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 1. 一出好戏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雨后初霁,仍有点点雨珠残落于屋瓦,在夕照下熠熠发光,让碧瓦朱檐的许府更显奢靡富贵。 王管事在垂花门前停下脚步,“小娘子,还请先去这边厢房稍作休息,或是您去那边——” 管事抬手一指,道:“那是许府专为此次来府里驱邪的高人设的饭厅,现下刚好是用饭的时辰,娘子也可以先去用饭,等小的请示过老爷后再做安排。” 池荇点点头,“有劳了。请问管事,近几日招来的人可都在饭厅里?” 管事不耐地瞥了一眼眼前不过十七八的少女,倨傲地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心中鄙夷。 这小娘子年纪轻轻就出来行骗,绝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还自称是当朝国师大人的师妹,呸,还穿那样一身红衣,恐怕是想趁机勾引哪位主子当个妾室。 池荇并不把王管事的敷衍放在心上,踏入许府的每一步,她都觉似行在火海中,光是压抑心中翻腾的情绪已让她无暇他顾。 她苟且偷生整整十年,今日终于有机会混入许府一查当年旧案。 许家与池家是同乡,同在开阳谋生。池家为官,许家经商,算得上世代交好。 父亲上奏劝谏鄱湖漕运不可交予民间商贾垄断,触动了许家的利益,许家釜底抽薪,竟上告锦衣卫,称以池家为首的一众清流“户户行巫蛊厌胜之举”,隔天,天子便因“被诅咒”,深夜莫名从行宫中消失,出现在池家出资修建的道观里,还险些丧命。 池荇的父亲与祖父深深牵连其中,为保全九族,他们服下毒酒,以死自证。 而许家踩着他们的白骨,拿到了鄱河上游千余里漕运的行商大权,得了如今的财富权势。 眼前许府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用百余条性命换来的。 父亲死后,池荇幸运地被走江湖的一个落魄戏法杂耍班子相救,才留下这条命。 可惜伶人身份低微,根本无法靠近许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更别说为父亲洗冤,她有口不能言,只能隐姓埋名等待时机。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许家有人中了邪,许府便在民间四处寻世外高人驱邪除祟。池荇便打着国师师妹的名号混进许府,发誓要趁此机会查出许家诬陷忠良的证据。 且他们把控漕渡多年,定不会本分做生意,说不准还能找出其他鱼肉百姓的证据,彻底将许家钉死在耻辱柱上。 池荇咬牙深吸一口气,推开饭厅正门,夕阳余晖得了机会,一股脑洒入房间。 十几个和尚道士本正在哄抢一盆馒头。他们个个胸前都鼓鼓囊囊,显然收获颇丰。 突然被夕照晃了眼,他们回头去看。 乌金西坠,单薄娇小的红袍女子身上浮着一层光晕。 屋中人眯着眼睛逆光细瞧,只勉强看清她眉心一点朱砂既骄且魅,恍若神女。 而他们对美丽小娘子的欣赏,很快被色·欲打败。 屋中人毫不掩饰,互相大声猥琐地品评池荇,更有几人不怀好意地凑近了些。 池荇心中生厌,又毫无办法——总不能将他们眼珠子都抠出来。 她仅端了一碗白饭,便到屋中角落的桌前坐下,等一只出头鸟。 一个胖和尚随手端起一盘青菜晃到池荇身边,嬉皮笑脸:“小娘子,这菜我们都没动过,你放心吃。” 池荇礼貌点头,不咸不淡回答:“多谢。” 胖和尚又凑近些道:“这驱邪招魂的事儿可是危险得很,你这般娇嫩的小娘子还是别掺和了。你既穿着一身嫁衣,不如老衲给你瞧瞧你是否旺夫,能生几个麟儿?” 说着还伸出手摊开,等着给池荇看手相。 她轻叹一口气,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端起碗换坐另一桌。 周遭有几人开始起哄嘲笑,胖和尚面上挂不住,又见小娘子是个不吭声的,便目露凶光,伸手夺了她的碗,“不知好歹,你可知你这是克夫之相?老衲好心帮你化解,你该识趣。”说着,伸手要去抓池荇的腕子。 池荇耐心告罄,站起身后退一步,不悦地直视那胖和尚道:“将碗放回去……” 胖和尚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装模做样地端着碗往另一边走,“这饭食是许家老爷给我们这些得道高人准备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凭什么吃……” “砰。” 一声闷响伴着地面一阵轻颤,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和尚转眼消失。 池荇垂眸看向地面,那胖和尚正躺在地上“哎哎”地叫唤,身上那宽松破烂的青灰僧服变成了一身紧绷的大红嫁衣。 随着他的扭动挣扎,传来阵阵布料撕裂的声音,一块快白花花的肥肉溢出,刺眼得很。 方才还调笑看戏的众人,转眼又开始嘲讽那胖和尚: “装和尚都不忘调戏小娘子,报应来了罢。” “我昨儿就算出来了他今儿有难,你看看,灵吧。” 一直捂着脑袋哀嚎的和尚听了他们的话,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换了壳儿,恼羞成怒,慌张爬到桌下,“妖术!快把衣服还回来,不然老衲收了你!” “呵。” 池荇终于轻笑一声,眉眼舒展,“你那般喜欢嫁衣,本仙子便送你一套,不满意?” 她微微偏头,眉头轻蹙,很快恍然大悟:“哦,眼下是有些不合身,不过别急,三个月后你会历一遭生死劫,若有命渡过,便可穿下了。” “你!” 胖和尚脸憋得通红,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桌子下伸出来,指着池荇,“妖女!你们还看什么,快助我收了她!想来这家老爷要驱的邪祟就是她!” “假和尚,你得罪了真仙子,还不快快磕头认错。” 一个白眉老道不耐地打断了圆空的胡乱攀扯,理了理袖子,郑重行礼道:“在下清玄观太虚真人,敢问仙子师承?” 池荇并未回话,深深看了一眼在桌下怒目的圆空,手在空中一抓便多了一把拂尘,轻轻朝他一指,“小惩大戒,望你们谨记今日他之报应,往后谨言慎行。” 众人只见一团小小的火苗似是生了灵智般掠到圆空身上,瞬时点燃他的嫁衣。 圆空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扑火,却越忙越乱,很快他身上就满是黑灰,再没几块布遮掩。 池荇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直至有些反胃,才挪开目光道:“我乃蓬莱墟太清门唐娘子。碰巧路过被这家老爷请来府里除祟。”她又忍笑看看和尚:“顺道惩戒恶人,守护苍生。” 胖和尚闻言顾不上捂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几块布,跪爬过来着抓住池荇裙角,重重磕头道:“仙子,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还请仙子放我一条生路。” 池荇嫌恶地后退一步,扯出自己的裙角,装作疑惑问道:“你们知道太清门?那,可识得妄行仙师?” 池荇这话一出,屋里又跪倒好几个。 不似方才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好戏,他们眼下虔诚至极,磕头认真,都沾了满头满脸的灰。 连方才自称太虚真人的白眉老道也不例外,额头死死贴着地面回话:“妄行仙师是当朝国师,半步登仙,我等贱民只是久闻大名罢了。不知唐娘子与他……” 池荇继续面不改色地胡编:“他是我师兄,我此番下山就是来寻他的。你们也别跪了,我资历尚浅,尚无收徒的资格。” 这屋里的人都是些打着半仙名号招摇撞骗的恶徒,平日也就烧烧符箓、跳跳大神,坑害些穷苦百姓,哪见过池荇这苦练十年的玄妙戏法,从头至尾都没看出,那胖和尚是她的“托儿”,只深信方才种种皆是仙术,死活不肯从地上起来。 池荇心中一哂,她若是真会什么仙法妙术,便不会到今时今日还没给父亲平冤昭雪了。 胖和尚看时机已到,兢兢业业地继续演戏,“仙子,若是不能收徒,赐我们些法宝灵丹也好……您方才说我三月后有大灾,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我罢。” 池荇叹了一口气,学着庙里观音的神态,悲悯道:“你的生死劫是因你今生业障太多所致,无人能乱你命数。” “看在你们及时悔改的份上,我算算……”她话 2. 所谓妖道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一个双目红肿的妇人打破沉默,“我是重之娘亲,前几日重之与我说,他似是撞鬼了……” 妇人怯怯地看了一眼许敬,见他只面色不愉,没有阻拦的意思,才又道:“说是夜里有女鬼敲他窗子,还要他偿命。天地良心,我儿是个死心眼武痴,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怎得会有女鬼朝他索命,我就只当是魇着了。都怪我……” 池荇眼底晦暗,面上却笑的愈发柔善,“不知最近贵府可有横死之人?” 许敬面色一沉。他原本就瘦瘦小小,须发灰白,此时像只被猫抓了尾巴的鼠,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如何恭敬,怒道: “我许家虽只是一届商贾,却也家风正派,怎会害人横死?一切都是因那妖道心怀不轨。现下他就关在偏院柴房里,只是嘴硬得很,什么都不招,还有劳仙子施些神通逼他交代。” 池荇心中清明了一半——府中人横死有千万种可能,许敬那般心虚跳脚,当真是不打自招,看来这许府是罪有应得,当真害了什么人的性命。 只是……池荇隐秘地打量一番许敬——这般不聪明的恶人,当真能策划实施十年前那场惊天冤案么? 至于鬼神之说,根本不在池荇考虑范围之内。 朗朗乾坤,世上哪里真有鬼让他去撞,必定是有人假扮,也就更不可能会中邪。 要么是自作孽心虚被吓疯了,要么是他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装疯。 所谓撞鬼中邪,不过是有心人作祟,虚心人当真。 她深深看一眼跳脚的老太爷,闭眼转了几下拂尘,锁眉开口:“劳请将公子八字写与我。此劫如何渡,还需我见过那妖道与许公子后再定夺。” …… 许敬有心让池荇施展仙术撬开那妖道的嘴,便着人先将她带到充作牢房的小院。 院子不大,守着五六个体格健壮的家仆。 院中屋舍与许府的雕廊画壁格格不入,透着股倾颓腐朽之气。 月色惨淡,空地上除了柴禾草垛,还有些烧过火的铜盆,显然是那些和尚道士作法留下的。 艾草黄纸燃烧后的气味久久不散,却有倒春寒的凉风从袖底向上窜,倒真叫人头皮发麻。 池荇指了指正前方门上贴着的几道符箓,冷脸问:“那妖道就在这?” 王管事讪笑:“正是。现下应该也有人在里面审问。这院子荒废有些年了,只当柴房使,是以无人打理,让唐娘子见笑了。” 池荇撇了他一眼,大步向前推门而入。 屋里只一盏灯烛,门带来的风使烛影颤颤,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们口中的“妖道”。 青年双腕被麻绳分别缚在一个破旧博古架的两侧木柱上,他皮肤本就白皙,更显得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勒痕刺眼。 那人颓然靠着架子瘫坐,被木簪束起的墨发凌乱半散,头低低垂着看不清面容,池荇一时判断不出他是否还清醒。 许家对他动了私刑,他白色道袍尽湿,还有几处破损,此时凌乱地他贴在身上。 淡红的血迹氤氲成片,若坠崖仙鹤折颈待戮。 地上满是水渍,池荇看看四周,发现角落还有一个半满的木水桶,再看他身上的血渍形状,池荇猜想也许她进屋的前一刻地上的人还在受着鞭刑折磨。 池荇语气愈冷:“都上了什么刑?招了什么?” 一个握着皮鞭的护院踢开身前碍事的圈椅,眯着眼狠狠道:“这妖道嘴硬得很,这三天给他上了不少刑,方才还抽了几鞭,他就是死活不松口说出身姓名,还只说是偶然救了落水的少爷,好心将人送回。小的看他绝对有鬼。这妖道身上还搜出来只荷包,里面也没什么有用的物件儿。” 护院又抬起头谄媚地笑笑,对面无表情的池荇拱手道:“烙铁我们头儿已经备下了,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保管他什么都交待!” 池荇挑眉,“哦?你倒是忠心。” 护院大喜,彷佛看到了赏银朝自己招手,“都是小的分内之责。” “既如此,你动手罢。”池荇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回头他报官的时候,我自会告诉衙役是你忠心侍主,为你家老爷犯下滥用私刑之罪。” 护院猛地向后一仰,几乎摔倒,又扔下鞭子跪下磕头,“小的知错了,仙子饶命。” 管家一瞧情况不对,立马附和:“没眼力的东西!谁准你们这样问话的?还不快把人解开!” 池荇的心思全在地上的“妖道”身上,他虽穿着一身道袍,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养尊处优的书卷味,真不知许府的人是不是都是瞎子,还是根本只为了找个人出气而扣押他。 荇鬼使神差伸出手,轻轻触上他的额头。 好烫。 意识朦胧间,温暨望感到有什么轻触了他的额头,柔软而冰凉。 他从那丝冰凉中汲取到一丝力气,勉强抬起些眼睫,正对上一双看似风平浪静,眸底却似有星火冲撞的双眸。 那双眸子,属于一个一身火红的明艳娘子。 温暨望连眼前人都已看不清,但天旋地转间,大概知道是她救了自己,费尽全力将声音挤出嗓子:“多谢娘子。” 池荇没有回答,许家这般无视王法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很难想象,还有多少人受到了许敬的残害。 眼前不再是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而是她无力救下的父亲、祖父,是她满心愤懑又无力伸冤的十年。 她垂下手,闭眼平复。 她要保下这个人,好似救下他,便可弥补自己灵魂一丝遗憾。 “唐娘子?” 管事察觉到池荇异常的沉默,停了对那护院的呵斥。 池荇收敛好情绪,不经意地拾起那个荷包看了看,里面不过几两碎银并一个极精致的玉坠——外层镂空雕成一个千丝球,内里还有一只小巧威风的麒麟。 这一看,她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在掌中翻来覆去地看,这玉坠,她认识。 竟然是他。 池荇将玉坠放回,暗自思忖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转变。 她扭头上下扫视那个持鞭行凶的护院,蹙眉若有所思:“你这面相……” 管事厉声搭腔:“唐娘子可是国师同门,你速速将姓名八字报上,能得仙子指点是你的福气。” 护院一听,忙不迭据实相告。 池荇低头假模假样掐算一阵,回忆来许府之前师兄交给她的册子,心中暗叹:无巧不成书,她下一步计划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护院,这下当真是他罪有应得了。 她甚至有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同情,叹道:“唉,你也是个苦命人,我就直说罢。你夫妻宫阴阳失衡,坤位少阳,此时怕是后院失火,你现下回家应当遇得上……” 护院眼睛霎时血红,也顾不上接着磕头,拔腿就冲出屋,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摔得“砰砰”响。 管事摇头叹息:李护院总仗着许家的权势欺压弱小,向来手黑心狠。可偏偏他爱妻如命,如今仙子却说……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只有温暨望听出了些许不对。 他与国师几乎日日相见,从未听说过国师有什么师妹,至于国师来自昆仑墟一说,更是市井流传的无稽之谈。 3. 戏子对唱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许公子知归院门前同样贴了不少符,两个丫鬟守着门口,似是已提前知晓安排,其中一个低眉顺眼的将池荇引了进去,小声交待:“公子今日还未曾用饭,倒是比前两日安静了些。” 池荇打量一眼回话的丫鬟。 只见她虽为家仆,却并无瑟缩之态,着一身水绿绫罗,头上也是插金戴银,腰间挂着好些个符包,身上隐隐有香灰味。 池荇问:“这些天都是你们照顾许公子?” “奴婢春杏,是公子的大丫鬟。往常有四个丫鬟负责公子起居。可公子醒来后就不识得我们了,甚至伤了夏荷。我和冬竹只能守在门外,现下里面的是老爷拨过来的小厮贴身照顾着。” 显然许公子疯得不轻,春杏说话时一直在颤抖。 池荇定在门前,想了想春杏方才交代的几个丫鬟的名字,不由暗叹这许公子还没自己有墨水,给丫鬟起的名字忒不走心。 她漫不经心地问:“秋菊呢?” 小丫鬟愣了一下,心中震惊:这国师师妹当真了不得,竟算出了秋菊。那她能算出秋菊的经历么? 她支支吾吾引人怀疑:“她……她爹……啊是她兄弟、兄弟被人打断一条腿,回乡告官去了。” 池荇扫了一眼春杏袖口,不再言语。 春杏袖口微微皱起,隐约露出一角麻衣。 一旁的管事几不可察地皱皱眉头,催促道:“这些丫鬟都上不得台面,说不出甚有用的话,仙子还是先进去瞧瞧公子罢。” 许公子院中不似许府曲折回旋的江南婉约风格,院正中大剌剌一棵石榴树,旁边摆着一个兵器架子,不远处还有两个木桩假人,瞧着的确像许夫人所言,许公子是个一门心思练武的。 一个面相颇憨厚的小厮立在石榴树下躬身相迎,他搓搓手,面露歉意,“小的牛二,公子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睡下了,自从公子生了病,都是小的在照顾,要不您先问小的。” “好。”池荇点头同意,撩开床帐看了一眼沉睡的许公子。 他五官端正,看得出身形魁梧,是个练家子,眼下这人正睡得香,呼吸匀称缓慢,他面色红润,只脸上有些淤青,嘴唇干裂发白。 池荇轻轻掀开他的被角,果然见他双手被缚在胸前,几圈麻绳把他手腕勒出了几道红痕。 她随手在空中划拉几下,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从空中抓了一道符箓,啪一巴掌拍在了许公子的脑门上。 许公子脑门登时红了一片,却未被惊醒。 池荇暗自佩服他这等睡功,无视余下三人诧异的眼神,将锦被盖回去,扭头走出内室。 她坐到八仙桌旁叹气:“你家公子,只怕凶多吉少。” “他确实厉鬼缠身,我刚请了保命符护他阳气,但仅靠此符没法子驱邪,只是保下他性命罢了。王管事,你先去把刚才我给许少爷贴符的事情禀告你家大人,让他们先宽宽心,今明二日,那厉鬼绝不敢再来许府造次。” 王管事有些怀疑,终还是选择了遵从,临走时还警告地瞥了一眼春杏和牛二。 “说说许公子最近都说过什么胡话吧。”池荇饶有兴致。 牛二不安地瞟着门口,直到王管事的身影消失,他才讷讷开口: “小的只知公子本应是要去与高家娘子相看,却不慎中途落了水。小的见到公子时,公子已经失去神智伤了夏荷,胡乱喊着''别找我'',''冤有头债有主''之类疯话,见人便打,我们几人合力才将他制服,捆了起来。” “他可说过厉鬼什么模样,对他说了什么话?你再仔细想想。”她追问。 牛二两条粗眉拧成了一个结,屋里都能听见他脑浆子乱搅的动静半晌他方才开口:“嘶,好像还真有。原话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说看见了伸着舌头的吊死女鬼,还说……” 他浑身一个哆嗦,看得池荇也背后寒毛倒竖。 牛二咽咽口水,接着道:“还说女鬼要将家中所有人拖进炼狱挖眼掏心。” 池荇噗嗤一笑,还以为说了什么惊天地的胡话呢,就这? 室内凝重气氛顿消,她问道:“你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何至于被几句话吓成这样?” 一旁的春杏却突然跪下,抽泣着磕头:“仙子救命,牛二害怕,是因为这院中确有女鬼,我们都亲眼所见过……“ ”她每晚都会飘来我们院子,一边敲窗一边哭。奴婢几人壮起胆子上外面看,又什么都没有。院外也有人把守,不可能有人装神弄鬼还不被察觉……仙子,公子习武之人都被害成这样,更何况我们……” “嘘,你这么哭,小心把那女鬼招来。”池荇阴森森道:“你们二人可是认识那女鬼?” 春杏犹豫几息,还是选择修闭口禅:“奴婢不知。” “这样啊。“池荇不置可否:”牛二,你先出去守着。” 牛二走远后,池荇搀起还跪在地上的春杏,温声问道:“你们四个丫鬟,感情很好?” 春杏点点头,“我们从小被卖来许府,算是一起长大的。” “所以秋菊死了,你们为她披麻,也算尽了姐妹一场的情谊?”池荇一脸风轻云淡,却死死握住她想挣开的手。 小丫鬟无处可逃,只慌忙低头否认:“秋菊只是回老家了,她,她……” “别怕,抬起头看着我。你说的话,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池荇循循善诱:“秋菊死得蹊跷,对么?她是如何死的?可与老太爷有关?” 春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她自然是急于替秋菊讨回公道的,只是……这个唐娘子真的靠得住么? 看着池荇的双瞳,春杏决定赌一把,“她无病无灾,白日里还照常做活,夜里却自尽身亡。公子处理了秋菊的尸身,还不许我们通知她的家人,我疑心是公子害了她……” 春桃再次哽咽,泪水砸到二人交握的手上,“仙子,秋菊死后七日,公子便中了邪,这是秋菊回来找他复仇。” 池荇皱皱眉,脑中原本清晰的脉络被她的一席话打乱。 鬼是装鬼,疯是装疯。原以为是他们二人联手,一个装鬼,一个装疯,合谋做戏为秋菊讨公道。现下看来另有文章,春杏联合他人装鬼不假,那许公子为何装疯? 她沉思片刻,问春杏:“今夜女鬼还会来吗?” 春杏眼珠子转半天,犹豫地问:“仙子,您觉着女鬼是该来,还是不该来?” “自是不该。”池荇拍拍她的手,“不过两天后,我的符箓可就不灵了。那时……或许我可以使那女鬼所受冤屈大白天下。” 春杏瞳孔放大,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地退下。她暗自决定,若唐娘子后日当真能为秋菊讨个说法,她愿一生伺候唐娘子。 她想起疑点,扒在门口小声道:“秋菊那日白天一直跟在公子身侧,中间只出院去送了趟东西,奴婢也不知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池荇点点头,转身步入里屋。 她撩起床帐,抱臂看着依然昏睡的许公子。 显然方才春杏的哭天抹泪没能惊动他,这个当事人甚至在打鼾。 她认命地叹息一声,满脸嫌弃地凑近他嘴边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药味,想来是服了安神药才睡得这般人事不知。 池荇拽过那华贵的蜀锦被,蒙在许公子的头上,死死按住他的口鼻。 不出几息,蜀锦被下的人开始拼命挣扎,池荇撩开被子,许公子脸涨得通红,满目惊恐,大喘着开了口: “你是谁!做什么?” 而后他余光瞄到了池荇手中的拂尘,愣了一下,旋即找补道:“鬼,索命的女鬼!”一边喊,还一边尽力挥舞着被缚着的双 4. 泥菩萨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妖道”已经睡下。 梦里光怪陆离,时而出现病榻上的昏睡的母后,时而出现捧着仙丹的给太监分食的父皇,时而出现一双眸底星火闪烁的眼睛。 是她。 温暨望似有所感,睁开双眼,正正对上那双方才还在梦里见过的双眼。只是现下那眸中没有了燎原星火,只是干净透亮,带着一丝……慈爱。 “醒了?我本都打算走了。” 池荇放下床帐走出内室,打量一番王管事为他备下的厢房堂屋,只见正中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后置一架蟠龙屏风,各处花瓶摆件无不精美,池荇满意地点点头,那般如玉一样的人,就该住这样讲究的地方。 她走到桌边为二人斟茶,轻松道:“既然醒了,坐下来谈谈罢。” 温暨望从未与陌生女子夜间共处一室过,略感局促,见少女只是背对他坐着,才起身穿上管事为他送来的衣服。 “让仙子久等了,不知仙子怎么称呼?” 池荇回过头,看着身长玉立的青年。他一身普通灰白锦缎直裰,坦荡荡立在几步外,气度不凡却温润如玉。 想到儿时自己将他欺负哭的画面,她突然莫名的心虚,逃避同他说谎,只顾左右而言它:“就这么叫罢,很好听。不过公子身份贵重,今夜之后再不会这样唤我了。” 温暨望守礼地停在窗下,正好被弯月清辉洒了满身,他好奇道:“这是仙子算出来的?” 看着他比月光干净的眸子的样子,池荇强压下嘴角,“不错。不过殿下,民女实在想不通,您为何不肯报出自己身份?” 温暨望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本宫可以回答你,但你要先回答本宫,你究竟是什么人?” 池荇起身结结实实地给他行了个大礼,道“殿下恕罪,民女救驾来迟。” 温暨望扶起她,“你有何罪,还多亏你助我脱困,是本宫谢你才是。” “回殿下,民女有罪。民女唐荇,只是寻常修道之人,因为仰慕国师才顶了他的名号走动。请殿下恕罪。” 也许是因为她救了他,温暨望放下了戒备,温和有礼,“原来如此。你似乎有几分本领,又对本宫有恩,日后将你引荐给国师大人应当不是难事,你可愿意?”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成全了。” 池荇假装欢喜,忍了忍,还是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右臂提醒:“殿下……” 温暨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方才扶她起来的姿势,他呆了一瞬,收回手,感觉自己手心烫得吓人,轻声道歉。 青年再次退回窗前,看向如勾残月,却不知自己耳背染了一层薄红,正入池荇眼中。 他缓缓道:“本宫活了十七年,三日前是第一次自己出皇宫。却在游湖时意外碰到那许公子落水,许公子醒来后状况便不大好,许家人看本宫穿着道袍,便以为我是游方术士。” 他叹了一口气,眼中隐隐有丝委屈,“最初本宫一时心软,认为只是一场误会,等许公子清醒了自然就可以脱身。当时本宫若报出身份,许家免不得要有牢狱之灾,本宫也只能回宫。” 池荇点点头。 不错,百姓扣押当朝太子,已经是杀头的大罪。 温暨望与他昏庸无能的父皇不同,他向来以人存心,以礼存心。 只可惜月照沟渠,反陷泥潭。 “不料他们不顾律法,竟敢私自动刑。本宫便更是有口难言了。他们若是得知自己犯下此等大罪,与其等死,倒不如趁无人知晓,先把本宫杀了。” 池荇噗嗤一笑,温暨望也没有自己记忆中那般傻。 看着他通红的耳廓,池荇觉得他不是玉菩萨,妥妥的泥菩萨一尊。 出了皇城鞋底都没踩出二里地远,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池荇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颌首道:“不知殿下如今想如何解决?” 温暨望修长的手指轻敲窗沿,抿唇犹豫几息才道:“许家家主立身不正,行事狂悖,理应正法。不过现在本宫蒙冤被关押在此,口不能言,一切只有等平安出府后再做打算。” 池荇再次跪下,“太子英明。民女不才,有把握洗清殿下身上冤屈,让您平安离开许家。但民女斗胆,有一事相求。” 温暨望无奈笑笑:“本宫已将你当作救命恩人,不必这样拘礼。” 他上前想扶起池荇,问道:“你所求为何?” 池荇倔强着跪伏在地,“民女想求一个允诺。若日后民女有难,望殿下看在民女今日的功劳上施以援手。” “好,只要你所求合情合理,我绝不推脱。”温暨望将少女扶起,缓步行至桌前倒了两盏茶,递予池荇,“坐下说罢。接下来就有劳唐娘子了,不知唐娘子对许公子中邪一事有何见解?” 池荇一时拿捏不准是否可以据实相告,便捡了与她“仙术”无关的发现来讲。 听到她夸赞许公子演技惊人时,温暨望问:“若他只是装疯卖傻,那也不用仙子再开坛作法驱邪了罢?” 池荇摇头,老神在在:“非也。我不驱邪,他如何康复?只是我要驱的,是他心中之祟。他装疯的原因解决了,自然就不必继续下去。” 温暨望恍然大悟。 贪嗔恶念,皆源于心。 心若如顽石,何祟可侵?他心结不解一日,就会装疯一日。 “姑娘真是……知微见著,通晓人性,本宫自愧不如。” 池荇站起身,将荷包奉上,温声道:“太子殿下切勿妄自菲薄,您宅心仁厚,乃大盛之幸。已过子时,民女就不扰殿下休息了。” “好。” 直至少女轻轻回身关上房门离开,温暨望才又感到熟悉的晕眩无力,躺回榻上眼前仍反复浮现柴房的那惊鸿一瞥。 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似是哪里都刚刚好。只当自己病糊涂了,昏昏沉沉入睡。 …… 池荇回到管事为她备下的厢房,换上一袭黑衣吹熄了烛火,静坐等待。 不多时,许府的大门被人拍响。 迎门小厮睡眼惺忪地拉开沉重的楠木大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腿软,扶着门颤声问:“官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漆黑的街巷被灯笼照得恍若白昼。二十余名配剑官差分列两道。常捕头身穿灰黑色官服,腰间佩剑,不耐烦地怒喝:“衙门办案,稽拿人犯,快去通知你家老爷配合官府办案。” 小厮跌跌撞撞像院里跑,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已穿戴整齐的许老爷迎至门前,不卑不亢,“常捕头,这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常捕头潦草挤出一张笑脸,拱手道: “许老爷,在下也是公事在身,不得不打扰。方才李家报官,您府上王管事之子王春发,在李争家中行凶后潜逃至您府中,还请许老爷让我们进去搜查,缉拿犯人。” “竟有此事。”许老爷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自家人出事。 难怪遍寻不到王管家,原来是藏儿子去了。 如此小事,何必兴师动众?他方才正做美梦呢。 “许府绝非有意窝藏犯人,还请您明鉴。 5. 一叶障目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阮烟儿蹲在窗下望风,池荇则撬开窗户翻了进去。 书房很宽敞,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摆着桌椅罗汉榻,里间放着书案并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架。 池荇蹑手蹑脚地来回翻找,终在墙角摸到一个机关,一块地砖升起,是一个砖块制成的石箱。 箱门是铁制的,挂着一把精巧小锁,但它丝毫不能影响池荇。 自七岁起跟了师父学习戏法,她上台表演开锁逃生成百上千次。那小小的锁芯看着精巧,实则内里无甚玄机,池荇掏出随身的细针,轻扭两下,那小锁“啪嗒”一声便开了。 池荇拉开箱门,掏出里面的东西,借着月光勉强看清——只是几本薄薄的账簿和一个奇怪的符印。 她心中有些失望。 是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十年前旧案的线索。可是究竟要怎样,才能寻找到十年前被放置在池府之中的巫蛊之物的出处? 不过眼前的东西自然也是有用的。 许家漕运生意繁多,偏偏这几本薄的被锁在箱中,可见其中必有猫腻;而那符印,定是代表了什么身份,甚至组织。 池荇眯眯眼,突然脑内白光一闪 ——或许自己一直都被仇恨蒙蔽了。 许家说到底只是一届商贾,即便再嫉恨池家,也没能力掀起那般大的风浪,接连拉下十几大小官员,牵连一百多条性命。 她本以为许老太爷许敬是个如何狡诈高深的人物,可这两日接触下来,他虽有几分头脑,也着实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只是纯纯一个奸商恶人罢了。 那样精细的布局,仅凭他之智,实难完成。 许家把控鄱河上游漕运,沿途共两个中转码头,配有谷仓器仓,皆为朝廷所用。另十个小型码头,官商皆可用。 许家收取商船的停运费,自己手下也有百余条漕船于南北之间运货牟利。由南方向都城开阳运送的粮食、军资、木料、布匹甚至盐铁,都必经许家之手。 三千多里掌控家国命脉的水道系一平庸商人之手,区区十人掌控了举国万里水道,运河航道的黑暗腐罄竹难书。 原先这些都是归朝廷统一管控,正德七年却突然下诏交由商人把控。 普通商贩来回一趟,十有九赔,池荇的父亲池中衡发现南北通商艰难,不忍冷眼旁观,才于正德十年代百官上谏,却因触动了许家的利益,身陷巫蛊冤案,被逼服毒自尽。 而许家与其他掌控漕运的富户相比,算得上谨小慎微,池荇多年暗中查探也未发现什么大的纰漏,实难想通当年许敬冒那么大风险牵连上百人名所图为何。 若他也只是棋盘中小小一颗棋子,便可说通了。 他为幕后人做事,且忌惮那人。 难道是……兵部尚书高显?如此便可解释高显为何偏要将独女低嫁给许重之。 挡在池荇面前的一块山石松动了,整座山也开始摇摇欲坠—— 恐怕不止与高显有关,兵部尚书职位虽高,但并不足说服帝王改变建朝百年来的旧规,说服那老皇帝改政令之人,定更加位高权重,他应当才是在幕后潜藏了十年的凶手。 巍峨高山轰然倒下。 想明白了很多真相,她却并不欣喜,反而被巨大的无力感感兜头罩住。 恨了十年的仇人不过一枚小小棋子,而真正的执棋人恐怕权势滔天,并非她这样装神弄鬼就可以扳倒的。 她无权无势,甚至都没能好好读几本书,一直跟着最不入流的戏班四处讨生活,微末蜉蝣,以何撼树,撼山,甚至撼动天地? 她靠到窗边低声道:“我找到些账册,先大概抄写下来,或可从中找到什么线索,你再等等。” 说罢,从怀中掏出早备下的纸笔,照那符印画好,又筛选着誊抄账册内容。 外边阮烟儿等的是百无聊赖,腿也蹲麻了,腰也蹲酸了。 她正欲起身稍稍活动活动,忽的高墙边竹子一阵晃动,一声不算大的落地声后,她听到了奶猫软糯的声音。 瞌睡了老天给送枕头。 阮烟儿心中一喜,欢乐地扒开花丛爬进去,想抓来这只奶猫打发时间。 她一边向前爬,一边小声“喵,喵”地吸引小猫注意。 面前树叶也在轻轻晃动,近了,就在前面。 她兴奋地扒开花丛,正正对上另一双瞳孔快速放大的眼睛。 一个颇为高壮、面庞刚正的男子也跪爬在地上,目光震惊,嘴里还留着半句猫叫。 阮烟儿:“……” 许重之:“……” 二人一时谁也没动。 …… 一盏茶前,知归院。 许重之自然也听到了外院官差搜人的动静,他摸下床打开门缝,发现守着他的下人都已被唤到前院。 这是难得的机会,他翻出被仆从藏起的佩剑,割断绳索溜出院子。 许重之性格内敛,也没什么风雅爱好,从小到大,书没读几本,练武的假人倒打废了几十。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揍木头桩,若非十日前秋菊哭着来求他救命,他也许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今夜府中大乱,正合适探寻祖父的书房求证,或许,祖父并非秋菊所说,干那些诛九族的事? 他身法利落,转眼就潜进了许敬院子,不想正门处还留了两个正酣睡的童子,许重之无奈只得绕到后方,轻盈跃上墙头。 却在准备落下的瞬间,隐约听到后窗处似乎有动静,一分神,他险些直接从墙头跌落。 好在他颇有功底,还算轻巧地落了地。 为免门前两个小童察觉,他少见的机智一把,顺势学起猫叫,藏身在花丛中,准备伺机再动。 “喵。” 竟真引来一只小猫。许重之一时手痒,扒开花丛,想瞧一眼那奶猫是何模样。 而后对上了一双令人惊艳的狐狸眼。 他僵在原地。 对面的女子与他是同样姿的势,四目相对。 风嘲弄似的吹过二人,二人黑发飞扬交缠。 许重之被风吹一个激灵,头脑又罕见地转动起来——这打扮……她是府中丫鬟? 府 6. 死期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今夜注定不眠,除了仍在昏迷的许重之。 诺大的许府平静不消半刻,又重新烛火通明。 知归院里的仆从举着灯笼,穿梭在院中四处寻找自家公子。 牛二握着灯笼的手都在颤抖。 若是小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定会没命。 天杀的王春发,干下那等龌龊事,还害了知归院整院的人。 愈想愈气愈怕,牛二的呼喊里多了些真情实感:“公子!”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这一次,连方才称病不出的许敬也被惊动,他披衣坐在主屋,死赚着一杯凉茶面色阴沉。 这一宿,先是王管事那狗奴才给他惹来麻烦,现下孙儿又不见了,可千万别是被那邪祟抓了去…… 他敲敲拐杖,“那唐娘子呢?不是她夸下海口说那符箓可保重之两日平安?快把她同那妖道一齐带来!” “剩下的人给我仔细搜!”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来,“老爷,少爷找到了!少爷没事,已送回院子了。找到他的丫鬟受了惊吓,那位尘光散人正喂她喝符水哩。” 听了禀报,许敬稍稍松了口气,扭头吩咐:“老大,你先和媳妇儿去看看重之罢。” 池荇扶着春杏步入堂屋,与离开的许老爷夫妻擦肩而过。 “恭喜老太爷,许公子中邪一事有眉目了。” 还不等许老敬发威,池荇便眉眼舒展地抢白: “今日那邪祟无法近身公子,竟恼羞成怒迷了他的心智,妄想将他引至府中怨念最深处,拉入恶鬼道,幸而这丫鬟机灵,及时找到了公子,用我给她的符保下了公子性命。” 许敬神色惶恐,问道:“何处怨念最深?” 他毫不在意那个救了自己孙儿的小丫鬟,护住救主,本就是那些低贱之人该做的,有甚可提的?但若说他府中有恶鬼的怨念,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他又追问:"喜又从何说起?我孙儿可是险些丧命,难道那恶鬼已经被符收了?" 池荇恢复了观音像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那倒还没有,但您有所不知。驱邪最难之处,便是需要找出中邪之人被厉鬼缠身的原因和她怨气积聚之地。寻到了原因和方位,在那厉鬼怨念最深之处开坛超度,化解戾气,许公子自会恢复如常,您府上也会重归太平。” 池荇一挥衣袖,一把拂尘凭空出现。 四周家仆小声惊叹,她恍若未闻,轻轻将拂尘掸至臂弯,“春杏是在您书房后墙角落找到公子的。” 池荇目光陡然锐利几分,脊背直挺,凭空多了几分压迫之力。 “敢问老太爷,您这书房,为何会让那女鬼心生怨念?还望您据实相告,那毕竟许公子是您家中唯一的血脉,一切当以他为重。且您也不必多虑,我只是误入红尘,此番只为化解许公子之难,无心插手别的闲事。” 良久,许敬缓缓开口:“惟此一法?” “不错。” “好,那老夫就据实相告,还望仙子救下重之。” 说着,他从太师椅上起身,如风中残烛般颤抖着就要给池荇下跪。 当真像是一个只担心孙儿性命的年迈老人——旁人也许看不穿,池荇却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释然。 不用再忌惮防备,所有的内情已不必再隐瞒她。 原因很简单——池荇在他眼里,已然是一个死人了。 许重之停止装疯之时,便是她池荇的死期。 但她无惧无悔。 巫蛊旧案已过十年,父亲的血书早已消失,许家背后势力不可小觑,只要能接近真相,粉身碎骨又何妨? 她在这世间早无牵挂,至多就是去和亲人团聚罢了。 池荇也不欲和许敬虚与委蛇,就那么冷眼瞧着他跪下去,淡然开口:“老太爷这是何必,眼前最要紧的是将实情告知我,好为他筹划。” 许敬半晌未等到她来搀扶,更坚定了杀心。 国师同门又如何,任她道行再高深,也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待到重之清醒,一样杀得。 面上却满满感激,连连称谢,把池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他对四周低头装瞎的仆从摆摆手,说道:“你们都下去罢。” 众人立马逃难似的捂着脖子出去了—— 天知道他们瞧了老太爷这样被人下面子的一幕,回头是不是会被灭口。 外人都道许家家风严谨好善,只有他们这些身契在许家的家生子才知道许老太爷的真实面目,暗地里打杀仆人之事,可不止发生过一两回。 待到仆从退散,许敬颓然坐回椅上,叹息道: “都是冤孽,都是冤孽啊。此事说来,皆因老夫而起。 那日重之为我制了一个风铃,打发秋菊送来,我便让她挂至书房后窗外。没想到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藏在窗后,听了些不该听的。 探听主人私密,已足够有理由将她发卖出去,老夫念她年纪尚小,又是与重之相伴长大,不忍苛责,只小惩大戒,放她回去了。怎知她心思那般重,当天夜里便悬梁自尽了。” 许敬起身,看着窗外树影摇头叹息: “老夫确实有愧。只是这商贾人家本就受人排挤,家中还掌控着鄱河漕运,实不敢出什么乱子引人非议,因此秘而不宣,确实是委屈了那姑娘。” 委屈? 逼死一条人命,用区区“委屈”二字一语带过? 那自己的父亲、祖父,那一百余条人命,在他眼里,算是多少“委屈”? 池荇怒从胸中起,一把将对树影佯装惆怅的恶人拽至身前,扬起拂尘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口中不忘背着她来许府前临时抱佛脚胡诌的咒语:“天地自然,晦气分散。回向正道,内外澄明。乾离火,巽离金……” 许敬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他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呼救:“来人!快来人!” 却恍眼瞧见,那拂尘抽来,竟从他身上抽出一股股黑烟。 那黑烟很快飘散,空气中却没有任何燃烧异味,难不成是邪气? 冲进来的家仆很快挡在老太爷面前,池荇沉声怒喝:“闪开!要害你家老爷丢了性命不成?!” 众人显然也见了那拂尘抽出的黑烟,犹疑不定。 许敬捂着脸,心中惶惑逐渐压过了愤怒,难道仙子是在帮他? “你们都退下!退出去!没我命令不得进来。” 许敬看着停下手中动作的池荇,恐惧地问:“仙子,方才是?” 池荇冷笑一声,收回拂尘,“你方才所言非实,惹了那厉鬼放出怨气来相缠。我好心救你性命,你倒好,还令恶奴拦我。” “罢了,你家之难,我着实不该插手,告辞。” 说罢,扭头欲走。 许敬慌了神,他行恶无数,心底其实怕极了有那么一两个骨头硬的从地下冒出来缠上他。 他拉住池荇衣袖,苦苦哀求:“仙子误会了,老夫方才只是一时糊涂,仙子莫走。” 池荇面色稍缓,感慨道:“也并非我定要与你一个古稀老人较劲,我所做所为皆是出于担心呐。” “对对,您就当赏老夫一分薄面,待事情解决后,老夫定倾囊相赠,聊表诚心。” 倾 7. 高攀之心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温暨望只笑着摇摇头。 池荇两眼放光地回味他的夸赞。她自小被父亲和师傅严加管教,并未得过多少夸奖,即便是有人夸奖了,也常常夸错了地方,徒增她的不耐。 惟他似真是可聆听自己心声的仙君,总找得到最温煦熨帖的话来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和躁动。 池荇引着他踱出厅堂,天边已有晨光熹微,将明未明,旖旎朦胧。 谁也未再开口,只默契的各自负手而立,等待云破日出那一瞬光华。 却有些不同,温暨望只是轻松地将双手在背后交叠,坦荡面对这个他陌生的红尘。 身旁少女眼神桀骜,眸底有不畏生死的决绝溢出。 她左手死死抓握右手小臂,似代替血亲从背后环绕自己,为自己提供坚持下去的力量。 青年微微侧过脸,看她精致立体的鼻梁与清晰顺畅的下颌线都被晨光赋予一层神性的光芒,他恍惚有种错觉,她并非与他同立于这一方小小庭院中,而是立刃染血疆场,面前是伏尸百万,随时都会投身于那尸身血海之中。 温暨望收回视线,最近两日脑子里总是多出很多奇怪的念头,皆关于她。 每每看向她,总觉她似天边的焰火,夺目绚烂,却注定只一瞬芳华。 他想留住她,虽然眼下自己才是被救的那个。 “太子殿下,您可知晓十年前皇上为何放权给许家等十家商贾,分管整个盛国的漕运吗?” 温暨望:“……?” 朝霞映日,只这一刻的绚烂之后,又只是平凡普通的一天。 这一刻越是珍贵短暂,温暨望越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听到这样的问题。 他轻笑一声:“想不到仙子此刻想的竟是这个。” 略略回忆后,他黯然道:“那时我尚是稚童,具体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当时国师还是司天监监正,他测得凶卦‘龙潜水,凤枯木’,又紧接着天降异象,父皇才将权力从朝廷下放到商贾身上。” 池荇双拳陡然握紧,又一颗珠被串联,幕后之人中也许还有国师。 少女迟迟不回应,温暨望问道:“为何提起此事?难道秋菊之死与这十二年前更改的政令有关?” “仅是一时好奇。”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初生的朝阳在她眼中映出一片绚丽,眉心一点朱砂中隐隐浮动金红。 “殿下,您相信国师么?”她目光追随着一只逐日而去的飞鸟,不经意地问。 风吹乱温暨望额角的碎发,他平静道:“自母后与池先生走后,我身边只余国师一位良师了。” 面对青年的回避,池荇不再追问。 皇后早逝,天子昏聩多疑,只知寻仙问道,他出落得如今种种品性,想来一是因他仁善本性,二便是因国师为新太子傅的教导。 无论国师是忠是奸,于他来说,国师应当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既是这般,池荇自是不能将自己所疑和盘托出,她不能赌温暨望会更相信谁。 她与温暨望之间早已相隔了万嶂重山。 他是天上明月,自己是地上野火,她注定要燃尽他清辉下的重峦。 ——却不妨利用一二。 他的仁善,或是跳板。 “殿下,您的自称何时开始变了?”池荇侧过脸,嘴角勾起。 温暨望闻言,疑惑地对上少女深邃的眸子,片刻似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僵硬的转回视线:“这……” 细细想来,不知是哪一句起,与她讲话时,自称便由“本宫”变为了“我”,一切发生的水到渠成,温暨望回忆片刻,猜测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他向往的力量,也有种他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知不觉就想要亲近这个才认识几天的救命恩人。 他怕冒犯了池荇,不知如何回答,第一次有些无礼地转移话题:“方才你们口中的秋菊,就是许重之装疯的原因?” “也不全是。别忘了许公子还借此躲避入赘之事。且,应当还有原因。”池荇并不介意他答非所问,只思索着回答。 “与秋菊探听到的秘密也相关?” 池荇点点头,说一半留一半:“大概。也许是想靠装疯卖傻阻止家人的什么勾当,民女猜想,那勾当或许与高大人有关。” “若是许家身后牵扯出更大的案子,甚至牵连当朝二品兵部尚书,太子殿下还会查么?” “自然。高显掌控盛国军机大事,眼下是太平年,无战事或过多武将军队调配,但他也掌管兵械制造、囤积、分配等职责,恰与漕运息息相关。若他私吞或是倒卖军械,后果不堪设想,危及大盛根基。” 温暨望看向天边,轻声说道:“我虽是一国储君,却无实权。眼下一切尽是推测,本宫没有由头去查。” 他余光看到少女的面色逐渐凝重,企图安慰:“仙子是世外高人,倒心系盛国。” 他骤然反应过来—— 她虽自称唐荇,只是一个仰慕国师的方士,可她城府颇深,对国事如此敏感上心,是否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别有目的? “你识得我的玉坠?你是何身份?” “太子殿下明鉴,您的身份民女当真是推衍算出来的。” 池荇没有半分迟疑,语气诚恳,眼神笃定,她直直跪下,“唐荇不过一届孤女,被杂耍戏法班子收养才活了下来,班主死后我便流落在外,崇敬国师才学了些皮毛术数,靠着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不瞒太子殿下,民女确实起了高攀之心,才处处谨慎,想借立功为自己谋一份前程。” “高攀之心”…… 温暨望脑子里只余这四个字来回翻腾。 他呼吸乱了一瞬,脸也开始发烫,几乎是逃到堂屋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他从未动过娶妻念头,更别说只与屋外的小娘子见过几面。 ——可她已救了他的命,自己以身相报,倒也合情合理。 他自是不在乎所娶之人出身的。 但父皇可会同意?国师可会同意? 若带她回宫,自己可否让她安稳度过余生?那高墙已经束缚了自己,真的可以拉她来陪伴? 他私心战胜了理智:说不定……说不定自己可以保护她呢? 屋外,被温暨望扭头撂下的池荇还跪伏在地,满心疑惑—— 欸?这还表着忠心呢,人怎么跑了? 难道刚说错话了?是她操之过急? 胡思乱想好一阵,温暨望的茶杯一抖,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把她落在外面了。 他心中愧疚,闷声道:“你先进来。” 池荇满头雾水,站定在他五步开外,一双睁得溜圆的明眸企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 温暨望耳朵通红,背过身问:“你是怎么想的?” ——是想做侧妃还是别的什么位置?若是正妃……也不知可不可以求老师帮忙说服父皇。 若她执意要 8. 气数将尽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不错,我一直都可以将这玉坠交予你,让你去搬救兵。” 温暨望恢复了温和,“可若我命令你去求助,你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池荇以一种有些犯上的眼神,狐疑地打量着青年,少见的露出一副不太聪明的表情,问道:“你还猜到什么了?” 温暨望的手动了动,很想去摸一摸她因一夜奔波而乱的毛茸茸的发顶,却忽地想起了方才他错猜她对自己有意,耳尖又通红,答道:“没了。” “不怕我们拿你的信物跑了?” “虽说我出宫前已说过要四处游玩一阵,可长时间没有我的踪迹,锦衣卫自会起疑心。他们若插手,恐怕不出半日便可寻到我。” 温暨望抿一口茶,看着褐色的茶汤,“况且我信任你。” 池荇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品隔夜茶的太子,忽而想到了十年,那个毫无情绪,一板一眼,假人似的小男孩。 年幼的池荇看不惯他那死水般的性子,一时起了玩心,抢了他那枚麒麟玉坠假装扔进水里。 本以为他会哭闹,会叫父亲来责骂自己,没想到那个瓷娃娃般的小男孩只默默含着两泡眼泪,脱了鞋子就要下湖去捞,还不忘扯出笑脸对一旁阻拦的太监道:“正巧本宫想嬉水,无碍的。” 他好像生来就比旁人多几分宽容,尽最大力保全着每一个人。 池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进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说道:“殿下说的对,是我心急了。放心,我和烟儿必不会负殿下所托。” 她点点头略略行了礼,揣好玉坠准备回屋去补觉。 踏入温暖阳光,她回头道:"你也还病着,快回去休息罢,许老太爷他们应当是要回来了。还有,今晚我去找你,需要你帮我个忙。" 倒不是她多胆大包天不再用敬语,而是这堂屋外已有了洒扫的仆人,未免惹人生疑还是谨言慎行些好。 听着少女老友般的话,温暨望心湖微漾,目送她离开。 只是池荇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游廊,他瞬间又被高热带来的眩晕感包围,止不住地咳嗽,最终被洒扫的家仆半扶半搀地送回了房。 …… 池荇心中踏实,握着玉坠美美睡了一觉,直至暮色四合才睁眼。 屋门外,春杏已在她门前转了上百圈。终于等到屋里终于有了动静,赶忙趴到门上细听。 池荇一拉开门,就被春杏满头金银饰物晃花了眼,紧接着温香软玉入怀。 “仙子,您可醒了!昨晚不是说今日要让老太爷对女鬼赔罪嘛,眼下都酉时了!” “哎呀。”池荇一拍脑门,“对不住,将你忘了。计划有变,明日再闹鬼,现下你先去厨房端些吃食,咱们去找许公子用饭。” “仙子,您没事罢?”春杏狐疑地观察池荇。 跟那个杀害秋菊的凶手,有甚好吃的?仙子是不是还没睡醒。 春杏并不大情愿听从这次安排。 她也曾感激遇到了好主子,从不挑刺,也不好色,还大方的很。可如今…… “听我的,你先去,回头再与你细说。” 春杏嘟嘟囔囔地去了,从厨房拎出一个四层的食盒——若是注定要救苦救难的仙子与那狼心狗肺的凶手同桌而食,她便尽力改善些伙食,以平衡仙子被许重之倒掉的胃口。 池荇还有些没睡饱,懒猫似的挎着丫鬟的一条手臂:“你们四个从小一起照顾许公子,你们同他其实也算是两小无猜罢。” “奴婢可高攀不起。” 春杏白眼一翻,咬牙道:“奴婢四人伺候他已近十三年,竟不知他会那般心狠。” 池荇看了看这一根筋的傻丫头,叹息:“若我猜得没错,你是制作了有机关的灯笼,只要触动机关,比如拉线,就会有人形白衣从灯笼下方露出,再配合冬竹给你打掩护,学女鬼讲话来吓你家公子的,对不对?” 春杏警惕地收回胳膊,点了点头,“你想怎样?” “你家公子习武长大,你当真认为,你那些小伎俩可以将他吓疯?他又真猜不出是你做的?”池荇反问。 “他,他心虚!”春杏小胸脯一挺,嘴硬道。 “若不是他做的呢?你自己也心有疑惑罢,所以那天才补充说,秋菊去送过东西。现下我可以告诉你,她去的是老太爷的书房。” 春杏没了底气,道:“那也总是和他有关的……” “不错,现下我们就是要去逼他讲实话。顺道教你些戏法,明日扮鬼可万万不可那般粗糙了……你准备……” 两个少女依偎着走向知归院,一个絮絮叨叨地讲,一个认认真真地听。 春日正好,微风习习。 …… 另一边,许重之被困在见不到半分春色的房中,依旧在稳定而枯燥的发疯。 对本性沉稳内敛的人来说,这远远比上刑痛苦——不过还是好过被招为赘婿后囚禁在高家。起码在自己府中发疯,若适当把握发疯的力度,还是有些自由的,比如现在。 牛二瞧他仅仅是精神恍惚,胡言乱语,就松开了他的手脚。眼下除了不能出去打木桩习武,其实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只要把日常所有想说的话换成“有鬼”、“别来找我”两句即可。 他是过了午时才醒的,许重之怀疑昨夜只是庄周一梦。 眼前还能浮现他拨开花草,对上的那一双媚眼。他今日细细回想后,很确定府中没有那般样貌的女子。 难不成是自己日有所思,所以梦中与狐妖相遇? 可四肢的钝痛和身上的勒痕告诉他昨夜应当是真实的,他确实莫名晕倒了,又被春杏再另一处发现。 他求助地看了看牛二,希望他主动说出自己昨夜莫名晕倒之后都发生了什么,那个狐狸眼的女子是哪房的丫鬟。 可惜只换来小厮迷茫的眼神:公子这是饿了? 许重之心中无奈,锤锤脑袋,试图缕清思路。 当然,这在牛二眼里,就是公子又开始发癫了。 他同情地看了许重之一眼,推开窗透气,企图让清风吹醒他家公子混沌的脑袋,却发现窗外走近两个倩影,其中一个身着绛红软烟罗大袖衣,眉心一点朱红,臂弯挂着一支拂尘,正是昨夜狠狠抽了老太爷一顿的唐娘子。 几步冲过去提前将门拉开,他热情道:“仙子,您来了,快里面请。” 池荇有些疑惑地张望四周:这儿也没一夜变成酒肆茶楼,这小厮怎得殷勤得像店小二一般? 牛二见她疑惑,忸怩地搓搓手,“小的今日一早就听了闻仙子昨夜的神威,十分之敬仰。”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而下手,都是他牛二的恩人。 上个月,他仅仅是走在路上摔了一跤 9. 驱邪(一)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池荇摸摸鼻子,她方才真是画了好大一张饼。许敬若倒了,他家恐怕难逃倾覆。 许重之本质并不坏,也与旧仇无关,可形势所迫,二人立场相对,她只能利用他。他们间相隔血海深仇,永远不会成为朋友或同路人。 许重之心中也清楚,面前早已是死路,惟她的法子或可给无辜的父母一线生机。至于他……就当是为秋菊偿命了罢,是他的一时无措软弱,害了秋菊。 许重之垂下眼帘,健壮挺拔的身体此时有些佝偻: “四月初一,秋菊替我将风铃送给祖父。回来后,对我说她听到祖父和兵部尚书的密谈,祖父以她家中亲人生命为威胁逼她自绝,她来求我,我却什么都没做,害她绝望自尽,是我对不起她。 从那之后,祖父开始猜忌我,又不能杀我,只好与高大人商议将我送去高家入赘,合情合理地监禁我。 我不愿去,也想阻止祖父继续,才装疯卖傻。祖父最信鬼神之说,我本想借着秋菊的名号恐吓他,最好能全家远离这是非之地,却遇到了你。” “你绞尽脑汁,就打算靠撞邪来逼你祖父停手?” 池荇毫不留情地嘲讽:“那么多人的性命他都可以不顾,你又认为在他眼里亲人有多珍贵?” 许重之嗫嚅:“他只是其中一环……屯军械、调换军粮的人也不是他。” 终于套出话了,池荇却心中更沉。涉及军械军粮,许、高就只配当棋子。国师当年借助箴言放权给许家,恐怕就是为了筹谋此事。 若那幕后之人确实为现下只手遮天的国师,那么即便锦衣卫来了,恐怕也只是碍于太子在场做做样子,最终虎头蛇尾地灭口结案,并不会为她平巫蛊案提供多少助力。 也许她这一遭,得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却有可能因为揭发高许二人的罪行而被灭口。可……她以做不到置身事外,既然如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将半掩着的花窗大开,阳光倾泻,让她整个人沐浴其中,她淡淡道:“许敬不是刀,不是持刀人,他心甘情愿地做一块磨刀石,便是清白?既清白这样简单,你为何不也干脆作那块磨刀石?横竖到最后向天下万民举起屠刀的也不是你。” 许重之哑然。他自然知知道自己的辩解全是漏洞……事关军备,一旦开战,就注定会牵连数十万人的性命。 半晌,他喃喃问:“你要如何做?别忘了,你如今也身在许家,我都难以自保,更何况你……” “我要做的,便是扫清魑魅魍魉。“ 池荇缓缓说着,语气平静,引导他卸下心防:”我可以帮你给秋菊一个公道,也可免你被逼入高家,你只需配合我。你若执着救许敬,下场只会是全族陪葬。” “即便祖父亲口承认又如何?他定会杀你灭口,这家中亦无人会帮你。” “这无需你操心。你只需继续装作中邪就好。明日我会将计划和所需之物带给你。” 池荇一边缓缓踱步,一边缕清自己的思路。 国师一手遮天的情况下,太子可以查出多少? 自己捅破许、高两家的黑幕,仅凭太子一诺,真的可以全身而退,甚至转投国师门下再做打算? 她握了握胸口玉坠——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唐娘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管事? 池荇与春杏有些讶异地对视一眼,许重之更是提前进入状态:“嘿嘿,鬼。” 池荇同情地瞥了一眼抱着柱子捏着兰花指的大汉,示意春杏去开了门。 王管事照旧穿着一身灰蓝色直裰,神态自若,恭敬开口:“仙子,老爷问您可有什么需要,何时可以开始驱邪。” 池荇瞧着他的样子,猜测他已经疏通了关系,保下了自己的儿子王春发。她心里微微一叹——不知那绿帽护院是死是活。 “确实有交代。” 池荇颌首道:“劳驾今夜彻底清空老太爷的书房,并将前后窗以木条彻底封死,不可留一点光。” “明夜我便会开坛设法,祛妖除邪。具体的我待我见到老太爷时亲自交代。” “有劳仙子。”王管事简单致谢两句,便退出内室。 春杏看着他的背影,愤愤然道:“瞧他一脸红光,八成是给他儿子脱了罪,无耻。那李护院可就惨了,听说人已经傻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王管事也一样。”池荇深深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许重之,“这个家已经被许敬和他的爪牙蛀烂了。” 许重之眉头紧锁,逐渐,他面上的挣扎痛苦被坚毅决绝洗去: “好,我答应你。” 他不愿再做盛国溃烂伤口上的毒虫。 站到正义一方后,他终于觉得自己的脊背可以直起几分了,此时此刻,他内心只余平和。站着死,总比跪着装疯,窝囊愧疚一世来得爽快。 …… 次日。 玄时,许府外响起打更人悠远唱腔: “二更至,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许老太爷院中家奴听了报更,都加快忙完手里的活计,依吩咐低着头退出去。 许敬坐在堂屋上首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身侧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池荇揽着她那把仙气飘飘的拂尘,看着像在闭眼念咒,实际却借自己睫毛浓密,留了一条缝细细打量堂中客人。 那人正是兵部尚书高显。 他身材臃肿,面相和善,一身红色正三品官服似是有点紧了,他别扭地向外扯扯腰带,熟络开口: “许老,这小娘子当真灵验?我瞧着重之已经大好了,不如换个环境,直接送到我府上将养着,也许三两天就能如常。” 许敬讪笑:“重之近日好转,正是这位仙子的功劳。大人既然都来了,就让仙子试上一试罢,今日蒙大人相助,老夫理应叩谢大人恩德。” 说罢起身要拜,高显费力站起将他托住,笑道:“许老这不是折煞本官嘛,重之是我女婿,如今这样我也心疼得紧。” 他笑眯眯看向池荇,问道:“唐娘子,重之被邪祟侵扰,为何非要本官也来呐?我昨日还特地问过国师,他可没说师门中还有个女弟子。” 池荇自然听出了他的试探——军备之事意外泄露给了家仆,还闹出人命,他们既然最初就选择了隐瞒,断断没有快解决了反而上报的道理,若他当真知道什么,她也不会现下还站在这里。 池荇理理衣袍,慢条斯理道:“您自然可以报上我名讳,看看国师大人是否识得。” “哎,唐娘子莫怪,莫怪,本官就是随口一问,国师虽未说有,也未说没有呀,是本官说错话了。”高显和善道歉。 “放心罢。那女鬼怨念皆系于许家人身上,您只需一旁静候,到时候给她上一炷香即可。”池荇面无表情。 “哎,冤孽哟 10. 驱邪(二)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这般不轻不重哄小孩般的话,听在池荇耳中,刺耳得很——他并非不害怕怨鬼索命,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冷血自私愚蠢恶毒”八字便足以概述他。 三拜后,许敬缓缓将香插入,忐忑等了几息,无事发生。 他松了口气,拽起还在地上说颠话的许重之,将香塞入他手中,低声命令:“听仙子的话,拜三拜,插进香炉,快!” 许重之却似突然被触发了开关,一把抛开还燃着的香,喊道:“她要杀我,我不拜!” 香落地,点燃了堆放一旁的符纸,符纸亮起星星火点,很快,屋里弥漫一股烧纸的味道,白色雾气在密闭的空间中越来越浓。 池荇一把推开呆怔的许敬,“施术”熄灭了火焰,将许重之摁在地上,“快磕头!” 许重之头被池荇按在地上,却突然开始怪笑:“哈……到时候了到时候了,冤有头,债有主。” 密闭的房间里突然吹起一股阴冷的风。 香案上的香,灭了。 池荇似是慌了神,厉声道:“小小邪祟,勿再行恶!吾乃太清门唐娘子,吾来助你平怨念,还不速速现形!” 许敬被她的话吓得两股战战,忘记呼吸,一动不敢动。 一阵不甚清晰的女子哽咽声似是从远处飘来,“公子……为何不救奴婢……” 哭声渐近,许敬绝望地闭上了眼——早知如此,还不如将重之早早送走,如今可好,他怕是也要被害死了。 一旁的高显突然哆嗦了一下,用力推着许敬:“鬼……女鬼来了。” 许敬闭眼摇头,害怕自己一睁眼就与那女鬼四目相对。 高显却道:“她好像被仙子拦住了,你快看。” 许敬眼皮留出一条缝隙,确实。 满室白雾中,一个白衣披发的女鬼,浑身发出幽幽白光,正在墙前挣扎。 她似是被什么屏障阻拦了去路,哭声逐渐凄厉愤怒,她怒喊:“许重之,我要你偿命!我要你许家永坠炼狱……” 再看池荇,她一手掐诀,另一手似是在用拂尘与女鬼的阴气相抗,“既然已死,何苦纠缠。你若杀了阳间人,便再无投胎轮回之日了。值得么?” 女鬼怪笑一声:“我后悔的是那日去了书房。脖子真的好痛,你们看看,是不是断了?” 说着她向前一步,毫无预兆地,她的头颅突然落下,被她接在臂弯处轻轻抚摸,她继续凄厉道:"真的断了,真的断了……公子,你给奴婢接接罢……" 而空气中却只剩诡异的安静。 哎?这和她预想中不一样啊?别人不说,那许敬最为怕鬼,怎么都不叫两声助助兴? 还不等池荇回头看看是哪一步出了问题,突然闻到一股腥臊。 懂了。大音希声是吧。 女鬼捧着头颅向前,却又被“屏障”隔开,她尖叫一声,掷出头颅,砸到了瘫坐在地的许重之怀里。 雾气弥漫,众人只勉强看清头颅上的发丝似乎瞬间活了过来,缠住他的胳膊,向青年脸上逼近。 房间里回□□人阴森的声音和许重之惊恐呼喊。 池荇一扫拂尘,怒喝:“死性不改!” 她扭头对在地上惊叫不止的许重之道:“认错!坦白原委方可平息怨气。” 可许重之“早已被吓疯”,如何能道歉? 池荇似是才反应过来,厉声对着被高显嫌弃在一旁的许敬道:“你来!” 许敬也害怕到了极点,见女鬼这般不受控,哪里还在乎孙子的死活,只哭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找我,别找我。仙子救命……” 黑发似被激怒,开始向池荇的拂尘袭来,池荇奋力抵抗,吓他:“你若不说出真相平息她的怨气,这一屋子人都要陪葬!我们死完了,你也逃不过。” “快说罢,保命要紧。收了那女鬼后什么都好说!”高显也被吓得失去判断,急急催促。 横竖这里只她一个外人,说了真相又如何?待到收了这女鬼,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许敬经高显提醒,如梦初醒,磕着头结结巴巴: “秋菊,是老夫有罪,不该逼死你……你就看在是我许家将你养大的份上,饶了我罢,我日后定日日为你上香祈福,助你来世投生到好人家……” 发丝停止了攻击,停留在半空。 女鬼幽幽道:“你恶贯满盈,手上沾染鲜血无数,该不得好死的人是你……呜……我死得冤呐。” “说……你为何要逼死我。”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 池荇轻咳一声,提醒屋外装鬼的春杏。这台词有点儿穿帮,作为一个女鬼,她思路显然过于清晰了。 高显果然再度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他拽拽许敬的袖子阻止道:“这……这事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而许敬早已被吓昏了头,只跪伏在地上,“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是我一直跟高大人合作,漕运时以次充好,调换物资。还……” “够了!蠢货!” 高显猛地一掌拍下。 不对,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池荇看了眼高显已经拔出的长剑,明白已经不能再演下去了,便又开始假装施法,喃喃念着口诀,拂尘上喷出了大量烟雾,笼罩房间。 只听池荇道:“人间自会有人替你主持公道!你自去罢!” 而后几人就完全被烟雾遮住了视线,只见房间中心开始有金光蔓延,伴随女子的咒语声又渐渐消散了:“诸位安心罢,厉鬼已被本仙子超度了。” 怎么说呢,就……被超度的挺突然的。 “厉鬼”春杏开始反思,早知自己的演技如此不过关,今日晌午空闲时就该去戏班跟班主讨教一二。 …… 许敬瘫坐在地上,已经完全吓傻。 高显握紧身边佩剑,思索是否现在就除了池荇,以免再横生枝节。 忽而砰一声响动,门被人不甚友善地撞开。 烟雾顺着门窜出,屋外火光通明。 许敬不适应突然的光亮,被晃得眯起了眼,抬手遮住大半,才赫然发现门口并排站着二人。 一人黑皂靴,飞鱼服,手握利刃。 另一人通身白色道袍,负手而立。 而他们身后,黑压压不知站了多少人,皆着飞鱼服。 “锦……锦衣卫?”许敬喃喃,脑中一片混沌。 高显已经明白自己大难临头,笨拙辩解:“太子殿下……微臣……微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太子?你是太子?”许敬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完了,全完了”。 现下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竟老眼昏花,囚禁审问了当朝太子不说,还让锦衣卫旁听了驱邪全过程,供认了杀头的大罪。 他颓然跪在地上,开始绝望回忆都对这位太子做了什么,方才又说了什么。 上头的那些大人,是会救他,还是会…… 许重之原本只是讷讷等待许家倾覆,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不小心拖累的道士,竟是当朝太子——难怪唐娘子那般有把握,恐怕她早已知晓。可惜,无论他们余下的许家人是否会被祖父牵连,都定会因为囚禁太子而丧命,而囚禁太子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许重之苦笑认命,下跪谢罪,“草民有罪。请殿下绛罪。但草民父母未曾参与任何事中,还请殿下明鉴。” < 11. 国师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温暨望看着女子月光下莹白的手指,心神一动,问道:“方才的女鬼,就是由这小孔投入屋内的?” “殿下英明。”池荇轻松笑道:“为了增些真实性,我在香中还添了些致幻的药粉。好几次我都险些当真以为自己在驱邪。” “你呀……”温暨望无奈摇头。 他接着道:“这个案子,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发现。之前答应过你,我若查抄许府,事后赠予你一本明细。你与许家,是有什么仇吗?我……我希望你相信我。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池荇心底叹息——我相信你帮不了我。 她要查的,是十几年前牵涉一百余人的大案,他太过柔善又天真,恐怕只会帮倒忙。 何况自己要扳倒的,极有可能是对他来说亦父亦师的国师,只盼到那一天,他不与自己反目,站在正义的一边。 “殿下误会了,民女只是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从其中看出些门道,揽下些功劳罢了。” “功劳?你似乎很想为朝廷做事?” 温暨望见她再次拒绝了自己的橄榄枝,有些憋闷:“你不愿受我庇护?” 池荇跪下,诚恳道:“殿下厚爱,唐荇有愧。但唐荇一心想拜入国师门下,望殿下成全。” 温暨望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池荇偷偷抬眼瞧他。他身姿挺拔,月光洒在他背上,在墙上投出一个落寞的影子。池荇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池·照沟渠·荇萌生一丝愧疚。 她很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干净仁善。 而她不知道,温暨望只是在脑中认真回忆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国师到底算不算出家人? 他平日不吃肉,也未娶妻,但从未解释过是因为“不想”,还是“不可以”。 若单单是源于“不想”,那唐娘子即便拜入他门下,也一样可食荤,也可嫁人。 若是因为“不能”,那他还是最好问问清楚她是不是吃得了那样的苦。 正欲开口,房门被敲响了。 周婴轻咳一声,道:“殿下,国师来了。” 温暨望推门出去,周婴瞧瞧朝屋里望了一眼,见少女还跪在地上,心中纳罕太子为何突然心性大变,终于没忍住,提醒道:“那小娘子还在里屋跪着呢……” 温暨望才做出恍然的样子,语气平淡:“一时忘记了。叫她在一旁候着罢,你跟下面提点一句勿要为难她,毕竟她救过本宫的命。” 他理解唐荇担心的——自己空有一个太子的头衔,与她走近并不能护住她,反易害她。 “放心放心,我最是怜香惜玉。”说罢周婴笑着拍拍温暨望手臂,扭头吩咐另一队人马即刻出发去逮捕高显家人。 温暨望茫然又自责。 他自觉他将对她的那一点点特别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周婴一眼看穿。 若他学不会隐藏,反会害了人家……他思忖将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池荇之际,国师已不知何时立在了他面前,正饶有兴趣地瞧着他。 林鹿有天子给的特权,可不跪天下人,包括皇帝,因此他只是淡淡向温暨望点点头,“太子殿下。” “老师。您受累了。” 温暨望躬身拜下,语中含愧:“是学生蠢钝,让您和父皇担心了。” 国师瘦长白皙的手轻轻扶住他,勉强扯起一点嘴角,“仰行,是为师只教你读圣贤书,学圣人道,才致使你不知世间人皆有险恶一面,防不胜防。听说你最初正是因怕牵连无辜百姓受罚,才隐瞒身份的?” “学生惭愧。” “你做的很好,亦无错,不过今夜暂且不谈这些,微臣只是传达一趟皇上口谕,周指挥使何在?” “他应当还在忙着清点抓人,不知父皇有何指示,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许敬、高显及其相关者,全数押入诏狱听候发落,着周婴配合大理寺共同审案,务必半月内查出结果。”国师拢了拢有些单薄法袍。 “此案涉及偷换粮草,私屯军械等重罪,关系盛国全部漕运水道的运行,高显背后之人或是筹谋投敌叛国,或是计划起兵谋反,只留半月查案是否太过仓促?”温暨望双手在袖中攥紧。 国师黑色的道袍在夜风中鼓动,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私屯军械?锦衣卫上报的口供里,并无这一条,太子是如何得知的?可有证据?” “学生只是推测……若是仔细调查,应当能得知事情全貌。”温暨望哑然。 “时间恐怕不够。”林鹿面无表情,“下月十三皇上要开始闭关清修,半月内,周婴务必将此案了结。” 看着沉默的温暨望,他慢条斯理劝解:“若真有那般大的罪行,自然也逃不过周婴的查探。他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总指挥使,你该相信他。方才还听说,是我师妹救了你?” 温暨望惊讶问道:“她真的是?” 国师眼底冻若冰窟,“把她带来,我瞧瞧是什么样人有这般胆量。” 温暨望深深一揖,恳切道:“还请老师开恩,她虽有不妥之处,但确实是救了学生的性命。” 国师眼底的寒霜蔓延到面上,道:“你是未来的天子,怎会被一个贱籍孤女所救?这话莫要再说了。” …… 直至走出书房,看着院中锦衣卫穿梭忙碌的身影,看着被五花大绑、在地上哭天抹泪的许敬,池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成功了。 一个升斗小民,一举扳倒了国中巨富和朝中大员——虽然太子殿下的加入是事情如此快解决的原因,但若没有太子,她保证还有机会拿到更多证据,并且将真相公之于众。 暂时的胜利让她身体不自控地战栗,自己恨了十年的仇人,终于被拉下山巅。她不用再担心若有一日突然身死时毫无作为,到地下愧对爹娘。 许敬在兵荒马乱中看到她,崩溃大喊:“妖女!是她,是她逼我乱说的!” 池荇停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睨着他道:“你所做一切,一桩一件,都会得到报应的。现在只是开始。” 许敬瘫软在一边,想到是她救了太子,再不敢开口。 一旁的周婴厌恶地踹他一脚:“太子 12. 别院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七日后,轻成山别院。 “许重之,醒醒。” 池荇喉咙干涩,一开口就是火辣辣的痛。 她靠坐在牢房冰冷的墙边,身旁就是恭桶。并非她不讲究,而是这里只有这样大的空间。 自从七日前被送来,他们四人就被分别关在了这小小牢房之中,池荇刚好能看见正对面的许重之和春杏,阮烟儿则在她的左手边。 三个女子还好,无非是五天只喝了三碗水,吃了一个馒头,她们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暂时还能勉强支撑。 可许重之当天夜里便被看守的奴仆拖出去狠狠鞭打了一顿,回来时身上已是血肉模糊,吃食也跟她们一样的待遇,现下眼看就快要撑不住了。 第一天,他还会安慰:“没关系,我皮糙肉厚。” 可日子渐渐过去,连个审问的人都没有,好像只是要把她们困在这里等死。 第三天,许重之已经快撑不住,开始有蝇虫绕着他飞。他问:“春杏,我这样能算成赎罪吗?” 第五天,他眼中已只剩绝望,对阮烟儿道:“我当真以为你是只猫,若有一天你出去了,帮我养只三花罢。” 第七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偶尔稍动动手指,回应她们。 池荇怕他放弃,又怕他不放弃。 她信口承诺过保他活命,七天过去,他没有责怪过池荇一句违约。 池荇只能将那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国师在心中千刀万剐,又骂了无数回识人不清,将他们交给国师的太子殿下温暨望。 腐败的味道越来越重,许重之原先那般健壮,却快速的被冰冷的牢房吸走所有的生命力。 当天晚上,许重之被牢头裹一张草席,抬了出去。 他被送出去后许久,两天没说话的阮烟儿声音沙哑低落:“我还挺喜欢他的。” 池荇不知道,此时此刻,温暨望与她不过相隔几面墙的距离。 老师在为父皇炼丹,他已在花园中等了两个时辰。 此处宅院规模普通,甚至抵不上开阳城中的富贵人家,却是国师这些年最常居住的别院。 园子里只留了一块不大的空地做花园,且只零散种了些竹子。 “让太子见笑了。微臣一心修炼,并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林鹿从炼丹房出来,边走边将头发重新用一根木簪插好——好像歪了,随它罢。 温暨望早已习惯老师的不拘小节,只道:“随性而为,我亦向往。” 林鹿示意温暨望坐下,未等他开口便语重心长劝解:“殿下不该来。微臣已对殿下说过,殿下应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身上的重担。” 温暨望意外地一顿,想来他此行目的已尽在老师的掐算中了。 “老师,正是因本宫谨记自己责任,才会来此叨扰。他们都是我盛国的子民,我有过两诺,自该实现。” “哦?所诺为何?” “唐荇救我免于刑罚之苦时,我曾允诺向您引荐她,这是其一。”温暨望娓娓道来:“她帮我联系锦衣卫前,我允诺她保下您府中四人的平安,这是其二。” “那殿下可以回去了,殿下所允诺的都已实现。” 国师淡淡回答:“殿下已向我引荐过她,也已经助他们免入诏狱。” 温暨望企图说服他:“唐荇虽出身不好,可她十分聪慧,制作了不少机关巧妙之物,又极仰慕您,若能在您身边时时照顾……” 林鹿不屑道:“聪明人最爱做糊涂事。” 温暨望叹了口气,看出老师已打定主意不收唐荇。 想到少女见到老师时那满是希冀的样子,他心中愧疚:“可否让我见见他们?” 林鹿面无表情道:“回去读书。再痴缠,我就将他们放回诏狱。” 温暨望无法违背师意,悻悻离开。他心中清楚,若是强硬要求,只会适得其反。 他忧心又酸涩,幡然醒悟,手中无权无人,别说天下万民,连一个孤苦的小娘子他都无力庇护。 ……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林鹿用帕子掩着口鼻,不紧不慢地走入牢房深处。 他本打算放任她们几人等死,却被温暨望一席话勾起了好奇心,方才又无意翻到池荇那拂尘,研究一二后果真被深深吸引。 拂尘不大,却很沉,里面设计极精巧,有数种机关,可喷出烟雾,迷药,也可迅速折叠缩小。 他停在池荇牢门前,问道:“这拂尘是你做的?” 池荇没有心情讨巧卖乖,她指指碗,一声不吭——她也确实说不出话,觉得自己随时会因口渴而亡。 “给她们倒点水,拿点吃的。”林鹿也不急,吩咐了一声便随手拉来张长凳闲闲等着。 瞟到许重之的牢房,问牢头:“许家那个何时死的?” “回大人,两个时辰前。” “找个好地方埋了罢。”他不甚在意,扭头看已将水喝完的池荇,“能说了?” 池荇看着这个她日夜咒骂的人,闭了闭眼睛,跪下磕头,语气恭敬卑微:“请国师大人收我为徒。” 她声音粗粝,宛如老妪:“我很有用,我会做机关,懂戏法,通术数,有功夫,且太子殿下很信任我。” “他将你扔给了我。”林鹿不屑。 “因为他更相信您。”池荇毫不犹豫地回答。 像是被触动了,国师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个竹制的筊杯,抛到空中又落入掌心。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神色带了些轻蔑,又似有些怀念,“这是我今日新制好的,就掷筊来定罢。” 他又一次轻轻抛起,筊杯再次落入他的手心。 池荇目光一动:“什么结果代表您愿意收我?” “自然是圣筊。”林鹿眸光幽深:“一阴一阳,代表神明准许。” “我不求神明准许。神明现下救不了我。” 池荇语气笃定:“国师辅助极阳帝王,自是主阴,若呈阴筊,您就收我为徒,如何?” 林鹿薄薄的唇扬起一点弧度,而后他像是被人拧开了什么机关,在阴森幽暗的牢房中笑得前仰后合,他捂着肚子道:“像,真的像。” 看他的反应,池荇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方才国师在手中扔那筊杯时,她便觉察那它们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内里中空 13. 绝色妖女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直到入了盥洗室的门,三人才将一直尽力扬起的嘴角放下。方才要是敢将嘴角放下,那性命也有可能被国师“放下”,逃过了死劫不足以压制她们亲眼目睹许重之死亡的悲怆,每人心中都更加沉重。 盥洗室以青石搭建,中心池子引了山上的温泉水,水汽蒸腾,白雾袅袅。 三个小娘子顶着一身脏臭一声不吭,敲了好一阵墙,确定没有什么窃听的机关后,才脱了衣裳泡进去。 春杏低着头,眼泪啪哒啪嗒的打在水面上:“不知道公子被葬到哪里了……只要他再多撑几个时辰,就能活了……” 池荇沉默。无论怎么看,国师从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许重之的结局。 “我会寻机会查清楚,将他好生安葬。” 愧疚像是一把伞,满满撑在池荇胸口,她没能保下他。 阮烟儿解开池荇的发鬓,将发丝浸入水中,道:“许家作孽太多,他本就定会被拖累……这不是凭你可以左右的。” 阮烟儿说着,眼前又浮现了青年毫无血色的脸庞,他眼底温柔又惋惜:“我当真以为你是只猫。若有一天你出去了,帮我养只三花罢。” 她眼睛酸的厉害,却发现池荇的肩膀也在抽动。 她抚上她的肩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你……” 在她的记忆里,只见池荇哭过一次。 那天,七岁的池荇亲手杀了自己的乳母,也正是那天,父亲收养了池荇。 池荇猛地转身,水花飞溅,眼睛通红,像只落水的兔子,“你都看到许重之的下场了,为何说我是为帮你出头才接近许家的……你不该再牵扯进来……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和师兄参与进来……” 阮烟儿柳眉一拧,扶正池荇的双肩,嗔道:“好呀你,现下混出名堂要进宫了,就急急赶奴家走了是不是!晚了,奴家名字都交到宫里了,你若不想奴家出事,就争气些。” 三个小娘子在池子里哭成一团,不知不觉误了时辰。 林鹿不耐烦地等在外面马车上许久,才看到她们松松垮垮穿着临时找来的太监衣服,一人顶着两颗核桃,哆哆嗦嗦地跟自己认错。 他指指池荇,“你,上来。以后随我出门不用带丫鬟,让她们自己呆着,懂了吗?” 池荇忙不迭点头,轻轻跃上马车。 “你可知玄宁宫?” “大概知道些。是圣上为了方便得您指点,也为了您教导太子,特意在东宫不远处为您选的宫殿。” 皇帝给宠臣在皇宫里挑宅子,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鹿矜傲点头:“不错。我对你只两点要求,一是未经允许不许随便出入我的寝室、丹房。二是平日里老老实实跟着我,把你那些小聪明都收好,知道了么?” 池荇乖巧点头:“那我平时需要做什么?” 漫长的沉默后,林鹿反问:“这都需要我教你?” 池荇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明白了。” 她暗自思忖:国师恐怕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好,方便她四处刺探调查。 林鹿浑不在意,他眯起狭长的眼睛,又抛下一个危险的问题:“你可心仪太子?” 若他们二人互有情谊,这徒弟还是留不得的,他不喜面对一个随时会背叛自己的人。 “师父。” 池荇坐的笔直,一脸严肃道:“太子殿下是很好的人,未来也会是一个明君。” 林鹿被她的一本正经吸引,轻轻“嗯”一声,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不知为何师父屡次有这样的猜测。徒弟流浪长大,早与俗世同污,太子殿下是泠泠天上月,徒弟不敢高攀。” 只是用来敷衍国师的话,池荇说出口的时候,却觉得胸口发酸,他是天上月,那她是什么? “唔……你一个小娘子,如何同污?若我让你去杀人,你办得到?”林鹿饶有兴致。 “不瞒师父,弟子杀过人。虽是意外,但仍已铸下大错。” 她弯身行礼,“若是师父需要,唐荇万死不辞。” 林鹿不以为然,敷衍道:“行,知道了。” 国师闭眼靠着车窗小睡,马车嘎吱嘎吱的向前,碾过池荇新鲜丢在路上的良心。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若想扳倒他,必先取得他的信任,掌握他的过往和秘密,而带着良心只会功亏一篑。 她掀开帘子看出去,皇宫越来越近。 …… “小姐,快醒来,衣裳到了。” 阮烟儿火急火燎地推开厢房门,完全没有一个当丫鬟的自觉,撩开床帐就一股脑将七八件精致繁复的衣裙扔在池荇头上。 池荇睡眼惺忪,勉强把脑袋从衣裳堆里挖出来,崩溃道:“昨夜听常忧常喜夸了四个时辰国师,你才睡了多久便来闹我?” 阮烟儿狐狸眼一垂,开始念紧箍咒:“奴家当时和师兄,将牙缝里的钱抠出来,才给你买了那身软烟罗裙子,奴家拿送的搭头布料做的一身衣裳,都不舍得脱,还在那别院的牢里弄破了,你个……” “别别别,祖宗,都给你,行不行?”池荇听不得她絮叨,慌忙打断。 阮烟儿眉开眼笑,“那可使不得。你挑完了,我就挑一身~现下我只是个宫女,也穿不得,白白浪费了。”说罢她又欣慰地摸摸身上的宫装,“别说,这也已经是我穿过最好的了。” 因着池荇身份特殊,尚工局打不定主意给池荇发什么衣裳,便问到了国师那里。 国师正筹备皇上的闭关用物,便打发道:“你们去问她,她要什么给什么就行了,以后这种事别来扰我。” 两个女官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显然这位国师,疼徒弟得很。 二人点了库房清一水儿的好料子,巴巴敲开了池荇小院的门。 一看这国师徒弟称得上姝容无双,又颇会讨巧,她们便更热情地给池荇量尺寸,选样式。 皇帝不爱美人,最初那批后宫妃子容色渐衰,又早绝了争宠之心,天天无非混在一起打马吊,哪用得上她们的十八般武艺? 看着池荇,尘封十余年的热情一股脑涌了出来,恨不得仅一个裙角就绣上十八种花样。 整个针工局四十多位女官,生生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彻夜赶工制出了八套无比精致的衣裙,带动隔壁银作局赶工搭配了几套钗环,天还未亮便送入了玄宁殿。 听罢阮烟儿绘声绘色的讲解,池荇将头埋在衣裳堆里深深吸了口气: 这就是权势的味道。 因着宫里对衣裳颜色有讲究,池荇放弃了钟爱的绛红,随着国师喜好,选得都是些黑色衣料。不曾想黑色也可制作得这般华贵,挣扎再三,她选了条墨黑攒珠堆纱羽缎的大袖衣配雾灰百褶裙,其上珠串走动时熠熠生辉,好不夺目。 小丫鬟春 14. ”仙丹“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不出预料,池荇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才被宣入殿中。 太后一身寻常宫装,端庄靠在雕金罗汉榻上,长久以来的权势让她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池荇垂着头,只盯着膝下三寸白玉地砖,规矩大拜,“民女唐荇,见过太后娘娘。” 良久,太后才轻轻“嗯”了一声,池荇也不敢妄动,就那么静静跪伏着。 看在她还算稳重守礼的份上,太后道:“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张狐媚的脸,不止钩住了太子的心,还能将国师迷得神魂颠倒—— 想至此处,太后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少女缓缓抬起的面庞上。 只见她一张小脸仅是略施脂粉,却因她五官原本秾丽而摄人心魂,而她的眼神却清澈干净,隐隐透着一股倔劲儿。 太后被美色迷惑,都有些不忍心叫她跪下去了——这般漂亮的小娘子,她已多年未见过了。不过,任她再貌美,该敲打的仍然要敲打。 “听说你通仙法?” 太后面色不善,她若说会,便可让她展示一二,必可揪出漏洞;若说不会,那便是招摇撞骗,同样落不上好。 池荇答道:“回太后娘娘,民女不敢托大,只知仙法道法佛法,都只为渡人,凡夫俗子亦可渡人。” 太后挑眉,暗道她倒是有几分聪明,接着问:“你极敬重国师?” “回太后娘娘,正是。听闻十四年前浈江大水,是国师用仙术力挽狂澜。” 太后将茶杯用力掷在小几上,厉声:“难怪天下都只知有国师,不知有皇帝。” 池荇头皮发麻,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说错话了。 她略一思索,答道:“确实是民女的错。盛国国运昌盛,延绵四百年,让我等草民只注意偶尔的灾祸,忘却了天天是靠何人享福,请太后娘娘绛罪。” 太后面色稍缓,心中惋惜:这是个会说话的,只可惜跟了国师。 “起来罢。听说国师钟情于你?” “哈?” 池荇被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呆怔几息慌忙磕头,“太后娘娘明鉴,我与师父清清白白,绝无半点苟且。” “哀家只是随便问问,你先起来说话。” “谢太后娘娘。” 池荇站起身,只觉得被问得头晕脑胀,太后每一个问题都极刁钻,一个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罪。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太后又道:“听闻仰行十分挂念你,这段时间几次打探你的安危。” 池荇疑惑:“仰行?” 太后笑笑,“你救了他性命,他连字都不曾告诉你?” 池荇头一次觉得还是跪着舒服,起码不会因为腿软而站不住。她其实与温暨望也没那么熟悉呀…… “回太后娘娘,想来是太子仁德,怕我等无辜受牵连。” “嗯,你是立了大功。”太后虽这般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失落。 池荇决定赌一把,道:“方才来的路上,民女才知晓圣上给那两家定了何罪。但民女私以为,若有一日能再审此案,定会清理出更多隐患。” 说罢行礼道:“民女妄议朝政,请太后娘娘赐罪。” 太后不置可否,眉头紧皱。 ——这小娘子,似乎不是国师那边的人?或是曲意讨好,刻意逢迎?她也是这般得了太子与国师得信任? “这话今后不要再说了。” 苦思无果,太后决定先将疑惑放一放,日久见人心,眼前已没有必要再为难这个小丫头。 李公公弯腰走进来,“太后娘娘,皇上今日得了一炉仙丹,第一时间便给您送来了。” 他高举双臂,捧起一个雕刻精美的楠木盒子。 太后冲李公公身后两个道士打扮的人笑道:“替我谢谢皇帝。辛苦他事事为我考虑了。” 池荇垂着头,余光却在观察太后的一举一动。 她虽笑着感谢,却明显向相反方向挪动了身子,小臂也不自觉挡在了身前,分明是心中抗拒。 太后有苦说不出:说的好听,不就是拿哀家试药么。 自从几年前皇帝差点把自己毒死后,便开始每炉多炼好些丹,隔三岔五的到处分,害得朝野上下都身体不好,今儿个他吐血,明儿个我昏迷,太医院倒是日日忙得人仰马翻,赶上一炉量大的,一场早朝能送过去好些个大员。 要说,他这皇帝也是厉害,整个朝堂的人,都确确实实的被他整顿了。 太后心中抵抗,无奈送药的道士迟迟不肯离开,明显就是得了命令,要看着她服下。 池荇心中泛起一丝同情,这世道,连太后都活的这般不易。 朱红的仙丹隐隐泛着一层银光,瞧着完全不似能入口的东西,倒颇适合镶嵌到钗环上。 仅是卖相不佳也就罢了,最致命的是它比一两白银还要大上一圈,莫不是想直接将人噎死登仙? 太后强撑笑脸,正欲横下心接过,一旁的池荇突然开口:“太后娘娘,民女也是修仙问道之人,可否容民女看看?” 能拖一刻是一刻,太后爽快应下。 池荇恭敬靠近仙丹,赞叹不绝,而后正色道:“皇上道法超然,此仙丹乃上上品,服之即可延年益寿,恭喜太后。” 阿谀奉承。太后心中暗骂,面上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皇帝有心了,李公公,拿上来罢。” “且慢。” 池荇按住李公公道:“这仙丹虽好,可娘娘阳气不足,贸然食用恐折其功效,反倒可惜。” “大胆,陛下亲手炼制的丹药也是你能置喙的?”护送丹药的道士横眉。 “道长莫要误会,民女只是想说,研磨之后服用效果更佳。” “这……”道士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便点头:“是贫道误会了,还请太后定夺。” 太后只觉得嗓子发堵——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法子? 她吩咐池荇:“那你就在这里当场研磨了罢。” 池荇接过仙丹置于案板上,先拿刀子划开看了看,正巧合适,仙丹内外都是朱红。她很快就在厅内十余双眼睛的注视下将仙丹碾成小小的颗粒,装在小碗中交给太后。 太后欣赏地瞟了一眼池荇:这小娘子虽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但她确实帮了忙,也并非全然可恶。 她仰头将粉末倒入口中,紧接着深深皱起眉头,面色古怪地看向池荇,池荇几不可察地向她点点头。 两个道士有些狐 15. 众口一词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李公公带着六七个宫女进来,每人都端着几匹料子,皆为月白。 池荇双眼放光,跪在地上憨笑谢恩道:“这怎么好意思,都是这般好看的料子,都让民女带走了岂不浪费。” 她和阮烟儿被师傅一个只爱喝酒的糙汉养大,从小到大最是羡慕其他小娘子精致的发髻,繁复的衣裙。奈何日子实在贫苦,多是她们冲着别的小娘子咽口水。 “齐嬷嬷,你先挑匹好的,在她身上比划比划,哀家想想有什么首饰能配。” 齐嬷嬷刚挑起一段月华锦搭在池荇身上,门外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太后娘娘三思!” 殿中里的人都有些懵,齐齐朝门外看去,是太子。 他的一身烟灰锦袍略有凌乱,胸口剧烈起伏,双颊微红额角晶莹,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见众人都停了动作向自己行礼,他才几步跨入殿内叩拜:“孙儿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心中纳罕——他不是一大早就已经来请过安了吗,怎么还来?还行这样周全的礼,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难道皇帝终于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了? 想到这里,太后心口一沉。 “起来罢,仰行,怎的这般狼狈?"又扭头吩咐齐嬷嬷:"给太子上茶。” 温暨望却不起来,他心脏几乎跳出胸口——差一点,自己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 一盏茶前,阮烟儿哭着溜进太子府,求他去慈宁宫救池荇,偏偏他临走时遇到父皇派来送丹药的道士,耽误了好一阵。 他怕出意外,打发道士后一路跑来,正撞见齐嬷嬷要用白绫勒死她。 温暨望平复呼吸,说道:“太后娘娘,唐荇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有心亲口对她道谢,但因怕耽误了小娘子的名节,迟迟没有机会。今日听闻她来了您这里,所以特地赶来。” 太后点点头,深以为然:“嗯,是该道谢。” 温暨望深深拜下:“还请太后看在孙儿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留下她一条性命。” 池荇:“……” 太后:“……” 太后沉吟片刻,强忍笑意:“罢了,再去库房挑些别的料子来。白色虽清雅,到底有些忌讳。” 温暨望瞬间了然,双颊绯红:“是仰行误会了……” 太后挑眉:“这是跑着来的?啧,哀家竟不知你还是个情种。” “太后……” 温暨望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处辩解,反而心中坦荡起来,怕她死怕她受伤,也无甚好隐瞒的,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宽慰中,温柔地看看正在忍笑的池荇道:“太后说笑了。” 今日本就换了新衣,再加上来慈宁宫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又看到有人如此在乎她的生死,池荇心情大好,将身子往阳光下移了移,好让温暨望发现自己今日的不同。 他自然都看在眼里了。过分美丽的女子,哪怕一身黑也压不掉她半点光芒,只是心中有些涩然,怀念她眉心那一点朱砂,对,只是朱砂。 太后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这小木头疙瘩,算是承认了?也好,总比他爹满皇城给人送毒丹强些。 她突然对这个一直不亲近的小辈起了逗弄的心思,“哀家宣她来,正是因为国师之事。宫里的传言你应当也听说了,若哀家给他们二人赐婚,你看是否合适?” 温暨望依旧嘴角噙笑,眼神却藏不住的黯淡了几分,“若这是唐姑娘的意思,本宫自然祝福。” 池荇慌忙摇头拒绝道:“太后娘娘,您就不要开民女的玩笑了。” 太后冷笑。 太子皮囊生的好,性格却不中用,什么都不知道争上一争。 若是自己……太后不着痕迹地打量池荇,满意地点点头……若自己是太子,现下就跪下求赐婚,哪有那样多顾虑去犹豫?人生什么时候能无忧? 她站起身拍拍青年的肩膀,“方才不过是说笑,唐丫头二八年华,许给国师岂不委屈。我看,不如许给周婴。” 温暨望极少得祖母这般亲近,自然明白她是在拿自己打趣,刚想说什么,却觉心口血气翻涌,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 大片鲜血浸湿了脚下的绒毯,他整个人像被抽出了生命般轻飘飘的倒了下去。 太后手忙脚乱的扶住温暨望,冲同样震惊的宫人大喊:“快传御医!” 难道是被自己气的?太后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温暨望面色苍白,呼吸短促无力,睫毛一直在轻颤却始终不曾张开。 池荇又从简单的快乐中被抽出,感觉心脏像是停跳了几拍,脑中开始出现父亲和祖父饮下毒酒后的一幕幕。 她不想再体会一遍亲眼看着珍重之人生命逐渐消散了,可明明想转身逃开,却忍不住将手紧紧覆在他的胸口上,感受他的心跳。 兹事体大,太医很快赶来,池荇被手忙脚乱的医官们推到一边,行尸走肉般看着他们验毒施针,灌药,耳边传来父亲当年的话: “是父亲无用,护不了你,待你为我和你祖父收棺后,便随你母亲姓唐罢,从此跟着乳娘过活,再不踏入开阳……” 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张御医安排内侍将人抬走,对已端坐在太师椅上,满面肃杀之气的太后道:“禀太后娘娘,微臣行医四十余载,从未见过此病症。太子殿下既无隐疾,亦无中毒迹象,依微臣之见,或可请国师来看看……” “荒唐!说出这番话,不配为医!” 太后盛怒,将手边茶盏狠狠掷出,正中那老太医的额角。 池荇从游离中清醒,看向捂着额头沉默的御医。 他是一个清瘦挺拔,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对太后盛怒,无波无澜,下跪道:“微臣无能,太后娘娘若觉微臣无用,可请其他御医来共商解决之法。” 太后环视四周,“其他御医呢?都站出来说话。李公公,你去把御药房里的,还有休沐在家的,统统给我请来!” 余下的御医与医官显然没见过这般风浪,已被太后威压吓得几欲昏厥,可说法皆与孙院判无异。 池荇心凝眉,不对。 他们的说法不对。 寻常情况下大夫碰到未见过的病症,都会先怀疑患者是否是得了罕见之症,抑或是中了奇异之毒,像现下所有人都咬死了要见国师,必是事先安排好的,抑或是……不可说的。 难道他们都认定是仙丹的问题,所以不敢明说? 可往常那些大臣们,甚至太后娘娘吃了“仙丹”感到不适,他们也未曾如此讳莫如深。 不过,若是众口一词等国师来“救命”,也就证明了温暨望眼下并非生死攸关,而是成为了国师手中的一步险棋。 趁屋中人心惶惶之际,她将自己的帕子浸湿,蘸取了温暨望吐出的污血收好。池荇快速思考着,观察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忽地神色一变,若温暨望是因仙丹 16. 荧惑守心 《我靠抱反派大腿成功反杀》全本免费阅读 [] 若非二人晕倒早在他预料之中,他绝不会好奇为何太后没有吐血。他所问皆是怀疑池荇导致了太后病症有异。 池荇面上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双眼晶晶亮,“有师父在,徒儿不怕。师父定会很快解决此事,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对不对?” 林鹿斜眼睨她,“那要看窥天演算结果如何,为师可做不了主。” 池荇看着林鹿一脸高深的样子,心中不屑。 瞧着有那么几分脱尘谪仙的样子,却是满肚子坏水。 向当朝皇后和太子下手,他究竟图的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仍不够? ——况且依池荇今日所见,那般昏庸的帝王,有与没有也无甚区别。 池荇最后抻长脖子看了一眼像个瓷娃娃般躺在床榻上的温暨望。 天上的月亮,好像总是受伤。 他应当就那样清净高悬,以自身皎皎辉光为夜行人引路;而非陷入尘世,同父亲一样,被执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池荇殷切道:“师父,那徒儿就先回去了。您晚膳想吃什么?” 林鹿只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心领神会:好,我滚。 眼看有露馅的危险,池荇自然不会老实认命回去,等着被拆穿,她跟着身边步履匆忙的医官,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太后的小厨房。 李公公正抱着托盘,愁眉苦脸地坐在门槛上,见池荇来了,眼神警惕:“唐小娘子,您怎么到这边了?可是国师有什么吩咐?” 池荇挤眉弄眼地暗示:“并非国师有指示,是我实在饿了,玄宁宫又路远,可否跟公公讨些零嘴儿吃?” 李公公是个伶俐人,他眉眼温和下来,道:“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咱家可不敢亏待了国师前儿的红人。方才我瞧着蜜酪要好了,姑娘进来等着罢。” 甫一进门,池荇便正色道:“不知公公如何看娘娘与太子殿下晕倒一事?” 李公公面色犹豫,“这……” 这他着实不方便说。眼前唐娘子虽也帮了些忙,却仍旧是国师的人。他心中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只隐隐觉着整件事并非巧合。 “眼下时间紧迫,公公既然不便开口,那便我来。” 池荇掏出染了温暨望血的帕子:“今日仙丹或许有异,才导致了太子殿下吐血晕厥。” 看着李公公迅速变化的脸色,池荇稳住他的手臂继续解释:“我忧心太后娘娘的仙丹也本该导致她有同样的症状,却阴差阳错因我介入而躲了过去,为隐瞒真相,我只好用了权宜之计,趁乱将太后娘娘迷晕——” 李公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正欲开口,却被池荇一把捂住了嘴,“现下我已基本确定,他们二人的丹药是一样的,未免幕后之人起疑再换另一种法子坑害娘娘,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见李公公神色转为疑惑,池荇松开手道:“这帕子上沾的血,来自于太子殿下。太后娘娘若是中了毒,吐出的血应当也与太子殿下无异。所以务必趁太后娘娘清醒前,用这帕子上的血掺杂鲜血,伪装成娘娘在昏迷中吐的。” “且要时时掌握太子殿下的病情,要时刻与他症状相符。” “还有,请问公公,陛下赏赐的仙丹粉末如今在何处,可否交给我一些,我或许可以找机会带出宫请大夫分辨其中材料。” 李公公眉头紧锁,说道:“丹药粉末如今还在太后娘娘身上,咱家倒是可寻了机会取些交给你。可无论是那二人谁动了手脚,都牵涉极大,恐怕只瞒得了一时……” 若是国师还好说些,若是陛下……岂不是要置他们二人于死地? “现下所知甚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虽未清楚其中动机与目的,但我猜,幕后之人并非想借此直接谋害他们的性命,公公不要太过紧张,失了分寸。” “若是可以,还请公公今夜子时伪装太后吐血,我或许可以趁乱去东宫探一探。” 李公公神色凝重,将已放凉的蜜酪交给池荇,叮嘱道:“咱家心里已经有数了,还请唐姑娘务必保全自身,以图后计。咱家先谢过娘子。” 唐娘子今日不过第一次见太后娘娘,却甘愿冒着风险背叛国师,叫他如何不动容。 眼下并非思考唐娘子倒戈原因的时候,她的计谋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不过—— 李公公叫住了将跨出门槛的池荇,“唐娘子还未见过宫中人心似海,咱家便罢了,日后切勿轻信旁人。” 池荇回眸一笑:“公公放心,唐荇心中自有一杆秤。” 春风拂面,少女眼神娇俏坦荡。 虽知道她不过是客气一二,毕竟这等紧要关头上,她传递了消息才有活路,只能赌自己是忠于太后娘娘的。 但他仍感觉腰杆直了直——自己这般忠心耿耿,即便上了唐娘子心中的秤,必然是其中最重的秤砣。 虽已大概有了对策,但池荇仍担心国师赶尽杀绝,为了尽可能地让阮烟儿和春杏置身事外,她回到玄宁宫后便一言不发地入了屋,房门紧闭。 慈宁宫种种早已传入玄宁宫,阮烟儿满心忧虑,努力克制自己想把池荇房门拍烂进去问个究竟的念头,她只默默在小厨房为她热上了粥,端上一盘瓜子去探望心情仍旧有些低落的春杏。 许家倒台,春杏从小伺候的公子死在眼前,另外两个亲如姐妹的丫鬟下落不明,她反倒入了皇宫,任谁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负罪感。春杏不愿让她们担心,平日里总是强颜欢笑,但阮烟儿却发现她眼睛一日比一日红肿。 权力倾轧,普通人只能在其中沉浮。一如许家倒台,一如现下池荇的处境。 好巧不巧,就在今天国师与太后太子唱大戏的当口,她被推到了漩涡中心。 池荇对国师的感觉很微妙,她很难猜测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想起他曾提过自己很像另一个人,池荇仔细回忆了当时的场景。也许,再次让他从自己身上找回他怀念之人的影子,能给自己多争取一分生机。 她胡乱猜测着,直至月挂柳梢时,常喜才敲门,带池荇去玄宁宫一处偏殿。 说是偏殿,更像是茶室。房内只四角几盏烛灯照亮,其中摆设古朴素雅:芦苇帘,竹方几,流水台。黄铜香炉上袅袅白烟升起,味道清淡醒脑,此地倒是颇方便国师一言不合暴起杀人。 池荇浑身发毛——国师正跪坐矮桌前,认真擦拭一把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