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酿酒录》 1. 家境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秋风萧瑟,阴雨连绵。 枯黄残叶打着旋儿,落在在春鸢村湿润的土泥道儿上。 须臾,便被来来往往推着板车,披着蓑衣疾步而行的农夫深深踩入湿泥里。 土泥道两旁有排排简陋的竹制屋院,屋顶冒着炊烟。 板车行走间车轱辘溅起泥点,甩到旁边一间舍下安静看雨的女娃娃身上。 她洗的干净的粗布衣裳上,顿时晕染出斑斑点点的泥黄。 女娃坐在窗边,不以为意地拍拍衣裳,农夫未加注意,渐行渐远。 土路积水,泥泞一片实在不好看。 谢姊衣回头,目光定在屋里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五岁弟弟身上。 她走过去,捞起谢兰,“弟弟乖,别哭了,阿娘马上回来了。” 谢姊衣如今八岁,也是穿越到古代贫困小村庄的第八年。 阿爹阿娘经营着一个酿酒作坊,倒是与她现代干得生意相差无几。 但村落偏僻,虽酿得酒好,但主家若不主动来买,他们也不好卖。 在这家不至于饿死,顶多是吃不上什么好的,穷是真的穷。 她看着自己的小身板,叹口气。 这得再熬多少年,才能自己出去赚钱,看来得提早想办法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染湿了空中气息。 农家出去干活的妇人们穿着不合身的蓑衣,结伴路过谢姊衣家的篱笆院子里时时不时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声。 “看那小女娃,又在那里呆着,她弟弟迟早是个痨死的,这女娃也一天不晓得在发什么呆,莫不是个傻子,这老四家真是一家子病秧子……” “谁说不是,他们那年纪要是保不住这俩孩子,啧……可是要绝户啊。” 谢姊衣闻言看过去,那几个妇人倒并不畏躲,神情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快走罢,谁知他家那小的到底是什么病,别染给旁人。” “……” 谢姊衣看着那些妇人走远后,垂头瞥到积雨的水洼里倒映着自己瘦小的身躯,又看了看屋里脸色苍白,走路都虚浮的弟弟,无奈叹了口气。 凉凉的风拂在面上,她收回视线,静静地等着阿爹阿娘。 须臾,车轱辘吱呀的声音停在屋舍外,随即传来一个男子和妇人的声音。 “衣衣幺弟,阿爹阿娘回来咯。” 谢姊衣看到啊爹阿娘回来了,连忙将谢兰抱在床上对他小声叮嘱。 “记得我与你说的话,成了给你带五包芝麻糖糕。” 谢兰一听眼睛都亮了,一边说好一边点头。 谢姊衣摸了摸弟弟的头。 她在破旧的小柜里取了伞撑开,跑出去打开小院的门。 谢老四和杨氏推着板车进来,把车上的空酒坛搬到小库房后进了屋子。 杨氏摸了摸谢兰哭得红扑扑的小脸,笑着看向谢姊衣。 “幺弟闹了没?早起叫他喝粥,他犯懒不喝,这会儿怕是早饿了,衣衣饿不饿?” 谢姊衣摇摇头,道:“阿爹阿娘快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罢,我不饿,你们歇歇,我先去厨房生火。” 杨氏温柔道:“不用,阿娘去吧,你看好弟弟。” 谢老四擦干身上的雨水。 他说话半打趣,半意有所指。 “咱们家衣衣打小就孝顺,倒是跟别的孩子一点儿都不一样,俗话说相由心生,衣衣长得好,粉雕玉琢的,这心地也好,瞧瞧姜家的那个女娃,也不知随了谁的刻薄,那般无法无天下去,长大了看谁敢要她。” 谢老四说得是村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姜家,因傍着个做大官的亲戚,恨不得在村里横着走。 也难怪,做官的人家随意的一点子恩惠,也够他们这种小户人家吃一年了。 杨氏白了一眼谢老四,“孩子在呢,别有的没的混说。” 姜家的一儿一女,都是不成器的,整日无所事事,不服管教。 尤其是他家的儿子姜渊,小时便被宠得一身逆鳞,长大了又有官戚撑腰,无法无天。 前年独身一人去嘉仪郡,与郡守之子整日厮混,纨绔之名日渐响亮。 每逢回来,便到处欺人生事,惹得人嫌狗憎。 所以不怪阿爹对这姜家有怨言。 春鸢村里皆是务农人家,唯有谢老四一家经营着酿酒作坊,时不时便去镇上的集市卖酒,收益勉强够一家人的温饱开支,只是想多些富余确是不能。 今日板车上的酒坛子都空了,看来生意还不错,果然阿娘将饭食做好后,不仅有一整只叫花鸡,还有一样精致的小点心。 泥土被敲开,散出荷叶清香。 烤熟的鸡肉油润光亮,鲜香扑鼻,谢兰被馋得哇哇叫。 谢老四家吃一回肉得有个两三个月的间隔,平日都是吃粗粮为多,细米白粥也不是每日能吃上的。 偏生谢兰身子不好,又不能吃得太差。 杨氏将两只鸡腿平分给姐弟俩,谢兰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伸爪去拿点心,被杨氏拍开。 杨氏笑呵呵道:“瞧把这孩子急得,吃完了饭再吃点心,当心又吃腻住了咳嗽,衣衣也快吃。” 谢姊衣没动筷,突然开口商量道:“啊娘,下次你和阿爹去镇上卖酒,也带着我罢?” 杨氏没来得及答,倒是谢老四先接着她的话笑道:“衣衣想去镇上玩么?可是你弟弟没个人看顾,不好把他自己留在家里。” 一家人的视线顺着谢老四的话都朝谢兰看去。 谢兰扒了一口玉米粥,抬头见姐姐正轻飘飘地看着他。 他忙咕噜咽下嘴里的粥水,说着谢姊衣提前教给他的话。 “阿爹阿娘,你们带着姐姐去罢,姐姐多少也能帮阿爹阿娘分担一些。兰儿现下年纪小,帮不上忙,但是也不想拖累爹娘,你们明日放心去,兰儿乖乖待在家里,不会有事。” 谢老四和杨氏闻言脸上不仅有所动容,还诧异自家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体贴话来,一时欣慰不已。 谢兰暗暗看向姐姐,谢姊衣满意地拍拍他的小脑袋,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他。 词儿背的不错,加鸡腿! 平日去镇上卖酒,谢老四负责送酒,杨氏负责看摊子记账,生意不好时,谢老四一个人送倒也忙得过来。 但要送的酒多时,却总是要被买家抱怨几句送得慢,若多一个人帮忙,倒是正正好。 谢老四还有些犹豫,毕竟女儿才八岁,还是个姑娘家,总是有些顾虑。 杨氏笑呵呵道:“临近中秋佳节,镇上许多户人家都有意订咱们家的酒,就咱们俩,着实有些忙不过来,不如就带着衣衣,我给她做个兜帽,不过是小孩子,以后长开了,旁的人也认不出她来。” 春鸢村里民风淳朴,没有抛头露面那一说,只是镇上却是不一样的,规矩繁多,未出阁的姑娘少有出门的,更别说出去做生意一说。 谢老四吹了吹碗上的热气,说不不出话来,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是他没本事,生得两个这样懂事的好孩子,却给不了他们什么好的 2. 心思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枯黄草叶簌簌,明月映韶。 梁氏还在喋喋不休,说的话不外乎就是姜府千好万好。 最后一抹夕阳早在深沉云间隐匿,夜色冗长。 谢老四挑着坑里的柴火,语气无奈:“弟妹快些打消这念头罢,且不说衣衣入府会不会受欺负,便是我们这种身份,人家断然也看不上眼的呀。” 梁氏闻言笑道:“四哥多虑了,那姜家说了,不论何种身份,只要八字与那姜公子合得来,便能成。” 谢姊衣乖巧地坐在一旁,给谢兰剥花生吃。 梁氏目光转到谢姊衣身上,夺过衣衣手里的花生,放回一边的盘子里。 “你这孩子,这花生有什么好吃的,”梁氏双手轻掐住谢姊衣的肩头,语气带着诱哄,“婶婶问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谢姊衣在梁氏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贪意,她已经财迷心窍,一心要带自己去姜府。 梁氏知晓谢老四与杨氏不会同意,便想着在谢姊衣身上使功夫。 “衣衣过几日跟婶婶去一个地方好不好,去了那里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衣衣去不去啊?” 谢姊衣垂下头,避开梁氏的视线,道:“五婶婶,我想与阿爹阿娘在一起。” 谢老四语气微重,“弟妹,衣衣还什么都不懂,你有事与我说便是。” 梁氏见谢老四面上有怒,松开谢姊衣,陪着笑脸道:“四哥别误会,我这也是为了衣衣着想,再说衣衣果真入了姜府,日后兰小子大了,也有个倚靠。” “兰儿大了,必是做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靠姐姐能成什么事?” 梁氏驳道:“我的意思是多条路,兰小子未来出去闯荡也轻松些,不必跟我们一样,缩在那几方地里苦一辈子。” “况且兰小子这身子,不是我多言,四哥也得多打算些,外头那些人的风言风语一天说兰小子短命鬼,若是衣衣入府,他们自然不再敢言语。” 谢老四沉默了半晌,心里对这个贪财的弟妹很是不耐。 “话虽如此,但弟妹对我这女儿也过分操心了些,消息我和你嫂子知晓了,若真是好事,我自有打算,如今夜深,弟妹还是早些回去罢!” 梁氏听出端倪,哂笑道:“是了,这再不走我怕是夜半才能回去,如此母亲就托付给四哥四嫂了,我先走了。” 谢老四拿长枝抖灭火堆,扶着祖母一声不吭地回了屋子。 梁氏见此也站起身来,面上略有些挂不住。 杨氏将碗盏收拾到一处,看向一旁的梁氏道:“弟妹先回去罢,老四就这样,不会说话,你别见怪。” 梁氏不死心道:“我方才与你家老四说的话,嫂子考虑一下,衣衣选进了府,未来也不必她做什么,就给人家生几个大胖小子,在家里带带孩子,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嫂子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好好劝劝老四。” 杨氏看了眼正扯着谢兰回屋去的谢姊衣,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弟妹慢走。” 话已至此,梁氏道了别便离开了谢老四家。 天色不好,起风了,秋日的雨怕是还得再下几场。 往后的天会越来越冷。 屋内,谢姊衣在床上铺好了厚厚的褥子,又从阿爹阿娘房里的木柜里抱了一床半旧不旧的棉被回来。 谢老四和杨氏跟着衣衣来给老太太问了安,本是打算说几句家常话便要回屋歇着。 老太太放心不下谢姊衣,怕谢老四一时果真相信了梁氏的话,便将夫妻俩拦下。 谢老四见老太太有话要说,便干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杨氏则立在一旁,也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四啊,那姜家不是个好去处,那些个大家府宅,外头看着光亮,其实最是糟心,你可不能听了梁氏的话,把衣衣往火坑里推。” 谢老四道:“阿娘放心,儿子知晓,且不说现下家里尚且衣食无忧,便真是到了穷得揭不开锅的那一日,也断然不能做出此等卖女之举。” 老太太叹息道:“那老五的媳妇贪财,品行不端,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大家都知晓几分,你不答应,她也必会使其他的法子,近日将衣衣看紧些,免得横生枝节。” 谢老四虽平日不怎么与梁氏往来,却时常听得老五说那妇人狠毒,心思不正,不免也格外生出了几分警惕。 谢老四对杨氏道:“阿娘说得不无道理,近日你留在家里,看着衣衣,我自个去镇上卖酒,等那姜家选定了人,老五媳妇儿自然歇了心。” 杨氏在一旁站着,闻言点头道:“好,那这段日子便要辛苦些你了。” 说罢又看向老太太,道:“阿娘也放宽心,这原是我们这些小辈们的事情,我跟老四会看住孩子,现下阿娘上了年纪,还要惹您操心,这便是我们做子女媳妇的不是了。” 老太太笑道:“这才是做媳妇该有的模样,可怜老五娶了个心术不正的,既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左右看好孩子便是,由她闹去罢。” 谢兰和谢姊衣端来提前热下的两盆洗脚水,一个盆放在老太太脚下,另外一个姐弟俩一起用。 老太太靠在床沿,将脚泡进水里,说自己累了,叫谢老四和杨氏回去歇着。 屋子里的祖孙三人洗毕,谢兰将盆端出去。 谢姊衣将方才拿过来的棉被抱在床上,帮祖母脱外衣,“祖母,五婶婶家离这里挺远的,您赶路很累罢?” 屋里的油灯并没有多亮,昏暗的灯光忽闪在老人脸上。 谢姊衣扶着老太太侧身躺在床上。 老太太摸摸谢姊衣耳际的绒发,道:“衣衣,若是你五婶婶说要带你走,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谢兰回来,三两下蹬掉鞋子上了床,还不明就里傻乎乎地问祖母:“祖母,为什么不能去啊?” 谢姊衣揉乱谢兰的头发,道:“祖母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听着就好。” 老太太捏捏小孙子的鼻尖,故作吓唬道:“你这小子,若是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姐姐,便叫你姐姐跟着你五婶婶离去。” 谢兰呀了一声,连声道:“那可不行,姐姐要是离开,就没人给我做糖糕了,阿娘做的糖糕也没有姐姐做的好吃。” 谢姊衣凉凉道:“你就是为了有人给你做糖糕,才舍不得我离开?” 谢兰吐吐舌头,抱住谢姊衣,“才不是,没有糖糕阿兰也舍不得姐姐走。” 老太太看着两个孩子,目光柔慈。 怕谢姊衣年纪小,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又略严肃提醒道:“衣衣,祖母是为了你好,你五婶婶对你说得任何话,你都不能答应,也不能相信。” 谢姊衣心下一暖,回道:“祖母,你放心罢,我不会离开阿爹阿娘的。” 老太太点点头,本就年事已高,经不住累,叮嘱了几句就沉沉睡了过去。 谢姊衣脱了鞋上床,为祖母盖严实被子。 谢兰趴在床沿,低声问方才院里烤火时听来的新词。 “姐姐,童养媳是什么?” “啧!”谢姊衣轻弹谢兰的脑瓜,“平日里让你多记几个字,你记不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听得清楚。” “姐姐不说算了,明日我问问阿娘就知道了。” 谢兰也不知兴奋个什么劲儿,乐呵呵地吹了灯,躺进被窝里,还不忘招呼衣衣快睡觉。 谢姊衣与谢兰盖一个被子,她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 外头一阵一阵的秋风飒飒,没一会儿又响起雨声来。 耳边两道呼吸渐渐均匀,谢兰不知做梦梦到了什么,跟八爪鱼似的抱住衣衣啃。 谢姊衣拍了谢兰一巴掌,将他推开,然后给他掖好被角。 谢兰口齿不清,迷糊着说梦话:“呜……阿娘,姐姐又打我……” 谢姊衣将被子边角压在身下,没有丝毫睡意,如今这个朝代,叫做大煜,她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消息闭塞,可是费了些功夫,才将这个朝代的底细慢慢打听清晰。 起初她想遍了历史,也没有搜集到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只在多方口中得知,这是个空前强盛的朝代,煜朝皇帝文武皆重,农商皆重,是个明君,非常开明。 但到底是封建社会,再开明,女子的地位也是低下的。 这些小村小镇偏僻,多的是穷苦人家,妇人出去做点糊口的小买卖,将心比心,自然没多少闲嘴说道。 但再往远了 3. 婶婶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阑风伏雨,窗棂上的光影稀疏斑驳,外头只听见淅淅沥沥的声响。 临近晌午时,谢姊衣打着伞将箩筐里的脏衣裳抱出去,放在水盆里浸着。 刚打上来的井水寒凉,伴着秋风,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泡好衣裳,随意甩了甩双手上的水渍,这才拿起放在檐下的伞,向屋内叫唤道:“祖母,阿爹阿娘今日约莫不回了,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老太太正在屋里教谢兰下棋,闻言探头朝门的方向回道:“随意做点,你和兰小子爱吃就得了。” 谢姊衣听后撑着伞到了厨房,还是如往日一样打算熬点玉米糊,炒点青菜,再煮两个鸡蛋给祖母和谢兰。 其实饭食也无甚可挑,家里来来回回统共就那么几样食材。 农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早早就跟着大人学会了做饭,平日或是爹娘去地里,或是忙着活计,都是家里的孩子简单地做点饭食送去。 谢姊衣蹲在地上生起火,火舌在灶下越燃越大。 她添着柴火,锅里玉米糊的香气渐渐飘散了出来。 忽闪的火光映在她尚且稚嫩如孱白梨花的脸庞上,少部分柴火浸了雨水,有些湿意,烧时有些呛。 谢姊衣羽睫轻垂,拿竹扇子扇着冒出来的白烟。 八月十五将至,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祭祖拜月的东西,镇上也会有一场不小的集会,到时会有官府派遣的人走街串巷打鼓吹号。 那一日人们既要赏月吃饼,也会携着佳酿去拜访长辈老师。 爹娘趁着中秋也会给弟弟寻一位老师教他习字读书,谢兰是男孩子,待大些总是要出去闯荡的。 故而,这几日爹娘忙得不可开交,卯足了劲儿去挣银钱。 谢姊衣缓缓起身,将铁锅里温着的青菜盛出来,又舀了三碗玉米糊,准备分两趟将饭食端进屋里。 谢兰见谢姊衣进来,笑着叫阿姐。 谢姊衣将两碗玉米粥放在老太太旁边的桌子上,过去摸摸谢兰发黄的头发,“鸡蛋剥好了,你和祖母一人一个。” 谢兰将方才练的字收起来放到床头的小木箱里,然后对着谢姊衣露出一口小白牙,道:“好,多谢阿姐。” 谢姊衣折回厨房去端自己的粥和青菜,刚要推门进去便听到院门外传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见五婶婶在篱笆旁站着。 梁氏一脸笑意,招了招手道:“衣衣,过来给婶婶开个门。” 谢姊衣并未即刻开门,隔着篱笆问道:“五婶婶,您有什么事吗?” 梁氏语气颇为急切道:“你这丫头,先开门让婶婶进去。” 谢姊衣不好将人拦在外边,一边开门一边心下思量,这梁氏怕不是还惦记着将她送进那姜府去。 眼下爹娘不在,这五婶婶又素来难缠,她一会儿得想个法子避开,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谢姊衣眉眼甜甜,笑容顿时荡漾在脸上,“近日天气也不好,婶婶怎么这时来了,快进来喝点热粥,暖暖身子。” 若是往日,梁氏听了必定喜笑颜开,夸赞谢姊衣,但今日脸上却略显慌忙。 “还是衣衣懂事,五婶婶今日有事找你祖母,走得匆忙了些,没有给你带好吃的,日后补上。你祖母呢?” 谢姊衣回道:“在屋里呢,祖母和弟弟还未吃午饭,我正要去端菜,伯母就来了。” 梁氏听了道:“那衣衣去端罢,婶婶有急事要与你祖母说,先进屋了。” 谢姊衣点头说好,待梁氏背过身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所谓的急事想必不过是那姜府选人的日子马上到了,梁氏馋着那一百吊钱,又来他们家当说客了。 原以为梁氏劝不动,一会子自然便离去。 但这回却没这么简单。 “老四也是糊涂,咱们这种受苦劳作之人,哪里开罪得起那起子做官的,这不过是那官府大老爷随口发发官威之言。” “哪里料想这老四言语上一时也不忍让,那江老爷也岂是好惹的?一来二去便出了这档子事,老四现下被扣在那江府,也不知是怎么样个情形。” “原不过是小事,只是那大庭广众之下,江老爷丢了面子,随意捏了个由头,就要处置老四,阿娘,你可得想想法子。” 原来梁氏本要来劝说谢老四将衣衣送去姜府相看,途中碰到了回来报信的杨氏。 杨氏也遭了牵连,被打得一身是伤,行走不便,就将她安置在了就近人家的屋里,拖给了那家人套了牛车帮忙送回来。 而梁氏先回来告诉老太太想办法。 梁氏讲清楚前因后果,瞧见谢姊衣正愣在门前。 小孩子虽不经大事,但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些许事理,她方才说得又急,怕是将这孩子吓住了。 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不会轻易乱了阵脚。 她用哄孩子的语气对着谢姊衣道:“衣衣,你带着弟弟先去你阿爹阿娘屋里吃饭,祖母与你五伯母有些话要说。” 虽然这个时空的爹娘并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父母,但这八年里两口子也是没让她受过委屈,让她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憾,谢老四一时出了事,谢姊衣也是很担忧的。 “祖母,不必支开我与弟弟。” 谢姊衣阖上门,将置着饭菜的盘子放在桌上。 “您腿脚不便,五婶婶又是一个人,现下去叫亲戚,也不过是多几句闲言,那老爷是做官的,自然知晓律法里若有冤死百姓者斩这一条,他不过是气阿爹当街冲撞不给他面子而已,我们带些银钱,去好言赔礼,阿爹便不会有事。” 谢兰被眼前神情严肃的三个人吓住了,语气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阿姐,阿爹他怎么了?谁把阿爹伤了?” 谢姊衣摸摸谢兰的头,哄道:“阿爹遇到了些麻烦,别慌。” 梁氏眼里有些惊讶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个清明人,小小年纪倒是比一般的大人还清明几分,看来阿娘平日里没少教导你。” 老太太方才也是忧心甚重,一时心里乱了阵脚,这会儿子听了孙女的话便犹拨云见雾。 她对梁氏道:“现下就依照衣衣的意思,劳烦你去跑一趟,去老四屋里取了银钱,快快去救人罢!” 梁氏起身答应,道:“衣衣陪五婶婶一道儿去罢,伯母进了江府若一个时辰还没有出来,你再回来寻人帮忙。” 谢姊衣本有疑虑,但正想问 4. 初见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嘉仪郡。 正逢中秋佳节,姜府里的下人忙碌着置办待客的宴席。 五日前梁氏将谢姊衣迷晕了卖给江老爷,接着便被一路赶着时辰送到了姜府。 谢姊衣此刻正在后院的西厢房里装傻充愣。 像这种大户人家,是接受不了让一个傻孩子给自家儿子当童养媳的。 果然。 当她抱着姜家一个婢女的腿不松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胡言乱语时,婢女脸上鄙夷之色明显。 “这孩子一脸福相,八字与檐儿极为相合,可惜是个傻子,否则放到檐儿房里养几年,既能替檐儿留福又能替他解闷。” 姜王氏看着地上呆傻无比的谢姊衣,眼里倒是并无嫌弃之色。 她只是觉得百里挑一挑来这么个合八字的,放不到房里未免可惜。 可转念一想,又问道:“江家送人来,只管看了八字却不管品性如何?呆傻事小,若寻了个行事不成模样的,岂不是落人口舌,如今多事之秋,你们也不打听清楚就将人收下。” 婢女推着黏在她身上傻笑的女娃,辩解道:“夫人恕罪,这姑娘来的时候正睡着,怎么都叫不醒,奴婢看着她生得粉雕玉琢八字又好便领回来,谁承想是个痴儿。” 姜王氏视线定在精神脸色都看着不好的谢姊衣身上。 是了,底下这些人为了争功奉承,将人迷晕了送过来也是有的。 这女娃怕是家里不愿,便被江大人使了些手段,强行带到这里的。 “也是个可怜的。” 姜王氏吩咐道:“问清楚这女娃的住处,现下给她换身衣物,明日再赠些银钱将人好生给她爹娘送回去罢。” “是。” 坐在地上的谢姊衣看着出了房门的姜夫人,心内暗道果然。 大家族最看中名声,一个傻子做了嫡幼子房里人,传出去是天大的谈资。 所以她装傻,姜府势必不会要她。 只是她已经准备好徒步回家了。 没想到这姜夫人,人倒是挺好。 还送她回去,身为官眷却没有一点官夫人的架子。 身边的婢女蹲下哄着若有所思的谢姊衣,想叫她起来换衣物。 原以为要费些劲,没想到她这次倒听话。 方才本就被缠得有些累人,谢姊衣听话,她乐得省力气。 谢姊衣正往床边走去,外头小厮却来了话。 说是小公子听闻府上来了一个女娃,唤她过去玩儿。 一旁才觉着松散闲下的婢女,立刻又来了精神,忙拉扯着谢姊衣要去。 这次无论谢姊衣怎么装傻耍赖都没用,硬生生被拉到另一个景色雅致的院子里。 大家府宅里总爱种一些草木,几颗硕大的银杏树伫立在廊外,暖洋洋的日光映照着树枝上的叶子,在刻着山水奇景的廊柱上打出金色的光晕,目之所及皆使人赏心悦目。 谢姊衣被领到院里的游廊里,随着渐行渐近,叽叽啾啾的鸟叫声在耳里越发清晰。 她停在刻山画水的朱廊下,打量着前面靠坐在廊椅上逗鸟的一个少年。 到这府里后谢姊衣听院里下人私下提起过,所以根据年纪身形基本能猜出这人是谁。 眼前的少年是姜府长房的嫡幼子姜檐,十三岁。 姜檐未及弱冠所以不必束发,一头墨发只用一根羊脂白玉簪子半绾着。 虽然年纪小,倒是已经初显风采。 廊下悬挂了一只六角的竹编鸟笼。 少年捏着吃食,逗弄着笼中的红嘴玉。 他眉眼弯着,正看着笼中因吃不到鸟食而上蹿下跳的鸟儿。 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随即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被婢女领过来的女娃娃。 女娃脸很清瘦,下巴尖尖的。 虽然八岁,但没有小女孩子家该有的婴儿肥,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些。 他想,这女娃大抵是常年吃不到什么油水,整个人看着小小的,没什么精神。 却唯有那双圆溜溜的眸子,晶亮漂亮得很。 女娃眸色浅,像极了他屋里珍藏的一对琥珀。 谢姊衣一边笑,一边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瞄着姜檐。 落在姜檐眼里,就像是一个傻孩子眼神不好。 “她叫什么?”姜檐向婢女问道。 少年说话间声音带着笑,清清冽冽像涓涓泉水。 谢姊衣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歪头傻笑,装作听不懂。 姜檐正想招呼眼前的女娃娃过来玩儿,一小厮从长廊另一头疾步而来。 小厮恭敬道:“小公子,风雅小楼的掌柜派人来了,说是要见您给您传个话儿,您见还是不见?” 听小厮通报时分心让鸟儿夺到了吃食,鸟儿不知是吃开心了还是没吃够,叫个不停。 姜檐拿了书童递来的手帕,想了一下才道:“风雅小楼?让他进来罢。” 风雅小楼的小二抱着一坛酒到了长廊内,行礼后垂头道:“小公子,这是我们掌柜叫送来的,说是您要的药酒。” 姜檐擦完手放下手里的帕子看过去,神情似乎有些不解:“我跟你们家掌柜要酒了?” 小二迟钝了一下,忽而看见旁边小 5. 欠打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庭院深深,秋光稀疏穿过银杏,青石的墙上映出大片婆娑树影。 谢姊衣闻言不露声色,眼神悄无声息地变化,但一眼看去还是一个呆呆傻傻的姑娘。 她方才一霎的清醒仿佛只是错觉。 姜檐微微看了谢姊衣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不妥。 他觉得没趣,便干脆懒懒仰靠在廊椅上继续观赏笼里的红嘴玉。 前院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应是有亲朋前来赴宴。 姜檐看向婢女,“这次的宴席是谁办的?” 他的音色已经褪去了稚气,带着十三四岁的少年该有的朝气。 婢女答道:“是夫人。” 姜檐听后没有说话,忽然将托盘里的鸟食捏了一把塞进谢姊衣手心里,似乎是想让谢姊衣去喂鸟玩。 谢姊衣看着手里的鸟食,在思索姜檐的用意。 姜檐听闻有些患有痴傻病症者,无论手里有什么东西,都会去吃,如尝不出味道一般。 他想看看这小姑娘会不会也将这些鸟食吃了。 谢姊衣想了想,现在如果不装傻,就要被抓住给人家当童养媳了,她才八岁,钱没挣到多少,可不能被困在这里。 她将目光落向旁边的婢女身上,心中暗道抱歉。 而后,姜檐就看到谢姊衣将鸟食塞进了婢女的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清晰的言语。 婢女连忙拉开谢姊衣的手,嘴角扯开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 谢姊衣看到婢女的表情,顿时感觉这鸟食肯定极度难吃。 婢女不敢在主子面前失了体统,欠身后转过身子,从袖口掏出半旧不旧的帕子吐出嘴里的鸟食。 姜檐在一旁发笑。 他毕竟才十三四岁,整日困在深宅大院里,也会烦闷。 姜檐每日功课繁重,今日托着谢姊衣的福才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看到方才的一幕难得的心情愉悦。 姜檐并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母亲听了江湖骗子的话,说给他寻个小姑娘在房里养着,才能留得住他未来的官运。 道什么官运亨通,说白了,就是病急乱投医,在他看来,不过是往这府里平添冤魂而已。 姜府三房不成器,这些年在外头胡言乱语,官不大却在朝堂上拉帮结派,已经引起圣上不满。 二房一屋子武夫,整日耍刀弄枪,府内事务一概离手,天塌下来也照样泰然自若。 大房虽有三个嫡子,但他的大哥他确实从未见过一眼,只因他出生那年,府里内斗正盛,母亲难产,众人都将重心放在母亲与他身上,下人看管不利,让大哥溺毙在了池塘之中。 而他的二哥姜褚在弱冠之年时,姜檐才九岁。 那时姜褚被三房陷害,父亲升官之际,容不得半点差池,为了前途,父亲将姜褚依着家规赶出了姜府。 父亲后来也曾寻过姜褚,遣人在外头偷偷地照看。 但姜褚秉性正直,文人风骨让他不堪受此等侮辱陷害,给府里修书一封后从此与他们断了关系便消失了。 如今大房人脉稀疏,自然将希望都寄托到姜檐身上。 二房是不管事的,三房又虎视眈眈,所以姜檐这个长房嫡子并不好过。 嫡子名头不过像如今的姜家一般,是个空壳。 府内三房各怀鬼胎,多年争斗不休,明里暗里想方设法将库里金银铺面转运走,为得就是防着哪日若飞来横祸,不至于连跑路的钱都没有。 姜檐越想越糟心,脸色不由得垮沉下来。 他看向一旁笑得无比灿烂的谢姊衣,突然有些心烦。 “你们带她回去吧,今日风雅小楼的人来寻我之事,不必知会父亲了。” “是。” 姜檐说完便没有再看谢姊衣,谢姊衣先是不明所以,但她即刻又松了口气,转身跟在婢女身后离开。 听说这里的男子重学识,重科考,自会说话起就要奋发苦读,而姜檐现在的表情臭的就像是没写完作业的学生一样。 在离开走过长廊拐角时,谢姊衣往后扫了一眼,看见少年站起身将鸟笼取下来,打开了笼门。 谢姊衣撇开眼,回头跟着一直拉着她的婢女,回到了厢房。 西厢房是客房,布置简单大气又不失礼数。 谢姊衣乖乖坐在床上,在婢女眼里出奇的安静。 6. 归家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姜毅走过来,婢女颤巍巍地侧身避开行礼,“三公子。” 谢姊衣入了姜府后,婢女给她换了衣物,穿得是姜府给的衣裳。 姜毅长得高,居高临下看着谢姊衣。 女娃穿着青白锦裙,身姿瘦削脸庞清柔,尤其是她那双琥珀眼,灵气逼人,再长几年必然是个佳人。 即刻回家了,谢姊衣不想节外生枝,正想使计脱身时,却听到了另一个耳熟的声音。 “堂哥今日不去风雅小楼小酌一杯吗?” 她朝后看去,看见姜檐正牵着一条哈巴狗,像是要出门遛狗去。 “你管得着吗你?”姜毅面带不屑地回道。 多年来他很不服这个无甚作为的堂弟,每每与姜檐相谈言语里总是夹枪带棒。 “瞧瞧你,一歇下来就惦记着遛狗逗鸟,我瞧着你也没比我清高多少,也不知哪个瞎了眼的江湖骗子,穷疯了才能说出那番无中生有的混话,没得叫这府里的人捧着你。” 姜檐一笑回道:“这秋高气爽的,堂三哥哥怎么一肚子火气,纵然我有哪里冒犯,我年纪比你小,你也要多担待我。” 谢姊衣挑挑眉,这是要上演家庭大战? 果然一听这话,姜毅就越来气。 平日里姜檐仗着长房嫡子的身份,高他一等,人前处处比他风光,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让着这个尊贵的嫡幼子。 如今姜檐竟也拿这话来堵他,委实可憎。 “你别太得意,若没了府里长辈庇佑,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我劝六弟说话客气一点儿,他日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你哪日西去,我或许还会替你立一个碑。” 谢姊衣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种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她还是不要卷进去的好,免得殃及无辜的自己。 姜檐如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牵着狗信步掠过姜毅。 “如此便提前向三哥致谢了,不过我年纪小,虽不与你计较,但三哥也不必整日拿话呛我,要多让着我。” 姜毅听这句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他才想开口发挥,姜檐却已经牵着狗施施然道:“前厅那边叫三哥过去,三哥不去么?” 姜毅看着油盐不进的姜檐,面色有些气急败坏。 迟早有他哭的一天! 最后看了一眼眼神不知道往哪里瞟的谢姊衣,姜毅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婢女站在一旁,见姜檐要出门,行了礼复又站好。 谢姊衣望天望地望楼阁,想等着姜檐赶紧出门,她好麻溜的回家。 姜檐却在即将经过谢姊衣时停了下来,开口问道:“何时走?” 婢女一愣,顷刻明白过来意思后,回道:“夫人吩咐,说是后日。” 谢姊衣微微皱眉,以为姜檐问的是送她离开的日子,听见“后日”两字才心里一跳,便见姜檐沉默了一会儿道:“告诉母亲走远些,不必再回来,大厦将倾,莫要再做无用功。” 原来说得不是她? 谢姊衣一时没听明白,还在斟酌姜檐话里的意思时,手里突然多了一根绳子。 “狗送给这小姑能罢,再给她家送些银子,让她爹娘照看好它。” 婢女应下。 姜檐说罢,转身朝后院的方向去了。 谢姊衣看着手里想挣脱绳子追姜檐去的哈巴狗,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深宅大院一日游? 还顺手牵走一条狗? 姜檐的身影消失在院阁里,婢女将狗绳绕在谢姊衣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才又重新带着她离开,出了姜府小门。 门外早已侯着一辆普通低调的马车,谢姊衣抱着挣扎的哈巴狗上了马车。 听见婢女在下面对车夫叮嘱着什么。 须臾,马车晃晃荡荡地行驶起来。 谢姊衣掀开车帘,看着一路繁华的十里长街。 正午光影正盛,照进马车上的小窗里。 她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小狗,叹了口气。 …… 日薄西山,桑榆暮景。 谢姊衣回到春鸢村后已经是五六日以后了。 到家后谢老四和杨氏千恩万谢地给车夫道了谢,要留下他让他住一夜歇歇脚。 车夫推脱有事,谢老四只好送了车夫好几坛香甜的米酒,这才将人放了去。 待车夫走了,谢老四和杨氏终于忍不住落了泪下来。 < 7. 生意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谢姊衣并不会写这里的字,所以在回来时路过卖书画的小摊,下去请摊主写出了风雅小楼的地址。 她将写着详细地址的纸张拿出来,递给谢老四。 “这是?” “是风雅小楼的地址。”谢姊衣笑着道。 谢老四翻开折着的泛黄的纸张,问道:“难不成是要卖酒给这家?” 谢姊衣点点头。 谢老四看了看地址,有些犹豫。 春鸢村到嘉仪郡的路程,就算驾马车来来回回也都要好些日子。 “这太远了些。” 何况他们家只有一辆板车,虽然说一次能装捆个几十坛,暂且不说人会累得够呛,时日也耗得久。 谢姊衣摇摇头道:“咱们只要带几坛样品去,若酒楼掌柜觉得好,自会派人过来取,风雅小楼是嘉仪郡最大的酒楼,若谈成必是个长久生意。” 谢老四看了眼已经面上带上喜色的杨氏,也笑道:“果真如此?” 谢姊衣忽然又有些犹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在姜府那日,听得风雅小楼的掌柜似乎得罪了姜府的人。” 杨氏有些不解:“得罪了姜府的人?跟咱们有何关系?” 谢姊衣放下筷子,双手拖着小小的下颌,解释道:“就是因为得罪了姜府的人,酒楼里才急缺这酒,因为正是姜府里的人,私下弄鬼,让风雅小楼没地买酒做生意。” 谢老四一听这话顿时便如同一盆冷水浇下,皱眉道:“果然如此,姜府若不松口,我们此时去与风雅小楼做生意,岂不是明着与姜府作对?” 谢姊衣点头,出了个主意:“但若我们悄悄去送样品,到时掌柜若接了我们家的酒,那我们便将酒送到镇外,只要在镇外银货两清,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引起注意。” 谢老四道:“虽是个办法,但也颇失稳妥,若是姜府想知道是谁给风雅小楼送的酒,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到。” “如若不然还是算了罢?姜府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可得罪不起。” 杨氏也听出了其中利害,虽然也想赚银子,但是一家人平安才是正理。 “衣衣啊,算了罢,我们不去了,就别去找不自在了,况且那风雅小楼的掌柜,要不要买我们的酒,还未可知,还不如开始就别白费力气。” 谢老四觉得杨氏说得有理,两人想到一块去了,“你阿娘说得有道理,我们依旧去镇上卖酒,也能维持日常开销。” 谢姊衣面上带笑,心里却不淡定了。 阿爹你确定咱们家能维持日常开销吗? 谢兰的病症这几日越来越严重,还想着给他寻个先生识字开蒙,怕是也不能了,光谢兰的药钱,就能拖垮谢老四和杨氏。 况且他们平日吃糠咽菜,她实在是难以下咽,就算是山珍海味,吃了这些年也早腻了。 “阿爹,”谢姊衣正色,提起谢兰的近况,“弟弟身体日渐消瘦,以往那些药根本就不起作用了,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也平安不了,去送酒,弟弟还有一线生机。” 谢老四看向谢兰,苍白色脸上倦色浓重,嘴唇上更是没有血色,前几日给他吃的药就如担雪塞井,确实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谢姊衣放软话音,继续劝说:“我知道阿爹是怕连累我们,可富贵险中求,那些个贵胄人家,往上数三代谁家没有拼过命,若一生都畏畏缩缩,弟弟的病怕是永远都好不了。” 谢老四思索了一会儿,不知是饭菜本就不和胃口,还是因心思烦忧,竟是食之无味,难吃得很。 过了许久,谢老四道“也不知过几日,那风雅小楼还要不要酒。” 谢姊衣闻言喜道:“必然要的,他们正是急缺酒水的时候,阿爹阿娘酿的酒,虽不闻名,但懂酒的人喝一口便能品出其中不同,只要阿爹去,这生意一定能成。” 谢老四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阿爹明日开始和你娘准备准备,后日动身去嘉仪郡。” 杨氏虽然也有些 8. 担心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 露气寒冷,秋意更浓。 中秋过后,鸿雁南飞,谢姊衣望着最后一批翱翔赶路的鸟儿,若有所思。 阿爹阿娘已经走了几日,算着日程这会儿想必已经抵达了嘉仪郡。 风雅小楼的掌柜虽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姜府作对,但若使点法子暗里接下阿爹的酒货,也不会轻易被姜府发现。 只是时日一长,风雅小楼忽然又售卖起了酒水,况且阿爹阿娘酿的酒素来回购率极高,买的人多了,消息自然会传到姜府。 谢姊衣想了想,若是此番爹娘生意谈成,她得跟着去送这趟酒,将随身空间里的酒一次性卖给那掌柜几千坛,甚至更多,也够那风雅小楼使个把月。 阿爹阿娘也不必隔一些日子便去卖酒,果真被姜府发现,天高皇帝远,想来那姜府也不会为了个平民老百姓大动干戈。 有失身份不说,还容易落得个欺压百姓的名声。 谢姊衣舒了口气,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一路进了厨房。 浓浓的药香味儿扑进鼻子,谢兰怕苦,大夫不知加了什么进去,在不失药性的同时还能让那药喝起来不那么苦涩,所以闻着也是一股香香的草药味。 谢姊衣将药倒进碗里,连着一直温着的粥端到了屋里,谢兰这几日身子并不好,每日昏昏沉沉地睡着,到喝药的时辰才会起来活动一会儿,精神头竟是颓靡了不止一点。 “姐姐,阿爹阿娘何时回来,你熬的粥都不好喝,一股糊味。” 谢姊衣摸摸他的头,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坐着,“什么糊味,你鼻子有毛病了,快喝点粥垫垫吃药了。” 谢兰躲开谢姊衣盛着粥递过来的勺子,将碗接过来几口喝了,然后又喝了药。 谢姊衣将两个空碗摞在一起,看向谢兰:“你这胃口倒是好的很,吃不吃糖糕,明日去给你买。” 谢兰一听颓靡的双眼忽然亮了几分,但想到阿爹阿娘不在家里,有暗淡了下去。 “阿爹阿娘都不在如何买,他们还特意在临走前,嘱咐了姐姐跟我要乖乖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谢姊衣道:“明日吃完午饭我就去,没事的,只不过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谢兰喝了好几日的草药,嘴馋得很,虽然很想吃糖糕,但还是佯装道:“算啦,算啦,我这几日不怎么想吃糖糕,姐姐等阿爹阿娘回来,让他们给我买罢,你自己去也不怕遇着歹人又给你拐走。” 老气横秋! 谢姊衣看着谢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又想笑又心酸。 谢兰身体弱了些,再加上自家的条件,经常会被邻舍与其他家的孩子嘲笑欺负。 在这种环境下,谢兰性子看着活泼懂事,内心却是有些敏感的。 平日能不麻烦阿爹阿娘,就不麻烦。 想要什么东西,也只是想着,从不说与他们。 就如此刻一般,明明想吃糖糕,却还是怕自己在路上遇到意外而拒绝。 谢姊衣叹了口气,让谢兰躺下睡觉。 “我去做晚饭,你歇着罢。” 门外的枯草摇晃,缝着补丁的衣角擦过泛黄的叶子。 谢姊衣将方才的碗洗干净,搁到一边。 她开始在灶台下添火,炒着自家种的青菜,又热了两个窝窝头。 谢姊衣做好后坐在谢兰旁边草草吃了一点,就对还没有吃完的谢兰说道:“阿爹阿娘回来便又要去送酒,姐姐提前去将酒窖里的酒坛子取出来,你吃完乖乖躺着休息,不要乱跑。” 谢兰点点头,对谢姊衣说早点回来。 谢姊衣穿上秋袄,到了阿爹阿娘的酿酒作坊。 作坊里几日没人照料,屋里的坛子上都积了些灰尘。 谢姊衣进了酒窖,数了一下可以卖出去的酒的数量。 到处都没有看见狸花猫,大抵它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谢姊衣进了随身空间,本来将空间升级到中级,还需要再依照之前三年酿的酒再酿九次,但现在必须加快速度,谢兰已经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月上枝头,夜色如一汪稠墨。 再空间里酿酒有特殊加成,不像外面酿酒那么费功夫。 谢姊衣在随身空间从戌时待到寅时,也就是从晚上的七点到凌晨三点。 她足足酿了八个小时的酒,一刻未歇。 谢姊衣揉了揉酸乏的身体,将最后一个坛子的坛口封好,出了空间。 狸花猫不知何时回来的,窝在高处。 月光透过泛黄的窗牖,洋洋洒洒地照在狸花猫身上。 狸花猫许是几日未见人,一时见着谢姊衣被惊了一下。 它应是在外头的小溪旁抓鱼吃饱了,此时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扭头看了谢姊衣好一会儿。 直到谢姊衣叫它,它才跳下来,亲昵地蹭了蹭谢姊衣的裤脚。 谢姊衣抱了抱狸花猫,抚顺它的毛发,将它放到谷袋上,它自己又爬上了高处,注意着老鼠的动向。 谢姊衣出了屋子,打算接下来几日继续来空间酿酒。 她要尽快将空间升级到中级,如此待阿爹阿娘回来,能多卖一些酒就多卖一些。 他们家也能趁此机会做一单大些的生意,过得轻松一些。 待到赚了钱,再给谢兰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再抓好一点的药,也能让谢兰少受一点罪。 虽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还不能根治谢兰的病症,但起码在她的酒坊升级到高级,拿到药酒方子之前,能将谢兰的身体调理的好一些,不至于每日里昏昏沉沉,下不了床。 月色正好,只是秋日里的晚风凉了一些。 谢姊衣提着旧纸灯笼,粗麻布的衣服上披星戴月,映着月光。 她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里。 家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本以为谢兰在这个时辰早就入睡了,没想到等她推开屋子,一个小身影却扑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又被婶婶拐走了,我好担心你!” 谢姊衣提着未吹灭的灯笼,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谢兰苍白的脸上有几道已经干了的泪痕。 谢兰的身体有些发抖,他抱着谢姊衣,闷闷地道:“姐姐我好害怕,你明日早些回来好不好?” 谢姊衣也不点灯,家里的油灯早就用完了,阿爹阿娘也舍不得买,她干脆也不吹灯笼里的灯,扶着谢兰到了床边后将灯笼放在一旁的小柜上。 “别怕,姐姐怕酒不够,又去酿了些,所以回来的晚了一些 9. 谈成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十日光景一晃而过,秋意浓浓。 谢姊衣每日除了给谢兰熬药做饭,就是在空间里酿酒。 她这些日子已经酿出了三千坛酒,加上之前三年份的,总共有四千坛。 这个速度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因为怕人看见,她酿酒必定有所顾忌。 谢兰醒来看不见她就会叫她,她在空间里时进时出,不免浪费了些时间。 但好在距离升级空间又进了一步。 她几乎不眠不休的酿酒,今日一大早起来,感觉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估摸着阿爹阿娘也快回来了,索性今日她就好好歇一歇,待晚些再进空间。 这地方医疗水平落后,生病了,就得耗费好些日子恢复,所以能不生病绝不生病。 谢姊衣跟谢兰吃过饭后,谢兰在屋里躺着休养。 而她将剩饭倒进狗盆,喂从姜府带回来的哈巴狗。 她给它起了个经典的名字,叫“旺财”。 从姜府出来的狗,挑食。 旺财来的前几天,都不吃剩饭,可惜谢姊衣现在也没法给它吃更好的。 这里又没有狗粮,他们家现在这家庭条件也给它喂不了肉类的食物。 它大概饿了几天,饿急了,也不挑了。 旺财才开始东嗅嗅西嗅嗅,每次都吃一点。 谢姊衣喂完狗,依旧搬了小凳坐在外面晒太阳。 她一睡就是一下午。 天气越来越凉。 只有在晌午的时候,才能晒到太阳。 再到下午,就有些冷了。 谢姊衣被秋风吹醒,偶有几片枯叶飘落到她的身上。 她感受到凉意,拢住披在身上的小袄,揉了揉困乏的眼睛。 刚准备回屋,就听到了阿爹阿娘的声音。 “衣衣。” 她回头看去,杨氏和谢老□□尘仆仆,脸上满是劳乏之色。 “阿爹阿娘!”谢姊衣赶忙去开了院门。 她接过杨氏和谢老四手里的包袱,帮他们拿进屋去。 谢兰还在屋里沉沉睡着,丝毫没被外面的动静扰醒。 杨氏和谢老四进屋看了看谢兰,见他睡着,便回头低声询问谢姊衣:“兰儿这些天一直都这么睡着吗?” 谢姊衣道:“弟弟精神一直不好,没什么力气,这些日子吃饭时,胃口也不如以往。” 谢老四放好买来的糖糕,也低语道:“先去那屋说话罢,别吵着孩子。” 杨氏给谢兰压好被角,跟在谢老四身后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杨氏和谢老四回到他们的屋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晚时,谢姊衣做好了饭,叫醒谢兰。 谢兰看到杨氏和谢老四回来很是高兴,兴致勃勃地询问他们嘉仪郡各处风景。 杨氏笑道:“待兰儿身体休养好了,阿爹阿娘带你去玩,你就知道了。” 谢兰听后很开心,难得吃饭都积极了起来。 谢姊衣看向面色稍有疲惫的阿爹阿娘,本想问问生意的事情。 但想着一路来回奔波,想必他们已经很累了,就没有多言。 一家人吃完了饭,杨氏和谢老四早早就回屋歇下了。 谢姊衣将碗筷端到厨房洗干净,才回到屋内。 谢兰在床上吃着阿爹阿娘带回来的糖糕,见谢姊衣回来,递给她一块。 谢姊衣不喜吃甜食,她摇摇头表示不要。 她自顾脱了鞋袜上床盖好被子,然后叮嘱谢兰道:“少吃些,小心积食。” 谢兰吃了好几块,才将剩下的糖糕用糖纸重新包好。 他探身越过谢姊衣,将糖糕放在床边的小柜上放好。 “姐姐,这糖糕的味道跟春鸢镇上卖的不一样。” 谢姊衣给他掖好被角,“好吃不就行了,快睡罢。” 谢兰乖乖闭上了眼,谢姊衣吹了灯,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谢兰的药有安眠的作用,不过须臾,谢姊衣耳边便传来谢兰均匀的呼吸声。 她见谢兰睡沉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旺财蹲在门外,见谢姊衣出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裙角。 谢姊衣将旺财抱远,以免它吵醒谢兰,而她进了空间,又开始争分夺秒地酿酒。 翌日,清晨。 谢姊 10. 青严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谢姊衣提前将阿爹作坊里的酒给换掉了,卖给风雅小楼的两千坛酒,都是谢姊衣在随身空间里酿的酒。 她酿的酒口感比平常的酒要好出很多,而且纵然是好酒贪杯的人,喝多了也不会伤身体,所以风雅小楼上新她的酒之后,从此店内之客便络绎不绝。 当店小二青严再次寻到阿爹时,节气已至小雪,约莫北方已经出现初雪了。 但春鸢村地处江南,尚未过于寒冷。 青严从嘉仪郡抵达春鸢村是骑快马来的,只走了三日,估计是没怎么休息好,眼下聚有乌青。 他到了春鸢村时天色已经黑了。 阿娘招呼青严进了小院,盛来甜甜的热米酒。 家里没有茶盏,平日来亲戚客人,也是只拿农家吃饭的大碗盛茶水。 不过青严并不见怪,端起米酒几口下肚。 夜阑人静,北斗西沉。 青严说了此行的目的,说他家掌柜要与他们做长久生意,问谢老四是否愿意前去嘉仪郡,毕竟从春鸢村带着货物走水路去嘉仪郡,也是一笔钱耗。 谢姊衣想,去嘉仪郡也未尝不可。 现下家里也积攒了些银子,去嘉仪郡定居完全不成问题。 谢兰的病也用上了好药,身体好了很多,但这药价钱不菲,还不能停,目前与风雅小楼做生意,是唯一赚钱的路子。 况且春鸢村里没有多少识字的人,去嘉仪郡,也能给谢兰请一个学识渊博的夫子教诲他。 谢老四一听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还有顾虑。 虽说当今圣上是个明君,农商皆重,但商人毕竟排在最末。 若是将来谢兰长大科考,考不上也就罢了,家里这门手艺他学会了温饱不成问题,若是考上,不知会不会被人嘲笑。 毕竟心明的是圣上,官场民间瞧不起商人的却大有人在。 青严见谢老四犹豫不决,问道:“不知您有何顾虑,不若说出来,我们掌柜说了,若是放心不下家人,可一同接到嘉仪郡,住处不必操心,我们掌柜会安排好。” 杨氏不知其中门道,见谢老四犹豫,怕他错过这桩生意,在暗地里给谢老四使眼色。 谢老四看向一旁吃糖糕的谢兰,没有说话。 谢姊衣叹了口气,阿爹什么都好,但遇到有关子女的事情,就太过瞻前顾后。 她也大致猜到了谢老四在犹豫什么,但也不想,他们家本就是商户出身,与去不去嘉仪郡没有太大关系。 她拉了拉谢老四的粗布衣袖,小声道:“阿爹,弟弟的救命药可不能不吃的,眼下有钱赚就好,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 谢老四犹豫再三,才道:“那便等今年过完年罢。” 青严道:“好,我去转告给我们家掌柜,那劳烦这几日再送两千坛酒到镇上,我还是走水路回去,银钱一如上次,点清了数目给您。” 谢老四惊讶道:“上次的两千坛酒已经卖完了?” “还未,”青严摆手笑道,“不过也所剩不多了,您家的酒很受当地人喜爱,所以卖的快了些。” 谢老四闻言很是欣喜,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途中劳累,不如今日便在寒舍歇着罢?” 青严还是婉拒了,说去镇上的客栈歇着。 谢老四没有强留,道了几句客套话,青严便又骑马离开了。 谢姊衣是开心的,去嘉仪郡就意味着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她的酒已经借着风雅小楼在嘉仪郡打开了知名度,如果她能抓住机会,那么嘉仪郡这个地方,将是她生意之路上一个重要的跳板。 只是也不好问姜家,这些日子风雅小楼应该赚了不少钱,但看青严方才的反应,以及还敢接着他们去嘉仪郡来看,姜家应该是已经没有继续针对风雅小楼了。 青灯在屋里闪烁,夜已深,谢老四和杨氏送人回来,嘱咐谢姊衣天寒了,晚上睡觉时盖好被子。 谢姊衣让谢老四和杨氏歇下,她自己将碗拿到厨房。 月光透过云层,映照在稀疏的枯树枝上。 谢姊衣感受到脸上点点的凉意。 她抬眸向上看去,天上渐渐落下了晶莹稀散的小雪。 到初冬了。 谢姊衣将碗洗干净放好,回屋等到谢兰睡着,将旺财拴在外边以免吵醒谢兰,然后她又悄悄去了作坊。 明日阿爹要将酒送到镇上,她得将阿爹的酒换掉。 酿酒作坊里。 狸花猫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在夜色中泛出绿色,看清来人一如以往懒懒地窝在糙谷袋子上打盹儿。 谢姊衣没有去逗它,急急忙忙将谢老四和杨氏酿的酒换掉。 阿爹阿娘酿的酒很正宗,只是他们酿的酒与其他酿酒师傅酿出来的大同小异,如果将这些酒卖给风雅小楼,他们在姜府不再针对他们以后,肯定不会再买他们家的酒了。 毕竟每次来阿爹这里取酒都太过麻烦了一些,能在越近处取货掌柜必然不会自寻烦恼去更远的地方。 而她在随身空间里娘的酒,深受欢迎,唯有让风雅小楼的掌柜感觉他们家酿的酒比别人的更好喝,这样才能继续这桩生意。 谢姊衣推着板车不断出入随身空间,一身骨头都要酸麻了的时候,终于将酒换好了。 此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呼了口气。 得赶快回去了,谢兰醒的早,万一看见她不见了告诉阿爹阿娘,她不好解释。 等谢姊衣回到小院的时候,谢老四和杨氏已经起来了,阿爹阿娘一向起得早,她并不意外。 “衣衣去哪里了?”杨氏温柔笑道。 “没去哪里,阿娘在蒸什么?”谢姊衣捏着酸疼的手心问道。 昨晚太累,现在手上都好像磨起来了几个泡。 杨氏将蒸笼里已经熟了的糖包夹出来放到盘子里,又盛了小米红枣粥。 他们以前根本吃不到小米,都是吃自家种的玉米糊,如今家里生意好起来了,伙食也在慢慢改善,都能吃白面包子了。 “天寒了,衣衣你将这些端到屋里和弟弟吃,那个小馋嘴让他少吃点糖包,我和你阿爹要去作坊了。” 谢姊衣去将小米粥和包子端走,她看向院子外面不远处,有数名车夫架着几十辆驴车前来,“这是谁找来的车?” 谢老四叮嘱道:“是昨日那青严小哥从镇上找来的,一会儿我跟你阿娘去搬酒,这么多车约莫两趟就搬完了,你和兰儿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车夫架着车在 11. 追杀 《江南美人酿酒录》全本免费阅读 嘉仪郡。 白驹过隙,寒来暑往。 转眼已至新年后,饶是春鸢村那样的清贫之地,元月也是处处张灯结彩,景象热闹,自不必说嘉仪郡这等繁华之地。 杨氏给一家人都缝制了过年的新衣裳,他们此刻正坐在马车上,一路奔波才至嘉仪郡。 车外头偶尔响起三两小孩的嬉笑声和炮仗的声音,祖母靠坐在车壁旁,正看着杨氏。 “这新衣买几件给他们便可,还劳累你点着那并不多亮的灯熬了这些日子,当心眼睛熬坏。” “不妨事,这些倒不必白白花费银子,我闲着也是闲着,外头卖的只是样子好看些,也不暖和。” 杨氏将针线扯断,唤来谢姊衣。 “衣衣过来,这件衣裳也是你的,放到你自己的包袱里装好,以后换洗穿。” 谢姊衣接过,是一件绣着一簇簇红色团花的衣裙,内里缝了绒棉,手上拿着就觉得沉甸甸的,又漂亮又暖和。 “阿娘偏心,作什么我只有一件新衣裳,姐姐却有两件?” 杨氏看向佯装生气的谢兰,“忘记姐姐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那些日子了,以后你长大了,也要给你姐姐送漂亮的衣裙,照顾她,阿娘可知道你给你姐姐承诺了什么,是谁说长大了以后要保护姐姐?现在却跟你姐姐争一件衣裳?” 谢兰嘟嘟嘴还想说什么,马车厚重的帘子突然被人从外头掀开。 是谢老四。 “衣衣,兰儿,看这是什么?” “糖葫芦,谢谢阿爹!” 谢兰还没等谢老四上来,就已经将两串糖葫芦拿到了手里,“姐姐,给你一串。” 谢姊衣坐在车尾,旺财和狸花猫也窝在她的脚下睡觉。 她接过糖葫芦,用另一只手帮谢老四举着帘子,好让他上来。 青严披着斗篷,头上戴着连在斗篷上的帽子,他在外头架着马车。 这会儿子见谢老四进去了,伸头对车里说道:“那咱们继续走了,再有一刻就到酒楼了。” “好。” 谢老四坐到杨氏旁边,搓了搓冻红的手。 “这天真冷,得再添几件衣裳,不若明日去买几件厚实点的披风穿上,也好御寒。” 杨氏道:“春鸢村远没有这边冷,不过这里地处北方,是要冷些。” “以后积攒些银子,在嘉仪郡买个小院子,娘和孩子们也好有个栖身之所。” “……” 一家人说说笑笑,都是对往后日子的憧憬。 谢姊衣吃完糖葫芦,将狸花猫抱在怀里,正想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眼,拉车的马儿却忽然嘶鸣一声,车子顿时停了下来。 谢老四掀开帘子,向青严询问。 “发生了何事?” 青严放松缰绳跳下车去看了一眼,然后到了小窗旁边道:“前边好像晕倒一个人,看身形像个少年人。” 谢老四刚想下去看,这天寒地冻的,一个大活人晕倒在地上,好人都能冻坏。 他才想下去瞧瞧那人怎么回事,谁知却被自己女儿拉住了。 “阿爹,我们绕路,”谢姊衣劝说着,“街上那么多人,况且还有官府的人日日巡街,用不着我们去管。” 谢老四道:“可是……”那少年会冻死的。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外头忽然喧闹无比,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亦有官府之人的通告声。 “此乃罪臣姜无明之子姜毅,身犯大罪,圣上仁慈,饶他一命贬为庶人,生死由天。” “任何人皆不得上前帮他,否则以同罪论处。” 街上百姓窃窃私语,自然认出了地上的少年。 “姜三公子?他家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你不知道罢,他爹贪污,结党营私,听说是与军粮有关的案子。” “他这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他年纪轻轻的,背着好几条人命呢。” “这姜三公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竟然如此狠毒?” “因果报应啊……” “我听说他家大房有个嫡出的小公子,不知如何了,那小公子倒是个品性端正的,可怜无辜受累。” “……” 谢老四早已听得心有余悸,幸而方才没有多管闲事,这大过年的碰到这种事。 谢姊衣放下帘子,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掉,脸上是一片漠然。 姜毅身上衣衫破烂带血,显然是受过刑的,这会儿子被官府的人随意扔到了这么冷的天里,分明是想让他死。 谢姊衣看了看窝在自己脚下打鼾的旺财,脑中浮现出中秋日的情景。 那个少年站在朱红廊下,打开了笼门,放走了那只红嘴玉。 【告诉母亲走远些,不必再回来。】 【大厦将倾,莫要再做无用功。】 【狗送给这小姑娘罢,再给她家送些银子,让她爹娘照看好它。】 谢姊衣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早知姜府会有此一遭。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还疑惑姜府为什么突然放过风雅小楼了,想必这些日子也是自顾不暇。 官府的人将半死不活的姜毅拖至墙角边,疏通了拥堵的街道。 车轱辘的声音伴着马蹄声“哒哒”而去,不过片刻,看热闹的人便散去了。 风雅小楼。 这里有四层,一层是供客人吃饭与厨子做菜的地方,二层是客房,三层是雅间,四层是仓库。 楼里一应层楼叠榭古色古香,入目之处的陈设摆件皆觉高雅。 青严将他们安置在了二楼最靠后的两间客房里,差人先送了饭食上来。 谢兰难得殷勤地帮忙,将谢姊衣的包袱放到柜子里。 “姐姐,我刚刚下车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卖糖人的,你一会儿带我去买罢?” 谢姊衣道:“你不怕遇到坏人把你抓走?” 谢兰将自己的压岁钱揣在身上,拉起谢姊衣的手要去找谢老四和杨氏,“走罢姐姐,我们告诉阿爹阿娘一声,况且不远,就在楼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谢姊衣被他缠得没法子,哄道:“吃饭,一会儿你要是实在想去的话,我们和阿爹阿娘一起去四处转转。” “好!” 吃过晚饭后,天色也暗了下来。 嘉仪郡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皆人山人海,眸光向上便能看到头顶灯架之上挂着精美绝伦、玲珑剔透的各式灯笼,琳琅满目。 只是谢姊衣却无心欣赏,刚出来还好,天越黑人便越来越多。 她本牵着谢兰跟在阿爹阿娘的后头,但被人潮挤得有些跟不住了。 她虽然比谢兰大两岁,却也不比他高多少,这会儿子被挤得有些喘不上气。 谢兰用捏着空竹签的手推搡着前后的人,大声道:“姐姐,太挤了,我的糖人都被他们挤碎了。” 谢姊衣抬头看了看,已看不到谢老四他们的身影。 太危险了,毕竟她和谢兰个子矮,要是摔倒了都能被后头的人踩死。 她拉紧谢兰,“千万别摔倒,我们从侧面挤出去。” 谢兰点头,干脆用两只手抓住谢姊衣的胳膊,以免自己被挤散。 好不容易才从人潮里挤出来,谢姊衣带着谢兰站在一个小摊的侧边,才躲过拥挤的人潮。 正要想办法回酒楼时,谢姊衣隐约间好像看见了一个身形熟悉又面善的少年。 谢姊衣斜着身子侧目,待要确认时,那人却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了身影,什么也没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