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火香烧[先婚]》 1. 第一握香 佛手柑 《孽火香烧[先婚]》全本免费阅读 乔晚坐在桌前,身后窗户紧紧锁着,半扇被米白帘遮住,半扇隔着水雾透出天光,天色灰而暗。 这是港城二月的回南季,伸手一转都能在空气里拧出水,又冷又刺骨。 乔晚划了三扎火柴,没点燃一根香。 火柴用完了,乔晚在柜子里翻找,柜子空荡而杂乱,没有她要的东西。乔晚对这不熟,终于下楼,找管家拿了打火机。 一排排香料在桌上摆着,笔记本、电子秤、吸管瓶……还放着乔晚准备试燃的新香,是她刚刚调好的,中间插了根灯草,准备试一试味道。 “啪嗒”一声,打火机终于点着,小小的火豆映着乔晚的瞳子,她轻轻舒了口气。 空气湿度大,精油更好结合水分,反而能让味道迅速扩散,嗅觉因此更加敏锐。 佛手柑加上天竺葵,好闻得让人心神安定,乔晚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随手记下配比,靠在椅背上扭扭脖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是她从法国飞回港城后最放松的时刻。 可惜这里是乔家,悠静总不长久。 比如现在,即使乔晚一个人待着,房间也时不时有人来,敲门声咚、咚、咚地响。 “乔妹,来把这几件衫换了给姑母看呀。” 没等乔晚应声,门锁“咔嚓”扭开。 乔佩珍抱进来十几件衣服,好像累断她的腰,她夸张地往前伸展手臂,臂弯里的衣服哗啦一下铺在床上。 床上衣物散乱,瞬间变成了地摊。 乔佩珍毕竟是乔乐盛的亲妹,乔晚的二姨姑,乔晚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意,更不能开口赶她出去。乔佩珍让她相亲她就得去,让她试衣服就得试。 就算这些衣服都是旧衣服,都是她表妹乔蓓不要的。 床铺上,几件微皱的,湿沉沉的半裙、旗袍,被乔佩珍伸手摊开,长长的红指甲片勾着线,乔佩珍又拿起一件往自己身上比划:“这件怎么样?来,试试!” 乔晚已经习以为常,她站起身,仿佛变身成一个人体模特,开始脱脱穿穿。 因为乔蓓从小就长得比乔晚高些,裴年琦过世后,乔晚很少买衣服,大都是捡她穿剩下的。 少女姣好有致的身材,被有些泛旧、不那么合身的布料包裹着,怎么看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 乔晚不会摆什么有灵气的pose,也数不清自己到底在镜子面前转了多少圈,像个泛着傻气的陀螺。 但是…… “哎呀这就对了,年级轻轻的,这样打扮才漂亮嘛。” “旗袍加小褂披肩,这腰呢,你去找人调下,就合衬了。” 乔佩珍的夸赞由不由心无所谓,大抵是停不下来的。 穿插在试衣的间隙,乔晚还要回答着姑母的问题。乔佩珍似乎试图扮演母亲的角色,嘘寒问暖,关心着乔晚学习成绩如何,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不过绕来绕去,都绕不过一个问题,谈没谈恋爱。 “没谈的。”乔晚垂下眼睛,小声地回答。 乔佩珍布满皱纹的眼边一眨,闪过几丝促狭:“那就对了,听姑母的,国外的那些男人啊,有哪个靠谱的?还是得看家里帮你介绍……” 话说到一半,门外传来乔蓓不耐烦的抱怨声。 “妈,咱们什么时候走啊?”乔蓓咚地一下推开门挤进来,“再不走待会包都要没货了!” 乔晚下意识遮掩,白皙的手臂抓着衣袍,虽然单薄,好歹也能保暖。 乔蓓看见乔晚玲珑有致的身材,面上闪过一丝不快,她努了努嘴道:“你呢,和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姐姐和姑妈逛得开心。”乔晚笑了笑,整了整身上的旗袍,准备待会脱下来。 “切。也不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乔蓓语气不爽,跺脚转身便要走。 即使是她不要的旧衣服,乔蓓也绝不想给乔晚,因为那些她穿不好的衣服,穿在乔晚身上美了,就像对她的嘲笑。乔蓓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是乔晚有,而她却不具备似的。 乔晚早已习惯乔蓓的冷嘲,她一言不发,这番八风不动,反倒更让乔蓓愤怒。 空气中一阵雅淡的香气,乔蓓顺着瞄过去,又看到乔晚桌上的香料香瓶,还有一本本打开的笔记本。 学学学,又是学! 乔蓓在心里怒骂,乔晚越聪明,越乖顺,好像就显得她乔蓓越粗鲁,越没有脑子。 一眼望去,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分子式让乔蓓头晕,好像在告诉她,这香她永远调不出来。乔蓓眉头一拧,翻了个白眼,伸手就想把香瓶盖上:“真恶心,你就在房子里弄这些么……” “别乱动!那是我的东西。”乔晚眼神一凛,抓住了乔蓓的手臂,提高音量警告她。 乔蓓被乔晚吓了一跳。 她触电一样收回手,甩开乔晚怒道:“碰都不能碰么?!” 乔蓓偏要把那香摁灭:“装什么装,整天就知道学这学那,搞三搞四的,跟你妈一个样!” “你!”乔晚咬着牙,捏紧了拳头,“说我可以,说我妈干什么。” “我说错了吗?你们一天到晚都是这样,不务正业的,吃闲饭啦。” “你给我妈道歉!” 乔晚皱着眉,语气不复之前温顺,眼神也像把刀,一把伸手抓过桌上的喷瓶。 “哎哟,你拿什么喷我!”乔蓓突然哀嚎起来,“妈,你看我眼睛要瞎了!” “蒸馏水,瞎不了。”乔晚轻轻冷笑,撇了撇嘴。 乔蓓从没见过这样的乔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睁开眼伸手要打:“乔晚,你她妈有种——” “哎!看把你俩急的!”乔佩珍出来圆场,“蓓蓓,妈和你妹说话呢,整天买包买包,有你妹妹的婚姻大事重要吗?” 乔佩珍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嗔怪完,又拉着乔晚的手臂,让她站得离乔蓓远些,拍了拍乔晚的手背。 “乔妹啊,你别急,蔡生最喜欢的就是蓓蓓这对眼睛了。等过几日我再把蓓蓓的首饰给你拿来,你也能装点漂亮。别去了趟外国回来,什么规矩都忘了,该打扮还是要打扮的……” “之后呢,再去见见陈生,人家陈家公子一表人才,你好好表现,姑母看好你。” 乔佩珍的翡翠镯冷硬,连带着指间薄锐的甲片,硌在乔晚的手腕上,片刻,乳白的皮肤就起了压印,乔晚深吸一口冷气,只等她把手放开。 “明白了,谢谢姑母。”乔晚咬着牙,再抬头,眼圈一瞬就红了,她低头声道谢。 “这就好嘛,本来也没什么。”乔蓓和乔佩珍挽着手出去了,兴许晚上才回来。 乔晚倒在床上,把姑母拿来的衣衫推下床铺,床脚四周顿时好似垃圾沼泽,好在她自己带的几个香瓶,都还整齐列在桌上。 是嘛,本来也没什么。 人人都说,乔晚的性格像极了她母亲。 乔晚以前觉得,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直到她面临婚姻大事,才反应过来,似乎并不完全如是。 就按照家里的安排这么嫁了?这时候,乔晚会想起薛丞聿。 薛先生精明,稳重又手眼通天,更重要的是,他总能给乔晚一些意见,鼓励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即便是萍水相逢,如果能问问薛丞聿,她的计划也更有几分把握。 可临走之前,她送薛丞聿的礼物没有回音。 那是一款调制得蹩脚的男士香水。 乔晚当时还不太会调男香,经验丰富的调香师还 2. 第二握香 覆盆子 《孽火香烧[先婚]》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又有一位男士约乔晚出来吃饭,地点定在港城最著名的高级饭店。 说起来,乔晚这次回国,忙着相亲,都是乔乐盛和乔佩珍给她组织的,一切匆匆忙忙,就连理由也荒诞不经。 不为别的,只是算命先生说乔乐盛本命年,女儿可适合结婚,结婚能给乔家“化煞”,家里便拉了好几个大款,要她回去相亲。 乔晚被念叨半天,今天终于听了姑母的话,换了条珍珠白的旗袍,套上不那么习惯的高跟鞋,打车按时来到了浅水湾。 天色渐暗,海边夕阳正好,藕紫色的云霞照着低矮的山影,路边还有很多人游水,散步,捡贝壳。 好像只有乔晚一人没心思赏景,她的鞋跟陷进沙子里,海风都吹得她心烦意乱。 等乔晚走走停停,终于站在门口了,还有些恍惚,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小时候和乔家的人来过。 陈士安开着一辆拉风的跑车,一身休闲西装加副墨镜,人模狗样。 这是陈家的长子陈士安,乔佩珍给乔晚介绍的相亲对象,他认出乔晚,两人一边走一边寒暄。 “久闻不如一见。乔小姐,从哪里过来?” “龙山墓地。”乔晚如实相告,本不想多做解释,见陈士安脸色一变,只得解释道,“给我妈扫墓。” “扫墓,扫墓好啊,乔小姐有孝心。”陈士安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这倒是,裴年琦的死在港城圈子里避讳不提的事,也难怪陈士安尴尬。 可说起来,陈乔两家早先还有合作,裴年琦可能还见过小时候的陈士安,但是经年累月,都已经不记得了。 陈士安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乔晚领到座位上,拿来菜单,他好像不是来吃饭的,菜点的很随便。 乔晚也吃得慢。她安安静静地,夹了一筷摆在自己面前的东星斑,放到碗里分成八瓣,小心地挑掉本不存在的鱼刺。 乔晚低头时,她本就温柔的眉眼更显乖顺温柔,皮肤白皙细腻如脂,竟是比那些选秀出身的港姐模特们还靓丽些。 陈士安见此轻咳一声,醉翁之意,已心不在焉。 “听乔伯说你之前在伦敦念书,还去过法国,我也在你附近的学校,帝国大学么,你应该听过。” 陈士安淡笑,他谈起自己的经历很是骄傲,好像带钻的领夹都更闪亮了一些。 “专业呢?你是学调香的?”陈士安倒了一杯红酒,冒着光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 乔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慢慢点头,她已经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没等乔晚开口解释,男人又问:“你们每天都学些什么?” 要是第一场相亲,乔晚也要想一会,但现在她早就准备了一套回答:学些数理化,实践课比较多。 “像哈利波特那样的?”陈士安想逗一逗她。 “……差,差不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士安问她问题,只要得到乔晚回答,总是会颇为感激地向她敬酒,好像得到乔晚的什么恩惠。 “乔小姐,我敬你一杯,我们这么有缘,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呀。同在一起念书,叫学长也行。” 乔晚礼貌地笑笑,拿起酒杯,涩味钻进鼻子,她犹豫了一下,乔晚尚且不懂分别葡萄酒的好坏,只轻轻抿了一口,这酒很浑浊。 “我能要一杯果汁么?”乔晚抬手招来服务生。 陈士安一笑:“乔小姐真客气,美酒配美人,不喝会不会太不给我面子。” 乔晚眉头微皱,她喝不了,喝得少。 但几次下来,为了场面不要太难看,半杯红酒也已经下肚了。 她把酒杯放到桌上,微微抬腕看到手表上的时间:“陈先生,时间不早了,我……” 乔晚从位置上一站起来,坐得有些久,乔晚一阵眩晕。 “我送乔小姐回去吧。”陈士安旋即站起来。 陈士安的手托着乔晚的腰,他抓起乔晚搭在桌子上的手,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一个毫不克制的吻手礼,灼伤了乔晚的手背。 走到电梯,乔晚已经发现不对劲,浑身骨软筋酥,她看到电梯不是往下,而是往上。 电梯上行,超重的感觉压来,乔晚脚下一软,手只得倚在扶手上。 紧接着,乔晚耳边轰隆巨响—— 她听见陈士安的声音,夹杂着腐烂的酒气:“乔小姐,调香的小姐,我能不能闻闻你?” 陈士安顺着乔晚的颈边凑,乔晚的腰背被他这么一推,磕在冰冷的电梯墙上。 “你要带我去哪?” 乔晚吃痛,她此前听说陈士安的恶闻,却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他会这么大胆。乔晚慌乱地掏出手机,却握不住,手机滑落在地。 乔晚在电梯里大声叫着,推搡着,想抬起鞋跟尖踩死他,像踩死蟑螂:“陈士安!你怎么能——” “你姑母教的,我们先上车后补票,乔小姐不明白么?” 陈士安的手从乔晚的腋下搂过,举动逐渐放肆,“你是定金。这样才不怕乔家反悔啊,呵呵。” 电梯停在了总统套房一层,乔晚被陈士安半拖半抱着出了电梯。 走廊发出金色的暗光,尽头房间却黑黢黢的,像野兽张开口,要把乔晚吞进嘴里。 乔晚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 冷静,要冷静。 陈士安给她的那杯酒里肯定放了什么东西,但乔晚辨别不出是什么成分,一路上只觉得眼花头晕,想把刚刚吃的那些菜都呕出来。 乔晚躲开陈士安的手,扒着墙走,手又被男人拽开。 好在墙侧有不少装饰,黄铜的雕像,巨大的画框……乔晚摸到一个花瓶。 花瓶脖颈细长,恰好贴合她的手心。 乔晚聚起浑身仅剩的力气—— “咣当”! 陈士安没有防备,脑袋一下被开了瓢。 血,全是血。 花瓶拳头大小的储水胆裂成无数片,刷拉一声落到地上。 “……”陈士安不可置信地捂着额头。 乔晚也愣住了。 但她先反应过来,踩掉高跟鞋,踏着地毯上的玻璃碎屑拼命地跑着。 “他妈的。乔晚,给我回来!”陈士安一边咒骂着,想把乔晚抓住。 陈士安仗着身形优势,逮住乔晚纠缠。 乔晚半截旗袍被他扯脱了,盘扣都断了线。血染到脚底,小腿,大腿,乔晚都不确定是自己的还是陈士安的。 远处,乔晚看到电梯附近有些人影。 乔晚下意识要抓住这救命稻草,她只知道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跌跌撞撞,就算看不到光,也不可能堕进这样的深渊。 “救命!先生,求你叫警察,救命!” 突然乔晚撞到了什么,狼狈地摔在地上。 “救命——” 乔晚半趴着,只看到男人精致无比的西装裤和皮鞋,她试图自己站起来,不敢再去碰任何陌生人。 下一秒,男人蹲了下来,西装外套盖到了她的身上。 乔晚不可置信,下意识半仰起头,透过泪光,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是薛丞聿。 薛丞聿眉峰一点痣、眉尾半道疤,乔晚记得,人说那是世间无两的泼天富贵,又是难得一见的冷心薄情。 只是现在,男人英俊的面容紧绷着,眼瞳深邃而分不清喜怒,他浑身的气质如寒冬深雪,那气质是危险的,一句无情的话,伴随着极具压迫性的气势,冰雨一样汹汹而下。 薛丞聿伸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抬起乔晚的下巴,轻嗤一声:“好久不见,乔晚。” 乔晚几乎趴得更低了。 薛丞聿的话回荡在她耳边,乔晚一阵耳鸣,好像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好不容易找回力气,乔晚支起身曲着双腿,屏住呼吸,她神思未定地颤抖着:“薛先生,好久不见。” 瞬间,噙着的泪水滑出眼眶,晶莹的液体划过脸颊渗入红唇,乔晚尝到了些许咸味。 身边的保镖拦住了满脸是血的陈士安。 陈士安的叫骂声不断,让乔晚身子颤抖着,她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抓着领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薛丞聿垂眸,见到乔晚用力的指节,倏而抬手捂住她的耳朵,指腹在发梢留有一丝温热。 乔晚听见薛丞聿喊了她的名字,声音还是冷的:“乔晚。跟我走吗?” 乔晚的眼泪更不受控制地滴落到外套上,她点着头,脸颊蹭着薛丞聿的掌心:“求您……薛先生,求您。” 乔晚脸上泛着潮红,浑身像触电一样微颤,薛丞聿的微凉的手靠过来时,乔晚条件反射似的贴着冷源。 再迟钝的人也注意到了异常。 薛丞聿摸摸乔晚的额头,顿了顿,侧身吩咐助理:“叫医生过来,马上。” 说着,男人托着乔晚的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乔晚终于没有掉进深渊。 ··· 薛丞聿把乔晚放到软椅上,让医生检查她的伤口。 进来的是薛家的私人医生,医生用手术剪将丝袜剪去,迅速地除去玻璃渣,消毒,上药,一气呵成。 薛丞聿抱臂紧盯乔晚,随着着医生的动作,乔晚白皙的脚踝,小腿,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中,冻得有点通红。 “乔小姐,都是些皮外伤,两三天内伤口尽量不要碰水,之后按时抹药,不碍事。” 医生专业高效,收拾完药箱,又在薛丞聿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门锁轻响,室内只剩乔晚和薛丞聿二人。 薛丞聿是港城说一不二的权贵,浑身上下养成的上位者气势,几乎能让单独他共处一室的人精神崩溃。 以往都是别人忙不迭开口讨好他,这次倒是薛丞聿先出声了。 一条轻薄的毯子罩到了乔晚腿上,薛丞聿尽可能放柔了声音,命令道:“盖上。” 乔晚点点头接过毛毯,可手上没有力 3. 第三握香 野百合 《孽火香烧[先婚]》全本免费阅读 “薛先生,我,我在向您求婚。” 少女以这样的方式,说出薛丞聿从未敢设想过的词句。 薛丞聿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要断开了。 曾经在那些辗转难眠的深夜,薛丞聿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因为一己私欲,让乔晚只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乔晚是不是也心甘情愿。 薛丞聿沉默半晌,犹豫又迫切地想确证这一切,他的手试图捏住乔晚的肩,想凑近了打量她的真心。 没想到乔晚呼吸一阵急促,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变小,渐渐停了。 “……乔晚。”薛丞聿不知所措,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薛丞聿皱着眉,把自己衬衫领口扣松了松,沉吟道:“乔晚?” 没人应声,薛丞聿又试着唤了几声晚晚。 乔晚没有应答,她的脑袋垂下来,就这样静静地枕在他的左肩,靠近心脏的地方。 美人螓首微微的重量,仿佛诉说着她完全的依赖—— 乔晚睡着了。 或者说她是昏了过去。 薛丞聿手臂的肌肉紧绷到一个极致,他静静地搂着乔晚,他不敢置信。 乔晚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仿佛料定了薛丞聿不敢动她,薛丞聿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还是幸运。 薛丞聿只要稍一低头,就能嗅到她颈侧的体香,发香,那是晚香玉的香气,纯洁而诱惑的香气。它飘荡着,十分勾人,引得他心猿意马。 男人紧着拳头,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气:“真当我是圣人。” 薛丞聿听着乔晚安静的心跳,再听听自己的。胸腔下它因为虚伪,贪婪,傲慢跳得狂妄不羁,杂乱无章。 薛丞聿问心有愧。 他仿佛渎神的撒旦,心如擂鼓,而乔晚却对他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 ……真是可笑,也真是要命。 三分钟。 他给自己三分钟。 原来三分钟的时间那么短。温香软玉在怀, 短得不够薛丞聿填补心里一个名为占有欲的无底洞穴。 原来三分钟的时间又那么长。 长到足以让薛丞聿念一遍脑海内己知的所有佛经,以及检讨、忏悔自己的前半生。 薛丞聿额角有些发痛,他喘着粗气,眼底也充血着,最后却只能轻轻地把乔晚放在枕头上。 “晚晚。”薛丞聿的手指一遍一遍,不住地描摹着乔晚的眉眼。 薛丞聿指腹有些粗糙,差点把她细嫩的皮肤磨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只能惩罚似地,在乔晚的指尖轻咬一口。 天知道,薛丞聿到底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刹住车,才没有趁人之危。 找人来帮乔晚换了衣服,薛丞聿心烦得很,站在房门口,想抽根烟解闷。 掏了空荡荡的口袋,没有烟,没有打火机。 薛丞聿苦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戒烟一年多。 竟然也是因为她。 ··· 薛丞聿初遇到乔晚的时候,是那年的平安夜。 起因是家里过节忙中出错,忘记领香了。 薛丞聿晚上失眠,睡觉必须要有香,这是薛宅管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可偏偏那天就疏漏了。 当天国外过节气氛浓厚,薛宅管家临时用人不够,竟联系上薛总助理,托人去取香。 等解决完公司的事情,加班结束,指针快到了夜晚11点,张特助才看到消息,战战兢兢地开口说起这件事。 “嗯,那就去。”薛丞聿说。 薛丞聿没有跨年熬夜的习惯,他还是想睡个好觉。 MellaLab香店有百年历史,坐落在香榭丽大街林荫段的角落,带着几分悠闲和恬静。劳斯莱斯开到了香店门口。 一年一度的跨年,狂欢人群都在圆点广场汇聚,此处人烟稀少了。凌晨已过,只有小小的香店还亮着灯。 透明的玻璃窗让人能看到店内的设施,全套的萃取设备,曲折弯绕的管子,还有身穿白大褂的调香师。 但香店里只有乔晚一个人。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要么阖家团圆,要么和伴侣共度……乔晚没有家,不过节,自然留她下来看店。 一边等着薛家的人来取香,乔晚一边在店内铺开一方小小的试验台,头痛地想着下一周的方子。 自从之前接下薛家的工作,乔晚很快就明白了之前那些调香师的痛苦。 薛丞聿对香的要求很高。 薛家的人每次来,除了好或者不好,不会带其他任何的消息。 不确定性的笼罩之下,再厉害的调香师也很快没了灵感。 乔晚刚开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来也向薛家的人询问,能不能给再具体一些的要求和信息。 可是薛总的事情都是隐私,从来没有人会告诉她。 就像现在,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乔晚她会加班到这个点。 张特助打开香店的门,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乔晚差点把精油洒出来,她眼疾手快地扶好,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一笑:“新年好,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乔晚收拾着桌上的试管、漏斗,一边在柜子前忙上忙下,拿了几款药材和引香纸。 薛丞聿的香要求高,现调现用。 乔晚的动作没那么麻利,张特助在一旁左顾右盼。 等的时间有点长。 张珂也怕薛丞聿这位阎王爷等久了不高兴,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只好轻声催促:“乔小姐,您能快一点吗。”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 乔晚为自己拖延的心思默哀了一秒。 抬眼望去,乔晚看见豪车黑耀石一样的车身落了点雪,就像一只巨兽蛰伏在门口,很有压迫感……乔晚不禁加快了手上分液的速度。 车内,薛丞聿则端正坐着,他头却微侧,一语不发地盯着店内的一举一动。 落雪和柔光间,薛丞聿见到乔晚。 薛丞聿一直以为给自己调香的是MellaLab的首席,意思是,年纪都在五十岁往上的那种,没想到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 她的黑发在后脑勺高高盘起,一双乌润的杏眼微眨,有时还对着助理微笑,就连几丝鬓边的碎发,都显得格外温柔优雅。 店内整面后墙都是小小的香瓶,女孩穿着白大褂,外边还套着一条深棕的围裙,灵巧地在桌台和原料之间取下放回。 每次女孩转过身,就能看见后背腰带被利落地扎起来,收紧细窄的腰线,蝴蝶结就像她的翅膀,她是美不自知的花仙子。 然后助理说了什么,女孩好看的柳叶眉蹙了起来。 她是真的在苦恼,不知是为了什么。 等乔晚看过来时,薛丞聿突然与女孩对上视线,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却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心陡然跳快了一下。 玻璃镜面上反射出女孩的身影,她很快也想到了办法似的—— 薛丞聿看到助理拿出手机,女孩也是,拿出手机一扫,好像发送了好友申请。 言笑晏晏,他们在加微信么…… 薛丞聿眼神一暗,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手劲在真皮座椅上都留下些许指印。 片刻,助理拉开车门,挤进来的寒气让薛丞聿收回视线。 霜雪的冷,仿佛连带让车内温度一下下降好几度。 随之而来的还有MellaLab带出来的香气,薛丞聿后悔刚刚没有亲自下车了。 助理把包装好的香液放到一边,里面除了一盒常规的液体扩散香,还有一些点香的工具,以及…… “她还给了你什么?”薛丞聿撩起眼,盯着助理鼓囊囊的上衣口袋。 他这助理不过是去香店走了一遭,怎么就好像隆了个胸。 “咳咳,聿总,是苹果。” 助理说着,顺手把两个苹果掏出来。顺带着还有MellaLab的新年贺卡。 两个苹果还套着牛皮纸袋,绳套一揭开,苹果红彤彤的,还有着阳光清鲜的香气。 打量了一下,薛丞聿伸手,拿过那个袋子上写有[X.]的,这个好像大一些。 薛丞聿唇角微勾。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贪心的人。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份,薛丞聿只要拿自己那份就好了:“剩下那个你留着吧。” “?” 助理心有疑惑,但…… “好的,谢谢薛总。” 从此,薛丞聿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苹果。 往后,每当想起和乔晚初遇的时节,薛丞聿都希望乔晚能够平安。 后来又多了一点,乔晚帮他调的香,无数个夜晚伴他入眠。 当薛丞聿自己去领香,总是下意识地把车开到MellaLab香店门口,甚至第一次让外人进到自己家,借口让她来调香时…… 香如其人。薛丞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后来呢? 半年多的等待,如果不是乔晚现在还昏迷着,薛丞聿自然会迫切地追问女孩,当初为何不辞而别。 至于现在,当薛丞聿意识到,自己竟然为了守着她彻夜未眠,薛丞聿才意识到,原来就连逼问她,他也舍不得。 ··· 浅水湾的总统套房内,窗帘紧闭,沉静昏暗,看不见外面,不知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乔晚本就晕酒,加上陈士安弄来的药也让人晕睡,即使吃了薛家医生开的药,后劲还是特别大。 乔晚足足昏迷了超过18小时,醒来之后,浑身发软,缓了好一会,四肢才慢慢恢复知觉。 昏暗的台灯下,薛丞聿坐在床边,手边开了瓶红酒,淡淡的酒味弥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