是裴慢慢最不擅长应对的。
因为他哪都不是陆时祈的对手。
嘴皮子说不过陆时祈，动手能被陆时祈一拳打死，如果陆时祈真不理他，真生气了，裴慢慢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裴慢慢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你生气了吗？”
陆时祈平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答应过你……只会叫你哥哥，不会再这么叫别人……”
“原来你记得啊，我还以为你忘了。”
“……我，我没忘。”
陆时祈将平板一合：“那比忘记更可恶。”
“……！”
一顺口就说出来了！
早知道就说自己是忘了！
但也不对，看陆时祈现在这模样，他要说自己忘了，陆时祈照样也是生气。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题。
裴慢慢心里真的很想说陆时祈小气，只是一个称呼嘛，当时那样的氛围，沈雾深这么要求，他怎么可能拒绝嘛……
可他不敢说。
因为陆时祈就是小气。
他也不是今天才认识陆时祈了，要将这样的大实话说出来，陆时祈不仅是把沈雾深买的蛋糕丢出去，还要把他一起丢出去了。
“你以为你在心里骂我，我就听不到了？”
“……”
好了，最可怕抽象的一幕出现了。
陆时祈还会读心，饶是裴慢慢将话藏在心底，照样逃不过被看穿。
“……我没有！我才没在心里骂你，你不能诬赖我！”
陆时祈将车内隔板升起，拒绝让前面司机继续收听他们幼稚的称呼争执。
“你在心里说我小气，我听到了。”
“……我没有。”
心里却想真可怕，陆时祈到底将他看穿到哪一步了？
可两人终于有了视线上的交汇。
陆时祈扭头看向他的时候，裴慢慢赶紧眨巴眨巴眼睛，发射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无辜光波。
嘴巴很硬，坚决否认到底。
表情很诚实，眼睛已经在求饶：我知道错啦，你别跟我生气啦。
即便两人都坐着，也还是陆时祈的个子高些，从他的视角看下去，裴慢慢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又水润又大，像透净纯粹的琉璃。
脸小小的，皮肤很白，两颊透着点微微的粉色，好像水蜜桃。
又有点婴儿肥，看上去软软绵绵，很好捏的样子，又像奶黄包。
很想这么掐上去。
说不定真能掐开，让他看看里面有没有流心奶黄馅流出来。
这么想着，陆时祈真动手掐上去了。
不同以往玩闹，这回这带了怨念的力道。
“唔，疼——”
裴慢慢感觉脸瞬间被掐变形，说话声音也跟着变形走调。
“不要掐我，好疼——”
眉毛都快弯成委屈的形状。
小脸上的五官都要皱到一起。
可因为心虚，即便感觉到了疼意，他也没有挣扎反抗，而是就这么让陆时祈掐着。
又很可怜巴巴地说了句：“哥哥，你不要凶我……”
这还叫陆时祈怎么生气呢。
小时候他就对裴慢慢这招没辙，长大后裴慢慢的招数还升级了，他就更没辙了。
一对上裴慢慢的眼神，心底那些怨念烦躁就统统化散飘走。
“以后不许再叫他哥哥，听到没？”
最后还是说出了心底的介怀。
“你说过只这么叫我的，那就不准再这么叫别人。”
“知道啦，我知道啦——”
从外表看，十七岁的陆时祈是长大了，变得那么高大成熟，独立可靠。
但从内里看，有些性格还真是永远都不会变，还是像小孩子那么幼稚。
“也不准吃他买的蛋糕。”
“不吃，我不吃了！”裴慢慢说，“我等会儿就……就给爸爸吃！”
也想恶狠狠地说一句等会儿就扔了。
可爱惜粮食的裴慢慢根本说不出口，只能拿去喂胖陆泓景了。
陆时祈说：“扔了。”
“……”
“不想扔？”
裴慢慢小声地说：“……小蛋糕是无辜的，它什么都不知道，它只是用来被人类吃掉的。”
裴慢慢抿抿嘴唇，向上抬眼，无辜的眼神里又增添几丝不舍与请求。
这一刻，陆时祈觉得他也像一块小蛋糕，脸颊这么软这么粉，就是用来让人一口咬掉的。
视线直直相对。
彼此距离贴近，指腹感受着裴慢慢脸颊的柔软与温度。
——很想这么亲一口。
直到有股陌生又极度莫名其妙的念头突然蹿上心头，陆时祈一怔，松开了自己手。
虽然小时候他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觉得裴慢慢脸颊好像柔软又白皙的小面团，看着就想亲想揉。
但两种感受完全是不同的。
这一刻情绪有种失控的反常，让陆时祈觉得很不对劲。
“……哥哥？”
裴慢慢却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只看到陆时祈说着说着，突然就呆了几秒。
陆时祈快速恢复面部冷静，心头的怪异感却没压下去。
“总之以后不准再叫他哥哥，私下也不行。”大少爷强硬又无情地说，“要是被我发现，我就杀了他。”
裴慢慢揉揉自己终于得救的脸颊，仍没觉得哪里不对。
陆时祈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性格。
“哥哥，你这么说好凶，有点吓人了……”
“对，我就是这么凶，还这么吓人。”
陆时祈大方坦诚地就承认了，并不觉得有所不妥。
虽然心头怪异的失控没能缓下去。
他想，这应该是今天被沈雾深刺激到后的反应，让他对裴慢慢的独占欲异常上升了。
感受虽然是陌生的，但从这个结果来看，其实也算正常。
谁叫沈雾深当着众人面来这招呢。
他是血肉之躯，当然也会受到刺激。
……
A市距离首都三小时的飞机，顺利回到家时，时间不过下午两点半。
这些年，沈家夫妇也来过A市几次，但来陆家做客真是头一回。
一进门，就先看到几条小丑狗飞奔而来。
“丑宝！我回来啦！”
时光荏苒，裴慢慢七岁那年收养的丑丑小奶狗，也变成了八岁的小老太。
虽然长大后模样更丑了，丑到人神共愤，出去能吓哭小朋友。
但在狗界审美里，丑丑似乎是条大美女，常常受到其他小公狗的热烈求爱，还下过两窝崽崽。
当然，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崽崽都丑。
现在他们家一共三条狗，另外两条是丑丑的一儿一女，分别叫月饼跟年糕。
——不用猜也知道这名字都是谁取的。
不过像丑丑这样的小型犬寿命较长，即便八岁了，看上去跟小时候也没区别，依旧活蹦乱跳，每天活力满满。
“丑宝丑宝，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好想你啊。”
从裴慢慢对它的称呼不难看出，他对这条小狗有很浓的宠爱滤镜，觉得这叫丑萌。
沈家三口对这条狗也不陌生，先前经常在裴慢慢的朋友圈里看到。
但他们就没滤镜了。
以前只是给裴慢慢面子，所以从没说过不好听的话，偶尔还能点个赞。
见到实物的第一眼，是昧着良心都夸不出口的程度。
不过比起这几条小丑狗，更吸引他们视线的，毫无疑问是进门玄关处的照片墙。
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上面照片的数量已经多到能用不可思议形容。
几乎每一张都跟裴慢慢有关。
每一张的表情各不相同，模样身形也逐渐变化，看着这些照片，就能直接看到裴慢慢的成长过程。
对他们而言，简直每一张都珍贵，每一张都恨不得盯穿所有细节。
虽然这十年他们也没错过裴慢慢的成长，有关他人生中的要紧大小事，他们基本都有参与感，可人心总是贪婪的，看到了他们没参与的部分，又开始懊恼惋惜错过了这么多年才得以相认。
现在裴慢慢跟陆家怎么看都是非常圆满幸福的一家四口。
家里甚至还养了三条丑丑的狗。
作为亲生父母的他们突然出现，看上去反而成了要破坏这一切美好的掠夺者。
……
晚上，陆泓景跟沈厉川两人一起前往裴家叔婶的住所。
虽然第二天来也行，不必这么着急，可陆家的照片墙真刺激到了沈厉川，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越早查清当年的真相越好。
“这对叔婶没脸没皮，心思狭隘又歹毒，我怕你不是他们对手。”陆泓景道，“所以我叫了几个人来给你撑场子，你放心，他们欺软怕硬，看到这样的架势保管害怕。”
“你觉得我不是他们对手？”
“嗐，这种时候扯嘴皮就没必要了，我是认真的，你是斯文人，大概也没见识过这些人类奇行种。”
“总之人我叫好了，到时候跟你一起上去，至于什么时候登场，就看你自己安排，行吧？”
“行。”
“我就不上去了，我在这里等你。”陆泓景说，“毕竟我老婆工作性质特殊，我不好抛头露脸做坏事。但你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一声，我也真不会只在一旁干看。”
陆泓景是真忍受这对夫妻太久了。
如果条件允许，他当然想亲自动手将他们痛殴一顿，奈何以前是顾虑裴慢慢，现在又怕影响到凌玥，始终不好动手。
但他时刻准备着，沈厉川一有需要他就上去，趁乱踢两脚也好。
沈厉川下了车。
后面的黑色轿车上也紧接着下来四个人，跟着他一同上去。
十年前这块地方就算老小区了，十年后成了真正的老旧。
居民楼下路灯昏暗，楼梯狭小，楼道灯光更加昏暗还外加声控失灵。
这样的小区自然没有电梯，沈厉川只能踩着楼梯上去。
而每踩一步楼梯，他的心情就沉重十分。
很难想象裴慢慢小时候生活在这种环境——尤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些本该照顾他的亲戚还苛待欺负他。
原本他该是在万千宠爱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宝贝啊。
到了四楼，沈厉川走到陆泓景给的门牌号前，没见到门铃，便直接用手敲了门。
门缝透出灯光暗示里面屋内有人。
但沈厉川敲了几下后，却不见有人来开。
他只能继续敲下去：“有人在家吗？”
里面终于传来声音：“谁啊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啊？”
门打开，裴有志带着几分醉意出现。
见到门口是身形高大，气场更强大的男人，眼眸清醒了些，语气也变好了点。
“……这位兄弟，大晚上的你找谁？”
来前已经听够了他们的恶劣事迹，沈厉川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你们是裴慢慢的……叔叔婶婶，对吗？”
实在不愿意用这种方式确认身份。
说出来都觉得恶心。
裴有志没看到楼梯下方还站了四个人，见沈厉川穿着光鲜，开口又问裴慢慢，态度好了点：“……对，对啊，我们就是。”
沈厉川也不客气，确认身份后，自顾自就进了屋。
裴有志喝过酒，脑子不算很清楚，本能谄媚看上去条件好的人，真就这么让沈厉川进去了。
沈厉川进去后，环顾屋内一圈。
环境实在算不上干净，大大小小的杂物摆放混乱。
“谁啊，大晚上的。”
婶婶朱红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来问慢慢的。”裴有志看向沈厉川，“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慢慢很早就不住我们这里了，他工作上的事我们也插不了手。”
这些年他们从陆家得到了很多好处。
除了裴慢慢每次拍戏的部分工资会打给他们外，陆泓景又额外给过他们几笔钱，早就够他们换个好点的房子首付了。
但他们并不知足，总觉得裴慢慢在赚金山银山，陆家又那么有钱，给他们的不过冰山一角，也是理所当然给他们的。
所以他们并无任何感激，拿去胡乱花光后，反而还觉得是陆家给少了，心里对此只有憎恨怨念。
“我今天来，是想问关于慢慢身世的事。”沈厉川站在屋内，“他是裴家领养的，你们知道他是从哪里领养的吗？”
裴有志嗤笑一声：“这我们哪里知道，他养父母早死了。”
沈厉川开门见山，直接就问：“那有其他知道的亲戚吗，方便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到底是谁，打听这些事做什么？”裴有志问，“你该不会是记者吧，是想挖那小子的身世吗？”
沈厉川沉默。
裴有志便自以为猜对了：“那这小白眼狼的故事你可得好好写写了。”
“你说说，要不是我们，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去演戏，后来还能被陆家收养啊。”
借着酒意，裴有志很来劲。
也不管人家想问什么，上来就先贬低裴慢慢一通，将他说得一文不值。
“结果呢？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们，真的一次都没有啊……你说有这样的小孩吗，是不是很没良心？”
“他赚的钱也不给我们，看看我们住的什么地方，他要有孝心，就该把这些年赚的钱都拿出来，给我们换个好的房子了。”
“你要我问哪里收养的，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收养到白眼狼了。”
“小小年纪就巴高望上，在陆家过了几年好日子，直接把自己的根给忘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吧！”
“到时候把我这些话都放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清楚，这小子是怎么样的白眼狼！”
裴有志每说一句，沈厉川的眼神就晦暗一分。
听陆时祈说他们是户怎么样的人家时，沈厉川再愤怒都还是有些抽象，没有实感。
此刻亲自感受到了，才终于能想象裴慢慢小时候生活究竟有多苦。
竟要面对这样的大人，面对这些肮脏的言语。
沈厉川重重吐出一口气：“本来我还想着，要是你们能好好配合回答，今晚可以暂时放过你们……显然是我低估你们了。”
沈厉川摘下婚戒，放进了口袋。
解开手表，握在手指的位置，再扯下领带，紧紧将手表缠绕固定。
下一秒，拳头如铁一般狠砸到裴有志脸上，登时血沫飞溅。
“我就是慢慢的亲生父亲。”
“今天过来，是跟你们好好算账的。”
第169章 第 169 章
沈厉川这拳用了八成的力道。
剩下二成留给了不能将人打死的理智。
盛怒之下, 这力道足以将人打到眼冒金星，何况沈厉川还包了手表。
虽然因为不够牢固，让自己手指也受了伤, 疼痛反向袭来。
但直接将裴有志打翻在地, 打得裴有志瞬间酒醒，又瞬间要昏迷，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朱红被眼前这幕吓到，沈厉川出拳快准狠，谁都想不到更来不及反应，她尖叫出声：“啊啊——杀人了，杀——”
啪——
喊声戛然而止。
因为沈厉川抄起边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了朱红旁边的墙壁上。
玻璃碎片四溅, 吓得朱红下意识闭嘴闭眼，伸手挡脸。
“闭嘴，再叫先杀你。”
而随着朱红的尖叫，等候在外面的几个人立刻冲进屋内。
沈厉川没开口，他们没有动作。
但这四人宛如沈厉川的打手，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光是站在那里，气场就够裴家叔婶瑟瑟发抖。
朱红想去扶裴有志起来，但被吓得不敢动弹，停在了原地, 声音颤抖着问：“你,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沈厉川冷冰凶悍，“竟然敢偷我的孩子, 今晚就把你们全杀了。”
起初朱红还不相信，可再仔细看一眼沈厉川的容貌——跟裴慢慢至少有七分神似。
这下就不需要怀疑了。
冷汗从她的鬓边滑落下来, 没想到时隔多年，裴慢慢的亲生父亲会找上门来！
裴有志在地上扑腾哎哟了很久，可算有点缓过劲来，结果刚起身一点，又被沈厉川一脚踹倒。
沈厉川踩在他的脖子上：“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杀你们跟玩一样，要不要试试？”
沈厉川身上哪还有平时儒雅温和的风度，此刻看上去毫无演戏痕迹，真像个手上沾过点人命的黑老大。
裴有志跟朱红当然就信了。
他们是又蠢又坏，但也仅限于低层级的小偷小摸，想哪里都占点便宜的卑鄙小人罢了。
遇上真正的“恶棍”，他们就不够看了，更不敢造次，知道害怕了。
“不是我们啊！真的不是我们！”
“我们哪里敢偷孩子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孩子也不是我们领养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旦涉及到危险，他们立刻开始撇清关系。
裴有志被踩住脖子，稍有不慎就呼吸窒息，压根不敢有太大反抗，只能像狗一样躺在沈厉川鞋底。
更不用说刚刚还被打了一拳，当场鼻青脸肿。当着老婆的面，真是又窝囊又憋屈。
“……你，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就不怕我们报警吗！说出去……这事说出去，闹大了，毁掉的可是裴慢慢！”
先前他们就是用这招拿捏威胁住了陆家，堪称百试百灵。
但对沈厉川而言，简直是又在他的雷区上蹦跶。
沈厉川心中的憎恨愤怒更深，碾压着裴有志脖子的脚底也更用力。
恨不得真一脚把他踩到断气算了。
这种人就该死。
“我要这么踩死你，就是太便宜你了。”
沈厉川眼里透着怒火。
“虽然你们两个是毫无用处的社会垃圾，但要把你们拆开，器官倒能卖不少好价钱。”
“……”
“知道外面有多少富商等着新鲜的器官做移植吗？”
“心脏，肺，肾，眼角膜……要死人的有什么用，当然是活着的器官最好。”
“把你们捆过去活剥了，尸体再往公海里一扔，光鱼就能把你们的骨头啃干净。”
“……”
“所以干我们这行的，太引人注意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不是要报警，要闹大吗？报啊，去闹大啊，正好让慢慢再也不能抛头露面……不过前提是你们还能活着报警。”
“……”
裴有志跟朱红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他们现实见过最凶的不良分子，也就是酒后砍人的小混混。
但沈厉川开口就是杀人。
然后就是活剥器官，还要抛尸喂鱼。
而他们能用的威胁就一个裴慢慢，一旦沈厉川不吃这套，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碾死的蝼蚁草虫。
沈厉川带血的手指向朱红：“你看上去不喝酒，也不抽烟吧，身体更健康点，卖的价钱也更高。”
“就当这些年给慢慢的补偿了……对了，听说你们也有个儿子，在哪呢，小孩子价格更高。”
朱红吓得站都站不住，当场双腿一软，就这么在沈厉川面前跪下来，面色苍白：“……我们不知道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孩子不是我们领养的，他真不是我们领养的！我们是每家轮流照顾，只是刚好轮到了我们家啊！”
“真是有趣。”沈厉川说，“据我所知，慢慢赚的钱给了你们，陆家的钱也给过你们。”
“好处是你们家得的，有问题就没关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以为我会相信？”
“……是真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撒谎！”
朱红越说越激动，恐惧到了极点。
“我们虽然是亲戚，但关系也没那么好啊！领养的时候也没跟我们说，我们真的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他们偷来的啊！”
“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没拿多少钱啊！一共都没到百万，还不够一套房子钱啊！”
“而且这些年裴慢慢都在陆家生活的！他早就更像陆家的孩子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陆家去吧！”
“他们家有钱啊！”
“大老板跟大明星，他们有的是钱！你想要多少钱他们都能满足你的！”
到这一步，还满口都是钱。
还试图将祸水往陆家身上引。
沈厉川真的不能多待不能细想。
他只是进来这么一会儿，看到这对叔婶的嘴脸已经恶心到想吐。
当年裴慢慢那么小，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一个人面前这些，他到底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沈厉川闭了闭眼，缓缓换了口气。
收起了踩在裴有志脖子上的脚。
因为愤怒逐渐加重，他踩着的脚也在不自觉加重力道。
裴有志憋得面红耳赤，沈厉川将脚收起来，他立刻开始大声咳嗽，大口喘气。
朱红瘫软双腿在地，连忙爬到了裴有志身边，想扶他起来。
又十分恐惧沈厉川，不敢说话。
“三天。”
沉默几秒后，沈厉川说：“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搞清楚当年领养孩子的上一环是谁。”
朱红瞪大眼睛：“……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啊！他养父母早就死了，这些事情没人知道啊！”
“这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了。”沈厉川说，“钱是你们收的，我只跟你们算账。”
“现在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监视下，三天后我会再来。”
“要是搞不清楚，我就先从你们儿子下手。”
说罢，沈厉川又踹了裴有志一脚。
心中被愤怒填满，再有理智也控制不住力道，沈厉川一脚又将裴有志踹到了地上。
裴有志趴在地上哎哟呼疼，半天爬不起来。
不想就这么放过朱红，可惜她身材偏瘦，沈厉川感觉一脚能把她踹死。
“这次我先不打你，但三天后要没有任何消息，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也不能让她闲着。
临走之前，沈厉川也算用上了陆泓景给他找的人，将裴家叔婶家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你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偷孩子不算，还虐=待偷来的孩子吧？”
即便他们否认，但这顶帽子沈厉川是必须扣在他们头上的。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你们这把年纪了，要是突然失业，又背上这些传言，怕是再也没正经单位肯收你们了吧？”
“小孩估计也很难再出门上学了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会知道他父母偷过孩子，还是毫无人性的虐=待狂。”
临走之前再这么威胁一波，保证他们不敢往外乱说什么，沈厉川才抬腿走人。
陆泓景在楼下等着。
大晚上的，又是这样的老旧小区，哪户有点过重声响都明显。
陆泓景站在楼下都能听到上面叮叮咚咚的打砸声。
想过沈厉川会动手，没想到能动这么激烈，不能上去亲眼围观实在可惜。
幸亏住在这边的人少，晚上路过的更少。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驻足，也是年纪稍大的老人。
“真是作孽啊，这户人家，晚上这么大动静，这是在做什么？”
陆泓景顺着就给接上，很会带节奏：“哎，作孽啊，估计是夫妻吵架吧。”
一听是夫妻吵架，老人顿时觉得合情合理，摇摇头摆摆手表示不想管，转身要走了。
走前还奉劝陆泓景：“夫妻吵架管不得，可不要管，别惹自己一身臊。”
陆泓景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夫妻吵架最难管，我就在这里看看……但万一不对劲了，我就帮忙报个警。”
老人夸他：“你心肠不错。”
陆泓景谦虚表示：“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楼上的动静没一会儿就停了。
老人见状，晃悠着身体慢慢走了。
再过几分钟，陆泓景叫的人先下来，最后是周身凝重的沈厉川。
外面灯光暗，陆泓景也没看清沈厉川的手受了伤。
上车后才注意到沈厉川手上全是血，给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被他们暗算了？怎么反而是你受伤流血了？他们打架有这么猛吗？”
沈厉川在上面冰冷凶悍，气质完美符合自己给自己定的人设剧本，看上去真跟黑老大一样。
但一上车，所有的凶悍愤怒都散尽，他瞬间变得颓废沮丧，两边肩膀耸拉下来，手掌遮住半张脸，竟这么哭了起来。
陆泓景不知道他在上面经历了什么。
但看到沈厉川在自己面前落泪，这视觉效果跟大半夜见鬼差不多。
“……别哭啊兄弟，你别急，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包扎。”
陆泓景急忙启动车子，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安慰沈厉川，可没见识过这种场景，脑海中也从未想象过，压根不知道怎么开口。
酝酿了半天，只酝酿出一句：“你不会是疼哭了吧？”
沈厉川的手掌覆在脸上，始终没有拿下来，但显然对陆泓景的先后发言感到十分无语：“……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
陆泓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发出愤怒的哭腔。
心底也有点那么不爽。
自己这不是关心他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可看沈厉川的手伤成这样，也不能真的不管，最后还是将车子开到了医院急诊门口。
这回陆泓景就没催了。
反正流血的不是他，等沈厉川的血流干，他正好成为裴慢慢唯一的爸爸。
停下车，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直到沈厉川将情绪调整地差不多了，主动先开口：“……这户人家真不是东西。”
陆泓景有点记仇，不想接话不想理他。
刚才沈厉川不是要安静么，那就让他好好安静一下，等他安静明白了，不需要安静了再说。
但又觉得成年人不该这么幼稚。
就当看再沈厉川受伤哭泣的份上吧，自己大度点让让他了。
陆泓景说：“是啊，跟这户人家沾边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连裴慢慢也一起骂上了。
好在沈厉川没察觉。
亲眼见识了裴慢慢五岁前的生活环境后，此时他整颗心只被内疚自责填满。
“我真恨自己不能回到过去，不能去救救小时候的他……”
当年偷走孩子的人是罪该万死，可没有发现这点，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的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错了吗？
自从知道真相后，沈厉川心中就充满了自责。
恨自己没有回到过去，更改这一切的能力。
恨他们没有早点发现裴慢慢身世的不对劲，没有察觉到那些其实都算很明显的异常。
陆泓景跟凌玥是没坦白这些，但他们怎么就从没想过问问呢。
整整十年，要有哪次询问一下就好了。
只问一句就够了。
可他们从来没有，硬生生这么错过了十年。
比起外界所有重重难以抵抗的因素，说穿了，沈厉川最恨的还是错过这一切的自己。
相认后，这层情绪就笼罩在沈厉川心上，只是先前被失而复得的喜悦盖过，一直压制着没有发作出来。
今晚亲眼见到了裴家叔婶，知道了裴慢慢小时候生活的环境，要面对的大人，这层情绪飙升顶格，远远将喜悦甩在后面，只剩无穷无尽的自责悔恨。
“十年了，我一直当他是你们家的宝贝……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的日子这么苦。”
这也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部分。
十年来，他们只看到了裴慢慢在陆家的幸福快乐。
看到了他的天真烂漫，生活无忧无虑。
看到他去演戏拍电影，风风光光地当小童星。
这也是他们心头唯一的安慰。
虽然错过十年，可这些年裴慢慢过得很好很幸福，已经是上天的仁慈，他们该知足了。
结果又是他们自以为是的错觉。
在裴慢慢年少短暂的人生中，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不幸福的。
而他们只能任由这一切的发生。
什么都无力再改变。
“幸亏慢慢是遇上了你们……要是没遇上你们，他会怎么样……我们很可能都找不回他……”
是命运的安排让陆时祈跟沈雾深成了竞争对手，当年又在遥远的城市遇上，两家这才有了接触的机会。
但这是多小多唯一的概率。
都不能假设其他情况，因为一旦假设，就会发现压根没有其他可能，他们只会跟裴慢慢错过。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陆泓景伸手拍了拍沈厉川的肩膀，浅浅以示安慰。
“你要真心感谢我们，就让慢慢在我们家多留两年呗。”
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见缝插针的机会。
陆泓景说：“那我就原谅你这么多年的错过，允许你做跟慢慢第二好的爸爸。”
第170章 第 170 章
虽然陆泓景跟沈厉川出门了, 但并不妨碍其余人在家开了场小型的烤肉派对。
凌玥跟忻艺知道两个爸爸去做什么了，沈雾深跟陆时祈猜也都猜到了。
只有天真单纯的裴慢慢不知道。
大人说他们既然来了，那就顺便了解一些生意相关的事情。
机会不等人, 所以今晚先出去一下, 陆泓景要介绍几个人给沈厉川认识。
裴慢慢是觉得似乎有些急了，可大人说得很没错啊——机会不等人，路过的时候就要赶紧抓住，不能错过。
而且其余人都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的样子，裴慢慢又是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年纪，更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了。
等陆泓景跟沈厉川从医院包好伤口回家，小型烤肉派对已经结束，忻艺跟凌玥坐在一起, 两人其乐融融地分享着裴慢慢小时候的照片。
虽然照片墙也给忻艺带去不小刺激，但多看几张就好了。
多看几张就被裴慢慢小时候的可爱模样治愈折服，何况凌玥那里还有大几万张，看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悲伤。
“这是慢慢参加书法比赛的时候。”凌玥笑着说，“当时真是不抱一点希望，但还要夸奖鼓励他继续参加，我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结果倒也得了个安慰奖。”
“就是这小家伙不知道安慰奖什么意思，还以为是要他去安慰别人, 他就跑去把第一名第二名安慰了一下。”
裴慢慢的童年趣事数不胜数, 凌玥讲三天三夜都能不重样，还讲不完。
“这是第一次带他去海边玩的时候, 他连沙子都不敢踩。”
“尤其是靠近海水，被打湿的沙滩, 他说一脚踩下去，沙子要把他吃掉了。”
“还有这个，这个最好笑。”
“我们去山里露营，有会儿没看着他，他自己跑到边上去玩了。回来说给我带了礼物。”
“我心想山里能有什么礼物，无非就是摘了几朵野花吧，结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
“当时可把我给吓的啊，眼睛一闭就要归西了，后来他自己的手也差点烂掉，哭着回去的，涂了好久的药膏呢。”
“……”
趣事虽多，回忆起来也好笑。
但对裴慢慢来说，这些都是高清黑历史，不提也罢。
小孩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又是当着陆时祈跟沈雾深的面，他感觉特别丢脸。
红着脸，小声又着急地说：“妈妈，你快别说了……”
凌玥却笑着回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小时候这样的事可多呢。”
“不过大了也有。”
“就进门那个照片墙，他时不时还要偷换几张照片，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
裴慢慢：“……”
他真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瞒天过海不成问题，没想到竟还是被发现了！
而对忻艺来说，每件事都很珍贵。
这十年他们自己感受到的不少，听陆家说过的也不少，没想到私下还有这么多。
每件都可爱，反复听几百次都不会腻。
忻艺也把自己珍藏的照片拿出来了。
有裴慢慢出生时的照片。
满月照，百日照。
几乎两月就拍一套写真记录。
还有第一次剪指甲，剃胎毛，抓周礼。第一次爬行，游泳，扶着栏杆站起来。
“他出生的时候脑袋挤了个大水泡，当时可把我们急坏了。”
这是陆时祈都忍不住要把脑袋凑过去，仔细观摩一下的照片。
虽然是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了，但可见当时用的相机很不错，像素至今清晰。
还真是个很大的水泡。
照片里，裴慢慢睡在床上，镜头只对准了后脑勺。
头型倒是圆润可爱，头发稀疏，但水泡很显眼，直接凸出了一大块。
“当时医生说这没关系，很正常，很多小孩刚出生时都这样，慢慢就会吸收了。”
“结果三个多月了还没吸收，水泡都开始变硬了，医生又说再这样下去得做手术了。”
凌玥大惊：“……啊？这么小就动脑部手术吗？”
裴慢慢也震惊。
他不聪明的原因找到了。
他说呢，亲生哥哥这么聪明，比陆时祈都聪明，他怎么就成了这样。
原来是出生时真脑子长泡了，还动过手术的缘故。
“是啊，当时我们也不能接受，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动手术呢，太遭罪了。”
“后来又跑了好几家医院，见了好多医生，还是采取保守治疗，没动手术。”
“好在再熬过一个月，这个水泡自己消了，真是谢天谢地。”
裴慢慢撇撇嘴，不聪明的理由减一。
但还是小声嘀咕：“……难怪我一点都不聪明，原来真是脑子长过水泡。”
陆时祈跟沈雾深都听笑了。
凌玥忙道：“你哪里不聪明了，别这么说自己。”
忻艺也道：“是啊，你不能跟哥哥比，哥哥是特殊的基因彩票。”
陆泓景跟沈厉川回来时，他们正好聊到这里，气氛热闹而融洽，笑声不断。
对比之下，两位爸爸之间的气氛冷淡很多。
陆泓景在医院门口说的话太煞风景，气得沈厉川差点连他一起揍了。
但一进门，双双自动变脸，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陆泓景凑过去：“说的什么呢，这么热闹？”
凌玥轻笑：“我们在看慢慢小时候的照片，这是忻老师拍的，你瞧，这是慢慢三个月大的时候。”
陆泓景眼尖，一眼发现了大水泡：“这是什么，脑袋怎么肿了？”
“出生时挤出的水泡，很正常，小婴儿头骨软，皮肤又脆弱。”
陆泓景哈哈笑起来：“难怪现在成了个小猪宝，原来出生时脑子真长泡了。”
“……”
生动演绎了一番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场就被凌玥一顿殴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赶紧闭嘴！”
陆时祈也觉得该打，打得好。
陆泓景的嘴值得他受每一顿挨打。
忻艺浅浅无语后，发现了沈厉川包扎过的手，连忙担心地问：“……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其实他们一进来，裴慢慢就看到了。
只是称呼问题让他难以开口。
现在是叫不出叔叔阿姨，也叫不出爸爸妈妈的尴尬期。
但也不能连称呼都省去，直接开口问“你怎么了”吧？
只能在沉默中纠结，祈祷另外有人发现询问。
沈厉川淡定地说道：“哦，在外面喝了几杯酒，不小心把杯子摔了，捡的时候就被玻璃割开了。”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一下就哪里都很不对的样子。
用什么样的姿势捡玻璃，才能伤在手指中段而不是指尖，还这么严重，需要去医院包扎的程度。
但其他人能猜到真正原因，肯定是在裴家起了什么冲突导致的。
知道沈厉川的伤势不严重就好了。
忻艺道：“不严重就好，以后可要小心点……有时玻璃是很危险，不注意就吃亏了。”
凌玥也说了陆泓景两句：“一起去喝的酒，你也不照看点，要你何用？”
各自暗中有话。
沈厉川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多大的人了，哪里还需要他照看。”
陆泓景很不客气：“就是啊，关键我也来不及看着啊，等我发现他已经受伤了。”
几人打哑谜似的，来回这么几句，就搞清了当时大概情况。
陆时祈跟沈雾深听懂了。
只有裴慢慢没懂，真以为是被玻璃割开了。
有大人这么帮着打掩护，两个哥哥也没任何质疑，沈雾深还一同表示了下关心——裴慢慢就更不会起疑心了。
沈厉川在另一边坐下：“今晚聊了聊，感觉能顺便看看这边的房子，我们是时候在这里买一套了。”
陆泓景接道：“那这么说，我们也该在首都买一套了，以后去看慢慢能方便些。”
这是一个无法躲避，迟早要面对的话题。
大人很自然地就顺着聊了下去。
聊到现在的房价走势，哪里的地段合适，又该去哪些地方看看。
但因为这个话题，裴慢慢突然意识到，像动画片那样幸福大团圆的结局根本不会在现实来到。
他们两家人不可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
沈厉川跟忻艺肯定是要回首都的。
他们的家在那里，沈雾深也已经在那边上班，他们不可能为了自己，真就举家搬迁到A市来了。
至于陆泓景跟凌玥，就更不可能搬去陌生的首都了。
相认重逢的喜悦之后，现实问题接踵而至，他要在两家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似乎已经到了。
好不容易找回错过十年的亲生父母，裴慢慢很自然地会跟想跟亲生父母一起生活，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这是很自然的本能天性。
何况裴慢慢很明确知道他们有多爱自己，而他们又是自己从小熟悉喜欢的“叔叔阿姨”，如果要放弃他们，继续生活在陆家，裴慢慢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可从实际情感出发，他肯定还是跟陆家更亲近。
毕竟这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在他心里，这里就是他认定的家了。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裴慢慢在这方面是有点点偏执心理的。
不管在外面能住多好的地方，又见识过多好的房子，只有回到这里，他才像是回了家，才能最安心。
而且从小就恋家。
不说从情感上会有多舍不得陆泓景跟凌玥了，单是离开这个房子就不行了。
他不喜欢有关“家”的部分突然发生改变，他不习惯这样的改变，更不想被改变。
可大人今晚的话题让他意识到。
他必须二选一的时刻，很快就会来到。
……
晚上，裴慢慢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他睡不着。
怎么都睡不着。
即便躯体已经陷入疲惫，可大脑神经还在高强度转动，怎么都停不下来。
晚餐明明吃了很多，可这会儿就是觉得胃部空虚，浑身空虚，空得他非常难受，必须立刻吃点东西，用食物将自己填满才行。
已经回到陆家，裴慢慢就不需要压制食欲了，熬到凌晨两点都没睡着后，就从床上起来，跑去厨房找东西吃了。
但这种时刻丝毫没有享受美食的感觉，只是单纯将食物当成一种工具，用来填满身体的空虚。
裴慢慢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反正就是很急，连拿到餐桌上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直接开着冰箱门，坐在冰箱面前的地上就吃了起来。
披萨，奶油蛋糕，整块的芝士奶酪，2L装的大盒牛奶。
又从边上的柜子里翻出了十多个面包，将包装袋一个个撕开，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着。
肚子很快就撑了。
但感觉还是很空虚，浑身哪里都是空的。
为什么呢。
他都吃了这么多食物下去，为什么还是想吃，为什么感觉填不满，为什么这么难受。
难道是因为面包不好吃吗？
望着一地狼藉，裴慢慢发现自己变得好陌生。
他明明那么讨厌浪费粮食的行为，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做个爱惜粮食的人。
可此时此刻，地上散着好多被他啃到一半就吐掉的面包，还有打翻的奶油蛋糕，漏下来的披萨配料。
负罪感爬满他的心头。
可他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动作，继续在冰箱里翻找着食物。
胃已经填满了，看到任何食物都没有想装进去的欲望。
可身体仍然是空虚的，很需要食物作为慰藉工具进入。
最后裴慢慢莫名拿起一颗洋葱，不洗不剥，直接就张嘴狠咬一口。
“咳咳咳，咳咳——”
下场就是被辣的立刻开始咳嗽。
而且生洋葱的口感跟味道都很奇怪，裴慢慢根本咽不下去，只能全部吐出来。
他咳了很久，咳得面红耳赤，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终于有所缓解后，蹲在地上，心头满是自责跟罪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失败的人。
他竟然会变成这样，连自己都觉得好陌生。
但这股自我厌弃感没能维持太久。
这么蹲了两三分钟后，厨房的灯突然被打开，一片刺眼的光明笼下，陆泓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慢慢，你怎么了？在这里做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陆泓景的声音就像一巴掌把裴慢慢拍回了现实。
望着自己满地的“成果”，他觉得自己简直罪恶滔天，羞于承认，都不敢从地上站起来。
“我，我……”
陆泓景看着满地食物残骸跟大开的冰箱门，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裴慢慢做的。
“肚子饿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
“……”
裴慢慢压根不敢抬头，顺着陆泓景的提问往下，含含糊糊地就应道：“……唔，嗯。”
但看裴慢慢这样的反应，再多想想反应一会儿，陆泓景有些迷惑困顿的大脑就清楚了。
这哪里是饿了。
这分明是暴食前奏啊。
跟人人偶尔会有一次的暴饮暴食不同，像这样的暴食算是一种进食障碍了。
陆泓景不陌生是因为凌玥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倾向。
作为明星，体重管理是日常，克制食欲是常态。为了保持体型，食物就像敌人，需要时刻小心防备。
但食欲是生物为了生存最自然的欲望，无故压制食欲说穿了就是件反人性的事。
压制过狠了，时间过久了，身体就会受不了，精神就会崩溃，然后就会变成裴慢慢现在这样——看见什么都往嘴里塞。
虽然裴慢慢今晚肯定不是节食引起的，但问题本质相同，都感受不到任何进食的快乐，只是将食物当成一种用来填补精神空虚的工具。
不过凌玥是大人，对此也有丰富的经验，一旦出现这样的倾向，很快就能意识到，并想办法积极自救。
裴慢慢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被陆泓景撞破的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不敢抬头，不敢承认。
陆泓景大步上前，将裴慢慢从地上拉了起来：“好了，不吃了，你先起来。”
裴慢慢却不肯起来。
也不是故意要跟陆泓景对抗什么，就是很难面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更难用这样的状态面对别人。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陆泓景见拉扯无效，裴慢慢铁了心要蹲在地上当朵小蘑菇，怎么都不肯好好站稳，只好用双手将裴慢慢整个人都抱起来，抱进怀里。
还是用抱小孩一般的姿势，将他整个人稳稳托住，让小家伙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陆泓景带他离开了厨房，走到客厅。
没有开灯，就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在客厅慢慢走了一圈又一圈。
等感到怀里的小家伙冷静放松些后，陆泓景才开口：“……吃这么多难不难受，胃里是不是胀得不舒服了？”
“……”
没有质问他凌晨为什么这样，没有责怪他为什么糟蹋粮食，而是先关心他是不是哪里难受了。
裴慢慢觉得沉闷心头一晚上的压抑情绪终于找到了喘息的出口。
鼻腔微微发酸，眼眶开始变得模糊。
陆泓景稳稳抱着他，时不时还能腾出一只手揉揉他脑袋：“是爸爸忽略了你的心情……这两天慢慢委屈了是不是？”
“心里有委屈就说，食物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也发泄不好情绪，只会恶性循环，让你的身体受伤。”
本以为找到亲生父母是件好事。
可从裴慢慢的反应来看，明显不是如此。
但陆泓景也猜不透他在为了什么难受。
小少年的敏感心思如夜空高悬的月亮，一会儿亮堂堂，一会儿躲在云后，晦明晦暗，难以捉摸。
陆泓景轻笑着：“虽然爸爸常常叫你小猪宝，但你也不能真把自己吃成小猪了啊。"
裴慢慢趴在陆泓景肩膀上，默默抽着鼻子，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我会跟着他们走的，对吗？”
他们自然就是沈厉川跟忻艺了。
陆泓景一顿。
虽然很清楚这个问题无法逃避，总有要面对的时刻，可听着裴慢慢亲口问出来，心头还是会有股刺痛的发颤。
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回答：“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又找了你这么久，接你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裴慢慢的声音突然就重了。
带着哭腔，带着委屈，带着罕见的发怒。
“……所以你们，就不打算挽留我一下，也不争取我一下，就这么把我让出去了吗？”
是很小孩心性的发言。
语气让人听着心疼，却又是真的可爱。
裴慢慢在其他方面算是成熟的了。
年纪小小时就开始拍戏，一起工作的都是大人。
那是不能用哭闹解决问题的地方，不管情绪如何，都要按照计划完成工作。
还要学会跟不同年纪，不同性格的人合作相处。
但一回归家庭，瞬间打回宝宝形态。
或许是小时候的阴影太深，留下了难以磨平的痕迹，在外面多成熟，在家里就会多幼稚。
很需要被家长关心关注，很需要被哄，但一般也很少主动表现出来。
能像现在这样说出口，小家伙背地里应该已经忍很久了。
陆泓景揉着他：“我们当然不想把你让出去啊，怎么可能舍得把你让出去，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让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
“……”
偶尔胡闹任性一下，但哄也是真的好哄。
陆泓景才说这么几句，裴慢慢心里立刻就舒服多了。
“你知道爸爸有多舍不得你吗，一想到以后回家见不到我的小猪宝，爸爸的心都要碎了。”
虽然但是，陆泓景心碎了。
裴慢慢却开心了。
这些话才是他想听的。
“但是爸爸没脸这么要求啊……”
裴慢慢一惊：“……为什么？”
平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陆泓景，竟然会说自己没脸？
让裴慢慢一时震惊到都忘了自己还在抽鼻子。
陆泓景叹了声气：“沈叔叔听到你小时候过得不好时，难过得都哭了……可你小时候刚来这里时，爸爸对你还不好……这点爸爸永远比不上他，怎么好意思再跟他们争呢？”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际却已经争过，称呼上的区别更是直接暴露了陆泓景明目张胆的私心。
“那时还让你怕我……不敢靠近我，不敢跟我说话，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只敢喊我先生叔叔，你还记得吗？”
关于这些，裴慢慢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只记得刚到家那段时间，自己跟陆泓景是不太亲近，可后来陆泓景对他那么好，这部分自然而然就不重要了。
裴慢慢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先生叔叔，有段时间我是那么叫你。”
先生叔叔。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很遥远，简直是上古时期的称呼。
但爱是常觉亏欠。
裴慢慢可以遗忘，可以不在乎，但陆泓景回想起这些，总是会后悔当初那样对待裴慢慢。
所以他比谁都懂这种想要挽回弥补的心情。
“你能不记得，说明你是大方不计较的好孩子……但爸爸记得，有时候想起来，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好好改造当时的自己。”
陆泓景叹了声气：“爸爸太明白这种想要弥补的心情了。”
“沈叔叔他们对你更是如此，肯定有更多更多……说不定是千万倍的悔恨遗憾，现在都要想好好弥补给你。”
自己深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所以很能共情沈厉川他们现在的心情。
虽然面对沈厉川，陆泓景多少有点不顾他人死活的态度，巴不得跟沈厉川决一死战，谁赢了谁得到裴慢慢。
但面对裴慢慢，陆泓景绝不能再动摇小孩本就已经开始感到迷茫困惑的内心。
更不想叫小孩为难，非逼着他在两家之间做选择题。
“而且爸爸也不能争啊。”他故作轻松，“要争那肯定是我稳赢啊，虽然你也不说，但爸爸心里都知道，你爱爸爸爱得不行。”
170-180
第171章 第 171 章
裴慢慢能听出陆泓景是为了哄自己才这么说的。
但也是事实。
如果陆泓景跟凌玥开口让他留下来, 这种时候沈家真没什么胜算。
只是拒绝沈家会让裴慢慢内心充满愧疚，即便留在这里，也无法摆脱良心上对自己的谴责。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这个时期注定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裴慢慢趴在陆泓景肩膀上, 小声又委屈地说：“……可是我, 舍不得你们。”
陆泓景一边安慰裴慢慢，一边还要在心里安慰自己。
原本心里就挺难受的。
被小孩这么一搞就更难受更舍不得了。
陆泓景想了想，最后安慰的方式也挺别具一格：“……你当然得舍不得我们。”
“你要能舍得我们，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走了，我跟你妈得在家抱头痛哭好几天。”
但再难过也不妨碍裴慢慢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笑。
“……我才不会！”
又很烦这么说的陆泓景，破坏了此刻的气氛，搞得他快情绪错乱了。
听到小孩语气轻松了些，陆泓景也放松了些。
还好, 还能哄好。
说明问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陆泓景道：“虽然爸爸这么说有点过分，要被你沈叔叔听到，他肯定又要暴跳如雷——”
陆泓景顿了顿，心里疑惑一秒。
这算在孩子面前说家长坏话吗？是不是教育不太好？
但转念一想，算了，说都说了，这话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随便了。
于是将很过分的话接着说下去：“可是对我们来说，能跟你在一起生活这十年，真的太好了。”
对沈家来说是非常惋惜后悔的事, 但对陆家而言, 就是一件不可改变的好事。
命运的安排令他们无从抵抗。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有怎样的经历, 命运只需轻轻拨弄手指，搅起的风浪翻滚就能淹没他们的脖子, 让他们使劲挣扎扑腾，却怎样都上不了岸。
但命运每一步的安排又都那么精妙极致。
对沈家而言，这似乎是件残忍的事，相识十年却始终没有相认。
可如果没有这十年，而是在与沈家相识的时候，沈家就将孩子认了回去，那裴慢慢只会成为一个在陆家借住了一年的普通过客。
那将对陆家非常残忍。
也许刚分开的时候会舍不得，但小孩会跟随亲生父母生活在首都，或者在国外，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会忘了他们。
感情是有。
可五岁小孩的感情能有多深刻。
五年后不忘，十年后也会忘了。
十年后相见，估计连他们长什么模样都不记不清了。
而他们也会成为普通又陌生的长辈，最多笑着说一句：你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一年呢，还记得吗？
裴慢慢会是什么反应呢？
也许是礼貌地说谢谢或忘了。
也许是全忘了，只会害羞地往父母身后一躲。
总之他们的缘分就这么尽了。
再也连接不上了。
但如果跟沈家不是从小相识，而是等裴慢慢长大后，沈家才出现。
那裴慢慢又未必会跟他们回去。
这对沈家来说就更残忍了。
可就是因为有了这十年的相识，小家伙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他们对“自己”多年的思念，才最深刻直接地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
所以他能没有任何怀疑，能百分百确认自己的存在是被认可的，自己是被爱着的，顺利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而沈家不仅让裴慢慢看到了这些感情，也是亲眼看着裴慢慢长大，见证参与了裴慢慢的每步成长。
他们依旧拥有失而复得的惊喜。
这十年不算完全错过。
也给了陆家最好的情况。
不用担心裴慢慢亲生父母是什么可疑人物，也许别有所图，也许会让裴慢慢的生活质量下降。
他们可以很放心地让孩子回去。
而且要没这十年的相识，他们两家之间的相处未必能够融洽。
按照陆泓景跟沈厉川认识十年的情况来看，要是到现在才突然遇上，别说能这么同仇敌忾去找裴家算账了，估计他们之间还没打明白。
诚然，这不是完美的十年，现在的局面令大人跟孩子都无法全心高兴，心上总笼罩着一层遗憾沉重。
可从裴慢慢被弄丢开始，这事就注定带上这样的沉重。
对沈家来说，无论是早十年还是晚十年，他们能找回本以为死去的孩子，就是老天额外优待的一件事了。
命运安排的每一步，都落在了该去的，刚刚正好的位置上。
如果陆时祈跟沈雾深不是竞争关系，不认识对方，那无论在哪里遇上，他们都将只是擦肩而过，沈雾深更不会认识裴慢慢。
如果裴慢慢没有被凌玥选中，没有来到他们家，也许现在还在裴家的哪户亲戚家里遭受白眼，生活得窘迫而小心翼翼，与在首都或国外的亲生父母永远不得相见的机会。
但凡其中哪环差了一步，都无法跟现在的结果衔接上。
就像经过精密的计算。
每步都唯一，都不可替代。
陆泓景很难判定命运对裴慢慢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说好吧，偏偏给了他如此坎坷的幼年经历。
可说不好吧，还是让他遇上了他们。
过了十年的幸福生活后，又在他对亲生父母开始感到介意的年纪，立刻将他的亲生父母送来了。
幼年时的辛苦，十年来的幸福无忧，如今又面临成长后第一个艰难抉择——只能说命运似乎对他充满期待，却也相当严厉。
而陆泓景选择相信裴慢慢。
“现在是一段很艰难的时期，我们都被迫要对熟悉了十年的生活模式做出改变……但爸爸相信你能克服的，你有这样的能力。”
就像五岁那年，小家伙只身来到他们家，最后成功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
他看上去怯懦弱小，实则坚韧步不拔，小小的身躯里，永远充盈着勇敢的毅力。
陆泓景抱着裴慢慢在客厅里来回地走，说了很多很多哄孩子的话。
小时候还真没这样哄过，长大后反而哄上了。
哄了近一个小时，裴慢慢终于趴在他肩上睡着后，陆泓景这才松口气，将他抱回房间，轻手轻脚地将他放下。
也很久没看到小孩睡着的模样了。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脸颊软绵绵肉嘟嘟的，看上去很好掐的样子。
不到离别的时候，总以为时间会有很多很多。所以不惧浪费，觉得以后再补回来就是了。
可真到要分离的时候，这些都成了心上更沉几分的后悔。
当初为什么要对一个五岁小孩如此苛刻。
他明明是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孩子，当初为什么不能对他好点。
时间为什么不能走慢点。
原来十年的光景眨眼就过了，裴慢慢一下都这么大了。
正如沈厉川将眼泪藏在了妻儿看不到的地方，陆泓景也只能趁着这种时刻，沉默地静坐，看着孩子安详的睡颜，释放内心的不舍跟感伤。
这么看了十几分钟，确认裴慢慢彻底睡熟，应该不会突然醒来，陆泓景才终于起身，小心轻声地离开房间。
屋内没有开灯，屋外走廊没有灯光。
陆泓景刚走出两步，结果陆时祈的声音突然响起：“慢慢睡着了？”
虽然很轻，但足够陆泓景当然来一段霹雳舞。
要不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能出声，陆泓景的怒吼大概能将屋顶都掀翻。
“……你！是不是想我死！！”
一把年纪舞动全身后，陆泓景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压低嗓音都要将这种愤怒表现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声不吭站在这里！跟谁学的！”
陆时祈说：“那我也不能刚才敲门进去吧，总有这么一吓的。”
“……你还挺理直气壮？！”
“……”
那也没有。
陆时祈是理不直但气挺壮。
避开陆泓景这个问题，陆时祈说道：“我睡不着，原本是来看慢慢的，结果发现他不在房间。”
“后来发现客厅有动静，就在边上看着你哄他了。当时不好打扰你们吧，后来看慢慢睡着了，就更不好打扰了。”
陆泓景难以置信：“……所以你什么都听到了？”
陆时祈表情淡淡：“差不多吧，距离有点远，没有全部听清，但基本能听到。”
其实从陆时祈用“哄”这个字眼就能得知，他不仅听清了，还精准概括了。
“……”
陆泓景顿时有种洗澡被窥探般的不适感。
但转念又想，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能见人的话，而且还把裴慢慢哄挺好的。
倒是陆时祈。
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竟然没有强行上前打断加入，真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父子俩稍微走远些了，开了廊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
陆泓景问：“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对于慢慢回去这件事，你怎么看？”
陆时祈说：“用眼睛看。”
“……现在不是让你散发幽默的时候。”
陆时祈这才正经回道：“对慢慢来说，回去更好些。”
虽然陆泓景也是这个看法，可听着陆时祈如此理智地说出来，难免有种最后希望也被打破的感觉。
不得不问：“为什么这么说？”
陆时祈还没开口，他口袋里的手机先震动了几下，应该是新消息提示。
寂静的环境里，再轻微的震动声都分外显耳。
陆泓景正想问这个点谁还给你发消息，不过陆时祈没看手机，先回答了他的提问：“现在慢慢还不能适应现实的突然变化，可能会更想留在这里。”
“但要真留在这里了，他肯定会对沈家感到自责内疚，会感觉对不起亲生父母，最终也不会开心的。”
“离开这边，虽然他同样会舍不得，会不习惯，但至少不会有那些多余的愧疚不安，慢慢来，总是能接受的。”
“最主要的是，对我们感到不舍的时候，他能直接表达出来，不需要压抑自己。”
“可感到对不起沈家时，他就不一定敢跟亲生父母表达，只会增加对自己的内耗了。”
说穿了，就是裴慢慢现在情感上跟他们更亲近，对着他们更容易开口。
如果他们想将裴慢慢留在这里，从结果上来看，成功的可能性是更大。
但这么做对裴慢慢本人并非好事。
会让他对这里更难割舍，会增加他回去的难度系数，同时也让他更难对亲生父母表达歉意——因为表达了也不一定回去，那这歉意有什么用？
“所以为了慢慢着想，也该让他回去。”陆时祈说，“其实慢慢一直都比我们想象中坚强，何况那是他的亲生父母，是他本就该回去的家……他能适应的。”
陆时祈说完后，陆泓景没有回答，只这么沉默地看了他很久。
久到陆时祈手机又震动了好几下，差点让陆时祈本人都不自信了，主动询问：“……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陆泓景轻笑几声，随后感叹地舒出几口长气：“……没有不对，你说得很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感慨，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一眨眼，不仅是裴慢慢长大了，连陆时祈都是真正的成熟稳重了。
这事要发生在小时候，发生在陆时祈还敢带着裴慢慢离家出走的期间，他哪能这么轻易让裴慢慢离开？
亲生父母算什么东西？
哪怕是玉皇大帝跟王母娘娘来了，这小魔头说不行就是不行，能豁出性命闹到底，谁都休想将裴慢慢带走。
陆泓景拍拍陆时祈的肩膀，语气深沉：“时间啊，真的过去太快了，一下子你们都长大了。”
陆时祈也笑了笑：“别用这种老头的语气说话。”
“什么老头，你爹距离老头至少还差那么二三十年呢。”
陆泓景问了：“但这个点谁一直给你发消息，你手机一直在震，你不看看？”
说完，陆时祈的手机又很配合地震了一下。
陆时祈却没有拿出来看的意思，淡淡道：“还能有谁，同学呗，正常时差。”
“普通同学？”
陆时祈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嫌弃的：“不然还能是什么同学？”
陆泓景毫不避讳：“那可能性就多了，谁知道你在外面搞什么。”
“……”
“下个月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你看看，你都要成年了，那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么？”
陆时祈一脸无语：“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呢，虽然你脾气是又臭又硬，但就冲你的智力颜值家世，多得是人愿意全方位包容你。”
“……不说了，我回房间了。”
陆泓景感受不到陆时祈的无语。
见陆时祈真转身走了，还嘲笑他：“你这小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
……
刚被陆泓景哄睡的时候，裴慢慢睡得还不错，但睡过三四个小时后，突然就闹肚子疼，硬生生将他疼醒不说，还开始又吐又拉。
虽然之前的高烧不算严重，但对抵抗力肯定造成了一定削弱，还没完全恢复。
凌晨又乱吃一通东西，也不知到底是哪几样凑在一起给吃坏了。
反正刚从首都的医院出来，刚从首都回到家，裴慢慢又进了这边的医院，又烧了起来，最后折腾了两天才恢复。
谁见了不说一句可怜。
先前陆泓景还说他像小猪，暑假在家就只吃吃睡睡，这下好了，吃吃睡睡涨的三斤肉全倒没了不说，还倒欠两斤。
一瘦还先瘦脸。
原本肉嘟嘟的脸蛋子两天内立竿见影地消瘦下去，小脸憔悴令人心疼。
谁又能忍心在这种时候刺激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躯体反应也是心理情况的表现形式之一。
对于现实情况的突变，裴慢慢明显是还不能接受的。
所以谁都暂时没提要不要回首都的事，只想让小孩先将身体养好了。
而两天后，沈厉川给裴有志的三天期限也到了。
这回再上门，陆泓景是跟着一起去的。
毕竟沈厉川信誓旦旦地表示裴有志已经被自己打服了，陆泓景除了必须亲眼见证外，也很好奇当年的真相，想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又找了个只用来蒙蔽裴慢慢的理由，再次出门了。
还是跟上回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几个“打手”。
正如沈厉川所料，裴家叔婶根本不敢报警，对于他们今晚的上门也有心理准备，开门的时候战战兢兢。
见到沈厉川身旁的陆泓景，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没了能威胁陆泓景的理由，生怕陆泓景跟他们的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一进屋子，沈厉川自动切换到黑老大人设，抬脚就先踹翻一个垃圾桶。
“哟，看来今晚早有准备啊，连老婆孩子都送走了。”
“……”
“给你的三天期限到了，说吧，孩子当年到底是从哪里偷来的。”
裴有志全程低着脑袋，不敢抬起来，说话声音都透着明显的害怕。
“这，这这三天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要问十多年前的事情，实在是，是太难了……”
“死了就不难了，等死了你的人生就简单了。”
因为压根没有人生了。
裴有志忙道：“……但也不是丝毫线索都没有！我，我还是努力查到了些线索的！”
沈厉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裴慢慢的养父母从年纪上算，跟我们都快隔辈了，他们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跟他们关系稍微近点的，我们也早就不来往了。”
听得出来是很费劲地在撇清关系了，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实际上他们跟裴慢慢的亲属关系远之又远。
“但这几天，我们找到了他养父母伯伯一家的住址，据说当年他们关系很好，兴许他们能知道点什么！”
裴有志似乎将这当成了最后的希望，并很认真地劝说他们相信。
“原本我是想接老人家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要劝说不也得花点时间吗……”
这很正常。
关系遥远的亲戚突然联系，还要接他们去另外的地方，换了谁都不可能愿意的。
裴有志也不可能把自己面临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要是他真敢说，人家肯定更不愿意了。
“如果，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找，找他们，明天就能去……”
“接过来有点难，但要直接上门了，他们也没办法……就是他们住在乡下，路途不是很方便，估计得费三四个小时……”
沈厉川道：“我们要是浪费三四个小时过去，但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你可要想清楚了。”
裴有志哭丧着脸：“实话跟您说吧……这里要是没结果，我也没办法了。”
“这几天能找到的亲戚我都找遍了，这里确实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看他这丧样也不像撒谎，沈厉川跟陆泓景对视一眼，确定双方都愿意试试后，沈厉川说：“行，算我多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带我们过去。”
第172章 第 172 章
一连病了好几天, 裴慢慢最大感受不是躯体上的不适，反而是精神上的颓废无力。
大概也是躯体生病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吧，似乎没有能再分给精神伤感的部分, 这几天对现实渐渐有种麻木感。
好像不论再发生什么, 都不过如此。
两方家长都在身边，即便裴慢慢病得不算很严重，但这几天还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过度照顾。
整天整夜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床上躺着。
可身体恢复后，再多躺就难受了。
早上六点半，裴慢慢怎么都躺不住，干脆就起来了。
这两天下过几场雨，气温下降了些, 早上太阳出来之前，微风吹过多了几丝难得的凉爽。
裴慢慢走到庭院呼吸新鲜空气，伸了伸舒展的懒腰，随后准备检查一下这里的多肉植物们。
他很喜欢多肉，觉得这种植物特别又可爱。
每盆小小圆润，肉嘟嘟的，真的很像一团团小肥肉，更像五颜六色的宝石。
因为他喜欢，家里种了很多。
但这几天时不时下雨，下完雨又开太阳, 多肉的肉叶特殊, 雨水很容易在里面堆积，太阳一照, 雨水沸腾，一盆盆很容易变成水煮肉。
裴慢慢很担心这些小植物, 就算知道会有人照料，可不过来亲自看看，他放不下心。
“慢慢，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刚到庭院没多久，身后便传来沈雾深的声音。
裴慢慢诧异回头，看到沈雾深一身简单休闲的运动套装。
“雾深哥哥……你也好早，你要去跑步吗？”
“是啊。”沈雾深道，“刚要出去，看到你在这里，就特意过来了。”
沈雾深很自然伸出手，摸摸他的脸，语气关怀：“这么早能起来，身体好多了吧……就是瘦了好多，脸都小了。”
“……嗯，我已经好很多了，早上是真躺不下去，所以起来了。”
对于沈雾深自然又亲昵的行为，裴慢慢并未有什么排斥感。
大概是因为真能从中感受到沈雾深的关心吧。
血缘纽带的神秘力量让他从小就对沈雾深有种亲切感，知道对方真是他亲生哥哥后，亲切感就更加自然了。
裴慢慢笑了笑：“这也算因祸得福吧，要减肥多难，现在都不用减，体重自己就下去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减什么肥，何况你又不胖。”沈雾深戳戳他脸颊，“其实你胖点会更可爱，圆脸更适合你。”
听着沈雾深的关心，裴慢慢就是会觉得心头暖暖的。
这几天沈厉川跟忻艺也是这样。
生怕他会再不见似的，有时晚上都要偷偷摸摸来看他好几次。
白天就更不用说了，每次都说一大堆关心体贴的话。
哪怕没话说了，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也好，眼神里总是充盈着满满的爱意。
“不过怎么又喊回以前的称呼了？你不叫我哥哥了吗？”
“……”
就开始喊了一声，裴慢慢还以为沈雾深不会介意这种称呼呢。
没想到亲哥是个细节狂魔，表示完对他的关心后，将话题绕了回去。
此情此景，裴慢慢有无数种理由能够解释开脱——即便不解释，再喊沈雾深几声哥哥都行，反正陆时祈不在现场，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可他没有这么做。
也没有编造其他借口。
沈雾深问了，他就很诚实地直接说了：“……我以后都不能叫你哥哥了，我还是只能像以前那样叫你。”
沈雾深当然会问：“为什么？”
裴慢慢的手指揪了揪衣服，真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因为小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哥哥，只会这么叫他。”
那么放在这里的“哥哥”还能是谁。
只能是陆时祈了。
“……”
果然，他这么说完，沈雾深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帅脸上，露出了有史以来最无语的表情。
虽然什么话没说，但表情比说尽一切还伤人。
裴慢慢见状，更不好意思了。
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能是很幼稚，可这就是我们之间，一个有特别意义的称呼……嗯，它具有唯一的特别性，嗯……”
沈雾深问：“他不高兴了？”
没有要指责裴慢慢的意思，第一反应是将火力集中到陆时祈身上。
来自亲哥的偏爱。
裴慢慢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觉得……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做到。”
但此时沈雾深多少有点像不能接受丈夫出轨的原配，真相都摆在眼前了，仍旧不愿接受老公是个渣男的事实，还试图将原因都归咎到小三身上。
裴慢慢都说跟陆时祈没有关系了，可他仍旧问：“是不是他生气了？他也太小气了。”
裴慢慢心里默默认同。
是啊，谁说不是呢。
陆时祈在这方面是真的有点小心眼。
可在别人面前，哪怕是父母面前，他都是很维护陆时祈的。
除非是什么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否则他绝对不会说陆时祈任何不好。
“……不是的，真的跟他没关，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的。”
裴慢慢双目直视沈雾深，满脸写着认真，坚定说道：“是我自己觉得，承诺不分大小……既然我答应了他，那我就要做到。”
沈雾深回以同样认真的眼神，直视着他：“小时候的话，也值得那么认真吗？”
裴慢慢点头：“当然……要是小时候的我知道长大后的我背叛他了，一定会对长大感到失望的！”
还挺有哲理。
沈雾深顿了顿，差点都接不上。
“你是不是也——”
沈雾深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强行停住。
裴慢慢露出迷茫的眼神：“……嗯？我什么？”
沈雾深却不说了：“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
见裴慢慢这么坚持，他也没必要再自讨没趣。
沈雾深淡淡一笑，伸手揉揉裴慢慢的脑袋，又戳戳他的脸颊，最后两只手齐上阵，将他脸蛋当成糯米团一样揉捏玩弄。
“唔……”
“小时候我就想这么试试了。”
沈雾深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小朋友也太可爱了，脸颊怎么能跟糯米团一样，让人看着就想掐想咬。”
可爱侵略性进攻大脑。
现在也没好多少，沈雾深此刻的举动已经将他出卖。
“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可爱？你是吃可爱长大的吗？”
虽然不太喜欢被这么揉脸，因为小时候陆泓景给他留过太深的阴影，但被夸奖总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裴慢慢也笑了笑，给予沈雾深同样的赞美：“你也是啊……小时候那么厉害，现在就更厉害了！”
“好了，那我去跑步了，晚点太阳出来就太热了。”
“嗯。”
目送沈雾深走后，裴慢慢将视线转回到一盆盆多肉上。
正准备拿起一盆检查情况，头顶上方先传来一声短促的口哨音。
有点轻佻的流氓感，又似乎透着吹哨者的好心情。
裴慢慢抬头一看，原来不是什么路过的流氓小鸟，而是在二楼朝下看的陆时祈。
“……哥哥！”
既震惊陆时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也震惊陆时祈竟然会吹出这样的口哨。
但陆时祈看上去是真心情不错，嘴角挂着明显的笑意。
“等着，我下来。”
那瞬间，裴慢慢以为陆时祈是要从二楼直接跳下来了。
结果陆时祈将半个身体收了回去，几十秒后，真人从屋内出来，走到了裴慢慢面前。
裴慢慢忙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跳下来呢！”
陆时祈微笑的嘴角瞬间变成了无语的形状：“我也是血肉之躯，不是水泥钢筋。”
“……但你看上去，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嘛。”
裴慢慢小声地说：“而且，你又不是没跳过。”
“……”
小时候的陆时祈多生猛，说跳楼就跳楼，手都摔裂了还能继续大吵大叫。
陆时祈更无语了：“所以大早上的就要开始挖黑历史了对吗？”
真要挖黑历史，两人往那一坐，互挖十天十夜都挖不完。
但裴慢慢是不会答应的。
因为他愚蠢的黑历史更多，陆时祈随便说出几件，就足够他开始在这里挖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了。
裴慢慢嘿嘿一笑，转移话题：“……哥哥，你什么时候在上面的？”
“你是不是听到我跟雾深哥哥说话了？”
陆时祈也不掩饰：“从他说你更适合圆脸开始吧。”
“……”
那根本就是从头听到尾了。
“虽然我们相处不来，但这点他没说错。”陆时祈道，“你是该长胖一点，脸圆点更可爱。”
本以为这么说出来，裴慢慢会不好意思。
毕竟为了一个“哥哥”的称呼，他向沈雾深解释了那么多，还那么努力维护陆时祈，最后才知道，原来陆时祈从头到尾都听着。
结果倒也没有。
面对陆时祈，裴慢慢竟还挺得意的，仰着脸看他，满脸写着邀功的意思。
“那你肯定听到我后来说的那些话了……怎么样，我都说出来了，以后你能放心了吧！”
就算是背地里，他也不会喊沈雾深“哥哥”了，这个称呼完全成为陆时祈独家了。
看他露出这幅得意的小表情，陆时祈也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那以后也别让他捏你脸了，只有我能捏怎么样？”
裴慢慢没避让，任着陆时祈捏脸，但对于陆时祈的提议，这回直接驳回：“……那不怎么样，那就有点过分了，那好歹是我亲生哥哥。”
裴慢慢将心底话说了出来：“……你都快成年了，该大方点，不能这么小气幼稚了。”
陆时祈挑了挑眉：“我小气幼稚？”
“……”
裴慢慢不敢应了，但眼神坚定，没有要收回这句话的样子。
陆时祈自然看出了他的坚定，更觉得好笑：“你真觉得我小气幼稚？”
“……”
看看，看看。
这不正是小气幼稚的表现吗？
只有被说中的时候，陆时祈的表情反应才这么丰富。
要没说中，他最多就是无语的嫌弃脸，压根懒得说什么话。
“唔……好了好了，你松手，再掐我的脸就变形了……”
陆时祈道：“不松，毕竟我这么小气幼稚，不会轻易松手的。”
“……”
要想救回自己的脸，裴慢慢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不打掉陆时祈的手，要不就是推开陆时祈。
但从双方的力量差距来看，这两条路都不一定能够成功。
最后裴慢慢独辟蹊径，选择了第三条路——干脆也伸手捏住了陆时祈的脸。
“……你要不松手，我也一直掐着你的脸不放了嗷！”
陆时祈笑了。
也就裴慢慢敢掐他脸了，换作别人谁敢这么大胆。
很可能脸是这一秒掐的，手就是下一秒被折断的了。
但被裴慢慢掐脸，陆时祈看上去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根本不像有假，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的。
“行啊，那就这么掐着吧。”陆时祈说，“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
场面成功变得更加幼稚好笑。
裴慢慢感觉自己简直骑虎难下。
真要比坚持时长，那肯定也是陆时祈更能坚持啊。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他可是举着手去掐的，都不用再等多少时间，他已经开始觉得手臂发酸了。
好在也没酸上多久。
裴慢慢正思考着该怎么求和时，屋内传来了大人说话的声音。
是陆泓景跟沈厉川起来了。
时间这么早。
很不正常。
裴慢慢纯粹是因为这两天睡太多了，所以才这么早起来。
可其他人呢？
他们起这么早做什么？
听到屋内的动静，两人都很自然地松开手，裴慢慢小心翼翼走到窗户边上，往屋内偷看几眼——发现陆泓景跟沈厉川穿着整齐，已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裴慢慢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早，他们就要出门吗？”
陆时祈看似不经意地接上：“估计是有什么事吧。”
“……”
陆泓景跟沈厉川没注意到有他们在这里偷看，确实目标很明确地就出了门，没多做一秒的停留。
陆时祈说：“别管他们了……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裴慢慢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陆时祈，问道：“哥哥，你都这么早起来了，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
“等会儿他们出发了，就该把你落下了。”
“……”
还以为他们的招式有多瞒天过海，事实也没能坚持过几天，最终依旧被裴慢慢识破了。
陆时祈问：“你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裴慢慢眨眨眼：“还能做什么……他们又不是能好好相处的关系，突然这么同心协力，肯定是去……去裴家了吧，也只能从裴家着手，去找我当年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吧……”
起初裴慢慢是真相信了他们给的说法，以为他们就是在谈事业谈生意。
可次数多了，怪异的点多了，这个说法自然而然就立不住了。
裴慢慢也不是真蠢到没救的程度，连这点推测都做不出。
他刚认回亲生父母，又是身心比较脆弱，一连病了好几天的时期——试问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时期的他更要紧，能让两个爸爸前后忙活这么多天呢？
除了他的身世之谜，裴慢慢真想不到第二个。
虽然他很不愿意提起裴家，现在回想童年经历，依旧觉得那是段晦暗无光的地狱生活。
可要想探寻真相，裴家注定是绕不过的一环，他们能找到的切入点，也就只有裴家。
“其实他们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裴慢慢故作轻松：“而且他们要真找到当年的真相了，难道还要继续瞒我吗……肯定也要告诉我的啊……”
裴慢慢看向陆时祈，挤出一点点笑容：“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裴家……但是没关系，总要面对的嘛，所以你快去吧，不要瞒着我，要是知道了真相，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病后消瘦的小少年，站立在晨曦之下，看上去那么苍白脆弱，却又那么坚韧逞强地挤出了笑容。
“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我也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就算我出不了力，至少不要瞒着我嘛。”
这一刻，陆时祈觉得自己透过这具小小的身躯，看到了他强大坚定的灵魂。
“好。”
心头一阵动容。
等陆时祈反应过来，自己竟已经伸手将裴慢慢抱进了怀里。
拥抱很贴近。
陆时祈还用手揉揉他的脑袋，说道：“要是知道了真相，我都会告诉你，不会隐瞒。”
“但不管真相是怎么样，都已经过去，都已经没事了，所以别怕。”
对于这个突然的拥抱，裴慢慢并没太大反应，也不觉得这是陆时祈的反常行为。
因为他们抱一下很正常，他只能从这个拥抱里感受到“安慰”跟“鼓励”的力量。
但陆时祈后来说的话，才是让裴慢慢感到眼眶发热，差点又掉下眼泪的真凶。
似乎只有陆时祈能看穿他每次强作镇定下的害怕跟不安。
要面对改变自己人生的真相，又要回忆过去那段宛如黑暗深渊的童年回忆……他怎么能不害怕呢？
“……嗯。”
裴慢慢只能拼命忍住被戳破的脆弱情绪，不让眼泪滑落下来，保持坚强认真的模样。
“我不会害怕的。”他说，“都过去了，已经没什么了。”
陆时祈将他按在怀里，顺着安抚好一会儿：“也不用勉强压抑自己，真害怕也没什么。我会陪着你的，没事。”
这么说，裴慢慢眼眶更热了。
要不他从小就依赖黏着陆时祈呢，因为只有陆时祈能看破他的小情绪，又能给予他最可靠的安慰。
“……嗯。”
“那我走了。”
“……嗯。”
……
陆泓景跟沈厉川起了个大早。
今天要去偏远乡下，光车程就得三四个小时，还不算其他事情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再回来的三个四小时。
他们不想让裴慢慢起疑，最好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来回，当然要早点出门。
这几天两人互相嫌弃归嫌弃，但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竟也处出了几分带着不耐烦的默契。
速度又快又明确地上了车后，陆泓景拿出干巴早餐，沈厉川拿出了喝的东西。
“先吃点东西再出发吧。”陆泓景说，“在屋里吃不方便，万一慢慢起来，还得跟他解释。”
虽然解释借口已经找好，但早说晚说还是不一样的。
早说可能被识破，说不定要带着愧疚感出门。
晚说那就无所谓了，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信不信都随便了。
“你喝咖啡还是别的？”
“咖啡吧，提神。”
“好，其实我也只拿了咖啡，没有别的。”
“……”
两人吃到一半，后座车门突然被打开，原本该去跑步的沈雾深出现在这里，一屁股就坐了上来。
两位爸爸都被吓到，心脏双双一惊。
沈厉川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雾深淡定说道：“昨天你们不是说了今天出门吗，我也想知道真相，我跟你们一起去。”
虽然对于沈雾深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不太满意，但考虑到二十岁的沈雾深人高马大，能成为一个很不错的战斗力，沈厉川跟陆泓景还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好吧，你吃早餐了吗？”
“我很早就起来了，已经吃过了。”
“行。”
两个爸爸继续吃早餐。
等快吃完了，结果后车座另一边车门又被打开，这回是陆时祈坐了上来。
看到沈雾深在车内，陆时祈明显一顿，但依旧坚定地坐下。
在大人开口询问前，他先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
还真是拿这两个天才儿子没办法。
虽然他们也不对付，但想法招式竟统一上了，都起了个大早前来蹲守。
陆泓景跟沈厉川没说话，沈雾深先说道：“要是我们都去，少了这么多人，不太好吧，慢慢也会起疑心的。”
陆时祈冷哼：“那你现在就下车吧。”
“……”
气氛一秒变得紧张起来，陆泓景头疼：“好了好了，你们都下车吧。”
“今天是去做正事，我们没空管你们扯头花。”
沈厉川也赞同：“都走是太显眼了，慢慢也会怀疑的，你们还是都下车吧。”
“不用担心这点了。”陆时祈说，“慢慢早就起来，刚才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出门，已经猜到你们要去做什么了。”
“……”
陆时祈看向沈雾深，语气有种奉旨前来的得意：“跟你偷偷摸摸不一样，我是慢慢让我来的。”
“大概最信任的还是我吧，只有我跟着，他才最放心。”
第173章 第 173 章
听到裴慢慢已经发现后, 陆泓景跟沈厉川两个人都不好了。
请问他们这几天捏着鼻子忍耐对方，努力演戏的意义是什么？
肯定是对方的演技太糟糕，才会因此露馅被裴慢慢发现！
大事当前, 眼下不是指责埋怨对方的好时候, 两人将不满暂且压在心底。
主要看陆时祈的反应也挺淡定，那应该不是有事的样子。
“那慢慢怎么说？”
“慢慢没事吧？”
两个爸爸的声音同时响起。
至少在关爱孩子这方面，他们的心思是一致的。
陆时祈看着沈雾深无话可说的模样，内心很难不得意。
裴慢慢说得对，他就是小气幼稚，还外加偏执。
在二楼听到沈雾深跟裴慢慢的对话，看着沈雾深对裴慢慢又捏又掐又亲昵，那会儿是真想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然后狠狠摔在沈雾深身上。
他知道沈雾深是裴慢慢的亲生哥哥，这些言行再正常不过。
可当了裴慢慢十年唯一的“哥哥”，突然他最讨厌的死对头跳出来跟他争这个称呼，试问谁能心理平衡？
也就是能力不足，不能打死沈雾深。
否则陆时祈只想把他绑到火箭上，一键发送外太空。
陆时祈说：“要说慢慢一点事没有，你们也不会相信。”
“介意肯定是有点介意的。”
“但他也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不希望你们总把他当小孩，什么事都要瞒着他。”
陆泓景忙道：“这也是为了保护他。”
沈厉川接上：“就算他十六岁，那也还是小孩啊。”
“他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看出来了也没说, 不想辜负你们的心意。”
“……”
陆时祈字字见血：“但这不是你们可以心安理得隐瞒的借口。”
“……”
“既然他不想被当成小孩对待，那就正视他内心真正的需求, 尊重他的想法。”
“……”
陆时祈说得过分有理，两个爸爸无话反驳。
也是。
真相不可能隐瞒他一辈子, 总是要告诉他的。
“但真相也许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陆泓景道，“这样你也觉得该告诉他吗？”
陆时祈说：“不是我们该不该，最重要是他想不想知道。”
“……”
陆泓景跟沈厉川又沉默了会儿。
其实很想反驳陆时祈的话，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保护孩子是本能，肯定会想为孩子屏蔽一些过分残忍的事件。
但看看身后的他们——这不就是他们的孩子吗？
虽然这俩孩子各有各的不同寻常，跟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可同样作为孩子，肯定是他们更了解裴慢慢的想法。
沈雾深都没出言反驳，可见他也认可陆时祈的这些说法。
那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行吧……你说得也有道理。”陆泓景叹了声气，“到底要不要告诉慢慢真相，我们回来再讨论，总之今天争取就把这件事搞清楚。”
“但出发前，我必须先跟你们说清楚。今天出去，必须一致对外，你们俩不准再有任何争执，能做到吗？”
陆时祈冷哼：“这有什么难的。”
沈雾深道：“放心吧，我忍耐力很高的。”
“……”
“……”
好了，一句话就能听出来，这对他们仍是件留有难度的事。
沈厉川按了按额头：“你们先牵个手，用行动证明一下决心。”
“……”
“……”
两人的脸色当场一起骤变。
瞬间涨成猪肝色，写满不敢置信跟不情愿。
陆泓景啧啧两声：“看看，看看，连牵个手都做不到，叫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不是没什么难吗？不是忍耐力很高吗？结果连最基础的肢体接触都不行吗？”
“……”
“……”
很明显，这就是大人的故意为难。
但这种为难又挺有必要。
今天是去做正事，要是他们又在外面互怼起来，只会增加麻烦程度。
陆时祈道：“爸爸，你放心吧，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能忍他的。今天一切都以慢慢的身世真相优先，我分得清轻重。”
沈雾深也不甘示弱：“爸爸，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就别拿对付小孩那套对付我了吧？”
还是在暗中较劲，谁也不想放过谁。
陆泓景跟沈厉川很硬气：“话说再多都没用，总之你们必须牵手一下以示决心。”
“否则现在就一起下车，谁也不跟最公平。”
“……”
“……”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要再找言语推辞，那反而显得谁更小气了。
没办法，为了保住在车上的位置，沈雾深忍辱负重，主动先说：“那就牵一下手吧，本来我们就是该好好相处的关系，对吧？”
说着，沈雾深将手伸到了陆时祈面前，看上去一副牺牲颇多，这辈子做的孽足够一笔勾销的表情。
陆时祈只能将手放了上去，咬牙切齿地回复：“……是啊，雾深哥哥。”
“……”
这一声哥哥喊得沈雾深头皮发麻，恨不得把陆时祈一脚踢出去。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喊我哥哥，感觉很特别。”
“我早该这么喊了，你是慢慢的哥哥，当然也是我的哥哥。”
“……”
很怪，这话真的很怪。
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总之他们真牵了手，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愿意好好相处。
陆泓景跟沈厉川信守承诺，带着他们一起出发。
陆时祈跟沈雾深出卖尊严，可算保住了在车上的位置。
“好了，那我们出发了。”
这回仍带上了四个“打手”。
几人都快跟成老演员了，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在话下。
但都到最后一步了，沈厉川的黑老大人设肯定不能崩，必须坚持到底。
作为黑老大，沈厉川当然也不能亲自开车，为维持他的人设，又能让他们在一辆车内——陆泓景只能勉为其难充当这个司机。
效果显著。
裴有志看到那么厉害的陆泓景都要给沈厉川当司机，对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裴有志跟他们一辆车，被迫坐在了陆时祈跟沈雾深之间，大气都不敢喘。
两位大少爷刚牵手结束，现在周身气压很低，看到对方就想吐，恨不得全呕在对方身上。
前面是恐怖的黑老大跟看他极其不爽的大老板，后面是两位一人一拳就能把他锤死的大少爷。
裴有志一路如坐针毡，动都不敢动。
车内空调温度再低，他内心都急得直冒汗。
车子一共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算抵达目的地附近。
虽然没有离开A市地界，但这边已经是很偏僻的农村，路变得很窄又不好开，最后一段路需要下车步行。
他们没让四个“打手”跟着，毕竟在这地方过分显眼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就两对父子跟着裴有志过去。
太阳高悬空中，没有树荫遮盖的地方，热气腾腾，简直能把人晒化。
下车走了一两分钟，两位大少爷的心情更不好了。
“还要多久才能到？”
裴有志走在最前面，早已汗流浃背：“……快了快了，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对话重复了三回，走了至少十来分钟，这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完全是被裴有志骗过去的。
这会儿别说两个大少爷想揍他了，陆泓景跟沈厉川也想痛殴他一顿。
裴有志前十年有多死皮赖脸，现在就有多卑躬屈膝。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他们走到了一户农村小房前。
是比较老式的旧房子，矮矮的一层平屋，面前算是个院子，再面前就是将他们隔绝在外的围栏。
院子里养着鸡鸭，这种气温下气味熏人，边上还栓了一条狗，见有陌生人过来，立刻开始狂吠不止。
“二爷爷，二爷爷！”
裴有志站在门口，大声地喊了起来。
但这么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都不见有人出来开门，只有院子里的狗叫得更吵更烦了。
而院内房子大门紧闭，怎么看都是没人的样子。
裴有志也意识到了这点，逐渐尴尬：“他应该在家才对啊……这个点该吃饭了，他肯定也快回来了，肯定会回来的……”
“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对对对……我现在就打电话。”
裴有志连忙掏出手机，可拨通电话后，久久等不到回应，始终没人接听。
裴有志就更尴尬了，赔着笑脸：“……这，这老人家用不惯手机，出门不爱带，也很正常……但他肯定会回来的，总要回家吃午饭的，各位再等等，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特意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还晒太阳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今天要没见到人，他们肯定不会回去。
“我们等没关系，能见到人就好。”沈厉川说，“但要是等了也没见到人，你可就要想清楚了。”
“……”
裴有志咽咽口水，面色难看了几分：“要不各位找个阴凉的地方等等，我去找找看……老人家串门也不会走太远，我去附近找找……”
但这时，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看到几人站在门前，出声询问：“……你们找谁呢？”
裴有志见到对方，瞬间双眼一亮：“……叔叔！哎呀叔叔你来得太好了，我是小志啊！前两天才跟你们打过电话的裴有志啊！”
裴有志喊得亲热，实际关系一点不亲。
虽然都姓裴，但他跟裴慢慢养父母都不亲，跟这家更是绕着弯了。
不过这两天受沈厉川威胁，他急得到处找人，倒是将这些亲戚都认了一遍。
对方看裴有志的眼神明显淡淡，估计连姓名跟长相都没对上号。
“……哦，哦是你啊，你怎么过来了？”
“嗐，我是真有急事要找二爷爷帮忙，但我要接二爷爷过去，二爷爷就是不肯，我只好将人带过来了。”
裴有志凑到矮壮男人身旁：“这几位大老板呢，有钱，特别看重这件事，亲自过来的。”
“……”
男人看看裴有志，又看了看陆泓景跟沈厉川，再看看两位年轻大少。
觉得裴有志没说假话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将院门打开了。
“进去说话吧，外面站着怪热的。”
尽管进去也差不多，只是少了点没被太阳晒到的光线，空气里的温度跟沉闷差距并不大。
“二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在田里忙活呢，哪里有空回来。”男人请他们进屋，“坐吧，有什么事问我就行。”
幸亏有男人回来了，否则等不到老人家，裴有志怕自己要被手撕了。
为此裴有志特别殷勤地帮他们擦了擦凳子，等着他们坐下后，自己还是在边上站着。
“叔叔，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我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事。”
裴有志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只说裴慢慢现在出息了，要当大明星了，有大老板看中了他的能力，要跟他签什么什么样的合同，但因为裴慢慢身份有问题，手续办不出，养父母又不在了，只好回这边问问，想办法将手续补办一下。
“这两位就是看中孩子的老板，他们特别看好跟孩子的合作，也特别重视这件事……我说孩子的手续有点问题，需要回这边再问问，他们就亲自过来了。”
谁会管到底什么样的合同，又什么样的手续，男人听他说完这些，依然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孩子的养父母都不在了，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办。只能东问一点，西凑一点，最好是能找到当年情况的知情者……叔叔你要知道的话，千万告诉我们啊。”
男人还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你也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哪里还记得……况且我都没见过那孩子，一点不熟，根本不认识啊。”
“瞧您这话说的，怎么会不认识呢，以前你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你肯定见过孩子的。”
说着，裴有志走到男人身边。
也不需要偷偷摸摸了，而是正大光明地拿出了一个红包，塞进男人的手心。
“这是两位老板的见面礼，他们是真心看重这件事，诚意满满的……合作要能定下来，慢慢绝对大有出息，到时赚了大钱，想想是谁帮他把身份手续搞定的，肯定更少不了您的……”
红包是裴有志自己准备的。
这些年从陆家这边吸了这么多血，可算让他吐出了一点。
不过到头来还是给了裴家人，也就他们一家最清楚这家的德行。
手里捏到扎实的红包，男人的表情当场就变了。
打开朝里面偷偷瞥了一眼，确定都是红的后，漠不关心的脸上立即覆盖了笑容。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帮帮你们吧。”
态度说辞跟之前简直就是两模两样。
“这事你们问我，那算问对人了……当年他们把孩子抱来的时候啊，我没几天就过去看了。”
沈厉川默默捏紧了拳头。
闷热的空气让他的耐心一点点流逝，但最后的理智压制着他忍耐，继续听下去。
“这孩子身份手续有问题也是正常的……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孩子压根不像领养的，八成是从外面哪里买来的。”
男人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说话自然就不怕死，什么都敢说。
可裴有志知道，听到男人这么说，后背唰唰直冒冷汗。
“唉哟叔叔，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显然已经被红包收服：“我看两位老板都是大方的爽快人，要真想办好手续，那肯定得找对正确方向是不……要是两位老板介意这点，那我就不说了。”
“不，你继续说吧。”
沈厉川恶狠狠地捏着拳头，心头又冒火又像滴血。
“我们不在乎他是怎么来的……我们只是想搞定他的手续，你说得没错，找对方向才好办事。”
男人笑了笑：“我就说嘛，两位老板见多识广，这种小地方的花招算什么，肯定见过更多的。”
裴有志赶紧打断：“叔叔，你说孩子是买的，有证据不？”
男人笑了一声：“你要那种实打实证据的话，我是拿不出来，但我当年亲眼见过的。”
“说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结果牙齿都快长一排了，明显满周岁了，糊弄谁呢？”
沈厉川拼命压制着翻滚的情绪。
连陆泓景都一怔。
这就能对起来了。
原来是“养父母”对小家伙的年纪动过手脚，真是他们将裴慢慢的年纪做小了一岁。
“那么好模样的小孩，又是小男孩，真要领养也轮不到他们啊……别说十多年前了，就算是现在，照样也轮不到他们。”
年纪小，模样好，四肢健全没有任何先天疾病，放在哪里都是抢手的香饽饽，本地走关系都不一定能排上号，在外地就更不用说。
“再说吧，这种事在十多年前也不稀奇，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表面上不说罢了。他们无儿无女的，也只能去买一个了啊，不然能怎么办呢？”
裴有志的后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他们见到裴慢慢的时候，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差一岁根本不明显。
而且那时裴慢慢长得又瘦又矮小，别说五岁了，就算说成三四岁也有人信啊。
见沈厉川都快碎掉了，陆泓景问道：“那能找到当年的中间人吗？”
他说：“最好是能把具体情况问清楚点，好办手续，之后还要核对细节……方便我们提前做准备。”
男人点点头：“我懂我懂，老板们有门路，这点小事根本不算难题。”
“但中间人是谁我就不确定了，虽然这种事不稀奇，可人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陆泓景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麻烦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吧……之后事情办成了，我们另有谢礼。”
陆泓景看向裴有志，示意他赶紧再给个红包。
裴有志倒还真有准备。
不过这次还没掏出来，男人摆手说道：“但这我是真不确定了……虽然我说大家心里都知道，可这事真要说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蹲牢子的事，谁敢正大光明说自己是做这个的？”
“……”
“不过要说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倒知道一个，你们可以去他们那问问，兴许这事就是他们牵线的……就算不是他们牵线的，他们也更有可能认识牵线人。”
裴有志连连点头：“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托叔叔了，他们住哪，现在过去方便吗？”
“他们住在隔壁镇上，我知道地址，等会儿把地址写给你们。”男人道，“但是我跟他们关系一般，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家……只能说，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行。”裴有志赶紧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麻烦叔叔把地址告诉我们了。”
男人将地址写给了他们。
几人自然也不会再多做停留，立刻就驱车前往。
距离不算远，大概就七八公里。
但因为对路况不熟，这边的道路又窄，七绕八绕的，绕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地址是正确的。
他们顺利找到了房子，房子大门看上去半新不旧的，很难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住着。
能确定的是敲了半天门，照样没有人来开。
气温达到一天最热的顶峰，一行人又一直饿着肚子，连午餐都没吃。
尽管没人说什么，但气氛恐怖压抑到裴有志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要不，要不各位先去吃点午饭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要是有人回来，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你们。”
这一早上过得是太艰难。
算是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奈何这些消息实在叫人心头沉重。
连陆时祈都因太长时间没进食而开始情绪烦躁。
最后“打手们”在镇上找了一家小餐馆，随便打包了几份快餐，他们坐在车上吃了几口，应付应付就完了。
其中一个“打手”心地还挺善良，也没想饿死裴有志，特意给他打包了一份。
只不过裴有志没能上车吃饭，他就坐在人家大门口扒拉盒饭。
人多难免显眼。
又是这么多男人，待了这么长时间，看上去好像不法分子前来讨债。
最后住在隔壁屋的老太太没忍住好奇心，开了窗户的一条缝，担忧又严肃地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啊，来找谁啊？隔壁没人住的，人早就搬走了。”
一听人搬走了，裴有志连饭都不吃了，将饭盒一放，赶紧上前询问：“阿婆，隔壁真没人住啊？”
老太太说：“早没人住了，搬搬走都快十年了……你们什么关系啊，找他们干什么，这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有志也算灵活，听到老太太是这种态度，连忙接上：“是啊！他们真不是好东西！”
“十多年前欠了我们家好多钱，死皮赖脸至今没还，我实在气不过，今天特意带人一起来讨债的！”
老太太问：“……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欠了几十万呢！阿婆，你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
老太太“哟嚯”了一声，但窗户缝开得更大些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儿子儿媳死后没几年，他们就搬走了，在这里住不下去了，只能搬走了。”
裴有志顺口问了声：“为什么住不下去了？”
老太太将窗户整个移开，伸出双手，绘声绘色地形容：“哦哟……你不知道这户人家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事，真正丧尽天良啊，早就该死了！”
“听说他儿子儿媳就是出车祸，被火活活烧死的，连骨灰渣子都没剩……阿弥陀佛哦，老天真是有报应来的！”
但听到这个死法，沈厉川就觉得情况很不对劲了。
因为太熟悉了。
这么惨烈的死法，他心里只有裴慢慢那么一起。
而老太太还在继续说着：“当年他们多少风光的啦，儿子儿媳在城里，还在首都呢，说给大老板家干活的，大老板很客气，赚了不少钱呢。”
“背地里搞什么的……卖小孩的啦！”老太太压低了声音，“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我们都知道的，当时好多人找来他们家买小孩的！”
老太太满脸嫌弃：“就这样的人家，被烧死都活该……结果啊，听说他们死掉后，那大老板还给了好多钱，傻啊，真的傻啊，给这种人家钱……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外面房子早就买好咯，这些年都没回来过，没脸回来的！”
老太太每多说几句，沈厉川的脸色就凝重苍白几分。
当这些细节竟能跟他们家的情况一一对应起来后，沈厉川再也忍不住了，立刻上前问道：“……这户人家姓什么？！”
老太太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没有立刻回答，只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沈厉川问：“他们家是不是姓马？！儿媳妇是不是姓周？！”
老太太顿了顿：“……是啊，你这不是知道吗。”
“……”
得到确认回答的那一秒，沈厉川只觉得五雷轰顶，肝胆俱裂。
当年带着裴慢慢去医院的司机跟保姆就是一对夫妻。
一个姓马，一个姓周。
这么多年过去，沈厉川对他们的长相早就模糊，可对于他们姓氏却从未忘记。
惨案发生后，他们又额外准备了一笔丰富的补偿金给这对夫妻的家里人。
因为切身体会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想尽可能地安慰另一户人家。
直到事情过去十五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对看似老实的夫妻，竟然就是害他们失去孩子的凶手！
而老太太口中的傻子，就是他自己！
沈厉川几乎站立不住。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摆旋转，令他头晕目眩，就要这么休克窒息而死。
第174章 第 174 章
将所有已知信息进行汇总整合, 关于当年真相的猜测，便逐渐有了大概的方向。
能明确认定的是——裴慢慢会到裴家并非巧合，而是一场蓄意为之的阴谋。
促成这场阴谋交易的, 就是死在那场车祸大火中的司机保姆。
真相迟到了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 上千个日夜。
沈厉川一直以为是受害者的两个人，原来是两个罪该万死的恶魔，就是造成这场悲剧的源头！
虽然其他部分的真相难以再还原，毕竟买卖双方都被车撞死了，但符合事态逻辑，所有动机的推测就一个——
裴家夫妇多年无子，肯定动过买个孩子的念头。
他们或许是特意来首都找司机保姆商量这件事，也可能是在首都跟司机保姆偶遇。
总之他们看中了裴慢慢, 也知道司机保姆私下能做这些勾当，所以逼迫司机保姆帮着他们偷出这个孩子，满足他们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
不是沈厉川为保姆司机说话，而是最符合当时情况的可能，就那么一种。
当年他们一个是住家保姆，一个是住家司机，几乎整天在家里待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用到，不是能随随便便出门的。
沈厉川对他们没特别印象，那就说明他们做事还算老实本分, 没犯过什么大错误, 和其他人相处也还可以。
那么这对夫妻大概率已经金盆洗手，处于找了个踏实工作, 准备洗白上岸的阶段。
即便没有，私下还在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那也不可能对着雇主家的孩子下手。
因为目标太明显了。
要不他们真是疯了。
要不就是真没得选了，不得不这么做。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像疯了，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如果裴家夫妇在起歹念以前见过裴慢慢，那说明他们两对夫妻刚开始相处还行。
这也不难理解。
他们是同个小地方出去的人，住得近，先前大概率就认识，在首都遇上后，关系自然也更亲近点。
可能是司机保姆给裴家夫妇看过孩子的照片，也有可能是哪次他们去过沈家，见过真人。
因为裴慢慢出生后，家里举办过很多回大大小小的宴会派对，有时人手不足，就会从外面招点临时工，很多都是佣人介绍过来的朋友。
虽然他们没有近距离接触孩子的机会，但远远看一眼的机会总是有的。
总之裴家夫妇通过司机保姆的关系见到了裴慢慢，从而对他起了想要占为己有的心思。
否则司机保姆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将裴慢慢偷出去，另外再找个孩子对他们来说肯定更轻松简单。
只能是裴家夫妇非要沈家小孩，说不定还跟司机保姆撕破脸，把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当做威胁，让司机保姆不得不冒险对裴慢慢下手。
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
以这样的事情作为威胁，要是成功，裴家夫妇能得到一个心心念念的男孩。
失败了也没任何损失，说不定还能将司机保姆送进去。
司机保姆自然惧怕过去的事情暴露，为此只能铤而走险，将裴慢慢偷了出去。
反正将孩子偷出来后，裴家夫妻就算同流合污，司机保姆再也不用受他们胁迫。
虽然事后暴露的概率也很大。
可人在受到这种威胁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拯救自己的。
失败了说不定是等死，但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结果只有等死。
万一运气好成功了，那就是瞒天过海，无事发生，到时候他们换个工作，换户人家，又能重新开始岁月静好。
机会就在裴慢慢生病那天，两个人终于能单独带着裴慢慢出去了。
在出车祸之前，将孩子交给了裴家夫妇。
当年的道路监控不像现在这般天罗地网，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总有那么几个能进行秘密交易的地方，而一岁的小孩勉强也能全部包住横抱。
孩子交出去后，他们可以伪造孩子还在怀里的假象，用身体进行刻意遮挡，说不定百分之几的幸运概率发生，真能糊弄过去。
之后再在医院或路上的某个死角处，弄出一场疏忽的意外，是不幸将孩子弄丢了。
只要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当年也判不了多严重，最多做点经济赔偿。
他们要再死皮赖脸哭穷，不肯拿钱出来，谁能把他们怎么样？
当然，这些推测真假与否，也无从查证了。
他们能知道的，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司机保姆的所作所为，用一场惨烈的车祸烧得他们尸骨无存。
而对当时的裴家夫妇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
司机保姆一死，再也没人知道裴慢慢是怎么得来的了。
他们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作假孩子的年龄，仗着司机保姆无法再开口，又霸占了他们的经历，说在首都做司机保姆的是他们，孩子是他们在此期间领养来的。
只是没过半年，他们也遭到报应，同样以车祸的方式死去。
解恨吗？
该说句世上真的有报应，老天开眼将他们收走了吗？
沈厉川却只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像他们这样的畜生渣滓，就应该被千刀万剐，被五马分尸。
地狱是该有十八层，层层是该有酷刑。因为沈厉川现在就想对着他们都来一遍。
可死了又算什么惩罚。
他也见不到地狱的景象。
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应该苟延残喘最后一口气，每天痛不欲生，但就是求死不得。
沈厉川总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能以相对良好的状态应对。
可听到这样的事实，还是觉得远远超出了心脏能够承受的范围。
五脏六腑就像受到千斤暴击，让他痛不欲生，当场能呕出血来。
烈日暴晒下，沈厉川内脏焚裂，眼前阵阵发黑，最后终究没能忍住，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
回程途中，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无法开口安慰沈厉川。
裴有志被赶去了另一辆车，因为现在所有人看到他都来火，恨不得把他打死出气。
连陆泓景跟陆时祈都觉得真相太惨烈了。
对裴慢慢来说，这是场阴差阳错的劫难。
但对父母来说，这才是真正堪称绝望的人间地狱。
陆时祈跟沈雾深一起分析作出这个猜测后，陆时祈都没了针对沈雾深的心思，此刻只为这样的真相感到遗憾抱歉。
回到家已是傍晚。
因为裴慢慢猜到了两个爸爸去做什么，凌玥跟忻艺也就没再避着他。
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立刻出门迎接。
“你们可算回来了！”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们失联了！”
“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怎么连个消息都不给人呢？”
直到他们下车走近，两个爸爸脸色不好看，两个孩子的脸色也不好看。
场面异常凝重。
事情似乎很不顺利，很不妙的样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凌玥走到陆时祈身旁，“时祈，怎么连你也这样了？”
“……”
对于凌玥的疑问，陆时祈也不知道能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叹了声气，很轻说道：“进去后再说吧。”
心头最不安的肯定是忻艺。
看到丈夫儿子这种模样，想也知道他们是知道了很不好的消息。
她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走到他们面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都找回悠悠了，再难的事情不都过去了吗……”
像是安慰丈夫，又像是在给自己做内心建设。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都已经没事了……”
看到满脸担忧的忻艺，看到十五年后失而复得的裴慢慢，沈厉川用力压制的情绪终究没能忍住。
一进屋，甚至都没力气再保持站立的姿势，直接蹲在地上，抱着忻艺跟裴慢慢嚎啕大哭。
凌玥被这阵势吓到，立刻看向陆泓景跟陆时祈。
结果一直跟他们不对付的父子俩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凌玥走到了另一边，将这边的空间——连同跟裴慢慢一起，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可见情况是真的很严重了。
他们走到另一边的房间内，门没全部关上，留了条小缝，观察外边的情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凌玥捶了陆泓景好几下，“你们倒是赶紧说啊，要急死我啊！”
陆家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显谁都不愿开口。
最后还是陆泓景承担了所有，将今天得知的所有信息跟猜测告诉了凌玥。
凌玥瞪大的眼睛再也没有合起来过，伸手遮住不自觉张开的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天呐……”
都不用再问沈厉川跟忻艺会有多煎熬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代入下自己，凌玥连捅死自己的心情都有了。
谁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竟是自己引狼入室，害得与孩子骨肉分离多年，还差点再也找不回孩子了。
就算知道错在司机保姆身上，可父母怎能轻易原谅自己呢。
尤其现在想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最可恨最歹毒的两家人，偏偏在那么多年前都死了。
“被车撞死真是便宜他们了。”凌玥皱着眉，恶狠狠地说，“像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谁说不是呢，哎。”
想说的话很多，可实在太过沉重，最后能出口的，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气。
沈厉川彻底失态。
跟裴慢慢相认后，他只在孩子面前红过两次眼眶。
他原本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在孩子面前落泪的。
因为能找回孩子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们还有更长的未来，应该积极朝前看。
可真相的暴露成了最后一击，让内心堡垒全面倾塌，先前的强行忍耐也随之崩溃。
在看到裴慢慢的那一瞬间，沈厉川是真的再忍不住，所有压抑的情绪变成泪水一起涌出。
沈雾深没有隐瞒，将他们今天得知的真相告诉了忻艺跟裴慢慢。
忻艺不敢置信，同样差点崩溃。
但大概是沈厉川已经哭得很厉害了，她反而没有落泪，只是伸手抱住裴慢慢，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的头发。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吓到孩子了。”
忻艺说话带着非常明显的哽咽。
之前一直是她看上去更情绪激动，更容易落泪的样子，可当丈夫承受不住真相的冲击时，她也能迅速坚强起来，成为家人的依靠。
她跟沈雾深一起将沈厉川扶了起来，让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沈厉川拉着裴慢慢的手，哭声里满是自责愧疚：“是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们找了这样的佣人。
如果当年他们不是那么相信司机保姆，给了他们单独接触孩子的机会。
如果那天他们能多留一个心思，再多找一个人跟着。
那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裴慢慢是不是不会再离开他们，能够在他们身边平安长大。
不用再受小时候那些辛酸苦楚，会一直是他们的掌上珍宝，金枝玉叶。
想象中的另一种可能性越美好，就显得无法改变的现实越残忍。
“好了，都过去了……再怎么样都过去了。”
忻艺心底同样充满怨念愤恨，恨不得撬开这些人的坟墓，把他们的骨灰全洒了，要不就拿去喂猪喂狗。
被车撞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沈厉川哭了很久，把所有压抑情绪发泄得差不多后，才渐渐平缓下来。
裴慢慢一直陪在沈厉川身旁，不是被沈厉川抱在怀里，就是被沈厉川拉着胳膊拉着手。
对比父母的绝望痛苦，他看上去稍微好些，但也有可能是被吓到，不止该作何反应了。
虽然他主动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可真知道后，大脑还是有段时间的发懵空白。
等沈厉川平复得差不多了，裴慢慢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至少他不认为这是父母的错，而是裴家夫妇跟当年的司机保姆太阴险黑暗，背地里来这种招式。
他努力挤出轻松的语气，看着沈厉川跟忻艺，带着玩笑的口吻：“……现在我知道，自己这么善良像谁啦，是像爸爸妈妈啊。”
沈厉川跟忻艺都看向他。
“因为你们很善良，当时还想着补偿人家……我想肯定是这样，所以老天才让我幸免于难，活了下来。”
他没用因祸得福的说法，因为他们都知道，后来那个小小的他，在几年内吃尽了苦头，压根算不上什么福。
可他将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归功于父母的善良，用这种方式安慰陷在巨大愧疚中的父母。
“虽然迟到十五年，但我还是回到你们身边了啊……”
“而且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年我也过得很好很好，你们都看到的。”
但怎么可能忘记呢。
即便真忘记了具体事项的细节，也不会忘记刻在心上的恐惧跟排斥。
知道真相后，裴慢慢对于裴家的厌恶仇恨简直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如果不是这户人家，他不用跟父母分离，不用遭受那些辛苦。
从出生开始，他就能过上自己小时最羡慕向往的幸福生活。
但都已经过去了。
比起回溯过往的辛苦，他更希望父母能从眼下的绝望痛苦中走出来。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沈厉川跟忻艺就越是心疼愧疚。
在裴家受尽委屈的是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艰难的是他——明明他才是最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那个人。
可他就像个温暖的小天使，没有流露丝毫对过往的不甘抱怨，还反过来安慰本该安慰他的父母。
第175章 第 175 章
真相残忍。
两家人的气氛为此阴沉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 陆时祈跟沈雾深不再互怼，陆泓景跟沈厉川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两对父子之间达到了想所未想的和谐境地。
但沉闷压抑过后, 一切还是得朝前看。
沈家会来这边就为两件事。
一是搞清楚裴慢慢的身世。
二就是想让裴慢慢逐渐接受适应这个真相。
现在身世搞清楚了, 裴慢慢也接受了真相，那么重新办理身份证明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于是他到底要不要跟沈家回首都，又是什么时候回首都——这两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也终于到了要面对的时候。
要说之前，裴慢慢还会因为舍不得陆家而感到犹豫纠结，但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
于情于理，他都该回沈家。
亲眼看到过沈厉川跟忻艺那么悲痛的模样，他怎么忍心拒绝他们, 不肯回到他们身边呢？
就算再舍不得这边的生活，裴慢慢也做不出这么狠心的事。
如果真留在这边，他只会觉得对不起亲生父母，他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裴慢慢提出了自己想法——他想等到陆时祈生日过后再走。
说是下个月，其实只差十来天。
这是个还算合理的时间要求，让裴慢慢一下割舍也不可能，双方家长都同意了。
陆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也不是现在才有的。
这十年来，偶尔想到裴慢慢的身世之谜，就会顺便设想一番他长大后可能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场景。
但过去的想象只归于想象。
在想象中, 陆泓景能将裴慢慢的亲生父母暴打一顿然后让他们人间蒸发。
现实是他被真相暴打一顿, 然后必须乖乖接受真相。
陆泓景跟凌玥只能自我安慰，互相安慰——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
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就当小家伙是提前几年去外面读大学了。
陆时祈还在国外念书呢，一年才回来几次, 他们不照样好好的？
况且跟陆时祈还有时差，平时想好好说句话都难。
跟裴慢慢可没有时差，他们可以天天发消息打视频。
而且普通节假日跟寒暑假都能回来，他们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过去看裴慢慢。
所以没事的。
真!的!没!事!的!
而陆时祈的成年生日本该大办特办，能多隆重就多隆重，偏偏撞上裴慢慢要离开的倒计时，正好给了陆时祈拒绝的由头。
他从小就不爱这样的热闹。
小时候能心安理得地当个小魔王，乱来也能被大人以“年纪小，不懂事”的烂理由糊弄过去。
长大就不行了。
都要成年了肯定更不行。
现在面对长辈，陆时祈必要时刻也得装乖装安静，不然就是忤逆造反了。
家长说要办，要用平常心面对裴慢慢离开的事。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伤心的事，小家伙是找回了亲生父母，他们应该为裴慢慢感到高兴才对。
要是取消了陆时祈的生日宴会，才显得这件事给他们留下过大打击，只会让裴慢慢心里更过意不去。
道理陆时祈都懂。
但他不想办，什么都是借口。
陆时祈硬说自己没心情，就是不想办，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地办宴会，就好像庆祝欢送裴慢慢离开一样。
虽然这两件事毫无关联，他这个理由显得非常强词夺理，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再不像的事情都开始变得像了。
代入之后，家长也觉得很没劲。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宴会还是要办，但取消了原定规模，没请那么多人。
只有两家关系稍好些的亲戚朋友到场，现场也并没有过分张扬，简单为陆时祈庆祝了一天。
饶是如此，陆时祈还是收到大大小小，难计其数的礼物。
最后这些礼物是裴慢慢拆的。
小时候的他很少收到礼物，很羡慕别人能拆礼物，所以最喜欢拆礼物，觉得收礼物是件很开心的事。
长大后再也用不着羡慕别人了，但这样的习惯爱好还是保留下来，依旧喜欢拆礼物时的期待好奇感。
至于陆时祈本人，已经忙着去考驾照，只觉得生日宴会是白白浪费了他一天的时间。
陆时祈在国外还是去年就有驾照的，平时上下学早就是自己开车。
回来后受到年龄限制，家长不允许他无证驾驶，陆时祈觉得想去哪里都不方便，麻烦得很。
虽然他在这里也再待不了很久，过段时间就要走了，但能开一天是一天。
报名是早报好的，科目一也早过了，考试那几个项目更是练得闭着眼睛都能开过的程度。
等身份证上的成年生日一过，陆时祈花了两天时间，轻松就把驾驶证拿到了手。
而距离裴慢慢跟沈家回去的日子，此时仅剩两天。
陆时祈肯定要让裴慢慢先坐一回自己的车，于是两人约好偷偷去看次日出。
凌晨三点，陆时祈摸黑，正大光明走进裴慢慢房间，试图将熟睡中的小家伙摇醒。
这段时间裴慢慢一直睡得不好。
发烧闹肚子把他折腾得不轻，好不容易恢复了，又因为要回首都的事情而焦虑。
白天面上没表现出来，其实私下每晚都愁得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
或许是没做好准备所以不安，或许是要改变过往的熟悉一切，步入陌生环境所以害怕——总之就是焦虑，夜里常常失眠，还总是惊醒早醒。
唯独要跟陆时祈出去看日出这天，他罕见睡得不错。
本来裴慢慢是不打算睡觉了，反正他也睡不着，凌晨三点又要起来，准备打游戏看电视消磨时间，直接熬到三点。
但熬到一点左右，突然有了睡意。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着眯一会儿也行，两小时后肯定能醒来，于是这么放心地眯了过去。
然后眯过头了。
眯得太深，彻底醒不来。
连陆时祈进他房间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吵醒，埋头埋脑睡在被子里，睡得一动不动，非常安详。
“慢慢……悠悠，沈悠悠……沈慢慢，裴慢慢……”
为了帮助小家伙尽快适应原本的真实身份，现在他们都尽量叫回他原名。
更主要也是对裴家的好感度降至负数。
要不是叫了裴慢慢这么多年，对这个姓氏带了点小家伙的滤镜，他们都不愿让这个字从嘴里出现。
所以称呼小家伙的方式一下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每天换一个，一周都能不重样。
刚开始还觉得“沈熙悠”这个名字别扭，叫着很陌生。
但将名字跟裴慢慢的模样对起来就好了，叫得次数多了，也开始觉得“悠悠”不错，挺适合裴慢慢的。
陆时祈没开房间的大灯，怕太刺眼，只按亮了床头灯。
橘色昏暗的灯光小范围亮起时，他最先看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
那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可伸手拿到面前仔细看，陆时祈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是裴慢慢小时候最宝贝的那张假照片。
竟然还留着？
陆时祈都有多少年没见到这张照片，还以为早被裴慢慢扔了。
没想到裴慢慢一直留着，时至今日仍能出现在床头柜上——说明睡觉前，小家伙还看过这张照片。
时隔经年，照片泛黄得厉害，里面女人的表情已经看不清。
而且照片上有几道很明显的裂缝，一看就是被暴力撕开过，最后又粘连起来，还特意压上了一层塑封膜。
看到这张照片，陆时祈就会想起裴慢慢五岁那年，为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独自穿行深林五公里的事。
他没忘记这件事。
裴慢慢本人就更不可能忘。
所以裴慢慢留着这张照片做什么？
难道对他还有另外的意义吗？
陆时祈猜不透。
但他知道做哥哥也要有边界感，裴慢慢已经长大，如果他不愿意提及，自己最好别问。
陆时祈将这张照片放下，继续叫裴慢慢起床：“说好去看日出，你不去了吗，要不要起床？”
“猪宝。”
“陆小猪。”
称呼又多两个。
“唔，唔……去的……等等去的……”
裴慢慢终于有了反应，脑子还算清楚，至少能听到陆时祈在问什么。
但嘴巴是应着，实际行为却是在床上转了个身继续睡，连眼睛都没睁开。
“……”
看着裴慢慢这模样，陆时祈属实无奈。
也不好说他是在赖床。
时间是在凌晨三点，无法起床实在太正常了。
这种情况下，裴慢慢还能明确回复“去的”，陆时祈已经谢天谢地。
问题不大。
先出门了再说，人可以在车上慢慢醒。
陆时祈直接将裴慢慢盖着的被子掀开。
但看到他穿着的还是小企鹅睡衣后，心头几秒空白停顿，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裴慢慢肯定不像小时那么痴迷小企鹅了，但这部动画片不仅是他美好的童年回忆，也是至今为止的看剧下饭菜。
所以他还是会去买很多小企鹅周边产品，就像成了一种日常习惯，很难改变。
陆时祈总不能让他穿着这套睡衣就出门吧？
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虽然近两年没什么影视作品，可好歹算个小明星，穿成这样出门要被人遇上，那能像话吗？
陆时祈默默叹了声气，走到裴慢慢房间的衣柜前，移开柜门，决定还是先给他换套衣服。
矜贵傲慢的大少爷，在外冷淡桀骜，高高在上，在家伺候裴慢慢却很老练，可谓得心应手。
谁叫裴慢慢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呢。
给人换衣服穿裤子，再捏着脚腕套上袜子。
前后不过几分钟，就能把还在迷迷糊糊中的裴慢慢扛出门了。
第176章 第 176 章
裴慢慢迷迷糊糊的, 知道陆时祈在帮自己换衣服穿袜子。
但他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来自陆时祈的伺候服务，全程没有睁眼，就这么让陆时祈将自己抱上了车。
车子行驶二十多分钟, 裴慢慢才渐渐有了连接现实的意识。
知道他们出门了, 车子都已经发动了。
可他睁不开眼。
身体就是很疲惫。
所有外界声音传到脑内都是轻重失调的，左脑重右脑轻，右脑摇左脑晃。
直到突然有声鸟叫贴着车窗而过，他似乎还听到轮胎急刹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唰的一下就清醒了。
是幻听。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光线浅弱昏暗，一睁眼，都分不清是入夜之后, 还是黎明之前。
哪里会有鸟贴着车窗飞过。
车子行驶也很平稳，压根没有急刹。
裴慢慢脑袋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看着陆时祈的侧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发呆。
陆时祈当然知道他醒了，但也没有说话。
安静流淌十来分钟后，裴慢慢终于开口：“……哥哥，我饿了，我想吃面包。”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可以说是一个有点任性过分的要求了。
但在陆时祈面前, 裴慢慢就是最放松最敢提要求的。
也很自然自信地相信着陆时祈，觉得陆时祈就是有本事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果然, 陆时祈没有让他失望。
将中央扶手箱一开，里面装着好几个面包。
“猜到了你会饿, 还真准备了。”陆时祈语说，“昨天家里西点师做的，你应该喜欢。”
裴慢慢眼眸瞬间亮了：“……哇，哥哥，你竟然真准备了面包，你好像有超能力。”
陆时祈的语气有点无奈，但又透着轻快：“边上有水，后面冰箱里有牛奶，要喝自己拿。”
“好。”
裴慢慢清醒多了，对于这辆车，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父母送给陆时祈的成年礼物，早早就停在了车库里，裴慢慢已经参观过好几遍。
“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电视。”
副驾上的电子屏幕很大。
裴慢慢摇摇头：“我不想看电视，我想跟你说说话。”
“……”
小嘴很甜，说是这么说着。
但裴慢慢没有主动打开话题，而是翻起了旁边的小面包，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过都是家里做的，没有分别标注口味，从外面看也很难分辨内馅。
陆时祈余光瞥见他为难挣扎的模样，问道：“……怎么了？面包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在看，能不能看出里面的馅料……现在这样一点看不出……”
“……”
陆时祈浅浅无语一秒。
又觉得为这种小事纠结的裴慢慢有点可爱。
“挖开看看。”
裴慢慢问：“万一不是我想吃的口味呢？”
“那就放着，继续找你爱吃的口味。”
“不要。”裴慢慢拒绝了，“这样好浪费，面包是无辜的。”
陆时祈一笑：“那我来吃，这样就不浪费了吧？”
“……”
这样是不浪费了没错，可也让裴慢慢惊讶地瞪大了眼，觉得陆时祈是不正常了。
事实上，陆时祈还真有点不正常了。
大少爷从小成熟并热衷于装酷，装到这把年纪，已经像呼吸一般融入生命，这辈子基本这么定了。
这段时间看似风平浪静，表面对裴慢慢要回去这件事持冷静理智态度。
其实内心超级在意，狂风暴雨浪起千层，已经在崩盘的边缘大鹏展翅。
有时陆时祈都怀念小时候那个自己，能随心所欲，尽情冲动无畏。
遇上这种事情，小陆时祈是绝对不可能让小裴慢慢走的。
才不管背后有多少挣扎苦衷，他只坚定一个心里想要的结果，其余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可成长让他学会了克制。
他必须要为裴慢慢考虑，不能只顾着自己。
这样逼迫自己的下场，就是让他不正常了——外在体现愿意主动吃东西了，还是裴慢慢都不想吃的口味。
对裴慢慢来说，这也跟恐怖故事没什么区别。
注意到裴慢慢的震惊怀疑，陆时祈继续伪装正常：“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很不对。
裴慢慢说：“……你竟然会吃东西了！“
歧义有点大。
陆时祈说：“好歹我也是个活人，不吃东西会死的。”
“……我的意思是，你平时都吃得很寡淡，很少吃这类东西吧。你说过，你不喜欢的。”
陆时祈反问：“所以有我特别喜欢的那类东西吗？”
“……”
那好像也真没有。
正好是等红灯的间隙，陆时祈扭头看向裴慢慢。
显然他被自己的提问难住，正震惊眨巴着自己那双大眼睛，看上去就像只蜜袋鼯，茫然又可爱。
陆时祈笑了笑：“所以你放心吃吧，要是拆到不喜欢的口味，我来吃。”
这回裴慢慢就没那么多话了，乖乖点头答应：“好。”
好在运气不错，第一个就拆到了自己喜欢的口味，是蛋黄肉松馅的。
咬下一口，裴慢慢表示心满意足。
大部分面包都是甜口，他此刻心里就是想吃口咸的，结果还真吃到了。
“哥哥，这个是蛋黄肉松的，不是甜的，不会腻，你要不要尝尝，我跟你一人一半。”
“不用，你自己吃。”
“尝尝吧，真好吃的。”
裴慢慢刚清醒，肚子又饿，一口咸咸的面包下肚，整个人就像从头被注入了新鲜活力，美味值因此翻倍。
明知道陆时祈大概率不会吃，就算吃了，也肯定尝不出他嘴里的味道，可他还是想让陆时祈尝尝，反常地想要强迫陆时祈。
表面上和平安然，实际各有各的慌张。
陆时祈都不正常了，裴慢慢只会更糟糕。
总有种很微妙的紧迫感，好像现在必须跟陆时祈分享这一口，否则以后再也分享不到了。
陆时祈真不想吃，但也不想拒绝裴慢慢，只好说：“我开车，没手吃。”
下一秒，裴慢慢就把面包递到他嘴边了。
裴慢慢说：“那轮到我为您服务。”
出门前都是陆时祈帮他换的衣服了，现在轮到他喂陆时祈吃东西。
很公平，没有毛病。
“……”
裴慢慢都亲手递到嘴边了，陆时祈很难再拒绝。
最后只能张嘴咬了一口。
味道竟真不错。
陆时祈说：“……嗯，不错。”
裴慢慢就像是自己受到了莫大夸奖，脸上的笑意更甚：“是不错吧，我很喜欢现在这个西点师，她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而且不放那么多糖跟油，吃了胃也不会难受，要是——”
话音顿住，戛然而止。
——要是走的时候，能把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裴慢慢没有说下去。
陆时祈问：“要是什么？”
裴慢慢忙道：“……要是人能吃不胖就好了，我可以一天吃十个。”
说罢，裴慢慢又低头咬了一口。
再递到陆时祈嘴边：“哥哥，我们一起吃吧，难得你说还不错呢。”
“……”
陆时祈骑虎难下。
他的称赞发自真心，可没想到裴慢慢恩将仇报，竟还要他再多吃几口。
陆时祈又不能拒绝。
心里装有同样微妙的紧迫感，好像错过这一刻，以后就很难再有裴慢慢会这样喂自己吃东西的机会了。
于是陆时祈又咬了一口。
到第三口，陆时祈开始在心里辱骂这只面包，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就变难吃了？怎么还这么大，怎么吃都吃不完啊？
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最后还是一起吃完了这只面包。
陆时祈的难得配合让裴慢慢心情不错，就是吃完后又开始略微伤感——能跟陆时祈分享一只面包真的很难得，却发生在他要离开前，以后这样的机会更少了。
裴慢慢的脑袋全程靠在座椅上，吃完面包后也没别的事做，就这么盯着陆时祈仔细观察，眼神直勾勾的，似乎要把陆时祈脸上的毛孔都看穿。
陆时祈想无视都难，这眼神实在给他造成不小压力。
陆时祈问：“你盯着我做什么，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裴慢慢张口就来，“观察你很有趣。”
“……”
也就裴慢慢敢这么说了。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什么罕见的野外生物。”
虽然陆时祈不是野外生物，但眼前的场景确实罕见。
裴慢慢就是第一次在现实见到陆时祈开车，感觉很特别。
无视了陆时祈说的话，裴慢慢只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哥哥，你开车的样子真帅。”
“……”
前一秒还像野生动物观察，这一秒又是真帅了。
裴慢慢说：“你这样好像一个大人。”
陆时祈没忍住笑了：“已经是了，好歹我成年了。”
以前裴慢慢对时间的流逝没什么太大感触，总觉得在陆家的十年很短暂，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直到要分别的时候来临，这才有了实感，重新审视了时光的流逝。
陆时祈都十八岁了，是个能自己开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大人了。
他的真实年龄也要再大一岁，现在是十六岁了。
时间真过得太快了。
跟亲生父母相认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结果陆时祈的生日都已经结束。
而再过两天，自己就要跟亲生父母回去了。
裴慢慢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到分离的话题，实际上真的很想问问陆时祈——他走后，陆时祈会想他吗？
虽然他能猜到答案，陆时祈肯定会想他。
可他还是想问，就是想亲耳听一遍确认的答案。
但也是因为知道答案，明白再问不过增加伤感，所以他将这个想法强行压在心下，自我安慰：没事的，又不是永别了，更不是一刀两断连联系方式都没了，以后他还是能经常回来的啊。
车程一个多小时。
这个点路上的车很少，他们来的又是郊区，道路特别顺畅，红绿灯也少，全程疾驰。
等抵达目的地时，裴慢慢已经完全清醒。
时间是四点半。
天色开始有点微微亮，可以分辨是黎明日出的光线了。
他们没坐在车内等日出，而是直接下了车，裴慢慢在无人沙滩上跑了几步，张开双臂感受黏糊糊的海风：“风好大，好凉快啊——好舒服啊，好久没来海边了——”
从封闭的车内空间转移到宽阔的海边，海风吹走心头不少郁结。
裴慢慢笑着：“好像在做梦一样。”
陆时祈走到他身侧，也笑：“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来海边看次日出罢了。”
“不夸张。”裴慢慢说，“只有我们两个一起来，这就是第一次啊。”
也是。
一直等陆时祈成年，拿到了驾照，他们才有了这次单独来海边的机会。
“哥哥，我们在海边走走，你背我吧。”
心里暂且认定以后机会越来越少，裴慢慢就控制不住想多留点回忆。
于是又开始强迫陆时祈。
小时候都不会像这样耍赖撒娇，此刻倒是得心应手，就差跟个小弹簧一样在陆时祈身边蹦跶了。
“你背我吧你背我吧你背我吧。”
“……”
“你会背我的，对不对？”
“……”
裴慢慢这么强烈要求，还又跟蜜袋鼯一样盯着自己了，陆时祈能说什么，难道真能狠下心拒绝吗？
最后只得答应，半蹲下让他趴上自己后背：“……行了行了，上来吧祖宗。”
但陆时祈也偷偷使坏，起身的时候故意颠了一下。
“啊！”
裴慢慢没有防备，赶紧抱住陆时祈脖子，听到陆时祈坏笑，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
陆时祈大大方方：“对，故意的。”
于是裴慢慢抱住脖子的双臂向后紧了紧：“勒死你！”
陆时祈能屈能伸：“好好好，我错了，别真把我勒死了。”
要让陆时祈相识的朋友同学看到这幕，肯定不敢相信他在家会是这种温柔耐心的哥哥形象。
裴慢慢要背就背，要走就走。
真这么背着他，缓缓在沙滩上前行。
“哥哥，我可以拍照片发朋友圈吗？”
裴慢慢很尊重陆时祈的个人肖像权。
如果陆时祈同意，他就正大光明地发。如果陆时祈不同意，他就把陆时祈屏蔽了再发。
但陆时祈懂他这些小心思。
一般这么问的时候，就代表他心里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
陆时祈说：“可以。”
裴慢慢双手垂在他脖子两侧，晃了晃脚，开始得寸进尺：“那可以在你的朋友圈里也发吗？我觉得你也是时候更新下朋友圈了。”
“可以。”
但到这里，陆时祈已经发现裴慢慢有点不对劲了。
从车上硬要他吃那个面包开始，到现在又要他背，又要他发朋友圈——很明显都是反常行为。
陆时祈正打算旁击侧敲地问问，结果裴慢慢先道：“哥哥，你这么背着我在海边走，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白血病的恩熙哦。”
陆时祈一顿：“……什么？”
这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裴慢慢还以为陆时祈不知道恩熙是谁，特意向他解释：“就是《蓝色生死恋》的女主啊，她得了白血病，最后就是她哥哥背着她在海边走，走着走着她就死了。”
“……”
“哦对了，她哥哥就是男主角，但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女主是小时候被抱错的孩子，长大后他们互相喜欢对方，但导演硬是不让他们在一起。”
“……”
“这还是我跟闻闻一起看的，上课也不敢戴耳机，就这么静音看完了整部剧……难怪那时我们成绩差，确实是我们自己的责任。”
“……”
裴慢慢话音落下，人也一起被陆时祈放到了地上。
陆时祈按了按脑门，时常会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裴慢慢交流而头疼。
“……哥哥？”
“自己走。”陆时祈语气怪严肃的，“省得你胡说八道。”
“……”
裴慢慢眨眨眼，不明白陆时祈为什么突然严肃，他也没说什么啊。
小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他明明这么舍不得陆时祈，结果陆时祈却好像在凶他。
“哦，好吧……那我自己走。”
哼。
自己走就自己走。
第177章 第 177 章
裴慢慢不知道陆时祈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
他们不是好好在聊天吗？
气氛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前一秒还好好的, 突然说凶就凶？是自己哪里惹他不开心了吗？
裴慢慢当然会觉得委屈，也觉得困惑，因为他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因为在车上强行让陆时祈吃的面包吗？还是非要让他背自己？还是想让他发朋友圈？
还是说……本来一样一样没什么, 是这三样全加起来, 终于让陆时祈不开心了？
好吧……
要求这么多可能是他不对，但陆时祈要真不愿意的话，拒绝就好了呀。
他为什么要答应？
又在答应了之后生气呢？
裴慢慢承认自己提的要求有点多，按陆时祈的性格，生气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可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吗？
他都要走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呢？
小少年的心思沉重，想得多，并且更多偏向不安的悲观。
被陆时祈这么一凶, 多日来压制的委屈忧思就有些压不住了。
本来全挤在体内，挤得满满当当，撑涨每一个细胞，现在就像被戳破个洞，霎时找到了发泄出口。
裴慢慢走在陆时祈身边，大概比他慢半个脚步，抬眼看到陆时祈线条分明又凝重严肃的侧脸，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然后直接蹲下了身，委屈地掉起眼泪。
陆时祈被吓一大跳。
连忙紧跟着蹲下：“你怎么了, 哭什么？”
裴慢慢眼眶底下一片红, 浑圆的泪珠一颗颗往外落。
虽然没有嚎啕大哭，但抽泣哽咽明显, 语气更是委屈到不行，就这么直视着陆时祈, 控诉道：“……你凶我！”
虽然这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原因是他内心过多的沉重不安。
对现在的不舍，对未来的迷茫。
陆时祈直呼冤枉：“……我怎么凶你了，我没有啊。”
裴慢慢更大声，斩钉截铁：“你有！”
“……”
“不背就不背！你不答应就好了……为什么答应了，又要跟我生气！”
陆时祈更冤枉了：“我没有生气。”
裴慢慢也更坚定：“你有，你凶我了！”
“……”
好了，这就陷入无限死循环了。
但这也是裴慢慢跟沈家相认以来，第一次在陆时祈面前这样哭。
不是出于悲伤或害怕，而是带了种任性的，孩子气的，甚至有点无理取闹的，发泄的哭。
没有理由。
他就是要哭。
反而莫名让陆时祈有种心安感。
因为这段时间裴慢慢表现得太好了，好到都快不像他了。
眼下终于是他该有的模样。
是该这么发泄一下。
陆时祈想了想：“我不背你，不是不想背你，是因为你联想能力太乱来，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
“……”
裴慢慢正红着眼眶掉眼泪，模样可怜兮兮引人心疼。
但说话语气又如此坚定，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的样子。
两者相加，就成了可爱的好笑。
陆时祈没敢笑。
这种时候要笑一下，那他就真罪大恶极了。
“你趴在我背上，突然说自己像白血病人，还走着走着就死了，你让我怎么背得下去？”
“我——”
裴慢慢一顿，想说着这又怎么了，不过是影视剧本，又不是真实的。
可带入陆时祈再想，自己确实说得突然，站在他的立场上，好像是挺渗人的……
但哭都哭了，控诉也控诉了，怎么能承认是自己想多的错呢？
那多尴尬啊？
都对不起他流的这些眼泪！
裴慢慢抽着鼻子，看向陆时祈的眼神没刚才那般坚定了，语气仍在逞强：“……你迷信！”
他说：“……迷信不可取！你还是大学生呢，应该破除迷信！”
“……”
陆时祈看到了裴慢慢眼神里的几丝尴尬跟死不承认。
或许是眼眶里含着泪水，又透着水汽的红，所以无论搭配什么样的神情，都让人觉得好看。
也很可爱。
好像夏天的荔枝，像水蜜桃，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所有一切甜的，可口的食物。
陆时祈盯着裴慢慢的脸，视线在他五官上游走。
最后落在那张一开一合，用力做着控诉的嘴巴，突然有股很可怕的冲动——他想亲上去。
这股冲动震慑大脑且无法转移。
后来陆时祈都没听清裴慢慢在说什么，就只是这么盯着他的嘴。
任由脑内这股从未有过的恐怖冲动裹挟理智，操控躯体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等陆时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用指尖抬起裴慢慢的下巴，整张脸睁眼凑近，在裴慢慢的额头落下一吻。
很迅速的一个动作。
也是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带着微凉的温度，柔软相贴，好像还能尝到空气里海风的味道。
谁都没来得及反应。
意识到陆时祈是亲了自己时，裴慢慢倏地睁圆了双眼，嘴里的所有控诉戛然而止。
陆时祈也顷刻清醒，空白的耳内回归万物声响。
但风止了，海水停滞了。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定格，迅速消散倾塌，只剩他们完好无损地蹲在废墟中央。
几秒后，自然冲破禁锢，时间继续向前行驶。
倾塌的世界重新拼凑完整，回归他们所在的现实，海风吹过，海浪拍打都重新有了声音。
裴慢慢往后移了下脑袋，分开彼此的距离，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哥、哥哥？”
陆时祈彻底清醒。
眼眸里闪过几丝罕见的慌张。
心跳快到可怕。
这辈子做过无数不计后果代价的事，却没有一件像现在让他这么紧张。
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连掌心都捏出了汗。
他疯了。
他绝对是疯了。
但慌乱无措一秒后，陆时祈又迅速恢复冷静。
没事。天才都会有点疯感。
他疯了也很正常。
这一刻最庆幸理智没有彻底离家出走，留给陆时祈最后的余地是他好歹没有真对着裴慢慢的嘴亲下去。
否则他也没办法解释了。
陆时祈强装镇定，脑内快速拼凑出数十种用来狡辩掩饰的词句理由。
等到开口时，理直气壮，仿佛这一下是他理所当然该亲的。
“我是心疼你，别哭了。”
“……”
陆时祈说话坦荡，眼神坦荡，表情更是坦荡中的坦荡。
好一个坦坦荡荡的好哥哥。
裴慢慢睁着眼睛，此刻对一切感到茫然，胸腔内的心跳快到不像话。
可对上陆时祈的脸，根本找不出任何可疑的其他理由。
被亲的是额头，熟透的是头顶。
裴慢慢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在向上蒸腾热气，但还是坚持用这样的脑袋瓜子思考陆时祈的反常行为是为什么。
或许就是个安慰的吻吧？
就像陆泓景还是会亲他一样，就像他跟陆时祈见面会拥抱一样……只是从小遗留下来亲密习惯吧？
小时候他们更加亲密无间，还经常一起洗澡……所以这很正常，根本算不上什么反常，最多只是现在不大常见的行为，对吧？
“而且最近我也有点烦躁。”
见裴慢慢不言不语，保持沉默，陆时祈就当他是默认了自己说法，继续说下去。
“虽然知道你回沈家是正确的选择，可还是会舍不得。”
再百分百装酷就没必要了。
总得透露点真实的心声，用来解释他刚才出格的行为，掩盖此刻内心的慌张。
“我会想你的。”陆时祈说，“你呢，回去后就有亲生哥哥了……还会像之前那样，天天跟我打视频吗？”
而陆时祈的真心，正好是裴慢慢想要的满分答案。
他还没问呢。
可他内心最想要的，就是陆时祈的会想念跟不舍啊。
“哥哥……”
这回换裴慢慢伸手抱住了陆时祈。
不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相近，裴慢慢拥抱的冲击力也不小。
往前一扑，陆时祈就这么坐在了沙滩上，裴慢慢也被带着倒下，自己成了鸭子坐。
本该是个比亲吻更难以解释的亲密行为。
但裴慢慢大哭起来，眼泪冲刷了暧-昧，刚才因为过度震惊而停下的哭泣超级加倍，真成了嚎啕大哭。
他扑在陆时祈怀里，呜哇哇呜的，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
“呜呜呜，窝，窝也会想泥的——”
这下是真叫人心疼可怜了。
陆时祈抱着他，轻抚拍着他的背，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虽然心脏跳动的频率还是不正常。
陆时祈很认真地觉得，自己应该真是哪里出问题了。
……
最后海边日出看了半个寂寞。
等裴慢慢嚎啕大哭结束，正好是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来的时候。
因此日出看是看了，但裴慢慢正在缓平情绪的阶段，彼此之间没什么言语交流。
裴慢慢的脑袋垂落在陆时祈肩膀上，默默看着太阳升起。
等太阳完全升起后，他们就回去了。
到家才七点左右，家长都还没起床。
陆时祈跟裴慢慢便没制造出多余动静，回房间睡起了回笼觉。
裴慢慢没回自己房间，而是跟去了陆时祈的房间睡觉。
大哭耗能，裴慢慢感觉灵魂都哭成了空壳，又将埋藏的真心话都说出来，这种时刻就会比平时更粘人，更需要陆时祈在身边。
反正陆时祈不在家的时候，他不仅常常霸占陆时祈的房间，还乱穿陆时祈衣服，所以进陆时祈房间跟回自己房间一样，来去自如。
洗了个澡，套了件陆时祈的衣服，最后钻进陆时祈的被窝，两眼一闭就是睡。
大概也是哭泣释放了近期心头的所有焦虑，身边又有陆时祈陪着，这一觉裴慢慢睡得无比安然，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中途连梦都没做。
醒来陆时祈已经起床，正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看上去很认真地对着电脑修改论文。
阅读灯是暖黄色的光线，照在陆时祈侧边，将他照出了一种罕见的柔和。
——这么好的场景，不偷拍一张就可惜了。
裴慢慢这么想着，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小心翼翼去摸床头的手机。
他醒来的动静很小，陆时祈也很专注自己的事情，真没发现他醒了。
就是裴慢慢在床头一阵摸索，没能摸到自己的手机，而是将陆时祈的手机摸了过来。
那时裴慢慢也没想太多，摸到谁的手机就是谁的手机吧，毕竟他要搞偷拍，在被陆时祈发现之前拍好才是硬道理。
裴慢慢知道陆时祈的锁屏密码，轻松解锁。
就是刚打开相机，正偷偷摸摸地对准陆时祈，一条新的消息突然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裴慢慢没有偷看陆时祈消息的癖好，只想赶紧将自己的照片拍好。
但上移这条阻挡屏幕的消息时，真是不小心手滑点了进去，于是在裴慢慢又紧张又心急的情况下，屏幕愣是跳转去了微信。
：【今天是我生日啊，你不会忘了吧，现在都没有给我生日祝福！】
开屏又是这么一条消息。
裴慢慢不想看到都难，谁叫他刚好认识这些文字，只一眼，就将消息看全了。
当场对着这样的文字陷入沉默，忘记了自己还想偷拍陆时祈的事。
……这人是谁？
国内的朋友，还是国外的同学？
语气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微妙的……亲近？或者亲密？
能用这样的语气跟陆时祈说话，关系应该还不错？
陆时祈没有备注真实姓名，裴慢慢只能看到对方的昵称是个符号，连猜测的对象都没有。
而整个手机屏幕上，必然不会只有一条消息。
在这条文字上面，还有另外几条陆时祈并没有回复的消息。
：【早安，今天做了牛油果三明治】
：【图片】【图片】
：【超级好吃，下次给你带！】
看来是国外的同学了。
裴慢慢知道自己不该看的，这是陆时祈的个人隐私，他这么做很不道德。
可对方发来的文字消息实在太微妙了，让裴慢慢不自觉开始好奇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手指点住屏幕，不受控制地往上下拉。
就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他已经无法停止。
：【公寓突然停电，只好来隔壁的咖啡店】
：【一个人在国外好无聊，你能不能早点回来陪我】
：【妈的隔壁白皮猪又开趴，动静跟在□□一样，我他妈真的好想报警】
：【你不在我都没动力学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有没有考虑过早点回来[可怜][可怜]】
陆时祈的回复很少。
相较于对方好几条好几条地连发，陆时祈不仅回复简洁，而且隔着相当分明的时差，有时过了一天才回，有时压根不回。
回了的消息也给人一种已读乱回的感觉。
：【别说脏话】
：【跟谁学的，不文明】
：【刚看到】
：【刚在忙】
：【不会提前】
：【有点忙】
从陆时祈的回复来看，两人又不像是有多余关系的样子。
如果陆时祈回复自己消息也是这种态度，裴慢慢怕是玻璃心早碎了一地，并且再也不敢给陆时祈发消息了。
可对方根本不受陆时祈的态度影响。
不管陆时祈有多冷淡简洁，对方看上去始终是活力满满，积极又乐观的模样。
所以到底什么关系……
如果陆时祈现实也对这个人这么冷淡，对方还能像这样坚持不懈地发消息，甚至主动讨要生日祝福吗？
裴慢慢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这些东西，陆时祈都成年了，就算真谈恋爱，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心腔莫名泛起一股酸涩感。
脑内记忆更是自动切换到了早上的画面，停留在陆时祈亲他额头那幕。
等等——
不对——
这幕突然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裴慢慢怀疑陆时祈这一下没把自己亲聪明，反而是把他为数不多的聪明都亲没了，把他亲傻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设想陆时祈在这方面的事，可早上被那么亲了一下，现在突然就满脑子都是了。
“你在看什么？”
直到陆时祈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裴慢慢才意思到自己出神多严重，连人走过来了都没发现。
“我……”
手里还拿着陆时祈的手机。
完全就是当场人赃俱获的程度。
虽然压根没人来戳他穿什么，可裴慢慢就是有种被戳穿了什么的恼羞成怒感。
于是干脆将手机怼到陆时祈面前，恶人先告状：“……这个人是谁啊？”
直接略过他偷看陆时祈手机这步，进入质问环节。
陆时祈却也没介意，瞥了一眼，表情不变：“同学。”
“……只是同学吗？”
“只是同学。”
这样的回答让人满意又很不满意。
裴慢慢更偏向不满意：“……男的女的？”
“男的。”
“……他给你发好奇怪的消息？他为什么要给你发这些消息？”
陆时祈无奈一笑：“这得你去问他，我怎么知道。”
裴慢慢抿抿嘴唇，想问这人是不是喜欢你，在追求你——却又不敢问，不好意思问。
“怎么了？”
裴慢慢问完了，就轮到陆时祈问了。
“他给我发什么了，哪些消息让你觉得奇怪了？”
“……”
“我们应该没说什么吧。”陆时祈问，“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
偷看人手机本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一旦让陆时祈掌握话语权，裴慢慢就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了。
“我，我……”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好在这时，陆泓景的电话如救命稻草一半来临。
陆时祈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要不是裴慢慢用手拿着，还真会错过这个天赐的好机会。
“是爸爸的电话！”
裴慢慢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免提接听。
下一秒，陆泓景的声音响起：“时祈，你起来了吗？”
陆时祈还没回答，沈厉川的声音宛如背景音一般，先从陆泓景电话那头传出。
“慢慢不见了，他不在房间里！”
“打他电话没接，发他消息也没回，他不见了！”
“整个房子都找遍了，他消失了！他会去哪里！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
“……”
两人对视一眼，陆时祈冷静地说：“他在我房间。”
“……”
“……”
电话很快就被切断。
不出三秒，门口走廊传来咚咚咚巨响走路声，跟怪兽入侵宁静的乡下小镇一样。
接着陆时祈的房门从外面被暴力打开，沈厉川人没出现，声音先飘了进来：“慢慢真在这里吗，慢慢他——”
看到眼前的场景，沈厉川顿住了。
陆时祈说裴慢慢在他房间，沈厉川也没想到裴慢慢是在他房间里睡觉。
此刻小家伙窝在床上，明显穿着是陆时祈的衣服，黑色短袖宽松到不像话，领口漏了一大块。
陆时祈倒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边，还跟裴慢慢保持了一定距离。
很怪。
以沈厉川的视角来说，就是很怪。
但陆泓景紧随其后，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语气还有点嫌弃沈厉川小题大做。
“我说没事的，慢慢肯定不会乱跑，八成在这里。”
“你看看，这不在吗。”
“真不知道你瞎担心什么。”
第178章 第 178 章
因为沈厉川跟陆泓景的闯入, 裴慢慢跟陆时祈的对话被迫打断，裴慢慢暂时得救。
但相对的，他也失去询问的机会, 不能知道给陆时祈发消息的到底是谁, 对方跟陆时祈又是怎样的关系。
沈厉川不动声色，视线已经在陆时祈跟裴慢慢之间来回切换好几次。
虽然陆泓景的反应很平静，仿佛这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落在沈厉川眼里，他们就是有点超出寻常范围的亲密了。
正常兄弟会这样吗？
一个十六岁，另一个十八岁，两人还睡一张床？
哪有这么大了还一起睡的？
就算一起睡勉强能忍，可裴慢慢还穿着陆时祈的衣服, 还穿成这种这样？
沈厉川感觉脑内有什么警报正在拉响。
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哥哥弟弟没错，但归根到底，他们并不是亲生兄弟。
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一下吧？
沈厉川的身份足以让他对此说些什么，实际却很难开口。
因为在他们相认的前十年，裴慢慢跟陆时祈就是这样的生活模式。
而他们的另一对父母，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沈厉川也只好先进行表面伪装：“……在家就好，没事就好。”
“这个点了你还没起，就去你房间看了看，结果不在……还联系不上你，我就有点慌了。”
裴慢慢心里又酸酸的。
尽管谁都没说, 但心里都对回去这件事有着担忧。
裴慢慢舍不得陆家, 沈厉川跟忻艺也生怕裴慢慢反悔，突然就不肯回去了。
裴慢慢没说他们早上去看日出的事, 家长知道怕是又要做多余的担心。
便道：“我昨晚失眠，睡不着, 就来找哥哥一起睡了……睡得比较晚，所以现在才醒。”
沈厉川还是没忍住。
虽然不能要求什么，可旁击侧敲地问问总没事，于是带着玩笑语气地说了句：“都这么大了，你们俩还这么黏糊？”
结果陆泓景抢答了这个问题。
多少带点炫耀的含义——对啊，裴慢慢跟陆时祈关系就是好啊，裴慢慢在他们家就是很受宠。
“这算什么黏糊，就一起睡个觉罢了。”陆泓景道，“小时候那才过分，两人洗澡都要在一处……时祈刚出国的时候，慢慢可舍不得，天天跑他房间抹眼泪。”
“——爸爸！”
裴慢慢连忙制止陆泓景的胡言乱语。
家长眼中的可爱事迹，对孩子本人来说很可能就是一桩黑历史。
原本裴慢慢是不想在沈厉川面前喊陆泓景“爸爸”的，这段时间也确实真做到了，可谁叫陆泓景突然对着他的黑历史开挖，裴慢慢就忍不住了。
结果却是让陆泓景更得意了。
陆泓景满意地应了声：“诶。”
很难说是不是故意在沈厉川面前嘚瑟炫耀。
“……”
裴慢慢快速意识到了这点：“你再说的话，我也要喊你先生叔叔了。”
“……”
一个称呼并不要紧，可怕的是这称呼背后的故事。
时至今日，沈家夫妇都不知道陆泓景最初对裴慢慢是怎样的。
对陆泓景而言，也是十足的黑历史，当然不能被他们知道。
沈厉川自然会被这个奇怪的称呼吸引注意力：“……先生叔叔？”
陆泓景忙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该吃午饭了……赶紧起来了，别赖床了。”
“……”
因为裴慢慢就要跟沈家回去的缘故，这几天陆泓景跟凌玥都停了工作，将时间留在了家里陪他。
沈雾深由于工作关系已经提前回去，少了他跟陆时祈两人之间的阴阳怪气，最近餐桌上和平不少。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沈厉川跟忻艺对陆时祈也有了一定了解。
单从性格来说，那是真的喜欢不了一点。
陆时祈对外人冷淡高傲，多说一句话都嫌累，要不能一遍领悟他的意思，就能当场感受到来自他眼神之中的鄙夷。
可就是这样的陆时祈，对裴慢慢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周到仔细到根本不需要怀疑的态度。
所以总得来说，他们对陆时祈还是感谢大过了一切。
如果没有陆时祈对裴慢慢这么好，裴慢慢在陆家的生活大概很难这么幸福。
只是房间里的那幕场景总让沈厉川觉得哪里不对。
餐桌上，他还是不能绕过这个话题，非常拐弯抹角地问了出来：“时祈在国外应该也很受欢迎吧？”
听着很随口的一句话，没有哪里不对，陆泓景跟凌玥都没说什么。
陆时祈也很给沈家夫妇面子，礼貌地回答了：“没有。”
“没有吗，怎么会呢。”
沈厉川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就是长辈对小辈的玩笑调侃。
“是不是不好意思说，以你的条件，肯定有很多人追求才对。”
裴慢慢默默竖起了耳朵。
对，没错。
这就是他想问但没机会问出口的事，希望沈厉川能顺利问出什么，让他也好顺便听听。
但陆时祈还是淡淡的腔调：“真没有。”
沈厉川也还是笑说：“别不好意思，跟我们分享分享吧。”
那陆时祈就开腔了：“我周围同学都是成年人，我那儿搞未成年要坐牢的。”
“……”
“……”
“……”
座下瞬间寂静无人语。
陆时祈还摆出一副“你非要问，那我也没办法啊”的表情。
忻艺赶忙出口打圆场：“你瞧瞧你，问得都是什么……时祈还这么年轻，正是以学业为主的时候，非要问人家这些有的没的。”
沈厉川被噎得厉害，缓过来就老实了，顺着忻艺的话道：“你说得对……是我粗心，又忘记他比雾深小了。”
凌玥也怪不好意思的，陆时祈的回答实在太炸裂了。
“……他要有这个心思就好了。”凌玥说道，“我们看他啊，在这方面就不像是能开窍的样子。”
忻艺便道：“现在年纪小，不开窍也不急，等将来遇上喜欢的女孩子，自然就会开窍了。”
裴慢慢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喜欢的女孩子。
他偷偷抬眼看向陆时祈，发现陆时祈对这句话没什么特别反应，依旧面无表情地假装在吃碗里的饭。
心底顿时凉凉的。
说不上为什么发凉，但就是凉了。
或许是因为忻艺说得没错吧。
也许在不久之后，陆时祈真会遇上他喜欢的女孩子……
可裴慢慢发现自己高兴不了半点。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弟弟，他都应该为陆时祈感到高兴才对。
实际才到假设这步，他就应该不愿陆时祈去喜欢照顾别人了。
裴慢慢惊觉自己竟对陆时祈有这么强的独占欲。
但真实的他就是无法大方，就是小气。
习惯了从小被陆时祈特殊对待，一想到以后这些耐心温柔要分给别人，裴慢慢就开始心头发堵了。
……
饭后，陆泓景去书房开视频会议。
一个说重要也不算很重要，但不开又不行的会议。
开到一半，书房门被敲响，裴慢慢的小脑袋探进半个：“……爸爸，你现在有空吗？”
视频另一端正有十多个人在线，陆泓景本想让他等一会儿，等会议结束了再说。
可转念一想，裴慢慢都要走了，自己在家的目的就是为了陪他——那么再重要的事都不如裴慢慢重要了。
于是在裴慢慢跟其他人之间，陆泓景果断选择了让其他人等。
陆泓景对着镜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转头看向裴慢慢：“怎么了？”
裴慢慢的半个脑袋变成一个脑袋，上半身也挤了进来：“……你现在忙吗？”
陆泓景没关语音，面对十多个公司下属的凝视，毫不犹豫地说出：“不忙。”
裴慢慢这才整个人进了书房。
不忘将房间门带上，走到了书桌侧边后，开口说道：“爸爸，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如果裴慢慢在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陆泓景正在开视频会议。
要是能看到陆泓景在开视频会议，那么接下去的话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
可裴慢慢停下了脚步，并不知道陆泓景在做什么。
陆泓景问：“……嗯？什么事？”
裴慢慢还怪不好意思，揪了揪衣摆，小声地说：“……爸爸，你能抱我一下吗？”
“……”
陆泓景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仿佛被注入了超高效活力剂。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陆泓景并未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成就感。
“怎么了今天，还突然撒娇？”
看看，没办法。
他就是这么讨孩子喜欢的爸爸。
孩子都这么大了，但非要跟他撒娇，他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撒娇。”裴慢慢说，“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真实原因肯定不能告诉陆泓景——裴慢慢只是想拿他做个参考罢了。
陆时祈在海边亲他的那下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找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可裴慢慢就是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了，一直忍不住多想。
所以他就想找陆泓景验证一下，到底是陆时祈的行为不正常，还是他的心理不正常。
如果沈雾深还在这里，裴慢慢肯定会去找他，毕竟沈雾深跟陆时祈的年龄更相近，身份也一致，对他而言更具参考意义。
谁叫沈雾深提前回去了呢。
剩下的就只有沈厉川跟陆泓景。
裴慢慢对着沈厉川还提不出这种要求，最后能求助的只有陆泓景。
陆泓景要知道真相，大概会难过得哭出声，幸亏他不知道，此刻充满能量满满的自信。
他就知道裴慢慢舍不得他。
越临近要走的日子，他们越对这个话题缄口不言，谁都不愿意主动提及。
还以为会保持这样的状态到最后一刻。
没想到裴慢慢竟主动过来撒娇。
陆泓景又感动又心疼，也更舍不得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陆泓景走到裴慢慢身旁, 双臂一伸，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抱人的方式跟陆时祈一样，这些年都没改变, 一直就是这么个老式的姿势。
裴慢慢也抱住陆泓景, 但担忧地问了句：“爸爸，你会觉得我很重吗？”
裴慢慢没有看不起陆泓景的意思，只是陆泓景真的很久没抱他了，他感觉自己还是长大挺多的。
但陆泓景立刻感觉自己有被看不起，抱着裴慢慢当场往前走了很多步，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能重到哪里去，再重爸爸也抱得动。”
裴慢慢笑了笑，心头很有安全感。
他觉得这跟陆时祈拥抱时的感受差不多, 是同样的信赖可靠感。
“……爸爸，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他想最多最在意的事，就是被陆时祈亲的那一下。
比起拥抱的感受，他更想验证的是这个亲吻。
“……”
但面对他这个要求，陆泓景显然没有准备，听到的那刻都呆住了。
……亲他一下？
嗯？
小家伙知道自己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吗？
竟舍不得他到这种程度，居然变得这么粘人了吗？
整颗心就像瞬间泡进了温水里，失去所有支撑，柔软到不像话。
小家伙没说一句舍不得。
但自从他走进书房后, 一言一行都在舍不得。
陆泓景道：“你已经长大了……都这么大了, 爸爸不好再随便亲你了。”
“……”
裴慢慢感觉心底发出“咔哒”一声。
是这样吗？
小时候陆泓景那么喜欢亲他，还总喜欢将他亲的乱七八糟……连陆泓景都不能再随便亲他了, 那陆时祈亲的额头算什么？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长大后互相喜欢, 结果导演硬是不让他们在一起。
而自己做过的剧情概括，此时突然浮现在脑海。
说到这部剧的时候，裴慢慢只想到了白血病，可现在突然再想，这人物关系未免也太应景了吧？
他跟陆时祈也不是亲生兄弟啊？
他们还很可能从没用亲生兄弟的视角看待过彼此……反正他从来没有，而点破过这点的陆时祈大概率也是没有。
所以……
难不成……
一种从未作为的设想缓缓从他脑内浮现，《蓝色生死恋》的男女主角牵着手从他脑海里跑过。
然后被陆泓景的声音拦截打断。
陆泓景说：“但是吧，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
裴慢慢回神，抬眼看向陆泓景：“嗯？”
随后陆泓景乱七八糟的亲亲就铺天盖地飘落在他脸上。
“那爸爸肯定答应你啊！”
谁能拒绝这样的要求！
裴慢慢小时候的脸多好亲啊，他都不能想亲就亲，可谓人生最大遗憾！
长大后，裴慢慢还是那张娃娃脸，脸颊肉嘟嘟的。
虽然最近因为总在生病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妨碍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陆泓景内心被感动充盈。
裴慢慢难得这么要求一次，而且这还很可能是未来几年内的唯一一次……要不抓住难得的机会，像话吗？
必须亲！
必须狠狠地亲！
必须能亲到的地方都要狠狠地亲上一口！
裴慢慢：“唔……等……”
陆泓景的亲吻太过热烈，刚开始那两下只能说稍微用力了点，但亲到后来，根本就是乱亲了。
何止额头被亲，裴慢慢感觉两颊都要被亲烂了。
对比之下，陆时祈的亲吻简直就是微风过境，毫无存在感。
“……”
裴慢慢试图挣扎，但很快发现挣扎无效。
因为是他将这样的机会送到陆泓景嘴里，人还被陆泓景抱着，完全就是任其宰割的情况。
“唔……”
亲到后来，裴慢慢都没脾气了。
彻底放弃挣扎，任着陆泓景亲到心满意足，同时亲到自己心如死灰。
但好处就是让他得以压下心头的在意——看陆泓景都把他亲成什么样子了，那陆时祈只亲一下应该也没问题吧？
亲完后，陆泓景不顾裴慢慢的挣扎，还强行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心软的老父亲终究先一步说出了内心的不舍：“……哎，爸爸的小猪宝，要去做别人家的小猪了。”
虽然对裴慢慢来说是回到真正的，正确的家，可陆泓景的真实感受就是孩子被抢了，还是那种他不能有异议，只能眼睁睁看着接受的掠夺。
“爸爸舍不得你啊……你怎么一下就成了别人家的小猪呢？”
刚才为了证明自己力大无穷，抱起裴慢慢不成问题，陆泓景跑着他走远了很多步。
再压低点声音，视频会议的其他人根本听不到，所以放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而听到陆泓景的舍不得，裴慢慢心里再次泛起酸涩。
分别的时刻果然到了。
再怎么回避这个话题，它终究还是占有一席之地，需要正面直迎。
被陆泓景乱亲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裴慢慢抱着陆泓景，轻轻地说：“……我才不是猪。”
陆泓景笑了笑，摸着他的后脑勺，语气温柔宠爱：“好好好，你不是小猪，你是爸爸的小宝贝……也不对，哎，一眨眼都是大宝贝了。”
裴慢慢眨眨眼，这一秒泪水突然就有了要掉下来的风险。
他赶紧憋回去，故作逞强地说：“干嘛这么伤感，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是会回来的……”
“你当然得回来。”陆泓景说，“有空了就要多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亲自过去抓你了。”
听到陆泓景这么说，裴慢慢心里又挺高兴的。
谁会不喜欢被家人重视的感觉呢。
反正对他来说，这点永远很重要。
“我会每天给你们发消息发视频的。”趴在陆泓景肩头，裴慢慢小声地说，“对不起爸爸，在房间里时，我不该那样说的。”
“嗯？”
“我不该说要叫你先生叔叔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
陆泓景收紧了双臂环抱的力道。
这让人如何不更加心软呢。
“一个称呼而已，爸爸知道你开玩笑的。”陆泓景道，“……以前也是爸爸对你不够好，让你害怕，所以你才总是那么叫我。”
“……”
陆泓景总是后悔以前对裴慢慢不够好，但裴慢慢也很想让陆泓景知道，后来他对自己的宠爱，早就能弥补最初的冷淡。
裴慢慢想了想：“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呢……虽然很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但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陆泓景也怪诧异的：“是吗？”
裴慢慢还是第一次说起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陆泓景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
他对过去的自己没自信，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话，可忍不住抱有些幻想，万一第一印象还行呢？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那时你觉得爸爸怎么样？”
裴慢慢轻声地说：“……那时我刚来家里不久，跟哥哥相处都不是很好，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冷酷的小孩，也很怕他。”
关于这点，陆泓景就更不知道了。
“你应该是在外面出差，刚回到家……那时觉得你跟哥哥一样冷酷，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陆泓景隐约有点印象。
最初就是觉得裴慢慢实在太内向胆小，说话都吞吞吐吐，所以没太大好感。
“我很害怕的时候，哥哥回来了……见到你的时候，哥哥笑得好开心，直接扑到你怀里……我第一次见哥哥笑得那么开心……”
“然后你一只手就把他抱起来了，对着我可凶可冷酷了，但对着哥哥就很温柔……那时我心里好羡慕啊，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爸爸就好了……”
“……”
“嘿嘿，后来我就真有这样的爸爸啦……你还记得吗，妈妈不在家，哥哥也去外面的时候，我怕黑，一个人不敢睡，你就来陪我，给我看了星星灯。”
“你还告诉我，不要怕黑，是因为有黑暗，所以星星才能这么亮，这么好看……小时候我听不懂，但就是觉得这句话好厉害好特别啊，一直记到现在。”
“还有过年的时候，去爷爷奶奶家……那时我心里很紧张，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当成小拖油瓶，我很怕你们也那样说我……”
“但有人问的时候，你说我是你们的小儿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那时超级高兴，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就变得特别高大！”
“虽然你做先生叔叔的时候是凶了点，但做爸爸的时候，你是特别好特别好的爸爸……是我心里，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回忆起这些，裴慢慢心底也涌起很多不舍，情绪一上头，又受脑内在意的事情影响，干脆就在陆泓景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后，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
小时候都没这么心甘情愿地亲过陆泓景，可分别时刻在即，以前不愿意的事，总归能尝试着做到一次。
裴慢慢看着陆泓景，很认真地说：“我也会想你们的……会每天每天想你们的。”
裴慢慢离开书房后，陆泓景回到了桌前。
面对十来个下属，他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准备继续开视频会议。
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手挡住眼睛，一手再次打出暂停的手势，人直接走出镜头外，又将会议暂停了十多分钟。
……
这也是要离开前的最后一夜。
为了不让自己在最后一夜胡思乱想无事可做，裴慢慢迟迟没有整理行李，一直拖到了这晚才做。
虽然也没多少东西整理。
沈家那边什么都不缺，这段时间早就把东西准备齐全，父母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裴慢慢，一切都是全新的。
连房间都差点按照这边的布置一比一还原。
是裴慢慢不想要，怕自己触景生情，到时候熟悉没多少，怀念不舍一大把，反而本末倒置。
“慢慢，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
正整着，凌玥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大开，里面却还没放多少东西，空空荡荡的。
“……嗯？是刚开始整理吗？”
裴慢慢叹了声气：“是我还没纠结好要带哪些东西。”
心里总有种感觉，自己肯定是会常常回来的，要是把习惯熟悉的东西都搬空了，那再回来这边的时候怎么办？
可要不把习惯熟悉的东西带走，陌生的地方就更难适应。
这不是拍戏住酒店，最多几个月就能回来的事，而是未来的很多年很多年，他都要在另一个家生活了。
看着屋子里的东西，哪样都想带走，又哪样都舍不得带走。
“嗯？什么东西这么难以取舍？”凌玥玩笑着，在他身旁坐下，“是你的小企鹅天团吗？”
“……才不是！”
小时候睡觉都要抱着的小企鹅玩偶，如今已经受到冷落很久，成了只用来装饰房间一角的摆设品。
但裴慢慢还是很爱惜这些玩偶大军，会定期清洗晒太阳，弄得干干净净。
“这些衣服不带走吗？”
“……稍微带两件就够了吧，到那边可以再买新的。”裴慢慢说，“不然这边拿光了，我回来就没得穿了。”
凌玥一顿，随即笑说：“那回这边时也可以买新衣服啊……何况你的衣服这么多，想拿光也很难。”
裴慢慢知道，他就是不想拿。
他想让这个房间看上去还是满满当当的，不然房间空了，就好像有种他不会再回来的寂寞失落。
“妈妈帮你一起整吧，最要紧的东西还是得带走，否则你在那边不方便，连觉都不能睡好了。”
看着凌玥始终温柔的模样，意识到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面对面见到她了，裴慢慢心底泛起万般不舍。
伸手抱住凌玥，他难得像个小孩，说出一些任性的话：“……那我想把你带走。”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陪伴在身边的家人。
凌玥浅笑，伸手回抱他，一手摸摸他脑袋：“妈妈有空就会去看你的，会跟爸爸一起去看你的。”
下午面对陆泓景时，心里有其他事分散注意力，裴慢慢还能忍住眼泪。
可到了晚上，人的情绪本就更容易低落伤感，而且分离彻底进入倒计时，裴慢慢就再忍不住，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
“呜……我舍不得你们……”
委屈的尾调着实令人心疼，凌玥快速眨着眼，拼命压住眼眶内的湿意。
继续温柔安慰着裴慢慢：“我们也舍不得你啊，但你要回家了，这是好事啊……而且又不是再见不到了，我们可以天天发消息视频，有空了就会去看你，再接你回家住几天，你永远都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啊。”
“可是，可是不一样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裴慢慢也这么安慰自己——他依旧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等有空了就能回来这边——但心里其实清楚，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我走了……等时间久了，你们就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然后就会觉得，我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裴慢慢最害怕这种情况发生。
哪怕概率很低，可最担忧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做过这样的假设——他选择跟亲生父母回去，到底算不算背叛了陆家呢？
会不会让陆泓景跟凌玥感到失望呢？
等到离开的时间久了，他们会不会觉得他完全成了沈家的孩子，再也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了？
“我们当然不会这么想，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啊。”
凌玥用力揉搓他的肩，说实话有点被他这张小嘴气到，可看他哭得这么可怜，更多还是心疼。
凌玥问：“你要这么想……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担心，你走得时间久了，就不把我们当爸爸妈妈了？”
裴慢慢连忙否认：“不会的，我才不会的！”
在他心里，这里永远会是他的家，凌玥跟陆泓景永远都会是他的妈妈跟爸爸。
这里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家。
最开始凌玥带他来到这里生活，让他摆脱了在裴家亲戚间打转的黑暗岁月。
凌玥请老师教他演戏，带着他拍戏，让他小小年纪就拥有了自己的收入，还获得了足够在未来安身立命的本事。
在他最渴望父母亲情的年纪，陆泓景跟凌玥成为了他的爸爸妈妈，给了他满满的宠爱。
也是因为有他们将自己带在身边，他才能在很小的时候就跟亲生父母有了接触。
哪怕陆泓景跟沈厉川相处不来，却也从来没阻止过自己跟他们往来。
而在他进入敏感多思的青春期，开始对亲生父母的存在感到好奇在意时，他们又将自己送回了亲生父母身边。
好像这里就是为了拯救治愈他而存在的家。
裴慢慢抱着凌玥，哭得可怜巴巴：“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爸爸妈妈……就算你们不认我了，呜……你们不能不认我的……”
凌玥简直哭笑不得，这话头是他自己起的，结果又是自己哭成这样。
“好了好了，不会不认你的，怎么会不认你呢……不管你叫什么，裴慢慢也好，沈悠悠也好，永远都是我们家的小猪宝啊。”
这点裴慢慢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
陆家对他好，跟他姓什么叫什么没关系，只是为他这个人，哪怕他真叫陆小猪，陆家也还是会对他好的。
“这回呢，就当成是你的成长挑战吧……将来总有要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当是提前练习吧。”
“需要你先自己坚持几天，但要真在那边过得不习惯，心里还是很难受……那妈妈答应你，立刻就过去陪你……好不好？”
裴慢慢抽着鼻子：“……那爸爸会来吗？”
“来啊，我们一起来。”
“……那哥哥呢？”
“哥哥要还在家的话，肯定也来。”
得到凌玥这样的保证安慰，裴慢慢心里终于好受许多。
第180章 第 180 章
大概是临行前几天已经将担忧不舍耗尽, 哭也哭了两回，又意外巧合地跟每个人都好好做了告别，所以真正分离的那一刻到来时, 双方都挺冷静。
裴慢慢平静地跟陆家三口拥抱道别, 然后跟着沈家夫妇离开。
并没发生什么在机场抱头痛哭的煽情场景。
对裴慢慢来说，一切有种迟钝的不真实感，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真到离开这刻了，他还是会诧异——他竟然找到亲生父母了，还要跟着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了。
可他最开心跟最伤心的情绪都已经过去，简直平静到不像话。
难道是他也在这段期间内成长了？
找回小时丢失的一岁，现在的他，真是十六岁该有的模样了？
抵达沈家是在下午。
之前就来这边住过几天, 所以裴慢慢不陌生，只不过那时他睡在客房，现在则有了很大的专属房间。
那天没有安排其他事，专门用来庆祝他们一家团聚。
下午裴慢慢就在房间整理行李，将房间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虽然开始没肯让父母按照陆家的格局复刻，但真整理起来了，还是忍不住想还原自己最熟悉适应的模样。
到晚上，沈雾深提前下班回家，他们在家吃的晚餐。
沈厉川跟忻艺似乎到这一刻才真正放松，周身气场跟表情显得非常轻快安心。
沈厉川多喝了几杯, 喝得脸红上头, 将身旁的裴慢慢抱了又抱，才眼眶含泪地说出来：原本他们很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生怕裴慢慢不肯跟他们回来。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也能理解, 毕竟在陆家生活了十年，不是一下就能切割的。
但裴慢慢跟着他们回来了，他们真的很开心，期待遗憾这么多年的全家团圆，终于在今晚达成。
于是裴慢慢又没忍住，也跟着哭了一顿。
第二天开始，等待处理的事情很多，他们都变得忙碌起来。
要重新办理身份证明。要见沈家各路亲戚朋友。还要重新选择这边的学校，办理转学手续。
最终裴慢慢还是叫回“沈熙悠”了。
尽管最初听到这个名字时觉得很陌生，好像是在称呼别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段时间听得久了，熟悉度高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至少又好看又好听，比敷衍的“慢慢”好了太多。
不过他的小名还是慢慢。
虽然沈厉川跟忻艺无比痛恨裴家，他们抢走小孩，还起了个这么敷衍的名字，巴不得跟他们再没有一点瓜葛。
可叫了这么多年，不仅裴慢慢习惯了这个名字，他们也习惯了，多少还是有些感情，日常生活中觉得“慢慢”更加顺口。
于是他正式从“裴慢慢”变回了“沈慢慢”。
考虑到他在外也算小有名气的小明星，这种事情不适合声张，否则必将引来过多关注。
离开以前的同学朋友本就是件伤感的事，要是闹大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询问沈慢慢情况。
到时一边要跟以前认识的人解释，一边又要在新学校接受新同学的好奇围观。
那对沈慢慢来说未免压力太大，还让他怎么好好念书学习。
所以这些事全程低调进行。
之后再进行演艺活动，他仍会继续使用“陆慢”这个名字，这也算是给陆家的留念了。
沈厉川跟忻艺久居国外，但这边的亲朋好友数量不少。
跟之前回国举办的派对不同，这次是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小孩——那么只要还是想跟他们继续往来的人，基本都会前来祝贺。
虽然大部分人跟派对上的重合，但那晚沈慢慢见过也不记得。
那晚只记着沈厉川跟陆泓景大打出手，将场面搞得乱七八糟了。
这回沈慢慢成了主角，父母正式认真地对他重新做了介绍。
沈慢慢不得不切换到社交模式，忙着说话，忙着认人。
一连好几天下来，精神紧张且躯体受累，还真没怎么过度怀念陆家，看上去已经是在逐步适应的模样。
可等到这样的忙碌过去，空闲的时间大大增加后，沈慢慢对陆家的想念加倍来袭。
表面能伪装，嘴巴能说谎。
内心却欺骗不了自己，沈慢慢其实十分讨厌现实发生这样巨大的改变。
他根本无法适应，非常难受。
他很想很想陆家，很想回家。
想到一天能偷偷哭好几回，却不敢告诉任何人。
因为沈厉川跟忻艺对他很好，满满的爱意可见，并无保留，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拿来给他。
他也是真的喜欢沈厉川跟忻艺，心底接受了关系的转变，回到这边后，就能改口喊他们爸爸妈妈了。
忻艺知道他喜欢吃甜品，亲手为他做过很多。
有次凌晨失眠，沈慢慢想去院子里透透气，结果路过西餐厨房，发现忻艺正在里面忙活，沈厉川则在旁边跟她说话。
“这个点不睡觉，跑来做什么红糖发糕……”
“去你的红糖发糕，你眼睛会不会看？这是可露丽，慢慢喜欢吃的。”
一听是沈慢慢喜欢吃的，沈厉川就安静了。
“那也不用这个点来做吧，早上再做不行吗？”
“我想早餐就能让慢慢吃上……我看他这两天就早上的胃口好点，做点他爱吃的，他也能多吃两口……”
“这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成功率可不高，我得预留出失败的时间。”
沈厉川问：“那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有。”忻艺说，“离我远点，别在旁边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
“你就不能在房间好好躺着睡觉吗？”
沈厉川叹了声气，说道：“我睡不着啊……一想到慢慢回来了，我就莫名其妙很兴奋，兴奋得睡不着。”
忻艺笑骂：“你真有病。”
可其实她也一样，因为孩子的回来而高兴着，总是精力充沛，所以凌晨起来做甜品也不觉得疲惫。
忻艺说：“说起来，慢慢也喜欢做甜品，这点是像我呢，以后我们能一起做……对了，反正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你说我们开家甜品店怎么样？”
沈厉川说：“不怎么样，这种店早就饱和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慢慢要是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得开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吧，来去方便点。”
“店名叫什么好呢……我看现在甜品店的店名花样挺多，这个也得别出心裁才行。”
说着不怎么样，实际却已经考虑去了店名这步。
忻艺说：“我想不出什么好听的，你想想？”
沈厉川说：“难道我就能想出好听的吗？我只能想到‘悠悠蛋糕店’这种名字。”
忻艺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这名字也太土了吧。”
沈厉川也笑：“我说了啊，我也想不出好听的……不过我发现，慢慢跟悠悠这两个名字倒是能结合起来。”
“加起来就是慢慢悠悠，那就叫‘慢悠悠甜品铺’吧，这个总不土了，还挺有个性的吧？”
“慢悠悠”一登场，偷听的沈慢慢都忍不住笑了。
忻艺也笑着：“……什么慢悠悠，哎呀，都是你，非要在边上讲这些有的没的，我剂量都放错了，赶紧出去。”
这还是沈慢慢没在他们跟前的时候。
他们讨论的事就几乎都跟他有关。
更不用说沈慢慢第一次改口，正式喊他们爸爸妈妈的时候了。
沈厉川跟忻艺简直激动到不行，不敢相信他真的改口了，红着眼眶反复确认，让他重复喊了好几次。
连表达欣喜的方式都回归最原始的淳朴——给沈慢慢狂塞好几个大红包。
所以感受过他们对自己这么浓烈的爱意后，沈慢慢是真说不出自己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更不可能真提出让陆家来陪自己的要求。
他知道，只要他敢提，两家都会答应。
可他觉得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很过分。
从情感上来说，他确实更加偏向陆家，更习惯喜欢在那边的生活。
但他也是真心喜欢沈厉川跟忻艺。
这是基于血脉相连的亲情纽带，天然的亲近，加上他们后天的相处。
谁会不喜欢这么在乎珍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呢？
何况这还是沈慢慢从小的梦。
现实将梦境化成了现实，他没有抵抗能力，更没有拒绝理由。
明明他跟陆家父母相处更久，但又喜欢接受了沈厉川跟忻艺。
接受了亲生父母后，却还是想着凌玥跟陆泓景。
真实想法是希望两边父母都能陪在自己身边，不用再远远分隔两地。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也太贪心，太自私了吧。
他不该这样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害怕在两边家长面前暴露真实想法。
他觉得这对两方家长都是种伤害，要是知道了，自己就不配得到他们的喜欢了。
因此每回跟陆家联系时，他都会强行压下内心深处最真实强烈的渴望，只会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边过得挺好，沈厉川跟忻艺对他很好，他已经在慢慢适应接受了。
挂掉视频后又偷偷哭。
边哭边安慰自己，没事的，会好的，也许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等时间过去够久了，一切就会好了。
拿到新身份证的那天晚上，沈慢慢跟陆时祈打了个视频。
陆时祈也快走了。
假期匆匆忙忙迎来结束，再过半个月——听上去好像还有段日子，实际也就十五天，一眨眼就能过了。
自己在首都，陆时祈又要离开，沈慢慢不敢问凌玥跟陆泓景怎么样，因为问了也没解决的办法，他没有办法回去陪伴他们。
沈慢慢只能装出没事的样子，给陆时祈看了自己新的身份证，玩笑着说：“每次看到这张身份证，都有种变身了的感觉……好像我变成别人了……”
陆时祈问：“这几天见了不少人，有人认出你吗？”
沈慢慢看上去是真没事的模样了，陆时祈这么问，他立刻回道：“你看不起谁呢……虽然我是没到大红大紫的地步，但总有那么几个能认出来的！”
沈慢慢没说假话，真有好几个人认出了他，虽然大部分是孩子。
“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陆时祈说，“只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应对的。”
沈慢慢勉强相信，说道：“……目前还没打算承认公开，毕竟我刚到这边，情况又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之后还要上学……又是新学校新同学的，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我都不能安心交朋友了。”
陆时祈评价：“这样挺好的。”
“……现在是挺好的。”沈慢慢叹了声气，“不过将来总有说穿的时候吧，除非我这辈子都不拍戏了……到那时就不知道了。”
“到时的事情到时候再说。”陆时祈道，“现在你的感受最要紧，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何况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怎么想对你的影响都不大。”
沈慢慢最佩服陆时祈这种可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
听完他这句话，整个人都有种了豁然开朗的力量。
但是没立刻承认，沈慢慢道：“……万一这些人很重要呢？”
“对你很重要的人以前就三个。”陆时祈说，“现在又多了三个，最多也不会超过八个。”
两家的父母加哥哥，陆时祈还很贴心地留出了两个好友位。
沈慢慢也佩服他这种自信。
关键每次他都能说中，陆时祈就是可以肆意自信。
这叫沈慢慢如何不怀念呢。
情绪才因为陆时祈的开解好了些，忧愁又紧紧跟了上来，缠在沈慢慢心头，逼着他低头失落。
他看着视频那头的陆时祈，开口问道：“……哥哥，如果我从小生活在沈家，从来不打算拍戏，我们还能遇上吗？”
看似问得很突然，实际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在沈慢慢心头好几天。
他回忆了过往桩桩件件，发现从跟陆家的相遇开始，再到跟沈家的相认，每步都走得很极限，似乎很难再有第二种可能。
但陆时祈很快给予肯定回答：“会，当然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引发了小家伙的忧愁，但面对这种问题，标准答案从来只有一个，根本不需要多想。
沈慢慢却觉得很悬：“……是吗？那我们要怎么遇上？你小时候那么高冷，见谁都无差别讨厌。”
“就算能遇上，我也是被你讨厌的其中一员吧。”
“……”
好吧，要这么聊天，陆时祈真没法办法反驳。
事实确实如沈慢慢所说。
天就这么被他聊死了。
陆时祈只能说：“不一定，凡事都有例外。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例外吗？”
沈慢慢却像是有备而来。
要不是陆时祈太了解他，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来故意找茬的了。
“你现在对我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沈慢慢将后半句——开始你对我又不好——藏进了心底。
略过这句继续说：“但要是不能一起生活，我们只是在外面见到的话，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吧？”
“……”
“我们能见面的最大可能，也就是通过雾深哥哥……小时候你们是竞争对手，你那么讨厌他……要是我们见到，我就是你最讨厌对象的弟弟，你会喜欢我才怪呢，你肯定讨厌我。”
“……”
“你不会喜欢我的，你最多就是在骂雾深哥哥的时候，顺带连我也骂两句。”
“……”
换个人来跟陆时祈做这些假设，陆时祈大概都没心情听下去。
可沈慢慢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抱怨，他不仅安静听完，听完后还能轻笑一下。
而这下轻笑被沈慢慢当场抓捕。
“……你笑什么？”沈慢慢抿紧嘴唇，“你觉得很好笑吗？”
听上去就更像在找茬了。
陆时祈却还是笑。
笑完后用手按了下嘴巴，恢复冷静表情后才问：“这两天是不是累了？”
“……”
“你好像有点焦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告诉我。”
透过手机屏幕，陆时祈盯着沈慢慢的眼睛。
“没关系的，你可以撒娇，我会哄你。”
“……”
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两端的电子屏幕，可几个简单的文字就像拥有千军万马的力量，直击沈慢慢的心脏。
他想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假设，说了很多无理取闹的话。
他自己也知道，看上去很像在对陆时祈发脾气，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可陆时祈没有生气。
陆时祈没觉得头疼，没觉得无奈，都没有对他叹一口气。
陆时祈只是关心他是不是累了，陆时祈允许他撒娇。
陆时祈用真实的回答告诉他，现实的他，依然在陆时祈的例外范畴内，至少他所做的假设，不会在这个时空发生。
眼眶连接着心头，又是一汪酸意。
流动到指尖，温度退却，轻轻颤抖。
沈慢慢立刻低下眼，快速眨动，缓平自己的心情。
尽管努力想让语气听上去无异，可无法控制的哽咽已经将他出卖。
“……谁撒娇了，谁要你哄了。”
陆时祈都听出来了，语气随着认真下来：“慢慢，发生什么事了？”
裴慢慢没再抬头。
因为这两天心头堆积的情绪太多太复杂了，现在要再抬头看陆时祈一眼，怕是不用想着偷偷掉眼泪，而是当场泪奔了。
“……没事啊，我没事。”沈慢慢颤着指尖寻找挂断按钮，“……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外面叫我吃宵夜了，我先去吃东西了。”
“……”
不给陆时祈再问一句的机会，沈慢慢切断了视频。
之后陆时祈又发了两次视频邀请，但他都没接。
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又默默流泪哭了一顿。
晚上毫无意外又有些失眠。
凌晨两点多，沈慢慢还没睡着。
但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腾腾腾”的巨大声响，听上去似乎隔着些距离，不过寂静的夜里显得声势格外浩大。
起初沈慢慢没在意，可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摸过来一看，是陆时祈发来的消息。
拒接陆时祈视频两次后，陆时祈那边就安静了，没想到这个点给他发了消息。
哭过的眼睛有些酸胀，太晚没睡又让视线朦胧。
但等看完陆时祈的消息，沈慢慢瞬间清醒。
陆时祈：【睡了吗】
陆时祈：【没睡的话出来聊聊】
沈慢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灯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从他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沈家大门前的停机坪。
此刻正有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
超强风力带起周围植物摇晃，等到停稳，陆时祈从上面跳了下来。
沈慢慢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陆时祈，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手机又震了两下。
沈慢慢赶紧拿起来看。
陆时祈：【看到你了】
陆时祈：【你下来开门还是我爬进来？】
190-200
第191章 第 191 章
沈慢慢打不了陆时祈屁股, 只能拿陆时祈的衣服出气。
昨天还没舍得扔，但今晚餐桌上，陆时祈跟陆泓景联手对他进行围剿, 陆时祈还多了个眼神威胁, 罪加一等。
回到房间，看到这件睡衣放在枕头旁，沈慢慢想也不想，直接团起来扔进垃圾桶。
因为跟垃圾桶有些距离，衣服在半空中就松散开来，但沈慢慢投射很准，正中垃圾桶边缘，挂在了上面。
扔进垃圾桶的时候, 沈慢慢还在感慨自己投得真准，搞不好曾有过打篮球的天赋。
可被陆时祈当场抓获，沈慢慢就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情，不管陆时祈对他做了什么，他都会有种对不起陆时祈的感觉。
又不喜欢这种感觉。
凭什么。
明明就是陆时祈有错在先，过分在先，他气不过又打不过，只能背地里扔扔衣服，已经很窝囊了。
难道这样都不行吗？
而人在破防的时候，废话就会变多。
陆时祈只问了一句, 沈慢慢接连说了好多句：“……何况这本来就是你不要的旧衣服。”
“我又穿了两年, 它已经变得那么薄薄一片了。”
“早就该扔掉了。”
“……现在才扔掉，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分外爱惜了。”
“难道这样一件旧衣服，你还打算要回去吗？”
陆时祈一言未发。
主要实在也没插嘴打断的机会。
只能在一旁默默坐着, 看着沈慢慢做出带着气愤的结论：“……要是计较这么件旧衣服，你也太小气了！”
是的，没错。
陆时祈就只问了一声，其余什么都没说，这小家伙还把自己说生气了。
照片不看了，巧克力不给陆时祈吃了，气得直接站起来，对着陆时祈下达逐客令。
“我不喜欢你这么小气的样子，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他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回去你自己的房间好好反省吧。”
“……”
陆时祈的心情也完成了从“插不进话”到“无语到不知该说什么”的过程转变。
到底有没有人能管管这个小家伙。
“我就问了那么一句。”陆时祈笑着，“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但这样的沈慢慢也很可爱。
不管是小时候胆小内向的他，还是乖巧懂事的他，长大后坚韧勇敢的他，如今眼前这个有点任性蛮横的他。
落在陆时祈眼里，统统都是令人想要纵容的模样。
他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没有发生幼时的意外，沈慢慢应该从小这么长大，顺利变成一个娇蛮难缠的小少爷吧。
沈慢慢看不穿陆时祈的想法，但他能看到陆时祈的笑。
他做贼心虚，此时此刻最见不得这样的笑。
“因为我已经戳穿了你。”沈慢慢说，“你心里肯定就是这样的想法。”
“你别诬赖我。”
“……就算我是诬赖你好了。”沈慢慢认真而严肃，“好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我要睡觉了。”
理由变化还挺快。
刚才还是让陆时祈回去反省，现在就成了自己要睡觉。
陆时祈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
心里真的很想问，这么早你确定要睡了吗？
可这两天小意外不少，两人的关系才好点，陆时祈也不想让今晚的巧克力白费——要再惹沈慢慢生气，只拿出巧克力就不够了，得另想更高级的东西了。
反正微信已经检查完毕，自己也不想留在这里吃巧克力。
陆时祈就站起来：“好吧，那我回房间反省了，你早点休息吧。”
“……”
陆时祈走得干脆，沈慢慢后知后觉，他正好趁机逃避巧克力，于是扑到床上又是一顿打滚。
真可恶啊。
应该让他吃完巧克力再走的。
自己竟然又给陆时祈提供了正大光明离开的机会。
太可恶了。
心中情绪不平，自然想要抚平。
而沈慢慢能想到最好的抚平工具，就是今晚刚刚收到的巧克力。
将那么多巧克力放在他房间，简直像往小老鼠住的窝里灌大米。
小老鼠能忍住不吃大米吗？
他能忍住不吃巧克力吗？
显然都不能。
沈慢慢躺在床上，时不时就朝放在远处的巧克力张望一眼，张望两眼。
过一会儿去摸摸包装礼盒。
再过一去儿又将巧克力拿出来看看。
一面告诫着自己不能乱吃，体重上去简单下来难。
他要真变胖了，再外出被人拍到上传网络，肯定会遭受无数嘲笑。
可另一面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吃一顿不会变成胖子。
而且巧克力跟坚果都是优质脂肪，总比大半夜吃炸鸡烤串好吧？
他辛辛苦苦了这么久，现在怎么都拥有吃顿放纵餐的资格吧？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必然是食欲胜出。
开始沈慢慢也保持着理智，心里想着就吃一口，一小口，嘴巴里沾点味道就够了，绝对不吃多。
可掰那么大块的巧克力太过瘾了，全部掰开后，过一会儿去摸一小口，过一会儿再摸一小口。
等沈慢慢惊觉自己吃腻，再多一口都不行的时候，五大块巧克力至少被他吃光了两块。
天塌了。
沈慢慢又在心里迁怒陆时祈。
都是他的错。
谁让他晚上拿巧克力过来的，还是这么好吃的巧克力，这叫人怎么忍得住呢？换谁来都忍不住啊？
不敢当面去骂陆时祈，沈慢慢只好再拿人家的衣服出气。
想到还在垃圾桶里的旧衣服，沈慢慢一个闪电翻滚从床上起来，准备拿剪刀将这件衣服剪成拖把。
可真将衣服捡起来，想到这件衣服陪伴着自己度过了很多难捱沉重的夜晚，到底没能狠下这个心肠。
……算了，衣服能有什么错呢。
衣服是无辜的。
还好房间里的垃圾袋是干净新套的，干干爽爽，没有将衣服弄脏。
虽然自己大概率不会再穿这件衣服了。
因为会想起今晚发生过的一切，还会想起被陆时祈扔回旋镖的那个中午——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拿出成年人的气量，至少不该迁怒一件不会说话的衣服。
沈慢慢将衣服拍了拍，在房间里环顾一圈后，最后将衣服套在了一个巨型小企鹅玩偶上。
然后又将这个小企鹅玩偶放到了床上。
……
睡前沈慢慢最担心自己会因吃太多巧克力变胖，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上称。
好消息：体重不增反减，下降0.1kg。
坏消息：不愧是优质脂肪，摄入量太多，没过几小时就开始闹肚子，一晚上跑了好几回卫生间。
没能休息好，沈慢慢的精神脸色都不太好，第二天又是快到了中午才起。
不过今天家里就他一人，家长不在，陆时祈也不在——才回家休息了三天，陆大少爷就正式去公司报道上任了。
保姆来问午餐，沈慢慢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也不好乱吃，最后就吃了碗炖得烂烂的红糖面。
心里自嘲，大概是老天听到了他不想变胖的诚恳祈祷吧，今天再吃少一点，明天不得瘦死？
吃完面条，沈慢慢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有微信群的消息提示，是剧组里的小伙伴在约饭局。
又有家宝藏小店被挖掘出来，正在统计去的人数。
能跟沈慢慢玩到一起去的，基本都没什么坏心眼，日常爱好吃除了吃就是吃。
所以很快全数通过，敲定了时间地点。
看到徐文渊的弟弟在群里冒泡，沈慢慢犹豫再三，还是问对方要来了徐文渊的微信名片。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再解释会相当尴尬。
可陆时祈的处理方式实在糟糕，沈慢慢不想被对方误会，不管对方怎么想，他觉得自己都该跟对方说声抱歉。
沈慢慢重新发送了好友申请。
没过几分钟就通过了。
徐文渊：【？】
沈慢慢想了想，谎称当时是家里的狗乱按键盘不现实，说真话是哥哥回的也很假，还有种在推卸责任的感觉。
最后只能选择自己承担了。
没办法，谁叫陆时祈是他哥哥呢。
沈慢慢：【不好意思，前两天脑抽了】
沈慢慢：【如果你生气，想删我好友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跟你说声不好意思，当时一定让你很茫然】
徐文渊的回复很快。
徐文渊：【当时是很茫然，但我没生气】
徐文渊：【我想是我唐突了，说的那些话过分了】
沈慢慢对着手机屏幕一声叹息。
这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
明明他怎么看都很有礼貌啊？
徐文渊：【你能重新加我好友，说明你想明白了，我很高兴】
徐文渊：【文字不能传递真正的语气跟心情，所以有时会造成理解偏差，我想方便的话，我们还是见面谈谈吧？】
沈慢慢将这两句反复看了好几遍。
真找不到不对劲的点在哪。
虽然觉得见面没有必要，他从开始就不打算接受徐文渊的综艺资源，可全家人对徐文渊的态度也激起了他小小的逆反心理。
青春期没有过的叛逆期，大概是在他成年后显现了。
沈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小固执。
他怎么看都觉得徐文渊很正常很正经，压根不是家人说的那样。
因此就有了想要证明自己的念头。
想证明自己不蠢，起码能分清一个人对自己是好好坏。
也想证明是家长对他保护过度，总拿他当小孩对待，所以才会有之前那些过激反应。
徐文渊：【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徐文渊：【想好了给我回复就行，在节目正式录制以前，这个名额都会为你留着】
沈慢慢想了想，拒绝的话当面再说也行。
到时再看徐文渊的反应，说不定更能证明自己没看错人。
沈慢慢：【好，我们见面谈吧】
第192章 第 192 章
沈慢慢答应跟徐文渊见面后, 两人很快就将时间地点确定了。
是非常正经的时间地点。
晚上七点，在一家港式茶餐厅见面。
时间是徐文渊定的，因为他六点半下班, 七点正好吃晚餐。
地点是沈慢慢定的, 因为他这两天重拾对鹅肉的热爱，而这家茶餐厅的烧鹅深得他心。
沈慢慢将两人的对话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徐文渊：【那就后天晚上七点，一起吃个晚餐吧？】
沈慢慢：【好啊】
徐文渊：【你有想吃的店吗？】
沈慢慢没客气，直接将这家茶餐厅的网络链接发了过去。
沈慢慢：【去这家吧】
先前也跟徐文渊一起吃过几次饭，虽然沈慢慢不觉得他们是朋友，但勉强也算当过半个饭搭子。
徐文渊：【就吃这家？】
徐文渊：【不用给我省钱，我请你】
沈慢慢怎么好意思让对方请。
陆时祈那么对徐文渊, 陆泓景还私下调查徐文渊，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沈慢慢：【这家烧鹅很好吃的，我时不时就去吃一次】
沈慢慢：【还是我请你吧，前两天真是很抱歉】
沈慢慢：【而且这家店有小包厢，谈话比较方便】
虽是家平价小店，但味道真的很好——就算全是预制菜，沈慢慢都要去吃的那么好吃。
发现这家店的时候，他刚跟沈家回到这边生活，沈家夫妇对他的溺爱值正处在巅峰，强行要在这家店包下一个小包厢, 方便沈慢慢随时过来。
说是强行, 因为起初店家并不同意。
小店没见识过这种阵仗，感觉怎么定价都不合适。
但钞能力永不过时, 沈家上去就是一个直接包五年的大动作。
没办法。
给的实在太多了，从此沈慢慢就拥有了一个专属小包厢。
后来认出他还是个小明星, 店家对他更是和颜悦色，每次去都送水果送沙拉送蛋糕。
徐文渊：【那就这家吧】
徐文渊：【你考虑挺周全】
沈慢慢：【到时直接店里见吧，我会提前过去的】
徐文渊：【好】
对话到这里结束了。
就是很正常的约吃饭流程。
但这回沈慢慢发誓会沉住气，哪怕他再觉得正经，也不会现在就拿给陆时祈跟陆泓景看了。
他要到那晚，等两人吃完饭后，再将所有过程结果打包一起，扔到这对反应过激的父子脸上。
这时沈慢慢是很有自信的。
仿佛已经预见陆家父子哑口无言，后悔沉默的场景了。
他们再看不起自己试试呢。
自己好歹也算从小混迹娱乐圈，一直在跟各种各样的大人合作……怎么可能真连半点看人的本事都没有啊？
到时一定要让他们向自己道歉！
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质疑他的看人眼光了！
……
在家休息了一天，下午基本是在睡觉，到傍晚，沈慢慢感觉身体恢复差不多了。
晚上，陆时祈跟陆泓景一起回家。
身为独子，继承家业是陆时祈出生就背负的任务。
因此从小接触这些事情，并不陌生。
今天虽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但陆时祈表现沉稳镇定，仿佛此前已有丰富的经验，脚步都透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难得一身正装，衣服是定制的，高档布料裁剪缝制合身，线条流畅，衬得他身材更加精壮。
虽然两人还没彻底和好，但不妨碍沈慢慢直勾勾地多观察几眼。
心头有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感慨的感觉。
陆时祈只是换了身衣服，给他的感觉却像是换了个人。
真的像个大人一样了。
看上去还是很厉害很精英的大人。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
陆时祈还不知道沈慢慢狂吃巧克力吃坏了肚子，但见沈慢慢眸子里没什么神采，就没有先回房间换衣服，而是在沈慢慢身旁坐了坐。
很自然地伸手去揉沈慢慢脑袋，再摸摸他的脸。
在陆时祈的认知里，沈慢慢接受了他送的巧克力，那就是他们已经和好的意思。
“下午睡太久了？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
“……”
一句话成功将沈慢慢从感慨的想象世界拉回现实。
面对陆时祈果然不能被其外表迷惑。
不管外貌有多正人君子，这张嘴就是淬过毒。
为什么上来先怀疑是他睡多了。
真不能是别的理由吗？
但再看一眼，外貌果真是最好的安慰剂。
谁让陆时祈穿西装这么好看。
再透视一眼西装下的腹肌……好吧，暂且不计较陆时祈的过分言语了。
毕竟他睡一下午也是事实。
是真睡了很久。
沈慢慢没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狂吃巧克力，结果把肚子吃坏了。
他哼哼唧唧避开陆时祈的手，埋怨道：“……谁睡太久了，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
“对啊，都是你拿来的巧克力，昨晚害我睡不着……下午好不容易才睡会儿，当然没精神了。”
陆时祈笑笑：“你吃太多了。”
沈慢慢嘴硬：“我吃得不多，是这个巧克力浓度太高了。”
“那剩下的就别放房间了，省得你晚上会忍不住。”
陆时祈扯了扯衣领，准备站起来。
“我先去换衣服，热死了。”
陆时祈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拉扯衣领的时候，手背微微凸起几根青筋。
沈慢慢眨眨眼，真实想法是很想拉住陆时祈多看几眼，可不在房间里，家长随时会出来，这种要求万万说不出口。
但想法还算明显地表现在了眼神里，陆时祈要知道沈慢慢的真实想法，大概会心潮澎湃到忍不过今晚。
好在他不知道，只觉得沈慢慢的眼神像是有话要说。
起来之前就停顿了下，特意问他：“怎么了吗，这么盯着，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
沈慢慢生怕被陆时祈看穿，连忙摇头。
不过还没来得及口头否认，凌玥也回来了。
看上去心情不错，难得还没走近，愉悦的嗓音就先飘过来：“你们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陆泓景正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顺口问道：“遇上谁了，心情这么好？”
凌玥笑着说：“我竟然遇上小绘了！”
很陌生的名字。
不管是哪个“hui”，在陆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沈慢慢都没听说过。
陆泓景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小绘？什么小绘？”
“就是以前住在附近，很喜欢跟时祈玩的那个孩子啊！”
凌玥说道：“你把人家忘了吗，当年你还很喜欢人家，那么想认人家做女儿呢！”
凌玥这么一说，陆泓景终于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她啊，那个小绘啊。”
“这都多少年不见了，起码十多年了吧？”
“是啊，他们移民后这边的房子都卖了，一次都没回来过。”
“今天我去拿项链，结果就跟她们母女遇上了。”
说着，凌玥拿出手机，笑容洋溢地给陆泓景看照片。
“快看，小绘现在可漂亮了，是大姑娘了。”
陆泓景接过一看，也是称赞：“漂亮漂亮，确实很漂亮。”
凌玥又在陆时祈跟沈慢慢中间坐下，让他们也看：“时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小绘可喜欢你了，但你愣是不肯跟人家玩。”
“人家来找你玩，大冬天的，你故意要去外面散步，走了好远的路，把人家小姑娘累到发烧好几天。”
谁听了不说一句心思歹毒。
歹毒的陆时祈面无表情：“早忘了。”
“我才不信你忘了，就你那记性，绝对不可能忘。”
凌玥继续说着：“还有人家生日的时候，特意把水果最多的那块蛋糕切给你，结果你转身拿去喂狗了……那天小绘哭了好久，我跟你爸差点都没脸走出人家家门。”
更歹毒了。
但陆时祈依旧面无表情：“真忘了，只记得她很蠢，都四岁了，当时连乘法都不会。”
“一般的四岁小孩都不会。”
凌玥显然对他无语，叹了声气后，转向沈慢慢：“慢慢应该不知道了，你来家里之前，他们就移民了。”
沈慢慢瞥了眼照片，里面跟凌玥合照的女孩明媚大方，笑容自信。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与故人久别重逢，对谁而言都是喜事。
可他心底直泛酸。
即便跟陆时祈生活这么多年，还是会有他不知道的情况，突然就冒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听凌玥的语气，小时候的陆时祈似乎跟人家还有不少回忆。
“我们约了过几天吃饭，到时候你陪妈妈一起去吧。”
凌玥说道：“小绘跟你同龄，也喜欢烘焙，你们俩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沈慢慢心底酸酸的，又不能直说，对上凌玥的笑容，点头答应：“……好。”
“哎呀，让我想想那天该把你打扮成什么样……小绘看过电影，很喜欢你的，我一时激动，说你真人比电影里好看一百倍，可不能让她们认为我在夸大其词……”
陆泓景坐在边上：“你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陆时祈也皱眉：“妈，你也太夸张了，没必要这样吧？”
“这哪里夸张了，我们还能遇上就是缘分。”凌玥振振有词，“而且慢慢同龄朋友不多，也不太跟女孩子往来，多交个朋友很正常啊！”
陆时祈问：“你这么热心，沈叔叔沈阿姨知道吗？”
“呵呵。”凌玥冷笑，“你猜怎么，来的路上我就跟忻老师说了这件事，她也很赞同慢慢多交个朋友。”
“……”
“好了，我先去换衣服，等会儿再搜搜好玩的地方……以前想着慢慢年纪小，怕他应付不了复杂的情况，所以一直对他的身份保密……”
凌玥很认真地说：“现在也是时候多带他出去社交了，不然那些瞎了眼的，还真当我们慢慢没有背景了。”
……
两天眨眼而过，很快到了沈慢慢跟徐文渊约定见面的晚上。
那晚家里刚好也没人吃饭。
陆时祈开始跟着陆泓景在各个场景露脸，今天这个宴会，明天那个饭局，一起成了大忙人。
凌玥则是有工作需要临时出差一趟。
沈慢慢就在群里说了句今晚约朋友到外面吃饭，吃过饭再回家。
父母没太担心，陆时祈也只问了他去哪里吃。
知道就是去那家港式茶餐厅后，陆时祈也很放心。
七点，在沈慢慢的专属小包厢里，徐文渊掐点赶到。
“不好意思，没想到路上有点堵车，这边还不好停车……没有让你久等吧？”
沈慢慢摆摆手：“没有没有，你很准时呀。”
徐文渊到达的时间刚刚好。
而沈慢慢自认为是请客方，所以提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边是扫码点餐，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晚我请客。”
沈慢慢很豪迈地说：“这家店的招牌菜都挺不错的，值得试试。”
“好。”徐文渊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千万别客气。”
沈慢慢低头点餐，一边又认真观察徐文渊。
之前是吃过几次饭，不过他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人。
第一次单独跟徐文渊吃饭，沈慢慢认真觉得他身高模样都还行，人也挺有礼貌——至少从踏进这间小包厢开始，给他的感觉挺有礼貌。
低头点餐的样子也很认真正直。
根本看不出有半点邪念的样子啊。
见到真人后，沈慢慢自信加倍。
他就说嘛。
就是陆泓景跟陆时祈对他反应过激了。
想象着陆泓景跟陆时祈后悔无言的模样，沈慢慢感觉胃口都变好了，点了很多自己爱吃的菜。
必须第一个点上的烧鹅。
再来份蜜汁叉烧，腊肠煲仔饭，红米脆皮虾肠。
还不忘了爆浆漏奶华跟一口一小块的西士多。
因为沈慢慢算是这家店唯一的黄金VIP，所以一来店家就免费送了西瓜汁饮料跟水果小食。
徐文渊随口道：“这家店看着不大，送的小食倒不少，老板挺会做生意的。”
沈慢慢不好意思说这大概是自己独家专享，只能道：“是啊，这个小酥肉挺好吃的，你尝尝看吧……这家店上菜也很快的，不需要等太久。”
所以沈慢慢才会怀疑这家店都是预制菜。
徐文渊并没有吃小酥肉，也没喝西瓜汁，他只喝了口白开水。
突然就道：“你前两天发的朋友圈，是因为我说过那些话，特意发给我看的吗？”
沈慢慢嘴角叼着没能咬断的小酥肉，迷惑一顿：“……啊？”
“就是那些巧克力，我知道这个牌子，应该很贵吧。”
“……”
沈慢慢咬下小酥肉嚼吧嚼吧，心里思考着这叫他怎么回答呢？
承认很贵，还是回答还好？
但关键是，徐文渊为什么会觉得这是特意发给他看的？
这种猜测让沈慢慢心里怪不适并且怪无语的。
可徐文渊说：“对不起，是我那天说话太直接了，应该更多顾虑你的心情。”
“……”
可徐文渊又道歉了。
沈慢慢向来是吃软的性格，前后一联系，终于明白过来。
徐文渊那天说他没有背景，跟陆家关系应该没看上去那么亲密——大概认定是这句话刺激到他了，所以他才会删了徐文渊的好友？
而在前两天加回好友后，又在朋友圈发了巧克力，想要以此证明自己的生活条件其实不差？
该说不说，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逻辑竟然还挺合理？
主要对方又为此道歉了，那应该也不是出于什么恶意。
沈慢慢便道：“那是朋友送的礼物，我觉得很好看，所以特意发了朋友圈……原来很贵吗，我不太了解这些。”
堪称完美满分的回答！
沈慢慢在心里给自己批出一百分，他简直就是语言小天才，竟然能想出这种让双方都不尴尬的回答。
得到这个回答，徐文渊短暂一顿，但很快笑笑：“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多了。”
“……嗯，那天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太介意。”
沈慢慢开朗道：“今晚就好好吃饭吧，这店家真很好吃的！”
“……”
徐文渊看着眼前的沈慢慢，表面友好礼貌，正人君子的模样。
实则内心全是轻蔑跟鄙夷。
会在沈慢慢面前伪装自己，不过是看中了沈慢慢的外貌，想要啃下他这块肉的手段罢了。
徐文渊观察沈慢慢有段时间了。
起初他也以为沈慢慢跟陆家有什么过深渊源，说不定真是某家的小少爷。
可他查了很久，始终没能查出“陆慢”这个身份的任何资料。
因此渐渐有了怀疑，什么身份神秘的小少爷，大概只是借了点陆家名声的无名小卒罢了。
再仔细回顾沈慢慢出道后的资源，说是顺风顺水，跟各种大牌明星合作。
实际都是不太重要的配角，跑龙套罢了。
此刻他眼前的沈慢慢穿着一身大牌，却点不出一个高级餐厅，只能来这种小店。
还一看就是常客的样子。
谁家小少爷是这样？
说出去谁能相信啊？
徐文渊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他认为沈慢慢最多就是因为拍戏跟凌玥有了较多的接触，很幸运地认识了陆氏大少爷。
或许是看他可怜，或许是真喜欢他，所以凌玥后续赏了点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源。
而沈慢慢身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公司，趁机就给沈慢慢打造了一个这样的人设，营造出陆氏是他靠山的假象。
而凌玥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也没跟他计较。
他认为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
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不见沈慢慢换家靠谱的经纪公司，怎么不见他多出演几部主角？
否则那天他都删了自己的微信好友，为什么还要加回来，还要请自己吃饭，还定在秘密的小包厢里？
很显然，他内心就是想要这个综艺资源的。
在徐文渊眼里，沈慢慢就是个一身假货，贪慕虚荣，又惯会伪装单纯无辜的心机绿茶罢了。
第193章 第 193 章
如果能看穿徐文渊的龌龊心思, 沈慢慢肯定连这顿饭都吃不下去。
可沈慢慢看不出。
徐文渊的表面伪装太好，他内心也急于向家长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本就失衡地偏向徐文渊是个好人。
菜很快上齐。
选在这家店, 沈慢慢的首要目标是认真吃饭, 吃得香喷喷，没功夫说话。
徐文渊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怎么动筷子，时不时看向沈慢慢。
看到他放在桌面上的最新款手机。
如果没记错的话，被路人拍到视频那晚，他手机还不是这个颜色。
徐文渊对此印象较深是因为沈慢慢的手机不贴保护膜，也没用手机壳。
饭桌上大家还打趣他胆大包天，是真正的勇士。
才几天啊, 就换了新手机？
最便宜都要近万了，他自己能有这么多钱？
再看沈慢慢戴着的腕表，似乎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之处，实际是X家今年年初推出的全球限量款。
全球一共才发行一百个，每个都标有专属编号，只有去年消费累积千万以上的客户才有抢购资格。
他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戴在手上了？
徐文渊的娱乐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这也不是他辛苦创业的营生。
他本身家境就很不错，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
娱乐公司只是他找点事情干干，失败也没关系的创业尝试罢了。
没想到的是尝试还挺成功。
因此徐文渊很难不飘, 平时也没跟公司那些小艺人鬼混, 所以看待沈慢慢才会用相同的眼神先入为主。
毕竟这样的小艺人太多了。
看上去光鲜亮丽，一身大牌, 好像高贵的少爷小姐。
实际不是假的就是拼的，整个人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些包装则是为了卖个更高价钱的配件。
但徐文渊是真喜欢沈慢慢的脸，以及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可爱乖巧的性格。
他知道沈慢慢看不上他——搭过凌影后的顺风车，见识过陆氏的风光，难免迷失自我，误会自己好像真进了上流圈子。
跟那些会主动贴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同，沈慢慢不是用点小钱就能啃下的，所以徐文渊抛出一个很不错的资源。
果然，沈慢慢真上钩了。
沈慢慢吃着心心念念的美味烧鹅，心里还在思考这些到底是不是预制菜。
尽管老板拍胸脯保证都是新鲜现做，他们的鹅都是健康强壮的散养鹅。
可真能物美价廉到这种程度吗？
还有现做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每次都能很快就将菜上齐。
吃得太认真，没关注徐文渊的情况，突然抬头跟对方视线相撞，沈慢慢一顿：“……嗯？你看我做什么？”
徐文渊笑了笑。
就是很吃沈慢慢顶着这张脸，然后做出天真单纯的模样。
“才注意到你的腕表，很好看，上回好像没见你戴？”
“是吗……我忘了。”
“很适合你，眼光不错。”
沈慢慢也笑了笑：“是我爸爸送的。”
沈厉川常年都戴这个牌子的腕表，首都家里还有专门的房间用来收藏历年各种款式。
好像是他手上这款是跟沈厉川收藏的哪款很像亲子款，所以沈厉川就买来送他了。
沈慢慢也不是天天戴，在家的时候不会戴，出门了偶尔戴。
今天是刚好带了这个。
“……”
徐文渊不信，有个能送几百万手表的爸爸，难道这爸爸还铺不平他在娱乐圈的资源吗？
不过也对，虽然正版全球限量一百支，但假货铺天盖地，估计沈慢慢压根连这个牌子都没听说过吧。
徐文渊更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想早点进入正题。
“参加综艺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想去试试吗？”
沈慢慢眨眨眼，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很认真礼貌地回复：“……谢谢你愿意为我提供这个机会，但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综艺，所以要辜负你的好心了。”
“……”
徐文渊一顿，没想到沈慢慢会是这么干脆的拒绝。
这前后未免也太矛盾了吧？
既然要拒绝，那为什么还要加回他微信好友？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他出来面谈？为什么还主动约在小包厢里？
但稍微思考细想，徐文渊就为这份矛盾找到了合理解释——装呗，做作呗。
要是上来就迫不及待答应，不显得他太廉价太被动了吗？
相比那些籍籍无名的小艺人，沈慢慢到底有代表作有人气，自尊心自然就更高点，不愿意成为被拿捏的那方。
否则之前也不会一怒之下就把他微信删了。
而徐文渊看似作为主动方，但要真想啃下他这块肉，也不得不先作小讨好。
正如古代多少达官显贵，为博哪里的头牌花魁一笑，不照样先得豪掷千金吗？
果然沈慢慢没表面那么单纯。
看似天真无辜，实则言语之间就渗透了心机手段。
可是没办法。
谁叫他看中了这块肉，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咬下呢。
“适不适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曝光渠道。”
“再不抓紧时间，等电影的热度完全过去，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唔……”
沈慢慢真的很难解释。
其实他机会挺多的，只要他开口，什么样的机会都不难。
但这么不谦虚是陆时祈才会干的事，他还是得谦虚点，不能这么吹捧自己。
“有曝光才会有热度，有热度才有流量，有流量人家才会用你，你才有接戏的机会。所以不用着急拒绝，你再想想考虑考虑吧。”
沈慢慢委婉道：“可是综艺真不太适合我……而且我，不是那么着急，学校那边也不允许新生拍戏的。”
“……”
是在暗示他年纪还小，将来还有更多其他机会吗？
徐文渊道：“你是年轻好看，但娱乐圈最不缺年轻好看的人，竞争很激烈的。”
这点沈慢慢认同。
“是啊，竞争真的很激烈……”
“总之在综艺正式开始录制前，这个名额都能为你留着。”
徐文渊道：“我也再给你仔细讲讲吧，你也别着急拒绝，听完再考虑考虑。”
沈慢慢已经很明确地拒绝过了。
可徐文渊反复好言相劝，一副很为他着想的模样，就让他不好意思再强硬了。
想了想，反正都出来了，再听徐文渊讲点无关紧要的事也不算浪费时间？
等徐文渊说的时候，他也可以顺便找其中哪些不合适的理由拒绝？
沈慢慢有点犹豫，但还是答应：“……嗯，那好吧。”
徐文渊笑道：“不过相关资料还放在公司，等会儿去我公司一趟吧。”
……
至少那顿饭吃得不错。
沈慢慢答应后，徐文渊似乎就等着拿到资料了再跟他好好说，之后没再说综艺相关的话题，两人就是认真吃饭。
吃完后，徐文渊准备买单，结果老板表示沈慢慢早就付好了。
不仅如此，还非常客气地打包了两份小食。
沈慢慢拎着打包袋跟徐文渊上了车。
想到要听徐文渊讲综艺的事有些头疼，可他觉得到目前为止，已经很好证明了他的眼光没错，徐文渊对他并没有多余企图。
就是陆时祈跟陆泓景想多了。
等会儿他必须偷偷录条语音，让陆时祈跟陆泓景听听他们谈的是多正经的工作，要让他们羞愧难当。
这么想着，跟徐文渊去公司更不觉得浪费时间了。
他只是在收集让陆时祈跟陆泓景后悔的证据罢了。
渐渐愉悦得意的心情根本藏不住。
车程行驶到一半，沈慢慢就提前切换到庆祝的心态，忍不住给陆时祈发了消息。
沈慢慢：【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今晚陆时祈跟陆泓景在一起。
过了一分钟左右才回消息。
陆时祈：【在吃饭】
沈慢慢：？
沈慢慢：【已经吃完饭了】
陆时祈的回复快了些。
陆时祈：【准备去哪里玩？】
沈慢慢：【不不不，告诉你吧，我正在去谈正事的路上】
这么说很有种大人的感觉。
沈慢慢自我感觉良好。
陆时祈：【？谈什么正事】
沈慢慢藏不住，本来还想让陆时祈猜，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陆时祈无法反驳的样子。
沈慢慢：【好吧，不瞒你了，我实话跟你说吧】
陆时祈秒回：【？】
沈慢慢：【今晚我是出来见徐文渊的，我是跟他一起吃饭】
沈慢慢：【刚吃完饭，准备去他公司】
陆时祈：【？？！！】
陆时祈：【你疯了？！】
沈慢慢无视陆时祈感情强烈的问号加感叹号。
虽然陆时祈很少用这两个符号表达情绪。毕竟他很少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沈慢慢：【不好意思，要让你们失望了，人家真的很正直】
沈慢慢：【我们是去拿资料，他准备跟我讲讲综艺的事】
陆时祈的语音通话下一秒过来。
沈慢慢被吓一跳。
还好吃饭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没有发出声响，他连忙拒绝。
沈慢慢：【？？？】
陆时祈：【还敢挂我语音？】
陆时祈：【现在赶紧下车】
沈慢慢：【你别这么夸张】
陆时祈：【你别这么蠢】
沈慢慢：……
陆时祈：【赶紧下车，告诉我地址，我过来接你】
陆时祈：【你真的是猪吗】
沈慢慢：……
陆时祈：【都跟你说这人没安好心，你还要去见他，还要去他公司？】
陆时祈：【你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沈慢慢有没有气死陆时祈很难说。
但陆时祈一句句话扔过来，其中“蠢”跟“猪”太过扎眼，扎出了沈慢慢心头愤怒的小情绪。
沈慢慢真的很想回复那我们走着瞧，可心头滋滋冒着火的时候，他连打字的心情都没了。
只更坚定地要跟徐文渊去公司，到时候用事实说话，狠狠堵住陆时祈的嘴。
陆时祈：【？回我消息，你现在在哪里】
陆时祈：【我让你赶紧下车，你到底有没有看到？】
陆时祈：【今晚最好没事，不然你也完了】
心头的小火苗燃烧更旺了。
不仅没回陆时祈消息，干脆连手机都不看了，屏幕一锁，直接放进口袋。
徐文渊的公司离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半小时车程。
是栋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但至少独立的低矮小独栋。
“就是这里了。”
停好车，徐文渊道：“我们上去吧，我办公室在三楼。”
“好。”
沈慢慢压着心头的小火苗，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上去没有异样。
并非真没注意到今晚其实有好几处不自然的异常。
只是沈慢慢太想证明自己，有意地选择了忽略。
站在徐文渊的公司门前，望着黑乎乎的环境时，那瞬间有直觉从脑内闪过，提醒着他应该停下脚步，不能贸然进去。
可都跟陆时祈说到那份上了，突然放弃就好像是认输的临阵脱逃，陆时祈跟陆泓景就该更看不起他了。
所以就算硬着头皮，沈慢慢都要进去——至少也得录到一条语音再走啊。
徐文渊的小公司一共就四楼，外面墙体看着老旧，内里装修倒是挺新的。
一楼有舞蹈训练室，这里亮着灯，还有人在。
沈慢慢感觉安心了些。
正经的感觉又回归了。
跟着徐文渊迈进电梯，徐文渊道：“公司小了点，可别嫌弃。”
“也还好。”沈慢慢道，“这个地段能有独立小楼，不用去拼写字楼，已经很不错了。”
徐文渊笑，正是这个意思，沈慢慢果然不傻。
电梯在三楼停下，不过眨两下眼睛的时间。
“到了。”
走出电梯，徐文渊将灯打开。
一条不算太宽阔的小走廊到尽头，就是他的办公室。
两人进屋，徐文渊将门关上，开了空调。
“随便坐。”
办公室不大，比陆泓景跟沈厉川的办公室至少要小一半。
楼层低，往窗外看出去的景色也逼仄，被前面更高的楼层挡住，黑乎乎的。
沈慢慢没有立刻坐下，先在徐文渊的办公桌前站了站。
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徐文渊的手掌突然贴上他的手臂，紧接着整个人靠上来，距离凑很近：“怎么不坐，先坐一会儿吧。”
“……”
手掌跟他的手臂相贴时，沈慢慢只觉得一阵汗毛倒竖。
但更让他觉得不适的，还是徐文渊突然跟他拉近距离。
过近距离加上肢体接触，沈慢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避开。
再看向徐文渊的眼神，自然充满了防备跟不解。
有种不好且难言的感觉在心头渐渐扩散。
沈慢慢感觉心脏的温度凉了几分，脑内散开一片复杂且不安的雪花。
但不是很想承认。
抱着不肯放弃的希望，他朝着徐文渊开口：“不是来找资料，讲综艺的事吗……我站在这里，是不是妨碍你找资料了……那我站这边……”
徐文渊站定原地不动，紧接着笑了出来：“综艺的事情不用心急，说了名额留给你，肯定会留给你。”
沈慢慢感觉徐文渊的说话语气变了。
而语气一变，给他的感觉竟直接像变了个人。
徐文渊朝着沈慢慢走近，几步缩短了沈慢慢才刚拉开的距离。
“还说不想上综艺，不肯要这个资源，现在就不装了？嗯？”
“……”
沈慢慢瞪大眼睛，僵在了原地：“……你在说什么？”
徐文渊的个子要比他高些，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往总是正直斯文的眼神，染上了轻佻的玩味。
“好了，别装了。”徐文渊道，“在外面装是矜持是有趣，现在你都跟我上来了，再装就有些烦人了。”
“……”
“我知道，你还是想参加这个综艺的吧，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保证这个名额绝对是你的。”
说罢，徐文渊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抚摸沈慢慢的脸颊。
沈慢慢震惊错愕，可不至于一只手过来了都躲不开，连忙侧身避过，让徐文渊的手扑了个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文渊脸上的笑意收敛，看着沈慢慢明显防御排斥的模样，语气也不好了。
“我说了，你都跟我上来了，再装就没必要了……综艺资源你还想不想要了？”
“……”
三观有种正在疯狂重塑的感觉。
对沈慢慢而言，眼前的事不亚于一场心底的地震海啸。
降临突然，伤害巨大，却又无法预见，无法补救挽回。
微信上聊天时好好的，吃饭时好好的，在车上时也好好的。
就这么好好的一个人，此刻突然在他眼前发臭发烂了。
人是这么快就能发生改变的吗？
沈慢慢握紧拳头，闭了闭眼。
虽然极度不愿承认，但他已经明白过来——人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改变，徐文渊只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事实竟真如陆时祈跟陆泓景预料那般，他眼里好心肠的徐文渊，原来真的心思不正，对他别有所图。
沈慢慢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真的很不想相信，很不愿意承认。
看着徐文渊，发出了自己都觉得好笑荒唐的疑问。
“……为什么？”
徐文渊问：“什么为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你真是好心——”
被徐文渊一声嗤笑打断：“你现在是想装无辜，然后空手套白狼吗？”
“看不出来啊，装确实挺像的。”
“……”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白白送你资源吧？”徐文渊道，“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不是都知道吗，所以才会跟我上来？”
沈慢慢只感觉脑袋里一阵嗡嗡声响，说话声音不自觉变大：“……我不知道啊！你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你真的还要装下去，非要我来戳穿吗？”
徐文渊看着他：“你要是不知道，最初为什么要叫我滚，为什么还删掉我微信好友？”
“那时你可能无法接受，我也能理解，心里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但你后来又加回我的微信了，不就证明你想明白想通了吗？”
“嘴上说着不要，你不还是答应出来跟我面谈了吗？”
“还主动找了有小包厢的餐厅，提前付了钱，表现不是很积极吗？”
“你要真拒绝的话，为什么还要跟我来公司，跟着我进办公室？”
“嗯？装一点是情趣，但装过头就让人反感了。”
“……”
一字一句，字字都像重石砸在沈慢慢心头。
原来对方是这么看他的。
原来自己的言行，落在对方眼里是这个样子。
但见沈慢慢沉默不语，对方又缓了缓语气：“好了，何必将场面闹成这样。”
“你想要资源，我保证会给你。”
“我们之前相处还是挺愉快的，不是吗？”
语气一缓，对方又变回了沈慢慢误以为正直好人的模样。
奈何这一刻，只是让沈慢慢更加颤栗恶心罢了。
眼看对方又将手伸了过来，这次沈慢慢不再是避开，而是皱着眉，恶狠狠地拍掉了：“……别碰我！”
徐文渊一顿。
“……真是我眼瞎看错你了！”
沈慢慢胸腔起伏，想到陆泓景跟陆时祈的警告提醒，想到自己的再三保证。
此刻全成了他愚蠢的笑话。
沈慢慢不愿在这个恶心的环境里多待一秒，说完这句话就准备离开。
而徐文渊被沈慢慢打了手，心里不爽，面上更觉无光。
见沈慢慢要走，立刻伸手拉扯：“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松地想走就走？”
“放开我！”沈慢慢试图挣脱，“赶紧放开我！”
徐文渊拉扯着不肯放。
跟贼不走空一个道理，今晚既然约出了沈慢慢，还让他来了自己办公室，肯定是要得到点什么才肯罢休。
——在沈慢慢的拳头落到脸上以前，徐文渊很自信地觉得自己是真能得到什么。
然后他就得到了拳头，脚踹，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跟地上敦实的垃圾桶。
跟陆时祈相比，沈慢慢的力道是不值一提，宛如小蚂蚁推大象。
可作为陆大总裁跟凌大影后的心上宝，怎么可能真将他养成连点自保招数都不会的傻白甜？
沈慢慢练的是不好，练习的时候都很少能打赢谁。
可愤怒是最好的内驱力。
在怒气值顶格的情况下，沈慢慢打出了难得的暴击，变身愤怒的小猪，疯狂进攻。
开始徐文渊还能挡住，可当文件纷纷扬扬迎面砸下，垃圾桶跟着过来，办公室的任何东西都成为沈慢慢的武器后，他渐渐就开始难以招架。
“你再动一下试试！你还想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你真以为你能巴上凌玥跟陆氏啊！”
“得罪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桌面上的键盘都被沈慢慢扯了下来，连着数据线砸在徐文渊身上。
直到键盘也从中间断开后，沈慢慢将键盘一扔，满脸都是对徐文渊的恶心跟鄙夷。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得罪我，你才真的不会有好下场。”
沈慢慢第一次仗势欺人。
“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凌玥就是我妈，我去陆氏集团那叫回家。”
“我都叫陆慢了，你是不是傻的啊？”
第194章 第 194 章
徐文渊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说破天了都跟沈慢慢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他突然暴毙而亡，沈慢慢最多也就是惊讶一句认识的人竟说没就没了，实际生活并不会受任何影响。
但沈慢慢无法接受自己眼光出错。
还是大错特错, 错到极度离谱的程度。
他还以为是陆泓景跟陆时祈反应过激, 原来真是他在犯蠢。
他还一直以为徐文渊是好人，简直就是蠢上加蠢。
第一次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公开自己跟陆家的关系，沈慢慢心里却没有怎样的痛快，只有难受的失落跟无奈。
善意都是装的，好心都是假的。
真相糟糕的一面直接将人心里的绝望拉到最大值。
徐文渊瞪大眼睛看向他，脸色震惊不敢信：“你，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相同的姓氏起过疑心, 可私下调查这么久，愣是没找到沈慢慢跟陆氏有关的确凿证据啊。
而且沈慢慢多年来的曝光度都不算高，他便先入为主地认定沈慢慢真实身份应该不怎样，跟陆氏跟凌玥只是表面关系。
直到沈慢慢这么一说，另一种可能性才缓缓在脑内升成——查不到沈慢慢的背景，不是因为他没背景，而是有人在保护他，刻意隐去了他的背景。
“你信不信都行，随便你，反正你很快就会在这行混不下去了。”
而说这些狠话的感觉, 也没想象中那么爽, 沈慢慢的语气挺平静。
看着突然烂掉的徐文渊，他只觉得恶心, 说完后，更是浑身没劲。
跟一个烂人有什么可说。
回家就去陆泓景面前哭一顿, 好好认错，然后让陆泓景给他出气。
“……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以为这么说，我就能放你走了？”
徐文渊只能选择不信。
要是选择相信，那等于承认之前所有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谁能接受啊？
绕了这么一大圈，内心戏演好好几出，结果是自己在送死？
而“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果真有它存在的道理。
虽然沈慢慢不是反派，他是殴打反派的正义使者，但不管什么身份，决斗时最好都别解释太多。
沈慢慢要借着刚才的愤怒值持续殴打对徐文渊，直接把徐文渊打趴在地就好了。
可他停下来说话了。
说话需要思考，思考会让人停顿，停顿导致他的情绪发生转变，怒气值断链，于是暴露了破绽。
与此同时，徐文渊受到真相冲击，又被沈慢慢单方面殴打很久，一时情急爆发，再度伸手拉扯沈慢慢。
这回沈慢慢没能挣脱成功，还在来回拉扯中踩到散落的文件，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这下毫无防备，再加上有徐文渊的故意推扯，沈慢慢完全起不来，摔得很疼。
局势逆转。
沈慢慢的真实水平就是如此。
刚才只是有过高愤怒值加持的超常发挥。
但幸运的是，老天选择偏爱沈慢慢。
徐文渊好不容易占据上风，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办公室大门直接被暴力踹开。
哐啷咚——
声响在夜晚惊天动地，仿佛什么爆破现场。
“——慢慢！”
沈慢慢听到了陆泓景的声音，是在喊他的名字，可还来不及扭头，也什么都没看清，陆泓景已经飞了过来，直接将他身上的徐文渊一脚踹飞。
接着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按在自己肩膀上。
他抬眼，落进陆时祈溢满无可奈何，却又无比紧张担忧的双眸。
“你没事吧？没有哪里受伤吧？”
“……”
紧要关头，陆泓景跟陆时祈从天而降，及时将他救下。
“能起来吗？”
陆时祈想扶他起来，但没有轻举妄动。
“他碰你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
这一刻，无数情绪挤上心头。
难堪，委屈，后悔。
伤心，生气，害怕。
全部挤在一块儿，最后成了一块茫然空白的雪花。
“我，我……”
沈慢慢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很丢脸很丢脸，他已经没有脸再面对陆泓景跟陆时祈了。
“按着他！”
陆泓景一脚将人踹飞，转身对着保镖发号施令。
沈慢慢听到声响去看，这才发现，来的不仅是陆泓景跟陆时祈两个人，他们还带了四个保镖，阵仗很大。
两个保镖将徐文渊按在地上后，陆泓景赶紧走到沈慢慢面前，生气又关心地问：“……刚才没受委屈吧？”
“这王八蛋用哪只手碰你了，我现在就给他剁了。”
“……”
面对陆泓景跟陆时祈，沈慢慢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唰唰往下落。
看上去无比弱势可怜，丝毫不见刚才追着人打的嚣张气焰，仿佛全程受尽委屈，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而他在陆家父子眼里，向来也是这样的形象，望着办公室满地狼藉，自然认定也是徐文渊的所作所为了。
陆泓景眼底一片凝重恐怖：“这王八蛋，我现在就把他千刀万剐了给你出气。”
徐文渊被保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看眼前几人的架势，他意识到这回自己是真判断失误了，沈慢慢的身份绝对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可在自己的地盘，还是自己的办公室力，就这么被人按在地上，实在颜面无光，很不甘心地做着最后抵抗。
“……你们不要命了！敢这么对我！”
“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简直就是在提醒陆泓景，他正趴在地上，需要狠狠揍上一段才能老实。
陆泓景站起来，脚步都带着怒火：“兔崽子，你爸会不会要我们命很难说，但他要知道你做了什么，绝对会要了你的命。”
陆泓景道：“时祈，你先带慢慢出去……我跟这小兔崽子好好聊聊。”
“看来你爹对你管教实在不严，今天我大发慈悲，就替你爹好好管管。”
“……”
陆时祈冷冷看了徐文渊一眼。
要能按照内心的真实想法行动，陆时祈当然是想亲脚教训对方，让他知道欺负沈慢慢的下场。
可陆泓景抢先一步，沈慢慢也明显需要安慰保护的模样——那自然是沈慢慢更加要紧。
“好。”
陆时祈没再尝试扶起沈慢慢，而是直接将他横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沈慢慢始终沉默着，感觉自己没脸说话。
但路过办公室门口，才发现他们带的保镖不是四个，而是三个。
其中一个是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孩，站在门边瑟瑟发抖——应该是楼下练舞室里的人，强行被陆家父子带上来的。
沈慢慢更沉默了。
那么短的时间内，陆时祈要告知陆泓景，两人不知具体情况，但还是带上了保镖，火速赶往这边。
抵达这边后，不能确定他所在的具体位置，又要去练舞室找人带路。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从徐文渊手中救下了自己。
这过来的一路，自己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
其他不论，好好的饭局肯定被他搅和了。
不知道他们今晚在谈什么事情，万一是什么正经要事，之后多少行程又要受今晚影响改变调整……
沈慢慢愧疚难当，在陆时祈怀里低下了头。
最让沈慢慢难受的，还是真正出事后，他们对自己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担心着急，没有人出口指责。
要是他们能指责自己反而好了。
至少沈慢慢心里能好受点，罪恶感愧疚感能得到些释放。
先前陆泓景跟陆时祈那么为他担心，他偏不信。
他说陆泓景夸张，反复解释徐文渊不是坏人，还对陆泓景私下调查非常不悦。
甚至因此让陆泓景吃掉在地上的桃子……他真是全世界最坏的小孩了。
陆时祈删好友他还不高兴，要跟陆时祈冷战，最后背着陆时祈，偷偷加回了好友。
来这边的路上，他还自信地开始提前庆祝，发消息跟陆时祈说这件事。
陆时祈要他下车，他不听，陆时祈生气着急，他也反过来生气，还挂陆时祈语音，不回陆时祈消息。
他执迷不悟，偏要来，非要来，怎么都要跟徐文渊见面，妄想证明自己的判断没错。
可最后证明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能证明成功，只证明了他如陆时祈所言，是头蠢到不行的猪。
沈慢慢抽着鼻子，躯体上没什么问题，只是摔的那下让屁股有点疼。
真正难受的是在心上。
难受到他说不出话，怎么想也都没脸说话。
直到陆时祈将他抱上车，封闭黑暗的空间也笼罩住了一定的安全感。
看着陆时祈的侧脸，沈慢慢抿抿嘴唇，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
陆时祈在他身边坐下，紧绷的面部线条看不出真实情绪，似乎跟平时没太大区别。
“对不起什么？”
“……”
但一开口反问，就能感受到他明显是强压着怒气。
沈慢慢往后缩了缩，又吸了吸鼻子，所有的骄傲得意都没了，现在小心可怜，再也不敢跟陆时祈叫板。
说话低声乖巧：“……我应该，相信你们，听你们的话，不该乱来的。”
不管陆时祈语气是好是坏，他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必须乖乖道歉，证明自己已经知道错了。
陆时祈没说重话，没有趁机顺着指责他，问他为什么不听话，非要这样一意孤行。
陆时祈的语气没太大变化，对于沈慢慢的道歉，仍是相同的态度，说了句：“没事就好。”
“……”
可这样的态度最让沈慢慢内心不安。
他宁可陆时祈跟他发火，就像在微信上说他蠢说他是猪。
那时还没出事呢。
现在他搞出这么大动静，陆时祈反而不说了，他就有种自己好像被放弃了，已经无可救药的感觉。
“……你生气了吗？”
抿抿嘴唇，沈慢慢鼓起勇气。
“……你是不是很生气，对不起……你别跟我生气了……”
“……”
陆时祈侧过头，半晌无言。
最后胸膛起伏，鼻腔呼出一口长长的，包裹着极度无奈的气息。
怎么能不气。
赶来的路上，他简直快被沈慢慢的离奇操作气死了。
跟他说徐文渊不安好心，他偏不信。
让他别再联系徐文渊，删掉徐文渊好友，结果他不仅偷偷加回去，还背着家人约在外面见面。
他看不出对方的不怀好意，没关系，他们看出来了，他们来提醒防备。
结果沈慢慢愣是不信，硬是要来。
唯一碰巧蠢对的地方，是沈慢慢过来这边的路上，没忍住那颗想要嘚瑟的心，发消息告诉了他。
否则谁都被他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今晚干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但自己让他下车不听，发他语音被挂，之后干脆连消息都不回了，直接搞起消失。
记忆中那个乖巧懂事，安静听话的小可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气人了？
“……好吧，我知道，你生气是应该的。”
见陆时祈沉默不语，沈慢慢咽咽口水，继续说下去。
“但是可以，给我一个，生气的期限吗……你不要气我很久，好不好？”
自以为是的时候，嘚瑟固执。
出事了又满满的委屈可怜。
沈慢慢说：“我在反省了，真的，我已经知道错了……”
陆时祈终于有了正常些的反应，扭头看向沈慢慢：“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
沈慢慢直到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他没有资格委屈。
但事实还真是挺委屈的。
沈慢慢小声地说：“可是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我还摔了一屁股，很疼的……”
听到他摔疼，陆时祈又心疼。
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摔很疼吗？现在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沈慢慢赶紧摇头：“……现在好多了，应该不要紧，不用去医院。”
大晚上的，谁好意思去医院挂急诊让医生看屁股啊？
沈慢慢没说出来，但陆时祈能猜出他这层意思。
“你啊，真是——”
现在难道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吗？
沈慢慢眨眨眼：“……真是什么，让你又爱又恨吗？”
“……”
“……你实在想骂我的话，你就骂吧。”
反正微信消息上也已经骂过了。
陆时祈很无奈：“没想骂你，也没有恨你。”
“……那你不会，又想打我屁股吧？”沈慢慢说，“能不能不打，它已经摔过了，它也知道错了……”
陆时祈更无奈了：“也不会打你。”
沈慢慢当然不是非要犯贱地挨打挨骂才行，只是这件事前后这么久了，最后闹出这样的结局，要陆时祈真一句话不念叨，他实在良心不安。
因为他知道陆时祈在生气。
他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希望陆时祈能消气。
沈慢慢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怎么样，你才能消气呢？”
“……”
陆时祈觉得不管自己怎么样，这个气都很难消。
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很努力地忍耐了。
可沈慢慢这张小嘴喋喋不休，在他耳边讲个不停。
要是沈慢慢也能任性到底就好了。
即便搞出这么大动静，还是要固执到底，不肯认错，继续气他——那他可能真会开口骂两句。
可沈慢慢这么乖地认错了。
他说自己知道错了，说自己在反省了，他扮委屈装可怜，问能不能给个生气的期限，还叫人不要气太久。
又这么小心翼翼地，拐弯抹角的，不停地在他耳边询问试探，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别再生气。
叫人拿他怎么办才好？
陆时祈问：“你很想我消气吗？”
沈慢慢点点头：“……想的，很想的。”
“那我想怎么样都行吗？”
“……别打我屁股就好。”
看来是真打出了阴影，现在开口闭口，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屁股。
昏暗的车厢内，两人相视而坐。
沈慢慢的视线有些飘忽，因为心虚的缘故，不是那么敢直视陆时祈，总是看一眼飘一眼，紧张等待着陆时祈也许会给的惩罚。
突然被陆时祈捏住下巴的时候，他还不明所以，扑闪着眼眸，准备抬眼看向陆时祈。
然而下一秒，陆时祈的气息先迎面扑了上来。
狭小的空间内，不过是一个动作的距离跟时间，等沈慢慢察觉他们似乎太过贴近时，陆时祈已经亲在了他的嘴角上。
一个真实的亲吻。
没有打他，没有骂他。
最后陆时祈选择亲他。
霎那间眼眸睁大，心跳跟呼吸同时停滞静止，天地万物化为寂静的空白。
沈慢慢感觉躯体僵硬成冰，血液凝结成霜，失去所有反应的能力，什么都感知不到。
只能感知到嘴角那抹微微的温热。
是陆时祈的温度。
融化了冰冻的躯体，使血液得以重新在皮下循环流动。
心脏再次跳动了，鼻腔也重获呼吸了。
耳边又有了声音，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声，以及陆时祈很轻的鼻息声。
咚咚咚咚——
而最重最响的，是他猛烈的心跳声。
是真的。
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告诉他，眼前发生一切是真的，陆时祈真的亲他了。
不是亲额头，不是亲脸。
而是亲在了他的嘴角。
一个虽然没有嘴唇过分，可怎么解释都绝不清白的位置。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心脏乱跳如鼓，脑内大片大片的黑白雪花点，沈慢慢不敢相信事态突然骤变的走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敢出声，不敢推开。
直到陆时祈终于亲够，又主动跟他分开，也松开了捏他下巴的手。
因为陆泓景下来了。
陆泓景气势汹汹地打开驾驶车门，但一坐下，瞬间切换到好爸爸模式。
“慢慢怎么样？没有哪里受伤吧？”
沈慢慢僵硬着无法回答。
陆时祈坦然自若：“摔了个屁股墩，其他应该没事。”
第195章 第 195 章
陆泓景的出现, 打断了陆时祈冲动的亲吻。
场面看似迅速回归平常的氛围。
但沈慢慢的心境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陆泓景跟陆时祈在说什么，他一个字没听清，车子都发动了, 他还呆若木鸡, 就傻傻愣愣地坐在那里。
要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陆泓景大概会成为呆若木鸡2.0版本。
可傻愣愣的只有沈慢慢一人，陆时祈看上去太淡定了，淡定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陆泓景便理所当然认为是今晚这件事给沈慢慢的打击太大了。
面对沈慢慢的执迷不悟，他当然也生气。
尤其今晚听到陆时祈说这小家伙做了什么时——时光要能倒退十年，如果沈慢慢只有八岁，他肯定得把这不听话的小家伙按在腿上狠狠打屁股。
真是他都需要愣一愣才能反应过来，还差点就想不明白的程度。
但又能怪谁呢？
孩子变成这样是他们养出来的, 父母是没有资格推脱的第一负责人。
只能自己兜底。
“……好了，今晚没有发生太大意外，已经是万幸了。”
陆泓景叹声气，这已经是他能出口的，自我感觉最严厉的话了。
“今晚吃的这点苦头就当你不听话的教训了……以后要听大人的话，知道了吗？”
沈慢慢听一半漏一半，很想集中注意力，但不断被震惊冲散。
压根没听清白陆泓景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应道：“唔……额，嗯……”
处于一个非常失魂落魄的状态。
“这件事接下去都交给爸爸处理, 你什么都别管了……以后跟人相处要学会留个心眼, 别再那么傻乎乎的，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 知道了吗？”
沈慢慢依然是魂散天外的状态，整个脑袋迷迷糊糊, 还在飘刚才的雪花屏。
很机械地应道：“……嗯，好，我会听话。”
机械但非常乖巧。
陆泓景叹了声气，看来打击确实过头，孩子已经被打击傻了。
考虑到沈慢慢状态不佳，陆泓景便没在车上说有关徐文渊的事。
到家后，陆泓景跟陆时祈父子俩进里书房说话。
沈慢慢则是脚步漂浮，灵魂游荡地飘进自己房间。
扑在沙发上坐下，又缓了至少半小时，才对车上发生的事情做下确定认知。
陆时祈亲他了。
亲了他的嘴角，结结实实地亲了他，不是臆想，不是错觉。
亲吻的位置很不清白。
绝对不是“哥哥”对“弟弟”该有的行为，更不可能是“朋友”之间该有的行为。
沈慢慢的时间在被陆时祈亲住时停滞，直到这一刻才重新开始前行。
内心的雪花从中散开，渐渐恢复平常的画面跟心情。
让人又难受又庆幸的。
难受是陆时祈都没给个理由，突然这么做了，做完还不给解释。
现在又跟陆泓景进了书房，自己想问都没地方问。
庆幸则是不用在心头这么混乱的时刻面对陆时祈。
现在要跟陆时祈面对面的话，绝对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沈慢慢想问清楚，但也是真的不敢面对，盯着手机，连消息都不敢发。
徐文渊死不死的无所谓了。
摔疼的屁股也暂时能放到一边。
当务之急是让他搞清楚陆时祈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车上亲他。
内心着急，又没有答案，能做的就是上网到处乱搜。
——当然搜不出答案。
沈慢慢很想开个帖子问问，希望广大智慧网友为他解疑答惑。
可想到前置关系的解释就足够令人怀疑，更怕被人认出来，只能选择放弃。
身边也没能随便咨询这种问题的朋友，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只有顾若闻。
沈慢慢抓过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发送消息——手上必须做点什么事情发泄情绪，否则心头挤得太多，沈慢慢真要爆炸了。
沈慢慢：【在在在？】
顾若闻：【在！走！】
沈慢慢：？
这就走了？他想走去哪里？
混乱的大脑浅浅清醒两秒，沈慢慢反应过来，是走去游戏的意思。
沈慢慢：【不走！回来！】
沈慢慢：【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顾若闻的文字情绪都肉眼可见地冷淡了。
顾若闻：【哦哦好】
顾若闻：【你直接问吧】
沈慢慢快速打字——如果至栩哥突然亲你一口，你会怎么做？
但打完后，自己看着都不像话。
指向性太明显了，顾若闻一看就知道他想问的是自己跟陆时祈。
虽然被猜到是个百分百的概率问题，但能挣扎一下就挣扎一下吧，至少别暴露这么快。
沈慢慢：【如果我哥突然亲你一口，你会怎么做？】
顾若闻：【你哪个哥？】
沈慢慢：。
沈慢慢：【我亲哥，沈雾深】
顾若闻：【？】
顾若闻：【他亲我哪里？】
沈慢慢：！
还好顾若闻问了，否则他还真把最重要的部位问题给忘了。
沈慢慢：【嘴角】
顾若闻：【嘿嘿】
顾若闻：【那我得赶紧挪动一下位置，让雾深哥哥亲亲我柔软的嘴唇】
沈慢慢：……
那这还真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答案呢。
沈慢慢深深闭了下眼。
感谢顾若闻，他瞬间冷静不少。
沈慢慢：【。】
顾若闻：【干嘛】
顾若闻：【你都说是如果了，那还不准我幻想一下吗】
沈慢慢：【没有】
沈慢慢：【那如果是陆时祈突然亲你一口呢】
顾若闻：【？】
顾若闻：【报警抓他】
看着顾若闻秒回又坚定的答案，沈慢慢扑哧一笑。
也是，那画面真的很难想象。
而有了前面两个问题热场，沈慢慢终于能问出最具参考价值的第三个问题。
沈慢慢：【好吧，那如果是至栩哥亲了你一口呢，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顾若闻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的回答仍旧在沈慢慢意料外。
顾若闻：【那我会哭吧】
沈慢慢一顿。
哭？为什么要哭？
反正被陆时祈亲这么一下，他并没有要哭的感觉。
沈慢慢：【为什么？】
顾若闻：【他亲我嘴角，不就代表喜欢我吗】
沈慢慢心里咔嚓一声响。
他只觉得亲嘴角不清白，到底有几分不能面对现实的逃避。
但顾若闻直白戳破了他的逃避。
这就是很明显的，不清白的喜欢啊。
陆时祈对他的心思，照样混入了超越亲情友情的别有企图。
沈慢慢的指尖停顿在手机屏幕上，半天没有打出一个字。
顾若闻：【你知道的，爸妈会领养我，本身就是为了我哥】
顾若闻：【现在他们最担心我们长大后各自成家要分开，怕我哥又哪里不好了】
顾若闻：【我哥要是喜欢我，那我不就正好成了童养媳吗】
顾若闻：【我爸妈应该会很高兴吧，我也不能拒绝，让他们失望吧】
好现实的情况。
看完后，沈慢慢更加冷静，直接沉默无言了。
顾若闻很认真回答着他的问题。
而在过度混乱的情况下这么一说，沈慢慢确实不慌张了。
他看到顾若闻文字消息里的“爸妈”，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两家大人。
何止冷静下来，简直冷静过头。
冷静到心头悲凉浮现了。
是啊。
怎么能忘记两边的父母。
自己要跟陆时祈在一起了，他们能接受吗？怎么想都不能接受吧？
等等——
怎么就假设到自己跟陆时祈在一起了？他脑子有病吧？
沈慢慢赶紧甩甩脑袋，都怪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用脑过度，才让他变得这么混乱神经了。
沈慢慢：【你的答案，现实到让我无言以对】
顾若闻：【谁让你问得这么巧】
顾若闻：【最近我爸妈正好在为将来担忧】
话题是沈慢慢挑起来的，他也不能只顾自己，丝毫不管顾若闻了。
就当转移注意力吧。
沈慢慢顺便慰问了顾若闻几句。
沈慢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至栩哥现在人高马大，看上去生擒猛兽不在话下】
顾若闻：【空壳花生知道吗】
顾若闻：【他在外面念了两年大学，这两年小毛病不断，我爸妈就很忧心】
沈慢慢：【啊？】
顾若闻：【关键一放假回家就好了】
顾若闻：【我爸妈就觉得是我们的物理距离不能太远了】
沈慢慢：【啊？？这也太玄学了吧？？】
顾若闻：【是啊】
顾若闻：【当年要不是为了这份玄学，他们也不会领养我】
沈慢慢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假设，对顾若闻人而言大概是种很无奈的情况。
小时候受尽父母宠爱，长大后自然就要馈赠回报。
沈慢慢：【是我的错！】
沈慢慢：【我的问题太荒唐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顾若闻：【哈哈哈哈没事】
顾若闻：【我也就是顺着认真思考了一下，现实哪有可能这样】
顾若闻：【我只是不能辜负爸妈，因为他们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顾若闻：【但我跟我哥就是很正直的兄弟关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跟你哥啊】
沈慢慢：。
顿时有种被攻击了一下的感觉。
沈慢慢：【我哪个哥？】
顾若闻：【还能是哪个哥，当然不是亲生的那个哥，陆时祈啊】
顾若闻：【你前摇还挺长，刚才我都没反应过来，陆时祈终于对你下手了？】
沈慢慢：？？？
虽然他也清楚这种假设隐瞒不了太久，可终于下手是什么意思？
沈慢慢：【？？？】
顾若闻：【别装傻，你都这么问了，肯定是陆时祈亲你了呗】
顾若闻：【怎么样，你要答应他吗？】
沈慢慢：……
内心狠狠一顿犹豫纠结，沈慢慢编不出其他像样的理由。
又真的很需要倾诉。
最后破功，放弃抵抗，选择了承认。
沈慢慢：【啊啊啊啊啊啊】
沈慢慢：【我不知道啊，我很混乱，我摸不着头脑，我感到非常惶恐】
沈慢慢：【为什么啊，你说这是为什么，我该怎么办啊】
顾若闻：【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就只是亲你吗！！那他有说什么话吗！！】
沈慢慢：【……没说什么】
顾若闻：【什么？！】
沈慢慢：【主要是没来得及说，我爸过来了，就没能说下去】
顾若闻：【卧槽卧槽卧槽？！】
顾若闻：【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啊？？他就敢亲你啊？？这也太刺激了吧？？】
沈慢慢停顿。
事发时他太震惊了，没感受到这份刺激，被顾若闻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当时情况有多危险。
但凡陆泓景打开车门的速度再快几秒，就能看到陆时祈贴着他亲吻的场景了。
不敢想象陆泓景会是什么反应。
确实刺激过头了。
顾若闻：【那你是什么反应啊！！你推开他了吗！！】
沈慢慢：【好像没有】
顾若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好像没有[斜视][白眼]】
沈慢慢慌慌张张赶紧解释。
沈慢慢：【我当时都惊呆了！！我被吓到了！！哪里还想得到推开他啊！！】
顾若闻：【那就是没有推开】
顾若闻：【没有推开就代表你潜意识里是默认的】
顾若闻：【祝贺你，你才是真正的天选童养媳】
好一个天选童养媳。
这浓浓的旧社会气息，形容荒诞离谱，却又无比贴切。
顾若闻：【我以前不敢说，现在我能大胆开麦了】
顾若闻：【说真的，他从小对你就跟养老婆一样，你自己没发现吗】
顾若闻：【哦你可能真的没发现，因为你对他也很腻歪】
沈慢慢：【……】
顾若闻：【关键阿姨跟姨夫很接受你们这样，我就说服自己可能你们家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吧】
顾若闻：【哦对关于这点，我哥跟我的看法一样，我们私下还交流过来着】
沈慢慢大惊：【不是你们？？私下还讨论这些东西吗？？】
顾若闻：【因为真的太古怪了，你们小时候这样就算了，长大了还这么腻歪】
顾若闻：【去年来我家吃饭，你吃颗荔枝他还帮你剥壳，完了还让你把核吐他手里】
沈慢慢：【？？？这不是很正常吗？？？】
顾若闻：【？？？这哪里正常了？？？】
顾若闻：【反正我跟我哥从来不这样】
顾若闻：【我也不会穿我哥的旧衣服当睡衣，更不会一个人睡他房间】
沈慢慢：【！！这又哪里奇怪了！！】
顾若闻：【！！这哪里都很奇怪好吧！！】
沈慢慢：【一件旧衣服而已啊！！】
顾若闻：【那你怎么不来穿我的旧衣服？】
沈慢慢：。
顾若闻：【你怎么不穿你爸的旧衣服】
沈慢慢：……
顾若闻：【你这么喜欢旧衣服，我把我家的旧衣服整整，够你当一辈子睡衣了】
沈慢慢：……
顾若闻：【所以关键并不是衣服旧不旧，关键在于这是谁的衣服】
顾若闻：【承认吧，你也是自愿给人家当童养媳的】
想否认想反驳，可怕的是手指落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打什么字，又能打什么字。
还以为跟顾若闻说话能让他冷静点，结果冷静没几分钟，他的内心比之前都更混乱了。
叩叩叩——
而这时，敲门声响起。
沈慢慢身躯一震，手机也跟着一震，是收到新消息的提示。
他退出跟顾若闻的聊天界面。
看到置顶的对话框里，是陆时祈发来的消息。
陆时祈：【门口是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沈慢慢感觉呼吸心跳又停了一秒。
虽然大脑仍是大片的空白，可整个人的情绪瞬间获得巨大冷静。
陆时祈：【聊聊？】
沈慢慢深呼吸好几次。
光是文字消息就让心头承受不住，不敢想象见到陆时祈真人会是怎样。
逃避虽然有用，但事情已经发生，总要面对。
要是不把陆时祈的动机搞清楚，他今晚怕是得彻夜难眠。
这次沈慢慢选择鼓起勇气，直接面对。
沈慢慢：【好】
从沙发到门口的距离，沈慢慢硬生生走了快两分钟。
手掌捏到门把手时，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放下——最后咬咬牙，坚定地抬起按下，扭转开门。
他没有锁门。
如果陆时祈存心进来，试着转下门把手就行了。
可陆时祈没有。
就是要等着沈慢慢主动为他打开。
门没开很大，起初只有半张脸大的缝隙，沈慢慢藏在门后。
真跟陆时祈面对面了，他又紧张，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声音颤抖：“……你，你想聊什么？”
其实他还愿意开门，就已经让陆时祈挺意外了。
陆时祈不避不让，直说：“今晚在车上的事。”
“我怕我不来说清楚，你也不敢问我，今晚会睡不着。”
“……”
“就让我站在门口聊吗？”陆时祈说，“接下去的对话内容不适合被别人听见吧？”
“……”
陆时祈说：“我是不介意，随时都能让爸妈知道，你呢？”
“……”
沈慢慢侧过身，将门大开：“……好了，你进来吧。”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于是陆时祈正大光明进了沈慢慢的房间。
跟沈慢慢浑身缠绕的纠结复杂不同，陆时祈嘴角是抹上扬的笑意。
——这就让他进来了。
该说小家伙是太信任他了，还是该说这小家伙戒备心实在太低了？
车上才发生那样的状况，他就真不怕自己再对他做点什么吗？
关于车上的亲吻，确实是陆时祈本人都没准备的冲动意外。
当时面对沈慢慢，他又生气又心疼。
想对沈慢慢冷脸，想让他吃点教训，却又实在架不住沈慢慢小心翼翼的讨好试探。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还能怎么做呢？
陆时祈能想到的，就是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地亲上一口了。
心里也是慌过的。
因为亲上去的那下，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行为。
再理智的人都有压不住本能的时候，何况那时陆时祈也没平常那么理智。
但亲完就好了。
亲都亲了，还能怎么样？
找理由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这种事也算意外吗？
陆时祈天生不是这样的性格，更不会用那么孬的方式为自己辩解补救。
反正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还来不及准备，比他预计提早很久降临罢了。
那就提早吧。
喜欢也从来不是要准备好了才能去做的事。
而真让陆时祈进了房间后，沈慢慢才迟钝地觉得哪里不对。
又单独相处了算怎么回事？
嗯？现在是能单独相处的时候吗？
沈慢慢心如擂鼓，噼里啪啦响咚咚。
但很倔强地捏紧拳头，努力做出冷静严肃的模样——不行，他不能慌，这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地盘，他必须占据绝对主动权。
“……其实，你不过来，我也会去找你。”
颤着声线，沈慢慢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也觉得，你应该，该给我一个交代，把话说清楚。”
很好，很明显能听出来，他的大脑已经处于一片混乱。
沈慢慢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不行，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再混乱他都要坚持到底。
咽咽口水，他打住了嘴上可笑的台词，改用睁大眼睛，狠狠地瞪向陆时祈。
陆时祈一眼看透他的虚张声势。
此刻的沈慢慢就像只小熊猫，面对敌人站直身体，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我很强大，你已经被我吓到了吧”的架势。
实际在“敌人”眼里，他这样跟卖萌差不多，大概是想萌死敌人，以萌取胜。
陆时祈憋着笑，冷静沉稳地说：“嗯，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我都给你。”
“……”
彼此对话这时刻，谁更占据上风已经一目了然。
但沈慢慢坚决不认输，直视着陆时祈，勇敢说下去。
“你是应该交代……”
沈慢慢伸出手，指着自己嘴角的位置：“你，你亲了这里……是你亲的……”
陆时祈故意抢答：“对，是我亲的。”
“……我还没说完呢！”沈慢慢急道，“反正，反正就是这里……你是什么意思！”
很好，这下问得很有气势。
沈慢慢觉得至少这句表现不错，多少能让陆时祈看到自己的强硬。
而且他这么直接问出来，根本没给陆时祈留下任何可供狡辩的空间。
可谓非常大胆！
看陆时祈如何应对！
结果陆时祈比他更大胆。
陆时祈简直胆大包天，伸手揽过沈慢慢的细腰，用行动代替言语，作出最直接的回答。
陆时祈又亲了他。
这回甚至不是嘴角，而是真真正正的嘴唇。
温热柔软的唇轻覆上来时，沈慢慢故意瞪大的双眼睁得更圆了。
脑内就像报错故障的机器，什么功能都停止运行，只发出长长的嗡鸣。
嘀——
嘀嘀嘀——
等到陆时祈分开，沈慢慢才敢眨眼，才敢呼吸，才能回神。
“你，你……”
好了，这下不用再东想西想，也不用再东问西问。
亲嘴唇还能是什么意思。
除了喜欢，不会再有第二种意思。
“吓到你了？”
陆时祈明知故问，但也是真忍不住。
虚张声势的沈慢慢太可爱了，对已经突破心底最后一道阻碍的他而言，跟勾引实在没太区别。
反正已经亲过一回了，那再亲一回有什么关系？
虽然嘴巴分开了，但陆时祈揽着沈慢慢腰的手没松开，见沈慢慢露出惊愕呆愣的表情，还是觉得可爱，于是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一句话的功夫，嘴就已经亲了两回。
这一刻陆时祈只后悔自己戳破太晚，要是早点戳破，他早就亲到了。
而连续被亲两回的沈慢慢很久后才找回意识，呆愣愣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亲我？”
陆时祈觉得这个问题也很可爱，什么为什么，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因为想亲你，因为很早就想这么亲你。”
说罢，陆时祈又贴了贴沈慢慢的嘴角，迅速且强势地亲了第三回。
第196章 第 196 章
陆时祈连续三次得逞。
这三次沈慢慢都没有反抗行为, 尤其连一点点想反抗的意识都没表现出来。
陆时祈很难不得寸进尺。
单手环腰变成了双手揽住，本就贴近的距离更近，近到就要失去距离。
一个拥抱罢了, 放在他们之间稀松平常, 从来没什么奇怪。
可此刻拥抱都开始变得黏糊，连带着两人周围的气温都好像升高。
咚咚。
咚咚咚。
心跳响声糅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陆时祈的气息更扑近时，沈慢慢感觉听力瞬间加强。
他听到了神经跳动的声响，听到了血液在皮下迅速流淌。
下意识将双手缩到胸前。
最后却一动不动，就这么贴在陆时祈的胸膛上。
变成了一个说不清的暧=昧小动作。
有可能会是推开陆时祈，也有可能像要环住陆时祈的脖子。
但最后什么都没做。
沈慢慢就只是这么将手放着，变成了胆小的防御行为。
陆时祈也知道自己这样过分。
上来就直接亲了三回, 加上车里那回，整整四回，还每回都不打招呼，说亲就亲。
可是没办法，谁叫沈慢慢这么好亲。
好像一块刚出炉的蓬松小面包，散发着浓浓的麦香。
也像块刚揉出来的冰皮小团子，里面裹着软乎浓郁的奶油。
陆时祈亲了一口又一口。
如果不是发现沈慢慢惊吓紧张到忘记呼吸，都快把自己憋死了，他能一直这样亲下去。
陆时祈轻笑，胸腔发出轻微的, 闷闷的震动。
沈慢慢听到了, 放在对方胸膛上的双手也感知到了。
那秒仿佛瞬间睁开了眼，眼睛睁得黑亮又圆, 如梦初醒。
又像只震惊小猫。
在陆时祈眼里，沈慢慢就是一切好吃的小甜品, 加一切可爱毛茸茸小动物的总和。
而沈慢慢以为自己很有气势了，以为做出不紧张的样子就能占据主动权了。
结果在陆时祈面前什么都不是。
被陆时祈一亲，他当场找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两人胶着的嘴唇分开，他才有了几分清醒，脑内忽然闪过顾若闻的话——
没有推开，代表你默认了！
你就是天选童养媳！
沈慢慢胸膛起伏，里面是一阵惶恐的心虚，双手终于有了动作，赶紧将陆时祈推开，自己也后退两步，保持好该有的安全距离。
“你，你别过来……你就站那！”
沈慢慢大口喘息，首先任务是将刚才缺失的氧气都狠狠吸回来。
“……我们是谈话！谈话！要好好谈……你不能动手动脚！”
陆时祈站直了看着他，怎样都可爱，怎么样心满意足。
他也算放下心头重担。
以后不用再伪装自己，可以尽情表达对沈慢慢的喜爱。
“好，我们好好谈。”
将人亲了这么多回，陆时祈的心情当然很好，说话带着笑意。
“你想从哪里开始谈呢？”
“……”
沈慢慢呼吸完毕，已经想不起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说什么来着？
被陆时祈这么一搅和，脑子很不清楚，什么都忘了。
最后能想起来的，是一个已经问过的问题：“……你为什么，要亲我？”
陆时祈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眉眼间也是罕见的温柔，深情到能把人腻死。
沈慢慢压根不敢跟他对视。
被这样的陆时祈盯一眼，他至少得愣好几秒。
陆时祈的回答大方干脆：“因为喜欢你，因为想亲你啊，所以就亲了。”
用着永远自信镇定的语气，说得大大方方，直截了当。
“……”
沈慢慢也没想到陆时祈会这么干脆，将他先前所有的反复纠结都击碎，回答明确到不需要再问第二遍。
童养媳竟真是他自己？
不对不对，什么童养媳——双方父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们这样算什么？
而且他还没要答应呢！
沈慢慢看向陆时祈，房间隔音效果再好都不敢太大声，生怕会传到外面。
“……可是，可是我们是兄弟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从来没上过我家户口，来我家时已经五岁，并且在十五岁时认祖归宗，所以严格来说，我们只是一起生活了十年，早就到期并且无法续费的名义兄弟罢了。”
陆时祈张口就是一顿输出，听这嘴皮子功力就知道他早有准备。
“而且你什么时候真将我当成过亲哥？这个问题我们很久之前就谈过，当时就达成共识了。”
“……”
经陆时祈提醒，沈慢慢才有些找回迷糊的印象，好像是有过这么一番对话。
而他跟陆时祈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双方都达成共识的特殊。
但那至少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沈慢慢说：“我们是，是说过这个问题没错……但那都是好几年前了，你什么时候对我，就是对我……你老实交代吧！”
沈慢慢没说明白，不过陆时祈肯定能猜到。
虽然沈慢慢努力勇敢却还是含含糊糊的模样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逗。
可这种情况下，陆时祈也是万万不敢的，要是不小心没逗好，逗坏了，那结果必然得不偿失。
“大概从你总喜欢穿着我的衣服乱晃，还喜欢睡我房间开始的吧。”
以前心头就有种说不清楚的，难耐的异样感觉，只是不能确定。
其实心动早就开启，直到后来才得以确定，而现在最确定。
“……”
得到这个答案，沈慢慢又是一阵沉默。
他以为这样很正常，就是属于他跟陆时祈的相处模式，因此在回答顾若闻时才能做到振振有词。
结果还真不正常，真导致问题发生了。
所以是自己不该有那样的行为吗？
是自己的错吗？
可那时他也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那时他只是舍不得陆时祈，只是依赖陆时祈。
那时他才十五岁啊。
如果从那时算作开始，那往后这些年，直到今晚这个晚上，陆时祈对待自己岂不都是——
沈慢慢简直不敢想，陆时祈竟然忍了这么久？
但嘴巴跟不上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一开口，跟心里想的就好像成了两种意思。
沈慢慢说了句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可我那时还未成年啊！”
好在对陆时祈不成问题。
不管沈慢慢说什么，他都能沉着应对，看上去就像将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不会再让任何问题难倒他。
“很巧。”陆时祈说，“那时我也未成年。”
“……”
“更巧的是，现在我们都成年了。”
“……”
是，你说的没错。
还真是太巧了。
巧到沈慢慢语塞，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看沈慢慢这幅模样，陆时祈也明白自己该给足够的时间让他反应接受。
反正都这样了，还着急什么？
“我知道，事情发生太突然，你需要时间反应，还不能接受。”
陆时祈说：“放心，我不会逼你。”
“……”
虽然才说这些话好像晚了，沈慢慢的大脑早就停止思考功能。
可总还有点用。
毕竟这句算是今晚陆时祈说过的，最体贴的一句话了。
就是体贴不过几秒，陆时祈又加上：“我会给你几天时间，直到你能接受答应这件事为止。”
沈慢慢：……
沈慢慢：？？？
等等，这就要他答应了？！
沈慢慢差点没反应过来，听懂后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时祈，很想问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
“跟强买强卖还是有点区别的。”
陆时祈读心的功力多年不减，沈慢慢一句不说，他就已经看到从沈慢慢头顶上飘走的省略号跟问号。
“我没有把自己硬塞给你，我给你足够时间考虑这件事。”
“……”
可是结果有区别吗？
嗯？结果会有区别吗？
结果他以为最体贴的这句话，拥有的冲击力却最强，强过了前面所有的总和。
让沈慢慢清晰意识到一件事，陆时祈不仅不喜欢他，强亲他，还准备强行上位，准备让自己接受他。
原地又懵了好一会儿，沈慢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啦！”
“你，你……我们，我们这样，那爸妈怎么办！”
陆时祈笑了笑，单边嘴角上扬：“你已经在考虑下一步的事了吗，我感到很欣慰。”
沈慢慢差点原地蹦跳起来：“……不是不是！才不是！”
“我的重点是不行！绝对不行！”
“放心，行的。”陆时祈说，“我说行就行，你只要愿意接受，其余问题都不是问题。”
沈慢慢没能意识到，可陆时祈已经从他的反应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从他亲沈慢慢的第一下开始，沈慢慢就表现出了极度震惊。
可不管怎么震惊，从头到尾都没否认过对自己的喜欢。
哪怕说一句“可是我不喜欢你，我不能接受”呢？
沈慢慢全程没有这样的意思。
唯一一句“不行”，也是因为考虑到了家长层面的事，害怕家长不能承受。
“……”
沈慢慢充满担忧混乱地看着陆时祈，很想问他准备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这是一个伦理的问题。
他们又还这么年轻，真是他们能解决的问题吗？
可他不敢问。
因为这回不需要陆时祈开口调侃，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话——他根本不能答应陆时祈，他怎么又在考虑接下去的情况了？
“我走了，你睡吧。”
陆时祈保持着被沈慢慢推开后的距离，没有再上前。
“再待下去，我怕自己又忍不住亲你。”
“……”
可还睡什么睡，今夜注定无眠。
陆时祈不来解释的话，沈慢慢会睡不着。
陆时祈过来解释说明了一堆话后，沈慢慢更睡不着了。
不敢相信陆时祈会对他这样。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陆时祈就是这样的性格，今晚说的那些话，做的所有事，全部都很带有他个人风格。
总之沈慢慢整晚没睡着。
而今晚的失眠跟以往也不同。
以前睡不着归睡不着，但躯体会累，熬到凌晨时分还是会困，勉勉强强也能睡上几小时。
这晚精神跟躯体都处于无比亢奋的状态，沈慢慢瞪着他的大眼睛，一瞪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直接瞪出了黑眼圈，但依旧没有分毫睡意。
只要闭上眼睛，脑海就会浮现陆时祈的脸，耳边还会自动回播陆时祈说过的话，羞耻到他满床打滚。
天亮了也不敢走出房间，生怕跟陆时祈遇上。
估摸着陆时祈出门了之后，他才顶着那双黑眼圈，猫猫祟祟地走出房间。
然后明白了陆时祈给他考虑期限的原因。
原来从今天起，他要去几家分公司巡查，陆泓景亲自陪同，这次暂定一周左右。
陆泓景跟陆时祈已经出门，凌玥则是刚进家门没多久。
她已知晓昨晚发生的事，反应虽没陆家父子俩那么夸张，但着急担心必不可少。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只是看到沈慢慢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从房间出来后，顿时化作无奈的叹息。
也猜不到他这双黑眼圈的真实原因，凌玥能猜想的原因就此一种。
准备好的唠叨话语顿时说不出口，见小孩这样，凌玥还是安慰了两句。
“好了，这回吃到教训了吧？”
“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大人夸张，而是真有必要的了吧？”
“看看你这模样，昨晚没睡好吧，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沈慢慢很心虚，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也不敢说自己瞪出黑眼圈的真实原因啊。
要不是凌玥说起，他感觉自己都要把徐文渊的事给忘了——相比陆时祈带给他的震撼，徐文渊的事割裂到已经像是一百年前发生的了。
“这件事接下去就交给你爸爸处理吧，总之你就别管了。”
凌玥道：“以后跟人交往多留个心眼……也别觉得爸爸妈妈管得多啊，对方要是什么可疑的人，我们当然得了解调查一下，对不对？”
沈慢慢赶紧点头说对。
见他这么乖，凌玥也就适可而止，没再说太多。
“好了，既然你知道了，妈妈也不多说了。”
“等会儿吃完饭，回房间好好睡一觉……事情已经发生，该接受就接受，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沈慢慢低着头往嘴里扒拉早餐，食不知味。
根本没脸去看凌玥。
要是她知道陆时祈对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能用相同的话安慰自己吗？
沈慢慢觉得很悬。
……
陆时祈一走好几天，期间没有联系沈慢慢。
认识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几千个日夜，两人头一回断联超过三天。
陆时祈言而有信。
说要给沈慢慢时间，就真给了时间，全程不干涉不打扰，让他独立思考。
沈慢慢也难得没觉得断联的日子不适寂寞。
因为只要想起陆时祈说喜欢他，只要稍微多设想一些未来的情况，就满脑子无穷无尽的刺激跟担忧。
沈慢慢哪里有时间感受寂寞？
非但不觉得寂寞，还反过来觉得时间不够用。
再眨眼又是几天，眼瞅着陆时祈都快回来了，可他仍不能给出答案。
最后的最后，沈慢慢选择逃避。
行李箱一拉，连夜飞往首都，回到沈家，试图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等真正想清楚了再面对陆时祈。
这时沈雾深已经跟小网红分手了。
父母强势介入，让小网红暂时离开首都，去了一个沈雾深找不到的地方。
沈雾深也只能乖乖认命。
又怕沈雾深做出不理智的事，说不定私下已经查到了小网红的去向，突然就要去找人家。
所以沈厉川跟忻艺待在首都看着他，暂时还不能回去A市。
不管是不是为了沈雾深好，做父母的肆意介入孩子感情，总是会导致亲子关系紧张。
哪怕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这段时间沈雾深对父母冷淡很多，每天早出晚归，在家时间很短，回家了也不怎么说话。
而沈慢慢能在这种时候过去，无疑给了父母巨大的精神安慰。
还好有他这么个体贴的乖乖宝。
不然看着沈雾深这样，他们心里也很难受，会反复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沈慢慢第一次见到这么颓废失意的沈雾深，差点都没认出来。
在他印象中，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早上刚起床从房间出来，沈雾深都是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缝的人。
跟陆时祈一样，沈雾深也是永远镇静自信的性格。
又跟陆时祈的嚣张桀骜不一样，沈雾深总是温柔稳重的。
但记忆里总是成熟镇定的沈雾深，眼下消瘦许多。
尽管衣着打扮仍旧一丝不苟，可眼底的无采颓唐无可遮掩。
沈慢慢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晚上靠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沿，嘴角含着一根烟，眼神凝重深沉地看着远处发呆。
发现沈慢慢过去，沈雾深才回神，把烟掐灭，轻笑着跟他打招呼，看上去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雾深语气淡淡，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跟他闲话家常。
“开学就得常住这边了吧？不是说好暑假不回来了，怎么回来了？”
颓废但不影响状态。
这也是沈慢慢最觉恐怖的地方，他怎么看沈雾深都像是深受打击的模样，可该观察到的事情，该做好的工作，沈雾深一件不落，绝不耽误正事进度。
沈慢慢心虚地找着借口：“……我，我来看看你们。”
“哥，你看上去不太好……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的吗？”
沈雾深拍拍他脑袋，轻笑道：“你能来这边就帮我大忙了。”
“嗯？”
“爸妈不仅得到安慰，注意力也能分散，不会只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
“是跟陆时祈吵架了吗？”
沈慢慢大惊失色：“啊？？”
沈雾深又看了他一会儿：“不是小情侣闹矛盾吗？”
沈慢慢差点心脏骤停：“……哥、你说什么呢哈哈哈，我，你，哈哈哈哈……”
“……”
笑完后，沈慢慢自己都觉得很不适合。
好了，这下是真的不用再解释了。
他夸张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沈雾深也笑：“你很不擅长撒谎。”
“……”
沈慢慢很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从哪个字开始都不合适。
主要沈雾深太快将他看穿，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这种事不提前做准备怎么应对？
他能够临场发挥的真实水平就这么一点，他也很无奈很没办法啊。
只能咬紧牙关绝不承认，最后装死跑路：“哥，你一定是累坏了，都累出幻觉了。”
“我回房间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
好了，不能面对的哥哥又多一个。
好在有过被顾若闻看穿的缓冲，沈慢慢的接受度这才上升不少。
毕竟顾若闻都能有所怀疑了，聪明绝顶的沈雾深更不用说。
回到沈家第二天，陆时祈跟陆泓景就回家了。
期间他跟陆泓景跟凌玥都单独通过视频，确定陆时祈也在家——但两人私下仍没联系。
沈慢慢不敢给陆时祈发消息，逃跑已经是无法面对的最好说明，一周时间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做出决定。
陆时祈也没给沈慢慢发消息，哪怕有时就在旁边，却一次都没入镜。
又这么过了四五天。
就当沈慢慢的心境逐渐从慌张转向平静的时候，陆时祈直接上门堵人。
早上九点，沈慢慢还在做梦，房间窗帘突然被全部拉开，刺眼的阳光瞬间铺满房间。
沈慢慢活生生被亮光刺醒，还以为是沈厉川或忻艺来叫他起床，心想这方式未免太粗暴了些，他们以前可不会用这种方式。
然后听到陆时祈的声音响起：“还不起床吗？”
宛如平地炸开一道惊雷。
沈慢慢一秒清醒睁开双眼，上身笔直地就从床上坐起。
陆时祈果真站在他面前。
不是幻觉。
还有什么场景会比眼前的场景更恐怖吗？
直到嘴里被塞了一颗牛奶糖：“起这么猛，也不怕低血糖了。”
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漫开，沈慢慢这才回神，冲着陆时祈眨眼，发出含糊的，不敢置信的询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陆时祈也不客气，直接在他床边坐下：“你说呢，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过来？”
“……”
“你都躲到这边了，那我只能自己过来要答案了。”
“我，我……”
这么“我”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其他字。
陆时祈问：“已经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是很难抉择吗？”
“……”
沈慢慢心想那你到是给我抉择的选项啊，你只给了一个“答应”的选项，这还抉择什么？
心里想得很有气势，开口声音又发颤。
因为真的太突然了。
沈慢慢没想到陆时祈说出现就会出现，他还以为这么多天没联系，陆时祈这次不会轻举妄动，会等待着他主动联系呢。
可再想也是。
陆时祈什么时候是这么被动的性格了，他向来都是先发制人的。
没有联系的这几天，想必也是他的耐心早到头了吧。
“……你说呢，你以为，这很简单吗？”
陆时祈理所当然：“答应就好了，不简单吗？”
“……”
要这么论，那确实难以反驳。
沈慢慢小声嘟囔，语气似乎掺杂着不服但又不敢的抱怨：“……你也知道，你只给了我一个选择啊。”
如果不能拒绝，只能接受，短短几天的准备时间当然不够。
沈慢慢要思考接受转变的事情太多了，单一项就需要很长时间。
陆时祈听完，沉默了几秒。
随后深深望着沈慢慢，开口：“好，如果你觉得答应不够，那我现在可以给你拒绝的选项。”
沈慢慢咔嚓咬碎嘴里的奶糖，看向陆时祈的眼神更不敢置信了。
难道是看出了他的逃避跟为难，陆时祈也后悔了？
可陆时祈接着说：“但如果你选择拒绝，那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
“要么答应，要么再也不见。”
陆时祈的神情认真严肃，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现在有你想要的另外选项了，你选吧。”
“……”
第197章 第 197 章
要么在一起, 要么再也不见。
这哪里是选项，这分明是威胁。
可即便一下就能听出来，沈慢慢还是会被陆时祈轻而易举说出口的态度吓到。
这样的话…——
这么严重的话, 拿再也不见做威胁, 陆时祈怎么敢这么说？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沈慢慢就委屈地想掉眼泪了。
生活这么多年，陆时祈什么时候对他说过重话？
结果却是在说了喜欢他后，反而对他吐出这么可恶的威胁。
沈慢慢捏紧拳头，努力瞪着眼睛，坚决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回很好保持住了该有的气势。
他直视着陆时祈，再问出口，更多是怒气：“……你在威胁我？你拿这种事当做威胁我的条件？”
沈慢慢很生气, 似乎是会对抗到底的模样：“我才不会怕你！”
陆时祈坐在床边，姿势未变，表情未变：“你要觉得是威胁也行，反正我说到做到，这点你是知道的。”
“……”
沈慢慢知道，但沈慢慢不信。
以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真做到说不见就不见了？
除非陆时祈出国了，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不然他们总是有机会遇上的。
陆时祈又一眼看穿了沈慢慢的小心思，不等沈慢慢开口, 他便先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之前这么多天，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只要存心不想见面, 我们也照样可以做到不见。”
“……”
“你躲我，我也可以躲你。”陆时祈说, “我可以搬出家住，爸妈不会觉得哪里奇怪。”
“反正你也要回这边念大学，四年后早就习惯了。”
“到时候我申请国外的博士，继续去念书……再等我回来，别说我们已经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连家长都能习惯我们的感情变冷淡了。”
陆时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冷漠。
好像是在给无关紧要的人做分析假设，他对这件事已经置身事外。
可沈慢慢越听心越慌，越听越没自信。
因为陆时祈的假设切实可行，如果陆时祈决定要这么做了，那他真能做到。
陆时祈就是这样的人。
“感情变冷淡也很正常。”陆时祈说，“长大后总是会冷淡的，爸妈最多惋惜一两句，其他也没什么好说。”
沈慢慢掌心攥着被子的一角，用力捏成拳头：“……就因为我不答应，就因为这样，我们这么多年的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了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面对沈慢慢的控诉，陆时祈语气还是没变。
“你已经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难道还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用哥哥的身份，若无其事地跟你相处吗？你不觉得对我有些残忍吗？”
沈慢慢顿了顿，差点又被绕进去。
“……可是你说的，你说的跟一刀两断有什么区别？那样对我就不残忍了吗？”
陆时祈都没一秒的犹豫，瞬间接上：“所以我把选择权给你了，要么在一起，要么一刀两断，做决定的是你。”
“……这哪里是让我做决定啊？！”
顾不得也许门口会有人听到了，沈慢慢有点崩溃地加大了音量。
“你这分明是在逼我……逼我选择你啊！”
而对比沈慢慢的惊慌失措，陆时祈永远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所以你要不要选择我？”
面对沈慢慢的怀疑质问，陆时祈没有避重就轻，没有隐瞒误导，他正大光明地承认，对着沈慢慢实行步步紧逼。
陆时祈看了眼时间：“我再给你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三分钟后告诉我答案。”
听到如此短暂的时间期限，沈慢慢都傻眼了。
先前这么多天都做不出决定，是为难到要偷跑回沈家的程度，怎么可能在三分钟内给出答案啊？！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够啊！”
陆时祈并不给商量的余地：“在此之前，你已经有过十多天的考虑时间，现在是时候给我答案了。”
“……”
于是接下去的三分钟，成了沉默的三分，是煎熬的三分钟，凝重的三分钟。
好像也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三分钟。
但终究只是三分钟，眨眼就过的三分钟。
“时间到了。”
陆时祈站起来，神情似乎毫无留恋。
“既然你无法选择我，我也不会非要难你。”
沈慢慢神情呆愣，眼神随着陆时祈的动作上移，落在陆时祈堪称薄情寡义的面孔上。
“以后不要因为我就不敢回去，爸妈那么疼你，还是要多回去看看他们的。”
“你放心，我在家的时间会跟你避开，我说到做到。”
“……”
沈慢慢还是不敢相信，陆时祈对自己竟也有这么无情冷淡的一天。
可他了解陆时祈。
如果陆时祈真下定决心要这么做，那肯定能严格执行，并且保证做到的。
是真的。
眼看着陆时祈站起来，脚步没半点拖泥带水，说完就转身离开，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沈慢慢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跟陆时祈真要这么结束了吗？
糊涂混乱这么多天的大脑依然没个确切答案，但在这一刻，身体的本能反应驱使他赶紧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
小跑上前几步，沈慢慢伸手拉住陆时祈，这一刻再忍不住，答案伴随着崩溃的泪水，终于从他口中出来——
“……我选你我选你！我选择你行了吧！”
这答案多少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而紧跟着答案的，是沈慢慢万分委屈的控诉。
“……不带你这样的！你欺负我，你这么逼我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沈慢慢颤抖的哭腔令人心疼，但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陆时祈立即停下脚步。
随后转身抱住沈慢慢，大力将人搂进怀里。
看似镇定自若。
其实刚才那也是他人生中最难捱的三分钟。
转身离开的那几步，更是人生中迈过的，最艰难最沉重的步伐。
他何止是在逼沈慢慢。
他用这样的方式，也直接将自己逼到了毫无余地的角落，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要是沈慢慢真放弃他呢？
万一沈慢慢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选择了跟他再也不见呢？
那他怎么办？
真就再也不见沈慢慢了吗？
还是背弃这一刻立下的誓言，从此让自己的所有言语都失去可信度呢？
一旦沈慢慢选择放弃，陆时祈照样没有回头的余地。
这是场仅此一回的赌局。
他将自己当成赌注推了出去，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可庆幸的是，他赌赢了。
沈慢慢比他更不能失去。
而这个胆小犹豫了十来天的小家伙，确实很需要有人在他背后推一把，狠狠逼一下。
陆时祈抱着他，摸着他圆圆的脑袋，还可以不被他发现，尽情松口安心的气。
太好了。
不管这答案是不是他强迫出来的，沈慢慢都选择了他。
既然选了，那就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他也不会给沈慢慢这样的机会。
选了就选了。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所以沈慢慢的控诉他照单全收。
这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沈慢慢扑在陆时祈怀里，很快眼泪掉了满脸。
陆时祈在他心头扔下这么一记惊天动地的爆炸消息，又只给了一个不容拒绝的选项后，原地消失十多天，期间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文字消息联系。
终于出现，却给了他一个更过分的选项，还逼着他在三分钟内做出选择。
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
沈慢慢越想越觉得委屈，其实内心非常不愿让陆时祈得逞，但他没办法，他舍不得陆时祈。
他也没陆时祈这么狠心，他说不出那些一刀两断的话。
“……呜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而所有压抑多日的情绪也有了突破口，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对别人这样，你对别人这么坏，就算了……你怎么能对我，也这么坏……”
他一直在陆时祈这里享有特权。
可刚才真感觉特权会失效，从此他在陆时祈眼里也将成为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了。
陆时祈摸着他的脑袋，安抚拍拍他的后背，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这回是欺负你了，是逼你了。”陆时祈说，“之后会补偿你，别哭了。”
陆时祈缓平情绪后，双臂一收，轻松抱起了沈慢慢，几步就将他放到远处的飘窗上。
最近几天一直焦虑，沈慢慢本就睡得不大好，此刻眼泪留了满脸，眼底发红，鼻尖耳朵都哭红，怎么看都可怜兮兮的。
陆时祈伸手抹掉他的眼泪，凑低脑袋，又对着沈慢慢的嘴唇亲了两口。
很有种不在乎沈慢慢控诉的敷衍感。
但止泪效果百分百。
被陆时祈这么一亲，沈慢慢眯了眯眼，注意力整个完全转移。
“……你，你怎么这样！”
“你不听我说话！”沈慢慢说，“你又亲我！你满脑子就只有亲我！不准你亲了！”
“……”
可说出这种话，就是更可爱，还更讨亲了。
没办法，此刻两人立场不同，心境自然也不同。
站在沈慢慢的立场上，又是被陆时祈威胁恐吓，又是被迫做出选择，结果陆时祈还不听他的抱怨，只想追着他的嘴巴啃。
他怎么能不生气？
但陆时祈前期忍耐克制已经很久，将真心话说出来后，不仅十多天没见到沈慢慢，还要接受沈慢慢对自己的逃避。
鬼知道这十多天他是怎么过的。
现在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又看到沈慢慢委屈巴巴的可怜面容，红得像只小石榴——叫他怎么忍得住？
亲一口怎么了。
沈慢慢答应之前他都亲过好几口，何况沈慢慢现在已经答应了。
但仔细想想，陆时祈觉得自己应该先道歉，于是态度诚恳地说句：“对不起。”
道歉有用。
沈慢慢吸着鼻子，至少没质疑他道歉的动机不纯。
“我知道，光说道歉没什么诚意，但这次没带礼物，之后再补偿你。”
“……哼！谁要你的补偿了！”
“好，你不要，是我想倒贴你。”
“……”
看沈慢慢又红着眼睛瞪人，陆时祈是是真忍不住——到底是谁能忍住不亲啊？
但介于沈慢慢刚才的不悦，这回陆时祈决定先征求他的同意。
“我现在想亲你，可以亲吗？”
“……”
虽然陆时祈不打招呼就亲的行为令人生气，可非要再问一下也没好到哪去。
“……不行！”
陆时祈皱眉：“为什么不行？”
“……”
事实证明，陆时祈不管给什么选项，都是一种他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的通知。
“就是不行！”
沈慢慢推他：“……还有，别在这里！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窗帘被陆时祈全部扯开，外边艳阳高照，光线明亮。
照在沈慢慢身上，过于亮堂，他有种做坏事却无处藏匿的心虚，生怕会有人发现。
陆时祈无奈地说：“这里是二楼，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谁会飞到二楼来偷看吗？”
“……没有也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你赶紧放开我，我不要坐在这里！”
“好吧。”
这点小小心愿，陆时祈还是能够完成的。
放过沈慢慢不可能，但抱着他换个位置轻而易举。
陆时祈又将沈慢慢抱到了不远处的书桌上，高度还比飘窗更高点，沈慢慢坐在上面，能平视陆时祈了。
而陆时祈双手撑在沈慢慢两侧，整个人将他环住，怎么看都有种在防备他逃走的感觉。
陆时祈又亲了他。
这回亲得很认真，很正式，一手揽住沈慢慢的后腰，一手托着他的脸。
沈慢慢能感到陆时祈手臂的力道在不停收紧，浓烈的占有欲明目张胆，对着他竟也不加遮掩。
他真觉得陆时祈很坏很过分。
可这个吻又很温柔。
而且沈慢慢可以做下确定的结论——陆时祈是真的很喜欢亲他啊。
假装正经才一回，现在又问都不问地啃了下来。
好像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又好像亲了亲了很久。
沈慢慢不知道，陆时祈的气息如同他本人一般强势霸道，团团将他围住的时候，大脑就自动迟钝退化了。
唯一能知道的，是他突然就学会在这个过程中呼吸，至少不会将自己憋死了。
等陆时祈终于亲够分开，沈慢慢快速眨着眼：“……你又亲我！”
陆时祈心满意足：“嗯，亲完了。”
“……”
好无耻好嚣张的态度。
“……你没有经过我同意！”
“刚才你没同意，所以这回我就不问了。”
“……”
气得沈慢慢很想动手捶他。
但得到心中最想要的答案，将人也亲了个够，陆时祈看了看时间。
“你爸妈就在楼下，我说来叫你起床，也不好多待，不然该惹他们怀疑了。”
陆时祈说：“你去洗把脸，拿冷水敷敷眼睛，别让他们看到你哭过。”
沈慢慢迅速接上：“……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也会怕被他们发现了？”
陆时祈收回原本撑在沈慢慢身侧的手臂，抱于胸前，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你觉得我是怕了？”
“你要是无所谓，就这么出去，他们问为什么的时候，我马上把真相告诉他们。”
沈慢慢没忍住，这下是真动手捶了陆时祈：“……你，你怎么这样！”
用的力道还挺大。
好一个小猪发怒，对他使用了猪突猛进的技能。
陆时祈笑着握过沈慢慢手腕，亲亲他的手背，能屈能伸：“好了好了，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我当然怕被他们发现。”
“你现在还不够坚定，答应都是被我硬逼出来的，要是父母知道后反对，你肯定第一时间把我抛弃，我怎么敢赌？”
沈慢慢觉得这个假设也很过分，好像他是什么无情无义的小渣男。
虽然答案是被陆时祈硬逼着选出来的没错，可他才不是一出事就撒手跑路的人。
下意识想反驳陆时祈，说这怎么可能——但话都到嘴边了，才发现又是自己差点上套。
于是恶狠狠地承认：“……对，要是爸妈反对，我会立刻把你抛弃！”
还以为会让陆时祈有点表情裂缝呢。
但在陆时祈眼里，好像自己不管怎么说，哪怕说得再过分，他都能有信心应对避免。
陆时祈握着他的手腕没放，嘴角的笑意没变：“所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在铲除一切危险因素前，不要让别人知道。”
沈慢慢内心赞同陆时祈的想法，他也没做好被人知道的准备——至于这个准备什么时候才能做好，谁也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他就是陆时祈的小杠精。
不管陆时祈说什么，他都只想抬杠。
沈慢慢晃了晃腿：“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嘛，没关系的……”
沈慢慢肯定不知道，他这些言行落在陆时祈眼里就是撒娇。
最关键的部分已经拿捏。
所以不管他接着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更让陆时祈心头发痒。
“看来你已经在想公开的事了，我再次感到很欣慰。”
“……”
晃动的小腿差点石化。
沈慢慢很想咬烂自己的嘴。
如果没记错的话，类似对话早已发生过一回，他竟然没能吸引上次的教训，又让陆时祈占走了口头便宜。
“好了，去洗把脸吧，跟我一起出去。”
“……”
沈慢慢心里还是很不平的。
也不是对这个答案很不乐意，就是不喜欢陆时祈这么对他，强行逼着他做出了选择。
可从小到大，不管在哪方面，他都不是陆时祈的对手。
知道自己注定说不过陆时祈后，沈慢慢只能暂时放弃当小杠精，乖乖去刷牙洗脸了。
陆时祈跟在他身旁：“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多待两天吧，不用着急回去。”
“我还特意来看你了，要是就这么走了，你爸妈该认为是我说什么了。”
沈慢慢吐掉嘴里的泡沫：“……谁说我要走了！我本来就打算多待几天的！”
陆时祈感觉他的怨气越来越大。
但没事，是他活该，谁叫他大早上把人从床上弄醒，之后一件人事没干。
脑补成一头愤怒小猪正在到处乱拱就好了。
谁会跟一头小猪计较呢？
陆时祈只会觉得这头小猪可爱。
但有必要单独强调一遍：“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顾若闻，知道吗？”
沈慢慢双肩一顿。
还好他已经刷完牙，正低着头用水洗脸，否则脸上展露一点微妙的表情变化，就能让陆时祈看出端倪了。
“要是让他知道，也就是顾至栩知道了。要是顾至栩知道，那就是全世界知道了。”
“……”
“到时候不用我们主动坦白，爸妈就该先来问我们了。”
“……”
沈慢慢扯过洗脸巾擦脸，声音闷闷的：“……我才不会告诉他！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已经来不及了呢。
不过幸亏是之前说的，当时沈慢慢都没能给陆时祈一个答案，顾若闻也不可能随意乱说。
看来要给顾若闻编个自己坚决拒绝，宁死不屈的答案了。
洗完脸，沈慢慢用打湿的洗脸巾敷了会儿眼睛。
想起沈雾深的火眼金睛，还是决定告诉陆时祈：“但是我怕，瞒不住我哥……”
“我这次回来，他就好像看出什么了……”
要说最棘手的是谁，陆时祈觉得非沈雾深莫属。
回忆起几年前，在他自己都未能确定对沈慢慢的特殊感情是出于什么原因时，沈雾深就好像已经看了出来，并给予过他很讨打的“忠告”。
看来以后得在沈雾深面前收敛点了。
毕竟身份不同了。
沈慢慢还以为陆时祈会打趣自己是做了什么，竟让沈雾深看出了不对劲。
结果陆时祈挺平静地说：“没事，他是例外，不用瞒他。”
沈慢慢当场拿掉敷在眼睛上的洗脸巾，睁圆了，接着发出震惊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瞒不住。”陆时祈挑了挑眉，“你有自信能瞒住他吗？”
“……那也倒是。”
沈慢慢一秒冷静，又将洗脸巾盖了回去。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你们关系又不好，万一他不想帮忙保守秘密呢？”
“他自己跟小网红的事已经让你爸妈够头疼了，要再将这件事说出去，是嫌你爸妈烦心事还不够多吗？”
“所以放心吧，就算他想说，也不可能现在就说。”
沈慢慢觉得很有道理，稍微安心了些。
陆时祈想了想：“他跟小网红怎么样了，彻底分开了？”
“唔，目前来看是分开了。”沈慢慢说，“但我看我哥的模样，应该没能放下……现在是有我爸妈强行镇压着，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吧……”
“他找不到就对了，等哪天他知道小网红下落了，估计就要用我们的事情转移你爸妈视线了。”
陆时祈做出非常邪恶的评价。
“所以最好别让他找到。”
“……”
前两天还觉得沈雾深吓人，现在一看，沈慢慢觉得陆时祈也没好到哪里。
他们果然是同一类型的人。
别人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们就已经看穿了事情的关键。
敷完眼睛，沈慢慢换掉睡衣，准备跟陆时祈一起出去。
两人说了不少话，磨磨蹭蹭这么久，已经浪费许多时间。
但就要走出房间前，沈慢慢又被陆时祈拉住，低头快速亲了一口。
沈慢慢：“……”
被亲到失去所有力气跟手段。、
他怀疑陆时祈是个亲嘴怪，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啃了。
“接下去好几天亲不到了，现在多亲一口也不过分吧？”
陆时祈捏捏沈慢慢的嘴角。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说。”
“记住今天的日子，算是我们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你不准忘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在房间里, 陆时祈逼着沈慢慢做出选择，沈慢慢对着陆时祈一顿进攻乱捶。
但走出房间，双双变脸, 变回了平常兄友弟恭的模样。
沈厉川跟忻艺都在楼下。
陆时祈进沈慢慢房间的时间是久了些, 但因为这人是陆时祈，所以好像不管怎么样都合理。
两人并未起疑，也不可能起疑。
而由于沈慢慢的缘故，陆时祈对沈家父母向来是特别对待的。
现在背着他们搞起了地下恋，自然更加尊重。
跟沈慢慢一起下去后，陆时祈没有多待，很快准备告辞：“叔叔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出于客套的礼貌, 沈厉川跟忻艺也是要留一下的。
“都特意过来了，就别着急走了，走过午饭再走吧。”
陆时祈道：“不了，我约了人，中午有其他事。”
又道：“今天正好过来这里，所以特意来看看慢慢……现在看完了，我就不多待了。”
沈厉川跟忻艺也都清楚他吃饭是什么德行，属于能少看一眼，就能多活十分钟的情况。
既然陆时祈说自己有事，他们也就不坚持了。
只有沈慢慢仗着父母在场, 知道陆时祈不好乱来, 抓紧时间抬杠：“……你中午约了谁啊？”
他猜陆时祈没有约人，今天是专门为了逼供来的。
当然能多为难一句是一句。
谁叫陆时祈先为难他了。
但陆时祈能用这种话做借口, 自然前后都有准备。
看穿了沈慢慢的刻意，还是很快回答：“大学同学。”
沈慢慢阴阳怪气：“……嗯？国外的同学吗？”
陆时祈说：“是。”
沈慢慢紧追不舍：“……叫什么名字啊？我认识吗？”
陆时祈无奈但句句回应：“你认识, 就是小孩哥。”
沈慢慢不信：“你们约的什么事啊？”
陆时祈笑了：“他回国后开了个小公司，目前方向是研发机器人，进展不错，所以请我来看看，希望我能顺便给点意见……你要是也想看，可以跟我一起去。”
小杠精杠上开花：“不了，听着就很无聊，我才不想看呢。”
“但你有空的话，到时候可以拍点视频给我看看。”
料定陆时祈拿不出来。
但哥哥永远是哥哥。
陆时祈不仅很爽快地应了：“好啊，到时候拍给你看。”
而且当着沈厉川跟忻艺的面，也能见缝插针地占沈慢慢便宜：“你放心，我就只是去看看，你不用跟小孩哥吃醋，我没有把他当弟弟看。”
沈慢慢：“………………”
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要适可而止打住就好了。
他非要杠上开花，好了，这下是他自己脑子开花了。
也是当着沈厉川跟忻艺面，他不好有所动作。
否则真的很想狠狠拧陆时祈手臂，最好拧出淤青，拧得陆时祈也龇牙咧嘴。
沈慢慢双眸发射死亡光线，将陆时祈从头扫到脚。
此处已标记一个死人。
沈厉川跟忻艺却不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年看着他们感情深厚，看着他们腻歪相处，难得看到这样的来回拌嘴，反而有几分小清新。
忻艺是觉得沈慢慢话突然有点密，但陆时祈这么一说，她瞬间觉得合情合理。
笑了起来：“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黏哥哥啊。”
沈慢慢：“……”
是啊，都是他太黏了。
沈厉川也道：“时祈难得来一次，还要特意来看看他，你说能不黏吗？”
沈慢慢：“……”
是啊，能不黏吗。
忻艺玩笑：“将来哥哥要是结婚了，你可怎么办？”
沈慢慢：。
好了，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
陆时祈适时打断：“叔叔阿姨，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慢慢赶紧接上：“……好的哥哥，我送你到门口吧！”
沈慢慢独自送了陆时祈到大门。
门口有司机等着。
上车前，陆时祈伸过手，故意挠了挠沈慢慢的手心：“过几天见。”
虽然父母不在这边，可说不准会突然出现，就会看到这幕——心头的紧张刺激感瞬间被这么个小动作拉到顶格。
沈慢慢赶紧甩手，又瞪陆时祈，压低声音：“……你、你疯啦！”
出口赶人：“赶紧上车！赶紧走！”
真的很像小熊猫。
平时他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动不动就气呼呼的。
但陆时祈知道，这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事情的变化太突然，此前身体没有相关经验，所以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再加自己的小动作确实过分，陆时祈承认，这让沈慢慢有点炸毛。
于是沈慢慢又开始虚张声势，仿佛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
但实在太过可爱，就跟站立起来的小熊猫一样。
自以为大开手臂是在进行强大的力量展现，其实就是卖萌。
可爱，想亲。
不过此情此景，陆时祈胆子再大都不能乱来，挠挠手心已经是极限。
陆时祈道：“那我真走了。”
沈慢慢眼神防备，再用眼神赶人：“……赶紧走吧你。”
“会想我吗？”
“……”
会想打你是真的。
接收到沈慢慢眼神里的危险讯号，陆时祈脸上的笑容还有点心满意足的感觉。
“好了，真走了。”
可这句话说完，没有再加任何后缀，也没其他多余小动作。
陆时祈上了车，车门一关。
司机发动行驶，前后不过几秒，车子就往前开出了十几米。
离别总是那么容易。
再过十几秒，车子就彻底消失在沈慢慢的视线内，连车尾气都看不到了。
一两分钟前还有些气鼓鼓的情绪，随着陆时祈的离开，突然就变成了一种怅然若失的低落。
是因为落差感太大了吗？
谁叫陆时祈出现的时候那么强势霸道，直接将他情绪拉到一个平常都不会去的区域。
所以再度回归平静时，连常有习惯的和平都开始变得寡淡无味了。
而那样说一不二地逼他确认关系，才刚得到确认，彼此又迅速分离。
说着好几天后见，实际这个几天还没有具体的时间确定。
……所以都是陆时祈的错！
心里将原因全部归咎到陆时祈身上，沈慢慢堵着心头，转身往回走。
不过刚迈出几步，手机就震了震。
是陆时祈的消息。
陆时祈：【有想我吗？】
寡淡平静的心上水面又跳起波动的小圆点。
原来刚才是种类似被冷落的感觉。
再度感受到陆时祈的存在就好了。
真奇怪。
沈慢慢觉得自己是想了，但绝对不认，口是心非。
沈慢慢：【？】
沈慢慢：【你才刚走】
陆时祈：【那又怎么了】
沈慢慢：。
还好陆时祈不在眼前，否则就能看到他对着手机莫名其妙微笑的有病场面。
那又怎么了。
明明只是文字，却好像能听到陆时祈的声音，带着他专属高傲的语气。
沈慢慢没再回复，将手机藏进口袋，拍了拍脸，恢复自己冷酷的表情。
回到屋内，沈厉川跟忻艺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
有沈慢慢去送陆时祈就够了，他们只是客气地走了两步，马上又回来了。
沈慢慢出声表示自己回来了，随后就去餐厅吃早餐。
经历这么刺激的起床事件，沈慢慢受到的惊吓真不小，大概也是因此，肚子出奇饥饿，猛猛大吃一顿。
吃完觉得不够，还想来点甜的。
又果断拿了份拿破仑千层跟一个罐子蛋糕。
没关系的。
他安慰自己，现在是暑假，他没有工作安排，所以稍微吃胖几斤也没关系，可以暂时放松对身材管理的要求。
甜品拿到了客厅去吃，沈慢慢一边挖着罐子蛋糕，一边看着电视。
忻艺路过，笑道：“时祈来看你，心情就这么好？”
沈慢慢一顿：“……啊？”
他正在专心享受甜食，都没去想陆时祈，结果忻艺冒出这么一句，直接把他说懵了。
“前几天你吃得很少，一直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忻艺说：“今天时祈来了，你胃口就好了……难道不是吗？”
“……”
沈慢慢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些细节。
可能从忻艺口中说出来，他相信是真的。
虽然也不能证明什么。
其实大大方方承认就好了，这样还更符合忻艺对他们关系的刻板印象。
但事发突然，沈慢慢的心境没完全转换过来，对这件事无比心虚。
生怕被人发现，当然是能不承认就不承认。
于是一反常态地拼命否认。
“……才没有，就是前几天吃得少了吧！今天就特别饿，真的特别饿！”
“不是因为心情好吃的，是我特别饿才吃的！”
忻艺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笑得更温柔：“那今天就多吃点吧。”
“妈妈喜欢你吃东西的样子，看着特别有幸福感。”
“……”
但人一旦沾染心虚就脏了，再也回不去了。
沈慢慢怕自己会露馅，再吃几口后，便谎称自己已经吃饱。
吃一半的东西放回冰箱，自己也跑回了房间。
还好房间里也有面包。
还是一个巨大的核桃马里奥。
但也是因为过于巨大，热量惊人，已经在房间里放了两天，沈慢慢都不敢吃。
今天总算找到理由吃它了。
什么理由？
别管什么理由，反正都是陆时祈的错就对了。
下次见面，轮到他逼着陆时祈吃东西了。
否则只有他一个人长胖。
凭什么？
这太不公平了。
半趴在飘窗上，沈慢慢捧着足足有自己小臂那么长的面包，一口一口啃起来，很快啃掉了半根。
随后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时祈。
沈慢慢：【你害我暴饮暴食了！】
陆时祈的回复很快。
陆时祈：【？】
沈慢慢：【本来我没打算吃它的！】
沈慢慢：【都是你害的！搞得我不吃点东西就心慌！现在好了，我又要变胖了！】
沈慢慢：【[生气][跺脚]】
沈慢慢：【[捶你][飞来巴掌]】
陆时祈：【是该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庆祝个锤子！
本来是想提前预告，等他们下次见面时，陆时祈也必须吃点高热量甜品陪他一起长胖——可看陆时祈现在的状态，沈慢慢感觉说什么都是自己吃亏，干脆不说了。
难以形容的心情。
以前沈慢慢也会突然爆发，开始不受控制的大吃大喝。
但这种大吃大喝之后，必然伴随着后悔低落的情绪。
这回完全不同。
吃完整个核桃奶酪面包后，沈慢慢又吃了两块很甜的巧克力。
肚子是饱的，身体是暖暖的。
整个人的心态无比和平。
虽然还是不敢置信陆时祈会特意追过来问一个答案，还那么恶劣地逼着自己选择答应——
可真做出选择后，此刻沈慢慢心头是放下了重担的轻松。
而所有的生气，似乎也只是针对陆时祈的恶劣行为。
对于最终的选择，沈慢慢心头并未产生什么后悔的情绪。
要问原因么，他也不知道。
人心不可控，他自己都看不清。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很想再吃一个奶油可颂。
手机又震了震，是陆时祈发来的新消息。
陆时祈：【图片】
竟是沈慢慢才刚吃完的同款面包，外加一个奶油可颂，以及一个开心果拿破仑。
沈慢慢：【？？？】
不仅跟他刚才吃的一模一样，居然还猜到了他心里想吃的。
但陆时祈又不是爱吃甜品的人，图上这些热量炸弹更不用说了。
他会发这么张照片过来，效果就跟沈慢慢发张自己在吃水煮鸡胸肉的照片过去一样。
很惊悚很吓人。
陆时祈：【路边正好有家面包店，下去买了几样】
沈慢慢：【你买这些做什么？？？】
陆时祈：【吃啊】
陆时祈：【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变胖吧，让肉都长我身上】
陆时祈：【陪你一起胖】
第199章 第 199 章
沈慢慢觉得陆时祈真有超能力。
还是说人聪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就真跟有超能力超不多了？
陆时祈总是能知道他想要什么。
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能看穿他内心的害怕，看到他心底的在意，用过分的办法威胁拿捏他, 又能精准有效地哄好他。
简直就像在他心里按了读取装置。
沈慢慢对这种情况也不算陌生了, 可不管第几次感受，每次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会被调动起情绪的起伏。
心里正想着下次要让陆时祈长胖，然后陆时祈就主动选择长胖了。
换谁能不被取悦到？
但隔着手机屏幕，沈慢慢是不会承认的。
沈慢慢：【你长胖又怎么了，我也不会变瘦啊】
沈慢慢：【[生气][飞来巴掌]】
陆时祈：【我吃胖，然后陪你一起控制】
难的不是吃胖，而是控制。
想吃胖是全世界最容易的事, 只要身心没病，把食物往嘴里放就行了。
只要敢放，身体就敢长胖。
沈慢慢：【控制对你有什么难的】
沈慢慢：【你本来就跟没味觉一样，控制饮食简直回归你人生最舒适的区域】
胆子大了。
都敢这么跟陆时祈说话了。
但事实沈慢慢不仅说了，说完还要搭配凶神恶煞的表情包。
沈慢慢：【[小猫机关枪][突突突]】
陆时祈始终能很好应对。
陆时祈：【到时候你吃什么我吃什么，这样控制好吧？】
好了，沈慢慢没话说了。
对陆时祈而言，这确实是最难的。
因为沈慢慢满脑子碳水甜品，正好是陆时祈最不喜欢的那类。
但话再说回来，有什么食物是陆时祈喜欢的那类吗？
也没有啊。
所以心动一秒后, 沈慢慢就冷静了。
小杠精很能挑刺。
沈慢慢：【好吧, 那你先把这三个面包吃完了再说吧】
陆时祈：【[图片][图片]】
立刻发了两张照片过来，是已经咬掉好几口的核桃奶酪包, 跟被先吸干了奶油的奶油可颂。
小杠精继续抓着细节挑刺。
沈慢慢：【谁知道你是不是摆拍】
沈慢慢：【万一不是你吃的呢？】
陆时祈：【[视频][视频]】
没一会儿，陆时祈就又发了两个视频过来。
沈慢慢点击打开, 竟真是陆时祈对着镜头啃面包的吞咽记录。
背景还是在车上，陆时祈面无表情，大口嚼着面包咽下，一口接一口，看上去其实还挺过瘾的。
陆时祈：【真吃】
沈慢慢：【好吃吗？】
陆时祈：【还行，糖油都是致死量】
外面的烘焙店差不多都一样，为了产品的口感跟外形，加起糖油来绝对不会手软。
对陆时祈来说，吃这些东西应该跟惩罚没什么区别。
他不喜欢，不合他的口味，但热量爆炸，脂肪含量也爆炸。
好在沈慢慢开心了。
对着陆时祈不断挑刺抬杠，看似没事找事，其实是种想要自我保护的焦虑转移。
而这个过程中，能够句句得到陆时祈的顺从跟安抚，就很好缓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沈慢慢：【面包就是要这样才好吃啊！】
沈慢慢：【你根本不懂，被你吃掉的面包好可怜！我都替它们委屈！！】
沈慢慢：【向它们道歉！尤其向奶油道歉！】
对于身份的转换，沈慢慢似乎只震惊不适了一会儿，接着很快接受。
在选择陆时祈，答应陆时祈的时候，他其实就算承认了关系的转变。
回忆起那时的着急生气，难以抉择，无法答应——没有丝毫是针对陆时祈本人的不喜欢——更多是不能接受陆时祈当时的态度，那种从此就将收回曾经所有给予他独家特权的威胁逼迫。
现在陆时祈哄人的话说了一堆，句句态度很好，还任着沈慢慢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那么发泄完心头的不爽，确定自己的特权没有消失，沈慢慢自然能心安了。
只是不想这么快就放过陆时祈，所以又故意连抬三句，准备看陆时祈能不能保持下去。
能“读心”的陆时祈自然做到了让他满意。
陆时祈：【我对不起这些奶油】
沈慢慢趴在飘窗上，要是这里垫了足够软和的毯子，他高低得裹着滚上两圈。
陆时祈：【主要也是因为看不到你】
沈慢慢：【？】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陆时祈：【看着你就下饭了】
沈慢慢：。
谢谢，就算是他也会无语。
沈慢慢：【我是榨菜吗？】
沈慢慢：【不准说这种奇怪的土味情话！！】
沈慢慢：【[小猫左勾拳][小猫右勾拳]】
现实打不到陆时祈，只能用表情包赏他两个拳头吃吃了。
他们之间好像就只是身份变了，其余什么都没变。
看着自己发给陆时祈的消息，一瞬间沈慢慢很恍惚——他喜欢陆时祈吗？他真的喜欢陆时祈吗？
可是他不喜欢陆时祈吗？
难道他对陆时祈一点多余感情都没有吗？
他不知道。
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现实也是还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乱七八糟的情况就横在他面前，接着陆时祈逼迫他做出了看上去好像是不情愿的选择。
可眼下这秒，到此时此刻，沈慢慢又觉得自己的心境其实是很能接受这件事的。
因为无论喜不喜欢，陆时祈对他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被取代的存在。
哪怕他不会跟陆时祈交往，可也绝对不会再跟别人交往了。
对着陌生人，他更不愿意想这些事。
从他房间所在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沈家大门前的停机坪。
还记得几年前，自己刚回到沈家生活，因为难以适应闹了闹情绪，陆时祈就能精准识别，当晚就坐着直升飞机来找他。
回忆起这件事，那时的震撼至今未减分毫。
除了陆时祈，还有谁能这么了解他？又能为他做到这步呢？
而除了陆时祈，又有谁可以让他这么不舍？
可以不顾理性跟父母，不顾将来要面临的难题，只是因为舍不得失去，仅此一个这样的理由，就敢做出也许这生都无法回头，并且后果必然影响余生的选择。
关键是，他还不觉得后悔？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说不定会为今天的选择感到后悔。
但现在的他，如果选择放弃，那才是可以确定的后悔。
……
下午，沈慢慢陪着沈厉川去打高尔夫球。
沈慢慢是不想去的。
早上发生的事情太占脑容量，他更想待在私人空间感受混乱的袭击，然后消除这一份混乱。
但他很怕被父母发现，更想掩饰自己的心虚。
所以很刻意地保持冷静，强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厉川都看出他有些兴致缺缺，问他要不要在家里休息了。
然而沈慢慢超级嘴硬，硬说自己没事，硬说自己最喜欢的事就是陪爸爸打球。
搞得沈厉川差点怀疑他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不过真到外面后，沈慢慢的注意力被转移，全程表现又跟平时差不多了。
就是吃的东西比较少。
再等傍晚回到家，沈慢慢已经很饿，满脑子都是陆时祈早上给他看的，但他没有吃到的奶油可颂。
以及从下午开始，突然就变得很想吃的坚果奶酪包。
可巧的是，忻艺下午刚好在家做了这两样东西。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有时他想吃什么，还没说出来，忻艺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沈慢慢很是惊喜，一天下来，这一刻的快乐最纯粹：“……我真的在想着吃这两样东西呢！没想到回家就能吃到了！”
忻艺做烘焙甜品一把好手。
正如她之前自信觉得，沈慢慢会对这些感兴趣是遗传了她。
“早上看到你吃蛋糕，我就想今天你应该是个甜品胃，下午正好没什么事，就做点甜品了。”
沈慢慢喜欢，沈慢慢高兴，忻艺跟沈厉川也就高兴。
这些事本来也不用忻艺亲自做，可她就是很愿意动手为沈慢慢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小事。
“另外还煎了几个鸡蛋饼，怕你甜的吃太腻，可以吃点咸的解解腻。”
沈慢慢对鸡蛋的喜爱从小不变，至今都很爱吃。
又是肚子正饿的时候，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简直是件幸福感满格的事。
沈慢慢先吃了坚果奶酪包。
忻艺做自然舍得放料，里面夹了很多层奶酪，每一口都能咬到。
外层也都是真材实料的坚果，果干只有用来增添口感的一点点。
最重要的是，面包体软软绵绵，一点都不干巴，是沈慢慢最喜欢的口感。
一口下去，奶粉面包坚果奶酪，口感味道层层递进，好吃到他想要写诗赞美。
做这样一个面包，说难不难，贵也不贵，只是要花很多心思，跟很多很多的爱。
看沈慢慢大口大口地吃，忻艺就感觉很满足了。
“好好吃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奶酪包！”
当然，沈慢慢也不吝啬赞美，必须要让忻艺知道自己的喜欢。
“鸡蛋饼也很好吃，我最喜欢软乎乎的鸡蛋饼了！”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你能喜欢，妈妈也觉得很幸福。”忻艺笑着，“我们宝宝多吃点。”
在首都生活的最大危机就是沈慢慢太容易变胖了。
在A市时，因为经常会去陆家串门，沈慢慢就还有得稍微控制摄入的理智。
可身边只有沈厉川跟忻艺的时候，他会收到各种美食投喂，本人的意志力又为零，体重蹭蹭蹭地就往上涨。
虽不至于把沈慢慢吃成大胖子，可上镜胖十斤不是开玩笑的，肿成小猪头不在话下。
他觉得沈厉川跟忻艺是真把他当小宝宝养，还加着能吃是福，小孩子稍微胖点才可爱的老式想法。
真相也就是如此。
在沈厉川跟忻艺心里，最遗憾最心疼是沈慢慢五岁之前的时光，所以情不自禁就会用对待小孩的方式养他。
尤其看到沈慢慢明明一点不胖，却为了拍摄工作跟考试委屈苛待自己，拼命压制食欲。
这在他们眼里跟自我折磨压根没有区别，怎么能不心疼呢？
有时想着要尊重沈慢慢的选择，既然孩子自己选择了少吃，那就少吃点吧。
但大部分时间都属于遗忘状态，只有孩子既然想吃，那吃一口怎么了？
又不是什么吃不起的好东西，多吃两口又怎么了？
之前他们也算有所克制，但现在沈慢慢终于能休息了，自然要将他爱吃的各种食物统统端上来，让他尽情吃个够。
沈慢慢吃得很开心很幸福，很快吃完了奶酪包，开始吸奶油可颂里的奶油。
没忍住叹了声气，小猪感慨：“为什么奶油这么好吃，又这么胖人呢……”
忻艺笑：“我们宝宝才不胖，何况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吃一次没关系啊。”
不。
沈慢慢在心底反驳，最近吃奶油的频率已经彻底脱离“偶尔一次”了。
但嘴上很诚实地继续吸着，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就算真胖一点也没关系，等你需要控制体重的时候，妈妈再给你做减脂餐。”
忻艺揉揉他脑袋：“现在好不容易能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抓紧机会多点吃呀。”
但正如亲生父母总会对他的过往感到心疼一样，每当父母对过往愧疚，想要更多弥补现在的他时，沈慢慢也会心疼。
他很希望父母能放下这些，不要总为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消耗情绪。
只是又知道这很难，因为他自己都做不到。
咽下最后一口奶油。
想起自己跟陆时祈的事，沈慢慢心头掠过一阵深深的愧疚。
现在这么重视疼爱他的父母，要知道了他跟陆时祈的事……会不会伤心难受？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
沈慢慢不想再伤害他们了。
如果父母会为这件事感到难受，那他心里所需要承受的难过将数以倍记。
沈慢慢舔了舔嘴唇，开口问道：“……爸爸妈妈，如果哪天，我不小心做了一件很错误的事，你们会原谅我吗？”
太过突然的假设。
沈厉川跟忻艺迷惑地对视一眼，忻艺问：“……是什么样的错事？”
沈慢慢眨眨眼：“不好说……但我总觉得自己会犯错，嗯……我肯定会有做错的事的时候……”
“……”
“……”
“不过我肯定不会故意做错的……我只是做个假设，打个比方……毕竟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嘛，我觉得我迟早有这么一天，嗯……”
沈厉川跟忻艺继续对视了一眼。
沈厉川沉声问：“是违反《宪法》的事情吗？”
沈慢慢一顿：“……那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忻艺问：“那是什么违反《刑法》的事吗？”
“……我想也没那么严重吧。”
忻艺继续问：“是非常道德败坏的事吗？”
“……”
这需要浅浅思考一秒。
一秒后，沈慢慢给予否认：“……应该也不会。”
这只是出了点伦理上的意外，怎么想都不至于到道德败坏的程度吧？
“既然没有违背法律，也没有道德沦丧，那也不算什么太错的事吧？”
忻艺笑笑。
“何必为了这种莫须有的小事假设担心呢？”
“……可是，万一不算小事呢？”
虽然目前还扯不到是终身大事的地步，可后果是能牵连一辈子的。
沈慢慢无法定义成小事。
沈慢慢懵懵懂懂，陷在自己的担忧里，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将假设做得如此具体详细，已经足够沈厉川跟忻艺猜到这绝对不是假想中的事，而是具体发生的某件事了。
只是沈慢慢还不愿说，他们便不会问。
“慢慢，虽然你说这是一件错事，但你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大概率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呢？”
也很配合沈慢慢，哪怕看穿了，询问的时候还是加上了“大概率”这种词。
“……”
只是这个问题歪打正着，很巧就问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堪称灵魂质问。
从当时的场面来看，毋庸置疑是被迫，陆时祈将话说到那种份上，他是在三分钟内做出了本能选择。
可眼下情绪冷静，再对着“自愿、被迫”这两个词咬文嚼字，沈慢慢不禁深思，他真是被迫的吗？
实际陆时祈给了他拒绝的余地，他是有机会选择放弃的——那还算是陆时祈逼着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吗？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无法面对之后可能会有的困境难题，没有人能逼他。
哪怕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宁死不屈。
所以真正做出这个选择的人，是他自己。
与其说是陆时祈在逼他，不如说是他自己在逼自己。
那个舍不得陆时祈的自己，逼着当时迷茫混乱的自己，做出了留下陆时祈的决定。
结果反倒是被忻艺这么一问，沈慢慢心头有种了拨开云雾的认清感。
“……如果我能选择去做，那我想，我应该是自愿的。”
“那做这件事的时候，你觉得你会开心吗？会是你发自内心想做的吗？”
“……”
又是一个直击内心深处的灵魂提问。
开心吗？
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不开心。
接受身份的转变后，跟陆时祈的相处模式并没太大变化，只是陆时祈多了几分正大光明的腻歪。
而看着陆时祈跟自己腻歪时，他会对着手机屏幕发笑，会想裹着毯子打滚。
就算不直说开心，这也已经是开心的外在表现了吧？
至于是发自内心想做的么。
这跟先前的问题似乎有一定重叠，所以同理便可证，如果不是他自愿想做的，任何人都逼不了他。
他可以宁死不屈，可以反抗到底。
当时陆时祈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如果他真选择逃避，他可以离开那个房间。
如果真厌恶陆时祈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他甚至可以找到家长为自己做主。
但他都没有。
因为舍不得陆时祈的情绪高于一切。
他似乎看不透自己内心的偏向，然而潜意识里明明白白，很清楚哪些是他最需要的，是排在第一位的。
沈慢慢的心跳莫名加速。
被旁观者一问，重新审视盘点整件事的逻辑后，他才逐渐看清自己真实的内心。
而这些，陆时祈肯定都看出来了。
难怪陆时祈有恃无恐。
原来自己落在他眼里，是这幅模样的？
而再开口，竟也随之坦然：“嗯……如果不开心不想做，那我想，我肯定不会去做的……”
如果他真不想跟陆时祈在一起，陆时祈把他捆起来都没用啊。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好吧，既然这件事不违反任何法律，也没有道德败坏，你不仅是自愿去做，还在做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开心跟满足……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坏事，而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
沈慢慢眨了眨眼。
对哦——
如果他跟陆时祈没有这层名义上的兄弟关系，这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怎么算都算不成坏事。
“……可是，万一这件事让你们感到失望了呢？”
“就是因为我们可能失望，所以你觉得这是件坏事了？”
沈慢慢很认真地点头：“嗯。”
沈厉川伸手狂揉他脑袋：“傻孩子，就算我们真失望了，那我们也可以为了你改变想法，从失望变得不失望啊。”
沈慢慢瞪大了眼。
……还能这样？
啊？这有可能吗？
“照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很显然这件事本身并没太大问题，你只是从我们可能会有的态度结果出发，从而认为这是一件错事。”
“也许我们是会失望，是会不认可……但对爸爸妈妈而言，你能感到幸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啊。”
“你是自愿的，你是开心的……难道还有比这更要紧的条件吗？”
“只要你能从中获得满足感，那我们就不会失望，爸爸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件好事。”
“……”
“是啊。”忻艺也笑着接上，“虽然只是一件假设当中的事……但想到会有这么一件事，是能让你感到快乐高兴的，爸爸妈妈就已经为你高兴了。”
“所以不用顾虑这么多，你也该多相信爸爸妈妈一些，相信自己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啊。”
沈慢慢并非不信任父母，他当然相信自己在父母心中极具地位，并且无可替代。
但亲耳听到他们这么说，还是会觉得很感动。
“这点可以学学你哥。”沈厉川叹气，自嘲道，“发生这样的事，你看他有担心让我们失望吗？”
沈慢慢忍住眼眶里的湿意，拼命眨巴：“可是哥哥，只是这件事出了点问题……在其他方面，他从来不叫人失望的……”
“你也没有在任何方面让我们失望啊。”
忻艺道：“你这么乖这么体贴，又懂事又会为他人着想，你已经是全世界最乖的宝宝了。”
“所以放心吧，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你感到幸福的事，爸爸妈妈就不会失望，是绝对会支持你的。”
第200章 第 200 章
父母的安慰支持就是全世界最有效的定心剂。
虽然沈慢慢觉得他们知道真相后还是会受不了, 但从目前的态度来看，只要坚持软磨硬泡，会同意的可能性很大。
不仅让沈慢慢在这一刻汲取到了温暖的力量。
而且是借着沈厉川跟忻艺的灵魂质问, 他得以看清自己真正的内心。
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就不要后悔，要坚定地走下去。
吃过晚餐，沈慢慢回到房间，终于给手机充上了电。
这一天下来，沈慢慢的情绪也在不停反复，所以下午手机没电时，出于微妙的逃避心理，他才迟迟没有充电。
现在坚定下来, 感觉自己也能更好地面对陆时祈了。
打开手机，发现陆时祈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置顶的对话框左上角，显示着红色的“23”，沈慢慢心里暗爽了一下，想着自己消失一下午，陆时祈肯定满世界找他吧。
然而打开一看，基本都是机器人的视频。
沈慢慢：……
还以为这是陆时祈随便找的借口呢，原来是真的。
沈慢慢将视频都点开来看了，没错过一条未读消息。
最后悲伤地发现，陆时祈甚至没发条文字问问自己去哪了, 为什么就突然消失了。
陆时祈只是很认真又很敷衍地跟他分享着机器人。
沈慢慢：【原来你真去看机器人了啊】
陆时祈的消息回复是在五分钟后。
不是秒回, 差评。
陆时祈：【？】
所以沈慢慢也等了五分钟再回。
无人在意的角落，对着小细节偷偷较劲。
沈慢慢：【？】
好在接下去陆时祈就是秒回了。
陆时祈：【你以为我做什么去了】
沈慢慢：【我以为那只是你的借口】
陆时祈：【也确实算借口】
陆时祈：【如果不是为了来找你, 不会顺便去见他】
心头又暖暖的了，连看文字都带上了温度。
沈慢慢：【好吧】
沈慢慢：【就是这个机器人看上去好蠢啊】
他将视频都看了。
里面的机器人看外形还挺厉害的样子, 真有电影里的高级科幻智能感。
但动起来连直线都走不稳，也不管周围路况，横冲直撞，瞬间降智两百点。
沈慢慢：【哪里智能了，看上去好智障啊】
陆时祈：【是挺智障的】
沈慢慢：【这种机器人有什么用？】
陆时祈：【买回家放着，填补家里没有智障的遗憾】
沈慢慢对着手机傻笑，然后在床上滚了一圈。
沈慢慢：【你回家了吗？】
陆时祈：【嗯，下午回来的】
沈慢慢：【我也刚到家，下午陪我爸在外面，手机是没电了没有充】
陆时祈没有问这点，但沈慢慢还是主动解释了一下。
虽然他的主要目标也不是想解释，而是想问陆时祈为什么没问他，也没找他。
难道陆时祈真就这么自信？
自己短暂失联的期间内，他真没一点慌张多疑吗？
陆时祈：【原来是这样】
陆时祈：【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没理我】
沈慢慢：？？
所以陆时祈就不找了？
等等，要真这么以为的话，那才更要找他吧？
嗯？
淡然的接受，沉默的不找——这像是陆时祈该有的反应吗？
陆时祈：【我想也该给你点时间接受这件事】
哈，有趣。
逼着自己做选择的时候，陆时祈可不是这幅嘴脸。
怎么突然就善解人意起来了？
虽然猜不到具体，但沈慢慢选择不信，直觉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陆时祈是在憋什么坏水。
沈慢慢：【这样啊】
沈慢慢：【看你也没问，我还以为你是后悔了呢】
沈慢慢很故意。
点击发送后，还为这份故意感到几丝自豪。
感觉自己嘴上功力进步了。
不错不错，继续保持。
但下一秒，陆时祈直接发送视频邀请过来。
沈慢慢瞬间被打回原形，在床上一阵手忙脚乱舞动全身后，强行冷静地按了接通。
半张脸藏在被子后，当场犯怂。
视频接通，光着肩膀的陆时祈出现在镜头中，对比沈慢慢的心虚犯怂，陆时祈还是那副万年处变不惊的神色。
直视镜头，淡定地问：“你觉得我后悔什么？”
“……”
沈慢慢顿了顿。
发文字对决跟真人面对面说话自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而且沈慢慢自动无视了陆时祈的问题，第一反应是先问：“……你怎么没穿衣服？”
镜头只到胸膛以上，能近距离看到陆时祈精壮而不显胖的肩颈，以及清晰的锁骨线条。
沈慢慢眨眨眼，这情况很难不多看两眼。
以前从没仔细观察过这些部分……真不知道原来陆时祈的锁骨长这么好看……
陆时祈说：“正准备去洗澡，结果看到你这样的消息，怕打字说不清，所以准备面对面跟你讲讲。”
沈慢慢：。
“所以，给你接受反应的时间反而不好吗？”陆时祈问，“还是你更喜欢早上那样的节奏？”
沈慢慢：。
顶着那么正经淡漠的一张脸，却光着上半身，还耍口头流氓，又想占他便宜。
沈慢慢眼神闪躲，看陆时祈眼睛不对，看陆时祈脖子也不对，看陆时祈锁骨更是超级不对。
“看着我。”
奈何当事人又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慢慢心里犯怂，面上却不愿表现出来，难道他还怕看着陆时祈吗？
那必然不能怕啊！
于是咬咬牙狠狠心，整张脸都从被子后面出来了。
目光坚定，甚至有几分决绝的凶狠，仿佛要跟陆时祈决斗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盯住他，不带挪动分毫。
可也是在这个鼓起勇气，敢跟陆时祈视线相对的瞬间，沈慢慢突然再次辨明自己的内心，能够做出肯定的结论——他是喜欢陆时祈的。
先前是被太多顾虑遮盖了，他最担心父母那关过不去。
可今晚试探了忻艺跟沈厉川的态度，发现情况没自己想象中糟糕，心境便不同了。
那层始终漂浮在眼前的，遮挡视线的，厚厚的浓雾，此刻被一层层拨开净化，他再看什么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过往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对陆时祈的非正常依赖，分明超越亲情友情的过度亲密，点点滴滴早就渗入四肢百骸。
只是被他视为平常，被他粗心忽略，又被他有意逃避，最后自己骗过了自己，直到这一刻才看清。
然后，沈慢慢笑了一下。
陆时祈看到他笑，也有些迷惑。
没想到人能在这种时候突然笑出来，沈慢慢在笑什么？
“你笑什么？”
沈慢慢还是笑，但眉眼之间的躲闪较劲已经全部放下，他笑得很轻松。
他笑陆时祈也喜欢自己。
而且好像更喜欢自己，是喜欢到了会忍不住的程度。
因为看穿了徐文渊对自己的歹念，但自己并没有听他的话，还非要跟徐文渊出去，所以陆时祈在那个晚上忍不住失控。
沈慢慢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但就事论事，如果没有他那晚的出格，也许陆时祈还能再忍，不会这么快就冲动失控。
……他竟然能让陆时祈失控啊！
这可是陆时祈啊！
请问陆大少爷从小到大失去理智的控制的次数能有几回呢！
认清自己的内心，便等于认同了陆时祈满含占有欲的喜欢。
所以他怂什么呢？
怎么就是他被陆时祈拿捏了呢？
应该是他反过来拿捏陆时祈才对啊！
打通任督二脉的沈慢慢迎面直击，反问道：“我不能笑吗？你是对我的笑容有什么意见吗？”
陆时祈更没料到沈慢慢会是这种回答了。
有点意外。
但还是很快回道：“能笑，我当然没有意见。”
沈慢慢夺回一分。
“我担心你后悔不是很正常吗……你那那逼我，要是后悔了，你拿什么赔我？你拿什么都不能补偿我的！”
那些本来有几分扭捏，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能正大光明说出来后，简直自带气场，气势完全加强。
陆时祈认真地说：“不会后悔。”
沈慢慢心头一阵浅浅的得意。
果然啊，人就是得掌握主动权。
当他掌握场面上的主动权时，连陆时祈都只有解释防守的份。
还让自己看着他呢。
现在沈慢慢狠狠看着了，眼神都不带虚一秒的。
只是陆时祈没那么容易被拿捏。
意识到沈慢慢可能存有的小心思后，也笑了笑，故技重施：“那这一天下来，你岂不是一直在想我？担忧的问题还挺多？”
时间要回到十分钟前，这个问题就够沈慢慢手忙脚乱了。
但现在他已经超级进化，根本难不倒他。
“……我想你不对吗，我当然一天都在想你。”
真诚就是最好的武器。
“难道你没想我吗……我没回你消息的时候，你就不担心是我后悔了吗？”
沈慢慢已经势不可挡。
简直势如破竹，气势如虹，一路高歌猛进，谁挡杀谁。
奈何这股劲头刚冲到巅峰，又迅速踩下刹车，戛然而止。
因为另一边的陆时祈看着他笑，突然喊道：“宝宝。”
“……”
这一声亲昵称呼打断了沈慢慢的施法，心跳登时乱了所有节奏，他瞪大眼睛，起码懵了半分钟才回神。
而再回神，气势断了，那个英勇无畏的沈慢慢下线了，他又变回了软软怂怂的模样。
“你怎么……这么突然……”
陆时祈眼眸嘴角都含笑，看上去深情款款：“想这么叫你很久了。”
“……”
“叔叔阿姨这么叫你的时候，我就想试试了。”
但那时他们已经不小了，关系再亲密也明显不适这样的称呼，所以只能作罢。
“想过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叫了。”
“……”
好了。
沈慢慢低下眼，又不敢直视陆时祈了，小声嘟囔着：“……好肉麻。”
可又无法否认，心底是喜欢的。
跟父母这么喊的感觉完全不同，特定专属身份带着独一无二的甜腻感。
“那我多喊几次，等你适应就不肉麻了。”
“……”
沈慢慢哼哼唧唧了几下，但没有拒绝反对，终究还是默认了。
不愧是陆时祈。
在沈慢慢自以为掌握了局面时，只简简单单两个字，就重新将局面拿了回来。
但意识到想占沈慢慢便宜已经没那么容易，生怕沈慢慢反应过来，陆时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他：“还有多久回来？”
沈慢慢眨眨眼：“……等我过完生日吧。”
这让陆时祈下意识皱了皱眉：“那岂不是还要十多天？”
去年沈慢慢成年，生日理所当然是在首都办的，怕抢沈家风头，陆家这边也没有补办，只是家人间再小聚了一下。
今年虽然没人额外确认，但大家都很自然地认为生日会在陆家过。
结果沈慢慢说要在首都待到生日过后。
沈慢慢说：“我想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多陪陪爸妈嘛……我现在面对他们有种愧疚心理，你能懂吗？”
“……”
陆时祈当然不懂，但他知道沈慢慢是为了什么事愧疚。
对此，他也是最没资格发表意见的，只能选择接受。
……
沈慢慢自己决定了要留在首都过生日，两家人都只能接受。
反正沈家挺开心的。
之后的十来天，沈慢慢过得也挺开心。
跟刚到首都时烦躁焦虑的状态不同，后来那段时间，他就像盆吸饱了水的小多肉，圆润可爱，活力饱满。
虽然背地里干的事堪称大逆不道，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愧对父母，可该高涨的情绪还是会高涨，正如情绪陷入低潮时的低落一样。
这种神秘的精神力量根本不以他的个人意志转移。
沈慢慢是要独自回去的。
沈厉川跟忻艺还不能就这么放过沈雾深，怎么都觉得该得多看他一段时间。
沈慢慢表面做出舍不得的模样，内心其实狠狠松了一口气。
很对不起父母。
但需要防备的大人从四个变成两个了，他真实感受就是心头压力顿时减少许多。
临行前一晚，沈慢慢将收到的生日礼物全都拆了。
心情很好，一边拆着各个礼盒，一边哼着轻快的曲调。
沈雾深端着咖啡路过他旁边，问道：“要回去了，心情还挺不错？”
因为礼物很多，搬进搬出太费力，拆下来的包装纸也多，还很占空间。
所以沈慢慢是坐在客厅里拆的，方便之后整理。
今晚沈厉川跟忻艺有饭局，家里只剩沈慢慢跟刚结束加班的沈雾深。
沈慢慢冲着沈雾深眨眨眼，眼神很无辜。
想到陆时祈的特别提示，知道自己是瞒不过沈雾深的，小声地应道：“……嗯。”
沈雾深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接下去果真是很直白的提问：“跟他和好了？”
“……”
很难跟沈雾深解释这其中复杂的情况，他们之前不是吵架，而是才确定关系。
但都差不多吧。
沈慢慢想了想，反正他觉得差不多，于是又小声地应道：“……嗯！”
沈雾深怪惊讶地抬起头。
上回询问时，沈慢慢还像头迟到食堂开饭的小猪，晕头转向地乱冲走了。
没想到这回竟直接承认了。
虽然在他眼里，沈慢慢的状态过分好猜，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可当事人能直接承认，这点还真挺意外的。
沈雾深玩笑道：“就这么爽快地告诉我了？不担心我告诉爸妈吗？”
沈慢慢摇摇脑袋：“……我相信你不会说的！”
“这么信任我？”
“……嗯！”
心情过分放松的下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你还没找到小网红呢，要现在就把我们的事说了……那等找到了，再拿什么事转移爸妈视线？”
“……”
“而且你不是自己不幸，就不让别人好过的那类人！”
“……”
沈慢慢站起来，走到沈雾深边上，抱住他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撒娇这招无论对谁，无论何时都最好用。
“……哥，你会帮我保守秘密，不会说的，对吧？”
“……”
200-210
第201章 第 201 章
想给陆时祈惊喜, 沈慢慢选择了提前一晚回去。
原本说好第二天中午到，实际他前一天晚上就到了。
这也是带了些想使坏心思的惊喜。
谁叫陆时祈一声不吭就去沈家找他，先给了他大惊喜。
礼尚往来, 沈慢慢决定也让陆时祈惊一下。
但不巧的是, 当晚没人在家。
沈慢慢还是第一次全程只靠自己行动，怕被人认出来，全副武装，小心翼翼，大晚上闷出满脸汗。
行李虽然不多，也够他一路吭哧吭哧，宛如小猪搬家，最后还是打车到的小区门口。
下车直冲陆家。
就在对面的自己家看都没看一眼。
结果陆家里面空空, 陆泓景跟凌玥不在，陆时祈也不在。
连狗都不在。
不然至少能感受到三条小狗的热情迎接，沈慢慢也不会觉得那么落寞。
谁知今晚连狗都出去遛弯了。
他忍受一路辛苦的惊喜开场就很不顺。
不过没关系——
这时沈慢慢的心态还很不错。
他们不在家才好呢。
这样打开门就见到自己，大变活人，惊喜效果直冲百分百。
内心安慰了自己几句，沈慢慢准备先回房间，简单整理下行李。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陆时祈回来了。
沈慢慢耳听八方，此刻对周围再细小的声响也无比灵敏，并清晰分辨出了这绝对就是陆时祈的走路声。
于是一个滑步蹿到墙壁后, 成功将自己藏匿。
等陆时祈走到这边, 幼稚使坏地跳出去，整个人直接往陆时祈身上挂。
“……吼！”
吓人不忘自带音效。
果然吓了陆时祈一大跳。
再高大强壮的人也经不住他这么吓, 陆时祈差点灵魂离体。
但身体的肌肉记忆先一步认出了沈慢慢，大脑还在运转思考, 双手已经张开，抱住了挂到身上来的沈慢慢。
“……慢慢？你回来了？”
陆时祈的震惊反应让沈慢慢心满意足。
请问上次见陆大少爷受到惊吓是他几岁的事呢？
请问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路大少爷受到惊吓呢？
沈慢慢稳稳当当挂在陆时祈身上，语气里飘着得意：“没想到我会提前回来吧，有没有被我吓到！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这是他们之间，一直以来最常见的，最亲近自然的状态。
从接受陆时祈，到认清自己的内心，沈慢慢花了一天的时候。
接下去立即就是被迫分离十多天。
虽然这些日子提供了极好的条件，让沈慢慢拥有充足时间真正接受适应这项巨变——但实在太充足了，又是他自己承诺了会待到生日后，所以即使充足变成了煎熬，他也只能熬到生日结束。
谁能想到确认关系后，等着他们的会是这种恋爱形式呢。
被迫异地恋。
搞得还跟网恋一样。
因此当过分充足的时间变得煎熬，沈慢慢的心境也算步入了最想黏腻的热恋期。
终于见到陆时祈真人，心头情绪万千，百感交集。
最本能的行为，就是挂到陆时祈身上，诉说自己得意的小心思。
然后用额头亲昵地抵着陆时祈额头，鼻尖也对上了陆时祈的鼻尖。
亲是不可能亲下去的。
这对沈慢慢来说还是有几分超前了。
而且他要这么亲下去，自己爽不爽不知道，最爽的肯定是陆时祈。
沈慢慢又不愿意。
因为陆时祈肯定会抓住机会打趣他，狠狠地欺负他占他便宜。
但贴贴额头，蹭蹭鼻尖的行为也足够亲密了。
即便是他们这样从小就特殊的关系，可放置在如今的年纪里，也明显不再合适。
“为了惊喜到你，这一路我瞒得好辛苦。”
沈慢慢说话的语气也像在撒娇。
而这种状态是无意识的。
本来沈慢慢就跟陆时祈腻歪，现在身份发生转变，又是在很想跟对方见面的时候，说话很自然更多了几分黏人娇气。
“一个人过来好累，结果我好不容易到家，你们还都不在。”
黏黏糊糊地说完这几句话，沈慢慢才抬头。
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陆泓景跟凌玥竟就跟在陆时祈身后，很明显他们三人是一起回来的。
沈慢慢满脑子都是陆时祈，只顾分辨是不是陆时祈的脚步声，完全忽略了周围其他情况。
那秒就跟触电一样，赶忙跟陆时祈拉开面部距离。
心里冒起大片复杂混乱的雪花沫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家长会在陆时祈身后！！为什么他们没出声音！！为什么自己没发现！！
啊啊啊！！
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去贴陆时祈额头鼻尖吧！！
他们听到了什么！！绝对没听到自己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跟陆时祈说话吧！！
啊啊啊！！！
社会性死亡原来真是能一瞬间发生的是！！
沈慢慢做贼心虚，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从陆时祈身上跳下去，跟他保持好安全且不会让人怀疑的距离。
但被陆时祈一把搂住。
陆时祈手臂结实有力，身躯纹丝不动，神态冷静自若，顺着沈慢慢的话就说下去：“确实被你吓到了。”
“你蹦出来那一下，我冷汗都差点冒出来了。”
“……”
陆时祈绝对不是要让家长看出端倪的意思，他的言行只在传达一种含义——稳住，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感受到来自陆时祈的坚定力量后，沈慢慢也属于超常发挥，还真镇定了下来。
就这么挂在陆时祈身上，朝着陆泓景跟凌玥喊道：“爸爸，妈妈！”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却在彼此的言语行动中，顺利传达了希望对方知道的信息。
陆时祈这才松开手，将沈慢慢放了下去。
刚才他要敢松手，沈慢慢保证能当场弹射到三米外。
陆泓景跟凌玥再傻再信任也能察觉出几丝猫腻。
因为他们真是过分亲密了。
再腻歪也该有个限度。
他们能接受沈慢慢挂在陆时祈身上，可亲眼看到沈慢慢跟陆时祈如此贴近，说话语气仿佛情人间的撒娇，好像就哪里不对劲了？
尤其见到他们那一秒，沈慢慢瞬间瞪大眼睛，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好在惊吓非常短暂，他们还来不及分辨，沈慢慢又恢复了平常，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仿佛那幕是种错觉。
凌玥先应道：“……不是说明天才到吗，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
“嘿嘿，我想你们嘛……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所以就提前一晚回来了。”
谁都猜不到，沈慢慢面带平常微笑，实际心率都快突破一百八。
此生最精湛最自然最神乎其技的演技，全部贡献在这个时刻了。
为了不引起家长怀疑，为了表达他对陆时祈的亲昵只是许久不见的激动后，他顶着严重超标的年纪，蹦跳到他们面前，先热情拥抱了凌玥。
将凌玥整个人抱起，原地旋转一圈半。
凌玥：？？？
孩子长大了没错，成年男孩的力气比妈妈大也很正常。
但被沈慢慢这么抱着旋转，确实是凌玥人生头一回。
相当反常。
“妈妈，我好想你啊，这些日子最想的就是你了！”
“……”
可撒娇真的太好用了。
凌玥转了一圈，又被沈慢慢抱着，听着他撒娇，当场整颗心发软，大脑直接失去思考能力。
刚才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伸手摸摸沈慢慢的脑袋，笑着回道：“妈妈也很想你啊。”
搞定凌玥后，沈慢慢又转向陆泓景。
跟对待陆时祈一样，选择直接挂到陆泓景身上——但没敢蹭额头蹭脸，这是万万不敢蹭的，太肉麻了。
沈慢慢只晃了晃身体，强行让陆泓景更用力地抱住自己，一边说：“当然也很想爸爸！”
但亲眼目睹了他跟陆时祈的腻歪，跟凌玥的亲密，轮到自己又是最后，陆泓景没这么好糊弄，理智尚存。
沈慢慢问：“……我最近吃胖好多，脸都圆了，抱起来是不是很重啊？”
可这么多年不是白相处的，沈慢慢也早就掌握应对陆泓景的办法了。
他这么一问，陆泓景立刻回道：“……你就这么点重量，这算哪里重了，你再重爸爸也抱得动。”
“我就知道爸爸最厉害了！”
“……”
好了，这话简直是用蜂蜜直接往心头上浇。
太甜了。
甜死陆泓景了。
“可是我真吃胖好多，脸是不是圆很多？”
陆泓景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脸上了，怎么看怎么可爱，瘦点可爱，胖点更可爱。
“是圆了点。”陆泓景说，“圆点好啊，跟小汤圆一样，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啊。”
沈慢慢假意不高兴：“……那我不能再胖了，不然等到开学，班里就我一个小胖子。”
“什么小胖子，你再长十斤也算不上小胖子啊。”
“……”
平等地对每个人都不正常一遍，到最后就没人记得他开始跟陆时祈是什么模样了。
这大概也是沈慢慢心理素质最高的一次，一直熬到回了房间，才终于松懈全身，瞬间感觉肚子都饿到不行。
没想到刚回来就遇上这么刺激的事。
最后跟陆时祈还是只能在手机上聊天，隔着几步的距离继续网恋。
沈慢慢：【[裂开]我以后再也不搞惊喜了，有种被老天制裁的感觉[裂开]】
陆时祈：【后来表现很好】
沈慢慢：【因为我把这辈子的智商都浓缩到那个时候了[裂开]】
沈慢慢：【现在瘫在床上动不了一下，感觉好饿[裂开]】
陆时祈：【想吃什么，我拿给你】
沈慢慢：【不了不了，等会儿我自己去吃，你不要来我房间】
陆时祈：【？】
沈慢慢：【避嫌！】
陆时祈：【……】
陆时祈：【我们之间需要避嫌才奇怪吧】
沈慢慢：【我不管！】
沈慢慢：【我做贼心虚行吧！】
沈慢慢：【总之今晚你不准过来，我也不会过去找你，我们就待在房间里各自安好！】
一连三个感叹号，想表达的情感有多强烈显而易见。
陆时祈：【……好】
陆时祈：【知道了】
虽然意外荒唐，好在比较顺利地就解除了危机警报。
在房间待了好一会儿，等到情绪平复后，完全没影响沈慢慢吃夜宵。
虽然这段时间是真吃胖吃圆了，可该吃的时候还是得吃啊。
沈慢慢坚定地吃了一顿碳水大餐，直接吃到碳晕，美美地睡到第二天早上。
醒来已经快十点。
沈慢慢躺着伸了个懒腰，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意思。
永远都是在这张床上的睡眠质量最好。
很小的时候，还在裴家亲戚间来回流转的时候，沈慢慢无比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现在他有了很多房间。
陆家的房间，沈家在首都的房间，沈家在这边的房间。
以及沈家早早为他购置的单独住所，一幢面积大到不像话的独栋别墅——虽然他一次都还没住过。
这些房间很好，都是幼年想象不到的程度。
但不管拥有多少房间，他最喜欢的，感觉最舒适的，一直都是陆家的这个房间。
醒来先在沈家的家庭群里发了消息，汇报自己的情况。
沈慢慢：【我睡醒啦】
家人纷纷冒泡。
忻艺：【睡这么晚，昨晚是不是累坏了？】
沈厉川：【该起来吃东西了】
沈雾深：【[猪头][猪头]】
回复完群里的消息后，沈慢慢再点开跟陆时祈的对话框。
沈慢慢：【[我来咯][帅气登场]】
这个点陆时祈已经在公司。
结果一分钟不到就回复了消息，速度还挺快。
陆时祈：【睡醒了？】
沈慢慢：【嗯嗯】
沈慢慢：【不过还没起床】
沈慢慢：【准备起床后先称个体重】
陆时祈：【去称吧】
陆时祈的文字消息都歹毒。
陆时祈：【长大了就是好】
陆时祈：【现在不用担心你掉秤了】
可惜沈慢慢听不懂。
歹毒效果自动免疫。
沈慢慢：【为什么这么说？】
陆时祈：【你忘了？】
陆时祈：【小时候你怎么都不长肉，好不容易养胖一点，说掉就掉了】
沈慢慢脑容量贫瘠，对这些是真没印象了。在他看去，只有记这么清楚的陆时祈才是异类。
沈慢慢：【。真的吗】
陆时祈：【那时为了让我接受你，妈把照顾你的任务交给我】
陆时祈：【每次看到你掉体重，我都恨不得把体重秤吃了】
但这暴躁脾气确实就是小时候的陆时祈本人。
沈慢慢：【原来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啊QAQ】
沈慢慢：【为什么长大后这项福利就消失了QAQ】
陆时祈：【长大后就是小猪了QAQ】
沈慢慢：。
陆时祈模仿他的颜文字简直将不怀好意拉满了。
沈慢慢：【看来你现在很空】
沈慢慢：【方便视频吗】
得面对面用言语好好教育一下了。
陆时祈：【方便】
看到陆时祈说方便，沈慢慢才敢发视频邀请过去。
不是第一次跟在办公室的陆时祈视频了，沈慢慢就这么瘫在床上。
结果视频接通，他立即发现陆时祈的视频画面质量跟平常不太一样，所坐的房间背景也跟平时不一样。
正要开口询问，却先听到那边传来陆泓景的声音。
沈慢慢一下瞪大眼睛，刚起床的慵懒松弛感都没了，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也不敢说话，只敢打字。
沈慢慢：【？？？】
沈慢慢：【为什么我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画面里的陆时祈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也没说话，同样用文字回复了他的消息。
陆时祈：【因为在开会】
沈慢慢：？？？
不是哥？？
这就是你说的方便？？开会原来是什么很方便他们视频的事吗？？
陆时祈：【想看看他吗？】
沈慢慢拼命摇头。
沈慢慢：【我不想看！！别给我看！！】
但陆时祈显然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看到沈慢慢的消息，还很坏地笑了一下，单边嘴角上扬。
然后调转镜头，移动位置，让沈慢慢看到了正绷着脸色讲话的陆泓景。
沈慢慢便知道了。
难怪陆时祈能这么快回复他消息，视频画质也不一样，原来是用笔记本登录着微信。
再细想想。
公司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谈论正事，陆时祈自己都摆着张正经严肃的脸——
私下却是偷偷摸摸跟他视频，还带他偷看开启霸总工作模式的陆泓景。
就像故意提醒着他，这一切都发生在陆泓景眼皮底下。
他们何止大逆不道，简直大逆不道。
但确实又有种说不出的刺激。
沈慢慢觉得自己被陆时祈带坏了。
起初他满心里只有愧疚，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压根不敢想象父母知道后的场景。
现在都敢挑战刺激了。
真是非常不像话。
沈慢慢：【这就是你说的方便吗】
沈慢慢：【你在开会啊，你自己觉得这方便吗///】
陆时祈又将镜头切换到了自己那边，表情未曾改变，动手打字。
不知道的人真会被他迷惑，以为他是很认真严谨地翻阅着什么资料，顺便做着修改记录。
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区别吧。
谁叫陆时祈长了一张聪明的脸，做什么都透着智慧的光芒。
要换成沈慢慢坐在那里，不管眼神多正经，给人的感觉大概都像在浏览菜单。
陆时祈：【现在不是很方便吗】
陆时祈：【你觉得哪里不方便了？】
沈慢慢：【这难道不让你工作分心吗】
陆时祈：【是分心了，但不妨碍我同步进行】
沈慢慢：。
行叭，算他不自量力想太多了。
陆时祈：【就是委屈你了】
沈慢慢：【？】
还以为陆时祈是要内涵他什么。
然而陆时祈却说：【委屈你忍受我的分心了，原本应该专心跟你视频的】
第202章 第 202 章
陆时祈的嘴巴很坏。
有时说出来的话相当歹毒, 会想让人把他吊起来连抽三天三夜。
但陆时祈要存心对人好，那想把谁宠坏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都不用说从前那些事了，只看眼下, 只看他们现在的这一时刻。
工作开会都不妨碍一边打着视频, 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说这是委屈了沈慢慢。
哪里委屈了。
就算是刻意的情话，听到陆时祈这么说，沈慢慢心里还是甜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不受控。
内心发甜，笑容也是甜的。
而在看到沈慢慢的笑容后，陆时祈也跟着笑了一下。
这就得顾及所在场景了。
会议室内在场人多，陆时祈不好笑得太过分，伸手遮了遮半张脸。
但没遮住的双眸里透出了笑意的温柔。
又是令人心动的小动作。
沈慢慢没错过这些。
因为自己影响到了陆时祈, 所以陆时祈才有了此时罕见的神态跟举动。
心动又得意。
沈慢慢：【你遮什么？】
沈慢慢：【你也会怕被人看到吗？】
陆时祈很快又恢复表情，正经地跟他打字。
陆时祈：【该遮还是得遮一下】
陆时祈：【开会呢，不适合对着你发情吧】
沈慢慢：。
用词还真是有些不顾别人死活的大胆了。
看陆时祈那么认真的脸，谁能想到他实际非常顺滑自然地打出了这种字眼呢？
沈慢慢脸颊发热。
还好隔着手机屏幕，他又躺在床上，光线没那么清晰，陆时祈应该看不清他脸红了。
沈慢慢：【你别乱说】
陆时祈：【没乱说】
沈慢慢：【你刚才那样就是乱说】
陆时祈：【那你是觉得，实际我没有】
沈慢慢：【我觉得就够了，我觉得你以后不能再这么乱说了】
陆时祈已读乱回。
陆时祈：【想亲你】
沈慢慢：……
感觉陆时祈是想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没有乱说, 一切都是他的真心念头。
沈慢慢：【[飞来巴掌]】
陆时祈继续已读乱回。
陆时祈：【回家就可以亲你了】
沈慢慢：【[飞来巴掌]】
虽然陆时祈是真的很喜欢亲他, 两人也已经亲过很多次。
可陆时祈正在开会，就有种将这过度私密的亲昵行为, 当众公开的错觉。
想到陆泓景就在旁边，也许突然会看到陆时祈在跟他视频, 还会看到这些聊天记录——
或许陆时祈的电脑还会错连会议室大屏幕，把这一切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沈慢慢心跳直飚两百，仅仅只是假设，这种紧张刺激就足够让指尖发凉打颤。
要真以这种形式暴露，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家长？
可他真变坏了。
他没有阻止陆时祈。
非但没有阻止，还有点对这种高空走钢丝的刺激感上瘾。
才睡醒多久，大脑都还没完全开机呢，情绪却已经被陆时祈掌控引导，光用几个文字就将他勾得上上下下了。
沈慢慢：【你想得美】
沈慢慢：【回家你也亲不到】
陆时祈很不放在眼里。
陆时祈：【哦】
陆时祈：【那你看我能不能亲到】
沈慢慢：……
无法反驳。
仔细回忆一下，陆时祈哪次亲他是有事先经过他同意呢？
自己拒绝的次数有一回，然后再下一次，陆时祈连问都不问，直接就亲了。
沈慢慢：【这次你休想得逞】
陆时祈：【嗯】
陆时祈：【那我们拭目以待】
沈慢慢：【爸妈都在家呢，拭目以待被他们发现吗】
虽然他们会很小心翼翼，绝对不会主动暴雷，努力不被发现。
可一个屋檐下生活，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类所昨晚的场景多来几次，也足够引起父母怀疑了。
陆时祈：【新房子还差点家具，有空去看看】
沈慢慢：【？？？】
等等哥？？
这节奏似乎有点快了，怎么一下子就跳到新房去了？？
沈慢慢：【什么新房？？】
陆时祈：【你说呢】
陆时祈：【当然是我的房子】
沈慢慢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陆时祈的意思。
肯定不是他们的新房。
是他眼睛一瘸看漏了字，瞬间又脑补太多。
陆时祈说的，应该是家里很早为他准备的房子。
具体有多少说谁知道呢，反正陆时祈一次都没去住过。
其中有几套应该是装修过的，再买点家具就能搬进去住了。
也不知这大少爷看中的是哪套。
沈慢慢：【能行吗】
沈慢慢当然会担忧：【你准备怎么跟爸妈解释】
陆时祈：【能独立的年纪还解释什么】
陆时祈：【你偶尔去我那住几天又要解释什么】
而在陆时祈的理直气壮面前，沈慢慢的担忧向来不值一提。
陆时祈：【不然总要躲躲藏藏的，你受得了？】
沈慢慢正要打字回复。
门外突然响起凌玥的敲门声：“慢慢，你起床了吗，妈妈进来了哦？”
时间已经不早，凌玥想沈慢慢肯定是醒了，所以没等沈慢慢回答，问完就直接推门进来。
还好距离够远。
沈慢慢听到凌玥的声音，知道她肯定会进来，那瞬间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慌张，第一反应是必须赶紧挂断跟陆时祈的视频通话。
但越是紧张，做事越容易出错。
平时不小心就能随便按到的挂断键，到真正要挂断的时刻，反而怎么都点不到了。
沈慢慢猛戳屏幕好几次，人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可算在凌玥走近以前顺利关闭。
接着就从床上坐起来，跟刚刚走到他跟前的凌玥四目相对。
沈慢慢坐在床上，浑身是种紧绷但努力的松弛感，实在透着微妙的怪异。
“妈妈！”
不过凌玥没多想，只问他：“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沈慢慢回道：“有空啊！”
“那陪妈妈出去一趟好吗？”凌玥在他床边坐下，“还记得上回妈妈跟你提过的吗？有个叫小绘的女孩，以前住在我们旁边，她很喜欢你的电影。”
沈慢慢眨眨眼：“……记得。”
怎么会忘呢。
因为凌玥说了好几件陆时祈以前做过的坏事，更说过这个女孩小时候很喜欢陆时祈。
“上回就说想让你们见见面，交个朋友……但你回了沈家，一直没能约上时间。”
“今天妈妈正好约了她妈妈一起看珠宝，你要是有空的话，陪妈妈一起去吧。”
沈慢慢没有理由拒绝，点头答应：“好啊……我有空的！”
陪凌玥看珠宝他是很有经验的。
因为从小就是他陪的。
陆泓景不爱去这样的地方，陆时祈厌恶去这样的地方。
只有沈慢慢沉迷那里的各项美味甜食，每次屁颠屁颠跟着去。
凌玥笑了：“好，那你也起床吧，先吃个饭，妈妈叫造型师过来，给你打扮一下，顶着这团乱头发可不好交朋友。”
睡眠质量比较高的晚上，第二天醒来，沈慢慢的发型必遭殃。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应该翘得乱七八糟。
在家怎么样无所谓，出门还是得捯饬一下。
但平时沈慢慢压个帽子就好了。
看来他们以前跟这户人家的关系真很好啊……凌玥这么重视，竟然还要他先做造型……
“好，我现在就起来了。”
“嗯。”
凌玥离开房间后，沈慢慢第一件事还是给陆时祈发消息。
沈慢慢：【刚才妈妈突然进来！吓死我了！】
沈慢慢：【你那边没听到奇怪的声音吧！没暴露什么吧！】
刺激是刺激。
可要为了这点小刺激暴露了真实情况，那更多是得不偿失。
陆时祈：【不慌，我静音了】
陆时祈：【这边什么都没听到】
沈慢慢一秒心安。
也是，他怎么能低估陆时祈呢。
一个敢在开会时跟他视频，偷偷谈情说爱的人，怎么会忽略这种小细节。
沈慢慢：【那就好】
陆时祈没问，但沈慢慢很主动地开始报备今日行程。
沈慢慢：【妈妈让我下午陪她去看珠宝，约了你们之前的邻居】
沈慢慢：【我记得那个女孩叫小绘？】
陆时祈：【？】
陆时祈：【这个名字你倒记很牢】
沈慢慢心想那当然啊。
当时听着凌玥讲起那些他没有参与的往事，心里感受别提多微妙别扭了。
他觉得自己是陪伴陆时祈最久的人了，从小到大，陆时祈也是对他最好。
可即便如此，竟然还是有他错过的部分。
陆时祈的人生中，竟然还有他不知情的旧人旧事。
当时沈慢慢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现在后知后觉，其实就是吃醋吧。
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他对陆时祈的感情早就偷偷变质了。
沈慢慢：【这又不是什么很难记的名字】
陆时祈：【不许去】
沈慢慢：【？为什么】
陆时祈：【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去】
沈慢慢觉得陆时祈的反对毫无道理。
他陪凌玥去看珠宝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沈慢慢：【可是我已经答应妈妈了】
沈慢慢：【你是不是怕自己小时候做过的坏事再被挖出来？】
沈慢慢的文字都飘上了一点醋味。
没办法。
谁让那是他丝毫不知的时光，算是陆时祈跟另一个人的回忆呢。
沈慢慢：【妈妈说人家小时候可喜欢你了】
沈慢慢：【但你很不做人】
陆时祈：【。】
陆时祈：【好吧，那你去吧】
沈慢慢：【我当然要去】
沈慢慢：【你肯定还做过很多我不知道的坏事】
陆时祈：【……】
……
为了留热量给美味甜品，沈慢慢在家就简单垫巴了几口。
而且做造型也费时间，光打理他那头睡后太过混乱的头发，化妆师就差点自闭。
一共花了两个多小时，沈慢慢焕然一新，风格直接从平时单纯可爱的邻家弟弟变成了财阀家的优雅小少爷。
凌玥表示很满意。
拍了不少照片发给忻艺一起欣赏，还表示沈慢慢以后该多尝试这类造型。
但沈慢慢挺不适应的。
习惯了额前有点头发遮挡，突然全部梳上去了，他只觉得很没安全感。
“我一定要打扮成这样吗？”
都坐上车了，沈慢慢还在摸自己脑门。
真的很想弄点头发下来。
可头发全被定型喷雾定住了，徒手拆会很灾难。
“这样很好，多帅气啊。”凌玥是真心满意，“你都成年了，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也是该尝试成熟点的造型了。”
“……”
沈慢慢不理解但接受。
心想反正也仅此一天，造型都做好了，只能认命了。
凌玥是这家珠宝店常客。
沈慢慢不知道她每年会在这里花多少钱，但他知道这里提供的下午茶很好吃，是独一无二，外面买不到的味道。
虽然陆泓景跟陆时祈很不愿意来这里，可他每次来不仅充满耐心，还是发自真心的高兴。
因为除了独一无二的甜品外，这里也是个小小的游戏天堂。
不管凌玥在这里待多久，全程都有和颜悦色的工作人员陪他玩。
沈慢慢在这里学会了骑自行车，还学会了射击跟游泳。
玩饿了就吃蛋糕甜点。
玩累了就睡觉。
一般等他睡醒，已经是在跟凌玥回家的车上。
不过长大后就很少来了。
学业工作紧张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得控制体重，甜品里的糖油太胖人了。
难得再来，他的目标明确，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多吃点。
一进店门，凌玥就如女王般，被众星捧月地带去了她的专属贵宾室。
“不好意思蔷姐，我迟到了几分钟。”
凌玥约的朋友已经在里面等候。
“没事没事，我们也是刚到。”
“慢慢，这位就是徐阿姨了。”
沈慢慢便很礼貌地打了招呼：“徐阿姨好。”
由于他的身世复杂，很难抉择到底该介绍哪个名字，所以在不熟的人面前，一般到这步就打住了。
好在对方并不介意，笑着看他：“哎呀，这就是你们家的小儿子啊。”
“可比荧幕里好看多了，感觉真人成熟稳重很多呢。”
沈慢慢应对自如，浅笑回道：“徐阿姨过奖了。”
跟在陆时祈面前胡闹撒娇时完全两模两样。
“慢慢，这位就是小绘了。”
沈慢慢站在凌玥身侧，已经仔细观察过眼前这对母女。
他知道凌玥是想让他跟对方交朋友。
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他从来不会辜负凌玥的好意。
于是主动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眨眼微笑，一举一动，那都是在演员培训班专项练习过的。
搭配今天的成熟造型，沈慢慢身上多了分以往少见的潇洒稳重。
“……你好，我叫阮绘。”
女孩看了看沈慢慢，大概是内向的性格，说话声音并不重，只小心地跟他握了下手。
“……我看过你的电影，一直很喜欢你呢。”
面对这种台词，沈慢慢的应对经验就更丰富了。
“是吗，我很高兴，这是我的荣幸。”
气氛不错。
凌玥跟徐阿姨脸上都带着笑。
凌玥道：“慢慢，妈妈跟徐阿姨要先聊些事情，你带小绘去吃甜品吧。”
“你对这些东西比较熟悉，可以顺便给小绘推荐一下。”
“好。”
沈慢慢爽快答应，毕竟来吃甜品就是他今天的首要目标。
男孩子嘛。
在外就要主动大方，不能扭扭捏捏。
沈慢慢又主动跟对方说话：“我也能叫你小绘吗？会不会太亲近，冒犯到你？”
阮绘摇摇头，笑着说：“……不会不会，就这么叫我吧。”
“好，小绘。”沈慢慢也笑了笑，“这里的甜品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阮绘问，“那我也能叫你慢慢吗？”
“可以啊。”
交朋友嘛，哪有不让对方叫名字的道理。要连名字都不准叫，这算什么交朋友？
在服务员带领下，两人来到了隔壁的下午茶餐厅。
但好久没来了，餐厅上了不少新品，沈慢慢问服务员要了菜单。
出于礼貌，沈慢慢先让给阮绘：“你喜欢吃什么呢，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阮绘摆摆手，脸上仍挂着浅浅的笑：“……没关系，你点吧，你对这里比较熟悉，我相信你的选择。”
“也是，那好吧。”
沈慢慢就将菜单收了回去。
“……”
阮绘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秒，但沈慢慢低头看着菜单，没有发现。
他挑着点了几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新品，然后又点上了自己最喜欢蛋黄酥跟大蛋挞，还有两种口味的舒芙蕾。
“这里的舒芙蕾很好吃。”
沈慢慢认真介绍。
“蛋香奶香都特别浓郁，而且没有一点蛋腥味，你喜欢抹茶味还是芋泥味呢？”
“……我都可以。”
“我也都可以，那就都点吧。”
沈慢慢在这方面做选择可谓当机立断，非常决绝。
“这里的蛋黄酥也很好吃，你想试试吗？”
阮绘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蛋黄酥。”
沈慢慢露出有点可惜的表情：“好吧，那我就点一个了。”
“……”
阮绘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沈慢慢低着头，还是没看到。
点完甜品，沈慢慢问：“你喝饮料吗？”
阮绘道：“……嗯，我想要一杯咖啡，有什么口味推荐吗？”
沈慢慢顿了顿：“抱歉，我不喝咖啡，给不了你推荐。”
阮绘似乎有些不信：“……嗯？你不喝咖啡？”
“嗯。”沈慢慢很诚实地回答，“我喝了会心率失常，还容易失眠。”
沈慢慢嗜甜，除了巧克力，再吃不了一点苦。
“而且我总觉得喝咖啡就像在喝中药。”
“……”
甜品都是现做的，点完后没那么就快上。
沈慢慢见阮绘在看手机，正对着手机屏幕一阵狂点。
他便没有没话找话，也打开了手机。
有陆时祈几分钟前发来的新消息。
陆时祈：【聊得怎么样？】
沈慢慢：【挺好的，在等甜品了】
沈慢慢：【我今天誓必大吃一顿[猫猫握拳]】
第203章 第 203 章
点的东西还没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沈慢慢就顺便跟陆时祈播报一下自己点的甜品菜单。
沈慢慢：【好久没来，这边出了好多新品，期待(﹃)】
沈慢慢：【而且今天早上忘记称体重了, 实在是天意赏赐的放纵餐, 我会很珍惜[猫猫握拳]】
陆时祈：【点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吃得完？】
沈慢慢：【吃得完[猫猫握拳]】
陆时祈：【你们口味还挺接近？女生点了哪几样？】
沈慢慢：【她没点，都是我点的】
陆时祈那边的秒回停了。
沈慢慢看到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陆时祈的新消息。
有种陆时祈突然沉默的感觉。
难道是哪里不对吗？
点餐的时候沈慢慢并未觉得哪里不对——阮绘不熟悉，而他熟悉，他也算问过阮绘的口味，点的东西也都是这边好评较高，大概率不会踩雷的。
最关键是阮绘本人这么要求他的。
可将这个场景单独拎出来, 加上他跟陆时祈对话解释后，好像就哪里有些微妙了。
显得他很不尊重女生。
竟然全是自己点的，阮绘连一样都没点吗？
沈慢慢赶紧解释。
沈慢慢：【她说她不熟悉，让我来点，我就点了】
沈慢慢：【我怕我喜欢的她不喜欢，已经多点好几样，预防踩雷了】
沈慢慢：【我也问过她口味的，点的这些也绝对够吃了……除非她比我还能吃！】
对话框又显示陆时祈正在输入。
不过这回他等到陆时祈的消息了。
陆时祈：【嗯，这样没错】
陆时祈：【你这么想很贴心了】
得到陆时祈的肯定回答，沈慢慢浅松口气, 又有自信了。
他就说嘛, 当时是真没哪里不对啊。
看到陆时祈的认可就好了，看来刚才是他想多了。
沈慢慢跟阮绘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各自看着手机。
因为彼此都有事可做，气氛也不算太尴尬。
等甜品一样样上来了, 两人才重新有了交流。
沈慢慢先问：“你要拍照吗？”
这边每份甜品摆盘都像艺术品，店内装潢也奢侈华丽，根本不需要刻意找角度，随便怎么拍都出片。
阮绘脸色又柔和了，有了浅浅温柔的笑意。
“好啊。”应下后又问，“你不介意吗？”
沈慢慢不解：“介意什么？”
“就是拍照啊。”阮绘说，“要等点的东西一样样上齐，拍完照后才能吃……很多男生都没这个耐心的。”
沈慢慢第一次单独跟女生吃东西，先前不是跟家人亲戚，就是跟同剧组的小伙伴。
在他的印象里，大家都很好说话。
如果其中有人想要拍了照再吃，那基本都愿意等待。
所以当阮绘说很多男生没这个耐心时，他挺疑惑。
按照阮绘的家世条件，如果她开口要求了，应该没男生会拒绝吧？
沈慢慢好奇地问：“你遇上过很多这么没耐心的男生吗？”
“……”
阮绘的笑容再次凝固。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应了一声：“……嗯，算很多吧。”
“你说了你要拍照，他们也不愿意等吗？”
“……嗯，是的吧。”
阮绘说话有些停顿。
“……不过有些，是我不好意思，对方大概不知道。”
“那下次你记得先说，我觉得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等待的。”
沈慢慢给出自己的客观评价。
“如果你说了还是不答应，那他们确实很小气。”
阮绘抿了抿嘴唇，应道：“……嗯，好。”
随后他们之间又陷入沉默。
不知是不是沈慢慢的错觉，他突然觉得气氛好像有几丝尴尬。
但转念再想，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跟陌生人没太大区别，有点尴尬也正常。
等甜品一样一样上齐后，阮绘还是拍了照。
沈慢慢也没闲着，拍了照片给陆时祈发过去。
沈慢慢：【好了，我要开动了！】
沈慢慢：【这里的蛋黄酥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蛋黄酥！】
陆时祈：【知道你喜欢】
从小到大，每吃一次，他都能赞美一天。
沈慢慢：【吃完这些要还有肚子，我决定再吃一个】
沈慢慢：【[闪亮][舞动]】
陆时祈：【少吃点吧】
陆时祈：【不然明早上称你又要QAQ了】
沈慢慢：。
每次看到陆时祈用这个颜文字，他都觉得讽刺效果拉满——这个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沈慢慢：【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人说过，要跟我一起吃胖一起控制】
沈慢慢：【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总有陆时祈也想逃避的现实。
哪怕最后结果还是无法逃避，但怎么都得先挣扎一下，试图扯开话题。
陆时祈：【你陪人家吃东西，结果一直跟我聊天，真的没关系吗】
沈慢慢：【没关系啊，她也一直在跟别人聊天的样子】
陆时祈：【是吗】
陆时祈：【那你们还挺和谐？】
沈慢慢：【嗯，还行吧】
沈慢慢：【我感觉她也挺内向的，都不怎么说话】
陆时祈：【那你跟人家说说话吧】
陆时祈：【一直看手机总有点不礼貌】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从陆时祈嘴巴里出来就很奇怪——他是什么很注重礼貌的人吗，竟然还教别人礼貌？
沈慢慢终于反应过来。
沈慢慢：【你是不是在扯开话题？】
陆时祈：【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他就知道！
陆时祈果然是在扯开话题！
但认真吃甜品的时候，沈慢慢还是放下了手机，不可能边跟陆时祈聊天边吃的。
这是他心里最完美的蛋黄酥。
肯定要专注品尝才行。
因为阮绘说她不喜欢吃蛋黄酥，沈慢慢就没再虚假客套，两口吃下一整个蛋黄酥，感觉非常过瘾。
还是他回忆里心心念念的那一口滋味。这么多年过去了，丝毫未变。
他最喜欢里面夹了一层酥脆奶黄的口感，甜度也很恰到好处，即便再加上了麻薯跟莲蓉，也完全不腻。
反而越吃越上头。
等不及吃完桌上的东西了，只吃完这个后，沈慢慢就立刻又点了一份，并且再次向阮绘推荐：“你真的可以试试，很好吃的。”
阮绘看他的眼神少了点尴尬的古怪，但还是浮着层说不出的微妙。
“不用了。”她依然婉拒，“我吃这个芒果千层就好了，我比较喜欢这个。”
“好吧。”
沈慢慢觉得很可惜，这么特别的美味，除了他却没有第二人能感受认可。
只能再多点两份了。
看他一口气连吃三个，努力为蛋黄酥的美味证明。
直到肚子有了几分饱意，沈慢慢专一的注意力从食物上转移，才发现阮绘的胃口很小。
满桌甜品只吃了那份芒果千层，还没吃完。
一边在喝她点的焦糖拿铁，当然也没能喝完。
舒芙蕾点了两份，一份芋泥的，一份抹茶的。
但阮绘压根没有要尝一口的样子，视线都没有往上面落一眼。
沈慢慢道：“这个舒芙蕾真的很好吃，你不尝尝吗？”
阮绘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吃不下了。”
“好吧，那我都吃了。”沈慢慢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好吃。”
“……”
但这时再度看向沈慢慢，阮绘眼眸里的微妙古怪都消失了，只剩下某种难以形容，但确实又能形容成“慈爱”的感觉。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的甜品。”
“嗯。”
奈何沈慢慢一直错过，他的视线全程集中在甜品上。
“这里的甜品很好吃，我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吃东西了。”
而眼神转换成并不恰当的慈爱后，阮绘跟沈慢慢之间的氛围终于轻松起来，彼此真像朋友一般开始交谈。
“……你小时候就来这边？”
“嗯。”
沈慢慢笑了笑。
“我爸跟我哥都不愿意来，只有我很喜欢这里的甜品，所以常常跟来……你应该还记得我哥吧，听说你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
话题可算来到沈慢慢最期待的部分。
结果提到陆时祈，阮绘立刻面露嫌弃，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没有经常一起玩。”
“你哥小时候太混蛋了，现在还这么混蛋吗？”
“……”
两人边吃甜品边聊了聊天。
吃完后，沈慢慢又陪阮绘在这边选了条项链。
沈慢慢自认为今天的交朋友任务完成度不错。
大人全程没有加入干涉，在另一边聊着自己的事情。
等沈慢慢陪阮绘选完项链，两人没什么话可说了，才回到大人身边。
回家路上。
刚上车，凌玥便立刻询问沈慢慢：“慢慢，你跟小绘聊得怎么样？”
沈慢慢自我感觉良好：“ 我们聊得挺不错。”
“是吗。”凌玥挺高兴的样子，“那你觉得小绘怎么样？”
只一起吃了顿甜品，沈慢慢很难评价好坏。
徐文渊的教训历历在目，他哪里还敢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但凌玥一看就很喜欢阮绘，她跟阮绘母亲的关系也好，沈慢慢自然要挑优点讲。
“她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温柔，我觉得她很不错。”
凌玥脸上的笑容更满意了：“那你有问她要联系方式吗？”
沈慢慢一顿：“……没有。”
凌玥也一顿。
他们看上去聊得很不错，沈慢慢对阮绘印象也很好。
两方家长更是亲眼看到他们还一起去选了项链。
结果却连微信都没加上？
凌玥问：“……她也没问你要联系方式吗？”
“没有啊。”
“……”
凌玥想了想，开口还是比较委婉的。
“既然聊得还不错，那你应该主动点嘛……交个朋友不是很好吗，以后有空能一起出去吃吃饭。”
“对了，小绘大学也是在首都，虽然不同校，但能在同一个城市，也算是种缘分了。”
沈慢慢心里挺迷惑的。
因为这不像凌玥平时会说的话。
同个城市算什么缘分？
要在一个城市就算有缘分，那他跟几千万人都有缘分了。
“可是我们吃不到一块。”沈慢慢说，“我们口味挺不一样的。”
“……嗯？”
“我喜欢吃蛋黄酥跟舒芙蕾，她都不喜欢。她喜欢喝咖啡，但我不喜欢。”
“……”
“我点了好多甜品，有些还问了她口味，结果她只吃了一块千层蛋糕，最后都是我吃的，我吃得好撑……”
“……”
凌玥沉默许久，最后好像叹了声气，只是声音很轻，沈慢慢很难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好吧，我还以为你们同龄，或许能成为朋友呢。”
虽然凌玥没强行要求他做到什么程度，但沈慢慢不愿让她失望。
想了想，他道：“那下次再见面的话，我会问她要微信的。”
“虽然做不成一起吃饭的朋友，但我们可以做聊天的朋友，我们聊得还不错。”
凌玥似乎是被他这种说法逗笑，伸手揉揉他脑袋：“好，妈妈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沈慢慢很想问什么。
可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问出来。
只轻声应道：“……嗯，我会的。”
其实心底生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起初沈慢慢也没意识到，但凌玥今天的言行太反常了……再仔细想想，好像涉及到这个叫阮绘的女孩后，凌玥就有了这份反常。
而想起凌玥说过的曾经，小时候阮绘很喜欢陆时祈——
难道，莫非，说不准……凌玥是想撮合陆时祈跟阮绘？
这是沈慢慢能猜到的最大可能性了。
如果他跟阮绘相处不错，那么凌玥真想撮合他们的时候，就能叫上自己一起帮忙。
要能撮合成功，将来自己跟阮绘相处不会尴尬不适。
就算撮合失败也没事，他正好获得一个同龄朋友。
真是怎么算都不亏，非常未雨绸缪，可攻可守的手段了。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刚才吃进肚子的所有美味甜品都成了负担深重的苦涩。
沈慢慢很想问。
又不敢问。
万一真被他猜对了，凌玥笑着说是，希望他也能帮忙出谋划策呢？
难道他还真能帮忙啊？
可他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说。
安静的氛围流淌了一小会儿后，沈慢慢突然说：“但是小绘好像不太喜欢哥哥。”
“……嗯？”
“我们聊天的时候，小绘自己说的。”
直言询问不敢，沈慢慢只能蜿蜒曲折地偷偷暗示什么。
“……她说哥哥小时候很混蛋，还问他长大后是不是还这样。”
凌玥当然没能听出沈慢慢的暗示，轻笑：“时祈小时候是挺混蛋的，这点你最清楚了。”
“不过长大后就不一样啦，对不对……下次也该让他们见见了，可不能一直守着对方小时候的印象。”
“……”
听到凌玥最后一句，沈慢慢的心脏直接沉重下坠。
完了，情况八成就是他猜的这样了。
他就知道。
他早该知道的。
他还对人家和颜悦色，还跟人家一起吃甜品，还给人家挑项链。
这下好了。
陆时祈其他的童年黑历史没挖出一件，他倒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他想陆时祈肯定猜到了。
他都能猜到，陆时祈那么聪明，肯定从开始就知道了。
所以陆时祈不许他来，叫他别来。
又是他非要来。
时值高温夏日。
沈慢慢的心却垂直坠入冰窖，心如刀割，心如死灰。
以往情绪不佳，他会无意识地暴露在餐桌上，具体表现就是食欲胃口减弱，没心思吃东西了。
但跟陆时祈有关的事，一丝一毫都怕被家长发现，所以晚餐时强行装着无事发生，认真表演吃饭。
直到陆泓景突然问：“对了，今天慢慢不是去相亲吗，情况怎么样？”
沈慢慢本来低着头，对着碗里的米饭伤春悲秋，愁绪万千，食不知味。
猛地听到陆泓景这么一句，他不敢置信地当场抬头，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迷惑：“……啊？”
相亲？
谁去相亲？他去相亲？他跟谁相亲了？他本人知道吗？
而沈慢慢本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听到凌玥无奈叹气：“哎，快别提了，慢慢压根就没这方面的心思。”
“……”
嗯？？什么慢慢？是他这个慢慢吗？
他是没有哪方面的心思呢？嗯？？
“不过本来也不算相亲。”凌玥又说，“只是让他们相处看看，有没有缘分能先交个朋友罢了。”
“……”
“结果慢慢的心思全在吃上……我问他怎么样，他说不错，再问他加人家微信了，他说没有……”
“…………”
五雷轰顶的刺激不过如此。
沈慢慢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凌玥：“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凌玥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具体了。
“你们看看，是不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陆泓景也笑：“喏喏喏，我说了慢慢年纪还小，压根不用着急，你们非在那里热闹忙活。”
“结果你们瞎忙活一圈下来，当事人自己还在状况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玥反驳：“什么瞎忙活，你会不会说话？慢慢只是还没到开窍的年纪，万一将来也是小绘呢。”
“……”
沈慢慢彻底傻眼了。
听着陆泓景跟凌玥的对话，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每一个字都听不懂。
呆滞的视线在餐桌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陆时祈身上。
沈慢慢看到陆时祈脸上的笑已经憋不住了。
陆大少爷似乎很乐意听到这种笑话，心情很不错，不仅面上带笑，甚至主动多盛了一碗汤。
大概是觉得沈慢慢的笑话下饭吧。
而此刻再回忆起自己跟陆时祈的种种对话，他终于明白陆时祈为什么说“不许去”了。
也明白今天下午茶时，自己的表现多炸裂多令人无语了。
陆时祈明明看穿了一切，却一声不吭！任由他胡来，还误导他出糗！
再回想起阮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的画面，沈慢慢至少能确认自己已经在她的闺蜜圈内身败名裂了。
第204章 第 204 章
吃过饭后, 沈慢慢火力全开，气呼呼地直冲陆时祈房间，一看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本来下定决心要在家里保持距离的, 可今天这事太超出沈慢慢的承受范围了。
他对陆时祈的知情不报尤为不满。
他必须要个说法。
为此, 沈慢慢提前打好了腹稿，开口询问时尖锐而充满气势。
“你知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可你竟然没想过要提醒我！你一句都没有提醒我！”
这时回想起面对阮绘的操作，简直就是人生黑历史添上了非常新鲜的一笔素材。
沈慢慢恨不得挖条缝把自己埋起来。
是他太迟钝了。
虽然大人没有明说这场交友带有类似相亲的意思，可他们都不算小孩了，从年纪上来说都是成年人。
他应该多留个心眼，意识到这是别有深意的交友。
但沈慢慢全程没有察觉。
他真以为就是单纯交友，是像幼儿园小学生那样可以手拉手的纯洁友谊。
当然，这个年纪肯定不能手拉手了。
只是在沈慢慢这里, 他真没想过其他可能性。
即便后来有了别的可能，歪去了其他心思，可也没歪到自己身上，反而是歪去了陆时祈身上。
但面对沈慢慢的算账，陆时祈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新乐趣。
脸上的笑容实在有几分刺眼，更有几分讨打。
“我是想提醒你的，我有叫你别去啊。”陆时祈说，“可你说答应妈妈了，还那么认真要去挖我的黑历史。”
“……”
“我再说一遍，你还问我是不是怕了, 你这叫我怎么说呢？”
“……是吗！我忘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承认有段这样的过程, 沈慢慢咬死不认，坚决不认。
“可就算我真那么说了, 跟你提醒我并不冲突啊！”沈慢慢瞪着陆时祈，“你都没告诉我这可能是场相亲！”
沈慢慢非常嘴硬, 无理取闹。
陆时祈也不遑多让，信口雌黄：“我以为你知道。”
“……”
——个鬼！
沈慢慢才不信，骗人，陆时祈就是心眼小，见他答应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故意想看他出糗！
“那后来呢！”
“下午我们已经见面的时候，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那么长的时间，全是你可以提醒我的机会！”
陆时祈似乎很乐意欣赏沈慢慢这种气呼呼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住。
“可对那时的你来说，不知道更好些吧。”
“事情正进行时，我要突然戳穿告诉你，你多尴尬？”
听上去是很有道理。
但沈慢慢才不信这是陆时祈的真心——这人的真心绝对是想看他笑话！
沈慢慢恨不得躺地上撒泼打滚：“……反正我说不过你，不管怎么说你都有完美理由！”
陆时祈耸耸肩：“我劝你别去，你非要去，又是自己没发现，怎么最后反而拿我撒气？”
“……”
沈慢慢无法反驳这一说法。
他确实有拿陆时祈迁怒撒气的成分。
因为陆时祈什么都知道。
陆时祈从一开始就肯定知道这场见面交友目的不纯，但却放任他去。
所谓的劝说，加起来就那么几个字，态度更不够坚决，压根没想多劝说几遍。
如果情况对调，是他发现陆时祈要去参加一场带着相亲意味的见面，他怎么都做不到陆时祈这样。
他百分百会生气着急。
会不停从中阻挠，会想尽办法让这场见面失败。
可陆时祈什么都不用做。
陆时祈甚至都不心慌，事情结束后，脸上竟然还是看乐子的笑。
这才是令沈慢慢最不爽的。
因为一切真让陆时祈赌对了，自己仿佛成了被他拿捏在掌心的小笨猪。
所以陆时祈表现的越是信任，越是游刃有余，他就越是难受。
他也想看到陆时祈着急紧张啊！
还有，谁想永远做头笨猪啊！
但这条根本原因不能说，要是说出来，陆时祈该更得意自豪了。
沈慢慢只能转向表象原因：“……因为你明明有办法能让我避免出丑！可你选择了冷眼旁观！”
“现在想想，我今天下午的表现太炸裂了，她肯定觉得我情商很低！”
“……难怪那时她打字速度超级快！绝对是在跟朋友吐槽我！”
作为孩子之间的交友来往，跟带了相亲意味的交友相处，两者之间性质大不相同，应该采取的对待方式便也有了天差地别。
要只是单纯地认识一下，日后交个干净清爽的朋友，沈慢慢今天的做法绝对没有问题。
代入正常朋友就很好理解了。
理解不了就代入一下闺蜜约饭——点餐对话，拍照进食，每一步都很正直。
但加入男女之情后，他的做法就正直过了头。
阮绘客气表示不熟悉，将选择权交给他，他就真傻乎乎地自己选了，也不坚持不客气，连“那我们一起选”这种最基础的话术都没想到。
之后看似询问阮绘的口味，也很热情积极地为她推荐蛋黄酥，可阮绘说了不喜欢后，他还直言那就只为自己点一个……
他为什么要将这种话说出来？
藏在心里不好吗？是会烂掉吗？
更不用说，当阮绘终于说出一项自己喜欢的咖啡后，他当场表示自己觉得喝这个就像喝中药。
他可真会聊天啊。
说真的，阮绘没转身就走已经很有礼貌了。
而且之后说到拍照，阮绘夸他有耐心——当时没听出其他含义，现在仔细一想，其实就是阮绘在借机找话，有主动缓和气氛的意思了。
可他回应了什么呢？
嗯？
他竟然反问阮绘是不是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还给人家提意见！
他有病吧！
虽然不能说这样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或者是过分到了哪种程度，但真有点太过实心眼，实到都缺心眼的地步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形象面临巨大危机。
他今天的表现，绝对是那种会令人失去沟通欲望的类型。
“……我怎么能这么迟钝！”
“我说妈妈怎么还特意让我做造型，还是先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造型！”
“我那时就该意识到的……要意识到了，之后表现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但见沈慢慢满脸都是发自真心的懊恼，陆时祈看乐子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缝。
眯了眯眼，语气微变：“……怎么，没能表现好，你还挺后悔？”
沈慢慢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坚定应道：“当然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会表现得好些，你知道唔——”
话没能说完，沈慢慢突然被陆时祈拉近了怀中。
接着动嘴打断。
陆时祈不喜欢从沈慢慢嘴里蹦出的这些字眼，低头凑上去堵他嘴巴。
“……”
效果立竿见影。
只轻轻亲了一下，沈慢慢就瞪着眼睛闭嘴了。
那双原本焦急又怒气冲冲的眸子，瞬间仅剩茫然的水光，还透出了几分傻气。
“你，你……”
再开口，沈慢慢的音调也软了。
因为被陆时祈亲了一下，他又开始给全世界好脸色了。
虽然嘴巴硬硬的，做不到坦诚。
“你又偷亲我……说好在家里，你不会乱来的……”
陆时祈理直气壮：“我没有乱来啊，我是很认真地亲了你。”
“……”
“而且是在我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看到，很安全。”
“……”
“很遗憾事情变成这样，你没有好好表现的机会了，但也只能认命了。”
尽管只是短暂地贴了贴，可亲了就是亲了，足够让沈慢慢原地懵住。
听着陆时祈这么说，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最后那句是指相亲的事。
沈慢慢继续说下去：“……你知不知道形象对我有多重要，好歹我也算个三，四……就算我是个十八线小艺人，形象也很要紧啊！”
“这下好了，在她眼里，我私下真成一头只会吃东西的猪了。”
听着沈慢慢说出原因，陆时祈缓和了面色，重新拥有笑意。
沈慢慢用并没什么杀伤力的眼神瞪他，正打算再抱怨几句，但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沈慢慢恍然大悟。
“……你猜到了我的表现会很炸裂，你就是想让我在她面前形象尽毁！所以你一声不吭，你不肯提醒，你那么放心地就让我去了！”
陆时祈被戳破真实念头也不慌，大方承认：“对，我是故意的没错。”
说起来就控制不住好笑。
“但我也没想到啊，你的表现可以令我安心到这种程度。”
“……”
“不过对我来说，至少你们没任何可能了，这个结局很不错。”
“虽然你们本来就没什么可能。”
沈慢慢已经在跟他交往，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他。
沈慢慢早见惯了陆时祈这种嘴脸，陆家大少爷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可谁让他就有这样的本事，总是能让事态发展跟随着他的计划走呢。
“……没可能也不能放弃我的形象啊！”
沈慢慢最在乎的还是这点。
难得还做了个比较成熟稳重的造型，结果往餐桌旁一坐，当场给他打回原形。
陆时祈伸手捏他鼻尖：“你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形象能产生多坏影响？”
“还是你觉得，在这位陌生人面前的形象特别重要？”
这说法就有几分强词夺理了。
换作别人，换作任何一个陌生人，沈慢慢都会在意，并不是只针对阮绘。
他想避开陆时祈的手指，拒绝对方的动手动脚，但刚开了窍的脑子就是好用，这次非常迅速地反应过来。
“……你是在吃醋吗？”
陆时祈挑了挑眉：“我不能吃醋吗？”
大少爷连吃醋都要吃得坦坦荡荡，吃得气势惊人。
“……”
但确认陆时祈是在吃醋这一瞬，沈慢慢因不甘而失衡的内心感受火速平衡了。
原来陆时祈也会吃醋，并非百分百游刃有余，而陆时祈选择搞破坏的方式，就是不肯开口提醒，任他去孤军奋战。
“你笑什么？听到我吃醋，你很开心？”
被取悦的心情隐藏不了半点，沈慢慢直接通过笑容展现在了脸上。
“……我还以为，你很无所谓呢。”沈慢慢说，“我以为你料到了结局，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
陆时祈无语了几秒。
“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大少爷发问，“我会为你吃醋，难道是什么需要怀疑的事吗 ？”
“我们好不容易确认关系，好不容易熬到见面……难道我真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你去跟别人相亲？”
等陆时祈说完，沈慢慢心头那些冒火的小情绪就统统消散了。
什么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什么知情不报的怒火冲天，现在只剩下陆时祈会为自己吃醋的心满意足。
真是的。
早说他在吃醋不就好了？还省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呢。
而陆时祈就亲眼看着沈慢慢在自己眼前生动形象地表演变脸。
起初就像愤怒的小猪冲进庄稼地乱拱粮食，顺便将土地踩得坑坑洼洼。
四驱发动，乱拱的速度还很快，徒手根本抓不住。
被自己亲了一口后，愤怒得到有效缓解，但就像被定了身，成为一头茫然呆滞的小猪。
现在又成开心小猪了。
关于自己吃醋这件事，他必然是相当满意，就差晃着短短打圈的小猪尾巴螺旋上天了。
一举一动都可爱，这叫人怎么忍得住？
在父母可能突然出现的地方，陆时祈必须忍耐，但此时是在他房间，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又是沈慢慢自动送上门来的——
那陆时祈就不客气了。
这一刻被沈慢慢可爱到了，他就要在这一刻亲沈慢慢几口。
看向彼此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黏糊，氛围都染上胶着的潮湿。
但沈慢慢避开了。
陆时祈的手臂正打算揽上去，沈慢慢一个闪避，灵活躲开。
“……说好不在家里动手动脚的！”
陆时祈揽了个寂寞：“这是在我房间里，很安全。”
但陆时祈说很安全的地方，对沈慢慢来说就很危险。
谁知道陆时祈会抓着这份“安全”，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呢？
沈慢慢可不愿冒险，万万不给陆时祈这个机会。
沈慢慢后退一步：“……那也不行，你的房间同样属于在家的范围。”
“万一爸妈突然敲门，突然要进来呢……你就不怕吗？”
问得好。
陆时祈要是害怕，就不会对沈慢慢动手动脚了。
“以前你睡这里都没关系，他们看到也没说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你真觉得还适合吗？”
再亲密也该有个限度。
以前陆泓景还能给他洗澡呢，现在再试试呢？
不管怎么解释，他们的年纪就是已经不适合了。
陆时祈叹了声气：“真麻烦，明天就去看家具。”
既然家里要防着父母，那换个没有父母的地方就好了。
“……”
谁还能再说沈慢慢不开窍呢。
他现在正开窍着。
何况开不开窍的，这事也很分对象。
对着陆时祈，沈慢慢何止开窍——
想到新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当场就窍去了成年人该去的频道。
简直开窍过头了。
沈慢慢凝眸深思……莫非，也许，难道……这是陆时祈在暗示他什么？
想问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可话到嘴边，沈慢慢实在没好意思问出口。
拐弯换成了：“……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陆时祈挑眉：“不然还有更好更安全的地方吗？”
“……”
“要在外面被别人拍到，我们也值得一个热搜吧？”
沈慢慢是没有大红大紫的人气，可加上凌玥，加上陆氏，加上他跟陆时祈的关系……他都能想象到热搜上的标题了。
沈慢慢老实了：“我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地点。”
陆时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不过对于陆时祈这项决定，陆泓景跟凌玥并不是很支持。
虽然陆时祈已有较强的独立念头，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总觉得陆时祈年纪还小，还不到这么做的必要。
奈何陆时祈已经是凡事能自己做主的年纪，这件事也不需要家长忙活什么，他凭自己就能全部搞定。
最后又说只是偶尔去住，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回家的——陆泓景跟凌玥也就没理由再反对什么了。
而当陆时祈明确拥有其他住所后，那么这个住所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沈慢慢的第二个家。
不管有事没事，沈慢慢去走走也好，去过夜也好，去住几天住一段时间都好，谁会觉得哪里不对，谁又会反对呢？
而陆时祈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嘴巴上说的是看看家具，实际只剩挑选家具。
连选项都已经找好摆出来，等沈慢慢选一个最喜欢的就行。
前后不过几天，几样新家具搬了进去，房子彻底整理完毕。
正好又是陆泓景跟凌玥都不在家的日子，陆时祈说带沈慢慢去新房住两晚。
没有保姆佣人时不时在哪些角落闪现，不用担心会在哪个监控下暴露，还要担心有谁去查这些监控。
他们终于不用再遮掩躲藏，有了绝对隐蔽安全，能够为所欲为的独立空间。
“哇……晚上看，这面玻璃墙真的好漂亮好刺激！”
新房子位于市区，是在三十二楼的七百米大平层。
其中一面做成了透明的玻璃墙，夜晚高空俯视，底下成片灯光璀璨，是人间的星星。
除了酒店，沈慢慢很少住高层。
陆家是大别墅，沈家是超大别墅，偶尔住下酒店，也不会有今晚特别寻常的好心情，因此才显得尤其兴奋，好像见到什么新奇玩具的小朋友。
沈慢慢贴在玻璃墙前，兴奋盖过了对高度的恐惧。
“在这里都不用担心会被人偷看。”
除非有人特意用无人机窥探。
沈慢慢忍不住胡说八道：“你光着身子乱走都没关系了。”
“……”
陆时祈无奈的叹息从他身后传来。
“我是什么变态吗？”
沈慢慢眨眨眼：“我只是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想赞美这里的私密性很高而已。”
陆时祈从后抱住沈慢慢，下巴搭在了他脑袋上。
动作自然而然的亲昵。
“……”
但被这么抱住的时候，沈慢慢的身体有些僵硬。
突然想起小时候，陆时祈也常常这么抱他。
尤其是在天冷的时候。
陆时祈将他当热水袋抱，而他也觉得后背暖烘烘的感觉很舒适。
可现在是气温居高不下的夏夜。
即使屋内开了冷气，但陆时祈这么贴上来时，温度的存在感过于强烈，沈慢慢竟下意识想躲。
“躲什么？”
陆时祈一眼看穿他的小动作，结实的手臂更用力将他箍紧。
“在家不让抱，来这里还不能让我抱抱了？”
第205章 第 205 章
拥抱是令人安心的。
沈慢慢也喜欢被陆时祈抱着的感觉。
这更是他们确认关系后, 第一个可以不用担心焦虑，放松感受的拥抱。
谈个恋爱不容易。
先是十多天的异地恋，沈慢慢回来后又成地下恋。
在家都不敢怎么样, 在外面更不用说。
不得不忍耐的克制之下, 再简单基础的渴望也会加倍放大。
当陆时祈从后抱住他，肢体相触，皮肤上的温度贴上来那刻，沈慢慢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感受。
有种很夸张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要被陆时祈的温度烧伤了。
却又感到难言又深沉的踏实。
虽然想躲避的心情同样真实存在。
这像是某种天然的本能，他感应到了一种危险在接近。
只是给予踏实跟危险的是同一个人，都是陆时祈，过度熟悉让周身拥有一层非常安全的假象, 最终让沈慢慢信任松懈。
直到他在陆时祈怀里抬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脑袋往后朝上看。
还没看清陆时祈的脸呢，就先听到了陆时祈的轻笑声，随后温热的鼻息扑在他脸上，陆时祈大掌抬捏着他的下巴，直接低头亲上来。
沈慢慢就知道！
他就知道！他早猜到了！也早该有所准备的！
一个在家都要抓住所有机会占他便宜，跟他亲近的人，怎么会放过现在的大好机会呢？
可终于能够单独相处，不用担心谁来打扰, 被谁发现, 心头大大小小的全部忍耐都得以放下。
陆时祈亲得很凶。
多少有种尽情释放真实念想，做够之前被限制的报复性力度了。
沈慢慢第一下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再也反应不过来, 即便还能反应过来也没用了。
跟之前轻轻触碰，跟那些带着安慰, 亲近，示好的亲吻不一样。
这是个明显专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吻，极度具有陆时祈个人风格，霸道占有，不容拒绝。
陆时祈对他的真实念想完全暴露了这个亲密动作里。
沈慢慢感受一半丢一半，本能有点想要害怕对抗的同时，期待心动的情绪也被迅速调动拉高。
他喜欢这样的陆时祈。
对他展露强势渴望，因为他而起伏失控，这一刻他们就是恋人，心意相通，认真感受彼此的情感。
心尖快速分泌着陌生又酸爽的情绪，沈慢慢感觉自己要透不出气了，却还是舍不得把陆时祈推开，就想一直这么抱着。
直到他整个人真变得迷迷糊糊，意识都有几分涣散，像泡进了温度适宜的温水中，身体开始不断下沉。
温水逐渐没过他的鼻子眼睛，等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却没有再凭自己起来的力气时，又被人猛地从水里提起。
呼——
沈慢慢大口喘气，胸腔起伏，视线渐渐恢复清明，世界又有了多余的色彩。
而此刻，他们早已不在玻璃墙前，他对于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回客厅，又是什么时候躺在沙发上，竟一概未曾察觉。
只睁着水光盈盈，同时无比迷茫的眼睛看向陆时祈。
陆时祈咬咬牙，努力忍住心头某些过分又嚣张的想法，捏了捏沈慢慢鼻尖。
“你又忘记呼吸了。”
“……”
陆时祈打趣：“呼吸很难吗？”
“……”
以前总觉得这是个笑话，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成了这样的笑话。
就是会忘记啊！
他有什么办法，身体就是要在这种时刻遗忘呼吸这件大事，他也很无奈啊！
他也不想啊！
丢脸就不说了，要是因为亲个嘴真窒息了，倒霉的也是他自己啊！
“看看，都是被你抓的。”
陆时祈伸出自己的手臂，上面好几道发红凸起的指甲痕，全是沈慢慢的杰作。
“这支手臂也有，抓得倒是很均匀，还是个轴对称图形。”
“……”
虽然沈慢慢本人没能意识到，但身体一面憋气，一面又根据求生本能开始挣扎，跟堵住自己呼吸的陆时祈做对抗。
下意识想推开陆时祈时，指甲在他手臂留下了明显抓痕。
沈慢慢是不留指甲的，每根手指都修得短短圆圆，干净清爽，像根根小白萝卜。
能让这样的小白萝卜留下抓痕，可见这个过程中沈慢慢有多用力了。
“……对不起，疼不疼？”
看着自己留下来的抓痕，沈慢慢心里很内疚。
好像很疼的样子。
“算了，也不用对不起。”陆时祈道，“毕竟我不对在先，先把你亲傻了。”
“…………”
沈慢慢很想撤回这一声道歉。
愧疚什么，再多抓这人几下都是应该的，这人占他便宜的时候可从来不愧疚。
但终于将人亲够亲满足了，陆时祈看上去就心情很好，温柔写在脸上，平时怎么看都凌厉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
对上这样的陆时祈，沈慢慢心脏很难平静，还在咚咚狂跳。
“好了，先吃饭吧。”
陆时祈又捏捏沈慢慢的脸，似乎很喜欢对他有这些小动作。
“过来路上就喊饿了，等会儿多吃点。“
这边没请保姆，只有小区内设的管家跟清洁阿姨。
虽然只要提前订好需求时间，就能送餐上门跟打扫，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两人没去正经餐桌上吃饭，而是在客厅的小矮方桌旁，近距离面对面坐下，庆祝小小新家的第一餐。
需要亲力亲为了，人自然就懒了。
反正陆时祈向来吃不了多少，所以沈慢慢吃得开心就好。
也因为客厅空间很大，天花板装了尤其逼真的星空顶，璀璨浪漫。
开着其他灯时，星空也不会被遮掩，顶上就像铺满了奢华的钻石。
关上其他灯后，就是触手可及的耀眼星河。
他们只开了一点灯照明，特意让绚烂的星空顶在脑海上方旋转。
很浪漫。
氛围特别适合热恋小情侣。
虽然今晚的菜色不怎么浪漫，并非什么很有格调的装饰西餐，相反还很接地气。
是沈慢慢馋了很久的网红名菜小猪盖被，再加一份柠檬鸡爪，跟一份烤鸭。
——反正陆时祈吃不了多少，给什么山珍海味都吃得不开心。
那么他们两人之间，至少该有沈慢慢一人吃得快乐满足。
而除了这简单三道菜，另外还有个六寸小蛋糕，一看又是沈慢慢专属享用的。
——因为陆时祈真不爱吃啊，买大了多浪费，不如让沈慢慢两顿吃完。
不过看到这个小蛋糕时，陆时祈还挺意外的。
毕竟出去“相亲”那天，沈慢慢吃了不少甜品，第二天终于上称，体重原地暴涨3.6斤。
沈慢慢不敢置信，沈慢慢魂散天外。
沈慢慢悔不当初，沈慢慢痛下决心。
他保证接下去的日子一定好好控制饮食，做好身材管理，再也不胡吃海喝了。
之后几天，沈慢慢的体重情况也成为一个神秘谜团。
但短期体重变化主要也是体内食物跟水分的变化，放在全身整体上并不明显。
他不说，谁也不会主动问。
直至看见这个六寸的焦糖坚果小蛋糕，光侧面一圈奶油就贴满了碧根果碎，顶部更是用了好块巧克力马卡龙做装饰，简直堪称热量炸=弹中的小核=弹。
陆时祈就没忍住问了：“体重回去了？”
结果沈慢慢暴怒：“没回去就不能吃了吗？庆祝的日子吃个小蛋糕不行吗？”
“我偏要吃！”
“我非吃不可，怎么样，你打死我？”
“……”
看看，体重肯定没回去。
不仅没回去，估计这几天对自己也挺苛刻，明显碳水摄入过少，脾气都暴躁了。
所以看着沈慢慢把今晚的热量王者拿出来时，陆时祈不敢再多说什么，还主动要求分一块。
沈慢慢很意外：“……咦，你也会有想吃蛋糕的时候？”
陆时祈面不改色：“嗯，突然很想吃奶油。”
沈慢慢就更意外了，不过很愿意满足陆时祈的要求，狠狠铲了大块奶油给他。
“你终于懂得欣赏奶油的美味了，虽然只是偶尔，但我感到非常欣慰。”
陆时祈接过，虚伪地表示：“嗯，最近突然觉得奶油很特别。”
实际什么特别不特别，好吃不好吃的，重要的是热量共同承担，等明天或后天上秤时，不能只让沈慢慢一人涨秤。
没办法。
食欲跟体重就对立地摆在那里。
现在又没非要控制体重的需求，沈慢慢实在内驱力不足，所以才会在大吃特吃跟保持体重之间来回横跳。
陆时祈能做的就是一起变胖，否则沈慢慢该更焦虑了。
大口挂满了坚果碎的奶油放进嘴里，脂肪的香气瞬间散开。
刚入口是真很香的，给人的感觉也是好吃的。
但一咽下去，陆时祈就感觉自己被腻到了，很需要来口醇苦的黑咖啡缓缓。
很难想象沈慢慢吃这种东西能一口接一口，竟然有人类能耐腻到这种程度吗？
陆时祈吃了两口后，就暂时先放到一边，很需要些时间缓缓。
抬头看向沈慢慢，发现这小家伙自己还没吃。
陆时祈问：“你不吃吗？”
沈慢慢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直直盯着陆时祈，里面透着智慧推测的光。
“……你真吃了。”
是很罕见的沈慢慢。
陆时祈都没能立刻看透，迷惑地应了声：“……嗯，怎么了？”
沈慢慢说：“你以前都不爱吃的。”
陆时祈还以为是自己的演技暴露了。
毕竟在这方面，沈慢慢才是专业的，而自己也是真不爱吃，可能刚才不小心展露出了真实表情？
陆时祈只能保持平静的面色：“嗯，口味突然有点变化，也很正常吧。”
“为什么会变呢？”沈慢慢问，“是在什么地方……吃到了好吃的奶油吗？”
“……”
但沈慢慢再多问一句，陆时祈就反应过来了。
不是他演技不佳暴露，而是反常行为引起了沈慢慢的注意，小家伙这是开始准备追问了。
喉间发腻的奶油突然就变成了清新的甜味。
陆时祈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种感觉。
因此故意使坏，给了个有点避重就轻的回答：“嗯？为什么这么问？”
沈慢慢在这方面的反应果然要更敏锐些，轻轻皱了皱眉：“……你真去哪里吃了？你自己去的吗？”
深层含义不就是：是不是有人陪你一起去的？这个人是谁？
再下一句就会变成：吃饭暂停，先把你手机拿出来让我检查检查。
不过还是陆时祈想得美了。
他也有套对了公式，但算错答案的一天。
因为沈慢慢接着说：“能让你改变口味的奶油，肯定是很好吃的奶油……你怎么可以吃独食呢？”
“……”
“你还一声不吭，我连你是什么去吃的都不知道……”
而人在无语到极点时，真会莫名其妙笑一下。
都不知道这小家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能不能有办法从哪里打开，让他好好研究下？
陆时祈很无语，可也不能说出真实原因，是怕沈慢慢吃完这顿，等到上秤的时候又破大防。
他要敢说出来，估计这顿饭很难再吃下去，沈慢慢现场就要跟他决一死战了。
陆时祈干脆顺着说：“就是公司楼下的一家甜品店，我以为你肯定吃过。”
“是吗？”沈慢慢问，“是不是新开的？我没什么好吃的印象啊？”
陆时祈一本正经地胡说到底：“那可能是新开的吧，明天下班给你带。”
说到明天，沈慢慢又拒绝：“明天可不行……今晚吃完这些，我得好好控制几天。”
小祖宗还怪难伺候。
陆时祈只好说：“好，那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我给你带。”
“嗯，那希望这家店别倒闭，能开久点。”
搞清楚美味奶油的来历，沈慢慢心情又轻快了。
“但你怎么会去吃呢，是不是别人给你带的？”
“嗯，有次开会时间较长，中途定了这家的点心。”
“可能当时也正好饿了，吃了一块，才觉得特别好吃。”
“原来是这样。”
沈慢慢丝毫没有怀疑，还觉得陆时祈给的解释相当合情合理。
“那就下次再尝它吧，今晚先吃这份小蛋糕。”
切开内层，里面一层奶油混着巧克力脆珠跟坚果碎，一层奶冻混着巧克力脆珠跟坚果碎，用料丰富，满满当当，热量也自然是爆炸爆炸又爆炸。
陆时祈看着沈慢慢一口接一口，大口接大口，不仅丝毫不腻，还是满脸的幸福快乐。
……这能不胖吗？
这小家伙吃胖一点不委屈。
甜食令人快乐，巧克力加坚果加奶油更是快乐中的无比快乐。
小蛋糕很快被沈慢慢吃掉了三分之一，感觉有点甜了，他便放到一边，准备再吃点咸咸的肉。
抬眼对上陆时祈的笑眼，他停下来问：“你笑什么？”
陆时祈手托着下巴，当然不好直说刚才幻视了小猪拱食的可爱画面。
“看你吃得很幸福。”陆时祈说，“想让你每天都这么幸福。”
“……”
胆子也是大起来了。
在没有危险的绝对安全领域，陆时祈连情话都张口就来。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沈慢慢眨眨眼，害羞又喜欢，又不能承认自己喜欢。
但手上的动作乱了。
本来准备吃肉的，转道开了一罐果酒，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
虽然对美食无法割舍，但沈慢慢平时不常喝饮料，更不用说酒了。
最多就喝牛奶跟新鲜果汁。
陆时祈也不喝酒，作为自律的天生健身人，在陆时祈眼里，每一口酒精都是对肌肉的荼毒跟摧残。
可今晚来住新房子，怎么都要搞点仪式感，最后沈慢慢选定了饮料口味的甜甜果酒，度数也不高，就五六度。
他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陆时祈：“给，这杯是你的。”
陆时祈也很配合地接过，两个杯子轻轻相碰，眼下这一刻，是专属于小情侣之间的时刻。
丰富的气泡在嘴里跳跃，因为刚吃过的蛋糕太甜，果酒的甜味就不明显了，口感还有几分发涩。
直接喝下半杯后，刺激到沈慢慢眼眶湿润。
星空顶下的小餐桌。
暗白温暖的灯光。
甜甜奶香的蛋糕，咕噜冒泡的果酒。
完全独处的时间。
还有陆时祈自然好听的甜言蜜语。
气氛有些过好了。
好到让沈慢慢开始紧张，还有点害怕。
但这回他不会再搞砸了。
谁再说他不开窍试试呢。
既然都敢跟陆时祈单独过夜了，他就做好了充足准备。
这回誓必先发制人，震慑陆时祈，让陆时祈刮目相看。
至于害怕，也是在所难免的小情绪。
一面是对全新进展感到陌生而本能的不安，一面则是对陆时祈的真心珍惜。
没错，就是珍惜。
他当然很珍惜陆时祈。
撇开如今占据最大成分的恋人身份，过往相处十多年，陆时祈在他人生中实在拥有太重要的地位。
是他的哥哥，是他的亲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自幼崇拜陆时祈，依赖陆时祈，追随陆时祈。
其实两人的步调并不一致。
但陆时祈也会慢下脚步陪他等他，保护他照顾他，同样珍视他。
而有些关系的转变，一旦开了头，真正迈出那一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所以沈慢慢会害怕。
脑补的悲剧结局里，他们最终断绝了恋人关系，也再做不回兄弟朋友。
可陆时祈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在陆时祈亲他的时候，沈慢慢更深刻的意识到了这点。
他无法反抗陆时祈任何要求，一切顾虑在陆时祈的心情面前，都会被蒙蔽，都是次要的。
他希望陆时祈能够开心，能够因为自己而开心。
他必须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酒壮怂人胆，果酒也是酒。
为进一步坚定自己的想法，沈慢慢赶紧又给自己灌了一杯。
第206章 第 206 章
为了给自己增加勇气, 沈慢慢喝了好几杯果酒。
然后发现没什么用。
低度数的果酒跟小甜水饮料没什么区别。
关键还没小甜水饮料好喝。
于是他又开始努力吃饭。
最后感受就是吃饱了。
除了给手脚增加点力气外，并没有给内心增加勇气。
沈慢慢不得不承认，想做到震慑陆时祈的主动确实挺有难度。
最后的最后, 主动的打算转为了被动。
沈慢慢还不忘在心里给自己找补——没事的, 他只是没有主动提罢了，又不代表他不敢做。
而且要他主动提算什么意思？
怎么想都是陆时祈来提才比较合理吧？
对，没错。
就是这样。
只要陆时祈敢主动提一下，他今晚保证让陆时祈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开窍，保证叫陆时祈再也不敢随意看轻他。
沈慢慢狠狠在心里这么想着。
而撇开内心所有纠结的小计算后，晚餐吃得还算满足。
三样菜都没踩雷，全是沈慢慢喜欢的口味。
本还担心会吃不完，没想到那晚陆时祈很给面子, 吃得份量跟沈慢慢差不多。
连蛋糕都是，两人算是一人吃掉了一半。
最后没剩什么，做到了令沈慢慢很满意的没有浪费。
吃饱喝足，两人又亲自动手，将餐桌整了整。
该进垃圾桶的进垃圾桶，该进洗碗机的进洗碗机。
虽然很习惯在家被人伺候的日子，但他们也真不可能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这点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到了。
整完餐桌后，沈慢慢又没忍住将周围那块地板都拖了遍，接着背靠墙壁站着消食, 为自己的大餐一顿做点心理安慰上的补救。
顺便也是找点其他事做做, 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毕竟饭已经吃完了，现在又是真正的夜晚, 再接下去的事只剩进房间睡觉——
留给陆时祈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他的准备时间也更少了。
沈慢慢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时祈，结果就见陆时祈往边上的桌子旁一坐, 开始对着笔记本……处理工作了？
嗯？没事吧？
什么工作这么要紧？
沈慢慢承认那一刻他有些呆滞。
他们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用偷偷摸摸了！好不容易做什么都能正大光明了！
结果陆时祈开始工作了？？
他真的没事吧？？
可多呆滞一会儿后，另一种可能性开始在沈慢慢心底升起，莫非……陆时祈是故意的？
他看似默不作声，其实也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一个在家都会抓住所有机会占他便宜的人，怎么可能在此时反而变得正直了？
开窍过头的沈慢慢不得不多想。
而且自从在徐文渊那里上当受骗，吃过大亏后，现实的经验教训更是让他必须多想。
……
还好陆时祈不知道，否则他也得无语好几下。
他很高兴沈慢慢能从上回的事情里吃到教训，但用在他身上实在有点过分。
陆时祈只是吃得太撑。
难得一顿饭往胃里塞这么多重口味食物，还吃了那么多发腻的蛋糕。
饭后再多喝杯水缓解口渴后，陆时祈算是彻底撑住了。
很不舒服。
想去健身间运动消食又不行。
因为他陪着沈慢慢吃这么多，本意就是想跟沈慢慢一起变胖，最好比沈慢慢还多涨几斤。
要不小心把自己动轻了怎么办？
他现在最正确的选择是赶紧躺下不动，让超过身体所需的多余热量转化成脂肪。
但躺着更难受。
陆时祈坐立不安，又不能将这点想法表现出来。
只能找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这才将笔记本拿出来，开始处理一些白天遗留的工作琐事。
决定这么做之前，他特意看了眼沈慢慢，发现沈慢慢也撑到需要靠墙站着缓解后，才放心地打开了笔记本。
处理到一半，还接了个顾至栩的电话。
顾至栩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出去打球，陆时祈选择拒绝的时间不超过三秒，拒绝后还想立刻挂电话。
顾至栩很不爽：“喂喂喂，你有没有良心？这两年我们聚少离多的，这几天好不容易有点空了，我约你出去，你竟然还拒绝我？”
“……”
虽然小时候天天一起念书上下学，彼此之间看着差距不大，但那时陆时祈会跟他一块儿，单纯只是家长想让他好好做个小孩罢了。
随着年纪渐长，刻在基因里的差距很自然地越拉越大，如今陆时祈早已完成学业，正式成为庞大家产的继承人。
而顾至栩还在念大学，过着这个年纪最普遍的样子。
好在顾至栩的自信从未改变。
面对陆时祈很少自卑，还是习惯摆出兄长的架势：“我现在快到你家了，你最好马上就出来。”
“……”
陆时祈按了按额头，很无奈地说：“我不在家。”
“呵，你最好是真不在家。”
顾至栩还不相信。
陆时祈说：“我在外面，今晚有事。”
“什么事？这个点了还不回家？”
“工作上的事。”
顾至栩那头沉默了几秒。
这种时候，很少的自卑就会偶尔出现。
但顾至栩很快恢复：“好吧，那明晚出来打球？”
“明晚再说吧。”
好不容易有了能跟沈慢慢单独相处的机会，谁要跟顾至栩去打球，他脑子有病吗？
陆时祈的理由像模像样，非常唬人：“最近在跟进一个新项目，晚上可能有饭局。”
“……”
“那明天早上呢？”
可顾至栩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心里想做的事，想方设法都会尝试。
奈何陆时祈也是。
坚定想要拒绝的事，就不会给对方机会。
因为对面是顾至栩，看在他们拥有多年交情的份上，陆时祈已经很礼貌，还会特意编个理由敷衍他。
“明天早上就更不行了，我要开会。”
“……你真就这么忙？到底什么时候有空？”
陆时祈听笑了。
这话还没从沈慢慢口中听到过一次，没想到先从顾至栩口中听到了。
“过几天吧，这两天是真忙。”
忙着抓紧时间跟沈慢慢过两人世界。
“好了，先不跟你说了，这边有人叫我，晚点再给你发消息。”
“……”
不再等顾至栩反应，说完这两句后，陆时祈果然挂了电话。
虽说承诺晚点再回的消息，但已经注定这辈子都回不了。
沈慢慢自我罚站的位置不远，将陆时祈的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他猜到了应该是顾至栩，但还是没话找话地问了声：“……谁给你打电话啊？”
陆时祈没回头，心里莫名有点暗爽。
不知道啊。
就是喜欢这种自己有点风吹草动，沈慢慢就会追问的感觉啊。
“还能有谁，是顾至栩。”陆时祈主动说，“他约我出去打球。”
沈慢慢眨眨眼：“……那你不去吗？”
“这个点谁跟他去打球。”
在家运动他都不敢，怎么可能再出去打球？
陆时祈终于转了身，嘴角含笑地看向沈慢慢：“还是你也想打球，那我们一起去？”
视线相对，落入陆时祈此刻眼眸里的深情款款，沈慢慢心跳当场漏了半拍。
随后就更加坚定内心的猜测——看，陆时祈这个大坏蛋，果然开始试探自己了！
选择避而不见？还是勇往直前？
有种问题突然就迎面砸上来的感觉，直接将沈慢慢硬控，他很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番。
最后沈慢慢选择了勇往直前。
问题是来了没错！
但这一刻机会也来了！
而作为有所准备的人，沈慢慢必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选择伸手抓住！
主动出击！
发动开窍攻击！
目标是震慑陆时祈，让陆时祈大吃一惊！
怀揣着蓬勃高涨的雄心壮志，沈慢慢感觉此刻自己就是一只挺起胸膛的高傲老鹰。
虽然开口就打回原形，声音轻，语调软，成了只软糯的小鸟团。
“都这么晚了，还……还出去打什么球？”
心脏砰砰砰直跳。
原来这就是主动的感觉吗，实在是刺激啊。
“再……再过会儿都可以睡觉了。”
“嗯。”陆时祈很自然应道，“说起来也是，你还没挑房间呢。”
挑房间？
沈慢慢感觉心脏一滞，竟然还让他挑房间？
陆时祈这家伙，看上去那么正经，都快把这里暗示成主题酒店了？！
“……”
“你自己选一间吧，以后就是你在这里的房间了。”
“你想怎么布置，想放什么东西都行，我不会随便进去的。”
但陆时祈越说越正直，沈慢慢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
“对了，我怕你今晚会认床睡不好，要不要再回家一趟，去把你的枕头拿过来？”
“……”
不管是内容还是语气，不管怎么听怎么想，陆时祈似乎都没有多余的意思。
沈慢慢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认清，一切好像真是自己多想了。
因为他心里做了这样的准备，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不正经在前，所以才会听什么都觉得很不正经。
内心瞬间无比羞耻。
哪怕这些只是陆时祈看不到，也根本猜不到的念想，可沈慢慢不能接受——难道这么想过的只有他一个人？陆时祈真就什么都没想吗？
大脑是类似受到打击的空白，沈慢慢很直白地问：“……我一个人睡一间吗？”
陆时祈当即好笑地反问：“你还想一个人睡两间吗？”
真没想到沈慢慢已经会胡思乱想了。
其实他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能将这种想法往沈慢慢身上套。
所以听到沈慢慢的提问，第一反应还是寻常的打趣。
“你想一个人睡两间也行，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来，以后都是你的地盘。”
直到说完，对上沈慢慢很不自然，带着欲言又止的微妙眼神。
陆时祈突然严肃了表情，后知后觉，也是不敢相信。
尽管过程完全不对，可沈慢慢做到了目标的二分之一，成功让陆时祈感到震惊。
陆时祈何止震惊，简直太震惊。
肚子里的饱胀感直接消失，看向沈慢慢：“难道你的意思是……想跟我一起睡？”
“……”
沈慢慢直接，陆时祈更直接。
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一起睡又代表什么意思，哪里还需要解释得太清楚。
但问完，陆时祈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沈慢慢的两颊迅速涨红起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而他反应跟询问的时机都非常不恰当，这本该是为彼此增进感情的一环，却在他们的错频交流跟双方过分震惊的直白之下，不幸将气氛搞得有些尴尬。
这回沈慢慢不算搞砸。
确定搞砸的人成了陆时祈。
沈慢慢羞愤到拔腿就跑这一瞬，陆时祈看到了死神在朝自己招手微笑。
第207章 第 207 章
如果陆时祈没开口问出来, 没有捅破这层内心保护罩，沈慢慢再羞耻一会儿，也能渐渐缓平放下。
因为只是心里的多想, 只要他没用嘴巴说出来, 那他就是没想。
虽然问的问题听上去很有歧义，但他也能用死不承认应对，最终还是能强行糊弄的。
可陆时祈说出来了。
陆时祈非要捅破他心底的想法，非要这么问出来——出口的话还怎么收回去呢？
沈慢慢的内心就这么暴露。
请问他不要面子的吗？
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看似简单的提问之下，实际将他最近这段时间，对有关这件事的思量准备，纠结犹豫，以及今晚所有看似平常, 其实做作到不行的本质一并暴露，无处遁形。
而这些还能说算了。
沈慢慢脸皮厚一点，承认就承认了，正值年少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对恋人有点歹念怎么了？
还不允许他在心里想想了吗？
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是他默默思考准备到了这步，然后从陆时祈那里得到的反馈——这些都是他单方面的独角戏，陆时祈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这才是最伤人的。
羞耻心拉到极限，到后来，沈慢慢都有几分难堪了。
是因为无法再面对陆时祈, 他不逃不行了。
喉咙的空隙都因这股巨大打击发紧, 话再说不出来，呼吸也开始变得稀薄艰难。
转身就跑的那一秒, 沈慢慢想的是他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再也不！
永生永世不！
陆时祈求他都不！
他跟陆时祈的独处时光就此结束。
以后除了家里，他哪里都不会再去了。
就这样吧。
在家也挺好的, 至少从未发生过令他如此难堪的事。
但陆时祈反应很快，立刻拉住了要逃跑的沈慢慢。
万万不能打趣，忍住他这张总想犯贱的嘴。
也还好抓住沈慢慢了，要真让他溜了，之后只会更加难办。
陆时祈直接将人抱进怀里。
“慢慢……”
“啊啊啊啊！！别叫我！！”
才开口喊个名字，沈慢慢的反应就大到不行。
仿佛在这一刻，名字都成了咒语，会承载所有尴尬的回忆。
陆时祈就不叫名字了。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啊啊啊啊！！我不听啊！！！“
“……没事的，我们好好聊聊。”
“啊啊啊！！！不聊不聊啊！！你没事我有事啊！！”
沈慢慢在陆时祈怀里用力挣扎，像只应激的小猪，四肢扑腾，横冲直撞。
力气还挺大。
好歹是头成年小猪，不仅刚吃饱饭，最近还在持续性涨秤，隐藏的潜力简直不可估量。
陆时祈差点都按不住他。
而在一躲一拉的对抗之间，沈慢慢有几分失控，双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挣扎中对着陆时祈的肚子来了一拳。
差点就把陆时祈打吐了。
极度混乱之中，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好笑。
陆时祈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但他就是差点笑出来。
可能是无语到想笑吧。
最后陆时祈凭借体型力量优势，强行将沈慢慢抱起，按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放开我放开我！”
陆时祈充耳不闻，到底是他力气更大，决心上演霸道强制这一出后，不仅将沈慢慢按在沙发上，还将他双手按在了脑袋两侧，直接终结沈慢慢再给他一拳的可能。
但这个动作反抗不得，被迫打开手臂，别说进攻了，连被动防御都做不好，实际非常没有安全感。
沈慢慢无比排斥，他感到很不舒服。
“你走开走开！放开我！”沈慢慢大声骂道，“大坏蛋！混蛋！你走开啊！”
还有力气骂人。
不错，代表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
而且第一次听到沈慢慢这么骂自己，感觉很新鲜。
陆时祈强行镇压，嘴角还带着一抹笑：“你连更进一步的打算都做好了，现在这样就不行了？”
“……”
沈慢慢僵硬一秒后，反抗更加激烈。
这下是真想给陆时祈一拳了。
何止一拳，他还想给陆时祈再来几脚。
“……你……你！”
大脑都宕机了，憋了好一会儿，只能憋出这么两个字。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没事。”
说都说出来了，挨打也挨了，骂也被骂了，陆时祈很难形容这种反而一身舒坦的感觉，也觉得没必要再装什么了。
他知道沈慢慢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无非就是出于羞耻害臊，丢脸难堪之类的心情。
陆时祈对症下药：“我也干净不到哪去。”
“……”
“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刚才没反应过来……今晚没这样的打算，也是觉得还太早，怕吓到你。”
“……”
听上去是真话的样子。
但就是因为太真了，沈慢慢选择不信。
他觉得这更像个精心准备过的借口。
理智冷静都离家出走，沈慢慢的思考方式便拐向偏激。
仔细一品，陆时祈最后那句，实在有种渣男名句的说法。
什么叫怕吓到他。
怕吓到他所以不主动，怕吓到他所以等着他主动？
等他主动了，是不是可以就不负责任，再说一句——本来我真不想的，但你主动了。
……渣男！
这绝对就是渣男的想法！
沈慢慢才不给陆时祈再多解释的机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立即又被自己的脑补气到。
四肢失去攻击力，唯一能动的只剩下脑袋。
那就吃他一记铁头功！
沈慢慢猛地抬起脑袋，用尽此刻能用的所有力气，直冲陆时祈脑门。
陆时祈真没料到他还有这头。
结结实实地受了下来，那一下眼冒金星，压制着沈慢慢的双手被迫松开。
沈慢慢当然也疼。
只是内心的目标非常清晰，人也更坚定更生气，这些都成了力量加成。
成功撞开陆时祈，又偷偷给陆时祈来了一脚，随后也不恋战，抓住机会赶紧从沙发上溜出去。
原本想在这边过两夜，沈慢慢拿了两套换洗衣服，便背了个包。
现在毫不犹豫地将背包拿上，是下定决心认真要走。
再见了。
这个令他恨不得一跃而下的大平层。
呸，不对。
再也不见了。
可惜还没往前迈出太多步，又被缓过来的陆时祈拉住背包。
“你别走，我们好好把话说完。”
陆时祈拉住人不肯放。
这种问题必须即时解决，多拖一分钟，难度也就增加一分。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赶紧放开，马上放开……”
“我不放，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现在很冷静地想要离去……”
陆时祈还觉得沈慢慢是在口是心非。
看上去认真要走的模样，实际是在等着自己挽留。
否则为什么抓着这个包不放？
难道这是什么很名贵的包吗？还是里面装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陆时祈偏向这些小动作才是沈慢慢内心最真实想法的反应。
事实证明，他错了。
还错得相当离谱。
在两人反复拉扯之下，背包承受了很多它不该承受的压力。
不知拉链是何时开始松动的，也不确定最后一下更用力的是谁。
哗啦——
总之这么一声响后，背包的拉链彻底大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夏天的衣服轻薄，沈慢慢又是拿了几件浅色的，根本盖不住随着衣服滚落出来的另外几样小东西。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两盒安=全=套。
“……”
“……”
场面顿时陷入无言的死寂。
陆时祈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了，可这波风浪真没预见。
原地愣了愣，不敢相信沈慢慢会带着这种东西过来。
难怪他非要把这个包带走。
但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而随着场面不断失去控制，沈慢慢感觉大脑里的所有理智也跟着噼里啪啦碎尸满地。
之前还能奋力挣扎，此时此刻就是被抽干所有力气，直接开始自暴自弃了。
“哈哈哈哈——”
发出一阵无能狂怒的笑声后，沈慢慢破罐破摔选择摆烂，直接往地上一坐，再把包远远一扔。
这下是真要从大平层一跃而下了。
一跃解千愁。
除了他，谁还能将这种事搞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是看小说都要切出去刷两个视频缓缓的程度。
但他真做到了。
他真棒。
“哈哈哈哈哈哈——”
沈慢慢又笑了一长串出声，看上去距离碎裂是真不远了。
等到笑完，身躯里的灵魂就像被当场抽空，他面如死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陆时祈。
还有什么不敢看的？
难道还能发生比现在更糟糕的场面吗？
对上沈慢慢灰暗无光的眼神，陆时祈回了神。
接着大步上前，赶紧将心碎小猪抱入怀中。
理智从大脑震惊混乱的情绪中杀出一条冷静的道路。
起初有点得意偷笑，没想到沈慢慢也会有这么主动的一天。
但事情七零八碎地揉碎到这步，最后的最后，陆时祈更多还是心疼。
也因为他了解沈慢慢。
能做到这一步，绝对不是临时起意，沈慢慢肯定准备了很久。
谁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而心疼之余，又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们之间的关系特殊，一旦越过最后的红线，那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这么走到死了。
这样的担忧，难道沈慢慢想不到吗？
可不管他是绝对信任陆时祈，还是做到了对这些担忧的放弃，指向的结果是同一个——
陆时祈在他心里的地位无可取代。
至少在他做出决定的当前，陆时祈是最重要的存在。
陆时祈也直接往地上一坐，将心如死灰，已经不愿再挣扎的沈慢慢抱进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多大点事。”
就算天塌下来了，现在也必须强行没事。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刚才这些也只有我看到，没什么可丢脸的。”
“……”
沈慢慢攥紧手心。
心如死灰中重燃一簇倔强的火苗——就因为面对的是陆时祈，他才受不了啊。
谁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保持满分形象？
何况意外发生之前，他还对自己信心满满，做下了一定要让陆时祈震惊的决心。
最后陆时祈是震惊了没错。
只是跟他想象中的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已。
前后情绪变化的落差实在太大。
陆时祈再怎么安慰都没用了。
“你什么丑样我没见过？”
“……”
可陆时祈要这么说，沈慢慢就有力气开口抬杠了。
“当然，我什么丑样你没见过？”陆时祈又说，“我最坏最邋遢的模样，你都见过……你有因为这些就不喜欢我吗？”
“……”
这么换位思考一下，倒真感受到了几分安慰。
也是啊。
他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彼此什么模样没见过？
他最了解陆时祈的脾气性格，可这些并没有阻止他对陆时祈的心动。
“我知道，今晚就是事发突然，你一时不能接受，所以反应才有点大。”
“但现在是不是好多了……再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更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
陆时祈说话自带一股魔力，真让沈慢慢渐渐心安下来。
也不知事实真是这样，还是沈慢慢被他带了节奏。
总之停下来再想想，心情确实平静很多，没再像刚才那么澎湃起伏，觉得自己只能一死了之了。
“你的人生会因为今晚完蛋吗？”
“……”
那显然不会。
“明天早上起来吃个拿破仑蛋糕好不好？”陆时祈说，“买你最喜欢的那家店，买巧克力口味的，这次不让店员切段了，就完整一根抱着吃。”
“……”
那还是不行，今晚刚放纵完，太胖人了。
陆时祈也预判到了沈慢慢的心思，主动说：“胖几斤就胖几斤吧，我陪你一起吃，吃完了再陪你一起减。”
“吃完拿破仑，再买个汉堡吃吧，好不好？”
要不说陆时祈最了解沈慢慢呢。
先将人安抚下来，再用食物转移注意力。
一直沉默的沈慢慢，终于能在这时给他回应，非常小声地说道：“……好。”
“……那我要吃两个口味，芝士味跟巧克力味的。”
小声而坚定：“……你必须陪我一起吃。”
陆时祈终于能松口气：“好，我陪你一起吃。”
“现在没事了吧？”
哪能这么快没事。
即便再过二十年，只要想起今晚的事，沈慢慢就会羞愤到当晚无法入眠。
但刚才反应巨大而崩溃，现在起码能正常表达了。
沈慢慢捂着脸，在陆时祈怀里一声惨叫：“……可我真觉得好丢脸！！我感觉自己好像被猪妖附身了！！才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谁让你们总说我不开窍呢！！”
徐文渊的事情是这样，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意外发生那晚，他的三观当场重塑。
跟阮绘见面还是那样，又是家人直白说破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场见面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再让你觉得我很迟钝，不想在你表达什么的时候，我却不在反应范围内……”
“我就是想……就是想偶尔也能快你一步，让你也震惊惊喜一下……”
有些幼稚，却又很有沈慢慢个人风格的理由。
他就是会在意这些小小细节，还想努力做出改变的性格。
陆时祈笑了：“那从结果来说，你成功做到了，我是很震惊，也很惊喜。”
“啊啊啊啊——你快别说了！”
沈慢慢又发出一声惨叫。
“我还是去死一死吧——”
陆时祈抱着他不敢松手，无奈地将人安抚又安抚后，才问：“……可今晚要真发生了什么，你不怕后悔么？”
“……”
沈慢慢一顿。
在被羞耻难言填满的心情中，一股类似愤怒的情绪杀了出来，逐渐变得清晰明确。
“这话算什么意思？”
沈慢慢的语气严肃了，抬头看向陆时祈。
陆时祈便也认真地说：“你知道的，今晚要真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就再也没回头的余地，只能这么一条路走到死了。”
沈慢慢知道，也考虑过这点。
可他今晚的大乌龙事件已经算是回答了。
在他已经丢光脸面，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后，陆时祈居然还这么问他，叫人怎么能不生气？
本来沈慢慢就还有点赌气，听完这些话后，羞耻全被怒火烧光。
“就算没发生什么，难道还有回头的余地吗？”
他颇有气势地质问陆时祈。
“是你非要打破这层平衡，又非逼着我做出选择的……现在你考虑回头的余地了？你是想现在回头吗？还是怕自己将来想回头的时候，没有余地了？”
沈慢慢狠狠说着：“不可能的，在你逼我做选择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没有余地了。”
“你要敢拿这种事欺负我……我，我，我就拉着你从这里跳下去！”
“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没有余地！”
……
“你还笑！你笑什么！”
沈慢慢对这种突发情况没准备，平时又不太会说狠话，刚才心里恨不得跳楼，所以开口就顺着这么说了。
他自己都觉得没威慑力，陆时祈一笑，他更是觉得被轻视了，陆时祈当场罪加一等。
“哪里让你觉得好笑了！是我让你觉得很好笑吗！”
看着气呼呼的沈慢慢，陆时祈却还是笑。
好在也不是只有笑。
他笑着牵过沈慢慢的手，拉到自己嘴边，亲亲他的手背，低沉下了声线，突然就说：“……宝宝，我爱你。”
沈慢慢怒目圆睁里的气势汹汹，被这五个字击碎成满目迷茫，随着眸子里的水光微晃。
爱。
意义非凡，无比深刻的一个字。尤其从陆时祈口中出来，份量显得更重。
“好爱你，特别爱你。”
陆时祈亲完他的手背也不打算放开，而是就这么按着，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一边继续他深刻动听的告白。
陆时祈的脸颊温度很高。
沈慢慢冰凉的掌心贴上去时，感觉就像被火烧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收回。
奈何被陆时祈更用力按住。
没能收回去。
“我说的余地，是想留给你的。”陆时祈说，“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选择继续，那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了。”
“……”
“你只能陪我在这条路上走到死了。”
“不管有没有人反对，不管是谁反对，我都不会放弃你，也不准你放弃。”
“我怕吓到你，一直不敢说。”
“但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你已经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沈慢慢坐在陆时祈怀里，望着他眉目凌厉而坚定，又是这么霸道不容拒绝的语气，心脏扑通扑通加快了跳跃速度，莫名紧张到说不出话。
习惯了陆时祈的特殊对待，总在感受陆时祈对自己的体贴照顾，差点忘了陆时祈从小就是偏执强势的坏脾气。
沈慢慢突然有股错觉，开始陆时祈用来安慰自己的那些话，并非他随口胡说，而是真心话。
“我真心想过给你拒绝的选择。”
“但现在，我不想给了。”
“……”
第208章 第 208 章
意外的走向总是充满离奇。
当晚的开场平凡寻常, 中途却突然十八曲折拐弯。
沈慢慢一度无法承受，自暴自弃又原地摆烂。
但最后的最后，又迎来了一个惊喜合理的结果。
他跟陆时祈闹了这么一场, 中途感受简直跟天要塌了一样
却反而获得陆时祈从未说过的深情告白, 结果还更好了。
但现实跟预想还是存在不小差距。
沈慢慢以为自己准备好了，经历过这样的尴尬意外后，心态更是处于一个无敌的巅峰状态，什么都不会再害怕。
可又被陆时祈按在沙发上的时候，他还是怕，怕到眼睛都不敢睁开。
本来陆时祈让他在这边选一个房间。
沈慢慢没有选。
因为后来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地板上，看了一晚上的银河星空顶。
银色光线在天花板上移动流淌, 盯得久了，视线好像也跟着颠簸摇晃。
一下清晰，又一下迷糊。
景色也在放大缩小间来来回回切换。
疲惫困倦的时候，视觉最飘荡，看什么都有种不真实感。
沈慢慢感觉自己好像灵魂离体，飞了起来，只要稍微伸伸手，就能触碰到这片银耀的星空。
可最后触到的不是星空，是陆时祈滚烫的手掌。
陆时祈扣住他的手，压回脑袋旁边。
飘荡的灵魂便跟着迅速坠落, 落回承载的躯壳。
那瞬间心脏猛地一颤, 有种强烈的滞空失重感。
他睁着眼睛，却觉得星空比之前更加接近。
即便他又收回了手。
但星星会降临, 落在他心上。
……
第二天下午两点，沈慢慢在强烈的饥饿感中睁开双眼。
肚子很饿, 身体很酸痛。
但睡得很好，他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睡眠质量。
要是没被饿醒就更好了。
如果不饿，他觉得自己还能继续睡下去，睡个天荒地老不成问题。
沈慢慢揉揉眼睛，试图小小伸展一下身体，但一动，发现自己还缩在陆时祈怀里。
沙发很大，躺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也不知是谁非要抱谁，反正他们就要黏在一起。
沈慢慢一动，陆时祈很自然地跟着醒来，鼻腔的呼吸声重了一下，身体第一反应竟是先收紧了抱着沈慢慢的那只手臂，随后才开口：“……醒了？”
客厅里很暗。
后来所有灯都关了，窗帘也关得严严实实，外面的光透不进一点，此刻看亮度跟夜晚无异。
不过外面的世界有吵闹声响。
带进来了白日的气息。
虽然还没拉开窗帘，但沈慢慢觉得外面肯定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嗯。”
沈慢慢就着缩在陆时祈怀里的姿势，很小声地应道。
此刻再回忆起昨晚种种，都有股蒙上了层薄纱的不真实感。
说不害羞是假的。
还好屋内光线暗，他们不用看到对方的表情，否则沈慢慢肯定又会表现很差。
可下一秒，陆时祈就使坏地问出来：“……害羞了？”
“……”
“现在知道害羞了？昨晚是谁准备这么齐全，连工具都带上了？”
“……”
再饿也不能阻挡沈慢慢赶紧给陆时祈来上两拳。
“……你能不能闭嘴！”
不过让陆时祈这么说出来，自己又给了陆时祈两拳后，沈慢慢感觉好多了。
突然就能放下了。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陆时祈脸皮这么厚，还能直接拿来开他玩笑，他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快饿死了！”
嘴上说着，肚子就同时发出叽里咕噜的响声。
“昨晚说好吃蛋糕的，还有汉堡！”
“好好好，直接点外卖吧，我找找手机……”
屋内一片黑暗，东西都扔的乱七八糟，陆时祈也没印象手机在哪了。
伸出长臂一阵摸索，先摸到遥控器，打开了窗帘。
外面光线明媚。
果然是个很好的天气。
“太亮了太亮了，我要被晒死了，不要开这么大……”
太阳根本晒不到他们身上，只是黑暗的环境突然大亮，沈慢慢不能立刻适应，赶紧伸手挡了挡眼睛。
“你成小吸血鬼了，连这点阳光都不能接受？”
陆时祈打趣，最后窗帘还是只开了一层，屋内依旧暗暗的，但足够看清，又很有安全感。
沈慢慢对这样的光线很满意，身体挪动几下后，终于能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了。
“嘶——”
不动不知道，一动浑身酸爽。
沈慢慢感觉好多处的皮下神经团成了团，他一动就开始抽。
“还好吗？有哪里疼吗？”
陆时祈伸手扶他，沈慢慢正想抱怨哪里都疼，可看一眼陆时祈的手臂，也没好到哪去。
上面有很多明显抓痕。
这还只是手臂，都没算其他地方呢。
不过沈慢慢毫无愧疚，还有点庆幸自己也对陆时祈下手了。
否则就他一人难受了，凭什么？
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沈慢慢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想偷偷较劲。
很想对陆时祈说，我没事，你也没什么厉害的。
但嘴巴刚打开，心底就很诚实地开始犯怂，实际语调也是软的：“……还行，就是肌肉有点酸。”
“哪里酸，我给你揉揉。”
陆时祈再聪明都听不出这么高深的内涵，只能听出沈慢慢是在撒娇。
“……不用你揉，你先点吃的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
沈慢慢伸手捡回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乱七八糟地套上，努力做出自然的模样。
“……我，我要去洗个澡。”
沈慢慢缩在沙发内侧，还没爬出去，又先被陆时祈揽入怀中。
陆时祈似乎不受任何影响，手臂依然结实有力，抱着沈慢慢直接站起来，脚步稳健，朝着浴室走去。
“我抱你去吧。”
“这本来也是我的善后工作。”
“……”
好一个善后工作。
沈慢慢很想关于这点再跟陆时祈好好谈谈。
可他确实没有力气，身体又不舒服，最后放弃抵抗，安静乖巧地任着陆时祈抱去浴室。
只能嘴上抱怨：“……售后拖这么晚，哼，给你差评。”
陆时祈笑：“好，下次保证改进。”
“……”
事实证明，沈慢慢还是太天真了。
吃了没有经验的亏，真以为陆时祈会老老实实带他洗澡。
饥肠辘辘地被抱进浴室，磨磨蹭蹭地洗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再被抱出来，沈慢慢连说话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浑身氲着温热的水汽，吃了一口陆时祈递到嘴边，准备先垫垫肚子的全麦面包后，当场就红了鼻子跟眼眶。
难吃到哭出声。
“好难吃啊……怎么这么难吃……怎么会有这样的面包……”
超级干巴无味，咽都咽不下去。
好不容易咽下去，脖子能直接伸到首都对沈厉川跟忻艺say hi。
饿肚子他忍了，陆时祈不做人他也忍了。
但在他饿成这样，陆时祈竟然还给他喂难吃面包时，沈慢慢再也忍不住了。
“你想噎死我吗……你是很恨我吗，要这么对我……”
看沈慢慢委屈到啪啪落泪，陆时祈也慌了。
“有这么难吃吗，这个还好吧。”
“还好个锤子，简直难吃死了，难吃得要死人了……”
越想越伤心。
他宝贵的热量，竟分给了这种歹毒的食物。
“那我去给你煮点东西，你等等。”
外卖没那么快到，到了估计也进不来，还得麻烦这边的小区管家送上来。
好在家里不是一点食材没有，冰箱里有几个物业送的鸡蛋。
也庆幸沈慢慢爱吃鸡蛋，陆时祈赶紧煮了两颗糖水鸡蛋。
前后都没超过五分钟，等陆时祈煮好鸡蛋赶紧端过去，沈慢慢还趴在沙发上垂泪。
鼻尖很红，耳朵脖子也红了。
长翘的睫毛沾在一起，额前颊边的头发都有些被打湿。
看模样像是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动物。
竟难过到这种程度。
“好了好了，我煮好了，你先起来吃两口，垫垫肚子。”
沈慢慢撇着嘴，言语之间满是不任性：“……哼，你连味觉都没有，能煮出什么好东西。”
“……”
陆时祈竟无法反驳。
“……把鸡蛋打散，再多加几勺红糖煮煮，这种程度我还是能行的。”
听到是没什么难度的红糖鸡蛋，沈慢慢终于抬起脑袋，张望了一眼。
“我加了冰块降温，不烫的，你尝尝？”
就算翻车，这种做法也翻不到哪里去，最多不够甜，那就当吃水煮蛋了。
沈慢慢吸吸鼻子，慢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接过这碗红糖鸡蛋。
先喝了一口。
是温度适宜，甜度微重的小糖水，很合沈慢慢心意。
他就喜欢偏甜点的口味。
心情可算有些好转。
他小时候很喜欢这么吃，每次吃到都能满足很久。
只是后来能吃的东西太多，小小的红糖鸡蛋渐渐也就不再稀罕。
沈慢慢都想不起上次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可喜欢不会消失，回忆中的滤镜还在，时隔许久再吃到这口甜甜暖暖的味道，沈慢慢瞬间得到了治愈。
两个鸡蛋很快消灭，小糖水也整碗见底。
沈慢慢终于收起委屈的眼泪，陆时祈也能跟着松气安心。
刚放下碗，门铃声叮咚响起。
沈慢慢顿时双眼发亮，从沙发上起来：“肯定是外卖到了！是蛋糕跟汉堡到了！”
吃过东西就是不一样。
沈慢慢手脚恢复了些力道，说跑就朝着大门过去，速度快得陆时祈都来不及阻止。
陆时祈很想提醒沈慢慢，现在这形象多少有点不合适。
他穿着自己衣服，宽松但不合身，领口歪得乱七八糟，肩颈露出了好几块本不该暴露的痕迹。
刚哭过的面容更不用说了。
要这么打开门，没准会把外面的人吓到——以为他是被自己关在这里，终于抓到机会能向外面求救了。
但沈慢慢真饿惨了，哪里还顾这些，此时此刻只想赶紧迎接想了一晚上的蛋糕跟汉堡。
所以沈慢慢连监控都没看，跑过去就直接开门：“来了来了，是外——”
话却没能说完。
期待的面容也瞬间冰冻僵硬。
因为来的不是美味外卖，是沈慢慢根本想不到的顾至栩。
而站在门口的顾至栩亦然。
见到沈慢慢的这瞬间，原本带了点嚣张，是种类似想要算账的嘴脸，当场变得很是迷惑不解。
“……慢慢，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再仔细看一眼沈慢慢自带委屈感的可怜模样，以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
还有已经快步赶过来，满脸写着无语严肃的陆时祈——
他的大脑直接死机好几秒。
等到重启成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视线在沈慢慢跟陆时祈之间来回切换，震惊到差点返祖。
“你你你，你们你们你们——”
“卧槽卧槽卧槽！！你你你！！你们你们你们！”
第209章 第 209 章
撞破真相的恐惧惊吓是双向的。
被撞破的人害怕。
实际撞破的人更害怕。
顾至栩看出来了, 他知道了，他明白了，但脑子也彻底转不过来了。
太震惊了, 太害怕了。
看着沈慢慢跟陆时祈, 除了“卧槽”跟“你们”，语言系统再挤不出第五个字。
撞破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就算了。
但撞破他们的……事后场景，那可以说是找死了。
顾至栩的大脑快速思考，快速一片空白，最后什么都不敢说，只觉得自己无法承受真相的重量。
直至对上陆时祈的死亡眼神，顾至栩才有了点反应，求生本能抽打着他决定快速逃跑。
“那什么, 哈哈哈……我先走了……”
连这几个字都说不好，嘴瓢好几次，顾至栩转身就要离去。
但陆时祈猛地拽住他衣领，就这么勒着顾至栩的脖子，把他拉进了屋内。
两人的身高体重差不多，但这种情况下，肯定是陆时祈更有力些。
“你给我进来。”
陆时祈目标明确，动作迅速。
将顾至栩拉进屋内后，对沈慢慢道：“慢慢，关门。”
沈慢慢紧急回神。
这种时候, 不需要言语交流就能跟陆时祈对上默契。
沈慢慢直接将门重重推上。
砰的一声, 响动仿佛死亡预告铃。
顾至栩大惊：“你们要做什么！”
陆时祈面色认真：“做了你。”
沈慢慢接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顾至栩：“……”
……好凶残啊！
虽然情况是有点严重，可怎么算都罪不至死吧。
“你们, 我说你们……你们真是……哎哟我操！我都不敢看你们！”
“这叫我把眼睛往哪里放！”
沈慢慢的衣服明显宽松不合身，领口随着动作歪来歪去。
但不管往哪边歪, 都会露出陆时祈留下的新鲜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
而且何止领口，在宽大袖口里晃动的手臂也是。
白皙的皮肤上，按压啃咬的痕迹都有，时不时露出一点，叫人看着就脸红心慌。
再看陆时祈，这哥们连上衣都没穿，更不用说他胸前跟手臂上的抓痕了。
让人说什么好呢。
顾至栩想再多也什么都不敢说啊。
但谁还管顾至栩说了哪些，陆时祈表情凝重：“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顾至栩有点心虚，但又很努力摆出自没错的模样。
“你说呢？”
“还不是因为你昨晚挂我电话，又言而无信，说好找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想就知道你在敷衍我，再发你消息也不回，早上我就去问小姨了……”
顾至栩觉得陆时祈是在欺骗敷衍自己，所以才想找凌玥确认。
结果怎么样。
还真被他猜中了。
当然，他跟凌玥说的时候，没敢明说前一晚发生的事，而是茶言茶语地表示怕打扰到陆时祈，所以先来问问。
凌玥笑说：“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呀，怎么搞得关系好像很生疏了？”
“我感觉时祈最近是跟我生疏了很多……他以前对我就怪冷淡的，我怕我打扰到他，他就对我更冷淡了。”
凌玥果然严肃了：“他最近不理你吗？”
顾至栩的茶艺炉火纯青：“没有没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能不打扰到他最好……”
“你放心，打扰不了他，他最近挺闲的，就忙新家装修的事……对了，就是你们买在一起的那套房。”
“不是早装修好了么，最近他就看看家具，也弄好了，昨晚应该在那里，估计慢慢也在……你有空过去看看，找他们玩玩也好呀。”
从凌玥那里得到确定回答后，顾至栩就怒气冲冲地找陆时祈算账了。
什么饭局工作项目！
全部都是骗他的谎言！真实情况就是陆时祈在敷衍他！
不能忍！
这边大平层是两家当年一起买的，顾至栩的房子就是陆时祈楼下那套。
所以顾至栩轻而易举进了小区。
他们那幢楼一梯一户，每层都有独立密码，顾至栩也知道陆时祈的密码。
为了当场逮捕陆时祈，杀他个措手不及，顾至栩特意没有打招呼，说来就来。
最后也确实杀了陆时祈措手不及，只不过代价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陆时祈全程闭眼好几次，越听越无语，十分后悔当年把密码告诉顾至栩的草率行为。
早知道这两天再改个密码了。
可谁能想到顾至栩会突然出现。
“你这个蠢货。”
审问完顾至栩，陆时祈赶紧去找手机，确认凌玥是否有给自己发消息。
醒来到现在，陆时祈只用手机做了两件事。
一是看时间。
二是点外卖。
真有情况紧急，想找他的人自然会打电话，所以陆时祈直接忽略了未读消息，点都没点进去看。
此刻点进去，果然看到凌玥好几条消息。
大概是跟顾至栩打完电话后，凌玥就先给他发了一条。
凌玥：【至栩可能过去找你，他有给你打电话吗？】
然后两小时过去，见他毫无回应，凌玥又发了几条。
凌玥：【在忙吗？今天不休息？】
凌玥：【我联系了家里没人，慢慢还在你那里？】
凌玥：【你们在哪里，慢慢也没回我消息】
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的。
凌玥：【看到了给我回消息】
凌玥：【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了，连手机都不看？】
好了，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了。
本来凌玥忙得好好的，才不会关注他们，但被顾至栩这么一搅，多了不必要的消息提醒，却没得到回应后，事态就有些微妙了。
她知道沈慢慢在陆时祈这里，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当他们两个人同时消失，从上午到下午都没能给她回应时，再正常都可疑。
请问他们是去做什么，才能两个人都不看手机？
在家又有什么事能让他们这么久不看手机？
陆时祈真是服了顾至栩，又骂一遍：“你真是个蠢货。”
“……”
顾至栩心里憋屈，心想你们两个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不求他保守秘密就算了，对他的态度竟还如此恶劣。
真是好没天理。
“慢慢，你先去换衣服，我回个视频过去。”
陆时祈的死亡视线将顾至栩从头到脚扫描一遍。
“等会儿配合我说的一切，要是我们暴露了，今天拉你陪葬。”
顾至栩也觉得好冤枉。
“你们做出这种事，竟然还要拉我陪葬吗……难道你们能瞒一辈子吗？”
沈慢慢正要迈开的脚步一顿。
心里当然清楚，他们不可能瞒一辈子。
仅仅只是被顾至栩发现就这样了……那要向双方家长坦白时，场面会是什么样呢？
沈慢慢简直不敢想。
“我们当然不会瞒一辈子。”陆时祈说，“但也不可能让你来当这个加速键。”
“你今天敢出现再这里，敢撞破我们的秘密，你就不可能再置身之外了，给我有这个觉悟。”
“……”
好在陆时祈够强势，说的话也更有道理。
沈慢慢又恢复了些底气，赶紧先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能让顾至栩直呼没眼看的模样，都不敢凌玥见到会怎样。
主要也是在浴室里太迷糊，当时整个人的感觉只剩下饿。
沈慢慢没拿自己的衣服进去，很自然就穿着陆时祈的衣服出来了。
他也没再照照镜子。
心想以前又不是没穿过陆时祈的衣服，大概会是什么样子，光想象就知道了。
但这回真是不照镜子不知道的程度。
太可怕了。
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脖子跟手臂上的痕迹，想到自己就是以这幅模样跟顾至栩聊天，沈慢慢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镜子上。
可谁能料到会有外人进来，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沈慢慢带的衣服不多，还好领口都小，能遮住痕迹。
他选了件袖子最长的，将手臂上的痕迹也盖住。
对着镜子再三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敢走出房间。
凌玥的视频通话没能打通，但外卖已经到了。
陆时祈也套上了衣服，面色深沉地站在顾至栩身旁。
而顾至栩……正在吃他们点的汉堡！
被撞破的冲击压退了沈慢慢的饥饿跟食欲，可护食的本能没有消散，看到顾至栩竟然还在吃他的汉堡，沈慢慢赶紧上前。
“……你怎么还吃得下！”
“这是我的汉堡！不准你吃！”
“……”
顾至栩大口啃着汉堡，两口就咬掉一半，用力咽下后：“我需要点食物压压惊啊慢慢宝，你们这事太吓人了啊慢慢宝……”
说完对上陆时祈的死亡眼神，顾至栩缩了缩脖子：“行行行，以后不叫慢慢宝了，这已经不是我能叫的称呼了……我知道，我不配了……”
“……”
顾至栩的心情真很复杂。
小时候他多喜欢沈慢慢，一心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小媳妇。
那时陆时祈是什么反应呢？
不是很无语就是非常无语吧？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正面评价。
谁知这么些年过去，当年陆时祈不声不响，结果突然就让沈慢慢做了他的童养媳。
虽然也不能算很意外，毕竟他私下还跟顾若闻八卦过，两人都觉得陆时祈跟沈慢慢之间不够正常，迟早出问题。
就是这问题出得太突然，还太大了，他着实难以承受。
陆时祈懒得搭理顾至栩，看向沈慢慢：“视频没打通，你也先吃东西吧，别饿着自己。”
“……”
受到惊吓的沈慢慢胃口消散，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可顾至栩大口大口毫不客气，被夺食的不甘立即涌现心头。
顾至栩说：“吃吧吃吧，被发现也死不了……但不吃东西真有可能饿死啊……”
“……”
算这话有几分令人无语的道理。
眼看顾至栩没有要停嘴的样子，沈慢慢看得心焦，等不及缓平心情再吃了，也立刻拿起一个汉堡啃了起来。
并没有食不知味。
肚子是真的饿，一口香喷喷热乎乎的汉堡下去，只感觉好吃极了。
这该死的高涨的食欲。
有时沈慢慢也想求自己别吃了。
他跟陆时祈的事都被人发现了，他还在这里吃得这么香，这像话吗？
可吃了喜欢的食物，并用其填饱肚子，这种满足感跟安全感是其他任何东西无法替代的。
汉堡吃完，沈慢慢拿起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拿破仑蛋糕。
是巧克力味的。
足足有他小臂这么长。
沈慢慢也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又继续啃了起来。
吃拿破仑蛋糕注定无法优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碎渣子会掉的到处都是。
何况里面还是偏向巧克力酱的内馅，沈慢慢啃得满嘴满手都黏糊糊时，凌玥的视频邀请终于来了。
陆时祈接起：“妈。”
顾至栩跟沈慢慢双双身躯一震。
考验他们演技的时刻倒了。
视频开了免提，凌玥的声音清晰传到他们耳里：“……你终于有空了？”
“早上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没回我的消息？慢慢在你边上吗？”
不怪凌玥问得多。
这些都是正常提问。
沈慢慢跟陆时祈在一起不稀奇，但他们两个在一起却同时失联，这就惹人怀疑了。
因为在家长眼里，陆时祈跟沈慢慢本就是好到过分的关系，而陆时祈最近想搬出去住的决定也有点没必要。
这种小事发生一件两件，似乎还没什么，可变成三件四件，即便暂时猜不到真相，也足够让人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啊，他吃东西呢。”
陆时祈将镜头切换，对准沈慢慢的时候，也拍到了沈慢慢身旁，正在啃汉堡的顾至栩。
因为在吃东西，他们的状态看上去很自然。
沈慢慢嘴边脸上都是巧克力，倒是成了很好的伪装。
而陆时祈没说顾至栩过来了，凌玥找的也是沈慢慢，突然看到顾至栩入镜，注意力自然全去了顾至栩身上。
凌玥惊讶：“至栩，你已经在时祈这里了啊……”
“是啊，早上知道他没在忙，我就过来了。”
一看就是已经被陆时祈好好教过，准备很充分的模样。
“太久没见面，我们只忙着打游戏了，现在才吃上午饭。”
顾至栩很好转移了凌玥的注意，乍一听也没任何问题，很合理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
“慢慢怎么吃成这样了，哎呀，都吃的脏兮兮了。”
沈慢慢抓住机会移出了镜头：“……我去拿纸巾擦擦。”
虽然换了衣服，暴露痕迹的可能性不大，但沈慢慢心虚，而且也是少见不见最安全。
凌玥又对陆时祈道：“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你跟慢慢是去哪了呢。”
“能去哪。”
还得是陆时祈，声音平静到没有起伏，天生淡定王者。
“说了今天休息，肯定在家。”
“谁叫你们都不回我消息。”
“在打游戏，没手拿手机。”
“……好吧好吧，知道你们没失联就行了。”凌玥无奈，“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难得见面，你们好好玩吧。”
“嗯。”
“……”
凌玥那边有过五六秒的停顿，但最后并没有再说什么，先一步挂了视频。
这场意外危机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顾至栩重重呼出口气，一秒都不想再多待：“……没事了吧？我能走了吧？”
警报暂时解除。
陆时祈的注意力终于能去到顾至栩本人身上。
“不是很想我，要跟我好好叙旧吗？现在就要走了？”
顾至栩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动作：“……放心放心，我绝对保密，打死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们相信我，这是能随便乱说的事吗，我也不敢说啊。”
“何况我去跟谁说？！”
顾至栩说得真心诚挚，以生命起誓的模样。
但他在陆时祈这里的可信度几乎为零。
只是心知肚明，既然这事真发生了，那么迟早就有暴露的一天，不可能隐瞒过一辈子。
他们不可能把顾至栩的嘴巴缝起来，更不可能时时刻刻看守在顾至栩身边，防止他胡说。
“我们敢在一起，就做好了面对的准备。”陆时祈道，“让你隐瞒这样惊天动地的秘密是很难，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保密。”
“不管你告诉谁，反正别让我知道是从你这里暴露的就行。”
“……”
明明该是陆时祈跟沈慢慢有求于顾至栩保密，结果陆时祈愣是摆出了明晃晃威胁的嘴脸。
还威胁得非常过分。
是会让顾至栩后背一凉的程度。
“……知道了，放心吧。”
顾至栩叹了声气，很少展露如此认真诚恳的一面。
“可你们信不过谁都得信得过我啊，我好歹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难道我会拿你们的未来开玩笑吗？”
陆时祈挑了挑眉，没做任何评价。
沈慢慢听到顾至栩这么说，心头还是泛起几分感动，也有几分愧疚。
他们自幼相识，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顾至栩也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只是因为顾至栩将他们撞破，前后就被陆时祈进行数次过分威胁。
话里话外，满满全是对顾至栩的猜忌怀疑。
站在顾至栩的立场上，肯定很难受吧。
他并非故意。
他也没做错什么。
结果多年的好兄弟好朋友拿他跟犯人一样对待，用词半点都不客气。
……
顾至栩就这么走了。
看背影还有点受伤的样子。
沈慢慢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刚刚那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先将至栩哥指责了一遍……”
陆时祈不太在乎的样子：“等发生什么再指责就来不及了。”
“可是——”
手机震了好几下，打断沈慢慢说话。
怕又错过父母的消息，沈慢慢将手机调成了震动。
拿起来一看，这回是顾若闻的消息。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胆子好大啊！！】
：【你们真的做了真的做了？？】
：【什么感觉啊！！】
沈慢慢：“……”
陆时祈侧过脑袋看了眼，面不改色：“我就说该杀了他吧。”
“……”
第210章 第 210 章
沈慢慢觉得为顾至栩感到心疼愧疚的自己实在愚蠢。
他似乎没从先前的事件里吸取任何有用教训。
永远选择相信, 永远上当受骗。
顾至栩才离开多久？
有五分钟吗？走出小区了吗？
怎么消息就传到顾若闻那里了？
但迫不及待的何止顾至栩，立刻发来消息询问的顾若闻也是。
而且顾若闻的文字堪称炸裂，沈慢慢闭了闭眼, 都不敢想顾至栩是怎么跟顾若闻转述的。
“……人应该还没走远吧, 还来得及把他抓回来打一顿吧？”
心疼回收。
沈慢慢的情绪转向凶残粗暴，此刻只想看陆时祈猛揍顾至栩的画面。
“你千万别手软，狠狠揍他一顿……能直接把他揍哭就最好了。”
亲眼见证沈慢慢的情绪经历一个大起伏，天真无邪被骗后成了心如死灰，陆时祈的心情很不适时宜地轻松了一两分。
恋人的可爱就是万事不顺的最好解药。
陆时祈很想亲他的脸，也想伸手捏捏他脸。
可惜场景不适合，只能忍耐：“……算了，他告诉闻闻也是预料中的事。”
“让他说吧, 要是一个人都不准他说，那他很快就会憋疯，要到处去乱说了。”
冲击这么大，还受到来自陆时祈的威胁，顾至栩总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出口。
沈慢慢叹气，在对话框里输入:）颜文字。
浅浅的微笑，大大的嘲讽。
但又怕发过去后，顾若闻那边会有新的问题不停追问。
最后沈慢慢没发送任何消息，直接将手机锁屏，回了个长长的沉默。
沈慢慢再次叹气：“唉。”
还怪深沉的呢。
陆时祈问：“叹什么气？”
沈慢慢沉重道：“……希望他们真能保守秘密吧。”
“暂时保密还是没问题的。”陆时祈道, “只是我们从现在起, 就要做好随时被家长发现的准备了。”
“……”
事情发生还没太久，顾至栩跟顾若闻暂时靠谱。
但能靠谱多久就不一定了。
而他们今天会因意外在顾至栩面前暴露, 那将来肯定也会因意外在家长面前暴露。
不可能真瞒一辈子的。
谁叫他们关系特殊呢。
交往不过两个月，正处在热恋期, 就要面对家长问题了。
先前两人是有担忧，但暂时还能防备观望，不用真这么着急上火。
顾至栩的撞破到底加速了进程，也加重了事态的严重程度，直接将这件事扯开来摆到他们面前。
就像原本香甜的牛奶糖混进了黑巧克力，即便口感再醇厚，黑巧克力都带着不容忽略的苦味。
沈慢慢怀疑地问：“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你的语气好像还有点期待？”
陆时祈笑：“我期待什么？期待被你爸妈一分为二吗？”
“只是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
陆时祈道：“爸妈这边还好，震惊肯定逃不过，但最后会接受的。”
对陆泓景跟凌玥来说，情况差不多就是沈慢慢从养子变成了童养媳而已。
妄想他们几天之内接受不太可能。
但要给他们几周几个月，再不接受也接受了。
他们亲手将沈慢慢养大，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大概率是不忍心将他们拆散的。
沈慢慢怀疑地问：“……你就这么自信？”
沈慢慢对此存疑。
顾至栩只是亲戚，受到的冲击就这么大了。换成凌玥跟陆泓景，沈慢慢真怕他们会当场昏厥。
他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凌玥跟陆泓景养他这么多年，结果他转头就跟他们的亲生儿子好上了……这要当成社会新闻发出去，他百分百收获白眼狼评价。
“对爸妈来说，我们在一起的最大好处，就是你永远不会离开他们了。”
“……”
“我了解他们，他们就算反对也是暂时的，等他们想清楚，就会明白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有点哄着安慰沈慢慢的成分，但事实能占走八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在一起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陆泓景跟凌玥私下总怀疑陆时祈这辈子不会恋爱结婚——天赋值全点智商上去了，在与人相处这方面，从小就是重大灾难。
哪怕能按部就班的恋爱结婚，也叫人怀疑会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商业婚姻。
可对象是沈慢慢的话，他们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沈慢慢从小就是陆时祈的例外，他们知道陆时祈是怎么对待沈慢慢的，在这项真心面前，谁都不用怀疑。
而且跟陆时祈在一起，他们也不用为沈慢慢多作担心。
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陆时祈说：“真正棘手的是你爸妈那边，他们的态度会怎么样，我不好预测。”
沈厉川跟忻艺必然没陆家父母那么容易接受。
要知道沈慢慢跟陆时祈在一起，只会觉得陆时祈狼子野心，搞不好还要脑补他私下是怎么勾引诱惑沈慢慢的。
而沈厉川跟陆泓景之间，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较为缓和的关系，怕是也会受到影响，说不定再次降至历史最冰点。
陆时祈难得惋惜：“早知道以前在他们面前表现好点了。”
沈厉川跟忻艺从不怀疑陆时祈对沈慢慢的关心跟照顾，并且也很感激他的付出。
但对于陆时祈本人——因为跟陆泓景相似的地方太多了，从小性格又不好，吃饭更是难搞——起码在沈厉川眼里，陆时祈绝对不是最令人满意的选择。
要知道陆时祈跟沈慢慢在一起，怕是过往所有的感激也会变味，成为他狼子野心的最好佐证。
一家是吓死，一家是气死。
仿佛走上了死路。
可就算真是死路，他们现在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这么坚定地走下去了。
沈慢慢不愿让父母伤心失望，但现在的他内心想法清晰坚定，也不可能因为父母反对就跟陆时祈分开。
即便真相暴露，或被动或主动，他对这点都不会动摇。
沈慢慢看向陆时祈，突然说：“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陆时祈分析完大致情况，还想安慰沈慢慢两句，没想到先被沈慢慢安慰了。
看着小家伙眼神里的坚定跟决心，竟是很认真的模样，陆时祈控制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
“……嗯？你能保护我？”
沈慢慢立刻应道：“你这算什么话，我当然能保护你啊！”
交往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选择。
那不管发生什么，当然都得他们两人共同面对，他怎么能将问题全推给陆时祈，他当然也要努力啊。
陆时祈控制着面部表情不变，眼神却已经变得无比柔和。
“那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爸妈就算生气反对，我也会跟你站在同一边的！”
看上去理所当然，可对沈慢慢来说，这么做的含金量很大了。
“他们要是骂你……我，我不会让他们骂你的！”
但相关经验还是太薄弱。
不管沈慢慢心里想得有多认真，这话说出来就是有点幼稚的好笑。
陆时祈心底一片柔软的温柔，表情还能勉强维持，语气已经有了几丝笑意。
“可是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你怎么能阻止他们的嘴巴？”
“……我会求他们别骂了！”
这下陆时祈是真忍不住，直接哼出笑声。
听到陆时祈的笑声，沈慢慢没敢生气，因为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到底是什么主意鬼才，竟能想出这么窝囊的办法？
但努力挽回面子，补救说道：“……总之我会挡在你面前的，不会让他们对你做什么的！”
“别看不起我！我真能保护你的！”
陆时祈太了解沈慢慢，此情此景，自己要敢表现出半点怀疑，这小家伙必定破防爆炸。
“好，我相信你能保护我。”陆时祈道，“那我就等着你保护了。”
沈慢慢能听出这语气多少包含了些调侃的意味，认真道：“你就给我等着好了！”
……
这桩小意外爆炸的让人措不及防，好在结局没卷起太大风浪。
等陆泓景跟凌玥前后回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天。
俩人身上痕迹都淡了很多，衣服也穿得严实正经，根本没有露馅的机会。
但那天以后，他们跟顾家兄弟之间的联系明显比之前频繁数倍。
三天两头凑在一起，不是今天约午饭就是明天约晚饭。
时不时还要在外过夜，问就是马上要开学了，沈慢慢也要去首都了，他们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多待一会儿。
两家关系本来就近，沈慢慢跟顾若闻又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大人怎么忍心拒绝？
何况偶尔搞次突击检查，打视频的时候，他们也确实就在边上。
而这，就是顾至栩撞破真相的代价，以及顾若闻好奇八卦所要承受的结果。
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陆时祈就不客气了，根本没想让他们闲着，有事没事就拉他们出来当挡箭牌。
起初顾若闻还好他们进展到了哪步，但被迫成为挡箭牌，还被迫亲眼见着他们当面秀恩爱后，顾若闻就不好奇了。
顾若闻只想逃跑。
顾若闻后悔对着沈慢慢问七问八了。
他要什么都没问，装作自己不知道就好了。
就不用看沈慢慢坐在陆时祈怀里，一边打游戏一边被陆时祈喂蛋糕。
还一边进行肉麻至极的情侣对话。
“我不吃啦，体重好不容易下去点，再吃又要变胖了。”
“要吃你吃，不准你背着我偷偷变瘦。”
“我没瘦啊，我不也重了两斤？”
“你那都是肌肉，你看看你的手臂，线条都更结实了……你再看看我肚子……”
“看到了，手感还挺软的。”
“哎呀你别碰我肚子，手拿开，我游戏要输了……”
吃什么蛋糕，顾若闻只想请他们吃子弹，一人一发，原地送他们殉情。
他最讨厌在游戏里遇上这种脑残情侣，没想到现实还要被逼着看真人版。
【完结】
第211章 第 211 章
福祸相依。
所有担惊受怕是真的, 可从此多了个乱来的借口也是真的。
起初沈慢慢还不好意思，无法在外人面前跟陆时祈太过亲密。
但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
原来他跟陆时祈在外人面前就没不亲密过，只是现在又多了些藏不住的, 情难自禁的小动作。
坐坐大腿怎么了, 喂口小蛋糕又怎么了。
发现顾家兄弟不会多嘴，并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后，那摸摸小手，偶尔亲下小脸也没什么了。
但顾若闻就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表面如常，心里早就吐槽翻天了。
滚去开房啊！
别把有外人在场的地方当成他们的大床房啊！
但会面多数是在陆时祈的房子里进行，这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所以顾若闻更不敢说。
因为要滚也是他滚。
顾若闻只能在心里平等地鄙视每一对脑残情侣。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能没一直过下去。
时间三两天地眨眼而过，沈慢慢的暑假很快到头, 上大学的日子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临。
看似是人生中寻常不过的一步，实际所有人都清楚，以后他回这边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高中三年像是偷来的缓冲，之后他留在首都的时候毫无疑问会更长，再来这边也只有小假日跟寒暑假了。
这还只是念大学的四年。
等到大学毕业，四年之后会是怎样，谁都不好预测。
不舍的情绪盖过了陆家父母对于他们最近诸多零散反常细节的怀疑。
正式开学的时候，他们都去了首都，阵仗搞得还太大。
可再怎样也只是多陪几天, 不可能就这么住上了, 总是要回去的。
之后的事实情况也是如此。
沈慢慢到了那边后，自然就有那边的事情让他不断忙碌。
崭新的大学生活需要时间适应。
而沈慢慢适应得很一般。
长达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后, 有个放松的小长假，本来他可以抽两三天回A市待着, 结果不幸重度感冒，咳嗽鼻塞很厉害，还传染给了沈雾深。
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谁能忍心让他来回奔波？
怕传染给家长，沈慢慢也没让凌玥跟陆泓景特意过去看他。
等感冒稍微好转些，小长假也结束了，学校开始授课，沈慢慢也变得更忙，更没时间回去了。
等终于有些适应大学的节奏，偶尔能从繁忙的课业中走神，沈慢慢才后知后觉自己很久没见到陆时祈了。
季节已经完成从夏天到秋天的转换。
穿短袖都嫌热的日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结束了，早上去上课时，穿着薄薄的长袖外套都有些凉意。
他们竟快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而且住在学校，有舍友在场的时候，视频语音都不方便，沈慢慢也只能给陆时祈发发文字消息。
沈慢慢：【我觉得长大好辛苦啊PД`q】
家长询问时，沈慢慢永远坚强。
学习生活都没问题，适应完全良好，他仿佛已经成为地表最强大学生。
面对陆时祈，他才肯表达真实想法，还想用撒娇博取对方的安慰心疼。
陆时祈：【发生什么事了？】
沈慢慢：【小时候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但长大后就不行了PД`q】
长大后，先是陆时祈出国留学。
好不容易等到陆时祈回来，又是他到了另外的城市上学。
异国变成了异地。
不变的是他们之间宛如网友般坚定的关系。
陆时祈：【这是想我了？】
沈慢慢接受陆时祈的调侃，并给予真诚的回击。
沈慢慢：【怎么会不想你，我天天想你[大哭][落泪]】
沈慢慢：【难道你不是天天想我吗[咬人][生气]】
可想陆时祈看到这两句话后，会是怎样心软不舍的感受了。
但凡沈慢慢稍微主动点，陆时祈就能立即得寸进尺。
陆时祈：【当然每天想你】
陆时祈：【好想亲你】
……这个亲人狂魔！
前后态度转变也太大太快了吧。
沈慢慢：【[小猫叹气]】
沈慢慢：【上课好辛苦啊，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专业，我想去揉面团】
沈慢慢：【刷视频看到有人上课每天都是揉面团，我觉得他们好快乐】
也只敢对着陆时祈说不喜欢这个专业了。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似乎是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从小就在进行相关工作，对沈慢慢而言，这也是件能让他感受到自我价值的事。
而且每当他因自我演技不佳有些低落时，所有人都会安慰他：没事的，你已经算有天赋啦，这才哪到哪，等将来上了大学，更好更系统地学过后，自然就会有更大进步。
但真正念了这个专业后，沈慢慢才慢了很长一个大节拍地感受到——可能他真喜欢演戏给自己带来的成就价值感，只是对于枯燥的学习部分，他也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陆时祈：【专业课程太难了？还是同学舍友不好相处？】
沈慢慢：【这些其实还行，也是次要的】
沈慢慢：【最主要是我发现自己对这个专业本身并没什么热爱，我觉得我还是更想去揉面团QAQ】
陆时祈：【想换专业了？】
沈慢慢：【……那好像也有点不甘心QAQ】
为了艺考，他吃了那么多苦。
为了赶上文化课进度，又是那么拼尽全力。
也为成功被志愿录取开心过，可谁知道呢，真正开启幻想中的阶段了，他才发现自己一点不快乐。
人生真正两难的境地。
要选择继续下去，前面肯定还有更多的不开心等着。
但要是放弃，更对不起曾经那么努力的自己。
前进后退都没勇气。
陆时祈：【以后还想继续演戏吗】
沈慢慢：【那肯定还是要演的】
沈慢慢：【今年开始学校也放宽我们接戏的限制了，最近妈妈发了我一个新剧本，我还挺感兴趣的】
先前学校是不允许大一大二生接戏的，但今年放宽了要求，允许他们一年出演一部。
凌玥最近拿到几个新剧本，其中一项正好是有关儿童拐卖的主题，内容相当深刻感人。
她很有兴趣，就发给沈慢慢看了。
如果沈慢慢愿意，他们又能再次饰演母子。
沈慢慢光看这个剧本就哭了好几回，代入感实在过强。
可也是因为代入感太强，他反而有些惧怕，正在犹豫要不要接。
陆时祈：【什么剧本，我怎么不知道？】
沈慢慢：【要保密的剧本，当然不能让你知道】
陆时祈：【？】
沈慢慢：【[挺胸][嚣张]】
陆时祈：【好吧】
陆时祈：【如果你还是想演戏，那就学吧，学习工作就是这样，很少有人是发自真心喜欢才做的】
这话从陆时祈嘴里出来的效果就很离奇，沈慢慢很想问那你呢？
但这似乎跟他们现在谈论的事情没有关系，他没敢问。
陆时祈：【不用问我怎么看，我本来就是极少数的那类人】
沈慢慢：？
也是哈。
都不用等他说出来，陆时祈已经猜到了，刚才真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冒犯他了。
陆时祈：【而且比起学习本身，我向来更喜欢在成果上碾压别人的快感】
沈慢慢：？？
这还是人话吗？
陆时祈：【但这点都一样吧，比起表演本身，你应该也更喜欢表演成果被人认可时的成就感？】
沈慢慢：。
那还真是如此。
沈慢慢：【那我真要这样度过未来四年吗qwq】
陆时祈：【现在刚开始，不适应陌生环境的难受会混淆你的真实感受】
陆时祈：【不如再等两个月看看，如果到时一切让你更痛苦了，再退学也来得及】
沈慢慢：【啊啊啊要是退学，那我之前的辛苦努力不都白费了吗QAQ！！！】
陆时祈：【凡事都有试错成本，至少你能及时止损，发现不对立刻掉头】
陆时祈：【而且这是最坏打算，万一两个月后，你能适应接受了呢？】
陆时祈：【其实退学也没什么，重新再来就是了，辛苦的那两年都已经过去了，难道过去的两年还能比未来的四年更重要？】
陆时祈：【你要舍不得放弃也没事，那就继续学，四年后要还想揉面团，就去国外揉】
陆时祈：【到时一起去国外，我念博士，你揉面团，我们这么幸福一辈子就完了】
陆时祈平时那么安静少言一个人，此刻为了安慰他，文字消息铺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一字一句，交织编成保护罩，套在沈慢慢周围，让他光看文字就感受到了力量。
好像再大的事，到了陆时祈这里就不算都什么了。
经他这么一拆解，沈慢慢觉得这些事没就那么难以接受了。
也是。
比起已经发生，不可更改的过去，肯定是未来更加重要。
虽然这样的试错成本是高了点，可他又不是承受不起。
沈慢慢：【可我要真去揉面团了，爸爸妈妈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陆时祈：【当然不会】
陆时祈：【他们只会觉得你能揉出全世界最香最好吃的面团】
好像也是。
如果他真下定决定要这么做了，不管哪边的父母都会全力支持他吧。
沈慢慢：【嘿嘿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
沈慢慢：【我怎么就这么喜欢跟你说话呢[转圈]】
陆时祈：【那有事都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
仅仅看着这行字，仿佛就听到了陆时祈的声音，还能直接看到他神情认真，眉头微微轻皱的模样。
沈慢慢在宿舍窄窄的床上转了个圈。
沈慢慢：【哥哥，我想你】
很难不再次表达自己的思念。
尤其是从陆时祈身上获取了力量的时候，真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对方身边。
所以就算冒着被陆时祈调侃打趣的风险，沈慢慢都必须将这一刻的真实心情表达出来。
陆时祈：【宝宝，我也想你】
然而陆时祈没打趣他。
似乎想给他更多的力量，陆时祈的回应都能用肉麻形容了。
沈慢慢眼眶莫名一热，泪水差点就这么直接落下来。
他赶紧用力眨巴，虽然没人会发现，可还是要求自己赶紧憋回去。
真的很想跟陆时祈见面。
却不敢将这点告诉陆时祈。
毕竟陆时祈是能直接坐着直升飞机来找他的勇士，沈慢慢怕自己这么一说，陆时祈又要这么来了。
虽然他会很开心，可对陆时祈来说，这肯定是种添乱的负担。
沈慢慢知道陆时祈最近也忙，他不想给陆时祈增添额外麻烦。
所以他转移了话题。
沈慢慢：【突然好想吃葡萄跟山竹】
陆时祈：【我给你叫外卖】
看，他就是这样的行动派。
只要是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事，沈慢慢敢提什么要求，他就敢做。
沈慢慢：【现在不用啦，都这么晚了，我已经准备睡觉了】
陆时祈：【也是，时间不早了，明天再给你叫】
沈慢慢：【明天周五，我可以回家吃】
陆时祈：【好】
沈慢慢：【那我先睡啦，晚安】
陆时祈：【晚安】
陆时祈：【[小猪拉灯][小猪盖被]】
沈慢慢：【[小猪巴掌]】
……
周五下课，沈慢慢坐上司机的车，回了沈家。
路上一直默默算着日子，想找个周末回趟A市。
真的太久没回去了。
机会只会越等越少，要是再不回去，马上就是元旦，就是寒假，都要过年，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他可以周五下课后直接回去，深夜就能到A市，周一再坐凌晨的飞机回来，这样就能在A市待足足两天。
要是周五请个假，或者周一请个假，甚至能待三天，那时间就更充裕，能做很多事了。
沈家离沈慢慢的学校很远，车程近两个小时，这也是沈慢慢没办走读的原因，否则一天来回就四小时，他能累死。
为此沈家父母早早在学校旁边买了房子，装修也早装好了。
要不是现在搬进去只能吸甲醛，他们多一天都不想等。
“我回来了。”
终于到家，时间已经六点多。
天气转凉后，白昼变短，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只剩一些微弱的光亮。
但走进客厅，沈慢慢就傻眼了。
陆时祈竟在沙发上坐着，正和沈厉川聊着天，看上去氛围还很不错的样子。
“……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慢慢赶紧大步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陆时祈真人。
陆时祈不慌不忙：“特意来看你。”
跟上次出现还找看同学的理由不同，这回陆时祈直接明说就是来看他的了。
“你这么久没回去，爸妈都很想你，就派我来看看你了。”
“……”
面前摆了一地的礼物，明显都是陆时祈带来的。
沈慢慢还是不敢置信，就因为昨晚聊天时说了想他吗？
陆时祈又是说来就来了。
时隔两月再次见到真人，心情说不激动是假的，要不是沈厉川正在眼前，沈慢慢怎么都要扑到陆时祈身上去了。
陆时祈玩笑道：“我想带你出去吃饭，订了XX餐厅的包厢……不会打扰你们一家今晚团聚吧？”
沈慢慢立刻看向沈厉川，一句话没说，可满眼写着“我想去我想去我想去”。
沈厉川感应到了，无奈笑道：“当然不打扰，你们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既然你已经做好安排，那也不强行留你在这边吃饭了。”
“谢谢沈叔叔。”
为了多赚点印象分，现在陆时祈在沈厉川面前可谓礼貌周到。
“谢什么，不用谢。”沈厉川道，“不过那家餐厅好像挺远的，从这边过去得一个多小时吧。”
“是啊，但谁叫这家餐厅这么有名呢，我早就想尝尝了。”
好虚假的谎言。
陆时祈竟然也有想尝试的餐厅。
“也是，难得过来一趟，是该试试，慢慢也还没去过那里呢。”
看着沈慢慢此时脸上的欣喜，沈厉川就知道陆时祈的出现让他多高兴了。
为了能让他们好好叙旧，沈厉川主动说道：“这么一趟来回也费时间，要是来不及，慢慢就留你那边过夜好了，不必着急回来。”
后来陆家也在这边买了房子，前段时间陪沈慢慢过来上学，他们就是在那住了几天。
“好。”陆时祈毫不客气地应了，“那我明天再送慢慢回来。”
沈慢慢也是忍不住。
见到陆时祈太开心，双眼里就只剩他，视线没再往沈厉川身上落过。
听到沈厉川答应，真心的笑容展露在脸上，俩人还没走出大门，就已经跟再陆时祈身边说道：“……你真是的，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
“……这回是惊喜到我了没错，但是很可惜啊！”
“可惜什么？”
“……我要是昨晚知道，那我能从昨晚就开始高兴期待了啊！”
“……”
声音不轻不重，沈厉川正好也能听清。
感觉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不管怎么想，他们似乎都太亲密了些，平常沈慢慢跟沈雾深可不会这样。
但转念再想，他们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过去多年一直是这样的奇怪。
……
沈慢慢刚到家就又跟着陆时祈走了。
坐上车后，陆时祈更是从后座拿出了一捧花：“送你的。”
送花在情侣之间不算什么小众行为，可放在他们之间，放在陆时祈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可思议。
在陆时祈做出这个行为前，沈慢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能从陆时祈这里收到花。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花啊……这是……嗯？！”
定睛仔细一看，还不是束普通的花。
而是葡萄山竹花。
就是昨晚他说过想吃的两样水果。
绿色的葡萄被一颗颗揪了下来，跟山竹一起，包裹小小的白花绿草里。
颜色搭配和谐，没有半点突兀。
还是一束艺术审美非常在线的水果花。
沈慢慢有被这样的创意震惊到。
送花就算了，居然还是他昨晚随口一说想吃的水果花。
“你怎么想到把它们做成这样子的啊……”
陆时祈笑笑：“很难想到吗？”
“……弄得这么好看，还叫我怎么舍得吃啊！”
怎么会有人因为他一句思念就出现，还捧着一束水果做成的花来到他面前啊。
陆时祈发动车子，看似很不经意的模样：“昨晚不是没来得及给你点吗，但就这么两样东西，光秃秃的拿着也不好看……好吧，其实是助理推荐我这么做的，现在好像很流行这样。”
不管是谁推荐的，关键是陆时祈真这么做了。
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珍贵的是背后的心思。
“这么好看……我要先拍几张照片留念才行。”
坐在副驾驶上，水果花放在自己腿上，沈慢慢连拍很多张，怎么拍都好看。
拍完自我欣赏好一会儿，很可惜不能发朋友圈显摆炫耀。
因为实在不像哥哥会送弟弟的东西。
要就这么发出去，都不用别人来怀疑，简直是他主动自曝跟陆时祈的兄弟关系有几分不正常了。
但只这么藏着又很不甘心。
最后沈慢慢发给了顾若闻。
沈慢慢：【快看！】
沈慢慢：【好特别的水果花！我在网上看到的，是不是很好看！】
顾若闻一看就很闲，没一会儿就回了。
顾若闻：【好看！】
顾若闻：【是葡萄跟山竹吗！】
沈慢慢：【是的！】
沈慢慢：【没想到它们摆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顾若闻：【我真饿了！】
顾若闻：【那个葡萄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都给我看饿了！！】
沈慢慢：【那等我尝尝好不好吃】
沈慢慢：【嘿嘿其实是我哥送我的，不是网图】
沈慢慢：【他今天来首都看我了[害羞]】
顾若闻：【………………】
顾若闻：【吃吧，噎死你活该】
第212章 第 212 章
顾若闻无需多言, 沈慢慢隔着手机屏幕就感受到了他的无语跟愤怒。
但是没关系，因为他分享完就是爽完了。
尤其这爽快不小心建立在了顾若闻的痛苦之上，那就更爽了。
嘴角压制不住的笑意上扬得更加过分, 沈慢慢放下手机, 看了看怀里的水果花。
“我可以吃一粒葡萄吗？”
陆时祈还没回答，沈慢慢又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葡萄肯定能吃吧，要是不吃多浪费啊……”
“就是这么好看，我不想破坏它，感觉被吃掉好可惜……”
陆时祈想说吃吧，没什么可惜的，不管是做成了花还是其他，食物最大的意义终究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吃进肚子。
还是没能说出来。
沈慢慢再次自我抢答，这次的回答跟陆时祈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多看两眼再吃吧……不能浪费水果啊，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嘛，我要是不吃，它也会腐烂的……”
所以陆时祈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沈慢慢只是需要做些发出声音的自我说服。
“这个葡萄洗过吗，可以直接吃吗？”
陆时祈心想这个问题总能轮到他来回答了。
结果刚张嘴，开口的速度依旧没赶上沈慢慢的说话速度。
“吃吧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好像我有多干净似的……”
“……”
这场内心的自我博弈终于迎来结束。
最终结果就是沈慢慢摘下其中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嚼吧。
“好甜啊！”
嘴里塞了吃的, 说话的语气跟音调都变了。
“没想到这么甜, 我要再吃一颗！”
陆时祈开着车，目视前方。
不用扭头就能想到, 此时沈慢慢脸上会是怎样可爱生动的模样。
又被狠狠可爱到了。
虽然平时手机交流也不妨碍他感受沈慢慢的可爱，可在身边的感受就是不一样。
果然还是得在身边才行。
“水果是我买的。”
“难怪, 我还好奇花店怎么连水果都这么甜。”沈慢慢问，“哥哥，你要尝一颗吗，真的很甜。”
沈慢慢绝对尊重陆时祈的个人意愿，不会擅自就将葡萄递到陆时祈嘴边，带有半强迫性质地让他品尝。
“好。”
但这回陆时祈很给面子，挺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我在开车，等红灯的时候再尝吧。”
“嗯嗯，好。”
偏偏接下去的道路流畅，硬是过了好几个路口，才终于等到红灯。
沈慢慢迫不及待将葡萄递过去。
陆时祈也正转过头，但他没去吃沈慢慢手里的葡萄，而是伸手按过沈慢慢的脑袋，直接对着他的嘴巴亲了下去。
被沈慢慢可爱到的那会儿，陆时祈心底就拨好要这么做的算盘了。
不管什么都不能阻止他。
但沈慢慢愣住了。
没想到陆时祈见缝插针，连这时的机会都不放过。
虽然这个亲吻没有太认真，浅碰辄止，可沈慢慢还是瞬间红了脸颊跟耳朵，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能……能这样啊……”
陆时祈稍稍分开了些：“你叫我尝尝的啊，我来尝了，是很甜。”
“……”
……这样能尝出什么啊！
这是葡萄，又不是糖，怎么可能在他嘴上留下味道啊！
……难怪要等红灯了再尝！
刚才沈慢慢就觉得哪里不对，往嘴里塞颗葡萄需要一秒吗，为什么还要特意等？
原来陆时祈是在打这坏主意。
见沈慢慢又害臊又着急却不知怎么发作的模样，陆时祈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
嘀嘀嘀——
红灯很快变成了绿灯，后车车主没有耐心地按了几下喇叭，陆时祈这才收手，在后车的催促下继续往前行驶。
“……”
车子又开出一个路口后，沈慢慢才堪堪回神。
错过了抱怨的最佳时机，然后就什么都不说出来了。
可论到底，沈慢慢内心也不是想抱怨，更多是害羞跟不知所措，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视线落在山竹上。
沈慢慢突然说：“但是车上不好吃山竹啊，这个不好剥，还脏手……”
陆时祈轻笑，好心情难以遮掩：“等下车我给你剥。”
沈慢慢眨眨眼：“可是，捧着这么一束花，不好进餐厅吧……”
多少有点太显眼太夸张，给人一种想要显摆什么的感觉。
结果陆时祈说：“我们不去餐厅。”
“啊？”沈慢慢吃惊，“可你刚才不是说，约了XX餐厅的包厢吗？”
“那是假的。”陆时祈道，“要不那么说，怎么明天再送你回去。”
“……”
都怪陆时祈平时太正经了，说谎看不出任何破绽，跟来真的一模一样。
而去那么远的餐厅，就算沈厉川不主动放行，等过几个小时，陆时祈也能以此为借口留沈慢慢在他那里过夜。
还真是每个细节都透着陆时祈的个人风格。
看似波澜不惊，实际已经将每步打算都做好了。
沈慢慢还能怎么选？
难道要拒绝吗？
尽管陆时祈的表达太过直白，大脑为了维持心里倾斜太过的不好意思，是想过口是心非的拒绝。
但被沈慢慢用理智压了下来。
毕竟是在陆时祈面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强行不好意思才更不好意思。
他只要不回答不开口，保持沉默就好了，陆时祈就知道他是默认了。
……
陆家在这边的房子也不近，车程照样需要一小时左右。
但这个小区隐私安全性高，风水也好，当初隔着两地，前后看了近三个月，父母才决定买下这套房子。
陆时祈没有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而是直接停在了地面。
看表面还是淡定冷静的陆大少爷，也有了急不可耐的小心思。
车上的亲吻成了勾起彼此不满足的开关，终于抵达足够隐蔽安全的私人空间，一下车，两人就过分亲密地贴到了一起。
仗着已经全部暗下天色掩护，仗着这边经过的人少，被偷拍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沈慢慢一手抱着水果花，一手偷偷去牵陆时祈手。
小心又大胆，谨慎又主动，带着十足撒娇的意味，指尖蹭到陆时祈手掌，发痒的却是陆时祈的心。
“在这里就敢跟我牵手？不怕被人拍到吗？”
说是这么说着，但陆时祈已经大力回握住沈慢慢的手。
自己做得还更过分，另一只手直接揽过沈慢慢的腰，将他半搂进怀中。
沈慢慢抬头看他一眼，对上陆时祈恨不得就这么亲下来的眼神，心底泛起小小得意，故意问：“……怎么，你很怕被拍到？”
陆时祈挑了挑眉。
其实沈慢慢很喜欢看到陆时祈这种模样，平日里贯彻到底的理智镇定却因为自己的小动作失控错乱。
会让他有种带着心动的成就感。
然后再确认一次，陆时祈真的很喜欢他，而他也是真的喜欢陆时祈。
“我现在就不怕被拍。”沈慢慢故意说，“我现在胆子比你大。”
“是吗？”
不知道沈慢慢眼里的自己是怎样，但在陆时祈眼里，说这种话的他有种小猫咆哮的可爱。
让人很想揉捏。
也很想欺负。
“胆子这么大，敢不敢在这里亲我一下？”
“……”
两人步伐很慢，说到这些的时候，更是停下了脚步，莫名就要站在楼下讨论，好像非要争个高低出来似的。
但陆时祈刚说完，旁边的草丛猛动一下，沈慢慢当场吓了一大跳。
反应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怎么可能不怕。
这么一惊一乍的，要周围真有人潜伏偷拍，他恨不得遁地逃走。
陆时祈在他耳边轻笑：“是猫。”
沈慢慢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真只是猫：“……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蹿出来个人呢！”
“不是不怕吗？”
“……不管什么生物，以这种方式登场，都很惊悚很吓人好吗？！”
但不仅是他们被猫吓到，估计猫也有被他们吓到。
猫站在地上盯了他们几秒，随后快速跳到了一边的柱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看上去还颇有暗夜小王者风范。
沈慢慢多看几眼：“……哥哥你看，这猫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只是天黑，加上距离远，猫又是只黑猫，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陆时祈瞥了一眼：“估计不是流浪猫，是有人养的吧，可能是项圈之类的东西。”
沈慢慢“啊”了一声，语气有点义愤填膺：“……怎么能在这里散养猫，很危险的，主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被这么一吓，沈慢慢心跳砰砰砰的，也不想再外面多待了。
“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
被恋爱泡泡砸昏的脑袋恢复理智。
“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被拍到，我们低调些比较好……”
沈慢慢试图松开跟陆时祈牵的手，还想跟他拉开距离。
可陆时祈没让他如愿。
下一秒的行为还更大胆过分，就这么将沈慢慢横抱了起来。
沈慢慢没有防备，身体失重那秒，发出短暂急促的叫声，下意识双手环住陆时祈脖子。
“你，你怎么这样啊……”
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么做能极大调动人的情绪，沈慢慢觉得自己瞬间兴奋刺激起来，乖乖任陆时祈抱着，并没有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陆时祈能说这是因为察觉到沈慢慢想松手，所以下意识的反对行为吗？
简单来说，就是大少爷脾气突然发作，不允许沈慢慢想跟自己拉开距离。
好在这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低头看一眼怀里乖乖的沈慢慢，大少爷脾气又平静了。
沈慢慢怀里是自己送的水果花。
自己怀里是沈慢慢。
陆时祈心情又好了：“就是想抱着你上去。”
“……”
两人这么上楼后，自然再没出来。
什么特意订的餐厅包厢，现实只有一顿外卖。
两个月不曾见面的热恋小情侣，终于有了独处空间，每分每秒都珍贵，只想专属于彼此。
第二天是周六。
说好了会送沈慢慢回家，但等他们终于醒来，时间已经快中午。
不用怀疑，沈慢慢又是被饿醒的。
前一晚到第二天中午，两人不知鬼混了多久，全程却只有一顿饭，还没全部吃完。
沈慢慢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陆时祈怀里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好饿啊，这里还有没有吃的……”
屋内很暗。
不管哪个家，房间的窗帘永远拉得严严实实，绝不允许天亮后的光线打扰到他们。
怀里有这么团小东西不停咕蛹，陆时祈也很快醒来。
想看时间，却半天没有摸到手机。
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手机在吗？”
沈慢慢半眯着眼，伸出手敷衍地摸了摸：“……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昨晚确实有点疯。
进屋后就开始乱来了。
车上时，陆时祈还说下车给沈慢慢剥山竹，但进屋后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这捧水果花，被随便一扔，然后谁都没再找过它。
衣服鞋子，手表手机。
这些东西从同一个人身上下来，却零散地分布在房子各处。
沈慢慢伸手摸了半天，照样没有摸到自己的衣服在哪。
终于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问：“……我们现在在哪？”
反正浑身都酸痛，睡得并不舒服。
是在哪里的沙发上？还是客厅的地毯上？
结果陆时祈说：“卧室，我抱你进来的。”
“……哦。”
沈慢慢应了声，对这边卧室的床铺略表不满。
“我没记错的话，手机应该在外面……我好像顺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没有开灯，沈慢慢抹黑从床上爬起来。
找不到衣服也没办法，只能扯过毯子先披一下。
当务之急，是他一定要先用手机点个外卖，不然真得饿死了。
陆时祈便也没再多睡，开了灯后，跟着起床。
路过满地罪恶堕落的证据，沈慢慢还怪不好意思的。
昨晚沉浸其中，任着理智离家出走。
现在理智回来了，上来就是啪啪两耳光，打得他羞耻心差点爆炸。
但能怎么办呢。
只能强行做出熟练淡定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先去寻找自己的手机。
还好沈慢慢的记忆准确，手机果真静静躺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没去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
可按亮屏幕，还没来得及解锁，沈慢慢就被上面显示的未读信息吓到了。
53个未接电话。
99+未读微信消息。
……
有股很不好的预感从脚底攀爬至头顶，沈慢慢的后脊骨一阵发凉。
没敢立即解锁查看，而是先看向了陆时祈：“哥哥，我好多未读消息……”
陆时祈就站在不远处，此刻也拿着自己手机，表情出奇凝重。
他没比沈慢慢好到哪去。
100+未接电话。
99+未读消息。
看到有人如此疯狂地联系他们，沈慢慢直觉很不好，感觉天要塌了。
直到鼓起勇气，打开消息一看——
很好，天是真的塌了。
一语成谶，噩梦成真。
昨晚站在楼下黏糊腻歪时，他们玩笑说着要是被拍到就完蛋了。
万万没想到，还真被拍了。
被拍到的方式还很离奇。
并不是有狗仔蹲守或者哪方路人经过，而是他们昨晚遇上的那只猫。
原来那不是只普通的猫。
竟是一只网红猫。
还是一直正在直播，带网友体验猫猫视角的直播猫！
昨晚沈慢慢好奇它脖子上挂的什么东西，但因为天色暗没能看清，陆时祈也以为是项圈之类。
实际那是小型摄影机，将他跟陆时祈照了个干净彻底。
最开始因为视角问题，摄像头没能拍到他们的脸，只有腿部的高度。
但猫被他们吓到，跳到了旁边的柱子上后，视角就变得非常清晰。
他跟陆时祈不仅侧脸正脸都入镜，这只猫还拍到了陆时祈将他公主抱进去的场景。
连对话都很清晰。
如此亲密的行为举动，加上反复强调“不能被拍”的言论，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嘴再硬都没用。
直播间的人数说多也不多，只有两千来个，听到这样的对话，自然会八卦好奇两人的身份。
其中有几人认出了沈慢慢，便在弹幕发布了自己的猜测，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各种深扒比对。
因为是直播，正巧有录屏截图的人不多，等到截图跟视频终于传出来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而那时，陆时祈的身份理所当然没能保住。
陆氏大少爷的身份暴露，再下一步自然牵扯到凌玥。
最先沦陷又是凌玥的评论区，接着直播的视频截图冲上热搜。
沈慢慢这辈子难得当次热搜主角，结果竟是这种花边新闻。
虽然评论的总体氛围还好，是有些刻薄恶毒的言论，不过多数还是震惊围观的态度。
【竟然没有很震惊？他们从小关系就很好吧，还有人不知道陆慢的靠山就是陆氏吗】
【他都姓陆了你说呢】
【因为正主太糊了吧】
【卧槽？！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弟啊？！】
【哈哈哈哈哈姓氏一样很正常吧，不代表他们真有血缘关系啊】
【好糊，没听说过这号人】
【十八线小糊星终于成功上位陆氏太子妃了】
【凌影后看到该心梗了吧，一直那么照顾陆慢，结果人转头就爬了她亲生儿子的床】
【别乱说好吗，凌影后跟陆慢感情很好的，陆大少爷跟陆慢关系也很好，小时候还为了陆慢客串过电影，现场花絮别太有爱】
【这算啥，现实版童养媳？】
【什么童养媳，这叫竹马竹马吧】
【让我们恭喜这对旧人】
【这是什么性转版灰姑娘剧情，现实真能有这么玛丽苏的故事吗】
【并不是灰姑娘，据我靠谱的消息来源，陆慢家庭背景一点不差的，实际是首都富二代，还有个科学家哥哥，跟陆大少爷根本就是门当户对，只是人家比较低调罢了】
【我作证，陆慢就是个艺名，他真名姓沈，超级超级超级有钱，我们公司之前接待过他们家，父母超级超级超级宠的，人家本来就是小少爷】
【难怪糊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着急】
【难怪出道就有凌影后带】
【那这算什么，现实版豪门联姻？】
……
没引起太大负面舆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概是早上六七点的时候，双方父母终于看到了这些消息。
对他们疯狂进行消息轰炸的同时，也手动将热搜降了下来。
可他们的消息才真正让沈慢慢心惊胆战。
此时此刻，凌玥跟陆泓景已经落地首都。
沈厉川跟忻艺让他看到消息马上回复，家里的司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
沈慢慢感觉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还担心让父母发现该怎么办。
这下好了，直接来了个大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第213章 第 213 章
在如此离奇的情况发生之前, 谁又能猜到，一切会迈步踏入这样的境地。
千防万防，居然没防住一只猫。
千算万算, 更没算到最后会上热搜, 将局面搞得这么夸张这么大。
关键所有人都知道后，他们才姗姗来迟，已经错过最热闹的部分，来不及补救，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沈慢慢不愿细想。
因为根本无法细想，一旦开始细想，眼前只剩一黑一黑又一黑。
怎么办。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要怎么办。
冲击太大，他甚至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只有沉重的木然呆愣。
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意外就这么直冲而来，破门而入，给了他一套连环组合拳，打得他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余地。
以至于看向陆时祈的时候，沈慢慢问的都不是“怎么办”，而是一段很莫名其妙的发言。
“……哥哥,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 但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真的, 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这宛如诀别一般的开场白, 再搭配沈慢慢凝重悲伤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时祈是得了不治之症，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
“你冷静点。”
事情已经发生，慌张也没用。
对于这件事的暴露，陆时祈脑内早就演习过无数次，虽然现实情况比他演习中热闹太多倍，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制定解决计划。
“别怕，总有这么一天，我们能过去的。”
陆时祈的态度太过轻描淡写，这种情况下，沈慢慢实在有些受不了，终于暴露内心真实的慌张。
“……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你说怎么办嘛，我们怎么过去？”
太快了。
主要真是太快了。
他们交往的时间本就不长，都没来得及给父母提前打些预防针。
又是这么刺激的暴露方式，闹了个人尽皆知。
本来父母要有百分之五十的答应概率，现在都得降至百分之二十了。
“我觉得你该先穿好衣服。”
“……”
沈慢慢披着毯子出来找手机，看到这样的消息，连外卖都想不起来点，哪里还会记得穿衣服。
被陆时祈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模样有多荒唐，赶紧去找衣服套上。
随后陆时祈找到昨晚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水果花，捡了几颗山竹，剥开后挑出果肉，特意装到了盘子里，再递给沈慢慢。
“然后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
可惜沈慢慢没有一点胃口，失魂落魄地接过盘子后，一口没动。
所有感受只剩惊吓，哪里还会觉得饿。
他叹了声气：“……我现在不想吃。”
陆时祈也没勉强：“那就给父母回个电话吧。”
沈慢慢瞪大眼睛看向陆时祈。
他本能反应是逃避，能多挨一分钟都好，没想到陆时祈却推着他勇往直前，竟还要他主动联系父母。
陆时祈直说：“连电话都不敢打，还怎么跟他们面对面？”
“你之前不是说过，要保护我吗？”
“……”
自己信誓旦旦的模样杀回记忆，被惊慌失措压制的勇气也回笼几分。
是啊，他承诺过要保护陆时祈。
现在这一时刻真到来了，难道他要怯场，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给叔叔阿姨回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就回去，有什么话等见面了再说。”
结果连通话步骤都是陆时祈教给他。
“别怕，你开免提跟他们说，要有哪里不对，就换我来说。”
在陆时祈可靠的支持下，沈慢慢才鼓起勇气，给父母回拨了电话。
这种时候他们肯定待在一起，所以打给谁都一样。
未接来电第一个是忻艺，沈慢慢顺手打回去，接通后，先响起了沈厉川的声音。
“慢慢，你终于联系我们了。”
接着才是忻艺的声音。
“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着急吗？”
愧疚感顿时将沈慢慢击垮。
在父母担忧着急的时刻，他却还在跟陆时祈睡觉，实在太不像话了。
脱口而出的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
“好了，道歉的话暂时不用多说，你先回家吧。”
陆时祈为沈慢慢准备的台词就被这么抢先。
“我们派了司机过去接你，但那边非业主不得进，司机还在小区门口。”
“你先回来，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好。”
沈慢慢也无其他话可说，顿了顿后，只有应好。
其实这通电话没想象中艰难，至少沈厉川跟忻艺的语气听上去还好，没有一接电话就为这件事暴躁上火。
但沈慢慢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父母越是冷静，他心中的愧疚感越是翻天覆地。
等沈慢慢给沈家打完电话，陆时祈也给陆泓景回了电话。
“爸爸。”
清楚自己犯了错，陆时祈很识相，接通后先乖乖叫人，还是平时罕见的老实语气。
“终于有空回我电话了？”
陆泓景的语气也还行，听得出压着愤怒，可好歹没有上来就一通乱骂。
“外面已经为你们的事情翻天了，别告诉我你现在才起床？”
凌玥也在边上，语气严肃：“时祈，这件事闹得太不像话了。”
陆时祈应道：“我知道，见面后我会仔细跟你们交代。”
“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刚到首都，正在去沈家的路上。”陆泓景顿了顿，“臭小子，你这回让我在沈厉川那里颜面尽失，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
陆时祈：。
这话莫名有点戳陆时祈笑点。
大概在陆泓景眼里，自己跟沈慢慢在一起这件事，还没他跟沈厉川之间的较劲输赢重要。
但陆时祈不敢笑。
他要敢笑一下，那么事态严重程度将重新排序，他的危险度就升高了。
陆时祈很老实地说道：“我们现在也准备回沈家……爸，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帮助？你让我们怎么帮助你？我都已经在沈厉川面前无地自容了！”
“时祈，这事可不是小打小闹，你以为我们反应过来了吗？”
陆时祈计较着父母的用词，至少没出现什么“大逆不道、不孝子”之类词语。
这说明他们更多也是震惊，并不一定会反对。
陆时祈便道：“爸，妈，很抱歉隐瞒了你们，害你们这回也如此被动，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但你们仔细想想，除了我，慢慢跟谁在一起，能让你们这么放心呢？”
“……”
“……”
“我也一样，除了慢慢，跟谁在一起能这么圆满？你们都不会跟儿媳妇有任何矛盾了。”
“……”
“……”
“最重要的是，慢慢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
“……”
陆时祈循序渐进，最后一句堪称王炸，把陆泓景跟凌玥炸了个安静沉默。
沉默半天想反驳，愣是没找到能反驳的话。
因为陆时祈确实太对太有道理了。
“你们冷静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将来慢慢在首都成家，或者找了其他城市的对象，就算逢年过节，你们都很难再见到他了。”
说他跟沈慢慢之间有多情深义重，效果都不如从父母的实际利益出发。
“你这小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能被你说服了吗——你真是，你这，我——”
“好了好了，再给我们点时间想想，先不说了……你们也赶紧过去吧，到沈家见面了再说。”
陆时祈知道自己这些话有效了。
哪怕父母迟早看穿他的意图，至少此刻成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跟双方父母打完电话，陆时祈跟沈慢慢也准备前往沈家。
这会儿小区门口已经有狗仔蹲守。
幸亏小区安保好，外人进不来，否则他们连楼都下不了。
陆时祈放行了沈家的司机，他们在地下停车场上车。
因为从未公开过沈慢慢跟沈家的关系，回去这一路很顺利。
顺利到都叫人产生错觉，好像这还是很平常的一天，网络上的翻天覆地只是昨晚没醒的噩梦。
等他们终于到达沈家时，陆泓景跟凌玥已经先一步到了。
双方家长面对面坐在大厅，气氛寂静严肃凝重，见到他们进来，谁都没有动作，也没说话。
中间的位置像是专门为他们留的审问位。
沈慢慢必须承认，自己大概是保护不了陆时祈了。
因为感受到这样的氛围后，他连往前的步伐都不敢轻易挪动，满脑子都是躲避逃跑。
即便有陆时祈护着，每步也走得心惊胆战，最后要不是陆时祈牵着拉着，他都不敢坐下。
没有大吵大闹，没有质问怒骂。
只有死一般寂静的沉默。
可也是这种无法判断愤怒与否，不能表情传递彼此的情绪，只能压抑内耗的感觉最难受。
沈慢慢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任何一边家长，他低头捏着指甲盖，脑子里是大片的雪花屏。
“你先吃一点。”
直到身旁的陆时祈递了块雪花酥过来。
沈慢慢呆愣地抬起头，不敢置信这种情况下，陆时祈还能保持他那一身超绝松弛感。
“先吃一口吧，你什么都没吃，当心低血糖。”
谁叫他们面前就是茶几，上面摆放着各种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水果。
陆时祈总不能当场给沈慢慢削个苹果，只好摸块雪花酥了。
“……”
沈慢慢呆呆接过，因为大脑太过空白，此刻就像台只能听取指令的小机器人，陆时祈让他吃一口，他就这么将雪花酥放进了嘴里。
然后陆时祈又摸了个纸皮核桃。
咔哒——
捏爆外壳的声音在此刻的寂静中略显刺耳，但陆时祈镇定地挑出核桃仁，放到了沈慢慢手里。
“吃核桃，补脑。”
“……”
这话多少有点内涵沈慢慢现在的状态，可也不怪陆时祈内涵，因为沈慢慢听完，给的反应是一句：“……你也吃。”
陆时祈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真拿过其中一块核桃仁，塞进了嘴里。
而见他们竟这么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两边大人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率先开口的是沈厉川。
发生这种事，他心里最憋屈。
想到昨天自己亲手将沈慢慢交给陆时祈，还让他们不用着急回来——他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俩耳光。
沈厉川凌厉的眼神直射陆时祈，很想刻薄地说一句，你还有心思吃东西？
但看到自家儿子也在吃，又不得不作罢。
最后是沉重的一句：“事情变成这样，你们自己是什么打算？”
沈慢慢眨眨眼，仍还低着头，没敢抬起来，心里当然也没任何打算。
却听陆时祈自信镇定地回道：“先订婚吧，等慢慢大学毕业了再结婚。”
“……”
“…………”
太炸裂的回答。
加上沈慢慢，场面陷入短暂的三方沉默。
反应过来后，沈厉川怒道：“荒唐！这就是你对这件事的态度？！”
陆泓景跟凌玥都惊了。
即便内心想要偏向陆时祈，可陆时祈这么一句出口，他们也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陆时祈不卑不亢，继续语出惊人：“隐瞒是不对，但这算不上什么错事。”
“你还觉得你们没错？”
沈厉川觉得这态度实在有几分无耻，内心已经无差别扫射到陆泓景。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们是兄弟啊！慢慢他是你弟弟啊！你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两家大人最过不去的点便在这。
在他们眼里，陆时祈跟沈慢慢从小一起长大，跟亲生兄弟已经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他们怎么能在一起？
简直有违伦理道德！
“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从小就很清楚这点。”
陆时祈道：“非要说是兄弟的话，我觉得慢慢更像我的童养媳。”
第214章 第 214 章
童养媳。
这三个字出口, 别说沈厉川跟忻艺目瞪口呆，陆泓景跟凌玥震惊皱眉，连沈慢慢都想把陆时祈捶一顿。
要不是记着自己得跟陆时祈统一战线, 沈慢慢当场就要动手了。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旧社会用词？
他竟然敢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就说出来, 他是疯了吗？
是嫌他们还不够生气吗？
沈厉川反应过来后，当场就要怒拍桌子。
奈何面前没有桌子，只有茶几，身体还得往前靠靠才能拍到。
于是在他往前的间隙里，陆时祈见缝插针，快了一秒说：“叔叔阿姨，你们别生气，我只是举个例子。”
“我就是想说明, 感觉这种东西是很主观的，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但事实就是我跟慢慢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只是在一起生活十年罢了，仅此而已。”
罢了，仅此而已。
这六个字加起来的杀伤力也不低，没比童养媳好到哪去，甚至还有点更过分。
沈厉川真的很想骂他，却也知道自己骂不过——陆时祈的反应能力太强了，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对现在的情况早有准备。
沈厉川只能怒火转移, 全部迁怒到陆泓景身上。
“你自己看看,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甚至没用“你们”，只单单一个“你”, 可以说是非常针对陆泓景了。
陆泓景的脸色也是异彩纷呈，这辈子就没在沈厉川面前如此弱势过。
憋了半天, 陆泓景憋出的回应是一句：“……你也知道的，他不是我们能随便教的。”
又很不甘心如此弱势。
虽然语气音调没什么变化，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力气人。
“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教育办法，这儿子正好送你了。”
“……你！！”
无疑一盆火上浇油，沈厉川更气了。
凌玥连忙拉了拉陆泓景：“……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这叫什么话？”
就在讨论这些事情，他还敢这么说，算什么意思？
忻艺也连忙劝说沈厉川：“……好了算了，你冷静些，先别动气。”
但沈厉川还是怒气冲天。
仿佛沈慢慢跟陆时祈的事都没陆泓景的态度如此令人生气。
这家伙实在太过分了。
沈厉川很不客气：“行了，你们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看到你们我就冒火。”
“赶紧走赶紧走，全部都给我消失！”
陆时祈又细细琢磨了下用词。
这种时刻的怒气与不理智程度基本成正比，如果会有伤人刺耳的话，大概都是在这种时候冒出来。
沈厉川看上去反应激烈，但从见面到现在，没有任何一词明确表达反对态度。
没说这件事“是妄想”，都没说“不可能”。
那么足以说明，沈厉川潜意识里反对的意图并不是那么强烈。
至少这事还不到让他失去理智的程度。
用四个字简单概括，尚还有戏。
要被赶的是他们，但着急的是沈慢慢。
看沈厉川这么生气，很凶很认真的模样，他生怕陆时祈他们真走了，又不敢说出口，满眼里紧张不安。
沈厉川一眼瞥见，恨不得没瞥见，很无奈地闭了闭眼。
早该发现的。
其实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到不正常，但凡有陆时祈在的地方，沈慢慢的眼神总是跟着他走。
瞧瞧他现在这模样，自己才说一句重话，这家人连步子都没挪动，沈慢慢的眼睛就像长在陆时祈身上，恨不得跟他一起走似的。
这还叫人说什么？
忻艺忙着安抚沈厉川，便没顾上沈慢慢这些表情变化。
“好了，你消消气吧……这样怎么解决问题？大家都心平气和些，冷静点好好谈。”
沈慢慢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如果他只沉默地傻坐着，跟个小机器人一样，那么陆家人很快要被沈厉川装垃圾桶丢出去了。
纵使不能像承诺的那样好好保护陆时祈，可他至少也该有所行动，出尽自己能出的力。
心里这么想着，沈慢慢鼓起勇气，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然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因为起太猛而眼前发黑。
他饿太久了。
刚才那么小小一块雪花酥根本不够。
“慢慢——”
虽不至于真低血糖晕过去，但沈慢慢踉跄了两步，膝盖磕在茶几尖角上，直接一软。
很疼，还差点跪倒。
还好陆时祈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不然他接下去的动作就是对着双方家长行大礼了。
“慢慢！”
“……慢慢！”
可他差点摔倒，还没真的摔呢，双方家长都这么担心地围上来。
沈慢慢被扶着重新坐下后，对上家长们担心关怀的眼神，心里只更加愧疚，更加无法开口了。
偏偏陆时祈还问他：“你刚起来做什么？”
“……”
有那么个瞬间，沈慢慢怀疑他是故意的，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非常怀疑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陆时祈又说：“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你饿太久了，我有点担心。”
“……”
再来一句，沈慢慢是真心羡慕陆时祈的超绝松弛感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惦记着自己没吃东西，倒是真心关怀。
大概在他心里，确实是自己没吃饭这件事更重要吧。
不过有陆时祈说这些分散注意力，沈慢慢便也觉得其他种种感觉降低了些。
很想回答都这样了，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可又是他刚吃完陆时祈递过来的雪花酥，这么回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叔叔阿姨，先拿点东西给慢慢吃吧，他昨晚吃得就很少，到现在只吃了刚才那口雪花酥跟核桃仁。”
陆时祈态度真诚。
忻艺对此无语，沈厉川差点听笑。
沉默两秒后，忻艺道：“我让厨房去准备点吃的。”
沈厉川没忍住讽刺：“你不是很能照顾慢慢吗，倒舍得让他饿这么久？”
“……”
尴尬的又是沈慢慢。
回想起挨饿的原因，他满脸羞愧，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也好在面对这个问题，陆时祈没再犟嘴，而是老实承认：“这点是我没照顾好慢慢，抱歉。”
“……”
气氛凝重而沉闷。
沈厉川单方面喷发怒火，陆泓景跟凌玥不敢言，言也言不好。
陆时祈超绝松弛感，要不让沈厉川的怒火像打在棉花上，要不就是说点什么让沈厉川更生气。
陆大少爷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沈慢慢又明显站他那边。
所以这场对话注定没有结局。
因为沈慢慢看似没有存在感，实则已经主导了最后的结果。
怒火还未全部回收，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惫感便已经侵袭而来，沈厉川从未觉得如此心累。
“我们想跟慢慢单独谈谈。”他说，“你们先回避一下吧，给我们家一些私人交流的空间。”
“……”
至少不再是要将他们赶出去。
沈厉川听上去冷静多了，提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他们只能回避，避到了屋外。
陆泓景跟凌玥也终于有机会提问陆时祈了。
陆泓景已经很久不抽烟，但这回面对沈厉川让他心理压力过大，走到外面就先点了一支。
躲得很远抽完后，散了散味道，才敢回到凌玥身边。
随后望着眼前从小聪慧独立，几乎不让他们操心的长子，惆怅问道：“……你跟慢慢，你们这事多久了？”
“这回要没有暴露出来，你们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凌玥也道：“时祈，在你回答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必须先问清楚。”
“慢慢是自愿跟你在一起的吗？”
“你没有强迫他吧？也没有诱惑或者威胁他吧？”
“……”
面对沈厉川的怒火，陆时祈全程镇定自若，反而是亲生父母的提问，让他差点两眼一黑。
“妈，你这是什么问题？”
凌玥直说：“这个问题很重要，我怎么都得问清楚了才行啊。”
“……”
但亲生父母都是这样的反应，更不用说沈厉川跟忻艺了。
在他们眼前，大概沈慢慢永远是个迟钝不懂开窍的乖宝宝，自己则是引诱他犯错堕落的大魔王吧。
“你别逃避这个问题，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陆时祈无奈，伸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但还是有点巧妙地躲避重点。
“如果慢慢不是真心跟我在一起，这场关系全部源于我强迫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出门就被车装死，行吗？”
凌玥又急了：“哎呀你这孩子，说这些话也不嫌晦气，呸呸呸。”
自然也就忽略了陆时祈的一些文字小把戏。
“没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也还没太久。”
陆时祈的态度理所当然，当场胡诌：“本来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再说。”
陆泓景挑眉：“……怎么，嫌过年不够热闹，非要等到过年这么刺激我们？”
“那倒不是。”
陆时祈道：“我想的是，到过年的时候，慢慢却在首都回不去，等你们低落难过的时候，我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
“……”
“……胡说，过年怎么会不回去！慢慢跟你说了他不回去？！”
陆时祈平静道：“还需要慢慢说吗？”
“他的亲生父母在这里，他的大学在这里，以后留在这里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这次放假他不就没回去吗，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意识到了。”
“那是因为慢慢生病了！”
“如果这里没有他的亲生父母，他会因为生病不回去吗？”
陆时祈一语戳破了真相。
“其实你们心里很清楚，以后慢慢回去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正中父母痛点。
何止是痛，简直太痛。
凌玥缓了好一会儿，可算反应过来：“但这也不是你能跟慢慢在一起的理由啊……是，我们当然希望慢慢能留在我们身边，可我们绝对不是想用这种方式留下他啊。”
陆时祈坦白得可怕，直接承认：“这是我想获得你们支持的理由。”
“……”
“……”
凌玥闭了闭眼，叹气道：“……可是慢慢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知道吗？”
“你们现在这样……这不是能草率决定的事情。”
“我不草率，我很认真。”
“……可是你们都还年轻，你们才二十岁，人生很漫长的，未来充满各种不确定性。”
“那你们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这么年轻就找到了人生正确的另一半。”
“……”
凌玥按了按额头，头一次觉得跟陆时祈无法沟通。
陆泓景接上：“时祈，不是爸妈想要拆散你们，或者故意诅咒你们……可你们之间的关系太特殊了，你有想过将来，万一你们走不到最后呢，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陆时祈肯定回道：“不会有这么一天。”
“……你就这么确定？”
“我确定。”
陆时祈直视着父母：“爸，妈，你们最该相信我。”
“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如果没有百分百的决心，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
沈家大厅内。
陆家三口识相地避去了外面，但里面的气氛还是发闷。
沈慢慢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头捏着自己的大拇指盖，不敢言语。
忻艺坐到了他的身旁，却未说话。
沈厉川则是站着来回踱步，时不时叹声气，或者拍拍自己的脑门。
保姆端上了厨房新鲜做的酒酿芝麻汤圆，见这边的气氛沉默，放下东西立刻跑了，一秒没敢多待。
忻艺端过汤圆，先开了口：“慢慢，你先吃两口吧，别饿坏肚子了。”
沈慢慢哪里敢吃。
“……我，我等会儿，再吃吧，没关系的，我不饿。”
但相比他本人的发言，沈厉川跟忻艺都更相信陆时祈说过的话。
只是想起他们昨晚可能做过的事，父母各有各的心梗，实在不愿多提什么。
忻艺叹了声气，冲沈厉川道：“好了，你能不能坐下，先别走了……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眼睛都要晕了。”
“你安静些坐下，好歹让慢慢吃两口东西，有什么话也等吃完了再说。”
沈厉川看上去很想叹气。
但看了眼沈慢慢内疚自责的模样，终究更多是心疼。
最后一言未发，沉默地坐下了。
“……好了慢慢，你先吃点东西，有什话等你吃完了再说。”
忻艺道：“爸爸妈妈现在也冷静了，比起你跟时祈的事，我们更担心你的身体，更不想让你挨饿，知道吗？”
“……”
忻艺这么说了，沈慢慢才敢接过碗，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没吃到东西的时候，惊吓盖过了一切情绪，再饥饿的食欲都被压制。
但吃过一颗雪花酥后，食欲全部反扑而来，此刻吃到热气腾腾的汤圆，软糯外皮裹着浓郁醇香的猪油芝麻，沈慢慢根本无法抗拒。
有时他也对自己的食欲感到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吃了。
但身体很诚实地告诉他：不能。
最后沈慢慢吃了个饱，汤圆全部吃光，还将甜甜的汤水都喝干净了。
看着空空的碗底，他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显得他很没心没肺，即便大难临头，胃口还是这么好。
可父母眼里更多是心疼。
他们知道沈慢慢肯定是饿坏了，又是受惊又是挨饿，哪能忍心让他这样。
“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碗？”
沈慢慢摇摇头：“……够了够了，我吃饱了。”
“会不会太甜了，妈妈给你拿点饼干好不好？”
沈慢慢想回答不用了，但嘴巴不听他的：“……好。”
饼干也是家里厨师烤的。
是香香酥脆的牛肉馅饼干，沈慢慢非常爱吃。
忻艺拿了一小盘过来。
沈慢慢根本做不到不吃，接过后就像小型啮齿动物，咔嚓咔嚓啃起来。
啃完饼干，沈慢慢是真吃饱了。
浑身有了力气，大脑里也有了思考的画面，不再是空白茫然的雪花屏。
那么谈话也能正式开始了。
沈厉川憋了太久，反而像把脾气都憋没了，面对沈慢慢，他开口冷静又平缓。
“慢慢，你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吗？”
还好陆时祈不在现场，否则必定二次心梗。
沈慢慢也愣了愣，没想到这是沈厉川对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脑海内瞬间闪回最初陆时祈逼迫自己答应的画面。
能说吗？
当然不能说。
沈慢慢眨眨眼，开始胡说八道：“……是我，我先告白，想让他跟我在一起的。”
沈厉川跟忻艺不是很信，眼神充满怀疑。
“……是真的！”
沈慢慢加重强调，连陆时祈都没听过这些话，但他就是做到了在父母面前胡说八道。
“……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他！是我主动要跟他在一起的！他是被我磨得没办法了，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
“……”
“……”
沈厉川跟忻艺就更不相信了。
这是沈慢慢能做出来的事？
但真也好，假也罢。
沈慢慢能这么说，起码很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打从心底想要维护陆时祈。
他是真心跟陆时祈在一起的。
忻艺叹了声气：“可是慢慢，你们之间的关系特殊，你们又还这么年轻……”
后半句即便没能明说，也能猜出来：将来要是分开了，你们该怎么办呢？
沈厉川也道：“慢慢，你说你喜欢他，但你对他不一定是真的喜欢。”
“你们一起长大，他确实很厉害，爸爸承认这点……可就是这点，会让你对他产生特别的滤镜，会混淆你对他的感情判断。”
“也许你对他并不是爱情的喜欢，而是亲情或者友情的喜欢呢？”
“……”
忻艺接上：“是啊，或者只是青春期的崇拜跟略有点别样的心动，不是真就能这么作数的。”
“……”
“一辈子很长的，你现在被短暂的热烈冲昏了头脑，所以想不到其他，可等到这份热烈褪去呢？”
“……”
“慢慢，及时止损吧，爸爸妈妈不想看到你受伤。”
“……”
沈厉川跟忻艺一人一句，情真意切，字字诚恳，表达着对他的关心，以及对这段恋情的并不看好。
但很奇怪。
原本沈慢慢为隐瞒他们感到愧疚自愧，也觉得自己很不像话。
可听到他们这么说后，内心反而异样坚定起来，从未像这一刻清晰确认自己对陆时祈的感情。
“慢慢？”
沈慢慢眨眨眼，突然小声地说：“小的时候，还在裴家生活的时候，我经常吃不饱……”
“嗯？”
父母知道他小时候在裴家的生活艰难，但很多都是听陆泓景跟凌玥说的，沈慢慢自己说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吃不到太多东西，我经常很饿……他们却说我吃的多，指责我偷吃，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饥饿是有羞耻感的……”
“……”
沈厉川跟忻艺静静听着他说。
对于这段过往，他们总是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不知道难受，知道了又心疼。
“是到了陆家后，我才能常常吃饱了……是哥哥告诉我，饿的时候就要吃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我可以吃东西，可以吃夜宵，也可以偷偷吃东西……”
“其实刚开始我不喜欢他，我很怕他，因为他很凶，脾气很不好……可是我怕黑，他陪我睡，还会给我讲故事……”
“保姆欺负我，大人不在，他很生气，他就带着我离家出走，去爷爷奶奶家住。”
“裴家亲戚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很害怕，也是他带着我逃走……那天他带我去吃了炸鸡跟蛋糕，我现在都记得。”
“但是我们突然不见，其实大人都快找疯了。”
说到这里，沈慢慢突然笑了一下。
可嘴角上扬的时候，皮肤有股微微温凉的湿意，他才知道眼泪已经不知不觉落下来。
“裴家的小孩欺负我，说我的照片是假的……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我不相信，我只相信哥哥，我就要回去找他……我一个人走山路，穿过树林，走了好几公里，天都黑了，很黑很可怕……”
“我听到哥哥喊我名字，我以为是我走到了，结果是他来找我了……他那么坏脾气的一个人，明明知道是假的，却一直没有戳穿，为我保守着这个秘密……”
“慢慢……”
“他出国留学，拿了三个学位，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才，理所当然这么厉害……其实他的学业也很繁重，早上五点多就起来，晚上十二点多才睡，还时不时熬通宵……可不管怎么累，他都会天天陪我视频，我问他累不累，他总说他不累。”
“我刚回到这边的时候很不适应，我什么都没说，他就能猜到，他就能坐直升飞机来找我。”
“这次他过来，也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想他，我太久没见到他，他就直接来看我了……”
“也许我对他是有滤镜，但他可以，他有这个能力，让我把滤镜保持一辈子的……就算没有，就算最坏的可能性发生，那我也认了。”
沈慢慢看向父母，语气软和，眼眶通红，却很坚定地说：“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生活很好，做什么都能成功，面对什么都不会害怕……不是他不离开我，是我离不开他……”
可听完这些，沈厉川跟忻艺心里只是难受极了。
他们并不能知晓陆时祈的想法，但沈慢慢对陆时祈的感情已经深刻到无需质疑的程度。
已经来不及了。
根本没有及时止损的可能了。
就算现在让他们分开，也已经连皮带筋，是扯着血肉的疼痛了。
“……慢慢，你就真这么喜欢他？”
沈慢慢点了点头，是面对陆时祈都未有过的坦诚。
“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第215章 第 215 章
那天陆家三口没能在沈家蹭到晚饭。
回避了几小时后, 还是没逃脱被沈厉川驱逐的命运。
而之后那两天，沈慢慢没跟陆时祈见面。
他待在家里，请了病假, 也没去学校上课。
网上那些风波已经压下去了。
其实到第二天, 讨论度就已经大幅度降低，到第三天，新帖更是寥寥无几。
但要在现实见到真人，难免还是会有好奇的讨论打量，怕影响到沈慢慢，沈厉川跟忻艺也不愿让他去学校，决定暂避几天。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沈慢慢真的生病了。
那天跟父母说完话, 在陆家几人离开之后，沈慢慢看似平静，好像没事了，一副已经能够好好思考的模样。
结果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可能是背负这个秘密太久，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为此承受着过多的心理压力。
等到终于能够放下，前后情绪落差过大，身体无法接受这样太过突然的变化。
加上秘密暴露的方式冲击太大，那一整天还没好好吃东西，而前一晚又遭受远超身体符合的劳累。
总之种种情况相加，沈慢慢就这么倒下了。
倒得还挺严重。
本人直接失去意识, 第二天早上才被家长发现。
体温直飚四十, 入秋变凉的时节，他却烧得浑身是汗, 被子都湿了一大块。
还一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差点吓坏父母。
就这么烧了两天, 跑了两天医院，人烧瘦一圈，到第三天傍晚才渐渐有所好转。
沈慢慢陷在昏睡中，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又梦到了小时候。
其实他很久没有回想小时候，也没在梦里回顾小时候了。
但可能是坦白那天向父母说起了小时候，所以导致了过往再度入梦。
梦里又是那条窄窄黑黑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小小年幼的自己。
他也变成了曾经的模样。
而场景看似是曾经真实存在的过往重现，可梦里的他一动作起来，周围一切就开始变得扭曲不平，轻重高低摇摆不定，好像爱丽丝游历奇境。
地是软的，脚踩下去会塌陷。
墙也是软的，靠上去会将他吞噬。
可什么都不动不靠的话，他又会像个气球一样飘起来。
渐渐地，周遭所有物件也开始漂浮，全部东倒西歪，一样样从他面前飘过，他试图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很害怕，也很紧张，心跳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额头跟掌心全是汗。
被绝望包围。
而最绝望的，是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开口呼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成了哑巴，不会说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当成年的灵魂意识被囚禁在这个小小的躯体内，又被放置在这样毫无逻辑的诡梦之中，沈慢慢毫无办法。
但巷子前方突然出现一点耀眼的光亮，沈慢慢费力睁着眼睛去看，才看清是同样年幼的陆时祈朝他跑来。
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陆时祈的形态也不断发生着变化。
等到他面前后，陆时祈已经变成了现实二十岁的模样。
跟现实一样冷静沉稳，成熟可靠。
“慢慢，跟我走。”
梦里的他这么说着，将手伸到沈慢慢面前。
“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沈慢慢见着自己伸出手，竟也变回了现实的模样。
放在陆时祈掌心的，同样是只大手。
但不管环境如何变化，他对陆时祈的信赖超越现实梦境，坚定不变。
沈慢慢抓住陆时祈的手后，顺着就扑进他怀里，嘶哑的嗓音发出在梦境之中的第一道声响：“……哥哥！”
奇怪的是，陆时祈说好带他出去，可接住他后就像定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而陆时祈的拥抱越来越紧，到最后几乎变成让他透不出气的桎梏，将他整个人紧紧勒住。
“我们出不去了。”梦里的陆时祈说，“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吧。”
“……”
两面墙壁开始往中间不断挤压，地板跟天空也开始上下合并。
梦境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变成了试图将他们囚禁的牢笼。
沈慢慢觉得很难受。
他浑身都热，不断冒汗，透不出气，感觉快要窒息。
可他不想逃。
一个人的时候无助害怕，但靠在陆时祈怀里，他愿意就这么被吞噬。
“……好。”
他听到自己艰难地挤出回答，在陆时祈怀里闭上眼睛，任由世界陷入无限黑暗。
嘀嗒——
咔——
啾啾啾——
直到寂静漆黑的世界被微弱古怪的声响打破，从正中间裂开涣散的光亮。
随后光线开始逐渐放大，世界的声响越来越重。
被压制的呼吸突然得以大口喘息，心肺注入流通的氧气。
沈慢慢猛地睁开眼睛——
是昏暗的夜晚，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意识还不是那么清楚，很困。
视线也模模糊糊，只看到有个人影在床边的不远处晃来晃去。
“哥哥，哥哥……”
梦境的幻象感没全部散去，被沈慢慢带入了现实，他下意识以为这人就是陆时祈，呼喊出声。
高大挺拔的轮廓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凑近，在床边俯下身：“醒了？”
不是陆时祈的声音。
沈慢慢费力睁着烧到困倦疲惫的双眼，这才看清，眼前的是沈雾深。
沈慢慢沉默了。
因为他太累了，发现不是陆时祈后，就有些懒得再发出声音。
“哥哥来了。”沈雾深说，“等的是我这个哥哥吗？”
“……”
“你好像有些失望，看来不是在等我了。”
“……”
沈雾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还在发烧，自己有感觉吗？”
沈慢慢很轻很轻地摇了摇脑袋。
他当然不知道。
但此刻一摇就有点感觉了，脑子里好像有豆腐在晃。
“烧好几天了，赶紧好起来吧，不然都要烧笨了。”
真相爆炸的时候，沈雾深坚守在岗位上加班，不仅错过了家里的场面，连互联网的热闹都没赶上，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家。
“前几天没能赶上你们坦白的画面，真是很可惜，现场一定很刺激吧？”
“……”
听着完全是看戏的心态。
所以沈慢慢跟陆时祈绝对不会相信，沈雾深是帮着他们劝了父母的。
至少他们这对该获得幸福。
“醒了就好，你喊的哥哥也来了。”沈雾深轻笑着，“那我这个碍事的哥哥就让位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顺着沈雾深离开的方向，沈慢慢看到了正进来的陆时祈。
眼眸里立刻多了几分清明。
梦里出现的人，梦醒就能见到。
前几天陆时祈回避后，沈慢慢没能再跟他好好说话，此刻想说的话太多了。
即便还是很困很累，仿佛这一秒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但沈慢慢强撑起了精神，又开口喊了声：“……哥哥。”
显然没注意到，跟在陆时祈身后进来的，还有双方父母。
只是人数太多，他们跟陆时祈保持了距离，沈慢慢的视区错过他们后，就再也没有装进去。
陆时祈走到沈慢慢床边，同沈雾深一样，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是烫手。
可沈慢慢冲着他傻笑，明明肉眼可见的疲惫，却努力撑起精神，要跟他说话的模样。
陆时祈泛起丝丝心疼。
“烧成这样还笑，是不是烧傻了？”
果真是烧傻了。
被陆时祈这么说都不生气，还是傻笑，哑着声音缓慢说道：“……哥哥，我梦到你了。”
陆时祈就更心疼了，不远处家长的视线正往他后背扫射，但他还是牵起沈慢慢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
“嗯？梦到我在做什么？”
“……我忘了，好像不是太好的梦，但是梦到了你，我还是挺开心的。”
“……”
听他说完这句，陆时祈就确信他没注意到父母也在房间。
否则按照沈慢慢的性格，绝对不会说这些话。
“果然烧傻了。”陆时祈假意叹气，“这下变成烧烤小笨猪了。”
“……”
沈慢慢呼吸急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驳，可身体的疲惫提醒着他，现在不是跟陆时祈斗嘴的时候。
他应该抓紧时间，询问交代那些更重要的话。
“爸爸妈妈生气吗？”他问，“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话……他们有生我的气吗？”
陆时祈明白他指的是陆泓景跟凌玥，而不远处的夫妻俩听到沈慢慢这么问，心脏顿时也一阵纠疼。
“他们没跟你生气。”陆时祈多少有点故意，“他们开始是有点生气，但后来就不气了。”
“也不是生气我们在一起，而是生气我们隐瞒，没有告诉他们。”
“他们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沈厉川跟忻艺立刻看向这对夫妻。
陆泓景跟凌玥连忙望天望地，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沈慢慢笑了笑：“太好了……”
“但是我爸爸妈妈，还有点生气，他们想让我放弃你……”
陆泓景跟凌玥立刻反过来对他们进行无声的指指点点。
不过大人也反应过来，沈慢慢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就在旁边。
此刻他跟陆时祈说的，都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
“虽然说了，要保护你，我没有做到……我好像做不到，对不起，我胆子太小了，你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吧……”
“……”
对不起令人心疼，但最后一句又叫人沉默。
能将这两句话放一起说出来的人，也就此刻烧得有些迷糊的沈慢慢了吧。
“之前，好像是很久之前，我问过他们，如果哪天犯了错，能不能原谅我……他们答应我了……本来我想，用在这里的，可是我没有勇气用在这里……”
“嗯？”
“对不起，如果用在这里……好像有种为了你，我就要放弃他们的感觉……我不能这么对他们……”
说完这句，沈慢慢闭了闭眼睛，安静了好几秒。
陆时祈以为他就要这么睡过去的时候，沈慢慢又猛地睁开眼睛，继续说下去。
“我不能为了你，放弃他们，对不起……但是我也，不会放弃你，因为，因为……”
说着说着又闭上眼睛，一副根本撑不下去的模样。
但几秒后再次醒来：“哥哥，我梦到你了……”
陆时祈柔声道：“你先睡吧，等睡醒了我们再说。”
沈慢慢的眼睛睁大了点：“我不困，我还没跟你说完呢，我梦到你了。”
“……”
“你能不能，暂时别来我梦里，很打扰我说话。”
陆时祈无奈：“……好吧，对不起，我暂时不去了。”
沈慢慢有点满意，停顿片刻后，再说：“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那天我就这么告诉爸爸妈妈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的……”
“我不觉得我们年纪小，何况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人生没几个，十多年的，其实很快的，对不对……”
“对。”
“所以我告诉他们，我不会放弃你，我觉得我很勇敢，我说出来了……”
应该感到欣慰或高兴吧，可陆时祈却觉得心脏像有密密麻麻小针在扎。
酸胀刺痛到几乎让他说不出话。
陆时祈扣着沈慢慢无力的手掌，不愿松开，压着声音：“嗯，你很勇敢，不愧是超级勇敢的慢慢。”
陆时祈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沈慢慢已经闭上眼睛，可两边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
“哥哥，有一句话，我还没跟你说呢，我得告诉你……”
“什么话，你说吧。”陆时祈道，“我听着。”
虽然闭着眼，声音沙哑而疲惫，可说起这句话时，沈慢慢的音调是轻快的。
“哥哥，我好喜欢你啊……是那种，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他说：“哥哥，谢谢你也喜欢我……”
“……”
说完这句，沈慢慢彻底失去所有力气，重新陷入沉重冗长的睡眠。
再睡这一觉，他睡得无比安心踏实。
没做噩梦，甚至都没做梦。
等到睡醒睁眼，时间是第二天早上。
沈慢慢的烧退了，浑身舒服了。
饥饿感跟胃口也回来了，特别想吃甜的东西。
呼噜呼噜吸完一碗红糖鸡蛋面后，也迎来了人生中特大喜讯。
父母经过几天思考，决定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了。
虽然坚决反对陆时祈上来就是订婚的提议，但表示可以接受这件事，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陆泓景跟凌玥的接受很快。
在跟陆时祈反复沟通后，他们自然选择相信陆时祈。
尤其被陆时祈独一无二的理由说服，更找不到理由反对。
沈厉川跟忻艺则是看到了沈慢慢对陆时祈的感情深重。
回忆他们过往这些年的相处，其实心里也清楚，他们两人之间早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介入质疑的特殊情感。
既然如此，他们愿意看在沈慢慢的面子上，给陆时祈一个机会。
也愿意为沈慢慢保驾护航，成为他的后盾，让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认定的幸福。
对此，陆泓景感慨地表示：“唉，真是没想到啊，交恶十多年，最后居然要跟你做亲家。”
“更没想到啊，养了慢慢这么多年，一心把他当儿子，结果就这么变成了儿媳妇。”
沈厉川的白眼能翻到后脑勺去。
“现在说亲家实在有些过早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一切还得看你儿子表现……不过就算表现再好，也还要等好几年呢，所以不必着急。”
“……”
“……”
事情暴露那天，两家人闹得不太愉快，于是在沈慢慢彻底好转之后，两边又相聚在沈家，算作冰释前嫌。
“哎呀，你们别吵了，我们来拍照合照吧。”
沈慢慢的心情无疑最好。
父母能答应跟他陆时祈在一起，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当时当刻就药到病除，恢复活力百倍了。
眼下强行让陆泓景跟沈厉川和好三分钟，一起微笑地拍了两家合照。
随后到处穿梭，拍了各种组合的双人照，三人照以及单人照。
他决定在沈家的玄关处，也弄一个照片墙，就像在陆家的那样。
沈厉川跟忻艺自然没有异议。
其实他们早想搞这个了，陆家的照片墙上挂着沈慢慢从小到大的人生轨迹，让他们内心很是嫉妒。
只是他们不好这么做。
一旦做了，很明显就是模仿，免不了要被陆泓景那张贱嘴打趣。
所以沈慢慢主动提出最好，家长只要负责答应就行。
吃了和好饭，拍了大合照。
看着沈慢慢在玄关处贴上照片后，那晚陆家三口被允许留下来过夜，不用再走了。
当然，陆时祈被明令禁止在沈慢慢房间过夜。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他们也不敢有异议，很老实地各睡各房间。
只是等到凌晨，两家人都睡下后，又敢偷偷出来单独见面。
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关着落地窗，只开了一阵暗暗昏黄的落地灯。
看着外面皎白的月光，萧瑟的秋夜风景，聊点实际没什么任何营养，还有点无聊的天。
沈慢慢缩在陆时祈怀里，眼眸亮晶晶的，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爸爸妈妈就这么答应了……我本来还以为要磨很久很久呢，难道是因为我病了一场，让他们很心疼？”
陆时祈觉得自己能猜到真相。
应该是沈慢慢病中无意识说的那些话打动了父母——可考虑到沈慢慢本人并不知情，陆时祈还是决定不说了。
不然要知道自己当着家长的面深情告白，他怕沈慢慢羞愧难当到满地找缝。
“不过算了，他们能答应就是好的。”
在陆时祈怀里换了个位置，沈慢慢笑着。
“今天是我感觉最幸福的一天，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了……而且爸爸他们没有吵架……嗯，争执两句不算吵架，今天他们很和平。”
陆时祈抱着他暖暖热烘烘的身体，下巴贴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应道：“嗯，今天也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沈慢慢十分怀疑地抬头：“……是吗？”
“是啊。”陆时祈面不改色地应道，“因为你最幸福，所以我最幸福。”
“……”
一听就是哄他的，沈慢慢哼哼唧唧地回了句：“哼，甜言蜜语。”
陆时祈坦然到底：“那有甜到你吗？”
“没有的话我再多学点，争取每句都能哄你高兴。”
“……”
那当然是有甜到的。
陆时祈哪里还要多学。
他做什么都信手拈来，看着高冷傲慢，其实连哄人的情话都已经得心应手。
但沈慢慢怎能承认，决定转移话题：“花言巧语不说没关系，可有件事需要你帮我记着，下次要提醒我。”
“什么事？”
“就是下次再拍大合照的时候，一定记得把丑丑也带上。”
沈慢慢说：“还是我要养的它们呢，结果每次都忘记，下次绝对不能再忘了。”
“好，我记住了。”陆时祈道，“要是你们不能一起过去的话，下次再来，我会记得把狗带上。”
沈慢慢笑：“嗯，好。”
双方父母。
兄长。
恋人。
还有他的三只小狗。
到时他所有在乎重视的家人都会在一起，重新拍照大合照。
这就是故事最幸福的结局。
—完—
【完结】
第211章 第 211 章
福祸相依。
所有担惊受怕是真的, 可从此多了个乱来的借口也是真的。
起初沈慢慢还不好意思，无法在外人面前跟陆时祈太过亲密。
但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
原来他跟陆时祈在外人面前就没不亲密过，只是现在又多了些藏不住的, 情难自禁的小动作。
坐坐大腿怎么了, 喂口小蛋糕又怎么了。
发现顾家兄弟不会多嘴，并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后，那摸摸小手，偶尔亲下小脸也没什么了。
但顾若闻就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表面如常，心里早就吐槽翻天了。
滚去开房啊！
别把有外人在场的地方当成他们的大床房啊！
但会面多数是在陆时祈的房子里进行，这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所以顾若闻更不敢说。
因为要滚也是他滚。
顾若闻只能在心里平等地鄙视每一对脑残情侣。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能没一直过下去。
时间三两天地眨眼而过，沈慢慢的暑假很快到头, 上大学的日子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临。
看似是人生中寻常不过的一步，实际所有人都清楚，以后他回这边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高中三年像是偷来的缓冲，之后他留在首都的时候毫无疑问会更长，再来这边也只有小假日跟寒暑假了。
这还只是念大学的四年。
等到大学毕业，四年之后会是怎样，谁都不好预测。
不舍的情绪盖过了陆家父母对于他们最近诸多零散反常细节的怀疑。
正式开学的时候，他们都去了首都，阵仗搞得还太大。
可再怎样也只是多陪几天, 不可能就这么住上了, 总是要回去的。
之后的事实情况也是如此。
沈慢慢到了那边后，自然就有那边的事情让他不断忙碌。
崭新的大学生活需要时间适应。
而沈慢慢适应得很一般。
长达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后, 有个放松的小长假，本来他可以抽两三天回A市待着, 结果不幸重度感冒，咳嗽鼻塞很厉害，还传染给了沈雾深。
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谁能忍心让他来回奔波？
怕传染给家长，沈慢慢也没让凌玥跟陆泓景特意过去看他。
等感冒稍微好转些，小长假也结束了，学校开始授课，沈慢慢也变得更忙，更没时间回去了。
等终于有些适应大学的节奏，偶尔能从繁忙的课业中走神，沈慢慢才后知后觉自己很久没见到陆时祈了。
季节已经完成从夏天到秋天的转换。
穿短袖都嫌热的日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结束了，早上去上课时，穿着薄薄的长袖外套都有些凉意。
他们竟快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而且住在学校，有舍友在场的时候，视频语音都不方便，沈慢慢也只能给陆时祈发发文字消息。
沈慢慢：【我觉得长大好辛苦啊PД`q】
家长询问时，沈慢慢永远坚强。
学习生活都没问题，适应完全良好，他仿佛已经成为地表最强大学生。
面对陆时祈，他才肯表达真实想法，还想用撒娇博取对方的安慰心疼。
陆时祈：【发生什么事了？】
沈慢慢：【小时候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但长大后就不行了PД`q】
长大后，先是陆时祈出国留学。
好不容易等到陆时祈回来，又是他到了另外的城市上学。
异国变成了异地。
不变的是他们之间宛如网友般坚定的关系。
陆时祈：【这是想我了？】
沈慢慢接受陆时祈的调侃，并给予真诚的回击。
沈慢慢：【怎么会不想你，我天天想你[大哭][落泪]】
沈慢慢：【难道你不是天天想我吗[咬人][生气]】
可想陆时祈看到这两句话后，会是怎样心软不舍的感受了。
但凡沈慢慢稍微主动点，陆时祈就能立即得寸进尺。
陆时祈：【当然每天想你】
陆时祈：【好想亲你】
……这个亲人狂魔！
前后态度转变也太大太快了吧。
沈慢慢：【[小猫叹气]】
沈慢慢：【上课好辛苦啊，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专业，我想去揉面团】
沈慢慢：【刷视频看到有人上课每天都是揉面团，我觉得他们好快乐】
也只敢对着陆时祈说不喜欢这个专业了。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似乎是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从小就在进行相关工作，对沈慢慢而言，这也是件能让他感受到自我价值的事。
而且每当他因自我演技不佳有些低落时，所有人都会安慰他：没事的，你已经算有天赋啦，这才哪到哪，等将来上了大学，更好更系统地学过后，自然就会有更大进步。
但真正念了这个专业后，沈慢慢才慢了很长一个大节拍地感受到——可能他真喜欢演戏给自己带来的成就价值感，只是对于枯燥的学习部分，他也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陆时祈：【专业课程太难了？还是同学舍友不好相处？】
沈慢慢：【这些其实还行，也是次要的】
沈慢慢：【最主要是我发现自己对这个专业本身并没什么热爱，我觉得我还是更想去揉面团QAQ】
陆时祈：【想换专业了？】
沈慢慢：【……那好像也有点不甘心QAQ】
为了艺考，他吃了那么多苦。
为了赶上文化课进度，又是那么拼尽全力。
也为成功被志愿录取开心过，可谁知道呢，真正开启幻想中的阶段了，他才发现自己一点不快乐。
人生真正两难的境地。
要选择继续下去，前面肯定还有更多的不开心等着。
但要是放弃，更对不起曾经那么努力的自己。
前进后退都没勇气。
陆时祈：【以后还想继续演戏吗】
沈慢慢：【那肯定还是要演的】
沈慢慢：【今年开始学校也放宽我们接戏的限制了，最近妈妈发了我一个新剧本，我还挺感兴趣的】
先前学校是不允许大一大二生接戏的，但今年放宽了要求，允许他们一年出演一部。
凌玥最近拿到几个新剧本，其中一项正好是有关儿童拐卖的主题，内容相当深刻感人。
她很有兴趣，就发给沈慢慢看了。
如果沈慢慢愿意，他们又能再次饰演母子。
沈慢慢光看这个剧本就哭了好几回，代入感实在过强。
可也是因为代入感太强，他反而有些惧怕，正在犹豫要不要接。
陆时祈：【什么剧本，我怎么不知道？】
沈慢慢：【要保密的剧本，当然不能让你知道】
陆时祈：【？】
沈慢慢：【[挺胸][嚣张]】
陆时祈：【好吧】
陆时祈：【如果你还是想演戏，那就学吧，学习工作就是这样，很少有人是发自真心喜欢才做的】
这话从陆时祈嘴里出来的效果就很离奇，沈慢慢很想问那你呢？
但这似乎跟他们现在谈论的事情没有关系，他没敢问。
陆时祈：【不用问我怎么看，我本来就是极少数的那类人】
沈慢慢：？
也是哈。
都不用等他说出来，陆时祈已经猜到了，刚才真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冒犯他了。
陆时祈：【而且比起学习本身，我向来更喜欢在成果上碾压别人的快感】
沈慢慢：？？
这还是人话吗？
陆时祈：【但这点都一样吧，比起表演本身，你应该也更喜欢表演成果被人认可时的成就感？】
沈慢慢：。
那还真是如此。
沈慢慢：【那我真要这样度过未来四年吗qwq】
陆时祈：【现在刚开始，不适应陌生环境的难受会混淆你的真实感受】
陆时祈：【不如再等两个月看看，如果到时一切让你更痛苦了，再退学也来得及】
沈慢慢：【啊啊啊要是退学，那我之前的辛苦努力不都白费了吗QAQ！！！】
陆时祈：【凡事都有试错成本，至少你能及时止损，发现不对立刻掉头】
陆时祈：【而且这是最坏打算，万一两个月后，你能适应接受了呢？】
陆时祈：【其实退学也没什么，重新再来就是了，辛苦的那两年都已经过去了，难道过去的两年还能比未来的四年更重要？】
陆时祈：【你要舍不得放弃也没事，那就继续学，四年后要还想揉面团，就去国外揉】
陆时祈：【到时一起去国外，我念博士，你揉面团，我们这么幸福一辈子就完了】
陆时祈平时那么安静少言一个人，此刻为了安慰他，文字消息铺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一字一句，交织编成保护罩，套在沈慢慢周围，让他光看文字就感受到了力量。
好像再大的事，到了陆时祈这里就不算都什么了。
经他这么一拆解，沈慢慢觉得这些事没就那么难以接受了。
也是。
比起已经发生，不可更改的过去，肯定是未来更加重要。
虽然这样的试错成本是高了点，可他又不是承受不起。
沈慢慢：【可我要真去揉面团了，爸爸妈妈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陆时祈：【当然不会】
陆时祈：【他们只会觉得你能揉出全世界最香最好吃的面团】
好像也是。
如果他真下定决定要这么做了，不管哪边的父母都会全力支持他吧。
沈慢慢：【嘿嘿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
沈慢慢：【我怎么就这么喜欢跟你说话呢[转圈]】
陆时祈：【那有事都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
仅仅看着这行字，仿佛就听到了陆时祈的声音，还能直接看到他神情认真，眉头微微轻皱的模样。
沈慢慢在宿舍窄窄的床上转了个圈。
沈慢慢：【哥哥，我想你】
很难不再次表达自己的思念。
尤其是从陆时祈身上获取了力量的时候，真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对方身边。
所以就算冒着被陆时祈调侃打趣的风险，沈慢慢都必须将这一刻的真实心情表达出来。
陆时祈：【宝宝，我也想你】
然而陆时祈没打趣他。
似乎想给他更多的力量，陆时祈的回应都能用肉麻形容了。
沈慢慢眼眶莫名一热，泪水差点就这么直接落下来。
他赶紧用力眨巴，虽然没人会发现，可还是要求自己赶紧憋回去。
真的很想跟陆时祈见面。
却不敢将这点告诉陆时祈。
毕竟陆时祈是能直接坐着直升飞机来找他的勇士，沈慢慢怕自己这么一说，陆时祈又要这么来了。
虽然他会很开心，可对陆时祈来说，这肯定是种添乱的负担。
沈慢慢知道陆时祈最近也忙，他不想给陆时祈增添额外麻烦。
所以他转移了话题。
沈慢慢：【突然好想吃葡萄跟山竹】
陆时祈：【我给你叫外卖】
看，他就是这样的行动派。
只要是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事，沈慢慢敢提什么要求，他就敢做。
沈慢慢：【现在不用啦，都这么晚了，我已经准备睡觉了】
陆时祈：【也是，时间不早了，明天再给你叫】
沈慢慢：【明天周五，我可以回家吃】
陆时祈：【好】
沈慢慢：【那我先睡啦，晚安】
陆时祈：【晚安】
陆时祈：【[小猪拉灯][小猪盖被]】
沈慢慢：【[小猪巴掌]】
……
周五下课，沈慢慢坐上司机的车，回了沈家。
路上一直默默算着日子，想找个周末回趟A市。
真的太久没回去了。
机会只会越等越少，要是再不回去，马上就是元旦，就是寒假，都要过年，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他可以周五下课后直接回去，深夜就能到A市，周一再坐凌晨的飞机回来，这样就能在A市待足足两天。
要是周五请个假，或者周一请个假，甚至能待三天，那时间就更充裕，能做很多事了。
沈家离沈慢慢的学校很远，车程近两个小时，这也是沈慢慢没办走读的原因，否则一天来回就四小时，他能累死。
为此沈家父母早早在学校旁边买了房子，装修也早装好了。
要不是现在搬进去只能吸甲醛，他们多一天都不想等。
“我回来了。”
终于到家，时间已经六点多。
天气转凉后，白昼变短，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只剩一些微弱的光亮。
但走进客厅，沈慢慢就傻眼了。
陆时祈竟在沙发上坐着，正和沈厉川聊着天，看上去氛围还很不错的样子。
“……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慢慢赶紧大步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陆时祈真人。
陆时祈不慌不忙：“特意来看你。”
跟上次出现还找看同学的理由不同，这回陆时祈直接明说就是来看他的了。
“你这么久没回去，爸妈都很想你，就派我来看看你了。”
“……”
面前摆了一地的礼物，明显都是陆时祈带来的。
沈慢慢还是不敢置信，就因为昨晚聊天时说了想他吗？
陆时祈又是说来就来了。
时隔两月再次见到真人，心情说不激动是假的，要不是沈厉川正在眼前，沈慢慢怎么都要扑到陆时祈身上去了。
陆时祈玩笑道：“我想带你出去吃饭，订了XX餐厅的包厢……不会打扰你们一家今晚团聚吧？”
沈慢慢立刻看向沈厉川，一句话没说，可满眼写着“我想去我想去我想去”。
沈厉川感应到了，无奈笑道：“当然不打扰，你们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既然你已经做好安排，那也不强行留你在这边吃饭了。”
“谢谢沈叔叔。”
为了多赚点印象分，现在陆时祈在沈厉川面前可谓礼貌周到。
“谢什么，不用谢。”沈厉川道，“不过那家餐厅好像挺远的，从这边过去得一个多小时吧。”
“是啊，但谁叫这家餐厅这么有名呢，我早就想尝尝了。”
好虚假的谎言。
陆时祈竟然也有想尝试的餐厅。
“也是，难得过来一趟，是该试试，慢慢也还没去过那里呢。”
看着沈慢慢此时脸上的欣喜，沈厉川就知道陆时祈的出现让他多高兴了。
为了能让他们好好叙旧，沈厉川主动说道：“这么一趟来回也费时间，要是来不及，慢慢就留你那边过夜好了，不必着急回来。”
后来陆家也在这边买了房子，前段时间陪沈慢慢过来上学，他们就是在那住了几天。
“好。”陆时祈毫不客气地应了，“那我明天再送慢慢回来。”
沈慢慢也是忍不住。
见到陆时祈太开心，双眼里就只剩他，视线没再往沈厉川身上落过。
听到沈厉川答应，真心的笑容展露在脸上，俩人还没走出大门，就已经跟再陆时祈身边说道：“……你真是的，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
“……这回是惊喜到我了没错，但是很可惜啊！”
“可惜什么？”
“……我要是昨晚知道，那我能从昨晚就开始高兴期待了啊！”
“……”
声音不轻不重，沈厉川正好也能听清。
感觉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不管怎么想，他们似乎都太亲密了些，平常沈慢慢跟沈雾深可不会这样。
但转念再想，他们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过去多年一直是这样的奇怪。
……
沈慢慢刚到家就又跟着陆时祈走了。
坐上车后，陆时祈更是从后座拿出了一捧花：“送你的。”
送花在情侣之间不算什么小众行为，可放在他们之间，放在陆时祈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可思议。
在陆时祈做出这个行为前，沈慢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能从陆时祈这里收到花。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花啊……这是……嗯？！”
定睛仔细一看，还不是束普通的花。
而是葡萄山竹花。
就是昨晚他说过想吃的两样水果。
绿色的葡萄被一颗颗揪了下来，跟山竹一起，包裹小小的白花绿草里。
颜色搭配和谐，没有半点突兀。
还是一束艺术审美非常在线的水果花。
沈慢慢有被这样的创意震惊到。
送花就算了，居然还是他昨晚随口一说想吃的水果花。
“你怎么想到把它们做成这样子的啊……”
陆时祈笑笑：“很难想到吗？”
“……弄得这么好看，还叫我怎么舍得吃啊！”
怎么会有人因为他一句思念就出现，还捧着一束水果做成的花来到他面前啊。
陆时祈发动车子，看似很不经意的模样：“昨晚不是没来得及给你点吗，但就这么两样东西，光秃秃的拿着也不好看……好吧，其实是助理推荐我这么做的，现在好像很流行这样。”
不管是谁推荐的，关键是陆时祈真这么做了。
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珍贵的是背后的心思。
“这么好看……我要先拍几张照片留念才行。”
坐在副驾驶上，水果花放在自己腿上，沈慢慢连拍很多张，怎么拍都好看。
拍完自我欣赏好一会儿，很可惜不能发朋友圈显摆炫耀。
因为实在不像哥哥会送弟弟的东西。
要就这么发出去，都不用别人来怀疑，简直是他主动自曝跟陆时祈的兄弟关系有几分不正常了。
但只这么藏着又很不甘心。
最后沈慢慢发给了顾若闻。
沈慢慢：【快看！】
沈慢慢：【好特别的水果花！我在网上看到的，是不是很好看！】
顾若闻一看就很闲，没一会儿就回了。
顾若闻：【好看！】
顾若闻：【是葡萄跟山竹吗！】
沈慢慢：【是的！】
沈慢慢：【没想到它们摆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顾若闻：【我真饿了！】
顾若闻：【那个葡萄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都给我看饿了！！】
沈慢慢：【那等我尝尝好不好吃】
沈慢慢：【嘿嘿其实是我哥送我的，不是网图】
沈慢慢：【他今天来首都看我了[害羞]】
顾若闻：【………………】
顾若闻：【吃吧，噎死你活该】
第212章 第 212 章
顾若闻无需多言, 沈慢慢隔着手机屏幕就感受到了他的无语跟愤怒。
但是没关系，因为他分享完就是爽完了。
尤其这爽快不小心建立在了顾若闻的痛苦之上，那就更爽了。
嘴角压制不住的笑意上扬得更加过分, 沈慢慢放下手机, 看了看怀里的水果花。
“我可以吃一粒葡萄吗？”
陆时祈还没回答，沈慢慢又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葡萄肯定能吃吧，要是不吃多浪费啊……”
“就是这么好看，我不想破坏它，感觉被吃掉好可惜……”
陆时祈想说吃吧，没什么可惜的，不管是做成了花还是其他，食物最大的意义终究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吃进肚子。
还是没能说出来。
沈慢慢再次自我抢答，这次的回答跟陆时祈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多看两眼再吃吧……不能浪费水果啊，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嘛，我要是不吃，它也会腐烂的……”
所以陆时祈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沈慢慢只是需要做些发出声音的自我说服。
“这个葡萄洗过吗，可以直接吃吗？”
陆时祈心想这个问题总能轮到他来回答了。
结果刚张嘴，开口的速度依旧没赶上沈慢慢的说话速度。
“吃吧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好像我有多干净似的……”
“……”
这场内心的自我博弈终于迎来结束。
最终结果就是沈慢慢摘下其中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嚼吧。
“好甜啊！”
嘴里塞了吃的, 说话的语气跟音调都变了。
“没想到这么甜, 我要再吃一颗！”
陆时祈开着车，目视前方。
不用扭头就能想到, 此时沈慢慢脸上会是怎样可爱生动的模样。
又被狠狠可爱到了。
虽然平时手机交流也不妨碍他感受沈慢慢的可爱，可在身边的感受就是不一样。
果然还是得在身边才行。
“水果是我买的。”
“难怪, 我还好奇花店怎么连水果都这么甜。”沈慢慢问，“哥哥，你要尝一颗吗，真的很甜。”
沈慢慢绝对尊重陆时祈的个人意愿，不会擅自就将葡萄递到陆时祈嘴边，带有半强迫性质地让他品尝。
“好。”
但这回陆时祈很给面子，挺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我在开车，等红灯的时候再尝吧。”
“嗯嗯，好。”
偏偏接下去的道路流畅，硬是过了好几个路口，才终于等到红灯。
沈慢慢迫不及待将葡萄递过去。
陆时祈也正转过头，但他没去吃沈慢慢手里的葡萄，而是伸手按过沈慢慢的脑袋，直接对着他的嘴巴亲了下去。
被沈慢慢可爱到的那会儿，陆时祈心底就拨好要这么做的算盘了。
不管什么都不能阻止他。
但沈慢慢愣住了。
没想到陆时祈见缝插针，连这时的机会都不放过。
虽然这个亲吻没有太认真，浅碰辄止，可沈慢慢还是瞬间红了脸颊跟耳朵，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能……能这样啊……”
陆时祈稍稍分开了些：“你叫我尝尝的啊，我来尝了，是很甜。”
“……”
……这样能尝出什么啊！
这是葡萄，又不是糖，怎么可能在他嘴上留下味道啊！
……难怪要等红灯了再尝！
刚才沈慢慢就觉得哪里不对，往嘴里塞颗葡萄需要一秒吗，为什么还要特意等？
原来陆时祈是在打这坏主意。
见沈慢慢又害臊又着急却不知怎么发作的模样，陆时祈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
嘀嘀嘀——
红灯很快变成了绿灯，后车车主没有耐心地按了几下喇叭，陆时祈这才收手，在后车的催促下继续往前行驶。
“……”
车子又开出一个路口后，沈慢慢才堪堪回神。
错过了抱怨的最佳时机，然后就什么都不说出来了。
可论到底，沈慢慢内心也不是想抱怨，更多是害羞跟不知所措，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视线落在山竹上。
沈慢慢突然说：“但是车上不好吃山竹啊，这个不好剥，还脏手……”
陆时祈轻笑，好心情难以遮掩：“等下车我给你剥。”
沈慢慢眨眨眼：“可是，捧着这么一束花，不好进餐厅吧……”
多少有点太显眼太夸张，给人一种想要显摆什么的感觉。
结果陆时祈说：“我们不去餐厅。”
“啊？”沈慢慢吃惊，“可你刚才不是说，约了XX餐厅的包厢吗？”
“那是假的。”陆时祈道，“要不那么说，怎么明天再送你回去。”
“……”
都怪陆时祈平时太正经了，说谎看不出任何破绽，跟来真的一模一样。
而去那么远的餐厅，就算沈厉川不主动放行，等过几个小时，陆时祈也能以此为借口留沈慢慢在他那里过夜。
还真是每个细节都透着陆时祈的个人风格。
看似波澜不惊，实际已经将每步打算都做好了。
沈慢慢还能怎么选？
难道要拒绝吗？
尽管陆时祈的表达太过直白，大脑为了维持心里倾斜太过的不好意思，是想过口是心非的拒绝。
但被沈慢慢用理智压了下来。
毕竟是在陆时祈面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强行不好意思才更不好意思。
他只要不回答不开口，保持沉默就好了，陆时祈就知道他是默认了。
……
陆家在这边的房子也不近，车程照样需要一小时左右。
但这个小区隐私安全性高，风水也好，当初隔着两地，前后看了近三个月，父母才决定买下这套房子。
陆时祈没有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而是直接停在了地面。
看表面还是淡定冷静的陆大少爷，也有了急不可耐的小心思。
车上的亲吻成了勾起彼此不满足的开关，终于抵达足够隐蔽安全的私人空间，一下车，两人就过分亲密地贴到了一起。
仗着已经全部暗下天色掩护，仗着这边经过的人少，被偷拍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沈慢慢一手抱着水果花，一手偷偷去牵陆时祈手。
小心又大胆，谨慎又主动，带着十足撒娇的意味，指尖蹭到陆时祈手掌，发痒的却是陆时祈的心。
“在这里就敢跟我牵手？不怕被人拍到吗？”
说是这么说着，但陆时祈已经大力回握住沈慢慢的手。
自己做得还更过分，另一只手直接揽过沈慢慢的腰，将他半搂进怀中。
沈慢慢抬头看他一眼，对上陆时祈恨不得就这么亲下来的眼神，心底泛起小小得意，故意问：“……怎么，你很怕被拍到？”
陆时祈挑了挑眉。
其实沈慢慢很喜欢看到陆时祈这种模样，平日里贯彻到底的理智镇定却因为自己的小动作失控错乱。
会让他有种带着心动的成就感。
然后再确认一次，陆时祈真的很喜欢他，而他也是真的喜欢陆时祈。
“我现在就不怕被拍。”沈慢慢故意说，“我现在胆子比你大。”
“是吗？”
不知道沈慢慢眼里的自己是怎样，但在陆时祈眼里，说这种话的他有种小猫咆哮的可爱。
让人很想揉捏。
也很想欺负。
“胆子这么大，敢不敢在这里亲我一下？”
“……”
两人步伐很慢，说到这些的时候，更是停下了脚步，莫名就要站在楼下讨论，好像非要争个高低出来似的。
但陆时祈刚说完，旁边的草丛猛动一下，沈慢慢当场吓了一大跳。
反应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怎么可能不怕。
这么一惊一乍的，要周围真有人潜伏偷拍，他恨不得遁地逃走。
陆时祈在他耳边轻笑：“是猫。”
沈慢慢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真只是猫：“……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蹿出来个人呢！”
“不是不怕吗？”
“……不管什么生物，以这种方式登场，都很惊悚很吓人好吗？！”
但不仅是他们被猫吓到，估计猫也有被他们吓到。
猫站在地上盯了他们几秒，随后快速跳到了一边的柱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看上去还颇有暗夜小王者风范。
沈慢慢多看几眼：“……哥哥你看，这猫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只是天黑，加上距离远，猫又是只黑猫，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陆时祈瞥了一眼：“估计不是流浪猫，是有人养的吧，可能是项圈之类的东西。”
沈慢慢“啊”了一声，语气有点义愤填膺：“……怎么能在这里散养猫，很危险的，主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被这么一吓，沈慢慢心跳砰砰砰的，也不想再外面多待了。
“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
被恋爱泡泡砸昏的脑袋恢复理智。
“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被拍到，我们低调些比较好……”
沈慢慢试图松开跟陆时祈牵的手，还想跟他拉开距离。
可陆时祈没让他如愿。
下一秒的行为还更大胆过分，就这么将沈慢慢横抱了起来。
沈慢慢没有防备，身体失重那秒，发出短暂急促的叫声，下意识双手环住陆时祈脖子。
“你，你怎么这样啊……”
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么做能极大调动人的情绪，沈慢慢觉得自己瞬间兴奋刺激起来，乖乖任陆时祈抱着，并没有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陆时祈能说这是因为察觉到沈慢慢想松手，所以下意识的反对行为吗？
简单来说，就是大少爷脾气突然发作，不允许沈慢慢想跟自己拉开距离。
好在这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低头看一眼怀里乖乖的沈慢慢，大少爷脾气又平静了。
沈慢慢怀里是自己送的水果花。
自己怀里是沈慢慢。
陆时祈心情又好了：“就是想抱着你上去。”
“……”
两人这么上楼后，自然再没出来。
什么特意订的餐厅包厢，现实只有一顿外卖。
两个月不曾见面的热恋小情侣，终于有了独处空间，每分每秒都珍贵，只想专属于彼此。
第二天是周六。
说好了会送沈慢慢回家，但等他们终于醒来，时间已经快中午。
不用怀疑，沈慢慢又是被饿醒的。
前一晚到第二天中午，两人不知鬼混了多久，全程却只有一顿饭，还没全部吃完。
沈慢慢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陆时祈怀里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好饿啊，这里还有没有吃的……”
屋内很暗。
不管哪个家，房间的窗帘永远拉得严严实实，绝不允许天亮后的光线打扰到他们。
怀里有这么团小东西不停咕蛹，陆时祈也很快醒来。
想看时间，却半天没有摸到手机。
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手机在吗？”
沈慢慢半眯着眼，伸出手敷衍地摸了摸：“……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昨晚确实有点疯。
进屋后就开始乱来了。
车上时，陆时祈还说下车给沈慢慢剥山竹，但进屋后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这捧水果花，被随便一扔，然后谁都没再找过它。
衣服鞋子，手表手机。
这些东西从同一个人身上下来，却零散地分布在房子各处。
沈慢慢伸手摸了半天，照样没有摸到自己的衣服在哪。
终于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问：“……我们现在在哪？”
反正浑身都酸痛，睡得并不舒服。
是在哪里的沙发上？还是客厅的地毯上？
结果陆时祈说：“卧室，我抱你进来的。”
“……哦。”
沈慢慢应了声，对这边卧室的床铺略表不满。
“我没记错的话，手机应该在外面……我好像顺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没有开灯，沈慢慢抹黑从床上爬起来。
找不到衣服也没办法，只能扯过毯子先披一下。
当务之急，是他一定要先用手机点个外卖，不然真得饿死了。
陆时祈便也没再多睡，开了灯后，跟着起床。
路过满地罪恶堕落的证据，沈慢慢还怪不好意思的。
昨晚沉浸其中，任着理智离家出走。
现在理智回来了，上来就是啪啪两耳光，打得他羞耻心差点爆炸。
但能怎么办呢。
只能强行做出熟练淡定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先去寻找自己的手机。
还好沈慢慢的记忆准确，手机果真静静躺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没去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
可按亮屏幕，还没来得及解锁，沈慢慢就被上面显示的未读信息吓到了。
53个未接电话。
99+未读微信消息。
……
有股很不好的预感从脚底攀爬至头顶，沈慢慢的后脊骨一阵发凉。
没敢立即解锁查看，而是先看向了陆时祈：“哥哥，我好多未读消息……”
陆时祈就站在不远处，此刻也拿着自己手机，表情出奇凝重。
他没比沈慢慢好到哪去。
100+未接电话。
99+未读消息。
看到有人如此疯狂地联系他们，沈慢慢直觉很不好，感觉天要塌了。
直到鼓起勇气，打开消息一看——
很好，天是真的塌了。
一语成谶，噩梦成真。
昨晚站在楼下黏糊腻歪时，他们玩笑说着要是被拍到就完蛋了。
万万没想到，还真被拍了。
被拍到的方式还很离奇。
并不是有狗仔蹲守或者哪方路人经过，而是他们昨晚遇上的那只猫。
原来那不是只普通的猫。
竟是一只网红猫。
还是一直正在直播，带网友体验猫猫视角的直播猫！
昨晚沈慢慢好奇它脖子上挂的什么东西，但因为天色暗没能看清，陆时祈也以为是项圈之类。
实际那是小型摄影机，将他跟陆时祈照了个干净彻底。
最开始因为视角问题，摄像头没能拍到他们的脸，只有腿部的高度。
但猫被他们吓到，跳到了旁边的柱子上后，视角就变得非常清晰。
他跟陆时祈不仅侧脸正脸都入镜，这只猫还拍到了陆时祈将他公主抱进去的场景。
连对话都很清晰。
如此亲密的行为举动，加上反复强调“不能被拍”的言论，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嘴再硬都没用。
直播间的人数说多也不多，只有两千来个，听到这样的对话，自然会八卦好奇两人的身份。
其中有几人认出了沈慢慢，便在弹幕发布了自己的猜测，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各种深扒比对。
因为是直播，正巧有录屏截图的人不多，等到截图跟视频终于传出来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而那时，陆时祈的身份理所当然没能保住。
陆氏大少爷的身份暴露，再下一步自然牵扯到凌玥。
最先沦陷又是凌玥的评论区，接着直播的视频截图冲上热搜。
沈慢慢这辈子难得当次热搜主角，结果竟是这种花边新闻。
虽然评论的总体氛围还好，是有些刻薄恶毒的言论，不过多数还是震惊围观的态度。
【竟然没有很震惊？他们从小关系就很好吧，还有人不知道陆慢的靠山就是陆氏吗】
【他都姓陆了你说呢】
【因为正主太糊了吧】
【卧槽？！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弟啊？！】
【哈哈哈哈哈姓氏一样很正常吧，不代表他们真有血缘关系啊】
【好糊，没听说过这号人】
【十八线小糊星终于成功上位陆氏太子妃了】
【凌影后看到该心梗了吧，一直那么照顾陆慢，结果人转头就爬了她亲生儿子的床】
【别乱说好吗，凌影后跟陆慢感情很好的，陆大少爷跟陆慢关系也很好，小时候还为了陆慢客串过电影，现场花絮别太有爱】
【这算啥，现实版童养媳？】
【什么童养媳，这叫竹马竹马吧】
【让我们恭喜这对旧人】
【这是什么性转版灰姑娘剧情，现实真能有这么玛丽苏的故事吗】
【并不是灰姑娘，据我靠谱的消息来源，陆慢家庭背景一点不差的，实际是首都富二代，还有个科学家哥哥，跟陆大少爷根本就是门当户对，只是人家比较低调罢了】
【我作证，陆慢就是个艺名，他真名姓沈，超级超级超级有钱，我们公司之前接待过他们家，父母超级超级超级宠的，人家本来就是小少爷】
【难怪糊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着急】
【难怪出道就有凌影后带】
【那这算什么，现实版豪门联姻？】
……
没引起太大负面舆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概是早上六七点的时候，双方父母终于看到了这些消息。
对他们疯狂进行消息轰炸的同时，也手动将热搜降了下来。
可他们的消息才真正让沈慢慢心惊胆战。
此时此刻，凌玥跟陆泓景已经落地首都。
沈厉川跟忻艺让他看到消息马上回复，家里的司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
沈慢慢感觉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还担心让父母发现该怎么办。
这下好了，直接来了个大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第213章 第 213 章
在如此离奇的情况发生之前, 谁又能猜到，一切会迈步踏入这样的境地。
千防万防，居然没防住一只猫。
千算万算, 更没算到最后会上热搜, 将局面搞得这么夸张这么大。
关键所有人都知道后，他们才姗姗来迟，已经错过最热闹的部分，来不及补救，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沈慢慢不愿细想。
因为根本无法细想，一旦开始细想，眼前只剩一黑一黑又一黑。
怎么办。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要怎么办。
冲击太大，他甚至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只有沉重的木然呆愣。
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意外就这么直冲而来，破门而入，给了他一套连环组合拳，打得他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余地。
以至于看向陆时祈的时候，沈慢慢问的都不是“怎么办”，而是一段很莫名其妙的发言。
“……哥哥,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 但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真的, 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这宛如诀别一般的开场白, 再搭配沈慢慢凝重悲伤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时祈是得了不治之症，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
“你冷静点。”
事情已经发生，慌张也没用。
对于这件事的暴露，陆时祈脑内早就演习过无数次，虽然现实情况比他演习中热闹太多倍，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制定解决计划。
“别怕，总有这么一天，我们能过去的。”
陆时祈的态度太过轻描淡写，这种情况下，沈慢慢实在有些受不了，终于暴露内心真实的慌张。
“……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你说怎么办嘛，我们怎么过去？”
太快了。
主要真是太快了。
他们交往的时间本就不长，都没来得及给父母提前打些预防针。
又是这么刺激的暴露方式，闹了个人尽皆知。
本来父母要有百分之五十的答应概率，现在都得降至百分之二十了。
“我觉得你该先穿好衣服。”
“……”
沈慢慢披着毯子出来找手机，看到这样的消息，连外卖都想不起来点，哪里还会记得穿衣服。
被陆时祈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模样有多荒唐，赶紧去找衣服套上。
随后陆时祈找到昨晚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水果花，捡了几颗山竹，剥开后挑出果肉，特意装到了盘子里，再递给沈慢慢。
“然后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
可惜沈慢慢没有一点胃口，失魂落魄地接过盘子后，一口没动。
所有感受只剩惊吓，哪里还会觉得饿。
他叹了声气：“……我现在不想吃。”
陆时祈也没勉强：“那就给父母回个电话吧。”
沈慢慢瞪大眼睛看向陆时祈。
他本能反应是逃避，能多挨一分钟都好，没想到陆时祈却推着他勇往直前，竟还要他主动联系父母。
陆时祈直说：“连电话都不敢打，还怎么跟他们面对面？”
“你之前不是说过，要保护我吗？”
“……”
自己信誓旦旦的模样杀回记忆，被惊慌失措压制的勇气也回笼几分。
是啊，他承诺过要保护陆时祈。
现在这一时刻真到来了，难道他要怯场，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给叔叔阿姨回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就回去，有什么话等见面了再说。”
结果连通话步骤都是陆时祈教给他。
“别怕，你开免提跟他们说，要有哪里不对，就换我来说。”
在陆时祈可靠的支持下，沈慢慢才鼓起勇气，给父母回拨了电话。
这种时候他们肯定待在一起，所以打给谁都一样。
未接来电第一个是忻艺，沈慢慢顺手打回去，接通后，先响起了沈厉川的声音。
“慢慢，你终于联系我们了。”
接着才是忻艺的声音。
“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着急吗？”
愧疚感顿时将沈慢慢击垮。
在父母担忧着急的时刻，他却还在跟陆时祈睡觉，实在太不像话了。
脱口而出的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
“好了，道歉的话暂时不用多说，你先回家吧。”
陆时祈为沈慢慢准备的台词就被这么抢先。
“我们派了司机过去接你，但那边非业主不得进，司机还在小区门口。”
“你先回来，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好。”
沈慢慢也无其他话可说，顿了顿后，只有应好。
其实这通电话没想象中艰难，至少沈厉川跟忻艺的语气听上去还好，没有一接电话就为这件事暴躁上火。
但沈慢慢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父母越是冷静，他心中的愧疚感越是翻天覆地。
等沈慢慢给沈家打完电话，陆时祈也给陆泓景回了电话。
“爸爸。”
清楚自己犯了错，陆时祈很识相，接通后先乖乖叫人，还是平时罕见的老实语气。
“终于有空回我电话了？”
陆泓景的语气也还行，听得出压着愤怒，可好歹没有上来就一通乱骂。
“外面已经为你们的事情翻天了，别告诉我你现在才起床？”
凌玥也在边上，语气严肃：“时祈，这件事闹得太不像话了。”
陆时祈应道：“我知道，见面后我会仔细跟你们交代。”
“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刚到首都，正在去沈家的路上。”陆泓景顿了顿，“臭小子，你这回让我在沈厉川那里颜面尽失，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吗？”
陆时祈：。
这话莫名有点戳陆时祈笑点。
大概在陆泓景眼里，自己跟沈慢慢在一起这件事，还没他跟沈厉川之间的较劲输赢重要。
但陆时祈不敢笑。
他要敢笑一下，那么事态严重程度将重新排序，他的危险度就升高了。
陆时祈很老实地说道：“我们现在也准备回沈家……爸，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帮助？你让我们怎么帮助你？我都已经在沈厉川面前无地自容了！”
“时祈，这事可不是小打小闹，你以为我们反应过来了吗？”
陆时祈计较着父母的用词，至少没出现什么“大逆不道、不孝子”之类词语。
这说明他们更多也是震惊，并不一定会反对。
陆时祈便道：“爸，妈，很抱歉隐瞒了你们，害你们这回也如此被动，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但你们仔细想想，除了我，慢慢跟谁在一起，能让你们这么放心呢？”
“……”
“……”
“我也一样，除了慢慢，跟谁在一起能这么圆满？你们都不会跟儿媳妇有任何矛盾了。”
“……”
“……”
“最重要的是，慢慢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
“……”
陆时祈循序渐进，最后一句堪称王炸，把陆泓景跟凌玥炸了个安静沉默。
沉默半天想反驳，愣是没找到能反驳的话。
因为陆时祈确实太对太有道理了。
“你们冷静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将来慢慢在首都成家，或者找了其他城市的对象，就算逢年过节，你们都很难再见到他了。”
说他跟沈慢慢之间有多情深义重，效果都不如从父母的实际利益出发。
“你这小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能被你说服了吗——你真是，你这，我——”
“好了好了，再给我们点时间想想，先不说了……你们也赶紧过去吧，到沈家见面了再说。”
陆时祈知道自己这些话有效了。
哪怕父母迟早看穿他的意图，至少此刻成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跟双方父母打完电话，陆时祈跟沈慢慢也准备前往沈家。
这会儿小区门口已经有狗仔蹲守。
幸亏小区安保好，外人进不来，否则他们连楼都下不了。
陆时祈放行了沈家的司机，他们在地下停车场上车。
因为从未公开过沈慢慢跟沈家的关系，回去这一路很顺利。
顺利到都叫人产生错觉，好像这还是很平常的一天，网络上的翻天覆地只是昨晚没醒的噩梦。
等他们终于到达沈家时，陆泓景跟凌玥已经先一步到了。
双方家长面对面坐在大厅，气氛寂静严肃凝重，见到他们进来，谁都没有动作，也没说话。
中间的位置像是专门为他们留的审问位。
沈慢慢必须承认，自己大概是保护不了陆时祈了。
因为感受到这样的氛围后，他连往前的步伐都不敢轻易挪动，满脑子都是躲避逃跑。
即便有陆时祈护着，每步也走得心惊胆战，最后要不是陆时祈牵着拉着，他都不敢坐下。
没有大吵大闹，没有质问怒骂。
只有死一般寂静的沉默。
可也是这种无法判断愤怒与否，不能表情传递彼此的情绪，只能压抑内耗的感觉最难受。
沈慢慢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任何一边家长，他低头捏着指甲盖，脑子里是大片的雪花屏。
“你先吃一点。”
直到身旁的陆时祈递了块雪花酥过来。
沈慢慢呆愣地抬起头，不敢置信这种情况下，陆时祈还能保持他那一身超绝松弛感。
“先吃一口吧，你什么都没吃，当心低血糖。”
谁叫他们面前就是茶几，上面摆放着各种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水果。
陆时祈总不能当场给沈慢慢削个苹果，只好摸块雪花酥了。
“……”
沈慢慢呆呆接过，因为大脑太过空白，此刻就像台只能听取指令的小机器人，陆时祈让他吃一口，他就这么将雪花酥放进了嘴里。
然后陆时祈又摸了个纸皮核桃。
咔哒——
捏爆外壳的声音在此刻的寂静中略显刺耳，但陆时祈镇定地挑出核桃仁，放到了沈慢慢手里。
“吃核桃，补脑。”
“……”
这话多少有点内涵沈慢慢现在的状态，可也不怪陆时祈内涵，因为沈慢慢听完，给的反应是一句：“……你也吃。”
陆时祈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真拿过其中一块核桃仁，塞进了嘴里。
而见他们竟这么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两边大人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率先开口的是沈厉川。
发生这种事，他心里最憋屈。
想到昨天自己亲手将沈慢慢交给陆时祈，还让他们不用着急回来——他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俩耳光。
沈厉川凌厉的眼神直射陆时祈，很想刻薄地说一句，你还有心思吃东西？
但看到自家儿子也在吃，又不得不作罢。
最后是沉重的一句：“事情变成这样，你们自己是什么打算？”
沈慢慢眨眨眼，仍还低着头，没敢抬起来，心里当然也没任何打算。
却听陆时祈自信镇定地回道：“先订婚吧，等慢慢大学毕业了再结婚。”
“……”
“…………”
太炸裂的回答。
加上沈慢慢，场面陷入短暂的三方沉默。
反应过来后，沈厉川怒道：“荒唐！这就是你对这件事的态度？！”
陆泓景跟凌玥都惊了。
即便内心想要偏向陆时祈，可陆时祈这么一句出口，他们也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陆时祈不卑不亢，继续语出惊人：“隐瞒是不对，但这算不上什么错事。”
“你还觉得你们没错？”
沈厉川觉得这态度实在有几分无耻，内心已经无差别扫射到陆泓景。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们是兄弟啊！慢慢他是你弟弟啊！你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两家大人最过不去的点便在这。
在他们眼里，陆时祈跟沈慢慢从小一起长大，跟亲生兄弟已经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他们怎么能在一起？
简直有违伦理道德！
“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从小就很清楚这点。”
陆时祈道：“非要说是兄弟的话，我觉得慢慢更像我的童养媳。”
第214章 第 214 章
童养媳。
这三个字出口, 别说沈厉川跟忻艺目瞪口呆，陆泓景跟凌玥震惊皱眉，连沈慢慢都想把陆时祈捶一顿。
要不是记着自己得跟陆时祈统一战线, 沈慢慢当场就要动手了。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旧社会用词？
他竟然敢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就说出来, 他是疯了吗？
是嫌他们还不够生气吗？
沈厉川反应过来后，当场就要怒拍桌子。
奈何面前没有桌子，只有茶几，身体还得往前靠靠才能拍到。
于是在他往前的间隙里，陆时祈见缝插针，快了一秒说：“叔叔阿姨，你们别生气，我只是举个例子。”
“我就是想说明, 感觉这种东西是很主观的，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但事实就是我跟慢慢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只是在一起生活十年罢了，仅此而已。”
罢了，仅此而已。
这六个字加起来的杀伤力也不低，没比童养媳好到哪去，甚至还有点更过分。
沈厉川真的很想骂他，却也知道自己骂不过——陆时祈的反应能力太强了，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对现在的情况早有准备。
沈厉川只能怒火转移, 全部迁怒到陆泓景身上。
“你自己看看,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甚至没用“你们”，只单单一个“你”, 可以说是非常针对陆泓景了。
陆泓景的脸色也是异彩纷呈，这辈子就没在沈厉川面前如此弱势过。
憋了半天, 陆泓景憋出的回应是一句：“……你也知道的，他不是我们能随便教的。”
又很不甘心如此弱势。
虽然语气音调没什么变化，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力气人。
“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教育办法，这儿子正好送你了。”
“……你！！”
无疑一盆火上浇油，沈厉川更气了。
凌玥连忙拉了拉陆泓景：“……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这叫什么话？”
就在讨论这些事情，他还敢这么说，算什么意思？
忻艺也连忙劝说沈厉川：“……好了算了，你冷静些，先别动气。”
但沈厉川还是怒气冲天。
仿佛沈慢慢跟陆时祈的事都没陆泓景的态度如此令人生气。
这家伙实在太过分了。
沈厉川很不客气：“行了，你们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看到你们我就冒火。”
“赶紧走赶紧走，全部都给我消失！”
陆时祈又细细琢磨了下用词。
这种时刻的怒气与不理智程度基本成正比，如果会有伤人刺耳的话，大概都是在这种时候冒出来。
沈厉川看上去反应激烈，但从见面到现在，没有任何一词明确表达反对态度。
没说这件事“是妄想”，都没说“不可能”。
那么足以说明，沈厉川潜意识里反对的意图并不是那么强烈。
至少这事还不到让他失去理智的程度。
用四个字简单概括，尚还有戏。
要被赶的是他们，但着急的是沈慢慢。
看沈厉川这么生气，很凶很认真的模样，他生怕陆时祈他们真走了，又不敢说出口，满眼里紧张不安。
沈厉川一眼瞥见，恨不得没瞥见，很无奈地闭了闭眼。
早该发现的。
其实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到不正常，但凡有陆时祈在的地方，沈慢慢的眼神总是跟着他走。
瞧瞧他现在这模样，自己才说一句重话，这家人连步子都没挪动，沈慢慢的眼睛就像长在陆时祈身上，恨不得跟他一起走似的。
这还叫人说什么？
忻艺忙着安抚沈厉川，便没顾上沈慢慢这些表情变化。
“好了，你消消气吧……这样怎么解决问题？大家都心平气和些，冷静点好好谈。”
沈慢慢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如果他只沉默地傻坐着，跟个小机器人一样，那么陆家人很快要被沈厉川装垃圾桶丢出去了。
纵使不能像承诺的那样好好保护陆时祈，可他至少也该有所行动，出尽自己能出的力。
心里这么想着，沈慢慢鼓起勇气，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然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因为起太猛而眼前发黑。
他饿太久了。
刚才那么小小一块雪花酥根本不够。
“慢慢——”
虽不至于真低血糖晕过去，但沈慢慢踉跄了两步，膝盖磕在茶几尖角上，直接一软。
很疼，还差点跪倒。
还好陆时祈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不然他接下去的动作就是对着双方家长行大礼了。
“慢慢！”
“……慢慢！”
可他差点摔倒，还没真的摔呢，双方家长都这么担心地围上来。
沈慢慢被扶着重新坐下后，对上家长们担心关怀的眼神，心里只更加愧疚，更加无法开口了。
偏偏陆时祈还问他：“你刚起来做什么？”
“……”
有那么个瞬间，沈慢慢怀疑他是故意的，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非常怀疑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陆时祈又说：“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你饿太久了，我有点担心。”
“……”
再来一句，沈慢慢是真心羡慕陆时祈的超绝松弛感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惦记着自己没吃东西，倒是真心关怀。
大概在他心里，确实是自己没吃饭这件事更重要吧。
不过有陆时祈说这些分散注意力，沈慢慢便也觉得其他种种感觉降低了些。
很想回答都这样了，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可又是他刚吃完陆时祈递过来的雪花酥，这么回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叔叔阿姨，先拿点东西给慢慢吃吧，他昨晚吃得就很少，到现在只吃了刚才那口雪花酥跟核桃仁。”
陆时祈态度真诚。
忻艺对此无语，沈厉川差点听笑。
沉默两秒后，忻艺道：“我让厨房去准备点吃的。”
沈厉川没忍住讽刺：“你不是很能照顾慢慢吗，倒舍得让他饿这么久？”
“……”
尴尬的又是沈慢慢。
回想起挨饿的原因，他满脸羞愧，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也好在面对这个问题，陆时祈没再犟嘴，而是老实承认：“这点是我没照顾好慢慢，抱歉。”
“……”
气氛凝重而沉闷。
沈厉川单方面喷发怒火，陆泓景跟凌玥不敢言，言也言不好。
陆时祈超绝松弛感，要不让沈厉川的怒火像打在棉花上，要不就是说点什么让沈厉川更生气。
陆大少爷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沈慢慢又明显站他那边。
所以这场对话注定没有结局。
因为沈慢慢看似没有存在感，实则已经主导了最后的结果。
怒火还未全部回收，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惫感便已经侵袭而来，沈厉川从未觉得如此心累。
“我们想跟慢慢单独谈谈。”他说，“你们先回避一下吧，给我们家一些私人交流的空间。”
“……”
至少不再是要将他们赶出去。
沈厉川听上去冷静多了，提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他们只能回避，避到了屋外。
陆泓景跟凌玥也终于有机会提问陆时祈了。
陆泓景已经很久不抽烟，但这回面对沈厉川让他心理压力过大，走到外面就先点了一支。
躲得很远抽完后，散了散味道，才敢回到凌玥身边。
随后望着眼前从小聪慧独立，几乎不让他们操心的长子，惆怅问道：“……你跟慢慢，你们这事多久了？”
“这回要没有暴露出来，你们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凌玥也道：“时祈，在你回答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必须先问清楚。”
“慢慢是自愿跟你在一起的吗？”
“你没有强迫他吧？也没有诱惑或者威胁他吧？”
“……”
面对沈厉川的怒火，陆时祈全程镇定自若，反而是亲生父母的提问，让他差点两眼一黑。
“妈，你这是什么问题？”
凌玥直说：“这个问题很重要，我怎么都得问清楚了才行啊。”
“……”
但亲生父母都是这样的反应，更不用说沈厉川跟忻艺了。
在他们眼前，大概沈慢慢永远是个迟钝不懂开窍的乖宝宝，自己则是引诱他犯错堕落的大魔王吧。
“你别逃避这个问题，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陆时祈无奈，伸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但还是有点巧妙地躲避重点。
“如果慢慢不是真心跟我在一起，这场关系全部源于我强迫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出门就被车装死，行吗？”
凌玥又急了：“哎呀你这孩子，说这些话也不嫌晦气，呸呸呸。”
自然也就忽略了陆时祈的一些文字小把戏。
“没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也还没太久。”
陆时祈的态度理所当然，当场胡诌：“本来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再说。”
陆泓景挑眉：“……怎么，嫌过年不够热闹，非要等到过年这么刺激我们？”
“那倒不是。”
陆时祈道：“我想的是，到过年的时候，慢慢却在首都回不去，等你们低落难过的时候，我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
“……”
“……胡说，过年怎么会不回去！慢慢跟你说了他不回去？！”
陆时祈平静道：“还需要慢慢说吗？”
“他的亲生父母在这里，他的大学在这里，以后留在这里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这次放假他不就没回去吗，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意识到了。”
“那是因为慢慢生病了！”
“如果这里没有他的亲生父母，他会因为生病不回去吗？”
陆时祈一语戳破了真相。
“其实你们心里很清楚，以后慢慢回去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正中父母痛点。
何止是痛，简直太痛。
凌玥缓了好一会儿，可算反应过来：“但这也不是你能跟慢慢在一起的理由啊……是，我们当然希望慢慢能留在我们身边，可我们绝对不是想用这种方式留下他啊。”
陆时祈坦白得可怕，直接承认：“这是我想获得你们支持的理由。”
“……”
“……”
凌玥闭了闭眼，叹气道：“……可是慢慢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知道吗？”
“你们现在这样……这不是能草率决定的事情。”
“我不草率，我很认真。”
“……可是你们都还年轻，你们才二十岁，人生很漫长的，未来充满各种不确定性。”
“那你们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这么年轻就找到了人生正确的另一半。”
“……”
凌玥按了按额头，头一次觉得跟陆时祈无法沟通。
陆泓景接上：“时祈，不是爸妈想要拆散你们，或者故意诅咒你们……可你们之间的关系太特殊了，你有想过将来，万一你们走不到最后呢，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陆时祈肯定回道：“不会有这么一天。”
“……你就这么确定？”
“我确定。”
陆时祈直视着父母：“爸，妈，你们最该相信我。”
“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如果没有百分百的决心，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
沈家大厅内。
陆家三口识相地避去了外面，但里面的气氛还是发闷。
沈慢慢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头捏着自己的大拇指盖，不敢言语。
忻艺坐到了他的身旁，却未说话。
沈厉川则是站着来回踱步，时不时叹声气，或者拍拍自己的脑门。
保姆端上了厨房新鲜做的酒酿芝麻汤圆，见这边的气氛沉默，放下东西立刻跑了，一秒没敢多待。
忻艺端过汤圆，先开了口：“慢慢，你先吃两口吧，别饿坏肚子了。”
沈慢慢哪里敢吃。
“……我，我等会儿，再吃吧，没关系的，我不饿。”
但相比他本人的发言，沈厉川跟忻艺都更相信陆时祈说过的话。
只是想起他们昨晚可能做过的事，父母各有各的心梗，实在不愿多提什么。
忻艺叹了声气，冲沈厉川道：“好了，你能不能坐下，先别走了……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眼睛都要晕了。”
“你安静些坐下，好歹让慢慢吃两口东西，有什么话也等吃完了再说。”
沈厉川看上去很想叹气。
但看了眼沈慢慢内疚自责的模样，终究更多是心疼。
最后一言未发，沉默地坐下了。
“……好了慢慢，你先吃点东西，有什话等你吃完了再说。”
忻艺道：“爸爸妈妈现在也冷静了，比起你跟时祈的事，我们更担心你的身体，更不想让你挨饿，知道吗？”
“……”
忻艺这么说了，沈慢慢才敢接过碗，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没吃到东西的时候，惊吓盖过了一切情绪，再饥饿的食欲都被压制。
但吃过一颗雪花酥后，食欲全部反扑而来，此刻吃到热气腾腾的汤圆，软糯外皮裹着浓郁醇香的猪油芝麻，沈慢慢根本无法抗拒。
有时他也对自己的食欲感到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吃了。
但身体很诚实地告诉他：不能。
最后沈慢慢吃了个饱，汤圆全部吃光，还将甜甜的汤水都喝干净了。
看着空空的碗底，他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显得他很没心没肺，即便大难临头，胃口还是这么好。
可父母眼里更多是心疼。
他们知道沈慢慢肯定是饿坏了，又是受惊又是挨饿，哪能忍心让他这样。
“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碗？”
沈慢慢摇摇头：“……够了够了，我吃饱了。”
“会不会太甜了，妈妈给你拿点饼干好不好？”
沈慢慢想回答不用了，但嘴巴不听他的：“……好。”
饼干也是家里厨师烤的。
是香香酥脆的牛肉馅饼干，沈慢慢非常爱吃。
忻艺拿了一小盘过来。
沈慢慢根本做不到不吃，接过后就像小型啮齿动物，咔嚓咔嚓啃起来。
啃完饼干，沈慢慢是真吃饱了。
浑身有了力气，大脑里也有了思考的画面，不再是空白茫然的雪花屏。
那么谈话也能正式开始了。
沈厉川憋了太久，反而像把脾气都憋没了，面对沈慢慢，他开口冷静又平缓。
“慢慢，你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吗？”
还好陆时祈不在现场，否则必定二次心梗。
沈慢慢也愣了愣，没想到这是沈厉川对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脑海内瞬间闪回最初陆时祈逼迫自己答应的画面。
能说吗？
当然不能说。
沈慢慢眨眨眼，开始胡说八道：“……是我，我先告白，想让他跟我在一起的。”
沈厉川跟忻艺不是很信，眼神充满怀疑。
“……是真的！”
沈慢慢加重强调，连陆时祈都没听过这些话，但他就是做到了在父母面前胡说八道。
“……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他！是我主动要跟他在一起的！他是被我磨得没办法了，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
“……”
“……”
沈厉川跟忻艺就更不相信了。
这是沈慢慢能做出来的事？
但真也好，假也罢。
沈慢慢能这么说，起码很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打从心底想要维护陆时祈。
他是真心跟陆时祈在一起的。
忻艺叹了声气：“可是慢慢，你们之间的关系特殊，你们又还这么年轻……”
后半句即便没能明说，也能猜出来：将来要是分开了，你们该怎么办呢？
沈厉川也道：“慢慢，你说你喜欢他，但你对他不一定是真的喜欢。”
“你们一起长大，他确实很厉害，爸爸承认这点……可就是这点，会让你对他产生特别的滤镜，会混淆你对他的感情判断。”
“也许你对他并不是爱情的喜欢，而是亲情或者友情的喜欢呢？”
“……”
忻艺接上：“是啊，或者只是青春期的崇拜跟略有点别样的心动，不是真就能这么作数的。”
“……”
“一辈子很长的，你现在被短暂的热烈冲昏了头脑，所以想不到其他，可等到这份热烈褪去呢？”
“……”
“慢慢，及时止损吧，爸爸妈妈不想看到你受伤。”
“……”
沈厉川跟忻艺一人一句，情真意切，字字诚恳，表达着对他的关心，以及对这段恋情的并不看好。
但很奇怪。
原本沈慢慢为隐瞒他们感到愧疚自愧，也觉得自己很不像话。
可听到他们这么说后，内心反而异样坚定起来，从未像这一刻清晰确认自己对陆时祈的感情。
“慢慢？”
沈慢慢眨眨眼，突然小声地说：“小的时候，还在裴家生活的时候，我经常吃不饱……”
“嗯？”
父母知道他小时候在裴家的生活艰难，但很多都是听陆泓景跟凌玥说的，沈慢慢自己说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吃不到太多东西，我经常很饿……他们却说我吃的多，指责我偷吃，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饥饿是有羞耻感的……”
“……”
沈厉川跟忻艺静静听着他说。
对于这段过往，他们总是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不知道难受，知道了又心疼。
“是到了陆家后，我才能常常吃饱了……是哥哥告诉我，饿的时候就要吃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我可以吃东西，可以吃夜宵，也可以偷偷吃东西……”
“其实刚开始我不喜欢他，我很怕他，因为他很凶，脾气很不好……可是我怕黑，他陪我睡，还会给我讲故事……”
“保姆欺负我，大人不在，他很生气，他就带着我离家出走，去爷爷奶奶家住。”
“裴家亲戚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很害怕，也是他带着我逃走……那天他带我去吃了炸鸡跟蛋糕，我现在都记得。”
“但是我们突然不见，其实大人都快找疯了。”
说到这里，沈慢慢突然笑了一下。
可嘴角上扬的时候，皮肤有股微微温凉的湿意，他才知道眼泪已经不知不觉落下来。
“裴家的小孩欺负我，说我的照片是假的……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我不相信，我只相信哥哥，我就要回去找他……我一个人走山路，穿过树林，走了好几公里，天都黑了，很黑很可怕……”
“我听到哥哥喊我名字，我以为是我走到了，结果是他来找我了……他那么坏脾气的一个人，明明知道是假的，却一直没有戳穿，为我保守着这个秘密……”
“慢慢……”
“他出国留学，拿了三个学位，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才，理所当然这么厉害……其实他的学业也很繁重，早上五点多就起来，晚上十二点多才睡，还时不时熬通宵……可不管怎么累，他都会天天陪我视频，我问他累不累，他总说他不累。”
“我刚回到这边的时候很不适应，我什么都没说，他就能猜到，他就能坐直升飞机来找我。”
“这次他过来，也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想他，我太久没见到他，他就直接来看我了……”
“也许我对他是有滤镜，但他可以，他有这个能力，让我把滤镜保持一辈子的……就算没有，就算最坏的可能性发生，那我也认了。”
沈慢慢看向父母，语气软和，眼眶通红，却很坚定地说：“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生活很好，做什么都能成功，面对什么都不会害怕……不是他不离开我，是我离不开他……”
可听完这些，沈厉川跟忻艺心里只是难受极了。
他们并不能知晓陆时祈的想法，但沈慢慢对陆时祈的感情已经深刻到无需质疑的程度。
已经来不及了。
根本没有及时止损的可能了。
就算现在让他们分开，也已经连皮带筋，是扯着血肉的疼痛了。
“……慢慢，你就真这么喜欢他？”
沈慢慢点了点头，是面对陆时祈都未有过的坦诚。
“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第215章 第 215 章
那天陆家三口没能在沈家蹭到晚饭。
回避了几小时后, 还是没逃脱被沈厉川驱逐的命运。
而之后那两天，沈慢慢没跟陆时祈见面。
他待在家里，请了病假, 也没去学校上课。
网上那些风波已经压下去了。
其实到第二天, 讨论度就已经大幅度降低，到第三天，新帖更是寥寥无几。
但要在现实见到真人，难免还是会有好奇的讨论打量，怕影响到沈慢慢，沈厉川跟忻艺也不愿让他去学校，决定暂避几天。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沈慢慢真的生病了。
那天跟父母说完话, 在陆家几人离开之后，沈慢慢看似平静，好像没事了，一副已经能够好好思考的模样。
结果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可能是背负这个秘密太久，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为此承受着过多的心理压力。
等到终于能够放下，前后情绪落差过大，身体无法接受这样太过突然的变化。
加上秘密暴露的方式冲击太大，那一整天还没好好吃东西，而前一晚又遭受远超身体符合的劳累。
总之种种情况相加，沈慢慢就这么倒下了。
倒得还挺严重。
本人直接失去意识, 第二天早上才被家长发现。
体温直飚四十, 入秋变凉的时节，他却烧得浑身是汗, 被子都湿了一大块。
还一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差点吓坏父母。
就这么烧了两天, 跑了两天医院，人烧瘦一圈，到第三天傍晚才渐渐有所好转。
沈慢慢陷在昏睡中，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又梦到了小时候。
其实他很久没有回想小时候，也没在梦里回顾小时候了。
但可能是坦白那天向父母说起了小时候，所以导致了过往再度入梦。
梦里又是那条窄窄黑黑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小小年幼的自己。
他也变成了曾经的模样。
而场景看似是曾经真实存在的过往重现，可梦里的他一动作起来，周围一切就开始变得扭曲不平，轻重高低摇摆不定，好像爱丽丝游历奇境。
地是软的，脚踩下去会塌陷。
墙也是软的，靠上去会将他吞噬。
可什么都不动不靠的话，他又会像个气球一样飘起来。
渐渐地，周遭所有物件也开始漂浮，全部东倒西歪，一样样从他面前飘过，他试图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很害怕，也很紧张，心跳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额头跟掌心全是汗。
被绝望包围。
而最绝望的，是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开口呼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成了哑巴，不会说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当成年的灵魂意识被囚禁在这个小小的躯体内，又被放置在这样毫无逻辑的诡梦之中，沈慢慢毫无办法。
但巷子前方突然出现一点耀眼的光亮，沈慢慢费力睁着眼睛去看，才看清是同样年幼的陆时祈朝他跑来。
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陆时祈的形态也不断发生着变化。
等到他面前后，陆时祈已经变成了现实二十岁的模样。
跟现实一样冷静沉稳，成熟可靠。
“慢慢，跟我走。”
梦里的他这么说着，将手伸到沈慢慢面前。
“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沈慢慢见着自己伸出手，竟也变回了现实的模样。
放在陆时祈掌心的，同样是只大手。
但不管环境如何变化，他对陆时祈的信赖超越现实梦境，坚定不变。
沈慢慢抓住陆时祈的手后，顺着就扑进他怀里，嘶哑的嗓音发出在梦境之中的第一道声响：“……哥哥！”
奇怪的是，陆时祈说好带他出去，可接住他后就像定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而陆时祈的拥抱越来越紧，到最后几乎变成让他透不出气的桎梏，将他整个人紧紧勒住。
“我们出不去了。”梦里的陆时祈说，“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吧。”
“……”
两面墙壁开始往中间不断挤压，地板跟天空也开始上下合并。
梦境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变成了试图将他们囚禁的牢笼。
沈慢慢觉得很难受。
他浑身都热，不断冒汗，透不出气，感觉快要窒息。
可他不想逃。
一个人的时候无助害怕，但靠在陆时祈怀里，他愿意就这么被吞噬。
“……好。”
他听到自己艰难地挤出回答，在陆时祈怀里闭上眼睛，任由世界陷入无限黑暗。
嘀嗒——
咔——
啾啾啾——
直到寂静漆黑的世界被微弱古怪的声响打破，从正中间裂开涣散的光亮。
随后光线开始逐渐放大，世界的声响越来越重。
被压制的呼吸突然得以大口喘息，心肺注入流通的氧气。
沈慢慢猛地睁开眼睛——
是昏暗的夜晚，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意识还不是那么清楚，很困。
视线也模模糊糊，只看到有个人影在床边的不远处晃来晃去。
“哥哥，哥哥……”
梦境的幻象感没全部散去，被沈慢慢带入了现实，他下意识以为这人就是陆时祈，呼喊出声。
高大挺拔的轮廓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凑近，在床边俯下身：“醒了？”
不是陆时祈的声音。
沈慢慢费力睁着烧到困倦疲惫的双眼，这才看清，眼前的是沈雾深。
沈慢慢沉默了。
因为他太累了，发现不是陆时祈后，就有些懒得再发出声音。
“哥哥来了。”沈雾深说，“等的是我这个哥哥吗？”
“……”
“你好像有些失望，看来不是在等我了。”
“……”
沈雾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还在发烧，自己有感觉吗？”
沈慢慢很轻很轻地摇了摇脑袋。
他当然不知道。
但此刻一摇就有点感觉了，脑子里好像有豆腐在晃。
“烧好几天了，赶紧好起来吧，不然都要烧笨了。”
真相爆炸的时候，沈雾深坚守在岗位上加班，不仅错过了家里的场面，连互联网的热闹都没赶上，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家。
“前几天没能赶上你们坦白的画面，真是很可惜，现场一定很刺激吧？”
“……”
听着完全是看戏的心态。
所以沈慢慢跟陆时祈绝对不会相信，沈雾深是帮着他们劝了父母的。
至少他们这对该获得幸福。
“醒了就好，你喊的哥哥也来了。”沈雾深轻笑着，“那我这个碍事的哥哥就让位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顺着沈雾深离开的方向，沈慢慢看到了正进来的陆时祈。
眼眸里立刻多了几分清明。
梦里出现的人，梦醒就能见到。
前几天陆时祈回避后，沈慢慢没能再跟他好好说话，此刻想说的话太多了。
即便还是很困很累，仿佛这一秒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但沈慢慢强撑起了精神，又开口喊了声：“……哥哥。”
显然没注意到，跟在陆时祈身后进来的，还有双方父母。
只是人数太多，他们跟陆时祈保持了距离，沈慢慢的视区错过他们后，就再也没有装进去。
陆时祈走到沈慢慢床边，同沈雾深一样，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是烫手。
可沈慢慢冲着他傻笑，明明肉眼可见的疲惫，却努力撑起精神，要跟他说话的模样。
陆时祈泛起丝丝心疼。
“烧成这样还笑，是不是烧傻了？”
果真是烧傻了。
被陆时祈这么说都不生气，还是傻笑，哑着声音缓慢说道：“……哥哥，我梦到你了。”
陆时祈就更心疼了，不远处家长的视线正往他后背扫射，但他还是牵起沈慢慢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
“嗯？梦到我在做什么？”
“……我忘了，好像不是太好的梦，但是梦到了你，我还是挺开心的。”
“……”
听他说完这句，陆时祈就确信他没注意到父母也在房间。
否则按照沈慢慢的性格，绝对不会说这些话。
“果然烧傻了。”陆时祈假意叹气，“这下变成烧烤小笨猪了。”
“……”
沈慢慢呼吸急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驳，可身体的疲惫提醒着他，现在不是跟陆时祈斗嘴的时候。
他应该抓紧时间，询问交代那些更重要的话。
“爸爸妈妈生气吗？”他问，“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话……他们有生我的气吗？”
陆时祈明白他指的是陆泓景跟凌玥，而不远处的夫妻俩听到沈慢慢这么问，心脏顿时也一阵纠疼。
“他们没跟你生气。”陆时祈多少有点故意，“他们开始是有点生气，但后来就不气了。”
“也不是生气我们在一起，而是生气我们隐瞒，没有告诉他们。”
“他们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沈厉川跟忻艺立刻看向这对夫妻。
陆泓景跟凌玥连忙望天望地，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沈慢慢笑了笑：“太好了……”
“但是我爸爸妈妈，还有点生气，他们想让我放弃你……”
陆泓景跟凌玥立刻反过来对他们进行无声的指指点点。
不过大人也反应过来，沈慢慢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就在旁边。
此刻他跟陆时祈说的，都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
“虽然说了，要保护你，我没有做到……我好像做不到，对不起，我胆子太小了，你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吧……”
“……”
对不起令人心疼，但最后一句又叫人沉默。
能将这两句话放一起说出来的人，也就此刻烧得有些迷糊的沈慢慢了吧。
“之前，好像是很久之前，我问过他们，如果哪天犯了错，能不能原谅我……他们答应我了……本来我想，用在这里的，可是我没有勇气用在这里……”
“嗯？”
“对不起，如果用在这里……好像有种为了你，我就要放弃他们的感觉……我不能这么对他们……”
说完这句，沈慢慢闭了闭眼睛，安静了好几秒。
陆时祈以为他就要这么睡过去的时候，沈慢慢又猛地睁开眼睛，继续说下去。
“我不能为了你，放弃他们，对不起……但是我也，不会放弃你，因为，因为……”
说着说着又闭上眼睛，一副根本撑不下去的模样。
但几秒后再次醒来：“哥哥，我梦到你了……”
陆时祈柔声道：“你先睡吧，等睡醒了我们再说。”
沈慢慢的眼睛睁大了点：“我不困，我还没跟你说完呢，我梦到你了。”
“……”
“你能不能，暂时别来我梦里，很打扰我说话。”
陆时祈无奈：“……好吧，对不起，我暂时不去了。”
沈慢慢有点满意，停顿片刻后，再说：“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那天我就这么告诉爸爸妈妈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的……”
“我不觉得我们年纪小，何况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人生没几个，十多年的，其实很快的，对不对……”
“对。”
“所以我告诉他们，我不会放弃你，我觉得我很勇敢，我说出来了……”
应该感到欣慰或高兴吧，可陆时祈却觉得心脏像有密密麻麻小针在扎。
酸胀刺痛到几乎让他说不出话。
陆时祈扣着沈慢慢无力的手掌，不愿松开，压着声音：“嗯，你很勇敢，不愧是超级勇敢的慢慢。”
陆时祈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沈慢慢已经闭上眼睛，可两边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
“哥哥，有一句话，我还没跟你说呢，我得告诉你……”
“什么话，你说吧。”陆时祈道，“我听着。”
虽然闭着眼，声音沙哑而疲惫，可说起这句话时，沈慢慢的音调是轻快的。
“哥哥，我好喜欢你啊……是那种，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他说：“哥哥，谢谢你也喜欢我……”
“……”
说完这句，沈慢慢彻底失去所有力气，重新陷入沉重冗长的睡眠。
再睡这一觉，他睡得无比安心踏实。
没做噩梦，甚至都没做梦。
等到睡醒睁眼，时间是第二天早上。
沈慢慢的烧退了，浑身舒服了。
饥饿感跟胃口也回来了，特别想吃甜的东西。
呼噜呼噜吸完一碗红糖鸡蛋面后，也迎来了人生中特大喜讯。
父母经过几天思考，决定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了。
虽然坚决反对陆时祈上来就是订婚的提议，但表示可以接受这件事，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陆泓景跟凌玥的接受很快。
在跟陆时祈反复沟通后，他们自然选择相信陆时祈。
尤其被陆时祈独一无二的理由说服，更找不到理由反对。
沈厉川跟忻艺则是看到了沈慢慢对陆时祈的感情深重。
回忆他们过往这些年的相处，其实心里也清楚，他们两人之间早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介入质疑的特殊情感。
既然如此，他们愿意看在沈慢慢的面子上，给陆时祈一个机会。
也愿意为沈慢慢保驾护航，成为他的后盾，让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认定的幸福。
对此，陆泓景感慨地表示：“唉，真是没想到啊，交恶十多年，最后居然要跟你做亲家。”
“更没想到啊，养了慢慢这么多年，一心把他当儿子，结果就这么变成了儿媳妇。”
沈厉川的白眼能翻到后脑勺去。
“现在说亲家实在有些过早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一切还得看你儿子表现……不过就算表现再好，也还要等好几年呢，所以不必着急。”
“……”
“……”
事情暴露那天，两家人闹得不太愉快，于是在沈慢慢彻底好转之后，两边又相聚在沈家，算作冰释前嫌。
“哎呀，你们别吵了，我们来拍照合照吧。”
沈慢慢的心情无疑最好。
父母能答应跟他陆时祈在一起，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当时当刻就药到病除，恢复活力百倍了。
眼下强行让陆泓景跟沈厉川和好三分钟，一起微笑地拍了两家合照。
随后到处穿梭，拍了各种组合的双人照，三人照以及单人照。
他决定在沈家的玄关处，也弄一个照片墙，就像在陆家的那样。
沈厉川跟忻艺自然没有异议。
其实他们早想搞这个了，陆家的照片墙上挂着沈慢慢从小到大的人生轨迹，让他们内心很是嫉妒。
只是他们不好这么做。
一旦做了，很明显就是模仿，免不了要被陆泓景那张贱嘴打趣。
所以沈慢慢主动提出最好，家长只要负责答应就行。
吃了和好饭，拍了大合照。
看着沈慢慢在玄关处贴上照片后，那晚陆家三口被允许留下来过夜，不用再走了。
当然，陆时祈被明令禁止在沈慢慢房间过夜。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他们也不敢有异议，很老实地各睡各房间。
只是等到凌晨，两家人都睡下后，又敢偷偷出来单独见面。
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关着落地窗，只开了一阵暗暗昏黄的落地灯。
看着外面皎白的月光，萧瑟的秋夜风景，聊点实际没什么任何营养，还有点无聊的天。
沈慢慢缩在陆时祈怀里，眼眸亮晶晶的，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爸爸妈妈就这么答应了……我本来还以为要磨很久很久呢，难道是因为我病了一场，让他们很心疼？”
陆时祈觉得自己能猜到真相。
应该是沈慢慢病中无意识说的那些话打动了父母——可考虑到沈慢慢本人并不知情，陆时祈还是决定不说了。
不然要知道自己当着家长的面深情告白，他怕沈慢慢羞愧难当到满地找缝。
“不过算了，他们能答应就是好的。”
在陆时祈怀里换了个位置，沈慢慢笑着。
“今天是我感觉最幸福的一天，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了……而且爸爸他们没有吵架……嗯，争执两句不算吵架，今天他们很和平。”
陆时祈抱着他暖暖热烘烘的身体，下巴贴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应道：“嗯，今天也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沈慢慢十分怀疑地抬头：“……是吗？”
“是啊。”陆时祈面不改色地应道，“因为你最幸福，所以我最幸福。”
“……”
一听就是哄他的，沈慢慢哼哼唧唧地回了句：“哼，甜言蜜语。”
陆时祈坦然到底：“那有甜到你吗？”
“没有的话我再多学点，争取每句都能哄你高兴。”
“……”
那当然是有甜到的。
陆时祈哪里还要多学。
他做什么都信手拈来，看着高冷傲慢，其实连哄人的情话都已经得心应手。
但沈慢慢怎能承认，决定转移话题：“花言巧语不说没关系，可有件事需要你帮我记着，下次要提醒我。”
“什么事？”
“就是下次再拍大合照的时候，一定记得把丑丑也带上。”
沈慢慢说：“还是我要养的它们呢，结果每次都忘记，下次绝对不能再忘了。”
“好，我记住了。”陆时祈道，“要是你们不能一起过去的话，下次再来，我会记得把狗带上。”
沈慢慢笑：“嗯，好。”
双方父母。
兄长。
恋人。
还有他的三只小狗。
到时他所有在乎重视的家人都会在一起，重新拍照大合照。
这就是故事最幸福的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