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夺》 1. 第 1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 冬雨蒙蒙扬扬的从天际落下,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远处的田埂路间空无一人。崔缇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提着手里的猪皮,走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上。 荆州地处江汉腹地,天冷的慢,哪怕到深秋都是有浅浅的余热。不过眼下过立冬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残留的那点点秋高气爽也被一阵接着一阵的雨水给散得什么都没有了。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小道上的土和雨水一混,直接成了烂泥一滩。一脚踩下去,拽着人的鞋履就往里头陷。 走过一片低矮的房屋村落,到一处田庄跟前。他拾起铺首下的铁环敲了敲门。 敲过三声之后,门从里头吱呀一声开了,里头露出个半大小子的脸,“崔郎君来了?” 看清楚来人的脸,少年连忙开门,让外面的崔缇进来。崔缇摘下头上的斗笠,又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来一并递给那少年。 “白宿,你家女郎在不在家?” 白宿连连点头,“在的,今日落好大雨,女郎一直都在家里。刚刚出来看了会雨,又回去了。” 说着,白宿领着崔缇往堂上面去。 见客的堂屋门前的竹簾已经完全放下来,毫无装饰的素屏几乎就压在门口,将意图灌入里头的风全数挡在外面。 晏南镜坐在堂屋深处的坐榻上,跟前放着一只火笼。 坐榻上原本铺着的竹席,换成了厚实的布,上面放置着一只矮几,用来放一些物品。 崔缇绕过门口摆放的屏风,见到坐塌上的少女。 她身边的木案上,放着几只铜灯豆,灯豆里的灯光映照在她侧脸上。听到了屏风那儿的动静,她抬头看过来。冬日的灯火晦暗,但看过来的那张脸庞却足够的炫目。 “知善。”崔缇唤了一声,很是拘谨。他站在素屏前头,局促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袍,想要把上头粘上的寒湿都给拍掉。 晏南镜坐在那儿,小心的把手放到火笼上,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灿然一笑,“你来了?” 面前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纪,身上襦裙简朴,但胜在整洁大方。她素面朝天,鸦黑亮丽的长发被她甚是随意的用根木簪盘在头上,没有半点珍视讲究。即使屋内昏暗,但她在那儿,格外瞩目。 “我今日得了这些,前几日听你说想要些彘皮,所以特意给你送过来。” 见到晏南镜看到他手里的那些东西,崔缇顿时更窘迫了。 豚彘这东西肮脏,养在茅厕旁边,食用秽物为生。但凡门第高些的,家底宽裕的,都舍弃掉豚彘,去食用羊肉。 他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有些后悔提着到堂上来。应该在外面就叫白宿拿走。 晏南镜起身走到他面前,言笑晏晏,“我正头疼呢,你就这么送过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说着就要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崔缇见着她竟然真的自己过来,连忙往旁边躲开。彘皮他从庖厨那儿拿到的时候,已经洗了几遍,但他还是嫌脏。 糟污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过她的手。 “这种事你怎么亲自来。” “还是我来吧。” 只见着一个妇人掀开竹簾进来,笑容满面的从崔缇手里接过穿着猪皮的草绳。 “阿元去弄个火笼来,” 晏南镜笑道。 少女生的明眸善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可见的有两个浅浅梨涡。 名唤阿元的妇人哎了一声,过了小会送来了一只火笼。 火笼是南方州郡里冬日必备的器皿。用竹篾织成带提梁的竹桶,内置大小合适的陶罐,里头放上烧红的柴火木炭之类,提在手上取暖。 “阿兄来了书信,说今年冬日要比往年要冷些。” 崔缇两手盖在面前的火笼上,里头炭火烧得正旺。面前的少女脸上也被炭火的热意烘得绯红。 她的手虚拢在炭火上,轻轻搓动手指。 皙白的指尖在火光下有了些许红润的粉色。 “杨郎君这么说了吗?”崔缇不自在的从炭火上的指尖上挪开眼,问了一句。 晏南镜点头,“这上面阿兄得了阿翁的真传,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十拿九稳。” 崔缇的面上露出几分由衷的敬意,“我见识过陈仙人的本事,既然杨郎君说了,自然就是真的。” 说着,他放在火笼上烘烤的手不由得搓了几下,流露出感叹的神情,“如此的话,今年这个仗,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 崔缇口里的陈仙人,便是二三十年前从别处到这儿的游方道人。这个世道这几十年来,都没怎么安生过。三十年前,先是诸王们扯起大旗借口清君侧造反,朝廷和诸王们打得不可开交,还没等把诸王之乱平伏,各地的刺史们抓住了机会,联合当地的豪强,借着平乱的机会,拥兵自重。 洛阳朝廷光是对付诸王们已经是精疲力竭,对于这些刺史们,在最开始几场问罪失败之后,只得现空出手来对付诸王们,至于那些刺史,只要他们不明面上反了,那么朝廷也暂时不去过问。 谁知道情形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朝廷的预料。那些拥兵自重的刺史们,并不仅仅满足于自己的一州之地,相互攻讦。甚至有些为了抢夺地盘,和宗室诸王打起来也不少见。 这天下乱成了一锅粥,相比较兵家必争的中原,南边的吴楚之地要稍微安定一些。所以大量流离失所的流民拖家带口,从中原南迁到这里来。 荆州地处要地,是从北南下的咽喉。诸多逃避战乱的流民从荆州经过,有些就直接留在了这儿。 陈道士也是那个时候来的,他本名陈赟,没有向人说过他的来处,也没有人在意这个。陈道士识字会写文章,更重要的是,他还会看病,医术精湛。 因此他被当地的三老给留了下来,在当地教人识字,给人看病。 然而有一年,陈赟突然闭门谢客,不再看病。有贵客上门苦苦相求,他也只是说年岁已长,头脑昏聩,记不得草药的药性,也看不清病人的穴位。不管身份贵贱,全都阻挡在外。如此一直到他离世。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本事还是为当地熟知。尤其有年,他预测当年有大旱,让当地的三老赶紧存储粮食,另外秋后不要再种秋。 当时三老听取了他的话,令人存储粮食。但也有人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毕竟一个从北方来的外人,竟然还能指手画脚起来了。也没听他的劝告,依然照着往年的习惯种点秋季里能长的作物。 最后如他所说,立秋之后,滚滚热浪没有半点下去的意思。连续两三个月几乎滴雨未下。那些种了东西的土地皲裂,颗粒无收。 从此之后,陈赟声名大振。 他这一生没有娶妻,膝下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是他从逃难的流民里头收养的。虽然收养了这俩孩子,但陈赟没有让人改姓,还是让他们用原来的姓名。 既然是陈赟一手带大,自然也是得了他的真传。 “荆州外的仗还没有打完?” 晏南镜把一个柑橘放到火势已经小下来的炭火上烤着。 柑橘是自家院子里两棵果树结的。秋后收获之后,就封好摆在高处。到了冬日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晏南镜自小被陈赟教导,要爱惜脾胃,寒凉之物伤脾,会损坏后天之本。尤其女子,原本先天气血耗费过多,如果损坏后天之本,导致气血不畅,那么百病众生。所以她平日里很少食用生冷之物。 在冬日里即使食用果物,尽量煮汤水,又或者是烤热之后食用。 这两个月北方不知道是哪个诸侯扯着大旗南下,想要拿下荆州。荆州刺史已经带兵周旋了许久。 和她一同被收养的,被她唤作阿兄的杨之简,在荆州刺史麾下担任主簿之位。所以跟随荆州刺史一道守城。 或许是不想让她担心,杨之简很少在书信里说起战事的情况。 “崔郎君你知道外面现如今情形如何?” 杨之简不告诉她,她就从崔缇这儿打听。 晏南镜的嗓音是柔软的清甜,崔缇被她这一声‘崔郎君’直接叫红了脸。他很是无措的搓着手。 “我昨日到城里,没见着平日里那几个熟识的兵士。”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恐怕是已经动手了。” 城墙前有重兵把守,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崔缇只能从一些旁支末梢里推测出些许。 “这一打起来,没个十几日怕是不知道结果。而且之后恐怕还有不少麻烦事。不管谁赢了,都太平不了。溃逃的那些兵士到处打家劫舍。因此遭难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两军对阵之后,都会有溃逃的兵士。这些兵士逃窜出去,没了约束,往往就会落草为寇。没有什么是这群死里逃生的鬣狗做不出来的。 “知善。”崔缇肃了脸,“这段日子还是少出门。” “虽然这儿离得远,但也不可不防。” 炭火上的柑橘外面的表皮被烤出一阵香气,纤白的指尖捏住橘子上的枝条端。整个柑橘已经在炭火上烘烤得熟透了,只是轻轻捏着,都能感觉到橘皮上的滚烫。 “放心。”晏南镜点头,把那只烤的滚烫的柑橘来回在手里滚来滚去。她冲崔缇笑,“我这几日一定不会出门去。另外还会让白宿看紧了大门。” 她又笑道,“我待会要熬豚肤汤,这汤可以滋阴润肺,清热利咽。待会崔郎君喝几碗?” 崔缇连连摇头,“我喝这个做什么,还是留给你比较好。” 他说完又再叮嘱了一遍不要轻易外出,如果实在有什么事,可以让白宿来找他,他来给她去办。 崔缇走了之后,晏南镜把白宿和阿元全都叫了过来。将之前崔缇说的话全都告诉他们。 阿元听后,霎时间白了脸。 阿元是陈赟救下来的中原流民,阿元一家拖家带口从战乱纷纷的中原南下,到了荆州的时候染上时疫,丈夫还有其他亲族病亡,她和儿子恰好遇上了陈赟,得到了救治,留了一条命。从此阿元就留在陈赟家做仆妇,儿子也在杨之简身边做随从。 现如今战事情形不明,人也生死难料。 晏南镜见到阿元惨白的脸色,“阿元放心,前两日阿兄才有书信过来。他们应该平安无事。” 话是这么说,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上刻还好好的人,下 2. 第 2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 脖颈上贴着的刀锋在寒风里已经淬冷,在肌肤上沁出冰冷的寒意。 晏南镜的肩膀被身后的人牢牢锁住,她站在那儿,寒风刮过头脸。发鬓上的碎发这时候也被寒风一道吹了下来,轻轻的搭在脸颊上。 她下意识想要往身后看去,才用些许动作,加持在肩背上的臂膀骤然收紧,将她整个躯体紧紧的桎梏在那里。 晏南镜觉得自己手脚整个的全部被身后的人给截住。 这种感觉极其难受。 “不要动。” 出乎意料,背后的嗓音嘶哑且年轻。即使在寒风的呼啸里也能听得清楚。 她皱了皱眉,身体因为突然加大的力道本能的反抗。 桎梏住她的臂膀先是一僵,然后加大了钳制的力道。 或许是怕她慌乱之下呼救,一只手捂在她的嘴上,径直将她拖入室内。 晏南镜感觉到背后碰上了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行动间她故作慌乱的模样,手往后胡乱的抓了两下,在后面抓到了冰凉坚硬的东西。并不是一片式样的衣裳,而是一片链接着一片,中间似乎还有丝线。应该是皮甲。 晏南镜心里皱眉,她知道这个年代皮甲是多难得的东西,不是后世电视剧里,士兵们人手一套,只有有家底有官位的将领才能有那么一身,平常的兵士,只有用麻布拼凑成的布甲。 想起之前崔缇和她提过的事,她猜测背后的这个应该是溃逃的哪个将领。只是到底是哪一方,她也不能确认。 背后的人下手相当的干净利落,手掌将口鼻整个都捂住。但是令我一只手的刀却没有放下来。 似乎是要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刀锋一直虚压在她的脖颈上。 口鼻被手掌捂住,有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往鼻子里钻。 年轻男人两手制住她,几个错眼的功夫,将她整个人拽入门里。反手将敞开的门紧紧关上。 屋内的火塘里,火燃的正旺,里头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门合上之后,内里灌入的冷风被门板隔断。被火塘里的火烘暖。 呼啸的风声被彻底阻断在外,暖意从火塘那儿生起,但是捂住她的手掌却依然是冰冷刺骨的。 晏南镜脸上压的手,不但没有放开,反而还更重了几分。她被闷得眼前发黑,整个人剧烈挣扎起来。 再不挣脱,她就要被闷死了。 脖颈处一凉,随即原本桎梏在肩膀上的手重重推在她背上。那股力道推得她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她扶着门口的素屏才勉强站稳。 耳畔的是年轻男人粗重紊乱的喘息,晏南镜握住自己的衣襟,调头往那个不速之客的方向看去。 屋子里头点着几盏灯,还有火塘里的火,勉强算是亮堂。她看见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身上盔甲有些凌乱,手臂上的护手已经不翼而飞。 火光照在他身上,他弓着身子轻轻重重的喘息。 因为头颅低垂在胸前,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整个人靠在墙上,兜鏊已经完全不知道哪里去了,发髻凌乱,脸颊旁落下好些碎发。屋内灯火并不十分明亮,他垂着头,散落的碎发从发鬓和额头上将脸庞遮去了大半。灯火照过来晏南镜只看到线条凌厉到有几分尖锐的下颌。 这个人像是才死里逃生不久,原本寂静的室内全都是他的喘息。 晏南镜反手在层叠的衣襟里抽出一把匕首。她握紧匕首,蹭的一下拔出来。 匕首是杨之简离家跟随荆州刺史上战场之前,特意留给她的。让她贴身携带来防身。她这段日子一直贴身放着,哪怕是入睡也从来没有离过身,现在反而派上用场了。 杨之简留下来的匕首,他曾经治好过荆州刺史的一个近支亲族的疾病。为了以表谢意,那个亲族特意将这把匕首还有另外好些财物送给杨之简。 传说这把匕首是蜀地铸剑大家所铸,虽然只是匕首,但依然可以将专门铁砂的竹筒齐齐斩断。 杨之简知道如今世道纷乱,离开的时候实在放心不下,便给她留了这个。 匕首出鞘的金石之声,让那边垂着的头的人抬头起来。原本垂在脸颊上的碎发随着抬首的动作,往两边滑落。 晏南镜看到滑落的乱发里,露出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昏暗灯火里头,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内里的光亮像是生出了刀戟,径直向人劈砍过来。 他微微的歪了歪头颅,看到了她手里的匕首。出自名家的刀刃在灯火下折射出一丝寒光。 “好刀。” 那男人由衷的赞叹一声。 晏南镜眉头微蹙,更加握紧了刀柄。 那颗头颅在灯火里又抬起了些,这次灯火能够稍微穿过覆在他脸上的乱发,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袒露了出来,袒露出些许好奇。 出乎意料的是,那双袒露出来的眼睛微微上挑,形状漂亮。 “你会用吗?” 晏南镜听到他轻笑一声问。 她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她紧紧将那把刀持在身前。 “你现在速速离去还来得及。”晏南镜咬了下舌尖,疼痛瞬时让她冷静下来。“若是惊动了其他人,恐怕你就算是想走,也是无计可施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那边被合上的门,“方才你 3. 第 3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 激烈的吐息奔涌在她耳朵上,还有压在身上的和女人完全不同的男人气息,以及高大的躯体,让她瞬间满心都是恐惧。 晏南镜惊恐之中,抬脚对准背后人的脚背,就是狠狠的一脚下去。 那人穿的鹿皮靴,或许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竟然没有防备。被她一脚踩的结结实实。 看上去明明是貌美娇弱的女郎,站直了也要仰头仰视他的娇小模样。谁知道力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大,一脚碾在脚上,哪怕隔着一层靴皮,脚背都有被生生碾开的痛楚。 晏南镜那一脚自然是用尽全力,果然她听后压在她耳后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趁着这个机会奋力挣扎,桎梏的力道有瞬间的放松,她立即抓住这机会,将手从他掌中脱出,就往外面大声呼救,“白宿!” 她跑了两步,一股比方才更大的力道扑在她的背上。她整个人扑倒在地。那一下实在是太过意外,以至于半点都没有防备,摔在地上,眼前都一阵发黑。 晏南镜隐约里听到门外的白宿慌慌张张,原本警惕缓慢的脚步声,都变的杂乱。 “女郎出什么事了吗?” 晏南镜晕头转向里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往她这儿过来。然而还没到门前,只听到白宿啊的一声,紧接着就是躯体重重倒地的沉闷声响。 那动静半点都不小,在雪雨里头格外的清晰。 这人竟然还有同伙? 晏南镜咬牙,她伸手去抓头上的发钗。 城中贵女以梳高髻描广眉为风尚,晏南镜对清早起来梳妆没什么兴趣,头发只是随意盘成发髻,用铜钗固定。铜钗钗首没有什么装饰,但是钗尾被她拿去磨的尖利。和贴身藏着的匕首一样,都是她防身的利器。 她猛地拔下头上的铜钗,反手刺向身后。或许是那人也没想到她剽悍到如此地步。竟然第一下没有被防住。 尖锐的铜钗刺在盔甲的护脖上,她用尽全力的一击,在兕皮制成的皮甲上发出沉默的钝响。 然后腕骨一痛,已经被他给擒住了。 “女郎好本事。” 压制在背后的男人开口。 晏南镜扬起脸,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男人手掌上全都是常年持刀槊留下来的茧,压在她的手腕上相贴着,都能感觉到一阵粗糙。 “女郎误会了什么。” 身上的人依然握住她的手腕,那双眼睛在灯火里灿若寒星,说话的音色里听不出喜怒。 “我并没有打算对女郎不利。” 说着,原本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混杂着雪粒子吹进来。 晏南镜看过去,只见着一个穿着盔甲的人站在那儿。他们手里还拖着已经完全晕过去的白宿。 “景约。”那人开口,声线还未脱离少年人的沙哑。 “这人要如何处置?”说着那个开口说话的人,把手里拎着的衣襟给甩开。白宿被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会儿的动静已经遮掩不住了,原本已经早早睡下的阿元也从睡梦里惊醒。披上衣服,手里按上防身用的打狗棍,出房门查看。 晏南镜听到那边阿元的动静,当即变了脸色。 “你们来应当是图钱财吧。”她开口,“既然如此,我把钱财给你们,不要伤人。” 她话语说完,手上的力道一松。随即她被提着后衣襟坐起来。 坐起来之后,之前压在她身上的人,轻声笑了。 他彻底松开她,盘腿坐到她面前。 “女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财物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晏南镜闻言,眉头蹙得比方才还有更厉害,她手掌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襟,嘴唇抿紧了。 外面传来阿元的惊叫,然后不多时,就被提了进来。 “女郎!”阿元满脸惊慌失措的被丢到了地上,看到那边的晏南镜,顿时连滚带爬到她身边,两手抱住她。 阿元抖若筛糠,但还用自己挡在晏南镜的身前,好阻挡住这么一群男人的目光。 那个被称为景约的男人依然盘腿坐在那儿,晏南镜见着他手肘支着下颌,看向她这边。 “女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才我说了,我并不打算对女郎不利。” “我几人只想借此处暂时容身。” 这话说出来,几乎不会被人相信。晏南镜扯了扯嘴角,也不和他继续在这上面说上太多。 “既然如此,那么还请诸位不要伤人。” 隔着一段距离,晏南镜听到那个男人又笑了一声。 “女郎多虑了,我从不对妇孺动手。” 晏南镜嗤笑一声,这话说的漂亮,不过方才可不知道是谁和她过了几下来着。 她这表态,引得方才那个少年人的不满,“我说你这女子——” “玄符。” 少年被这么一制止,不得不按捺下脾气,退到一旁。 室内灯火被外面吹进来的风吹灭了几盏,只剩下两盏在那儿,室内的光亮比之前还要黯淡了些。 即使光线昏暗,但眼前几个人的身量摆在那儿。 晏南镜越过身前发抖的阿元,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宿。 “既然如此,还望使君言而有信。” 等到那男人颔首 4. 第 4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 这男人站起来的时候,笼罩过来的影子足够把她整个都吞没进去。晏南镜恐惧更甚,呵斥声比方才更大,“你不要过来了!” “……女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沉默了一瞬,他颇有些好笑的问道。 她眉头紧蹙,死死的盯着他。 “我是要去那边。”他说着,指了指火塘那儿,“天这么冷,女郎不去吗?” 荆州的冬日潮湿寒冷,和北方是完全不一样的厉害。就算是习惯了是严寒的北人,初到这楚地,也要耐不住这似乎全身上下都浸泡在冰水里的寒冷。 晏南镜没有回答他,她整个人往后瑟缩了下。 那男人也不继续搭理她,大步就往火塘那边走。火塘里的火还留着火星子。旁边放着好些木炭。 他伸手在木炭上摸了一把,一手的干燥,这才用火箸敲断了,夹到微弱的火苗上。 卧房内分成内外两间,内间放着卧榻,是入寝休息的地方。外间修了火塘,好让人有个烤火取暖之处。 外面的动静不点不漏的全都传到她这里。 过了小会,红色的火光照了过来。 “这天冷的很厉害,人容易得风寒。女郎真的不过来?” 晏南镜都气笑了,明明就是他们这伙人不请自来,准备霸占她这儿的地。现在这话说的好像多为人着想似的。 她不答话,那边也没有继续把这好人装下去的意思。只是问了那么一句之后,就没再说过话。原本在火塘那儿暖热了的手,过了这么久,已经逐渐凉下来。 她把手指凑到嘴唇边,轻轻的哈了口气,搓了又搓,暖和了些。不过这点暖意还是敌不过冬天的严寒,那点点的暖,很快又消弭干净了。 外间火塘那边,又响起了盔甲的磨动声。 她原本就不敢放松警惕,那边声音才传来,她立即浑身绷紧。两息的功夫,原本在外间的男人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提着一只火笼,“既然女郎不过来,那么先将就一下。” 说着,把火笼放在她跟前。火笼里头放着好些烧红了的木炭。 等到那人离开了,晏南镜才轻手轻脚的过去,把那边地上的火笼给取过来。 内里的木炭烧的旺,即使火笼不大,但暖手也足够了。 她才把火笼解开,就听到了外间里的解开系带的窸窣声。 晏南镜手一抖,险些没把手里的火笼给摔了。 那声音不大,但是能听明白是解开系带,不多时就是外面皮甲拉下来的声响。 她手慌脚乱的扶好火笼,免得火笼掉到地上。她抱着火笼,直接躲到角落里,还不忘把床榻上的厚厚的绵被给拉了过来,一股脑的把自己裹了一圈。 原本她犹豫要不要躲到床榻上,但还是决定算了。万一外间的人要兽性大发,恐怕反而是趁了他的意了。 她躲到角落里,外面的动静依然很清晰的传过来,厚重皮甲落地发出沉沉的一声,然后又是咚咚两下,紧接着就是解开内里衣物的窸窣声。一点不漏,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晏南镜裹紧了身上的绵被,她知道这个天的厉害,莫说脱衣了,就是早上起来,那都是必须要斗争好久,才能勉强起身。 她回想起两人撕扯的时候,他身上的雪雨气息。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战场跑到这儿来的,不过能逃过来,这一路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说不定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湿透了好,冻不死他们那两个混蛋! 正想着,脚步声往她这儿来了,她能听出来他是光着脚的。着足衣走动的声音和光脚的声音不同。 那声音在内间门前停住了,“女郎可有男子衣物?” 没有,冻死算了! 她磨了磨牙,还是答道,“家里父兄留下来一些衣物,不过不在这里。” 刚说完,外面有了动静。听嗓音是之前那个少年带着阿元回来了。 阿元冷不防的见到个光膀子光脚的男人,站在卧房内间门口,尖叫着扑过来。 那男人错开几步,阿元扑了个空,一头扑在地上。 他的口吻依然温和,甚至还能在里头听出点儿温煦的味道,“阿媪误会了,我只是问女郎,有没有男子衣物。” 这话阿元自然是不信的。这世道,人都和畜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同族同宗的,可能还有那么点儿良心。其他的,尤其是男人,根本没有半点良知可言。阿元十几年前早就已经见多了。 她这会儿已经不见了最初的怯弱,狠狠的瞪着跟前两人,像是被威胁到了幼崽的母兽,随时可能暴起,从跟前这俩的身上活生生撕下一块肉。 身后的少年见状,忍不住颦眉,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环首刀。 然而环首刀才拔出一个头,刀身还没有完全出鞘,就被另外一只手制住,那少年急了,“景约!” “对妇孺动手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他手掌按在少年意欲拔刀的手上,他往阿元那儿看了一眼,“更何况,也没有这个必要。” “没有必要的事,就不要做。免得横生枝节。” 见着人还是满脸不忿,他反手一掌,将抽出的刀身给推回去。 “我没有坏心,只是问一问。如果我真的要做什么,女郎和阿媪能阻拦我半点吗?” 少年手掌被刚才的那一下震的发麻,掉头就把火气全撒在了阿元身上,“放心,我们才不会对乡间野妇有什么兴致。” 内里发出几声轻响,阿元下意识往身后暼了一眼,见到晏南镜已经从内间出来,“女郎,” 阿元慌手慌脚的过来推她,晏南镜摇摇头,看向门口的那两个人,“我和阿元送贵客去我阿兄的卧房。” 那人也不拖泥带水道了一声好。 她越过阿元看向那个少年,“现在劳烦这位小郎君和阿元走一趟,去拿冬衣过来,要不然这天恐怕难过。” 她话语落下,感觉到昏暗里一道目光落到她身上。 “女郎和我一块儿去。” 阿元放心不下晏南镜和个陌生男子在一块儿,之前那是迫不得已。这男子看着像是讲道理些,不比另外一个那么横行霸道。但阿元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却说了一句不必,他看向依旧不忿少年,“我们俩过去就好。” 阿元求之不得,连忙道了一声,“那奴婢给二位带路。” “你这奴婢——”少年人听出阿元话语下的欣喜,越发不满。 肩膀上按住的手微微用力下沉,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他把湿透了的外袍解了。身上穿着内袍,脱下来的衣服堆放在火塘那儿烤干。 “女郎,这段时日天冷,四周无人,还请女郎多多保重。” 晏南镜看见模糊的轮廓对她颔首,然后带上少年人,跟着阿元离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阿元终于回来了,她一回来赶紧抱住她上下查看,摸到她的手的时候,惊叫一声,“女郎手上怎么会有血?” 晏南镜闻言低头一看,见到自己的手上有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了,在摇曳的烛火下,看得并不真切。 “女郎哪儿受伤了?” 阿元说着就来摸索她身上,看她哪儿受伤没有。 阿元被救下后,做了陈赟家里的仆妇,说是仆妇,其实就是照顾当年还年幼的晏南镜。情分不是母女,也和母女差不了太多。 5. 第 5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 白日里,他的嗓音听起来和夜晚里不同。 夜晚里他的嗓音依然是温煦的,但是带着几分沾着血的杀伐。即使的温和的,但那股温和随性也只是虚浮在表面上,其下隐约浮动着煞气。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翻脸无情。 现在倒是有了几分真温和的错觉。 像是他们是什么相识,而不是挟持和被挟持的关系。 晏南镜伫立在那儿,并没有立即回身过去。她对闯入门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兴致。恨不得什么关系都没有。 袖下的拇指飞快摩挲了下食指,她低头下去,拿捏出最是端庄的姿态,低眉浅笑,“郎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毕竟昨夜歇息的那么晚。” 半夜三更带着人摸进门来,晏南镜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事先踩点过,知道这家里女眷留守。 他笑了一声,笑声和他的嗓音一样和煦。 “睡不着。” “怎么会怎么睡不着呢。” 晏南镜说话的口吻像是和背后的人在说家常,“冬夜里最好睡,难道是昨夜里没有给两位贵客点熏炉吗?” 她说的熏炉,是暖被用的暖炉,火笼火塘这些东西,到底是不能用到床榻上去。所以床榻被衿里还会有另外一套专门用的熏炉,内里放置上烧红的火炭,以及配制好的香料。被衿里便会温暖馨香。 昨天他们打上门来,被逼无奈不得不接纳他们。价值昂贵的香丸就算了,但炉子就算不点,他们也会要的。 她没听到身后这人嗓音有什么变化,得风寒的人,只要染上了风寒,哪怕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嗓子不疼痛,嗓音也会变得沙哑。 这人昨夜里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又吹了冷风。哪怕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他竟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女郎背对着我说话,是因为还在害怕吗?” 背后的那人,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问了另外一句。 “女郎放心便是,我不会为难妇孺。” 晏南镜闻言,笑了两声,笑声干瘪,像是被迫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她知道他这话是实话,他真要为难,早就已经为难了。不用等到现在。但她也知道,这人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温和。 那层温和只是先礼后兵的一环,倘若真的发觉不对,就算是妇孺,也不见得他会有多少手下留情。 她回身过来,眼眸低垂。她看到的是眼熟的衣袍下摆。 阿元不可能拿白宿的衣物给这两人,只能是杨之简的。 这些都是杨之简十几岁时候穿着的,后来年岁再长一些,被举荐到荆州刺史身边之后。这些衣物也没有带走,一直在箱子里收着。现在拿出来给他们穿上了。 那人个头不小,杨之简的冬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出几分局促,原本应该盖在鞋履之上的下摆,生生的短了一截。 “女郎不必怕我。” 面前的人见着她依然垂着眼,开口道。 “昨日我惊扰到了女郎,是我的罪过。”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要不是昨晚上他临走的时候那一句威胁,光听着这些话语,恐怕都要以为面前这个是真的和善了。 她扬了扬眉,直接抬头起来。 昨夜里几乎是打成一团,动了刀见了血。一片混乱里,她也没有太在意他到底长什么样。 她径直抬头,霎时间四目相对。 昨夜在昏暗灯火里,只是窥见过模糊不清的一个轮廓。现在直接看了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看清楚彼此的模样,都是一愣。 他年纪并不大,发鬓乌黑,容貌年轻。看上去只比那个脾气不好的少年稍微大点而已。也不是她想象里的穷凶极恶,不但不是,这人的样貌反而是出乎意料的俊秀磊落,只是他眉眼生的精致过了度,反而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只是他脸上的笑,将这份疏离恰到好处的缓和了许多。 “女郎看什么?” 面前的人笑问。 “看人啊。” 晏南镜毫不客气的答道。 “昨夜不小心伤到了郎君,伤势还好吧?” 她问了一句。 这家伙的血昨夜滴在她卧房里,还轻易擦不掉,回头还得专门收拾下。 他听后笑了笑,她见到那局促不合适的一身衣袍,“这衣裳是我阿兄年少时候的,不合身还请见谅。” 他说了一句无事,“这几日恐怕要叨扰女郎,还请女郎海涵。” 不海涵也要海涵了。 她点点头,“只要郎君能遵守诺言,不要伤害我家人,两位郎君住几日,那也没事的。” 说着,她对他点点头,“郎君身上还有伤,待会膳食会有人送到房门前。” 她不想和这个人继续说话,打算转身过去。 晏南镜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这人来了一句且慢,“女郎认识陈赟这个人吗?” 似乎是怕她听得不够明白,“是荆州有名的道人,女郎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她微微挑眉,少倾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知道,不过陈道人好几年前就已经驾鹤西归了。郎君找他有什么事吗?” 晏南镜望着眼前哪行面庞上露出诧异。 “死了?” 晏南镜微微颔首,她盯着那张脸脸色微变。然而眨眼的功夫,那张脸又恢复了过来。 “贵客寻陈道人有事?” 她依然是那副困惑的模样。 他笑了一声点头,“听闻陈道人会仙术,擅长医道,在荆州声名远播。我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号。我家中祖母被旧疴所困,所以想要请他前去为祖母治病。” 阿翁擅长医术,而且治病不分高低贵贱之分,高门大户他治得,而且收取钱财毫不手软。但对平民百姓他也看,全都不取分文。 可惜这世道,人鬼并存。 阿翁治过一个仆役,仆役这种人比平头百姓还不如,平头百姓还是良籍。但仆役就是贱籍,生死都是主家的奴婢。连带着生的孩子都是家生子。子子孙孙都是奴婢。 他们在主家看来,不过是会说话会喘气的猪马牛羊。生死都不在意,至于病了,也不会花多少功夫,病了就病了,死了就死了。算不上什么事。 那个家仆是主簿门下的家生子,刺史主簿的位置在州郡之内至关重要,除却刺史之外,他说的话举足轻重,这样的位置一般是由刺史让当地大族担任。 那家仆病了好段时日了,能用的法子都用过,却毫无办法。最后眼看着自己一条腿上的肉都烂光,连着主家嫌弃,要把他丢到城郊外的庄子上自生自灭。 < 6. 第 6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晨风寒冽,他的嗓音混在凛冽的冬风里头,那份和煦也平白的减弱了几分。 晏南镜回头去看,年轻男人伫立在那儿,他个头足够高挑,样貌也足够好。即使着不合身的衣袍,却也另外一股清贵气度。 “郎君怕我家在早膳里头下毒么?” 她笑了。 晏南镜生的水雾一般柔软清灵的美貌,不似北方女子咄咄逼人的美艳,反而一股我见犹怜的温软柔情。带刀子的话从殷红的嘴唇里说出来,也有着楚地特有的绵软。 面前年轻男子笑了,没有半点被点破之后的恼羞成怒。 “女郎聪慧。不过女郎体谅我等的苦衷,毕竟现如今我等不得不谨慎行事。” 他牵起一抹笑,“我对女郎实在是没有半点冒犯之意。” 笑容在那张面庞上融开,将棱角的凌厉柔和了许多。 “没有冒犯?”晏南镜回看过去,神情里似笑非笑,“昨夜将军差点没把我府邸里弄了个底朝天,还没有冒犯?” 虽然生的柔软甜美的样貌,但是一张嘴却也是和样貌完全不同的尖锐。 那边的阿元走近了正好听到晏南镜针锋相对的话语。 阿元脸色吓得煞白,脚下不由自主的快走几步,想要挡到自家女郎面前去。就算到时候有什么事,有她挡着,那也是她先受着。 她才来得及从廊下下来,那身量颀长的男子抬手,阻止她前来。 这男子年轻,且气度不同常人。阿元对这种贵人有种天生的畏惧。那边男子一抬手,阿元脚步生生刹住。 她不敢上前,也放心不下女郎,只能站在那儿,焦急的望着。 “事出从权,我也是没办法。倘若我好声好气叩门。女郎是令人开门迎接,还是直接将我二人捆绑起来送到官府里去?” 他扬唇笑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郎君说错啦。”晏南镜轻轻抚了抚绵袍袖口缝的一圈儿雪白的兔毛。 “郎君如果要来的话,我等几个老弱妇孺,哪里等挡得住将军的赫赫武威。” 面前男子笑了,“昨夜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女郎见谅。” 他依然是方才的神情,嘴里说着请她见谅的话,但是却没有半点愧疚的神色。 “我几人为客的,哪里有撇下主人的道理。” 他说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见状,微微颔首,又转头对阿元吩咐,“待会把看门的那条狼犬带来。” 也不知道是天太冷,看门的狗被冻得不利索了。还是这群人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反正狗一声没叫。 阿元应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将两人隔开。 那年轻男子见状,回身过去,走在前面。 瞧,姿态做的漂亮。做起来还是一副鸠占鹊巢的架势。 所以他说的话,能信才有鬼了。 昨天阿元把他们领到杨之简的卧房里,杨之简人在州府里任职,但时不时回来小住,所以他的院子和卧房时不时会清扫整理。 她一进门,就见着门口那儿堆放着两套皮甲。 皮甲这种价值数十金的昂贵东西,被他们随意丢在那儿。 “景约。”昨夜里的少年出来,见着一块儿过来的晏南镜。 昨夜里屋子里头哪怕点着灯,也是模糊不清,只比黑灯瞎火好上那么一点。彼此看脸,撑死只能看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至于美丑一概不知。 冬月的清晨和傍晚似的,阴沉的很。不过比晚上还是要亮堂多了。 那少年一头撞见迎面来的晏南镜,不耐烦且焦灼的神色凝结在面容上。 晏南镜对面前神色呆滞到有些滑稽的少年颔首示意,然后对身后的阿元点头。 阿元会意提着东西进去,内里的四足食案已经放上了。她把食盒打开,把内里准备好的膳食摆上。 冬日里食用的膳食来来回回就那几样,熬好的粟羹,还有几样肉干。另外放上几只看上去已经有点儿要风干的柑橘。 晏南镜见着那少年见到面前的饭食,满脸遮掩不住的嫌弃,“贵客莫怪,现在正值隆冬,能用的,除了粟羹,就是一些肉干。至于瓜果菜蔬这些,就算是刺史府里也不一定有。” 荆州这儿气候湿润,哪怕是入冬也是湿冷,而不是北方的干冷。瓜果蔬菜不易储存。这点柑橘都是费了好些力气才留到现在的。 说着,阿元已经拿来了食匕,把各个碗里的羹汤都盛了一些。 “女郎。” 阿元趋步到晏南镜面前。 那边少年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眼睛看看阿元手里的饭食,更是不解。 这个时候门外面有犬只走在雪地上的声响。地上薄薄的一层雪,人走上 7. 第 7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如此,两位郎君可以放心了。” 晏南镜在那儿,狼犬吃下东西,看有没有毒发也要一段时日。隆冬里膳食原本就容易凉,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多放一会儿,就会饭冷油凝。哪怕还有那么点儿热气,也是难以下咽。 这会儿她估摸也差不多了。 她挑眉看了看那个少年人,少年人刚才还要怒气冲冲要过来和她算账,被捏住了肩膀,发在面上的怒火不得不收起来,咬紧牙关退了回去。 “我不知道要如何自证清白,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她说着看了一眼院子里吃饱喝足优哉游哉的狼犬,“这只犬,就放在这儿了。一来为两位郎君守门,二来,也好为两位郎君试毒。” 少年闻言又欲发作,按在他肩膀的手重力捏了下。肩骨被捏住的疼痛,逼得少年不得不又偃旗息鼓。 等到晏南镜施施然带着阿元离去,那少年再也忍受不住了,“景约,你老是拦着我做什么!” “那女子生得上好的容貌,但是呲打人倒是一等一的厉害,就算是那些真的乡村野妇,也没有她一个厉害!” 年轻男人自顾自的坐在了火塘面前,“你气成这样,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她容貌。看来你也不是真气。” 少年被他这番话哽住,小半会竟然无言以对。 “把膳食都挪到这儿。你还真的想要吃那些冷物?” 荆州看着没有中原冷的那么厉害,可是冬日的威力也不容小觑,这会儿饭食早已经冷的差不多了。 少年依言去把四足案上的东西都挪过来。 火塘里昨夜里生了火,到了现在,还留了点些许的火苗。 少年看着旁边的人持起火箸,把内里的烧透了的柴火堆捅开,另外加了一把干草进去。原本微弱的火苗舔舐上干草,霎时间蹿出更为明旺的火舌。 他抓过放置在一旁的柴火,都是一些细小的树枝,折断了收拾好堆放在火塘旁。只要人伸伸手就好。 饭食已经冷了,火塘上连个烧水用的铁釜都没有,火烧得再旺,也只是暖身上,也没办法把手里的饭食给热一热。 羹汤都是用羊骨熬煮的,添点肉的风味和油水。好让人熬过这冬日里的湿寒。 热气腾腾的时候,都是肉骨的香气。但是冷了之后,羹汤上漂浮着一层已经凝结的羊油,原本的香气也只剩下一股难言的羊膻味。 别说吃下去,就算是闻一下,都觉得倒足了胃口。 “景约,你说,她们会不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少年问道。 “就算她们猜到了,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们两个当时那个如丧家之犬的模样。知道也不难。” 中原战乱不止,朝廷成了个周天子。不管是宗室诸王,还是那些地方豪强,都不奉朝廷的制令。 朝廷无能,诸侯宗室们互相攻讦,里头大鱼吃小鱼,或是拉拢联盟,这么些年下来,北方倒也隐约有几分较为强势的势力。 其中以盘踞在东郡的齐巽为势力较为突出者,前段日子,齐巽拿下了和荆州相邻的兖州。故而继续挥兵南下,以图荆州。 荆州是南下的关隘要地,一旦拿下,吴楚稻鱼之乡几乎一半已在彀中。 齐巽派出长子次子,以及麾下部将带兵出征。 齐昀是齐巽的长子,不过他并不是主将,他看着生的高大,年方十七,还是以自己的叔父为尊。 齐军到了荆州,没想到北兵到了楚地,先是水土不服,不少兵士病倒。然后便是冬天的湿冷天气。听荆州人自己说,今年冬日宫外奇怪,往年并没有这么冷。倘若只是寒冷那也罢了,毕竟北人耐寒。偏偏荆州的冬日和中原还有北方不一样,天冷下雪,雪在地面上完全留不住,几乎是当场就融化了,整个道路泥泞不堪。运送辎重的车车轮整个的陷入在烂泥里。以至于粮草运送成了大问题。 渐渐地,军粮变得难以为继。如果军中闹起了粮荒,哗变也就近在咫尺了。 齐昀不觉得现如今能有足够的把握,能将荆州吞下。现如今的局势最多也就是打个两败俱伤。 就眼下的形势,要是真的为了拿下荆州元气大伤,根本不值当。 他将自己的见解,全数说给了叔父齐奂听。但还没等叔父做出决断,就已经遭到了夜袭。 因为粮草还有军中疫病的事,军心原本就已经不齐。当夜袭来临的时候就乱了。 混乱之中,军令不行,上上下下乱成一团。敌我不分原本就是大忌,这下兵败如山倒。 齐昀领着郑玄符逃出,到了城郊这处宅邸里。 “只是使得阴谋伎俩罢了,”郑玄符冷嗤,“若是有本事,大可 8. 第 8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杨之简?”郑玄符嘴边流淌下来的汤水都来不及擦,怔怔的看着齐昀。 待到齐昀往火里头丢了两块木炭,木炭是干燥的。丢到烧旺了的火里,跟着其他的细枝条一起发出劈剥的声响。 那声响似乎把他的魂给拉了回来。霎时间提高了音量,“杨之简!” 这人他们都认识的,或者说齐军的将领谁不知道他。 杨之简是荆州刺史的主簿。平常来说,主簿这个位置,在州郡里头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般是留给当地的豪强。 朝廷任用官吏,为了以防当地豪强做大,都是调用外地人过去。但为了让朝廷的命令能在州郡里执行下去,也做了让步,让主簿等刺史属官让当地豪强来担任。 现如今朝廷成了有名无实的周天子,原先留下来的那一套任用制度,也早已经名存实亡。朝廷任用的刺史,要么被当地豪强给杀了取而代之,要么就和豪强融为一体。荆州是南下的关隘,变乱之初,荆州刺史就已经和豪强们联手,从此之后这个位置都是父死子继,连向朝廷禀报都免了。 连带着主簿这个位置,也是多由当地豪强来担任。但是到了如今荆州刺史这儿,却有了例外。杨之简他的来历,只听说是寒门出身,不是什么高门大族,和荆州当地的豪族更是扯不上半点关系。 齐军将领之中,有人因为杨之简的出身而对他颇为不屑。 但真正交手之后,却发现其人极其难缠。听说他曾经师从云游方士,学了许多呼风唤雨的本领。这个还没有得到证实。不过他行军布阵的方式诡谲,完全不按照常理来。并且此人非常沉得住气,不管齐军如何费尽心机。想要引军出城,速战速决,都不见得荆州城内的守军有半点动静。 有将领使出激将法,在城门下破口大骂,把荆州刺史的上几代先祖都骂了个遍,还捎带到了杨之简,骂杨之简不愧出身低微,鼠辈胆量,只会弄些招摇撞骗的方士手段,龟缩在城里闭门不出。怕不是和刺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首尾,所以才能坐到那个位置。 人最重的就是自己的那张脸面,尤其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出身越是低微,就越是在乎那一层脸皮。 然而骂了二十多天,也不见得里头的守军有什么动静。 齐昀是不会将希望压在那几句叱骂上的,另外请叔父齐奂另做打算。 齐奂令人挖地道,打算从地下一路挖到城墙后,从那儿攻入进去。 为了不让荆州城内的守军察觉,特意选的隐蔽位置。然而城内的人像是长了千里眼似的,明明选取的位置极其隐蔽,甚至这事也只有那么些人知晓,但日夜有几支骑队从城门里出来,远远的对着挖地道的兵士就是一顿乱射。 目的不是为了射杀人,而是告诉他们,他们的所作所为以及伎俩荆州城内都已经知道,不要再做。 事情传到主将那儿,又是发了一顿脾气。齐昀倒是对此并不在意,谁泄密的不重要。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两军都有斥候刺探情报。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更想要劝说叔父退兵。 荆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啃下来还不够,还要能完完整整吃到肚子里。但就如今的形势而言,简直痴人说梦。 大胜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北人不适应楚地的气候,军中已经有疫病蔓延,虽然军中有医师待命,但病倒的兵士日益增多,还是动摇了军心。 天时地利人和,三个一个不占,还想要吃掉这块肥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就算付出惨痛代价,还有其他诸侯对他们虎视眈眈,到时候这吞下去的肥肉迟早还要吐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在这儿纠缠,趁着事情完全还有余地的时候,赶紧掉头。可是叔父根本就不听他的,反而说他生为家族长子,如此胆小不应当。如果真的害怕,可以自行离开,他亲笔去信一封,免得他回去之后被父亲诘难。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齐昀也不可能真的自行离开。 叔父下令围住荆州城,打算耗下去。 随着对峙的持续,没等到荆州城内粮草断绝,反而等来严冬。粮草补给日益艰难,紧接着就是遭遇了夜袭。 “兵败如山倒啊。”齐昀随手用火箸敲碎了一块比较大的木炭,把木炭碎块丢到火里。木炭逐渐被火给烧红,散发着暖意。 “不得不说,时机是抓的正好。” 他笑了。 “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如此的结果。偏偏就是那一日。”齐昀话语里满是感叹和佩服,“这人还真是有本事。荆州刺史能有这样的人才,真是让人羡慕。” 郑玄符的脸色是说不出的古怪,“景约,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是杨之简的家里?” 齐昀指了指屋内堆放的那些简牍。 好些简牍堆放在那儿,一堆一堆的,里头还有好些帙布好生包裹起来的帛书。 “昨夜无事,随意抽了些翻阅。见着上头有他的署名。名是不能随意署的,所以我猜测这儿应该就是他的家。” 晚上的时候,郑玄符擦干了躯体换上干燥暖和的衣袍倒头就睡。没有其余的精力去做其他事了。 郑玄符险些跳起来,“我说那个小女子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原来她竟然是杨之简的家眷!” “难怪了,这个脾性简直和杨之简如出一辙。”他说着重重的搓着手掌,“这么不客气,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齐昀抬眼看着郑玄符在跟前走来走去。 “不行,不能留下她。” 少倾,郑玄符突然道。 说完,他就到堆放铠甲的地方,去拿里头的刀。 “坐下。” 齐昀手里的火箸敲了敲火塘的木边,发出沉沉的咚咚声。 “景约!”郑玄符急了,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量回身看他,“难道你就不怕她们把咱们全都交出去么?” “我说,坐下!” 火箸再一次敲在了木头制成的塘边上。沉闷的声响,似乎敲在了他的心上。 郑玄符咬牙,拿着手里的环首刀,还是坐到了火塘边。 火箸将已经烧红了的木炭捅开。火越来越旺。 “去把门开了。” 不管天多冷,得把门户给开一半。 9. 第 9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火箸在炭火里头烧的通红,逼近了都能感受到火红的铁条的热浪。 郑玄符下意识挣扎,谁知道身后的齐昀抢先一步预知他的动作,一只手锁住他双手的脉门。察觉到他挣扎,齐昀用点力气按下去,郑玄符霎时只觉得双手酸麻,原本使出来的气力眨眼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力气被卸掉了,郑玄符的嘴上却还不示弱,“果然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见色起意了。” “还见色忘友!” 齐昀压制在他的背上,干脆屈膝直接抵住他的脊背。郑玄符被他那股力道一迫,整个人都扑在火塘边上。吃了一嘴的炭灰。 “你还说?” 他手里的火箸重重的杵在郑玄符的脸颊旁。 哪怕没有真的贴在肌肤上烧灼,但也能感受到那股火焰的贴近。郑玄符莫名的觉得被火箸热气拂到的地方,腾起一股灼烧的疼痛。 这次他终于是学了乖,闭上嘴一言不发。 齐昀低头看着郑玄符,依然保持锁住他双手的姿势不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吗?” 郑玄符被他摁在那儿,几乎动弹不得,听到他这话,不满的冷嗤一声,“我哪里知道!” 齐昀闻言挑了挑眉,“是因为你目光短浅。脑子里头只知道美色这两个字。” “我和荆州刺史虽然没有见面,也没有打过交道。但是我从旁人那儿得知。这位府君行事颇为保守,并不是喜欢出其不意的人。” “政令交际,全都是延续他父亲在任时候的做派,除了起用杨之简之外。没任何出格的地方。一人的行为作风,怎么也不可能突然一夕之间就变了。所以那场夜袭应该也是听取杨之简的。” “那又如何?”郑玄符脸贴在地上,犟着脖子反问。 “那又如何?”齐昀笑了,他弯腰下去。 抵在背后的力道因为齐昀弯腰的动作加大,他整个人都已经贴在了地上,想要动一动都不能。 “郑使君难道是吹了太多的冷风,以至于变的愚钝了吗?” 齐昀手掌扣住少年人的手腕,再次用力。力道顺着脉门冲入手腕里,这下真的是使不出半点力气了。郑玄符心里很不服气,但是碍于自己被制住,只能怒瞪身上的齐昀。 “我看冷风吹多了,以至于蒙了心窍的人应该是你。如果荆州刺史真的听杨之简的,才会夜袭大营,那么我们和杨之简那就有仇!竟然对仇人的家眷如此客气,景约你该不是一路逃亡过来,惊吓太过失心疯了吧!” 齐昀也不生气,他捏住手里人的脉门。 “我倒是挺佩服他。能让刺史不惜开罪本地豪强,也要把主簿之位给他。难道你不觉得,他很有基本本事吗?” 郑玄符双手被他拧在身后,脸颊贴在地上,只能一个劲的翻白眼,“这又有什么,听说当初洛阳内官横行,去了势的阉人,竟然也能在朝堂上对三公颐指气使。杨之简有这个本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依你看,从他的作为里,能看出他是洛阳内官那种只知玩弄权势,毫无本事的人吗?” 郑玄符一时语塞,竟然好半会的无话可说。 他们都是做了杨之简的手下败将,骂杨之简几句,甚至于对杨之简的家眷心生恶意。说到底,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如果真的要说杨之简无能。那么败在杨之简手里的他们又算是什么。 无能之辈里的无能鼠辈吗? “我很佩服他。”齐昀手里没有半点减轻力道的意思,他唇角牵起一抹笑,“这世上庸才千千万万,可是良才却是难求。” “能做事,能做成事。这世上别说做到这两样,就算是能做到里头其中一样的,也不多。” “那你想要把他招到自己麾下来?”郑玄符反问。 他努力的扭过头,忍着脖子筋骨上的疼痛,见着齐昀脸上的笑容,“难怪了!” 郑玄符嘴上不饶人,不肯让齐昀舒心,“不过对他家眷好又有什么用!这人的脾性你我二人是半点都不知晓。谁知道他对自家人又是什么想法。” “自己在城里做主簿,倒是把家人留在城郊的府邸上。倒是没有让家人跟着一块儿去享福。景约别怕是做了无用的事。” “你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他的苦处。”齐昀倒是没有被这话给激怒,“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坐上了主簿的位置,其余人就心甘情愿的交出主簿之位了吧。对他下不了手,难道还对他亲人下不了手么。” “留他一人在那,就算要下手要如何,也是最先冲着他来。” 郑玄符冷嗤,“话都叫你说完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他又不知道,做了又有什么用处!” “这也至少得做。连做都不做,怎么知道没用?” 齐昀说完,手上施加的力道一松。郑玄符只觉得手腕上的桎梏骤然消失,但是双臂之前被大力扭在身后,这会儿哪怕放开了,也半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只能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一旁。 “好你个齐昀,”郑玄符躺那儿,因为双臂已经麻了,这会儿半点劲儿都使不上,只能在地上翻滚。 齐昀抬眼见着他往火塘里翻。眼疾手快的提住他的衣襟,往回一拖。这才避免了他翻到火里。 “你想要拉拢杨之简。”郑玄符到了这会儿,也不肯半点叫齐昀好过。他这会儿两条手臂和在铁釜里煮软烂了的汤饼一样,软绵绵的垂在身侧,完全动弹不了。 齐昀让他难受,他也不叫齐昀舒心。 世家子弟自小受人追捧,想叫他们善解人意难,可要他们扎人心窝子,那么他们可真的信手拈来。 “恐怕他现如今也不见得想要被你拉拢吧。这次之后,他在荆州内怕是要平步青云。哪里看得上这种小恩小惠。” “何况”郑玄符提高了声量,“他还不知道呢。” “谁告诉你我做这事,一定非得让他现在就知道。” 齐昀好笑看他,“我没打算如此。” “何况各为其主,他效忠于荆州刺史是应当的。”对上郑玄符讶异的注视,齐昀坐到火边,还没等郑玄符说话,齐昀抬眸看过来,屋子里光线昏暗,火光因此很好的映照在他的双眸上。 “听着,你不要对杨之简的家眷动手。这话我已经提醒过你,如果你再不听,那么也不要怪我了。” 齐昀在齐巽众公子里,算是个脾性不错的人。所有僚属,以及士族对他的看法都是礼贤下士,性情温和。 但是此刻郑玄符浑身僵硬,只觉得有股凉气从脖子后腾出来。 他知道,齐昀这次是认真的。这次,他不再和之前那样,继续说些讥讽的话。坐到了火塘边,和齐昀一同拨弄着火塘里的炭火。 从那两人住的院落里出来,阿元几乎和母鸡护雏似的,两手张开,完全将她整个的护在怀里。一路不停的赶紧回到晏南镜自己的居室里。 一到屋内,阿元把她赶紧的往屋内一推。自己只伸出个头,往外面左右张望。再三确定没事之后,才敢回到屋内。 “以后女郎不要轻易出去了。”阿元烧起火塘,往火笼里头放了烧红的炭。放到晏南镜的面前,好让她借着炭火暖一暖手。 这个天太冷了,稍微再外面站一站,寒气就透过了鞋履从脚心腾起。要是再呆久一会儿,就会真的受寒了。 “那俩人不是好对付的。”阿元想起夜里这两人盔甲森然的模样,嘴唇哆嗦着。 晏南镜坐在那儿,见着阿元抖的厉害,干脆拉过阿元的手放在火笼上。好让她也暖一暖。 “放心,我有分寸的。” 阿元听后满脸不信,“女郎刚才可真的吓死我了,万一他们真的要对女郎不利怎么办?” 那年长一些的还好,那个年少一些的少年郎简直和投到火里的竹筒一样,脾性暴躁。一言不合就是要动手。看着比匪盗都还要厉害几分。 若是他们动手,那就真的出大事了。 10. 第 10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年轻男子的嗓音从门后传来,霎时间一屋子的人脸色尽变。 白宿只觉得脑袋上那块被捶过的地方,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说实在的这两个人,没有下死手。但是却下手极其快狠准。白宿记得自己根本都来不及察觉到,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一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人才醒过来。 而且还晕陶陶了好会,这会儿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哪怕暂时保全了性命,晏南镜几人也不会天真的觉得,这个看起来好说话一些的年轻男子是真的心善。 小会的时间,竟然无人应答。 门外的人静静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得到内里的回应之后,原本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冷风肃杀,带着冬日里凛冽的寒意卷入门内。 哪怕屏风压在门前,也有寒风吹拂到内里。 晏南镜听到几下足音,之前才见过的人绕过了屏风,走到内室。 “女公子无恙?” 他问道。 才一会儿的功夫没见面,有恙无恙,早就知道清清楚楚,非得来问这么一句。 晏南镜放在凭几上的手微微收紧,寒风吹拂过肌肤,将好不容易暖热了的地方又吹冷。 “有些不适。” 晏南镜也不和他客气,开口便道。 她一手靠在凭几上,另外一手轻轻的捂住肚腹,“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又或者是受了惊吓,所以肠胃有些不适。” 旁边的阿元惊骇欲死,偏偏在齐昀的注视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偷偷的拉了拉晏南镜的衣角。 进来的人身量是在楚地里难得见到的高大,以至于一进来将灯光遮了大半。 他的影子罩过来,晏南镜抬头,在一片昏暗中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是在下的过错。”他认错的相当干净利落,但是下刻便是,“不过还请女公子忍耐片刻。” 说完,他看向坐在屏风后的白宿。白宿从齐昀的身量惊吓到。白宿才十三四岁,个头比起跟前的齐昀矮了好些不止。原本白宿打算趁着这人进门的功夫,就冲上去抱住他的腿,把人给摔倒。 他以前见过人抓盗贼这么干过。可真的见到人,白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的整个影子给罩住了。 他不可能得手的。 白宿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心头冒出这个念头。 他绝对不可能得手。哪怕冬袍穿得严严实实,但他依然能感受到此人的精悍。 不动手也就罢了,若是动手,恐怕他会命丧当场。 白宿霎那间激发的血性被巨大的差距给打了下去,他畏缩在那儿,感觉到跟前男子居高临下的注视,他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 “你暂且出去。” 白宿忍不住去看晏南镜,如果女郎这会儿给他示意,就算是再怕,他也要扑过去。 即使光线昏暗不清,也依然能见到少女秀丽的轮廓。她看了一眼白宿,“你先出去,看着外面。” 白宿怔怔望着晏南镜,迟疑的往跟前高大的身影上暼了一眼。 “怎么,还不动?” 齐昀回身过去,暼了瑟缩在屏风角落里的家仆。 那年岁尚小的家仆畏畏缩缩的低眉顺目,恭敬的弓背,从屏风角落那里,一路轻轻退出去。 “阿元。”晏南镜看了一眼面前,示意阿元设席。 阿翁去世之后,家里没什么客人。阿兄自持男女有别,是不会到她卧房里和她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请她到正堂上。 所以她这儿没有多余的坐具。 阿元满脸担忧,但见她点头,起身去了。不多时拿来厚实的席子,另外放上了支踵。 支踵这小坐具,看上去有些像广面的漆盘。跪坐的时候,放置在脚间,臀压上去。不管保持正坐多久,都不会腿脚麻痹。 齐昀对晏南镜颔首以示谢意,然后坐了上去。 “贵客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晏南镜问道。 她说着,从旁边的竹簋里拿出一只柑橘,放到火笼上。柑橘被炭火的热气一烤,腾出柑橘特有的芳香气息。 齐昀坐在那儿,看着面前的少女低头,用小巧的铜箸拨弄火笼里的炭火。 他来的时候一片混乱,再加上夜深,没有那个空闲也没有那个兴致去看她的长相。于他来说,他需要的是她的识时务。至于美丑,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过。 昨夜模糊不清的容貌,在不甚清晰的光下,有云雾朦胧的美。 郑玄符和他吵闹不休,聒噪的厉害。但是有一点的确是说的没错,眼前的少女的确姿容极其靓丽。 她面容并没有多加修饰,近乎一股天生天长的野劲。双眉浓长,完全不见有半点修饰,也没有贵女们故意描的广眉那么乌黑高广。连着长发也不做高髻,很随意的直接在脑后随便一绑就行了。 看不出有半点妆饰,素朴到让人颇有些瞠目结舌的地步。然而她抬眼看人的时候,眼里的光和她不加妆饰的面容一样,全都是野生野长的纯净。 清凌凌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人,似乎要看到人的心底。 他笑了,拇指在袖中轻轻的摩挲了下食指指腹,“看来女公子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齐昀的眉眼过于俊美,以至于看着有些近乎于凌厉不近人情。 这会儿他脸上浮出笑容,把那股不近人情的凌厉中和稍许,有了那么些许温情。 “深夜打扰,惊扰到女公子是我等的罪过。幸好女公子没有大碍,否则——” “不是没有大碍,”晏南镜打断他的话,“是因为就算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两位郎君也不会有多少内疚吧?” 齐昀微微挑眉,“女公子未免将我想的太坏了。” “叨扰主人家,已经是我们的过错了。如果再因此出事,那真的是难以挽回。” 他顿了下,“这话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晏南镜微微一笑,把炭火上烤着的柑橘拿起来。这会儿柑橘外面那层皮已经烤到微焦。 “女公子聪慧,应该猜到我等二人的身份了吧?” 这话来的猝不及防,晏南镜颇有些惊奇的暼他一眼,她点了点头,“这不难,郎君不管是身形还是口音,都是北边来的。应该是中原来的贵客。” 她说着,低头下去,将外面微焦的那层橘皮剥开。 内里的果肉已经被炭火给完全的烤热,只需稍微放凉一下就可以入口。 “我与杨主簿交手过几次。很是敬佩杨主簿的才能。” 他见到对面的少女依然垂首,“我知道杨主簿是女公子的兄长。” 妍丽的面孔上没有半点意料中的惊慌失措,又或者是别的。她抬头起来,手臂依然 11. 第 11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崔缇这次上门和往常一样,敲了敲门。过了好会,门才从内里开了一条缝,只见着白宿从门缝里往外看。 “怎么这次手脚这么慢?”崔缇笑着发问。 白宿脸上用力的挤了挤,勉强挤出点儿笑来。 “怎么,又是哪儿不舒服了?” 崔缇是知道白宿的,有事没事不是这儿疼就是那里痛。也亏得主家会医术,要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这么大。 “最近天凉,老是拉肚子。”白宿脸上笑得古怪的很,看着像笑又像哭。 嘴里说着,侧身给他让路。 “那你回头还是把你家郎主留下来的药吃了。”崔缇也没有过多在意,冬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腹泻更是寻常。看白宿还能到处跑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宿嘴里应了一声是,又状若无意的开口,“也不知道我家郎主什么时候回来。天这么冷,应该能早些回来罢?” “女郎一人在家里,多少有些不安心呢。” 说着,白宿又说,“冬至还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听说城外打了个胜仗。”说起这个,崔缇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估计还要忙一阵子,听说这打了胜仗之后,还要论功行赏。少不得有好多的赏赐。” “冬至还早。说不定到时候杨郎君会派人过来,接知善去刺史府里呢。” 前方战场的事儿,他知道的不算多。因为有敌军攻城,所以城内也是严加防守,所有的消息传过来都是过了好几日的了。 不过崔缇知道,这打了胜仗是好事,所有参与的幕僚还有将领,只要不表现的太坏,总是有奖赏的。就看多少了。 崔缇话语里满是高兴和喜气,可前头带路的白宿却没有多少喜庆的模样。一眼看过去,还能见着他哭丧着脸。 崔缇见状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下,“有你这样做仆役的么。自家郎主建功立业了,竟然笑也不笑。” 不等白宿回话,崔缇又说,“待会到了你家女郎面前,可别这样。” 提到晏南镜,白宿的神色越发古怪,一路上他频频往崔缇那儿看。希望他能发觉出些许不对来。 然而只见着崔缇喜气洋洋,也没见着他的不对,甚至连问一声也没有的。 到了前堂,白宿把门推开了,退到一边。 崔缇见状,忍不住笑了,“今日你倒是知礼,不和平常一样,比我还先入门。” 白宿脸皮上扯动了两下,最后还是低头下来。 崔缇大步走到室内,室内只是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他也毫不在意,见到坐着的晏南镜,“知善,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阿元在一旁给面前的火笼里加炭火,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崔缇。 崔缇喜色溢于言表,又往前走了几大步。 “什么好消息?”晏南镜抬头笑问。 “你之前不是想要知道城外仗打得怎么样了?今日我一早得了消息,特意来告诉你。” 晏南镜不动声色的扫过屋内的一处帷幔,脸上笑容不变,“这么快就有消息?” 崔缇摇摇头,“其实早两天就已经有了结果,只是到今日才传过来。府君大胜齐军。” 说着,他想起什么,抬掌拍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 他从腰下挂着的布囊里掏出一只竹筒,从里头倒出一卷黄麻纸,递给晏南镜。 崔缇看着晏南镜看书信,“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消息,另外杨郎君要差人给我送这个,让我给你送来。” “阿兄说,这会战事差不多已经安定下来了。”她说着把手里的纸张仔细的折起来,“说冬至前一日就会回来。” 她说完,扫了一眼崔缇身后的帷幔。帷幔已经有些年头了,垂下来随意的挂在柱子那儿,也无人在意。 “这就太好了!”崔缇抚掌笑道。 “知善你这段日子最是挂心杨郎君的安危,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笑着点点头。 晏南镜回眸,见到阿元几次欲言又止。阿元回头过来,和晏南镜双目对上。 阿元眼里露出点儿焦急。 晏南镜悄悄的摇摇头。 崔缇这次来,没有带兵器,要是仓促迎战,她只怕崔缇会吃大亏。到时候求救不成,一窝全都折在这儿。 “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了熏肉。” 崔缇说起这个老大不好意思,“这个时节,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好物。知善不要嫌弃。” 晏南镜笑着说了句怎么会,“正好我这儿庖厨下缺食呢。拿来可以多煮些粟羹。” 听到她这话,崔缇笑了,麦色的脸庞上略有些羞涩。 阿元在一旁见着崔缇只顾着傻乐,急的额头汗珠直冒。 崔缇平日里看着神气,到了这紧要关头,简直比拉石碾的驴都要蠢。她家女郎平日里从来不和他说那些客气话。而且之前他还帮着往庖厨里头送过米粮。足够他们几人生活到开春后,哪里来的缺食了。 多想想就知道这里头的不对劲。 崔缇这会儿怎么不见平日里的那股机灵。 晏南镜提了几句,见崔缇满脸喜不自胜,知道他没听明白自己话下的意思。 她脸上神情半点也不变,轻轻靠在身边的凭几上。 “现在杨郎君做了主簿,这日子就好过了。”崔缇展开手掌,拢在炭火上取暖。 “陈仙人以前就是人太好,以至于遭了小人暗算。”崔缇说着又搓了搓手,“现如今杨郎君已经大有出息,谁也不敢小瞧你们兄妹二人了。” 晏南镜听崔缇说话,暗暗暼了一眼崔缇身后的帷幔。 原本一动不动的帷幔,在这会儿有了些许动静。 “天色不早了。”她开口,“天看着像是又要下雪了。崔郎君不如先回去吧?” 她不知道藏身在帷幔后的男人耐心怎么样,但她知道,他不是他表露出来的那么温文。 温和的正人君子是上不了沙场,杀不了人的。 崔缇一愣,完全没有回神过来,呆呆愣愣的去看窗棂那边。 窗棂那儿用麻布等物蒙的结结实实,半点光亮都没有。 “知善,我说错话让你生气了?” 晏南镜摇头,她脸上依然还是方才的笑,只是多了些许焦急,“只是担心一会儿下雪了,道路泥泞难行,你回去不方便。” “再说,到了年尾,崔郎君也该去舅父家拜访一二?” 崔缇母亲早逝,除却曾经对他伸以援手的陈赟,就是舅父家资助最多了。临近年关,做外甥的,不管如何都该去看看的。 话已经说到这里,几乎已经不给留下的余地了。 阿元在一旁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算和拉石碾的驴似的,也该回过神了吧! 女郎平日里不这么说话的啊! 然而只见着崔缇满脸神色尴尬仓皇,他匆匆起身,满身的无所适从。 “我是粗人,要是话语里说了什么让知善你不高兴的,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你身体自小不太好,莫要动气,动气伤身。” 说着,他转身就往外走,连着背影里都是一股萧瑟的失魂落魄。 阿元见状急了,霎时直起脊背,想要去留住崔缇。 她才动作,立即被晏南镜拉住。 晏南镜手指压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 阿元着急万分,然而这个时候,崔缇已经出去了。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阿元脸色越发灰败。 这时候,帷幔后的齐昀走了出来。 “女公子心善。” 他道。 来的这人是个麻烦,若是真的被这人察觉到什么,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或许是看透了这点,所以面前的少女才会这么着急赶人。 晏南镜抬头,唇角牵出抹笑,“既然都听完了,那么我先离开,贵客自便。” 阿元怵齐昀,跟在她后面一块回卧房去。等到了内室里。阿元愁眉苦脸的陪着她坐下,“女郎当时怎么不让我直接告诉崔郎君?” “他就在崔缇背后,就算你说得再快,难道比他的刀更快?” 晏南镜反问。 阿元好会无言以对,她把生好了的火笼放在晏南镜的手下。 “原本以为崔郎君来了能帮上忙。”阿元想起崔缇那副模样,就忍不住生闷气,“平日里看他威风,没想到有事了,竟然半点都不灵光。” “不怪他。”晏南镜手掌张开压在火笼上,“毕竟谁又想得到呢。” 她说着见到阿元愁眉苦脸,不由得握住阿元的手,“不要想太多,这世事无常,想得太多反而容易累到自己。” “那、那边怎么办?”阿元抬手指了指杨之简卧房的方向。 现如今那两人全都住在那儿。 “先不去管他。”晏南镜沉吟小会儿道。 不去管他,就是除非必要,不会和那边的两个人有半点交集。 “我之前还觉得,看能不能交涉一二。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她垂下眼,张开五指,脸上笑容带点嘲弄。 “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现如今与其去交涉,还不如彼此毫无干系。” 阿元是不敢过去了,所以给齐昀郑玄符两人送饭跑腿的活儿都交给白宿了。 白宿过来把他们用过的碗箸收走,郑玄符在背后看着白宿提着东西,走的脚下生风,恨不得背上生出双翅的模样。 他拿起面前案上的笔,眯眼在白宿的背上,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郑玄符半点都没遮掩他手上的动静,他嘴里发出咻的一声,白宿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 见着那边的小仆差点摔倒在地,扑腾着手脚勉强站稳的滑稽模样,惹得郑玄符开怀大笑。 “好了。”齐昀从内室出来,暼了他一眼。 郑玄符哼了一声,“我可没有对那个女郎怎么样。怎么,现如今你爱屋及乌到连她家的仆役都爱护着了?” 郑玄符见着齐昀垂眼下来盯着他,脊背末端蹿出一股寒意,他不由自主的把盘着的腿一收,改做正坐。 “我们毕竟是不速之客。到这里来,也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真当你是匪盗了?” 郑玄符听着,脸色发青。 “你是正人君子。我自然不招你待见。实在不行,劳烦将军将我军法处置。” 这赌气的话,齐昀没放在心上。他抬足径直往外走。 郑玄符看他往门外去,忍不住站起来,“景约你去哪儿?” “去外面走走,和你呆在一块儿气浊。” 说罢,也不管郑玄符如何气的七窍生烟,就径直往外去了。 外面冷风寒冽,天色阴阴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之前听那个小女子用天要下雪的理由,打发走那个游侠儿。现在看来,是真的要下雪了。 这个府邸并不大,但只有那么几人,所以也显得有些空旷。 他走动了下,一路上没有碰见什么人。到大门处,一条被拴着的狼犬坐在那儿,见到他来,呲牙呜呜低鸣。 突然外面起了人走动的声响,那狼犬当即调头过去,对着门口大声吠叫。 因为是拴着的,所以不能扑到门上去。 齐昀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门外有几双脚匆忙走开。 背后有慌乱的脚步声,齐昀回头就见着白宿急急忙忙赶过来,白宿见到他在那儿,吓得停住脚步。 “回去和你家女郎说,有盗匪上门了。” 这话送到晏南镜那儿,晏南镜直接去见齐昀两人。 郑玄 12. 第 12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点火把!”晏南镜冲白宿大喊。 盗匪们成群结队,只靠着齐昀和郑玄符二人是根本不可能完全抵御住的。可只要出现一个惨死的,把其他盗匪的胆子骇破,那么就可以保全自身了。 阿元方才被盗匪重重推开,额头砸在了地上,这会儿动弹不得。白宿听到晏南镜的话,想要爬起来,地上流了一滩的血,他一手撑在血泊里。满手的湿滑,还没等站起身来,就又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晏南镜见状直接站起来,扯过放置在一旁的火把冲到齐昀身边。 方才的惨叫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被割下头颅的惨叫和平常不一样,满是尖利和恐惧。刀身割开喉管的时候,尖利的惨叫如同被宰杀的猪羊,霎时消弭,但是喉咙里冒出赫赫的声响。 这些动静在冬夜里格外清晰。 火光照亮了齐昀的面庞,同样的也照亮了他手里的才被割下的头颅。 头颅割下来的瞬间,还不是完全的死物,在火光下竟然还眨了两下眼。只是火光下的恐惧依然冒在那张脸上,目眦尽裂又恐惧万分。 血从无头尸首的腔子里头喷涌而出,飞溅的老高。 其余的盗匪看着同伙的还有几分活气的人头,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齐昀提着人头往前走了几步。浑身的杀气在血腥味里凝结如有实质。 人头连着的那段脖子下还有血流淌出来。 齐昀仰手把人头丢了出去,人头正好砸中领头的首领身上,首领下意识两手接住,低头就见到人头四目相对。 这时候,郑玄符抓住机会,从后直接砍中一个盗匪的脖颈。经过了一番乱战,他的体力消耗了好些,下刀的力道不小,但没能和齐昀一样把头颅都给斩下来。 他顺手划过,霎时间那个盗匪的脖颈处溅起一尺高的血。 两人毫不留情且干净利落的杀伐,将其余盗匪镇在那儿。 他们满眼惊恐的盯着齐昀和郑玄符两个。火光微微,看得并不真切,但是散落的尸首却是实实在在的。 齐昀往前走了几步,杀意随着天上落下的雪催逼到站着的盗匪面前。 “啊啊啊啊——” 有个盗匪经受不住,尖叫着往后逃走。 有了一个,其他的人见状也纷纷的屁滚尿流的逃开。 晏南镜举着火把,看着那些穷凶极恶的盗匪丢盔弃甲慌慌张张逃跑。待到那些盗匪慌乱的脚步声远去,渐渐都听不见了。这才缓缓吐出口气。 白宿从里头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他摔在了血泊里,花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 “女郎没事吧!” 白宿嘴里喊着,从门口奔出来,谁料想又是一脚踩在血泊里。重重摔在地上。 这下摔的比在屋里头都还要重,白宿头昏脑涨的支起身子,想要起来。谁知道一抬头就见着郑玄符对地上躺着的,还在喘气的盗匪补刀。 他正好瞧见郑玄符干净利落的抹了盗匪的脖子,飙出老高的一簇血。 白宿肚腹里翻山倒海,一个没忍住,跪在一旁吐起来。 郑玄符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吐的死去活来的白宿。随意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向晏南镜。 只见着她依然举着火把伫立在那儿,垂首盯着地上的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没半点惊恐。 “女公子安好?”齐昀提着刀朗声问道。 晏南镜点点头,“多谢郎君,我一切都好。” 她没受什么伤,非要说什么的话,就是之前捅人的时候,刀身反过来的阻力震的手腕有些发麻。 齐昀上下打量了下她,她穿着的冬袍外沾了好些血迹。 “要是女公子害怕的话……” “请问郎君,这些尸首该怎么妥善处置?” 不等齐昀把话说完,晏南镜指了指地上那些尸首。 齐昀挑了挑眉,看了眼地上的尸首,又来看她。 “女公子不怕?”齐昀反问。 晏南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刚才说了的话,又重新说一遍。 “我只怕丢掉性命。” 齐昀笑了。 他看着她,“这尸首待会儿丢远了就是。会有冬日觅食的野兽拖去吃掉的。” 晏南镜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不会把老虎招惹来吧?” 她知道山林里有老虎,尤其老虎还不冬眠,一旦招惹来,真的是麻烦不尽。 “老虎占山为王,除非实在是寻觅不到食物,才会下山。陈仙人当初寻址造府的时候,应该也考虑到了。” “我听说陈仙人的本领不仅仅是医术高明,甚至精通堪舆与奇门遁甲。所以女公子还请放心。” 晏南镜看向齐昀的目光里微有讶异,随即笑了笑,“也对,你既然已经知道阿兄是谁。知道我阿翁的身份,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只是郎君怎么知道阿翁?” 阿翁早年除了与人治病之外,很少给人做其他的。 “听闻陈仙人早年曾经向流民帅献策御敌,以奇门遁甲里的局法布阵。”齐昀说着笑了笑,“几进几退,回囿反击。” “如此才能,甚是令我神往。只是仙人后面隐居山 13. 第 13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他的这话问得突然,晏南镜略有些怔忪,迷惑的看着他。 齐昀衣袍上全都是血迹,脸上也有好些迸溅上去的血。他笑起来,笑容上带着半干的血迹。亲切里透出肃杀。 “有的,到时候给郎君送去。” 她道。 说完,她对齐昀微微颔首,回身打算离开。 “女公子。” 她才回身过去,背后传来齐昀的声音。 “郎君还有事?”她疑惑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要提醒女公子一句,以后不要和男子说那句话,” 她挑了挑眉,听到齐昀继续说,“这天下男子都是披着衣冠的禽兽,尤其是如今这般世道。” 晏南镜略作出恍然的模样,她颔首,不见任何羞涩又或者尴尬。 “多谢郎君提醒。” 说罢她去搀扶起阿元,一路回自己院子里去。 阿元到这会已经恢复些,强撑着就要起来给她倒热水盥洗。晏南镜摇摇头,自己去外面的火塘那儿打了热水,给自己还有阿元把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给擦拭干净。 “女郎,那两人……” 晏南镜垂着眼嗯了一声,“放心,他们如今应当不会对我们不利了。” 阿元心有余悸,但想起齐昀杀人保下晏南镜,还是点点头。 “真是没想到……”阿元有些感叹,“原本以为那两位贵人,不会管我们死活呢。” 晏南镜给阿元擦拭完脸,将手里的布巾轻轻压在水里,“毕竟他想要把阿兄召入麾下。既然如此,自然是要付出诚意。” “他也不亏。”晏南镜说着,又把搓洗干净的布巾放置在一旁。 “眼下送财物也要奴婢也罢,那位可谓是力不从心。但救下亲人,那恩情也就大了。” 阿元闻言,神情略有些古怪,“女郎,那两位贵人救了我们性命,是不是不应当这么想人家?” 晏南镜点头,“的确是个大恩情,所以我也记着。等阿兄回来的时候,好生和他说。 “我没说要不记他恩情。”她坐在那儿,“阿元也别看那位年长一些的好说话,他可比那个年少的要难对付多了。” 晏南镜想起临走的时候,齐昀和她提的那句话,当初她那一举动,不过是试探他罢了。 如同他所言,男人不可信。尤其她见识过阿翁被人诬陷下狱,不但险些丢了性命,甚至连多年攒下的清誉都差点被毁得一干二净。 可见人心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出手相助过的人都是如此,更别说素不相识。至于那人嘴里说的几句敬仰,当个场面话,随便听一听就罢了,要是当真了,那才是指不定哪天把命给丢了。 她递给他的那个柑橘,只是一次试探。人会言不由衷,但是躯体却是最为老实。美色其实是最能试探出真伪的。 如果他真的怀揣着什么念头,她会下手。 动刀杀人太过费力气,弄点苍耳子到羹汤里。就算拿去试毒,也不会露馅。毕竟从吃到肚子到毒发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对药性不熟的,也会当无毒,将饭食吃下去了。 这打算是不能和阿元说的,阿元为人善良,听到她这些原来的打算恐怕要吓到。 “还是早些歇息吧。” 晏南镜裹紧身上的外袍,直接躺到阿元身边。 阿元摸索着给她解了头发。和她年幼时候一样,轻轻的拍着被子外面。 “睡吧,女郎好眠。” 惊心动魄了半晚上,体力近乎耗尽。几乎没多大的功夫,晏南镜沉沉睡去。 第二日阿元起了个大早,下庖厨准备饭食。因着夜里的事,她准备的格外丰盛。 郑玄符看着阿元送来的膳食,很是疑惑的咦了一声,“这是你家女郎的意思吗?” 阿元想起昨夜临睡之前晏南镜的冷淡,满脸笑容说了一声是。 郑玄符立即笑了,“你家女郎也知礼。” 说着,他抬头张望四周,“怎么不见她人来。过来道谢的话,也应当亲自来吧?” 阿元一时语塞,幸好旁边的齐昀接话过去,“你见好就收,现在天都没亮,你让一个年轻女郎到男人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打什么鬼心思。” “我怎么有鬼心思了!”郑玄符不满反驳,“你老是将我说的不怀好意!” “我没说你不怀好意,”齐昀示意阿元把膳食都摆到四足案上,抬手压在他肩膀上,稍用力的捏了下他的肩骨。 “只是说你说话有欠考虑,” 齐昀眼睛转过来,“是你自己想多了。” 郑玄符被这话堵的好半会无话可说,只能瞪他。 “女郎体弱。”阿元小声的替晏南镜解释,“今日比昨日还冷,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还请两位郎君见谅。” 郑玄符想起昨夜血肉横飞,在他印象里,吴楚女子身量娇小,胆量不大。那小女子能在一片厮杀里高举火把,助他们把那些盗匪给压慑住,也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他原本不忿的神情顿时消失干净,高高兴兴的坐下来。 “你回去和她说,好好休息。反正接下来的事,我们去做就行了。” 阿元退下之后,郑玄符抬头见着齐昀眼神古怪的打量他。 “难得见你这么通情达理。”齐昀说着端起碗箸,“平日见你和这家女公子,总是不对付。” “我和她计较什么。” 郑玄符低头下去两口喝完了手里的粟羹。粟米斗已经完全熬开了,内里还能见到好些肉。 “再说了,这一时半会的也走不掉。” 这几日连着下雨下雪。楚地的雨雪没北方那么凛冽,但却有另外的麻烦,还更不便些。 “所以少不得要在这儿多住些时日,你又不让我将人都处置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和她继续吹胡子瞪眼。” 齐昀一见乐了,“你自己都想明白了,那我也不用 14. 第 14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你专程在这儿等着?”郑玄符问道。 晏南镜笑而不答,她微微垂首,丝毫不应郑玄符的发问,“这一趟劳烦两位郎君了。” 她说着又是垂首一笑,“已经准备了热汤,请和我来吧。” 说着她抬头看向郑玄符,这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武力上是一把好手。性情上和孩子差不了太大。前两日和晏南镜冷媒横队,只差喊打喊杀。这会儿他倒是高高兴兴,也不见了方才进门时的冷色与不满。 她掠过郑玄符,眸光落到了郑玄符旁边的年轻男子身上。他的身量比郑玄符还要高出小半个头颅,姿容俊秀修长,想叫人忽略他都不行。 他杀人的时候,杀气翻腾。但与人交谈的时候,即使浑身浴血,也不觉得有任何狰狞之处。 这会儿他浑身上下早已经没有了昨夜的血腥,身上依然穿着不太合身的冬袍。静静伫立在那儿,听他们两人说话。 察觉到她的注视,那双深褐的眼瞳转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他唇角牵出一抹笑,“女公子有何吩咐。” 这人比这个年少的要难对付多了。 晏南镜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这两人脾气,年长的远比年少的要镇定沉稳的多,同样也难对付的多。 年少的人,富贵出身,自小被人追捧。心事半点也不耐烦藏在心里,只要一眼看过去,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但是这个年长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姿态。哪怕是持刀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任何狰狞失态。 不管怎么看,都看不透。 所以他说的话,晏南镜也无法知道里头的真假。 索性现如今盗匪横行,终于让她在其他地方,找到了他们的用处。在兄长回来之前,哪怕是装模作样,她也愿意将主宾和美给演下去。 “郎君说笑了。” 晏南镜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昨夜多亏了两位郎君,现在请两位郎君先行去堂上暖和一下,喝点羊汤。” 他莞尔颔首,“多谢女公子。” 堂上早已经摆好了案几,阿元就端了羊汤上来。都是炖煮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羊肉羊骨早已经炖得酥烂。热乎乎的,在这个天里最是适合用来驱寒。 郑玄符锦衣玉食习惯了,就算是在军中,吃用也是有专人伺候。甚至庖厨都是他从自家带出来的,实在是吃不惯楚地的羊肉。 楚地的羊再怎么精细的养,也带着一股膻味。郑玄符闻着,神色里流露出嫌弃。 他在郑家食不厌细脍不言精,如今哪怕逼不得已,也改不了世家子弟的做派。 他才要把手里的碗放到面前的四足案上,突然听到了旁边齐昀传来的咳嗽声。他往齐昀那儿一看,就见着齐昀盯着他,似笑非笑。 原本要放到案上的碗又被他端起来,径直一鼓作气喝完。 “郎君没事吧?”看了整个过程的晏南镜,满脸疑惑关怀的问道。 郑玄符摇头,但是还是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羊汤是刚从庖厨里端出来的,即使路上被风吹了那么下,也烫得很。 几口下去,喉咙都要给烫得说不出话来。 晏南镜见着郑玄符满脸通红,示意阿元放了茶汤在旁边。 这是陈赟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饭后多饮茶汤来涤清油腻。茶叶多产出蜀地,一路运来不易,价格不菲。所以多是士人家里有此习惯。 郑玄符喝了一口茶汤,茶汤是略带点苦味,入口把满嘴的油腻给化开。他脸色这才好点。 “多谢。” 郑玄符到了这会儿终于勉强觉得好了点,对晏南镜点头。 “昨夜的事,多谢两位郎君。” 她从坐榻上起身,对两人就是一拜。 郑玄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齐昀拽住了后衣襟,被揪了起来与齐昀一道躲开,不受她的大礼。 “女公子言重了,”齐昀提着郑玄符的后衣襟,“不过举手之劳,也用不着如此大礼。” “原本我们就是过来打扰的,心中愧疚的很。能有帮到女公子的地方,正好抵消我等之前的冒犯。” 郑玄符张嘴就要反驳,然而被齐昀看了一眼,把嘴给闭上了。 齐昀在军中虽然是副将,但真真实实立威过。他十三四岁就跟着父亲,还有叔父征战。气势上来,并不是郑玄符这种自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能比的。 “之前的事,惊吓到了女公子,在下实在抱歉。” 晏南镜唇齿张了张,突然见到齐昀脸色微变,往门外看去。 “有人来了。” “我没叫人啊。” 齐昀一句话才出来,晏南镜立马接上。两人霎时间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望见错愕和警觉。 “知善!” 远远的从外面的廊道上,就已经穿过门口的素屏传到内室了。 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她抓住齐昀的胳膊,就打算把他们俩往帷帐后面塞,反正上回也是这么躲的。 “到这后面去,”她一面扯齐昀,另外一手去拉郑玄符。 说着,抓住齐昀的那只手使劲,没推动。她回头过去,正好见着他低头神色颇有些怪异的盯着她薅他胳膊的那只手。 “不用了,躲也躲不住。” 就算人躲了起来,这几张案几也遮掩不住。 说话间,崔缇已经到了门口,绕开屏风,就见到堂中几人。 他看到面生的齐昀和郑玄符,脸色一变。拔刀相对,“你们是何人?” 昨夜匪乱的事,寅时的时候,就有人报到了官府。那伙匪盗仗着人多势众,肆意妄为,不仅仅是那几个村庄遭了难,甚至还有几处大族的庄园。 崔缇在官府里头有交情,得知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这四周的村庄还有庄子就那么几个,将人脸都认熟并不是多难的事。 “知善快过来!” 晏南镜回头见到崔缇,“崔郎君。” 齐昀闻言,神色有些奇异。反手一把将晏南镜推到他身后去。 他对上崔缇目眦尽裂,面容含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让女公子过去? 15. 第 15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崔缇哪敢放,即使晏南镜解释了,他也满是警惕。 这两人说话根本就不是荆州本地的口音,像是从北面过来的。这个节骨眼上,这么碰巧的有客人上门拜访,不能叫人不防。 崔缇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手掌用力,将晏南镜整个人都拉到自己身后。 “崔郎君。” 晏南镜被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差点拉了个踉跄,亏得反应及时,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当着好几人的面一头摔下去。 “我方才已经解释了,这两位是贵客。而且还救过我们性命。刚刚这两位郎君还帮着把尸首给扔出去。” 崔缇越听越眉头紧皱,面前的年轻男子身量比他还要高上好些。他只能仰头瞪着他。 这完全不是平常人的身量相貌,哪怕身上着灰扑扑的旧袍,也看得出来此人出身不简单。 “知善,你不懂外面世道的险恶。” 崔缇手上更用力了些,两眼死死的盯住齐昀不放。浑身紧绷,剩下来的那只手扶在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上。这架势,随时准备着抽刀暴起。 齐昀见状,鼻子里发出不明意味的嗤笑,微垂的眼眸里雾沉沉的,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我要是真的有歹心。恐怕女公子连着那两个家仆早就殒命了。哪里还可能在这儿好好说话。” 崔缇却不管他,脸上冷笑,“非亲非故,足下踩在年关的节点上,不远千里迢迢赶到荆州,这份心可真是令在下自愧不如。” 站在不远处的郑玄符闻言,越发不耐烦。他不想要在这些无所谓的人和事上花费力气。他干脆提起刀来。 然而和上几回一样,郑玄符手腕才动,就被齐昀一眼制止。 “我等这个时候前来,是有苦衷的。”齐昀继续道。 可惜这话并没有太多作用,崔缇拧紧了眉头,同时手中越发用力。 晏南镜痛得吸了口气。原本站在崔缇跟前毫无动作的齐昀,倏然曲肘,重重击在崔缇檀中。 崔缇霎时间眼前一黑,紧接着整个人都翻倒在地。 齐昀过去,把他的手给拉开。 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晏南镜的手腕上,出现了发青的痕迹。 她握住手腕,疼的眉头微蹙。 齐昀看了眼阿元,阿元赶紧过来,搀扶住晏南镜。阿元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一块,心痛的难以言表。 女郎自小都是她照料的,哪怕有着主仆的名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和亲生的也没太多不同。 “崔缇,你这个混账!”阿元差点没上去给地上的崔缇来上两脚。 崔缇被刚才齐昀突然的一击弄到现在都没回神过来,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眼神呆滞的被阿元责骂。 “阿媪不要动怒。”齐昀温声道。 他那张有些锋锐逼人的眉眼,在这温煦的话语里,有了脉脉的韵味。 “现如今阿媪还是赶紧把女公子安顿好,看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受伤。” 阿元如梦初醒,连忙向面前的人道谢。也不管地上躺着的崔缇,扶起晏南镜就往后面走。 晏南镜被阿元搀扶着,望着地上躺着的崔缇,又抿唇看向齐昀。 “女公子放心,他没事。只是一时半会的没有回神过来。待会就好了。” 晏南镜没动,齐昀笑着微微叹气,“我不会对他下手。女公子放心。” 得了他这句话,晏南镜微微向他一礼,和阿元往后面走去。 等到晏南镜和阿元都走了,郑玄符径直走上来,“真的不杀他?” 见着齐昀没有做声,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小子是个麻烦。” 这游侠儿见识过世面,他们的那些说辞不管怎么天衣无缝,这小子从能找出纰漏。 “杀他做什么。”齐昀说着坐在一旁的坐榻上,等着崔缇缓过来。 他是沙场上练出来的杀人手段,比崔缇与人斗殴的技巧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方才那一下,他只要再用大一点的力气。崔缇就可以暴毙当场。 “真的不杀他?”郑玄符坐下来,脸上满是不满。“留着这么一个麻烦,不怕他到时候去衙署里告发你我?” 齐昀唇边牵动出古怪的笑,“你觉得他有那个本事吗?” 说完不等郑玄符回答,他抬手拍了怕身上,将并不存在的灰尘平拍掉。 “你不要老是想着杀人,杀人很简单,但是杀人之后要怎么处理妥当。远比杀人还要难上千百倍。” 说着他问郑玄符,“我问你,你要动手,想过事后怎么处置了没有?” 郑玄符无言以对。 他嗤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地上的崔缇已经悠悠转醒,那一下哪怕已经手下留情,也让他两眼发黑,耳里嗡嗡作响。 他回神过来,见着坐榻那边坐着两个人。 崔缇下意识往身后摸去,发现佩刀已经被踢远了。晏南镜和阿元也不见了踪迹。 “你们把知善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阿媪带着女公子回去休息了。” 齐昀说罢,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坐到那边的坐榻上去。 崔缇站起来,冷冷看着齐昀,“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是来拜访杨公的。” 齐昀这话引得崔缇冷嗤一声。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给杨公去信,在杨公回来之前,和我二人住在一起。”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崔缇,连着郑玄符都满脸错愕。 “如何?”齐昀问。 崔缇脸色青白斑驳,变了好几个来回不止。 崔缇一言不发,两眼紧紧的盯住眼前的人。眼前的青年莞尔,仰首径直与他对视。 “你们竟然还要等杨主簿回来?” 半晌,崔缇蹙眉问。 “我说了,我们二人是为了拜访杨公的。既然杨公还没有见到,怎么可能先走呢。” 崔缇被这番话堵了个哑口无言。 好会的功夫,他忿忿拂袖,大步往外面去。 后面齐昀的嗓音朗朗追来,“足下既然来了,那么也帮忙做点事。昨夜一场混战,好些地方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昨晚上足下没有来得及。今日足下至少出点力吧?” 崔缇深吸一口气,满脸憋闷的往庭院里去了。 卧房里,阿元看着晏南镜手腕上的淤青心疼的要掉眼泪。自己小心养大的女郎,虽然比不上士族那些女公子的精细,但也是自己日夜照看的。 现在竟然被崔缇那个粗人伤了! 阿元吹了吹她手腕上,“女郎还疼吗?” 晏南镜摇摇头,阿元咬咬牙,“淤血不用力是揉不开的,到那时,痛得还厉害些。” “女郎忍一忍。” 晏南镜嗯了一声,“阿元你只管用力。” 阿元手用力的揉在手腕处。淤青的地方被用力揉按,顿时一阵钝痛。晏南镜一声不吭。 小会儿的功夫过去,阿元才松手。 “我去骂骂他。”阿元不解 16. 第 16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晏南镜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无奈,“郎君说笑了,郎君的办法多着呢。” 齐昀颇有些兴趣的挑眉,“愿听女公子细说。” “我等都在这儿,就算我在书信里把郎君写得凶穷极恶,阿兄那儿也是投鼠忌器,不会真的赶回来把郎君怎么样的。何况只要能见面,那么一切都敞开了说。” “更何况……” 她略拉长了调子,齐昀颇有些好奇的看他,“女公子请说。” “这件事,阿兄也不好在外宣扬的。”她双眼上有一层暖光,微微抬眸里,和清丽出众的容貌一道,格外的引人注目。 “虽然郎君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也看得出来郎君出身不凡。阿兄虽然建立了功业,可也有不少人正盯着他,寻他的错处。好将他拉下来。若是此事叫人知道了。难保不会有人诬陷阿兄通敌。” “我愚笨,既然我能想到的,阿兄自然也能想到。至于郎君就更不用说了。” 她说完笑着望他,“所以郎君大可高枕无忧。” 齐昀听着,“女公子聪慧,” 他眼底里的意趣比之前更多了些,“我早听闻过陈仙人的大名,也曾经领教过杨主簿的本领。虽然我败在他的手下,但沙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敬佩他的才能,现如今见识女公子的聪慧。只恨我当年没有早些过来拜访仙人。” 晏南镜闻言挑眉,脸上笑的意味不明。 “敢问郎君年岁几何?” “十八。” 她听后颇为诧异,连连把面前的人打量。眼里全都是惊讶。 那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看的仔细,似乎有些恨不得透过外面那层衣袍,给盯实在了。 他都能感觉到她目光如有实质,在躯体上擦过。 齐昀实在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声,作为提醒。又拉了下衣襟。 “看不出来。”她眨眨眼,眼神依然没有半点收敛。也没有收敛的意思,能提刀杀人的人,多看几眼也不会怎么样。 “郎君面貌要生的更沉稳些。” 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说他长得着急,以至于容貌和年岁不匹配。 齐昀面上的笑容都略有些僵硬,他正要说话,就见着她伸开一双手,嘴里轻声念叨什么,“阿翁是七年前过世,七年前郎君才十一。” 说着她望着齐昀眨眼,“十一的童子,这年纪恐怕家里的父母也不会让过来吧?” 齐昀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他低头咳嗽两声,来掩饰面上的尴尬。 “再说了,那时候就算郎君真的来了,阿翁也不会见。” 齐昀听出她话语里的寂寥,“阿翁在离世前的两三年就已经闭门谢客,不管客人高低贵贱,全都拒之门外了。” “我听说过陈仙人后面几年,已经完全隐居,不问世事。” “那郎君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吗?” 齐昀蹙眉,他正要开口。恰好此刻与晏南镜双眼对上。 “没听说过,只知道陈仙人隐居的突然。” 晏南镜望着他的眼睛,“之前听郎君说,仰慕阿翁已久。现在看来还是言过其实了。客气话其实说一说就行了,不必说得太过认真。” 她说完,无视齐昀了略有些变化的神色,将手里的黄麻纸交于他,“麻烦交给崔郎君,天太冷,外面又乱,我就不派人出去了。” 齐昀拿着手里的书信回了暂居的院子,一进去,便是见着崔缇在那儿铲土。粘了血的土要铲掉,要不然天气暖和一点,就会招惹来蛇虫。 郑玄符双手抱胸伫立在一边,也不管这个天冻得肌肤生痛。他格外喜欢看崔缇那副憋屈干活的模样,时不时还袖手在一旁挑剔,“土挖少了,下面还有呢。挖不干净,到时候味翻上来那就不好了。” 崔缇憋着口气,低头把里头更深的土给挖出来。 到了院子里头,看见还没收拾好的血迹,还有满地狼藉。再加上白宿给他说了,他才相信昨夜这儿是靠着这两人才得以保全。 所以崔缇的姿态也压得格外低,不管郑玄符在那儿说什么,他也全都忍下来。 齐昀走过去,将晏南镜的亲笔书信递给他,“女公子让我把这个给你,托你叫人送到杨主簿手上。” 崔缇想起他在喜欢女子面前,输给眼前人。神色里都有些奇怪。 他嗯了声,小心的将书信收到怀里,继续低头干活。 郑玄符听到他的话,满脸兴致勃勃的走过来。 齐昀见着,掉头就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已经被白宿收拾过了,地上血迹也擦拭过。但是还是有股血腥味儿,所以郑玄符不在屋里头待着,跑到外面去呲打崔缇。 “你刚才那个小女子那儿回来?” 郑玄符嗅到屋子里残留的血腥味,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见齐昀没搭理他,他自顾自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该不会是对那小女子有什么意思吧?” 郑玄符双手抱胸,满眼的打量和沉思,“景约你这人不好女色,到别家去赴宴,主人家家伎亲近一点,你都不高兴。要不是你没有和哪家子弟走得近,否则邺城里头都要传闻你断袖了。” “难道你在邺城没有喜欢的,到了这儿来,反而有合心意的了?” 齐昀回头盯着他,那目光冰冷专注。 郑玄符被这目光看得如坐针毡,差点没跳起来,“怎么了,难道我还说得不对吗?你这人看起来脾气是好不错,但也没有过多的善心。” “你要是真的天生心善,齐侯怕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更不会让你当副将。” 齐侯的作风和齐昀有些相似,都是面上温婉待人如春风拂面。但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这层春风如许的做派背后,是冷酷无情与杀伐果断。 仁慈的人是坐不到高位上的,就算坐上去了,在如今乱世,也很快被捅下来。 齐昀闭上眼,过了两息又睁开,盯住他,“你是日子过的太悠闲了?” “悠闲的话,去把火烧了。现在空不出人手出来,你自己要是不去,那就冻死好了。” 哟,听着这话,像是动真怒了。 冻死是不能真冻死的,郑玄符起身去外间的火塘那儿,火塘的火只剩下点点火星了。这点火星就是火种,放点稀碎的干树枝进去,再拿火箸捅开。火就能重新燃起来。 “我戳中你痛处了?” 他坐下来手里忙活,嘴上也是不得闲。 “堂堂男儿,说几句男女之情就动怒,这可不是你的做派。” 比起功名利禄,男女情爱什么都不算,最多只是他们年少人之间的打趣。 “我知道你平日里就是谦和,不到最后,是不会和人撕破脸的。但对个小女子如此宽容……” 齐昀不耐烦打断他的话“你是真的想要我把你手上的物什,捅到你嘴里去?” 郑玄符一下子就想起前几日被他教训的事儿了,随即焉了大半,不过很快他又道,“那正好,你不喜欢,我就可以去了。” 齐昀眼睛转过去,“你说什么?” “你之前还想要动手杀她,才几日就起了心思?” 郑玄符不以为意,“初见的时候,觉得她聒噪。当时我们的处境,自然是小心为上。现在她都愿意曲意讨好,那也没有必要和她继续计较。” 17. 第 17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杨之简也是当年陈赟收养的孤儿,当时中原混战,战事激烈。在此里,又起了几次蝗灾和水灾,饿殍遍野。不仅仅平民百姓活不下去,就连好些世家大族也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天灾人祸,迁徙到相对更太平一些的吴楚。 乱世乱世,不乱的话也不会被称作乱世了。 流民南下的道路上,也不安宁。不仅仅有各种打家劫舍的盗匪,还有源源不断的战事。战事双方对阵,不管输赢,见到南下的人,从沙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兵士,放开手脚抢掠。上头的将领默许此事,也不阻拦。仍由兵士们乱来。 抢掠这种事,必定会伴随着杀戮。 杨之简就是在南下的路途里失去了双亲。被陈赟救下,带在了身边。 晏南镜也是差不多的处境,两人没有半点血缘,却和亲生兄妹无异,甚至因为相同的过往,所以杨之简对她比平常的亲生兄妹更加亲厚。 杨之简记得她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养父陈赟抱她回来,眉头紧皱。高烧几日夜,各种手段,甚至祝由的办法都用过。都依然没有退热,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怕是救不回来了,但有一日清晨,人醒过来了,只是醒过来之后不记得怎么说话,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当时她身上佩戴着个桃符,桃符上刻着‘知善’二字,就用来做了她的名字。 几天几夜高烧不退,几乎伤到根本。杨之简记得当年晏南镜疗养了许久,才缓缓恢复过来。 杨之简仔细打量她,见着她脸色尚可,又去看她的双手。见到她双手依然白净,指甲平整泛红。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无事就好。” 杨之简见着她一切安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时候,门口那儿走出一个人,身量颀长,面容婉秀又锋利。 “阿兄。”她看了一眼门口。杨之简也看到了,眉间微蹙,嘴唇抿紧。不过很快,那不悦的神色消弭干净,眨眼的功夫又换上另外一套神情。 杨之简对身边的晏南镜安抚的笑笑,手按在腰间长剑上,大步走上前。 “杨公安好。”齐昀抬手便向他行礼。 杨之简稍稍看了几眼齐昀,只是几眼,眼底里生了几分惊讶。 荆州地处关隘,哪怕不是十分富庶,但也是奇才云集的地方。他在刺史府中见过不少人。即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面前人的确神清秀骨的风韵。就是在刺史府中,也是极其少见。 “我当不得一声‘杨公’。” “杨使君。”齐昀闻言,又换了个称呼。 杨之简笑笑,“听闻两位郎君寻我?” 知善给他的书信里,提过自己对于那两位不速之客身份的猜想,他今日一见,对于眼前人的身份有了自己的猜测。 “原本是没这个打算,后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想着已经叨扰了府上。还是见见主人亲自道歉才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不知前情,倒是当他是个礼法人了。 杨之简神色不动半点和他周旋,“郎君言重了。”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往门内去。 “盗匪的事,我已经听知善说过了。如果没有两位郎君出手相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杨之简说起这件事来,满面的感叹,“这事我还要谢过郎君。” 他说着,看似不经意的问,“还未请教过郎君尊姓大名。” 齐昀神色和方才一样,浅笑道,“我姓齐,单名一个昀字。” 说着伸开手掌,在上面写了个字。 杨之简心头一震,猜测是一回事,当猜想坐实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齐昀他当然知道,占据三分之一天下的齐巽长子。齐氏祖上,历代入仕。只不过比不上那些百年簪缨的高门大族,族中虽然一直有族人做官,但并不是什么显要位置。在上两代里,出了不错的人才,做了中郎将。又赶上了天下大乱,开始的时候还一心为公,甚至为了朝廷战死沙场。 但是为忠而死的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抚恤。齐氏一门少了顶梁柱,曾经日子艰难过十几年。齐巽长成之后,朝廷封他武职,但他没有祖父和父亲那样一门心思为朝廷尽忠,转而谋求其他。 借着祖父父亲留下来的余荫,还有自己的本事,硬生生的占据了以齐地几郡。逼迫朝廷封他为侯。 相比较父亲,他长子的名号倒是比他本人要沉寂许多。 杨之简听说过,齐巽曾经和个诸侯交战,相持不下的时候,曾经派过他当时才十岁的长子前往敌营商谈各自退兵之事。 十岁的童子,哪怕提前元服都不行。原本就不该呆在大营里,竟然还被亲生父亲派去敌营。 杨之简听同僚这么一说,只当时以讹传讹,并不觉得是真的。 现如今人就在他面前,杨之简比方才更仔细的端详了下面前的人。 刺史府里的人,就算是端详人,也是不动声色的,不会叫人察觉。 对于男人来说,齐昀长得太过精致了些,眉眼过于分明,以至于细看的时候,会有刀剑般的锐利铺面而来。 杨之简袖中的手摩挲了下,在路上就焦灼的心,这会儿更是焦急。 他状若无意的换了步子,把身边的晏南镜整个的都护在自己身后。 齐昀笑了,“使君不要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既然败了,那自然是技不如人。不会迁怒于妇孺身上。” 这话说得漂亮,完全挑不出任何错。 但是杨之简哪里会真的信他,被齐昀点破了心思,他也没有半点尴尬,只是笑着点头,“郎君果然心胸宽广,但是世道如此,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郎君见谅。” “阿兄。” 晏南镜突然出声,杨之简微微侧首过去看她,见着她下颌稍抬。 杨之简看过去,见到另外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郎君也来了?”晏南镜笑问。 她今日依然还是简约的打扮,面上不施粉,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的绑在脑后,两边发鬓垂下两道发髫,生出了无限温婉。 郑玄符站在那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没等他心摇神驰,齐昀已经看了过来。明明这人脸上含笑,但是被他那么一盯,肩胛那儿隐约生疼。 他顿时不敢多看了。 晏南镜望见郑玄符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发白,随即扭头过去,不再往她这儿看。 她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 刚才那一句,只是提醒杨之简,以及礼数而已。 18. 第 18 章 《强夺》全本免费阅读 齐奂的尸首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的,当夜里用的是夜袭,齐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上下消息不通,军令也无法送达。这个时候主将若是不能将身边其他人压下来,那么几乎就如一盘散沙。 很明显,齐奂没有这个本领和魄力。荆州刺史大破齐军军营,齐军的兵将死得死,逃的逃。一个漆黑夜晚,就涣散得不成模样。 待到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齐军主将的尸首。 尸首是在往北方逃亡的路上发现的,尸首前胸腹部中了数刀,连着身上的衣裳都给扒光了。若不是他随身携带的私印还在,恐怕谁都不知道这竟然就是主将。 不管是荆州刺史,还是杨之简都没想着斩尽杀绝。显然齐奂不是死在荆州军手中的。 “虽然说不是府君下的令,更不是我下的手。但是人也已经死了,肯定是要把这笔账算到一个人的头上。” 杨之简言语淡淡的,并无太多的情绪,他嘴上说话,手上很是细心的给她拾掇柑橘。他把柑橘上的白丝络给清理干净了,递还给晏南镜。 她接过去掰开,放了一瓣在嘴里。柑橘放的有些久了,以至于甜味都有些陈旧。她吞下嘴里的东西问,“像这种主将身边一般都会有私兵,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 杨之简摇摇头,“谁知道呢。可能逃亡路上来不及带上太多人,在路上被其他溃逃的兵士,又或者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匪盗劫杀了。” 反正就是人死了。 “那府君那边是打算怎么办?” 杨之简拿起另外一个烤热了的柑橘,给她拨开,“府君的意思是,虽然是敌军主将,但该有的颜面还是要给,已经叫人收殓入棺。另外派了信使前往邺城报信。” 这个处置十分妥善,即使荆州打了胜仗,也没有咄咄逼人。而齐巽那边,也能保住基本的脸面。 诸侯之间打得热火朝天,却还要讲究最基本的颜面。 “那他知道吗?”晏南镜说着,指头往某个方向指了指。 杨之简好笑得开口,“这种事能随便说吗?” “要是在别的地方,说了也说了。两军对阵打仗,死伤是常有的事。主将以身当矢石,什么都有可能。” 他说着笑意消弭,眉头皱起来,“偏偏现在在自家里,若是他知道,一个不好,那就是血溅当场。” “知善你别看他对我十分尊崇的做派,”他说着冷嘲也似的笑了一声,“那只是他不知道这事,一旦知道他叔父死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和刚才那样。” 晏南镜知道杨之简说的对,嘴上说的东西,只要心里想,想要说多少都可以,根本就不费什么功夫。哪怕是真心实意,在叔父丧命这件事前,还能剩下多少也不好说。 她放了一瓣柑橘在嘴里,缓缓的咀嚼,“那兄长要下手吗?” 晏南镜手臂撑在凭几上,两眼疑问也似的看着他,却把杨之简给吓了大跳,“知善你说什么?” “阿兄是担心他知道之后,会大怒之下把家里人都给杀了吗?” 杨之简还真有这个担忧,这个齐侯长子,看着的确气度不凡,但他也没有把握,一旦齐昀得知这个消息,他能保住全家全身而退。 “知善,你和他相处过几日,觉得他为人如何?” 说吧,杨之简有些失笑。 再君子之风的人,遇上血亲丧命这个事,都要拔剑拼命。他的确有那个心思,不过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 毕竟没有他的话,知善还有阿元白宿两个,不知道能不能保全下来。 这个恩情他得认。 晏南镜想了想,“这人不容易看透。” “表面上看去,的确君子端方,但是要是仔细琢磨,只觉得喜怒不行于色。” “他到底是怎样的性情,我也不知道。” 杨之简不觉得奇怪,他虽然只是和齐昀交谈了那么小会,但和晏南镜是差不多的感触。 “阿兄应该不想动手吧?” 晏南镜问。 见着杨之简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她轻声道,“这也好办,不知道不就行了?” 这是最好的法子,他不想见血,也不想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罢了,”杨之简摇摇头,“只要他不知道,那么就相安无事。” “他和我说,他来我们家只是逼不得已,等时机妥当就会离去。” 杨之简坐在那儿呼出口气,“也行,留他下来过了年关,开年我寻机会将他送走吧。” 说罢,杨之简转眼见着晏南镜几乎整个人趴在了凭几上,完全没什么坐相。他也不责怪她没个正形,有些紧张,“是不是哪儿不好?” 他记得她因为幼年时候的那场大病,身体耐不得寒冷,冬日里格外容易生病。 杨之简和养父学过医术,时常做一些强正气的药丸留给她,好让她平安渡过寒冬。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担心。 晏南镜摇摇头,她指头在脸上比划一下,“既然阿兄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了,就不要愁眉苦脸了。” “笑一笑。” “阿翁在世的时候,说过保持心情舒畅,才是康健之道。” “喜怒忧愁等情志,会扰乱心神,从而引起气血紊乱。” 她说着,指间压在嘴角上,拉出个笑,“阿兄,笑一笑。别愁眉苦脸了。” 杨之简忍不住笑骂,“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我自小就这样,阿兄又不是不知道。” 她放下手,仔细端详了下他,“笑了就好,阿兄在外建功立业,现如今满载而归,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建功立业?”杨之简脸上的笑略有些凝滞,“只是想要在这世道有立足之地罢了。” 养父陈赟学识渊博,才能出众,心甘情愿婉拒郡守的相邀,在乡野里替人看病。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临到年老,还遭受奇耻大辱。 养父的学识才能以及名望,在那些大族的眼里什么都不是,还不如他们自家的财物重要。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下狱,一通严刑拷打。 那时候杨之简才十五岁,为了此事到处奔走,见识到了世情冷暖。 行医行善的好名声在权力面前,完全不堪一击。甚至受恩的人唯恐祸及自身,他那会受了多少白眼冷遇。 从此之后他明白了,在这世间哪怕想要活得有尊严,都还有些权力在手,功名在身。 “阿兄又想起以前的往事了?” 晏南镜问。 “阿翁离世之后,阿兄你就离家了。虽然说送回家的书信,阿兄都是说一切都好,但人在外,哪里可能没有不如意的地方。” 她看着杨之简,“阿兄不想叫我担心,我都知道的。” 杨之简摇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现如今算是有些眉目了。”他脸上有了点笑,不过看到晏南镜,脸上的笑容又成了愧疚,“我把你一人留在了这里,是我之过。” “是啊,”晏南镜点头,又笑起来,“所以阿兄可要好好补偿我。” “我这次要在家里一直留到 23-30 第023章 第 23 章 这话说得可真好?,当?即郑玄符就见到齐昀脸色微变。 郑玄符自打结识齐昀开始,这人明面上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这当?场叫齐昀将场面话说不下去的,这小女?子还真有些本事。 齐巽家的确是有些事的,郑玄符也?听说过。齐昀是长子,却不是正妻所出。虽然由正妻抚养长大,但是齐侯却没?有确定?他世子的身份。可长子的责任却一点不漏的全叫他承担。 没?有嫡庶之?别,其他弟弟与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齐侯长公子的名号,拿在外面也?只是好?听,暂时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 郑玄符暗暗结舌,这小女?子明明不知道?齐侯家里的这些事。但出口就中了要害。 他去看齐昀。齐昀脸色依然苍白,连着嘴唇上都是没?什么血色,原先看上去真情实意的笑此刻只剩下了一层表象,眼里也?有了浅浅的冷光。 晏南镜对齐昀的薄怒完全不在乎,“既然郎君知道?这里头的轻重?缓急,那么现在就不要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好?好?睡着,认真养伤。至于别的,也?不用郎君操心。” “郎君担心二位的下落被人得知。这个还请郎君放心。昨夜闯入宅邸的人,都已?经死完了,死人是不会从?土里爬出来告密的。” 所有的话都让她给说完了,只剩下三个年轻男人彼此面面相觑。 这场主?宾情深义重?的戏,是演不下去了。 齐昀背往后靠去,一旁的郑玄符是不会伺候人的,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给他背后添个隐囊,以至于他的背完全靠在了冰凉的榻背上。 冬日的寒凉透过厚厚的袍服,往背上沁。 他挂着笑,声线里泛着凉,“女?公子说得对。” 面前的人仔细的端详他,“你这伤说轻不轻,在完全痊愈之?前,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 这个齐昀当?然知道?,刀戟伤若是运气?好?,伤势不加重?,就只是皮肉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若是运气?不佳,伤势加重?,伤口化脓都还是小事,肢体不保甚至于丧命,那都是司空见惯。 “你受伤失血,要说没?有伤元气?,恐怕谁也?不信。” 晏南镜袖手,神情平静的望着他,像是之?前他的那些怒气?,是稚儿在无理取闹。 “所以你与其将力气?用在那无关紧要的事上,还不如省点力气?好?好?躺着。” 她话语说完,室内又是一片静谧。 到了这个时候,郑玄符算是对这个小女?子彻底的刮目相看。 不管是昨夜她当?他的面,击杀意图闯入屋内的歹人。还是现在这番话,他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些事看出来不难,但是要直白说出来,那就要好?些技巧和勇气?了。 这小女?子言语里全是直白,听得他冷汗直冒,紧接着对她的勇气?甚是佩服。 齐昀点点头,神色缓和些许,“女?公子说得对,是我的不是。” 他轻轻的眨了几下眼,“我会遵从?女?公子的叮嘱,好?好?养伤。” 他言语里有些许的冷硬,不过听着还是和平日里的温煦没?有太大差别。 晏南镜颔首,“只要郎君伤势痊愈,阿兄与我才能真正安心。” 齐昀面上微愣,一息后他眼里有点暖色。 “我知道?了,多谢女?公子还有杨使君。” “不用言谢,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兄妹。” 即使当?初这俩闯进来,惊吓到了一家子人。但是连着两场祸事,都是齐昀顶下来的。这一抵一消。仔细算起来,他们还倒欠了恩情。 杨之?简仔细看过齐昀的伤势。伤口包扎好?,也?看得出惨烈和狰狞。 他仔细叮嘱了几句要注意休息,千万不可随意行动,以至于崩裂伤口。叮嘱完,杨之?简起身领着晏南镜离开。 郑玄符瞧着兄妹两人离开了,长吐一口气?,抚住胸口,“我还以为你会当?场翻脸呢。” 说人不说痛处。那小女?子指着齐昀的痛处戳,即使无意,也?是够他冒汗的了。 “无知者?无罪,你想多了。” 齐昀面上的笑容此刻已?经淡了下来,他靠在那儿,神色冷淡。 “我说,他们兄妹离开之?后,你是连笑都不给我看了?” 齐昀暼他一眼,郑玄符又道?,“你不是很看中那个杨之?简么。这么给他家出力,应当?也?有拉拢他的意思?在里头吧?” 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有什么看不透的。 齐昀的性情比较许多士族来说,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不过这两次都是要拼命见血的事,可不是一句人好就能解释的了。 无故施恩,必有缘由。 “不过看杨之?简的行事,也?不算你白费功夫。只是他真的愿意丢下主?簿的位置,随你渡江回邺城么?” 刺史身边的主?簿。莫说寒门,就算是士人也?没?有多少人能坐到这个位置。尤其这还是荆州这个地方。想要人抛弃这个位置,去北面谋前程,这恩情也?显得有些不厚实了。 “实在不行,要不然再多加一层保障。”他积极的给他出谋划策,“如果你纳了那个小女?子,成了姻亲。有了这一层关系。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齐侯长子正妻的位置,那个小女?子是别想的了,但是侧室还能勉勉强强。 这个主?意郑玄符觉得出得不错,而且也?周全,齐昀可以美人才俊皆得。 齐昀看着郑玄符满脸的得意,唇边牵出一丝浅笑,随即对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郑玄符见状,不疑有他,坐在榻上就凑过去。才把耳朵凑到齐昀的面前,额头当?即就被敲了个爆栗。 自小练武的人哪怕受伤了,手劲都不小。郑玄符有瞬间的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差点一头栽地上去。 他捂住额头,倒吸了口凉气?,回头见着齐昀脸色冷峻,“你要是还胡说八道?,下回就不止这样了。” 郑玄符捂住额头上被敲出来的肿包,吸了好?几口凉气?,“你怎么能这样,我给你出谋划策呢!” 齐昀冷笑一声,没?有应他。 “你这人也?是奇怪。你施恩于他,难道?还是因为你是个良善人?” 郑玄符气?急了,“就算天底下全都是良善人,那也?轮不到你我。” 说完,他脸上又有瞬间的空白,“奇了,我之?前对那小女?子有意思?,你不许我轻举妄动。现在要你自己去,你竟然不愿。” 说着郑玄符看向齐昀的神色,越发的一言难尽。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要不然他实在是想不到齐昀还有什么别的缘由,对着美人无动于衷了。 都是男人,而且还是年轻男人。郑玄符可不相信齐昀能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就算是柳下惠,他都觉得可能是真的有什么暗疾。 他的眼睛不由得往下看,还没?等?他看到不能言说的地方,臀上就重?重?挨了一记。 齐昀就算是受伤了,也?不妨碍他腿上用力。那一脚直接把郑玄符给踹飞了出去。 郑玄符人砸在地上,嘭的一声。好?半会才回神。 他回神过来,当?即掉头,“你果然就是有什么暗疾吧。” 说着更加怒火中烧了,“既然这样,当?初你拦我做什么!” 齐昀靠在那儿,目光泠泠,看他像是看无理取闹的小儿。 “你以为你真的能如偿所愿?” 郑玄符一下闭嘴,却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齐昀坐在那儿,榻前不远处,放置着一张素屏。几乎压着那边的门,将寒风完全阻挡在外。 “她不是你以往见过的那些女?子,你若是以为你随意撩拨几句,她就会心甘情愿,那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时机回去,还能主?宾尽欢。你若是要做出什么事来,别说杨之?简,就她一人,你都难以对付。” 齐昀冷冷的盯着他,“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思?,趁早给我断了。” 郑玄符想起那个小女?子一刀戳中歹人的胸腹里,那时候屋内灯火晦暗,但是他看的清楚。她下手之?果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郑玄符的背颓然的垮下来,心头的那点绮丽的念头,被齐昀极其不留情的全数打压下去。 “你不要生事。你要是生事,我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他眉目冷森,压得郑玄符不敢再说。 郑玄符坐在地上好?会,过了好?会他抬头,“景约你真的半点意思?都没?有?” 那小女?子其实很有吴楚之?地的婉约之?美,乌发雪肤,笑起来殷红的唇外露出点齿尖,露出些许桀骜不驯。 倒是比纯粹的温婉又或者?彪悍的要引人注目的多。 见到齐昀蹙眉,郑玄符不敢多言,坐在那儿不动了。 过了好?会,他又开口,“我看她胆子也?挺大,什么话都往外说。” “是啊。”齐昀道?,“不过她说的,倒也?管用。” 言语里是真的不客气?,但也?的确命中要害。 他轻轻摩挲着拇指,见着郑玄符他掉头瞅着他,“你若是还在胡思?乱想,赶紧把你所思?所想全都收拾干净了。” 郑玄符长长的哦了一声,那拉长的一声格外的意味悠长。 他和齐昀结识的时日久了,多少了解他的性情。对于一件事,如果无关紧要,那么被误解也?就误解了,也?不会辩解什么。一笑置之?,根本不会花什么功夫。 现如今这般,就显得有些可疑。 尤其这他君子之?风,还要逼着自己跟着一块的。 见齐昀眼里又冷下些许,郑玄符马上回身过去。 晏南镜和杨之?简一块儿料理接下来的事。尸首是要拉出去处理掉的,死人很沉,一个壮年男子搬动都吃力。 杨之?简崔缇去做,白宿留下来和晏南镜一道?处理血迹。 将近年关,风都冻人。 阿元烧了水,里头煮着几条布巾。煮开了,布巾捞出来,丢在迸溅上血迹的地方,轻轻一擦,干涸已?经有些发黑的血迹被擦的干干净净。 晏南镜用襻膊把袖子绑好?,蹲在地上将血迹擦拭干净。 “我来吧。” 她回头看见崔缇回来了,那边门下是他脱掉的带着泥土的靴子。 “处置好?了?” 她往一旁挪动了下,给他让出个地方。 “嗯,都处置完了。” 尸首叫拖到山岭那儿丢下去,扔下去不用管,觅食的虎狼甚至鬣狗,会把那些尸首吃干净,并不用花力气?挖坑掩埋。 他说着随意把袖子给捋起来,推开晏南镜,“这不该是你做的事。” 晏南镜听着这话就笑,“我怎么做不得了。” 崔缇欸了一声,“你自小体弱,冬日里容易染上风寒。还敢碰水。” “就算水烧热了,风一吹就凉。可别又染病。” 见她不动,崔缇干脆就去拉她起来,“要不然知善去烧艾,死了人哪怕打扫干净,也?怕留下什么。艾草阳气?重?,点了驱一驱也?好?。” 说着把她手里的布巾拿过来,蹲下去把地上给擦拭干净。 晏南镜去了庖厨,杨之?简正在庖厨里,见着她来,“肚腹是不是饿了?” 晏南镜摇头,把崔缇说的那话,和杨之?简说了。 杨之?简听后,寻出个旧的火笼,“他也?是担忧你,如今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崔缇自小丧父,是母亲将他养大。十三岁时,他母亲得了重?病,家中贫寒,没?有钱财请医看病,最?后打听到陈赟这儿,背着母亲过来,在门口跪了整整一日。 那时候陈赟已?经是闭门谢客,再也?不看病了。那时候也?天寒地冻,陈赟看他在门外跪着,就告诉晏南镜,该扎哪几个穴位,又该用什么药。 之?后,自己不出去,让她料理此事。 她给崔缇母亲行针之?后,原本起的高热没?多一会儿就退了。 崔缇见到母亲得救,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晏南镜跪下来行大礼。几年之?后崔缇母亲去世,崔缇成了游侠,时常上门听陈赟的吩咐。陈赟过世之?后,就听杨之?简和晏南镜的。 比起外面不知底细的人,杨之?简更信任崔缇,若不是晏南镜这儿需要信得过的人守着,他就把崔缇一块儿带到荆州城内了。 “我知道?。” 晏南镜点头,杨之?简把点燃了的艾草塞到火笼里递给她。 冬日容易染病,艾草阳气?重?,可以将使人染病的病气?驱逐出去。她提着艾草在宅邸里慢悠悠的踱步。好?让艾草冒出的烟,将宅邸里每一个地方都熏染遍。 她走到齐昀暂住的地方,为着受伤的人急需休养,所以她放慢了步子。烧灼艾草冒出的烟气?味特殊。绕着屋子一圈还没?走完,就见着郑玄符开门出来。 郑玄符见着是她,神情里有些奇怪,见到她手里冒着烟的火笼,扬声道?,“女?公子也?帮着在屋子里熏一下。” 晏南镜颇有些意外,郑玄符性情是世家子常见的高傲,言语里也?是一派的颐指气?使。 强调姿态稍微柔和一些,便?是他莫大的让步了。 这样称呼她为‘女?公子’,反而让她有无事献殷勤的警惕。 她伫立在那儿没?动,唇角含笑。对郑玄符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郑玄符见状皱眉,不过还是照着她的指引到她跟前。人才过来,她就把手里的火笼交到他手里。 “郎君自便?。” 主?人家愿意给客人忙活是一回事,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她也?不是婢女?。若是郑玄符坚持,那就是侮辱人了。 郑玄符还没?有倨傲透顶,这个道?理他明白。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古怪的瞅着她。晏南镜含笑以对,两人对视小会之?后,郑玄符提着手上的火笼进去。 到底是还不怎么死心,郑玄符回头和她说,“外面风大,还是先到里头避一避。” 晏南镜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点点头。外面的确风大,刮在脸上有几分和刀割一样。 他们住的,原本是杨之?简的居所。 这里的格局,她比郑玄符他们要熟悉的多,到了里头,她随意把卧房内的一个暗门推开,里头露出一间小室。 郑玄符当?即目瞪口呆,估摸是住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发现这儿竟然还有这个门道?。 她对郑玄符颔首,然后就进去了。剩下郑玄符在门外干瞪眼。 郑玄符请她进来避风,不全为着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更多是想要试探一下齐昀的反应。 这人在邺城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府邸上就是个男人窝。有那么几个女?子,也?全都是身强力壮干粗活的仆妇。至于和其他权贵人家豢养貌美家伎,那根本都见不着。招待客人也?没?和其他权贵一样,用貌美女?子作陪,凑在一块儿喝酒吃肉差不多就行了。 就算被其他人讥笑不懂风情雅致,齐昀也?是一笑置之?。他不近女?色,府邸里就是纯粹休息和办公的地方。开始的时候,齐侯还颇为赞赏。男子好?色虽然情有可原,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真正洁身自好?的,还是很让人钦佩。 不过过了好?长一段时日,齐侯眼见着长子真的不亲近女?子,也?不由得和其他人一道?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暗疾。 这种事比勾心斗角都还引人感兴趣。 郑玄符和他相识的时日长,可这种事他也?不好?直接明说,明说就是之?前挨的那一脚。 幸好?这小女?子过来烧艾,被他找着借口请了来。 男人不管嘴上说什么话,都比不上身子实诚。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心里有意,眼睛也?不会闲着。 谁知道?到底是棋差一着,没?料到这小女?子竟然找了个地方躲进去了。 郑玄符是没?办法把人给拉出来的,只能提着火笼去卧房里。 艾草是五月时候采集晒干的。五月是天地阳气?最?重?的时候,这时候的艾草吸收了浓厚的阳气?,品质最?好?。到了冬日拿出来点燃了熏一熏屋子,驱逐病气?。 浓厚的艾烟味从?郑玄符手里的火笼里冲出来,躺在卧榻上的齐昀被这浓烈的烟一熏,当?即就睁开了眼。 “你做什么?” 郑玄符也?被熏得够呛,楚地的习俗和北面的不一样,这烟也?呛得他两眼通红。 “你不是养伤嘛,拿这个熏一熏,说不定?好?得更快。” 他说完,奇异的发现齐昀的脸颊泛红。 齐昀和他一样,受不了这呛人的味道?,把厚实的被衿拉了上去,“拿出去。” 郑玄符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原来只是拿这个作为借口,结果人家不上钩。就只剩下为难自己了。 他哦了一声,就往外走。 到了小门前,敲了敲。里头的人把门拉开望着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内里的光也?是纯澈的。 郑玄符道?了一声劳累,忙不迭的把火笼还给她。 “就这么一下,是没?有什么效用的。” 晏南镜看出郑玄符的难受,故意道?。手也?没?有立即去接他递过来的火笼。 熏艾么,就是熏的时候,气?味不好?闻。人受点罪。至于其他的害处是没?有的。 “要不我还是帮郎君一下?” 冬日时常熏艾,她早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有和郑玄符一样的涕泪横流。 甚至她还能神定?气?闲的看他双眼都被熏成一条缝。 郑玄符原先的那一点点旖旎心思?,在她的气?定?神闲里全都消弭个干净。 这小女?子貌美,但是这心真的是和冷铁一样。 他想要冷笑,嘴角才牵起来,当?即艾草烟就顺着裂开的唇缝往里头钻。这还不算,两只眼都睁不开。勉强睁开,泪就止不住流。 他之?前的那些作为她都记着,没?有功过相抵呢。 晏南镜瞧着郑玄符已?经涕泪满面,想要维持世家子的体面都艰难。这才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下次有什么事,郎君直说就好?。” 郑玄符一怔,神情里满是不自在。 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竟然是被一眼看破。 晏南镜继续道?,“齐郎君那儿,麻烦郎君时刻照看。” 说到齐昀,郑玄符面上一肃,他当?然知道?她话下的意思?。齐昀手臂上的伤他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但也?从?面前这小女?子的口吻里知道?不是什么小伤。 他知道?伤势要是加重?了,那便?是危及性命。 郑玄符不会将齐昀的性命置之?不理,他点头,“这个女?公子放心,我是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晏南镜嗯了一声,微微颔首,提着火笼出来。 宅邸里打扫了两三日,才勉强算是打扫干净。 冬至日几乎就在眼前,宅邸里若是残留下什么血腥,显得格外不吉。杨之?简将带回来的那些香料全都点了起来。 齐昀那儿的熏香,是晏南镜亲自送过去。 齐昀为了这么多人,受了重?伤。于情于理,也?应该是主?人家亲自过去送。 熏香香料名贵,一小匙子便?价值不菲。 说起来,这也?是荆州刺史因为打了胜仗,给杨之?简的奖赏。现如今她给齐昀用上,颇有些难以言道?的黑色幽默。 还有几步路到门前。突然原本紧闭的门从?内被重?重?的推开。 郑玄符满面焦急,甚至可以从?里头看出几分慌乱。 他连脚上的皮履都来不及穿好?,就往下跑。和过来的晏南镜一头撞上。 晏南镜往后退了几步,人都还没?站定?,就被郑玄符握住的臂膀。 身后的阿元见状,不顾上手里捧着的价值千金的熏香,赶紧过来拉扯,“郎君这是要做什么,有话先把我家女?郎放开再说。” 但是郑玄符却是半点都顾不上了,“景约他发高热了!” 此言一出,晏南镜一怔。 她转头对还没?回过神的阿元道?,“去把阿兄给请过来。” 说罢,她跟着郑玄符到卧房里。 卧房内是出乎意料的洁净,她绕开屏风,见到齐昀躺在卧榻上。面颊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她坐到卧榻边上,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下。 手上触碰到的滚烫惊得她心头一跳。 养伤的人最?怕高热,因为高热极有可能就是伤势加重?。 “怎么样?”郑玄符在一旁着急问。 “他这几日有没?有受凉?” 晏南镜问。 郑玄符摇头,“我、我不知。” 他对照料人完全一窍不通,虽然和齐昀在一块,那也?是给他送餐食。用完了他收好?,等?白宿过来收拾。 要说照顾还真的没?照顾到什么。 “你不知?” 晏南镜满脸诧异。 郑玄符不由得一阵心虚,连着双眼都看向别处。 “他伤口没?有碰水吧?” 问完,晏南镜皱眉。 现如今已?经不是伤口有没?有碰水的事了。 齐昀面上红晕明显,唇齿翕张几下,说了几声冷。 当?即两人脸色都变了。 若是伤势加重?,高热是意料之?中,可是人觉得冷,那便?是有别的事了。 不管是痢疾还是伤寒症,都是能轻松将一家老小全数湮灭的疫病。比千军万马都要厉害的多。 晏南镜直起身,心头想着现在跑还算不算晚。那边郑玄符挡在她面前,封死退路。 “他没?有腹泻。”郑玄符脸色发白,执拗的堵在那儿不准她离开。 齐军当?初也?有兵士水土不服染上病症的,郑玄符见过。 那些兵士有发热上吐下泻,浑身乏力。 这话郑玄符说出来后,顿了顿,自觉不能说服人。干脆用了蛮力,将她几步推到榻前。 “他救过你,你救他!” 晏南镜这会儿只觉得棘手,反正这会儿跑是来不及了,干脆坐下来,再看看人情况如何?。 她手指按在他手腕上。 当?初她学的不多,只是装模作样,好?让那边的郑玄符能冷静下来。 静下心来,她按在齐昀的手指感觉到肌肤下的跳动往来流利,如同滚珠。 她定?了定?神,翻开他的衣襟,去按他的脖颈。 郑玄符对医理知道?不多,只是守在一旁。见她起身察看,也?没?有阻止。 当?细白的手指按在他脖颈下的时候,原本躺着不省人事的齐昀突然暴起。她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倒在床褥里。男人宽大的手掌扣在她的脖颈上,微微收紧。 他眼里赤红,喘息不止。眉目里是昭彰的杀意。 第024章 第 24 章 事情?突然,晏南镜陷入不甚柔软的床褥里,脖颈上扣上一只手。年轻男人的手掌宽大,扣在脖颈上,瞬息间施加在脖颈上的力道让她眼前发黑。 晏南镜当机立断,抬腿就踢。 她不是?真正娇生惯养的贵女,腿脚格外有力。哪怕没有习武过?,求生本能下,力量惊人。 她屈膝重重就往他小腹那儿踹过?去。 那儿是?男人的死穴,只要力道足够。足以?让个壮年男子当即倒地。 即使神志不清的狂乱里头,齐昀还?保持着武人的警觉,身形往后躲开。这个时候郑玄符扑上来,把他抱了个正着。 “景约你?在做什么!” 趁着这个间隙,晏南镜抬腿重重一脚,直接踹到?了他小腹上。她才顾不上什么准头了,两只脚一顿朝着他下腹踢。明明生的纤细,双腿生生踢出了风力。 郑玄符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如此威力。怔忪间没有及时把齐昀给拖开。然后齐昀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肚腹那儿是?人躯体最柔软的部分,挨了几脚,顿时郑玄符听?到?齐昀闷哼了几声,整个人都?弯折下来,估摸滋味不好受。 女人手上的气力的确不如男人,但?是?腿脚上就不一定,哪怕的确有差距,但?也不是?很大。尤其求生暴怒之下,那几脚的威力简直惊人。 “清醒了?” 晏南镜坐起来,伸手整理?了下发鬓。 她见着折腰下去的人,高热起来的红晕依然还?在。但?是?眉头皱着,看着痛苦十分。 可能她那几脚,还?是?有那么两三脚给踹对了地方。 郑玄符还?是?从后面?把人整个抱住的姿势,眨眼间齐昀就成了这幅模样,颇有些呆愣。听?到?晏南镜的嗓音,呆呆的抬头去看她。 “看我做什么。”晏南镜冷嗤一声,“你?没和我说,他还?有伤人的癔症!” 郑玄符被这话惊得连话都?说不全。他也不知道齐昀竟然有梦中杀人的癔症。这下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晏南镜把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给理?顺了,一手指着乱糟糟的床榻,“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捆起来放上去!” 郑玄符平素倨傲,但?也不是?完全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此刻听?医者的话至关重要,万一齐昀又出了什么状况,那才是?真的要命。 他将齐昀的双手扭到?身前,随意抓了放在一旁的腰带给捆起来。 “他该不会是?装病吧?” 晏南镜摸着自己的脖颈,心有余悸。 话语才说完,那边哐的一声,齐昀整个人往下掉。拖拽着是?郑玄符一块儿,两个人叠罗汉一样哐当砸在地上。 齐昀这下是?真的意料之外,郑玄符没有防备,被他整个人压在了下面?。瞬间加在身上的重量,几乎让他白眼直翻。不过?好歹从沙场上练出来的本能还?在,手推在他胸口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压在身上的人给推开。 郑玄符猝不及防的挨了那么一下,脸色不比晏南镜好到?哪儿去。 “他真的病了吗?” 晏南镜很是?怀疑的瞅着郑玄符。 那两下可实?在不是?生病的人能闹出来的动静。 一时间郑玄符也无言以?对。他迟疑的蹲身下去,拍在地上齐昀的肩上,“景约,你?人还?好吗?” 手掌用了点力气,但?是?头朝下靠在地面?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郑玄符慌了,赶紧把人翻过?来。只见着他两眼紧闭,嘴唇里还?能听?到?细碎的牙齿声响。他接着摸了摸齐昀身上,感?觉到?他躯体一阵阵的寒战。 赶紧的把人给背到?了榻上,将被衿严严实?实?给盖好,又觉得不够,把放在一旁的熏炉也拿了过?来。 杨之简对他们很仔细,送来的熏炉是?被炉,将合香丸点燃投掷其中,放入被衿里,熏香的同时,还?能取暖。 她见着他一顿手慌脚乱,自己再次到?床榻边。仔细端详他的面?色,她让郑玄符把他手上的腰带解了,再次按在他手腕上。 郑玄符见她面?上沉下来,不敢再弄出动静。 “知善。” 外面?传来杨之简着急的嗓音。 晏南镜提高了声量,“先别进?来,阿兄先去准备艾柱,在门口点燃。烧完了再进?来。” 那边郑玄符原本听?到?杨之简过?来,面?上露出一丝喜意,然而听?到?晏南镜的吩咐,满脸不解看过?去。 “之前你?说他没有腹泻,那吐过?没有?” 见郑玄符眼神闪烁,晏南镜当即没了耐心,“说实话。你不说实话,害死他,你?也没脸回去了。” 这小女子生的柔美的一张美貌,但?是?嘴里说的话却直中要害。 郑玄符嘴唇嗫嚅几下,“这两三日,景约不思饮食。用的不多。有时候,见他干呕了几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脾胃不适。” 他以?为是?不习惯荆州的饮食,楚地的饮食和邺城的很不一样。齐昀用的不多,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后面?甚至见他脸色有些不佳,也没有特别上心。认为只是?平常的水土不服。 郑玄符说完,见着她神色凝重。心下知道不好了,牙关咬着,“不管如何?,你?要救他!” 这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慌失措。 晏南镜暼他一眼,郑玄符故作声势的强势顿时萎靡下来。 这时候门口已经放了好几个火笼,里头点了艾草,浓厚的艾烟从外面?飘进?来。 郑玄符被这味道呛得直咳嗽,“这是?做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能过?人的疫病,不烧艾驱病,医者是?不能进?来的么?” 晏南镜坐在浓厚的艾烟里开口。她嗓音天生的柔软,在浓烟里越发的清灵,缥缈着都?听?不真切。 疫病这东西,不仅仅是?南方的吴楚有,北方更有。邺城曾经发过?瘟疫,一家老小全数暴毙,只用了二三十来天。到?最后就算是?衙署,都?拉不出足够的人做事。 郑玄符跌坐在床面?上,开始他还?能强撑着说不是?。现如今她开口了,他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 过?了小会的功夫,杨之简进?来了,他口鼻处蒙着布巾。 他手里提着三个锦囊,进?来往晏南镜和郑玄符的手里一塞。 锦囊里透出浓厚的苍术气味。 “避瘟香。”晏南镜持起锦囊压在鼻子上。 屋内烟雾缭绕,床榻上的齐昀咳嗽几声。晏南镜听?着他的咳嗽声,把多出来的那个锦囊给放到?他脸颊旁。 现在这会儿开窗是?不行的,需得过?一会,才能让屋内的艾烟散出去。 “先拿着这个,能好受一些。” 齐昀双目紧闭,没有回应她的话。但?是?握紧了她放在那儿的锦囊。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窗板支起来,杨之简坐下来给齐昀诊脉。 屋内静悄悄的,外面?庭院里的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郑玄符见到?杨之简的眉头微蹙,越发的焦灼难安。这时候,旁边递过?来温水。 “喝点。”晏南镜望着他说,说着往杨之简那儿看了一眼。 郑玄符知道她这是?要他不要打扰,一口将温水全数吞进?去。在那儿等着。 “怎么样。”郑玄符见杨之简起身,赶紧问道。 之前杨之简已经问过?了晏南镜关于齐昀的一些病症,他拉住郑玄符又问了好一通便溺之类的。 这事简直难以?开口,郑玄符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恶寒,头颈强痛。脉浮。”杨之简看了眼榻上的人,“我待会令人准备汤药和米汤。先把汗发出来。” 郑玄符不通医理?,这上面?自然是?只能全听?杨之简的。 “另外郑郎君也要喝汤药。扶体内正气,以?免染病。” 宅邸里的人原本就不多,无事能小憩一会儿,一旦有事,不管身份如何?,全都?要动起来。 晏南镜来送避瘟香的时候,见着郑玄符守在齐昀面?前。 两人居住的卧房内,除却开始用艾草熏过?之后,又点上了避瘟香。残留的烟气还?未完全消散,又染上了苍术的味道。 “郑郎君。”她把汤药放到?他身边,“先把汤药喝了吧。” “那景约呢?” 郑玄符回头过?来问道。 郑玄符十五六的年岁,惊惶之下,显露出几分无措。 “齐公子的汤药还?在熬煮。因为汤药要跟着米汤一块服用,所?以?还?要费些功夫。” 她语调细水流长一般,涓涓流入心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面?上的焦灼终于缓和了些,把放在一旁的陶碗持起来,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景约这病怎么来的。” 晏南镜好笑道,“这个谁又能管的了呢。冬日本来就是?极其容易发病的时候。” “你?们千里迢迢过?来,然后路上又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 她缓缓眨眼,“生病,那是?理?所?应得。没有,那是?苍天护佑。” “现如今紧要的是?,将齐公子的病症治好。不过?另外郑郎君也要保重自己。毕竟现如今已经调不出人来照顾你?了。” 郑玄符白皙秀丽的面?容上,浮出红晕,他微微提高了声量,“这个我当然知道!” 说着,外面?阿元已经把汤药和米汤全都?送了过?来。 晏南镜往外看了一眼,“崔郎君不在?” 阿元摇头,“他替郎君去办事了。” 这宅邸里人不多,人手短缺起来,真的捉襟见肘。 阿元还?有事要做。晏南镜让她把东西留下,自己先去忙。 不等她开口,郑玄符已经把放着两只陶碗的木盘接过?去了。 这人倒也没有讨厌到?极点,知道忙不过?来,还?学?着自己去做。 晏南镜曾经在荆州城里见过?的那些大族的年轻子弟,个个身着宽大的袍服,手持便面?,行走都?要两三个貌美婢女搀扶着。别说亲自动手了,就连拿眼睛瞅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郑玄符开始的时候,看着挺讨厌,不过?此刻倒是?很有眼色。 晏南镜才想着,然后就见着郑玄符把人扶起来的时候,手里的米汤哐当倒了一半在齐昀的衣襟上。 郑玄符当即涨红了脸。 到?底是?被人服侍惯了的,现在叫他去照顾别人。哪怕是?挚友,也是?笨手笨脚。 “要不是?知道你?们的交情?,我都?怀疑郎君你?是?不是?故意害人性命了。” 晏南镜话语很不留情?面?。 这个天,身强体壮的人都?不敢沐浴。更别说病人了。 原本高热寒战不退。要是?再寒邪入体,这就是?看命够不够硬。 郑玄符“我”了几声,最终没有反驳。只是?拿眼无助的瞅她。那模样竟然看着有几分可怜。 “去把屏风搬到?榻前。”她指挥郑玄符干活。 郑玄符也顾不上什么荥阳郑氏的脸面?了,讪讪的把陶碗放下来,就去把屏风搬过?来。又将两边小屏风压在卧榻的两边。 他翻出干净的中单送到?晏南镜手里。 为着之前突发的那场意外,晏南镜让郑玄符在一旁守着,要是?又来,那就让郑玄符摁住手脚。 病了的人是?不懂什么的,和孩子没区别。既然如此,那就用对孩子的招数对付他们。 晏南镜不知道她那几脚的威力到?了现在还?剩下多少,只希望能让他安生,别又出什么事。 照顾人晏南镜也不怎么擅长,自从清醒过?来,她都?是?受人照料,照顾别人这还?是?头次。 她把弄脏了的中单解开,米汤浸透了布料,黏腻的粘在下面?的肌肤上。 她粗暴的将中单剥下来,衣料上的米汤沾到?了其他地方。 时风开放,男女之间没有被束缚住。每年三月上巳节,不仅仅是?于河水旁修禊,也是?年轻男女互相?物色的时候,两眼看中了可以?到?林子里头胡天胡地。至于女子婚姻,改嫁都?是?平常事。 她夏日出行,经常见到?赤身裸体的男人在田头河边干活。再加上上辈子的,见得多了,完全没有什么害羞。 年轻男人的躯体,和她平常见过?的那些不同,肌体饱满白皙。因为他生病,所?以?不敢真的让他冻到?,她伸手就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 转身让屏风外的郑玄符把干净的衣物递过?来。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听?到?被子里的人低低呻吟了一声,然后嘶哑着嗓音开口,“好冷啊——” 那句话足够低,若不是?她离的近,恐怕都?听?不到?。 她低头下去,见着他蹙眉整个人都?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靠近了可以?听?到?牙齿轻颤的动静,她手指轻轻拉了下外面?的被子,感?觉到?其下的战栗。 她让郑玄符把两个火笼提进?来,火笼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把卧榻前的被褥都?烘烤得滚烫。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见到?齐昀好些。 他眉头依然紧蹙,努力的将自己抱的更紧。 晏南镜将中单在炭火上烤热,随后扯开被子。她手脚快,被子才扯开,立即把热烘烘的中单给罩了过?去。 “郎君抬手一下。” 她俯身道。 他没动,她干脆直接抓起他的手腕就往衣袖里塞。刚才脱的时候,乖乖顺顺,穿的话,应该不会用花费太大力气。 的确他没有出什么状况,才把衣带整理?好,准备把被子一盖了事,听?到?他唇齿里有断续的呜咽。 这又是?怎么了。 她去看郑玄符,这儿的动静郑玄符也听?了部分,此刻也是?满脸迷惑。 晏南镜对齐昀的往事没有什么兴致,现如今他人在这里,只要他病好就行。至于其他的,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 “郎君,吃药了。” 她唤了几声,齐昀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眸光散漫望着她。对她手里的米汤没有什么动静。 晏南镜让郑玄符搀扶他起来,把米汤给喂下去。 高热的人吃不下东西,浑身无力。勉强把半碗米汤喝完之后,对汤药满脸嫌恶。 汤药桂枝是?君药,所?以?一碗都?是?桂枝的味道。不喜欢这个味道的人,喝下去的确是?有些艰难。 晏南镜见他再次摇头,最后一点耐心完全告罄,直接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持碗的手对准了嘴倒了下去。 汤药已经是?温热了,完全不怕烫着人。 一碗喝完,齐昀捂住嘴咳嗽不止。郑玄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郑玄符看她的眼神里都?有了些许惊诧。 晏南镜其实?是?个缺乏耐心的人。之前耐着性子已经是?她极限,她不耐烦继续这么和哄孩子一样的哄齐昀。 见过?身高八尺,一口气能把歹徒的脑袋都?给活生生摘下来的“孩子”吗? 再这么耗下去,药都?要冷了。 她盯着齐昀咳嗽渐渐平伏,看着没有什么问题,示意郑玄符把人放平在床榻上,把准备好的几个用在被衿里的熏炉塞进?去。 不止是?不是?她错觉,郑玄符伫立在一旁,老实?了许多。 齐昀很不喜欢那药中浓厚的桂枝味道,被迫一股全喝了下去。头晕目眩,肚腹那儿翻涌着一股气,他皱着眉头稍有动作。就有女声在他旁边道,“不能吐,药好不容易喝下去,到?时候还?要喝一遍。” 嗓音听?着有些耳熟,但?这话他却不打算听?,他皱着眉头干呕了几下,只听?着衣料窸窣的声响,他的肩背被抬起来,随即嘴唇被抵住,温热的水流灌入,把口中残留的那股桂枝味冲洗干净。 温水入喉,好歹是?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然后手被拿了出来,有细软的触感?按在手腕内关处。手腕上的触感?细腻柔软,但?是?力道却和这细腻柔软不同,颇有些刚强。胸腹里最后那点逆呕的冲动在这力道下消失。他整个人陷入温水般的柔软里。 那份柔软很快离他而去,他像是?脱离了庇佑的婴孩,下意识抓了几下。抓住方才细腻柔软的东西。 他用力的握了握,然后陷入昏睡中。 晏南镜觉得好人真的是?难做。她费了不少功夫,谁知道还?有这么一着。 刚才看他真的要吐了,她揉按内关来止吐。哪里料到?吐是?止住了,手也被抓住不放。 旁边的郑玄符盯着齐昀抓住晏南镜的手指,他往上拉了几下,没有拉开。只见着她神色有些玩味,垂首盯着齐昀的手。 然后又看向他。 郑玄符额头冷汗直冒。 他是?不知道齐昀到?底是?怎么了,邺城里那么多年的正人君子,到?这里来也是?规规矩矩。甚至还?对他出言警告,不允许他胡作非为。可是?轮到?他自己病了,就来了这么一遭。 “他平日不这样的。”郑玄符开口艰难解释,“景约君子之风在邺城有口皆碑。他不是?那种轻浮人。” 晏南镜点头说知道,“平日里郎君作风我都?看在眼里的,不然这会儿,恐怕人不能好好躺这儿。” 这话听?得郑玄符没有半点安心,反而越发有点不安。 晏南镜动了下,人病了,刚才看着浑身上下也都?软绵绵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她几下都?没能把自己手抽出来。 她坐下来,让郑玄符看着香炉,要是?里头的苍术避瘟香烧没了,就立即补上。 这时候的郑玄符已经彻底没有了往日的傲气,晏南镜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忙完之后,老老实?实?守在一旁。 因为有病人,也不好随意出声,只能枯坐在那儿。 晏南镜垂首看着躺着的人,见着他额头上渐渐地起了一层汗珠。 郑玄符见状,颇有些紧张,“他这没事吧?” 晏南镜摇头,“没有,是?起了药效。汗发出来是?好事。” 说着又看他,“劳烦郎君去取米汤过?来。” “汗血同源,发汗之后要喝米汤以?补津液,不然之后还?会有别的麻烦。” 郑玄符闻言马上起来就去。 室内现如今就剩下她和齐昀两个,她确定齐昀现如今没有什么大碍,闭眼养神。 齐昀昏睡里像是?置身于重重火焰,自己被火焰烧灼着浑身都?不得安宁。他想要逃开,但?不管如何?都?逃避不开,最后周身烧灼一样的热意逐渐褪去,恢复到?最开始的温水一般的暖意。 他在凉爽里肆意徜徉,所?有痛苦在此刻褪去。不管是?烈火的烧灼,还?是?几乎割掉皮肉的寒冷,都?已经消弭。 他缓缓睁开眼,浑身上下的汗湿让他有些不适的挪动了下身体。谁知道身上压着两床的被子,沉甸甸的,能让人喘不过?气。 “玄符。”他叫了一声,嗓音嘶哑。 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掌心柔软的触感?传来。 这触感?和昏睡时候感?觉到?的完全一样。 他努力的转动脖颈,看到?旁边闭目养神的晏南镜。 “女公子?” 第025章 第 25 章 话语出口,齐昀惊觉自己嗓音嘶哑难听。这会?儿他终于感觉到?咽喉处刀割一样?的疼痛。不由得皱眉。 “你得了风寒。” 晏南镜道。 齐昀才发过一场大汗,浑身上下的力气不多,只能躺在那儿不动。听她这么?说,明白自所?得的病症,恐怕只比她说得要更凶险。他颔首,嘶哑着嗓音,“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笑了,“也不全是我?,关于治病我?只学过些许皮毛,药是阿兄开的。” “我?知道。”齐昀每说一句话,咽喉处便像是尖刀磨肉一样?的疼痛。 “郎君这病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晏南镜问道。 但凡病症,都有一个过程,绝对?不是眨眼?的功夫就发病。之前肯定有循循渐进的征兆。只是看人愿不愿意注意而已。 的确是有,而且齐昀自己也注意到?了。他之所?以没说出来,一来现如今场面已经足够混乱,没有必要再添乱子?。二个他也不确定,这对?兄妹究竟会?不会?出手?相助。 勾心斗角久了,就算是亲近的人也要保留几分警惕。更何况是毫无干系的人。即使他欣赏杨之简的才能,也有心将他收为己用,也不妨碍他对?杨之简不信任。 医者杀人不用刀,这个道理齐昀明白。现如今他寄人篱下,即使和主人家称兄道弟,主客皆欢,他也不敢赌其下的人心。 只能赌一把,赌这不过是不起眼?的小病症,可以靠着他年轻熬过去。谁知道这次他赌错了,原先只是小小的脾胃不调,最?后短短时日?内竟然加重,竟然病发成了这个模样?。 “其实我?这并不是风寒吧?” 他开口问。 晏南镜颇有些意趣的挑眉,都不是蠢人,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她料想到?齐昀应该能猜到?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她轻描淡写,反而能比重墨浓彩更能凸显恩情。 这点手?段,是不会?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的,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齐昀主动提起,她也没有继续隐瞒的意思?。她点点头,“郎君其实得的是伤寒。” “俗话道,骑马治伤寒。伤寒之类的病症发展迅速,但凡不慎,短短几日?内就能重病。” 她说着,恰到?好处的继续道,“郎君不该隐瞒的。” “是我?的错。”齐昀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她提起的时候,还是满面的懊悔,“我?以为只是简单的水土不服,我?留在这已经给杨使君还有女公子?惹够多的麻烦了。再添麻烦,不是我?的本意。原本想着熬一熬挺一挺,等到?天暖和一些,就能好了。谁知道……” 他说着,原本苍白的脸上又生出焦急,“玄符没事吧?” “他现如今看着没有什?么?病症。阿兄已经熬了防治的汤药,到?时候所?有人每日?两碗。” 他听后松了口气,然而下刻原本躺在床榻上的躯体又坐起来,满脸慎重,“女公子?不应该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晏南镜心里只觉得好笑,“郎君现如今说这话已经晚了,我?被郑郎君拉过来,又被郎君你拉住手?不放。现在郎君要我?避开,已经晚了。” 齐昀嘴唇微张,睁着眼?睛望她。 晏南镜没等他回应,视线下挪,“现在郎君都还抓着呢。” 他下意识收紧手?掌,掌心里握住一团绵软。 齐昀当即放开,原本惨白的脸这会?儿浮上两块慌乱的酡红,“我?,我?这——” “郎君好梦中杀人吗?” 她反问。 她见齐昀满脸错愕,“我?开始被郑郎君拉过来的时候,被郎君掐住脖颈。” 说着,她不由得多看了几下他的下腹。她那几脚也是完全的不留情面,能踹得武人呼痛,应该是力道不小。就是不知道,现在齐昀还痛不痛。 齐昀嘴唇翕张,脸色更是难看。 晏南镜见他要坐起来,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躺着。 “郎君才发汗,体虚的厉害。还是不要起来了。如果这个时候受寒,那就是寒气直入经脉深处。那时候就真的难治了。” 说着,外面传来足音,是郑玄符回来了。他手?里提着漆盒,见着榻上睁开眼?的齐昀,喜出望外,“景约你醒了!” 说着,他赶紧把手?里的漆盒放下,将里头的米汤拿出来。 米汤温热,最?好入口。 他身体康健,不太明白大汗之后人的虚弱,径直提碗过来,就让齐昀起身。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觉得照着郑玄符那个架势,病人没死他手?上,都算是洪福齐天了。 “他现在体虚,起不来。你不知道扶着他稍微坐起一点吗?” 郑玄符赶紧照她所言,将齐昀搀扶坐起来,晏南镜指了指齐昀背后,“放个隐囊吧。” 郑玄符又照着去做。 家里人手?紧缺,是没有格外的人手?过来专门?照看齐昀。所以她也只能教一教郑玄符。至于郑玄符能学得怎么?样?,那就看他本事了。 结果她看着郑玄符慌手?慌脚的给齐昀背后塞了个隐囊,没等齐昀坐起来把气给喘匀,就迫不及待的将米汤送到?了他面前,陶碗的边都压在了唇边上,要他赶紧喝下去。 自小锦衣玉食的人,受惯了旁人的侍奉。换了自己来,就算心甘情愿,做起来也是无头乱转。 齐昀猝不及防之下被郑玄符灌了一口米汤,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又是一口倒了进来。他一把推开郑玄符,咳的满脸涨红。 郑玄符满脸慌乱的去看一旁的晏南镜。 女子?心软,见着他这么?慌乱,多少会?看不下去,就会?自己接手?。他在家里,族中的姊妹见他做些细致事不好,不是亲自来,便是另外派心腹接手?。 然而郑玄符眼?巴巴的瞅她小会?,都没见到?晏南镜有半点接手?的意思?。 甚至她还很有气势的指挥他,“让他慢点喝,你是要打?算噎死他?” “阿兄和我?费了心思?才救回来的人,能被你这几下弄死了。郑郎君难道不是挚友吗,怎么?下手?这么?狠?” 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张嘴。 郑玄符就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引人入胜的面容上,嘴竟然能说出这么?歹毒的话来。 偏生他还反驳不得,因为齐昀的确在他手?上咳的满脸通红。 他只能照着她的指点,拍拍齐昀的背。好让他能把呛在嗓子?里的米汤给咳出来。另外又放柔了手?劲,好方便齐昀把米汤给喝下去。 “待会?再准备一身衣裳,给齐公子?换上。” 她叮嘱道,“汗湿的衣裳穿在身上,极其容易再受风寒。现如今他才好一点,万万是经不起再受折腾了。” 郑玄符的那些谋算,哪里骗的过她。若是心软一些的人可能还真的让他如愿了。只是他运气不好,遇上的偏偏是她。 郑玄符一一全都应了。晏南镜等着看到?齐昀将整碗米汤喝完,再叮嘱几句,这几日?饮食必须清淡之后,才离开。 郑玄符对?她之间?对?付齐昀的那几下心有余悸,等她离开了,才坐到?榻边,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还是离我?远点,到?时候过给你就不好了。”齐昀皱着眉头道。 郑玄符闻言,回头毫不在意的笑笑,“这些日?子?,都是住在这一间?屋子?里。现如今说这些不是晚了?” 说着他想起什?么?满面调侃,“真是想不到?啊。你这人,平日?里君子?之风。从来不见你有什?么?风流韵事。谁知道你人事不省的时候,竟然抓住人家女郎的手?不放。” 当时郑玄符惊得汗毛直竖,他是见识过那小女子?毫不犹豫的蹬腿踢的。生怕她一时暴怒,抬手?就给齐昀一巴掌。 齐昀有错在先,就算他想要替他挽回颜面,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郑玄符说完,嬉笑着撞了撞齐昀的肩膀,“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会?事?就算是病糊涂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齐昀听后,脸上霎时浮现一言难尽的古怪,他指了指嗓子?,示意自己现如今不方便开口说话。 郑玄符却没有因此放过他,“人说酒后吐真言,我?看你是病里显真情。要不然我?之前说的景约你再考虑一下。” “你竟然如此看重杨之简,总不能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这番欣赏之情。他现如今被荆州刺史重用,士为知己者死,一时半刻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恐怕他是不会?想着另投他主的。” “这么?想来,姻亲也是个好办法了。你正妻如何,要看齐侯的意思?,但是正妻以下,齐侯也不会?插手?。” “他们不是那位陈道人的亲生子?女,都是收养的,连姓氏都没有改。要是论出身,寒门?都算不上。能攀上你,对?于他们兄妹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了。” 齐昀靠在那儿,静静听着他的话,等他说完,嘲讽也似的笑一声。 他嗓子?不能开口说话,但是他眼?里却是冷嘲。 “怎地,难道我?说得不对??”郑玄符不乐意了,“你平常都不近女色,倒是喜欢接近那个小女子?的身。就凭这个,难道你还想骗过我??” 他见着齐昀的脸色微变,还来不及再问,就见着他把被子?整个拉上来,盖住头脸,显然不想和他多话。 郑玄符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来,立即过来要把他身上的被子?给扒拉下来,“那小女子?说了,要把汗湿的衣裳换下来。” 他才扒拉开,齐昀抬脚将他整个人都踹翻在地。 郑玄符的臀重重的砸在地上,尾巴骨那儿腾起的痛,险些叫他以为自己摔成了八瓣。 痛得他两眼?发黑,好不容易等缓过来些。就见着齐昀自己换下了汗湿的衣裳。察觉到?他抬头,回头看他,看他的目光像是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郑玄符不由得心里啧了下,早知道,那会?就不该拦着人。让这家伙多挨几脚。 晏南镜从齐昀那儿回来,就见到?杨之简端来一碗汤药,“知善,把药喝了。” 宅邸里有了病人,其余康健的人,全都要喝扶正祛邪的汤药来防治。 她见杨之简上前,赶紧的往后退开几步,袖子?掩住她半张脸。 “阿兄可别过来了。” 杨之简见状就忍不住笑,“这又是做什?么?。” “我?刚刚从那里过来,不能就这么?和阿兄见面的。要是把病过给阿兄,那就不好了。” 杨之简好气又好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说着,把她拉过来,将陶碗塞到?她手?里。 汤药泛着点儿药草的苦甜,腾腾的冒着热气。 她没有含糊,几口全喝了。 晏南镜喝药从来不要饴糖,她不是孩子?,没有那个习惯。而且喝完药再含着饴糖,多少有些影响药效。 “听说那边已经醒了?” 杨之简接过空碗,见她被呛到?低声咳嗽,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点点头,话语里颇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服药之后,至少也要两天,谁知道发汗之后,人就醒了。” 杨之简听后点点头,他搀扶住她的手?臂,“他这一病,离开的日?子?说不定要推迟了。” “齐奂之死,我?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人不是直接死在我?手?上,但也和我?脱不了干系。我?无心与他交恶,但时日?拖长了,总觉得夜长梦多。” 只有他一人,杨之简也没有这么?多的思?虑。人有软肋,不免就要处处考虑。 “现如今齐奂那边如何了?”晏南镜问。 “府君派出的使者已经扶着齐奂的棺椁北上了,等到?邺城,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她点点头,“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之简闻言看过去,她双手?拢袖,“我?听说邺城齐侯不止他一个儿子??”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知道也无关紧要。 “他这个年岁,跟在父亲叔父身边征战,名分却一直都没有定下。虽然说长幼有别。可是被后来者居上,谁又有那个心胸能欣然接受?尤其这次齐军大败,主将丧命。他如果再不赶回邺城,恐怕到?齐侯的眼?里,他也要和死人一个模样?了。” “知善怎么?知道的?” 杨之简惊讶问。 晏南镜笑了一声,“我?是不知道邺城里是什?么?情形。但是自古以来,王侯家里都大差不差。即使知道的不多,也能推测出大致的状况。” “何况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 晏南镜摇摇头,“两军对?阵,沙场上刀戟无眼?,本来就是生死难料。何况他正在病中,想要顺利回去还得靠阿兄。” “所?以他就算真的知道了,他只会?当做不知此事,等到?回去了再说。” 这话换来杨之简一笑,“知善倒是了解他。” 晏南镜却摇头,“只是照着人之常情会?如此罢了。” 齐昀这个人,看上去光风霁月,行事间?也是君子?做派。但是真正靠近了,只觉得这人并不是他表面呈现的那样?。 不过这也不管她事,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现如今只求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齐昀的病情并没有在退热之后顺利痊愈,退热两日?之后,又重新高热发出来。杨之简赶过去,诊脉之后,拆开了包裹伤口的布条,伤口愈合不佳,甚至开始流脓。 这是沙场上常见的事,刀戟伤不仅没有愈合,反而伤势扩大,危及性命。 这个道理齐昀当然知道,他躺在那儿,见到?杨之简神?色凝重,“是我?伤势不好了?” 杨之简抬头,露出并不真切的笑,“不算严重,郎君好好养伤,记住不要思?虑过重。” “杨使君。”齐昀定定的望着他,眼?底的光泛着冷,“你我?过命的交情,实话实说就好。” 救命的恩情大如天,尤其还是两次。 “伤势恢复的不尽人意。”杨之简踟蹰小会?,还是说了实话,“郎君自身正气不足,现如今也还没有完全恢复。” 生病的人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别想痊愈,更何况恢复伤势也是需要体力,病体难以支撑,那就只能往不好的方向一路滑行了。 “我?知道兵士们上沙场之前,习惯将刀戟箭矢埋在泥土里,到?时候伤在人身上,伤势就会?加重。” 齐昀说着笑了两声,泛着点儿悲凉,“看来那些人也学到?了。” 杨之简到?底还没到?真正铁石心肠的地步,仔细说起来,齐昀也是为了救他们兄妹。那些刺客其实是冲他们来的。 杨之简心里愧疚的很,这时候齐昀开口又道,“使君,我?这条胳膊能保住吗?” 伤势若是加重到?一定程度,一整条肢体坏死,到?那时候只有断尾求生了。将坏死的肢体给去掉。 “郎君好好养病养伤,不要多想。如果郎君思?虑过甚,反而对?身体越发不利。” 说完,杨之简就走到?外面,去见晏南镜。 才见到?她的人,杨之简开口就说,“我?这两天亲自回一趟刺史府。家里知善你照看着。” 这决定来的突然,让晏南镜有些意外,“阿兄怎么?突然要回刺史府?上回那些人过来刺杀不成,阿兄这次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他摇摇头,神?色比方才更加凝重,他把齐昀的伤势和她说了。 晏南镜知道这几天齐昀的病情有些反复,因为之前被他掐过脖子?,哪怕是他人事不省的时候,她也不怎么?往齐昀那边去了。听杨之简这么?一说,她才知道齐昀的伤势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打?算去一趟刺史府,问府君求人参。” 她抬眼?,听杨之简继续道,“他那个伤,到?底是因我?而起。我?也不好真的看他因为伤势加重,没了性命,又或者是没了胳膊。” 年纪轻轻的,没了胳膊,和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杨之简并不想看到?齐昀成那副模样?,所?以不管如何,都要尽力救治。 “人参以上党所?产的为最?,年数越大,效力越强。他如今身体逐渐不好,我?去给他求来,等身体调理好些,给他处置伤口腐肉。” 有了年岁的人参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只能上刺史府。他才立了功劳,刺史也不会?拂了他的颜面。 “如果那些人,见到?阿兄回去,打?算动手?怎么?办?” 晏南镜说的这个也很有可能,杨之简摇摇头,“顾不上了,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伤势加重。” 见到?她沉默下来,杨之简安抚她,“也不一定,他们正捉贼心虚,派来的人全军覆没,现在估摸也摸不清楚我?的底细。在摸清楚底细之前,他们是不会?再动手?的。” 他决心已定,晏南镜知道自己再说也是枉然。 最?后她只能说,“阿兄不管是去还是回来,都一定要小心。” 治伤治病都是耽误不得的事。杨之简和晏南镜交代之后,第二日?就出发。 杨之简这么?一走,宅邸里所?有人再次都交到?晏南镜的手?上。包括齐昀这位客人。 崔缇对?此老?大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只能每日?里守着大门?,免得之前的事又再次重演。 病人需要每日?关注,要不然一个不查,可能会?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 她今日?去齐昀卧房里。一入卧房,浓厚的苍术气息铺面而来。 绕过屏风,晏南镜见到?齐昀坐在榻上。 几日?不见,他整个人清颧了好些,内里着中单,外面冬袍随意的披在身上。 “女公子?来了。” 齐昀听到?动静,回头对?她笑道。 病中的人,面色不好,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发鬓一丝不苟,不见半点碎发落下。 她点点头,在另外一处坐榻上坐下来, 晏南镜转向郑玄符,正要开口问事,郑玄符突然起身,“我?出去一趟。” 说罢,起身就走。晏南镜连阻止都来不及,屋内就剩下了她和齐昀两个。幸好门?外还有白宿守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和齐昀单独相处,晏南镜没怎么?觉得尴尬,她开口就问他的饮食起居,得到?回复之后,过来察看他的伤势。 他的那条受了伤的胳膊藏在冬袍下虚虚的拢着。 “女公子?,我?这伤势已经不妙了,对?吧?” 晏南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思?虑重的,就算是无事,也要变有事了。” 他听后短暂的沉默了小会?,“那我?这条手?臂能保住吗?” 这话谁也不敢保证,晏南镜也不能。 齐昀自嘲的一笑,“如果真的不能保住,那我?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这话说的可太惊人了。 她张了张嘴,“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你可不要乱来!” 晏南镜话语才落下,齐昀脸上的悲凉霎时一变,成了得逞的狡黠,“我?骗女公子?的。” 第026章 第 26 章 晏南镜闻言没有松口气,反而换了更认真的神态去打量他?。 他?相比较于许多病人,要有精神的多。至少还能坐在那儿说?话,而不是奄奄一息。只是他?面上在笑,眼里却是冰凉的。 晏南镜顿时有些头痛,她不善于劝慰人。毕竟没有感同身受,说?出一味劝人向?好的话,多少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与其说?那些不但没用,反而还招人厌恶的话。她倒是宁愿先盯着齐昀,免得真的出事。 与人为善,不做也就罢了,做了那就做到底。做了一半就袖手不干,又或者出事。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做过。 “阿兄回?刺史府了。”她开口道。 齐昀沉寂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波动,眼睫动了下?,抬头看她,她继续道,“阿兄是为了你的病,去问刺史要上党人参去了。” 上党所产的人参,效用最好。可惜千里迢迢运过来,也只有那么些。平常人家难得有,一来二去,只能靠着功劳去问刺史讨要。 齐昀的眼睛里有些莫名的东西,晏南镜望见,“郎君怀疑阿兄是去告密了?” 这?话终于让齐昀朝她看过去,“女公子说?什么?” 她望着他?,“郎君是在担心?这?个?吗?” 齐昀露出些许古怪的笑,“这?我倒是不担心?,之前我人事不省的时候,杨使君没有想着告发,现如?今我醒了,那也更没有这?个?必要。” 他?顿了顿,“如?果真的要告发,也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齐昀望着她,“把你留在这?儿,自己跑去刺史府那儿,可不是最好的做法。” 他?面上浮着极其浅淡的笑,声线平稳,平静的像是述说?与己无关的事。 “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女公子就会落到我们手中。到时候不管我们有没有被抓住。女公子的下?场总归不会好。再说?了,即使我们被荆州刺史抓住,现如?今没到完全撕破脸的时候。也不至于做出用我俩头颅来祭旗的事。” “这?种事,”他?又笑了一声,“不做就罢了,要做就一定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否则的话,打蛇不死?日后必定会有祸患。” “这?个?道理,杨使君也能想的到。如?果想不到,他?也不会在刺史府有如?今的成?就了。” “所以你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这?条手臂保不住吧?” 晏南镜懒得正?坐,正?坐累人,哪怕后面有支踵撑着,也有点不舒服。她手肘支在旁边的凭几,撑着下?巴看他?。 见到齐昀眉头几乎不可见的一蹙,她点头,“那我是说?对了。” 齐昀原先那些带笑的神色,此刻全数消弭的干干净净,他?面色冷冷,两眼盯着她。 上过沙场,手里真真实?实?粘过血的人,盯住她的时候,莫名的背后有凉意腾起来。 她完全不怕,迎着他?的目光直接看过去,和他?四?目相对。她双眼黑白分明,对上齐昀带着血丝的双目。他?眉头蹙得比方才?更厉害。 晏南镜没有退却的意思,手肘依然撑着下?巴,“你这?人挺心?口不一。” 她也不管齐昀的面色,继续说?下?去,“担心?就担心?,这?又有什么的?这?是人之常情。阿兄离开之前和我提起的时候,也是颇为担忧。” 她摊开手,“看,连看病的医者都这?样,更别说?是病人了。” “就你偏偏心?里担忧,脸上还要做出无事发生的模样。”她说?完很是不可思议,“郎君这?样,也装模作样过头了吧?这?儿没有盯着郎君的将领,也不需要郎君强装无事去安抚军心?。” 她每说?一句,就见着那边齐昀的脸色变一分。 听?她说?完,齐昀转头过去,沉默的盯着背面缠枝茱萸纹上。 “郎君的伤势还没到那份上,”晏南镜撑着下?巴看他?,“郎君担心?伤势会不会加重,丢掉胳膊。其实?还是担心?邺城里吧?” 此言一出,她见到他?的神色骤然变了。 “我不知道邺城里有什么事,也无心?知道。不过郎君思虑太重了,郑郎君是邺城里的人,和他?说?,恐怕有不少担忧。所以郎君会和我提起吧?” 齐昀低笑一声,“女公子聪慧。不过聪慧得有些过头了。” 晏南镜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这?但凡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什么叫做过头了。这?叫过头的话,郎君是小心?谨慎太过。” “郎君现如?今是病体未愈,正?气不足,不足以濡养伤势。要是再思虑过重。耗费气血过多,雪上加霜。” “原本不至于的,因为这?过重的思虑加重,那到时候郎君去怪谁呢?” 她言语里不给人半点回避的余地?。 齐昀整个?人靠在隐囊上,仰首见到头上的帷帐以及承尘。他?长久的沉默下?来,等到那边的晏南镜想要告辞的时候,终于听?他?开口,“我这?条胳膊能保住?” “郎君若是觉得能,那就能。阿兄和我,全都是尽力而为。郎君也应当振奋起来才是。” “毕竟这?身躯是郎君掌控的,不是吗?” 齐昀缓缓吐息,过了小会,她听?他?说?,“倒是羡慕女郎的这?幅心?无旁骛。” “当然可能是我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才?能轻易说?出这?些话语。” 齐昀靠在隐囊上,听?到这?话,不禁看过去,见着她支着脸,“女公子如?果想要宽慰人,方才?那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有拉拢人心?的用处了。” 他?言语平缓,瞧着竟然是真的有几分要教她。 晏南镜手指在手下?的几面上轻轻弹几下?,“可是我没想要安抚你啊。从?头至尾我都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分往好处说?。” 她见着齐昀很明显的一噎,脸上毫无半点情绪,不知道是被她堵住了,还是被她噎住了,一时半会的没有想到如?何回?应。 过了小会,齐昀开口,“女公子果然不同凡人。” “哪里不同凡人了?”她笑了,“只是我没有必要和你周旋,又看不惯郎君那副焦灼的模样,所以有话直说?罢了。” 齐昀见她坐直了,“既然话都已经说?明白了,郎君现如?今还焦急吗?” 齐昀点点头,又摇摇头,“多谢女公子,没之前那么重了。” 她一笑正?准备说?什么,外面传来白宿的声音,随后关上的门开了。见着郑玄符站在外面。 “郑郎君回?来了?”晏南镜招呼道。 只见着郑玄符手里提着一只漆盒,他?大步走入室内,点点头,打开漆盒里头是冒着热气的汤药。 汤药是扶持正?气疏导体内病邪的,端出来就是一股浓厚的苦涩气息。 郑玄符把药递给齐昀,晏南镜道,“郎君怎么亲自过去,汤药会有人送过来的。” 现如?今但凡宅邸里所有人,全都要喝药,只是喝的药都不同而已。 汤药熬煮好,由白宿送到各自门前。平常这?里也是一样。 郑玄符不好说?是因为她来了。 这?几天,他?是眼看着齐昀一日比一日阴沉。不是没有说?过宽慰的话,只是那些话语不管说?多少,都犹如?石落深水,半点回?应都没有。齐昀的性情,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一派温和,冷硬的厉害。 他?原本就不善于劝慰人,见到晏南镜来了,干脆找个?由头躲开,让他?们单独相处。 这?小女子生的婉约,可惜在一张嘴上。说?话是真的不留半点情面,和她的容貌完全不靠边。 但是这?上面终究应该比他?强。 死?马当活马医,他?也不留在那儿,妨碍这?两人相处。干脆躲到庖厨里,觉得差不多了,才?带着汤药回?来。 “出去走走散心?。老是闷在这?儿,也挺难受。”郑玄符道。 “难为你了,与我在一起如?此气闷。” 齐昀一边低头喝药,一边淡淡说?道。 郑玄符被刺的几乎跳起来,但是才?要发火,又反应过来。这?几日齐昀除却必要的活动之外,其余的时日都是坐在榻上,长久的缄默。 现如?今能说?几句话,简直和之前完全不同。 郑玄符还没练出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霎时间喜上眉梢,“景约,你肯说?话了?” 齐昀没搭理他?,将手里的汤药喝完。然后将碗往他?跟前一递,示意他?收拾。 郑玄符欢天喜地?的接过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他?当做仆从?使唤了。 他?双目明亮的望着晏南镜,脸颊上全是笑。浑身上下?全是欣喜。 晏南镜被他?这?么看着,忍不住问他?,“郎君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郑玄符笑着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卧榻上齐昀往过来,原本要出口的夸赞顿时吞下?去,他?清了两下?嗓子,“就是觉得女郎聪慧。” 晏南镜见识过郑玄符的倨傲,这?会见着他?喜形于色的,不由得狐疑的盯着他?。 郑玄符原本就不是什么能管住自己神色的人,哪怕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的牵起来。 晏南镜往齐昀那儿看了一眼,“郎君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齐昀颇有些不解的看她,晏南镜抬手,纤白的指尖从?垂胡袖里探出点点细白。 “有好友如?此,夫复何求?” 齐昀看向?郑玄符,晏南镜也不打算再说?多了,她起身,“从?郎君说?的那些,郎君现如?今身体还是虚弱,那么汤药还是暂时先喝着,等阿兄回?来再说?。” 她说?罢起身离开。 一到外面,苍术的气味被艾烟取代。守在旁边的白宿赶紧起来,跟在她身后。 “最近夜里里要警醒些。”她转头提醒白宿。 这?个?冬日不太平,一段日子里竟然经历了三场意外,一场比一场惊险。到起身去荆州城之前,她都不敢掉以轻心?了。 白宿应了,她见着白宿瘦弱的肩背,“到时候我让崔郎君和你一块吧。” 说?着,她就见着崔缇大步走过来,笑容满面。见到她,崔缇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知善,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不等晏南镜去猜,他?就已经抬起手来,只见着他?手里提着一只满月不久的幼犬,圆圆滚滚的一只,被他?提着后颈皮,这?会儿正?嘤嘤的小声叫唤。 宅邸里养着看门的那两只狼犬,被刺客给射杀了。人白日里都会困顿,更别说?夜里了,让人整夜守着门,一个?抽不出人手,也没办法整夜盯着。所以崔缇到外面提了一只断奶的幼犬回?来。 “长大了的犬,已经认了主,就算带回?来,也留不住会跑回?去。所以我就把小的带回?来了。” 说?着又惋惜死?掉的那两只狼犬,“可惜了,原先那两只都是从?刺史府上带回?来的,忠心?又凶猛。” 晏南镜点头,她盯着他?手里的奶狗直看。这?会儿的奶狗还很肥,叫起来声音也只有那么点,她直接抱过来,放到怀里轻轻抚摸。 她白皙的手从?毛绒绒的皮毛上抚过。 崔缇颇有些羡慕的看着她怀里的那只奶狗。 “我刚看知善你从?后面回?来……” 她哦了一声,“我刚刚去那两位那儿回?来。你知道的,齐公子伤着了手臂,人又病了。阿兄如?今不在,那只有我过去照看了。” 杨之简为了稳住人心?,除却晏南镜之外,并没有和其他?人说?过齐昀到底得了什么病。崔缇也不知道,只知道像是风寒之类。 他?听?后满脸不痛快,“就算是风寒,那也是会过人的。” 说?着崔缇越发不满,“自从?这?两人来了,祸事就一桩接着一桩。也不知道这?灾祸到底是老天降下?的,还是他?们带的。” 崔缇这?话才?说?完,就引来她不赞同的一暼。 崔缇见她不悦,不敢再说?,“知善你日后尽少去那儿。万一要是也……” 他?顿了顿,“杨主簿那儿该多担心?!” 晏南镜没搭理这?话,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阿兄临走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崔缇摇头,“我问过杨主簿,他?直说?尽快回?来。” 晏南镜望着外面的天,她是知道杨之简的脾性,说?尽快,那么只要人参拿到手,就会回?来,哪怕一刻都不会耽误。 楚地?的冬日看似比北方要暖和许多,但也是有可怕之处。连着十几日都不见着晴日,看得人心?灰意懒。 过了三日,天空终于放晴。 阿元忙不迭的把被褥衣裳等物,全都搬到日头下?面排开晾晒。错过这?次,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晏南镜看着阿元在那儿忙忙碌碌,正?要过去帮忙就听?到外面传来辎车的动静。 紧接着白宿满脸兴奋跑来,“女郎,郎主回?来了!” 晏南镜见到杨之简抱住一个?木盒,大步过来。 “阿兄,人参要到了?” 杨之简面上含笑,点点头,“正?好,我现在就去看齐公子。” 她点头,接过杨之简手里的木箱,亲自收好。 杨之简亲自给齐昀诊脉,这?几日齐昀的身体没怎么转好,但也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 现如?今先调理好齐昀的身体。 齐昀的身体算得上是强健了,至少在杨之简见过的人里头是如?此。得了疫病的人,几乎全都是死?去活来,哪怕用药救治过来,也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但是齐昀除却虚弱,气血虚弱之外,太大的毛病没有,至少没有常见的病后中气大陷。 杨之简换了药方,把从?刺史那儿要来的人参加了进去。 人参大补元气,滋补五脏,但是要仔细斟酌里头的用量,尤其是对年轻人。否则一个?不甚,补药比毒药都还要厉害几分。 这?里头要如?何掌控,全看医者的本领。 不过汤药齐昀喝下?去,病情没有加重,一点点好转。照着这?么下?去,先调理到身体康复,再看看伤势会如?何发展。 很多时候,随着身体好转,伤势也会一同跟着好转。 齐昀却主动找杨之简,想要去掉伤口的腐肉。 “郎君有些太着急了。”杨之简看过齐昀的伤势说?道。 “伤势没有更坏,只需要好生疗养,伤口极有可能自己痊愈。” 齐昀把受伤的手塞回?袖子里,随意的用厚实?的衣袍盖住,“那需要多久呢?” “十几日都恐怕不够吧?” 杨之简蹙眉。 用药如?用兵,他?在用药上和他?的用兵风格不同,更喜欢稳扎稳打。不会冒进。 “急功近利只会自食苦果。” 杨之简沉下?脸,连带着说?出来的话语都像是警告。 冬日里门窗紧闭,尤其有病人在内,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开启门窗。白日里屋内依然黑如?深夜。几盏灯置于案几上,用于照明。 齐昀的面容大半陷落在光线落下?的阴影里,并不真切。 “时日太长了,我不能等了。” 他?没有那么长的时日,兵败荆州,他?不是主将,并不由他?来担这?个?罪责。但如?果他?迟迟不回?邺城,就会生变。 “这?里头的缘由,杨使君应当明白。” 杨之简当然明白,他?眉头拧的厉害,很是不赞同,“可是对你身体无益处。不仅无益,说?不定日后还会留下?祸患。” 齐昀摇头,“事有轻重缓急,我等不得了。而且我留在这?儿,也会给使君还有女公子带来麻烦。上回?那些人应当是冲使君来的吧。” 这?些事杨之简没有在齐昀面前详细说?过,听?他?这?么一提,霎时脸色有些尴尬。 “那些人难道不好奇为何派出去的人,全数覆没。这?一日两日的,或许不会轻举妄动。可是时日长了,难保他?们不会有所举动。” 他?靠在那儿,言语温煦,话语里全是为杨之简着想,“使君看上去深受刺史倚重,但也会遭受小人嫉恨。他?们的手段只有使君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连刺杀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其他?的更不在话下?。” 杨之简深深吸了口气,“就只怕郎君的身体……” 他?摇头,“不算什么。”他?抬眼起来,在灯火下?折出浅光,“所以使君尽管大胆动手就好。” 晏南镜被杨之简拉来打下?手,见着一屋子人,除了齐昀之外,都面色不好看。 晏南镜用襻膊绑住了袖子,在外间点了几个?小炉子,上面烧着水,水里煮着各类小巧的刀具。 这?都是陈赟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这?世道战事连绵,行医不免要处理各类伤口,所以也有这?套工具。 放在水里煮了足够的时辰,她拿出来放在那儿放凉送进去。 “现在公子后悔还来得及。”杨之简绑好襻膊,盥洗干净双手,对那边坐着的齐昀道。 齐昀摇摇头,他?示意郑玄符上前,帮自己脱掉衣袍。 晏南镜把东西送过去,看着杨之简擦洗伤口,然后拿起带着弯钩刀刃的刀贴着那一圈已经有些发黑的皮肉割了上去。 她伫立在一旁看着,见到刀刃没入皮肉里,眨眼的功夫就见到鲜血从?刀刃和皮肉相贴的缝隙里流淌出来。 旁边的郑玄符看不下?去,掉头往外去了。 晏南镜看着齐昀盘腿坐在那儿,脸上肌肉绷紧。额头上滚落大颗的汗珠。 “知善,给他?擦擦。” 她应下?到他?旁边,用干净的布巾把他?额头滚落的汗珠擦拭干净。 挖除烂肉这?个?事,需要耐心?。所以这?其中对于接受救治的人来说?,便是受刑。 苍术香弥漫整个?内寝,晏南镜见着齐昀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嘴唇抿到苍白。 晏南镜十分佩服,这?痛苦不是常人能轻易忍受下?来的。 汗水擦拭干净没小会,又重新?冒上来,一层接着一层。 时辰变得特别的难熬,她见着他?唇边溢出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之简那边道了一声好了。 他?放下?刀具,给他?止血包扎,早已经准备好的干净布条稳妥的将伤口包扎好。 一切料理完毕,杨之简到外面,打算把白宿叫过来。 郑玄符一看就不像是会照顾人的,现如?今需要个?人在旁照看,郑玄符是不成?了,只能另外找人。 杨之简才?出去,原本坐着的人往后一倒,晏南镜伸手去扶。他?径直倒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说?衣襟已经合好了,但是隔着衣物她清晰的感觉到他?躯体的颤抖。 她低头下?来,见到他?又要抿唇,赶紧阻止,“郎君可别再咬了。” 他?脸颊旁贴着几缕汗湿的乱发,气息紊乱的喘息不止。那话在痛苦里,完全听?不到。 背后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往后瑟缩靠去。想要在里头寻找到些许慰藉。 第027章 第 27 章 隔着衣物,晏南镜感觉到他正在颤抖。 也不?是没想过?煮麻沸散,只是麻沸散的组方失传已久,零零碎碎只知道部分。不?敢轻易熬了来给他服用。药方不?知剂量,也不?知道全方,贸然服药,恐怕不?知道又?出别的什么事。所以只能让齐昀忍耐。 她不?是没有准备巾帕,让他放在嘴里咬着。但?是齐昀谢绝了。 刚才?阿兄动手的时候,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竟然能生生扛住生割腐肉的痛楚。现在看来,只是他在人前装的挺好。 晏南镜无奈的厉害,都知道那痛楚,偏偏他就要装做若无其事。现在可好,怕是要虚脱过?去了。 巨大的痛楚到了此?刻,没有了意志的压制,将苦苦按捺下去的痛苦翻倍的翻涌而上。迅速将神志淹没。最后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的融入笼在背后的那团温热柔软里。似乎那儿才?是他唯一的庇护。 他像是还在母身里的胎儿,只想着寻求保护。 晏南镜察觉到他的背往她的怀里又?靠进了些,年?轻男子的体温都似乎要透过?层层衣料透到肌理上。 她差点没跳起来,手都已经按在了他的脑袋上,用力一推,竟然没有把他给推开。神志不?清里,他嘴里模糊不?清的嘟囔了两句,复而又?靠过?来。 晏南镜手掌卡进两人之间的间隙,费力的割开些许的距离。 他疼的厉害,躯体上全都是汗,被贴身的衣袍吸走?,勉强维持着干燥。但?是头脸上却?是汗津津的。眼眸紧闭。 要不?是她欠了他好大的人情,就凭这个?,她才?不?管他是不?是病人。直接一掌能掴到他脸上去! “齐公子?”她低头叫了他一声,见他不?应,又?换着称呼叫了好几声,当唤到“齐少将军”的时候,汗湿了的睫毛终于颤了下,缓缓抬头看她。 她心?里一松,说实在的,就算有手掌隔在中?间,保持着这个?两人河水不?犯井水的姿态也着实艰难。 他眼里迷蒙,看着神志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晏南镜却?不?打算再继续惯着他了。 就算是欠了人情,那也是有别的还人情的办法。 晏南镜撑住他的脑袋,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他给推开,他想要再靠过?来,她往榻下一跳。他的背靠了个?空,直接倒在哪儿了。 她上前查看他的手臂,见血已经止住,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守在那儿等人过?来。 郑玄符到现在还没回来,杨之简又?去找白宿了。所以她就在这儿看着。 过?了小会,杨之简领着白宿从外面回来,“他怎么样了?” “阿兄走?之后,他就疼得不?省人事了。” 杨之简闻言大步走?到榻前,仔细察看,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松口气。 他虽然学?过?医术,但?治疗外伤的次数不?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让白宿到门外熬药,自己坐下来。 “这齐公子还真?是个?狠人。”杨之简颇有些感叹。 性情看似温煦,实则暴烈如?火。下了决定的事,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做到底。 这种性子,不?说对错,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晏南镜响起齐昀那寻求安抚的模样,看不?出狠,倒是脆弱的厉害。尤其蜷缩一团的模样,甚至让她想到了崔缇带过?来的那条奶狗。 奶狗就是这样扒拉着她,费劲的往她怀里钻。 除了一个?是狗,一个?是人之外。其余的可以说是大差不?差。 她想到这里,往卧榻上看了一眼。这会儿他躯体舒展开了,也不?是那副疼到蜷缩的模样。只是眉头依然还紧蹙着,额头上冷汗涔涔。 晏南镜看了几眼,退到外间去。不?多时郑玄符回来,听到齐昀暂时无事的消息,暂且松了口气,进去亲自守着他。 这儿已经用不?到她了,晏南镜的善心?有,但?有限。既然这儿已经有这么多人看着了,她也不?会费心?费力再在这儿守着,起身往外去了。 齐昀又?挨了一刀,这次杨之简严阵以待,除却?让白宿来服侍他的药食和起居之外,自己亲自照料。 不?知道到底是哪样起了作用,反正齐昀的伤势一日强过?一日。宅邸中?的人脸庞上也都多了些真?心?的笑。 外面下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下的尽兴,夜里听到沙沙声响,早上推开窗,就见到满眼的白。 楚地下雪比较少见,但?是今年?却?下了一场大的。她拢袖出去,奶狗追在她后面,追着她的袍裾叫。 她回身过去把奶狗抱起来。 “知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那边崔缇过?来,手里牵着一匹驽马。驽马便是资质不?好的马,平日里用来驮运些东西。 她看到驽马的背上放了两个?沉甸甸的布囊。 “我在这儿看看,”她随意的手搓着怀中奶狗的头,说着看着他身后的马匹,“这是做什么。” “要冬至了,我去准备些冬至日要用到的东西。”说着,崔缇踟蹰了下,“今年?冬至,主簿还要去见过三老吗?” 冬至日是重大的节日,上到天子下到庶人百姓都极其重视。王公将相那儿怎么过?冬至,崔缇不?知道,但?是在这儿,他们要祭祀水神,还要去投名刺,去拜见上峰恩师,还有当地耆老。 汉人尊老,老人上了七十之后,朝廷会颁发鸠杖。老人持有鸠杖,见官可不?拜,甚至还能在好些事务上能插手。 虽然说,现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威望了,但?风俗延续了下来。 往年?杨之简在举行过?家祭之后,都会去拜见刺史,以及耆老。 杨之简出身不?显,但?他相貌堂堂,温润有礼,更重要的是,他还会医术。人食五谷杂粮,不?管年?岁,总会生病。病人不?少,可会看病的医者?却?不?多。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人,活得越长,就越怕死,稍微有个?头痛脑热,就要折腾着要医者?诊治。 平常杨之简都在荆州城内,那些老人没办法。现在杨之简都已经回来一段时日了,恐怕躲不?过?去。 “现如?今多出两个?人,主簿不?好不?去。还有上门拜访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已经送过?来的名刺,递给晏南镜,满脸的为难,“去耆老那儿也就罢了。这些上门拜访的要怎么办?” 主簿下面,一大堆的下属。现在冬至日要过?来拜见,除了这些人,还有他们带来的奴仆。里里外外不?少人。 只要有这里头又?一个?人看见,不?管拿什么理由搪塞。恐怕到时候都要传开。 那两人身份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要连累一群人。 “这个?的确头疼。”她点点头,“我到时候问问阿兄。” 崔缇还想说什么,他错眼看到那边走?出一个?影子。身量颀长,人却?清瘦。穿着厚厚的冬袍。明明隔得远,但?是那张脸,却?是一眼就能注意到的鲜明。 晏南镜见到他变了脸色,回身往后看,见到齐昀拢了袖口往这里走?过?来。 晏南镜已经有小段日子没见他了,听白宿说他一直都在养伤,伤势恢复的还算不?错。现在看来,白宿所言不?虚。 走?近了,晏南镜看清楚他的面色,面色比那日的惨白要好上许多。 “郎君面色看起来好多了。” 晏南镜笑道。 这小段日子能恢复到这个?地步,除却?从刺史那儿求来的人参,就是这位身体实在是强悍。要不?是得了一场疫病,恐怕伤口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郎君不?应该出来的。”晏南镜看了看廊下的雪。因为人手紧缺,所以雪也没扫,仍由雪铺了整个?院落。留下几道人和马走?出来的脚印。 这人的躯体之强悍,简直超乎她的预料。不?过?她不?打算冒险叫人受凉,从而又?引发出别的事。 杨之简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力气,她可不?想看到杨之简的努力付诸东流。 齐昀看起来比最初的时候瘦削了好些,听到她这话?,说了一句无妨。 “多亏了使君照料,我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晏南镜摇摇头,“阿兄为了救治你,花了不?少力气。现如?今,在痊愈之前,还是要小心?为上。” 齐昀无所谓这些,等完全痊愈,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而他是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我来是有些话?想要问女公子。” 说罢,他暼了一眼那边牵马的崔缇。示意崔缇退下。 崔缇当即怒火中?烧,他已经看不?惯这两人很久了。莫名其妙的冒出来,来处不?明,还要一大家子人替他们遮掩。 现在哪里能放心?让这两人单独相处。 “我不?走?!”崔缇睁圆了眼睛,“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齐昀没有在意崔缇的怒火,只是望向她。 晏南镜摇摇头,“你先去帮阿元。冬至日要到了,我担心?她准备祭品忙不?过?来。” 见崔缇满面着急,她道了一声,“去吧。” 崔缇只能依言去了,齐昀看着崔缇离去的背影,“崔郎君对女公子很是关心?。是个?有情有义之士。” 这人似乎对有才?能的,有情义的格外赏识。 “郎君有什么话?要问我的?” 齐昀垂目见到她抱住奶狗站在不?远处,身上着臃肿的冬袍,但?脸却?被冬袍的衬得越发小巧。 “那日我昏昏沉沉,不?想唐突了女公子。”齐昀斟酌着字句,看到她话?里的那只奶狗一个?劲的往她怀抱里钻。 恐怕那日他和这条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啊了一声,满脸疑惑,随即好奇的睨他,“有这个?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齐昀却?不?接她的话?,“做过?就是做过?,我既然说出来,就没打算当做无事发生。” 他说着,眉头微蹙,“那日我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吧?” 不?合时宜么? 晏南镜记得他那会的确嗫嚅了几句,但?是他那时候体虚,声量也很低。到底说得什么,她也完全听不?到。 既然听不?到那就当他没说,不?给自己找麻烦。 她摇头,“郎君的嘴张合了几次,但?也听不?清楚郎君说了什么。”又?添了一句,“那会我忙着把郎君推开,至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看上去不?像是松了口气。甚至和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差别。 目光炯炯的盯着她,晏南镜站在那儿,面色如?常,任由他看。 过?了两三息,他推开几步,对着她一拜到底。 如?此?大礼来的突然,晏南镜却?没躲开的意思,受了他全礼。 “唐突了女公子,是我的罪过?。” 晏南镜一哂,“郎君不?累么?” 原本弯腰的人微微抬头,眉头微蹙。 “郎君来问我,想必这点事已经在郎君心?里已经过?了好几遍,到了今天才?来问我的吧。” “我其实对郎君无甚兴趣,郎君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客,也是欠了人情的恩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只要郎君好好活着,我对郎君的所有事务其实都没有什么兴致。” 齐昀听着她的话?,原本弯下去的脊背慢慢的直起来,望着他。 “郎君是担心?自己在病中?,对外人吐露了什么。”她摇摇头,“郎君那般毅力,是不?会有此?事发生的。” 她话?里的敷衍几乎砸在了脸上。 齐昀听后笑笑,“女公子不?怪罪就好。” 说着,见到她怀里的奶狗扑腾着,换了个?位置,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晏南镜抬头见到齐昀的面色有些古怪,“郎君身体不?适?” 齐昀摇头,话?既然已经说完,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他迅速告辞离开。 看着他离开,她转身去庖厨下,帮阿元的忙。 晏南镜并不?是娇生惯养大的人,阿元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过?去分担。 “女郎来了?”阿元将洗好的糯米扑在竹框里,抬头见到她,“和那位贵客说话?完了?” 晏南镜把奶狗放开,洗了手,就过?来帮着阿元把装满了糯米的竹筐给挪到灶台上去。这些糯米待会要放置到鬲里蒸熟,再倒入石糟里打成米糍。 “阿元怎么知道?”她一面和阿元一道把糯米往鬲里装,一面问。 “刚刚崔郎君来过?,我看他脸上不?好看,就问他。他说女郎和那位贵客在说话?。他说自己放心?不?下。” 阿元没说崔缇催着自己过?去盯着,她这么多事忙不?过?来,再说了,郎主的贵客,她过?去盯着,要是叫人发现,又?惹来不?快。 正说着,见着崔缇到庖厨里来。他见到晏南镜来了,脸上一喜,“知善没事吧?” 晏南镜摇头说没有,“就是说几句话?,怎么到崔郎君眼里,像是羊入虎口似的?” 阿元也忍不?住去看他。 崔缇蹲下来,把劈砍好的柴火收拾到灶台旁,待会他要生火,完了还要帮着把蒸熟的糯米捣打成米糍。 崔缇母亲离世之后,逢年?过?节他都要过?来,时日长了,干脆在这儿把年?节一起过?了。 “知善你不?懂,这人心?险恶,看着一个?两个?知情达理,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真?的君子,还是装出来的君子。这男人,就没有几个?没起过?什么心?思的。只看有没有那个?胆量犯事。” 崔缇说着捞起袍服下摆,坐在灶台跟前,往里头添柴。 “我看那人,总觉得他表里不?一,没揣什么好心?思。” 晏南镜听后,“他什么心?思,我管不?着。只要不?对着我来就行。” 见着崔缇见着就要发急,她安抚道,“那一位,心?思重,若是说他有什么主意,全都放在了招贤纳士,以及之后如?何解开困境上了。” “至于女色,恐怕于他来说,比起他的功业还有安危,什么都不?是。” 她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少女,还做着什么位高权重贵公子的绮梦。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就越是心?狠手辣,冷静自制。 这种人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不?会因为女色而耽误大事。更加不?会因为一时的欲念,把自己置于危难当中?。 她这话?说的很对,之后没有见过?齐昀来找过?。连着好几日,她连他的发丝都没有见一根。 冬至日那日,宅邸里热热闹闹。冬至日里要用到的冬酒,阿元早在上个?月就已经酿好了。封存在陶罐里,就等今日拿出来用。 冬至要祭祀玄冥和先祖,晏南镜和杨之简都是被收养的孤儿,能记住自己的姓氏就已经是不?错了,至于先祖那是半点都不?记得,更别提祭祀,所以祭祀先祖,其实就是祭祀陈赟。 玄冥是水神之一,祭祀需得在宅邸内的水井进行。水井旁边已经认真?洁扫过?,打扫完之后,摆上了案几,上面放着供神的黍米和羊羔肉。这两样都已经事先煮熟了,等到祭祀结束,就会送到庖厨里,热好了分给众人食用。 晏南镜对这些拜神并没有太大的兴致,但?是新年?关口,大家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她很喜欢。 这边热闹着,那边郑玄符和齐昀也从屋子里出来,看晏南镜和杨之简祭祀玄冥。 他们是客人,祭祀这种事,外人不?能参与。不?过?听着前头的热闹,他们也过?来了。 这家人把仆妇全都加上,也就那么几人。去了一眼就认出了晏南镜。 祭祀里,她换了一身茱萸绣袍,平日里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全数挽在头顶做高髻。还佩戴了一对金叶树步摇。发鬓两侧照着时下的风尚挑出发髫。 发髫在风中?飘起,有几分冯虚御风的缥缈。 只是她脸上依然不?傅粉施朱,是最原本的艳色。 郑玄符靠在那儿见着这家人祭祀,挑起了乡愁。他双手抱胸靠在柱子那儿看着。 “等我们回去,能赶上社日吧?” 社日是二月祠太社的日子,社神是土地之神,掌控五谷生长。所以二月开春,就要祠太社,以求一年?五谷丰登。而且还有祈求添丁加口的含义,先秦的时候,诸侯还要在国中?召集未婚年?轻男女,让他们彼此?相看,看中?了就可以携手步入树林相好。 现如?今诸侯们是不?会做这种拉媒的活了,但?社日每年?都有,场面格外盛大,年?轻男女载歌载舞,热闹熙攘。 齐昀没有立即搭理他,他望着那边的人。那边的祭祀,庄重又?欢庆。前头主祭的两人格外的显眼。 少女头上佩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上头的金叶晃动碰撞,发出金玉之声。 她脸颊白皙,嘴唇殷红。前头的青年?回头和她说了句什么,她笑起来,嘴角边浅浅一个?梨涡。 “谁知道呢。” 齐昀望着那边,缓缓舒出口气。 郑玄符回头过?来,目光触及他的手臂,又?回头去看杨之简,“说实在的,当初要是你不?管他们兄妹两个?,可能你也不?会有这次的横祸。” 齐昀望着他,“当日你也不?省人事,夜黑风高,我带你不?方便。如?果我不?留下来,你也得跟着他们一起死。” 郑玄符皱了皱眉,不?做声了。 那边祭祀完毕了,阿元和白宿把案几上的祭品全都送到庖厨下。 晏南镜看到那边的齐昀二人,拉了拉杨之简的袖子,示意下齐昀的方向。 杨之简看到齐昀和郑玄符,理了理袍袖走?了过?去。 “今日会有许多人过?来,为了两位郎君的安危着想,还是先行到别处暂避。” 这个?杨之简之前已经和他们俩说过?了。冬至日不?仅仅是自家欢庆,还有许多人要过?来拜访,名刺都已经送了过?来,杨之简不?能特意而来的人给赶回去。 “这个?我们二人当日知晓,只是劳烦使君了。” 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完,杨之简亲自引两人去躲避的地方。 杨之简安排的地方是后院一处不?怎么用的侧厢,这地方是女眷住的地方,而且侧厢一般用于放杂物。所以也没有外人会往那边去。 侧厢内早已经打扫干净,内里榻具屏风等物一应俱全。安顿好齐昀和郑玄符,杨之简回到前面应付马上上门的宾客。 屋子里洁扫过?,还特意熏了香,坐在里头也不?算难以忍受。 郑玄符坐在榻面上,手放在火笼上取暖。 那边齐昀靠在隐囊上,闭目养神。 他们知道冬至日要忙乱上一整日,等到天擦黑之后才?会忙完。所以他们在这儿无事,就这么打发过?去。 过?了好会,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落地粗重,后面跟着一串儿轻快的足音。径直往这边过?来。 他们认得杨之简的足音,这不?是杨之简又?或者?白宿的。郑玄符当即浑身绷紧,手握住了放在身侧的环首刀,手腕稍稍用力,抽出一段刀身。 合上的院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他们听到外面的人跑进来。刀身完全抽离刀鞘,守在门口。只等这处房门被推开,就立即饮血。 “你们怎么在这儿?” 少女的嗓音从院门外传来,“你们是徐司马家的小儿郎吧。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是女眷的地方,你们到这儿,我可是要和徐司马说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发怒了。 齐昀听到外面那些不?速之客一哄而散,院落内又?重新安静下来。紧绷的躯体倏地松弛下来,抽出来的刀身送还回鞘。 第028章 第 28 章 冬至日热闹又乱,杨之简下头的那些下属见着他?立功,炙手可热,老早就递来了名刺,要前来拜访。 冬至日拜访上峰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人不行?了,也得派个亲人出来接待。更别?说没事了。 那些下属不仅自己?来,还会把家里的孩子也一块儿带来。好在上峰和同僚面前混个脸熟,等到长大谋求前程的时候,能够轻松一点。 大人们还好,不管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礼数都?是周全的。不会造次。但是带来的子弟们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 像徐司马带来的这几个少年,竟然一路摸到女眷的地方?来了。 这几个徐司马家的少年人,嫌弃前头长辈们一板一眼,言语里阿谀奉承,觉得老大没趣,干脆跑到了这儿来。 他?们知道这儿是女眷的地方?,不过年少么,胆子比天大,没有那么多?的束缚。那些繁琐的礼仪在他?们看来不算什么,就算这儿办婚事,新?妇在这里,他?们都?敢来捣乱。 只是没想到,人才摸到院门里头,就被主人家给抓了个正着。 一时间那几个还梳着总角的少年人,脸上姹紫嫣红,颇为好看。 男子二十?行?冠礼,冠礼之前十?二三岁的少年人都?做孩童的总角打扮。半大不大的人再加头上两边的总角,看着颇有些滑稽。 “女公子。”为首的少年人被晏南镜吓了一跳。 这少女他?们之前在前面全都?见过的,是杨主簿家的女弟。杨主簿没有娶妇,这位便是这宅邸里的女主人。 少女绣袍厚实,眉目婉约可亲。但是眼里似笑非笑的,看的这群半大少年心生畏惧。 “我等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也不点破面前几个少年的谎话,她只是往外?暼了一眼,“既然是无意?闯进来的,那还请速速离开。毕竟外?客自作主张闯入其中,要是让徐司马知道了一顿鞭笞少不了。只怕几位小郎君,到了旦日都?不好过。” 她言语里恫吓几下,那几个小少年面露惧怕,面面相觑之后,垂头丧气的一连串儿全都?出去。 齐昀靠在门口?,听到外?面渐渐远去的窸窣生,原本紧绷到青筋暴起的躯体逐渐放松下来。等到院门重?新?合上,他?把手里的环首刀整个的全都?送还回去。 “真是想不到,那小女子还有这等魄力。” 从方?才开始,一直透过门缝观察门外?的郑玄符开口?。他?瞧得清楚,开始的时候,为首捣乱的那个少年嬉皮笑脸,看样子是觉得来的是个貌美女子,可以随意?搪塞过去。谁知道人美嘴却半点都?不含糊,开口?就是击中要害,这下全都?带出去了。 他?们并不建议多?杀几人,反正死在他?们手里的人,连他?们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再添几个也无关紧要。 只是在这儿杀人,到底是会出岔子,从而连累到杨之简。能不动手就是最好的。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她会曲意?逢迎伏低做小吗?” 齐昀将环首刀挂在腰上,回头看郑玄符。 “我早说了,她可不是你邺城府邸上的那些女子。她若是低眉顺眼,你就要小心了。” 郑玄符听完,蹙着眉头满脸奇怪。他?直接坐到齐昀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奇怪了,明明我们都?是同时来的,景约怎么把那小女子看得那么透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郑玄符打量他?的目光越发古怪,“这不对啊,说起来,景约你和那小女子相处的时辰也没有我长,怎么会,难道你——” 话还没说完,头上被青枣重?重?的砸了下。 这都?是秋收的时候好生晒干储存的,小小的一颗,被齐昀丢掷出了石头的气力。 郑玄符捂住额头痛嘶了一声,齐昀淡淡暼他?一眼。 不过到底只是个干枣,再疼也就那样。郑玄符毫不在意?的放下手,回想起什么,忍不住蹙眉。 齐昀看见他?眉头皱着,“你又有什么事了?” “我想起那几个小子,最领头的那个看上去也有十?四五的模样,刚才那小女子进来的时候。那小子盯着她直看。这一路回去,这小女子不会吃亏吧?” 齐昀闻言,抬头望着他?。可见意?外?的惊诧。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没到及冠元服的岁数,但却已经对女子感?兴趣了。更糟糕的是,这个年岁的少年人,有时候在兴致上头的时候,和禽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齐昀没有说话,手肘压在凭几上。眸色沉沉,屋内的烛火照不到他?眼底。 “应当不至于。”他?道,“来的这些人,都?是荆州城内有脸面的人家。教出来的子弟不应该是那种盗匪做派。” 郑玄符听了好大一声嗤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你说的那话你信吗?” 他?们的门第比那些小崽子都?高的多?,可是族内的子弟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 “说实在的,要是大族,给那几个小崽子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但问题是,这家里根基不稳,人丁不旺。即使主君身处高位,那也是身单力薄。” “要真的出事,就算破釜沉舟,恐怕和大族是周旋不来的。” 齐昀眉目完全沉下来,不言语了。 晏南镜冷着脸,把这几个给带到前头去。领头的那个看上去十?四五岁,年纪最大,脸皮也是最厚的,嬉皮笑脸的想要贴上来。结果被她冷眉横对给逼退。 到了前面,恰好遇见徐司马从堂上下来,一头撞见了他?们几个。徐司马很是诧异,先是瞅了前头的晏南镜一眼。又盯住后面跟着的几个子侄。 “你们几人去哪儿了?” 说完,徐司马又看晏南镜。晏南镜没有半点给这些人遮掩的意?思,把这几个偷溜去了女眷住的地方?被她抓了个正着说了。 徐司马听说之后,又惊又怒,脸色更是难看。 杨主簿年轻,却得了主簿之位。其余的人即使知道他?的确有才能,心里不服气。可表面上还是要做的周到。下面几个小辈听他?在家里对杨主簿不恭敬,在人家宅邸里头撒野。真的说出去,简直把柄送到了对面手上。 “你们这几个混账!” 徐司马说着抓住儿子劈手就打。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等到徐司马把自己?儿子给打了好几下,以至于脸上浮现个老大的巴掌印。这才开口?阻止,“徐司马克制些,这儿还有不少宾客来往,看见了过几日外?面就有各种传言了。” 徐司马满脸铁青,到底是停了手。又扭头对晏南镜道不是,拉着子侄们上堂屋里去。 晏南镜见到徐司马一行?人走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捂住胸口?小小的喘口?气。 幸好她留了个心眼,一直时不时关注往中庭那儿往后院去的地方?。要不然现在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情?况。 幸好冬至里来拜访的,都?是带着子侄。没有几个带着内眷来的。所以晏南镜这儿没有什么招待宾客的压力。 她去了一趟庖厨,庖厨下阿元在料理祭祀玄冥撤下来的羊肉还有黍米。 来的那些客人,都?不打算在这儿用饭。毕竟来了这儿拜见过上峰之后,还要去拜见其他?人,都?忙得很。没有多?少空闲留下来用饭的。所以阿元不疾不徐的忙着。 庖厨下腾着一股酒香,阿元见她来就笑,“女郎来的正好,这儿正煮着米糍。女郎最爱吃的。” 酿造的冬酒已经早早滤出来,用来祭祀和招待宾客。过滤出来的醪糟不可能丢弃掉,就用来做其他?的。 醪糟里加水放上打好的米糍,是晏南镜的最爱。阿元还在里头放了个鸡蛋,煮开的时候挪到一旁,打到里头,用木箸迅速搅散。汤色黄白黄白,看着好看也香气扑鼻。 晏南镜自小有气血不足的毛病,陈赟在世的时候,时常给她调理。后面用饮食来代替吃药。里头就有时常饮用醪糟蛋汤来催生气血。 她在外?面走了一圈,吹了冷风,脸上都?是冰冷的,正好吃些东西来暖和一下。 阿元手脚麻利的给她现做好,晏南镜捧着守在灶火前吃完了。米糍打得粘稠,再用醪糟汤一煮,酒香都?渗入米糍里头,咬一口?酒香混着酒的甜味一路从嘴里漫到肚子里。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惬意?的呼出口?气,“可算是好多?了。” 那么多?事要她看着,都?费神。 阿元见着她都?吃完了,把碗箸收到一边。把蒸着的髓饼给夹出来。 “这会儿该给那两位贵客送膳了。” 晏南镜点点头,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我去吧。” 这会儿稍微悠闲点的人,也就她一个。其余的人,哪怕是崔缇,这会儿都?在前头,帮着应对宾客。 那就由她跑这一趟。 膳食好生都?收到了漆盒里,她提着就往后去。宅邸修的不大,她从小路一直过去。到了门前,她叩门几下,表明身份后,这才推门进去。 她人才到院里,就见到齐昀恰好从里头出来。两人隔空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 “郎君手上还好吗?” 晏南镜下意?识来了一句。 “还好” 有了她刚才的那一句,接下来就顺畅多?了,她提着手里的漆盒,径直往屋子里走。冬至日是最冷的时候,哪怕裹的严严实实,人也要被冷风吹的头痛。 她自小就耐不住冷,在外?面多?站一会儿都?不乐意?。 齐昀往旁边避开,给她腾出地方?。 “郎君手上的伤势还未痊愈,出来做什么?” 她说着已经到屋内,屋子里郑玄符看见她手里的漆盒,顿时喜笑颜开,迎上来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我是伤了手,不是伤了腿脚。何况在里头待久了,也烦闷的很。” “郎君忘记之前还有风寒症吗?” 晏南镜说着,不动声色的已经将他?从头到脚的都?打量了一遍。齐昀面色尚可,没见到半点大病后的虚弱。她早已经知道他?体质强悍,现在还是忍不住的惊叹这人躯体强壮。 换个人经历一遍齐昀的那些事,只怕是早就只剩下半条命。更别?提精神奕奕的站在这儿了。 “没忘,杨使君医术高超,现如今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边的郑玄符把漆盒打开,一股髓饼的肉油混的热香扑面而来。 髓饼是羊骨髓做的,才做出来不久,热得烫手。 “有劳女郎了。”郑玄符笑吟吟的拿了一块,从中扯成?两半,分了一半给齐昀。 热热的羊骨髓从麦饼里流淌而出,沾在手上。 比起大快朵颐的郑玄符,齐昀显得没什么胃口?。 “不合郎君心意?吗?” 晏南镜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齐昀摇摇头,他?在外?对衣食住行?几乎没有什么讲究。自然也不会挑剔吃食。 “之前那些传进来的人怎么样了?” 晏南镜哦了一声,“那些人是宾客带来的子侄,我已经把他?们都?带到前面去了。领头的那个被他?父亲当面打了好几个巴掌,脸面都?没了。” 她只当齐昀被那些少年打扰到了心中不悦。 齐昀摇头,“我看那个为首的,对你不太恭敬。回去的路上,他?没有不老实吧?” 郑玄符的动作慢下来,睁大眼睛望着齐昀。他?那时候不过无心一句话,谁知道齐昀竟然真的听进去了。 他?忍不住噗的笑了一声。 齐昀冷眼瞟来,郑玄符赶紧的捏着手里的半边髓饼,调转过头。 晏南镜惊讶于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领头的那个小子的确讨厌,明明年纪不大,但是看人的目光神态却极其让她不适。 她对他?们说的那些话,一半是恫吓,一半是教训。另外?和徐司马说的那些不留情?面的话,也是她故意?的。让徐司马自己?去教训自己?那年纪小小就好色的儿子。 晏南镜摇了摇头,齐昀见着她人在摇头,眉尖却还微蹙。 “看起来还不是很老实。我去把这人杀了怎么样?” 晏南镜目瞪口?呆,她呆愣愣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边的郑玄符爆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刚才齐昀那话让他?一口?饼都?呛在了嗓子眼里。 郑玄符咳的满脸通红,赶紧灌了好几口?热汤,才勉强好点。 “我说我把那人杀了。如何?” 齐昀好心的将那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他?神色平静,清俊出众的面容上,像是笼罩着山水那般光风霁月。完全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晏南镜嘴唇翕张几下,猛地眨了几下眼睛。 “如果你是担心事情?暴露出来,连累杨使君的话。这个大可放心。这世道死人是很常见的事。不必在宅邸里,只需在路上择准机会,一刀就可以了事。时候就算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晏南镜察觉出来,他?没有说笑。 “女公子意?下如何?” 晏南镜望着对面齐昀认真的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郎君手上的伤势未愈,不要冒险了吧?” “何况他?父亲已经狠狠教训过他?。” 她说着,示意?齐昀去看摆在案上的热汤,“郎君还是快趁热喝了吧。” 齐昀闻言笑了,“只是少了块肉,又不是一整条手臂废了。” 说完,他?一哂端起案上的陶碗,将里头的羊汤喝干净。 齐昀用过膳食之后,没有再提,像是之前的话,只是他?随口?提起。 晏南镜看着他?们把膳食用完了,收拾东西离开。 前面的宾客看着已经换了好些新?面孔,毕竟大家都?有不少的上峰要忙着拜见。来杨主簿这儿,是因为他?位置最高,等拜见过后,就是往下一家去了。 这比平日里在衙署里上值都?还要忙碌。 徐司马从杨之简宅邸里出来,脸色很不好看,他?在车里看了一眼和阔气完全搭不上边的大门,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小人得志。”他?丢下一句,返回到车里。 车里还坐着他?的长子。 “杨之简小人得志,连着他?的亲属也张狂起来。这事提点一句也就罢了,竟然还当面说出来。” 当时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她说话的声量不低。徐司马只能硬着头皮教训儿子。 那女子也还不知道理,见着他?打儿子,也不见着上来规劝。只要她上来劝说拉住,他?再做模样,过那么两下就能顺势把这件事给体面的了结。 谁知道她劝也不劝,就看着他?这么打。 徐司马看了一眼长子的脸,只见着两边脸颊肿的老高。杨之简现如今在府君面前炙手可热,他?不敢轻易得罪,只能下了重?手。 徐司马不禁有些头痛,待会儿他?还得带着人去拜访,这副模样要如何是好。 男子的仪表也是十?分重?要,若是样貌猥琐身材矮小,就算才高八斗,也不会被起用。 长子样貌谈不上好,现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虽然说只是在人前露面,还没到真正谋求前途的时候,但也够人头疼的了。 “这家人自以为是过了头。”徐司马长长吐了口?气,靠在车壁上冷笑一声,“看他?那个主簿能做多?久。” “父亲,我想要小解。” 之前在出发之前,喝的汤水有些多?,这会儿小腹涨的有些痛了。 徐司马让马夫拉停车,让儿子下去解决。 荆州的冬日里,大道两边的树木长得依然葱茏,和北方?的衰草连天完全不同。按着道理,道路两边的树木除了紧贴大道的那一排,其余的要全部?砍伐掉。但是楚地原本就是山林多?,山峦叠嶂。照着规矩全部?砍伐掉根本不切实际,就留在那儿了。 人和家仆到树林里撩起衣袍解决。外?面等候的人好会儿都?没有等到人回来,连忙赶去查看。 靠近了一阵血腥扑面而来,家仆凄厉的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冬至日前前后后忙了好几日,等到冬至日后三天,才算是渐渐地空闲下来。 晏南镜把下属仆从送来的赠礼,已经好些名刺书信等物,全数送到杨之简那儿去。 杨之简前两日拜见耆老,耆老们少不得拉他?看病开药,忙活的几乎脚不沾地,到了现在才能清闲一点。 见到她手里的那些名刺,顿时头大如斗。 “阿兄要是不想见,找个借口?推掉就是。”晏南镜不禁有些好笑,“没有必要为此?烦恼。” 临近年关,各家都?忙的脚不沾地,送上名刺只是人情?世故不得不送罢了。不一定是真心实意?想要上门拜见。 若是找理由婉拒,晏南镜觉得那边可能还大松一口?气。 杨之简点点头,“就照着知善说的做。” 里头还有送来的各种书信。 同僚同乡家中但凡有婚丧的,都?要送上拜帖,请客人上门。 她随意?拆开了好几封,里头竟然有徐司马的。她对杨之简的那些下属并不熟悉,因为徐司马的子侄竟然差点闯入齐昀郑玄符的藏身之地。她印象比较深。 她翻开了看,竟然是徐司马来信说家中长子夭折,接下来旦日不能再来拜访,特意?过来告罪。 没有长到成?人年纪的,不管多?大,一律都?是夭折。 “我前几日还见着他?那个长子,小小年纪,眼神躲闪,看着品行?不正。现在竟然就夭折了?” 杨之简对那个少年人还有点印象,两三日前还见过一面,现在人就已经夭折了。 “说是路上被盗匪所害。” 她看着上面的字句,不由得颦眉。 “时日就是冬至那日。” 杨之简坐起身,从她手里把那卷黄麻纸给接过去,低头看完了。再看着她蹙眉,“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吗?” 晏南镜摇摇头,“就是觉得世事无常。” 杨之简也颇为赞同的点头,这年月兵荒马乱,落草为寇的事比比皆是。就算是官宦人家也防不胜防。 “到时候让人给徐司马那儿送上一份礼就行?了。” 没有成?人的少年夭折,丧事从简,不会大操大办,他?作为上峰,只要送点礼过去这个事就算是过去了。 冬至日过后,旦日就在眼前。旦日里衣袍鞋履这些都?是要准备新?的。 家里也给齐昀还有郑玄符准备了赞新?的衣袍,晏南镜亲自把这些东西送过去。 齐昀垂首看了一眼,抬头道谢。 他?神情?言语诚恳。 “郎君,上回那个闯进来的少年人,郎君还记得吗?” 晏南镜问。 齐昀抬眼,她继续道,“徐司马家的那个郎君死了。” 齐昀唇齿微张,满脸恍然大悟,而后莞尔,“那不是挺好的么?” 第029章 第 29 章 晏南镜望着他,齐昀面上?一派温煦,见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眉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那竖子冒犯女公子,年少?之人的言行举止,虽然说有天生的,但也有父亲管教?不严在内。这么大的年纪,竟然敢冒犯州郡主簿亲属。如果靠着他自己,恐怕生不出这种胆子来。肯定是他父亲在家?里?表露过对杨使君的不恭敬。以至于他小?小?年岁竟然如此张狂,胆大妄为。” 他说着,唇边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手里?还托着她送来的衣物。齐昀说话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不见任何狰狞的穷图匕现,只有涓涓流水也似的百转柔和。 “就算他父亲碍于颜面,当众教?训了?。恐怕也只是心服口不服。也不知道?会?不会?怀恨在心,以至于后面出什么事。” “幸好,出了?这么一桩事。打击之下,也能让他好生收敛,免得?日后再出这种祸事。” 话语说的冠冕堂皇,让人只觉得?这对父子活该。 “这事和郎君没有关系吧?”晏南镜抿了?下嘴唇轻声问?道?。 她讨厌徐司马家?的那个长子,突然听到人死了?,要说惋惜那是半点都没有的。只是她总觉得?此事有些过于巧合的,尤其齐昀之前还和她说过那种话。 眉目间的婉转柔和,霎时成了?淡淡的惊讶。全数都浮现在面庞上?,“这话怎么说?女郎以为是我?” 他不等晏南镜回答,微微叹息,“我这条手臂到现如今还没有大好,平日里?勉强还能维持起居,要挥刀杀人这还是有些难。” 齐昀的眼睛在不动怒不起杀意的时候,如同薄雾笼罩的山水一般,清澈秀丽却又看不真切。 “而且我毕竟是外来人,地形不熟,也摸不清楚这儿的底细。贸然动手,一定是要出差错的。到时候要是被查出来,会?牵连到杨使君。这样的道?理我知道?的。” 这话说的,上?回是谁说的,动手一定不会?牵连到她阿兄身上?? 真的是正反两面的话,全都叫他自己给说完了?。 可?能王侯家?的人都这样,不管是正话还是反话,全都能信手掂来,而且还能说的振振有词。 不过她只是过来一问?,为了?证实她心里?的猜测。齐昀这般说了?,不管是不是,都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面上?一松,一副放了?心的模样。 “那就好,上?回郎君说的话,我都吓着了?。所?以就多此一举过来问?问?。郎君见谅。” 他却有些意外,“我几日前说的话,女公子还记得??” 她点点头,齐昀莞尔摇头,“那只是我随口一句,女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齐昀送晏南镜出去,回来见着郑玄符已经开始摆弄起送来的崭新袍服。因?为是旦日用的,所?以准备的也格外尽心。 他那一套放在齐昀自己的卧榻上?。 齐昀回身出去了?,他往一条小?道?里?,一头见到了?崔缇。 崔缇见着他皱皱眉,一日那日见到的,没有什么好脸色。 “事情做得?干净吗?”齐昀见面开口问?。 诚如他所?说,他亲自动手的确是不少?麻烦,所?以他让崔缇去。 崔缇是这一带的游侠,如何寻找机会?,如何干净利落的下手,崔缇最是在行。 原本互相不对付的人,却因?为这件事愿意听他的差遣。 崔缇没好气道?,“见着他离远了?,跑到林子里?才下手的。” 他说着,抬手往脖颈上?划拉一下。 “一击毙命,连声都来不及出。至于翻找出破绽,就那些酒囊饭袋到死都别想。” 齐昀听后微微颔首,眼里?袒露出些许赞许,“那就好。” “我是为了?给知善出气,不是听你?的号令,所?以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做如此姿态。” 齐昀没有被崔缇这毫不客气的话激怒,甚至他神情里?依然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刚刚女公子来找过我,问?了?这件事。所?以我才来问?问?你?,看是不是做的万无?一失。其余的,还请不要多心。” 这人一派的温和做派,但是话语里?绵里?藏针,冷不丁的刺一下,简直猝不及防。 听到晏南镜来找他,崔缇面上?有瞬间的无?措,“你?没有说吧?” 齐昀有些好笑,“说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事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有些奇怪,我前两日说的话,她竟然还记得?。” 崔缇霎时瞪圆了?眼睛,可?见里?头全是不敢置信,若是仔细探查里头还有好些对他的嫉妒。 齐昀对崔缇如何想的,已经失去了?探究的兴致。他对崔缇点点头,回身回去了?。 他一入门,见着郑玄符靠在门口,几分?吊儿郎当的睨他,“我说你?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就因?为那小?女子被人轻薄慢待,你?竟然拿人命往里?头填。” “以往看不出长公子竟然如此性烈如火。” 他话语里?半带调侃。 齐昀走到他身边,脚步微顿,斜睨他“还没到旦日,怎么把新衣穿上?了?。” “试一试而已。我说的话你?还没答呢。” 齐昀不搭理他,郑玄符追到他身后,他才不咸不淡的来一句,“又不是我动的手,又什么好说的。” 他似笑非笑,“这事和我无关。” 徐司马长子的死,没闹出多少水花。诚如齐昀所?言,这个世道?死人实在是太常见了?,庶人百姓命如草芥,达官贵人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今日锦衣玉食,明日说不定就命丧刀下。 所?以搜捕了?一阵子附近的盗匪,一无?所?获之后也就不了?了?之。毕竟冬至日之后,旦日就近在眼前。各家?各户都忙着旦日里?的事,又不是自家?死人,谁都不想在年关将渡的时候,粘上?这个晦气事。 所?以也只有徐司马一家哭天喊地了。 冬至日过后,日子就过的很快。没多少?的功夫就到了?旦日,旦日里?有守岁的习俗,旦日前一晚一家?子除了?年岁小?的孩子之外,全家?人守在一起熬一宿。不过这在家?里?却没有这个习惯。 陈赟在世的时候并不在乎这样,他是道?人,讲究道?法自然。不看重这些规矩。每逢除夕夜,他只是让阿元准备丰盛的饭食,让杨之简和晏南镜饱餐一顿,然后该玩闹就玩闹,到了?时辰就赶去就寝,一觉睡到大天亮再叫起来,跟着他去交际。 这么多年下来,晏南镜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照例除夕晚上?不熬夜守岁,到了?时辰她就睡了?。第二日天不亮起来,外面庭院里?头已经有火光。穿好衣袍出去,发现是崔缇领着白宿在那儿点燎火。 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见到她来,火光下的脸全是笑,“知善起了??” 她点点头,“要我帮忙吗?” 崔缇摇头,见她要过来,赶紧的用空余出来的手臂把她推远,“这个活不是你?干的。小?心叫火燎到了?。” 新年里?点庭燎,寓意来年如火如荼。即使世道?不好,也拦不住人求个好念想的心。 火这东西用起来,需要点技巧和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火燎到。 烧伤可?不是什么小?伤,一个不甚把命搭进?去。 她被崔缇推得?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和白宿两个,在庭院里?搭好的台子上?,把火给点了?。 火把投进?去的瞬间。里?头事先浇好的油脂上?蹿出半丈高的火焰。 “火这么高,今年杨主簿必定富贵。” 崔缇说完,就看到那边齐昀和郑玄符过来了?。 他们身份特?殊,但也是客人。就没有年节的时候,把客人还约束在屋子里?的。 崔缇和这两人都不对付,见到他们,连装相都懒得?,直接拉下了?脸。白宿在一旁看到,连忙提醒,“今日不能不高兴的。今日要是不高兴,这一年都不好过。” 这话说得?崔缇牙痒痒,恨不得?抬手就给白宿一个爆栗。 那边齐昀已经过来了?,他换上?了?之前送过去的新衣。新衣是比不上?王侯将相家?的精致,但是胜在工整,穿在齐昀身上?,多出几分?清丽的绰约风姿。 崔缇看这人不惯,但也不得?不承认,齐昀有一副好样貌。更难能可?贵的是,那副好样貌也是一派的温文尔雅。融在一起,更加的令人心折了?。 “女公子新禧。”齐昀抬手就给晏南镜作揖行礼。 比较于郑玄符,齐昀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架子,更不会?对人颐指气使,除非真正触怒他,否则他都是这么一副春风拂面的姿态。 晏南镜也笑容满面,“两位郎君新禧康健。” 齐昀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他手臂伤势还未痊愈,在新禧里?可?不就是求个康健。 “杨使君回刺史府了??” 杨之简身上?担有官职,旦日里?,洛阳的百官要入宫朝见天子。在地方上?,刺史下面的属官也要在这个日子去拜见刺史。得?等到旦日过去了?,属官们才能在自己家?祝贺新禧。 前两日杨之简就已经离开了?,估摸等明日才能回来。 她点头,“阿兄去给刺史拜贺新春了?。” 晏南镜扬起脸,“所?以今日就我们几人在家?呢。” 齐昀身后的郑玄符听了?,不怀好意的拿肩膀撞了?撞他没受伤的手,笑得?满脸意味深长。 可?惜齐昀压根就不看他。齐昀抬头看了?下中庭里?已经点起来的庭燎,燎火熊熊,内里?放置的柴火还有油脂烧得?劈剥作响。 “女郎,放爆竹吧?”白宿提议。 中庭里?,除了?庭燎之外,还烧了?一堆篝火,篝火的旁边放置着事先劈好的竹筒,竹筒劈砍得?一段段,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篝火旁。 旦日里?投爆竹,每年哪家?哪户都不能少?。晏南镜抓起一个丢到熊熊的火里?,竹筒被大火烤制,顿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杨之简不在,她就是当家?。有晏南镜开了?头,接下来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的抓起竹筒丢到篝火里?。 齐昀拿了?一个,往火堆丢去。 竹筒丢在火里?,噼噼啪啪的响成一片。 “年兽跑啦。一年长乐无?极。” 晏南镜转头对众人笑道?。 “女公子长乐未央。” 齐昀笑着说新禧里?的恭贺话。 她听到他的话语,原本对着旁人的面孔,回过来对着他笑。 “长乐未央。” 她说完掉头就去和郑玄符道?贺。 不得?不说她这个主人,做得?随意又周到。她不讲究那些礼仪,但每个人都会?照顾到。 竹筒在火里?爆裂开的声响连成一片,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分?外的热闹。 郑玄符被这份热闹感染,也顾不上?继续端着架子,两手随意的拢在袖子里?也跟着一块笑。 他错眼的功夫,看着齐昀盯着那一团火光,抬起的手不止的摩挲拇指。他靠过去,悄声问?道?,“怎么了?,是伤又痛了??” 这段时日齐昀手臂上?的伤势已经在逐渐转好,至少?是没有和最开始那样流脓加重。能看到已经在结疤。 齐昀摇摇头。 郑玄符知道?他有什么事,也不会?轻易往外说的。只能道?,“要是有什么不适,你?自己早点回去歇息。” 爆竹的动静一直噼噼啪啪的到了?天色放亮才作罢,完了?之后就是家?宴。 杨之简不在,家?宴那就晏南镜和齐昀几个人。 吃食都是除夕里?就已经准备好的,等到旦日里?,直接在灶台上?热了?就可?以端上?来了?。 酒水是拿温水兑过的,不是慢待客人。而是齐昀身上?伤势尚未痊愈。喝酒容易拖慢恢复。 郑玄符也知道?,所?以也欣然接受。 膳食的滋味并不算顶好,但是收拾的干净,吃在嘴里?也别有风味。众人举杯欢庆,不管平日里?相处如何,都笑容满面。 吃用完了?,阿元白宿收拾残羹,还有将碗箸等物全数收下去。 “我打算过两日,就离开此地回去了?。” 这话来的突然,连郑玄符都愣住了?。 晏南镜反应很快,她点点头,“郎君和阿兄说过了?吗?” 齐昀说还没有,“先告知女公子。也不算是过于唐突。” 晏南镜对这些繁琐的礼仪没什么在意,她只是关心另外一件事,“郎君现如今伤势恢复的可?以赶路了?吗?” 旦日之后,楚地的天会?暖和一小?会?儿,趁着这个时候的确好赶路一点。但是他的伤也很棘手。好好养着还好,赶路的话舟车劳顿,说不定又有什么变化。 齐昀的神色里?有瞬间的异色,很快的转到了?脸颊后,定睛看的时候,他还是原来的模样。 “不行也得?行。” 她点点头,半句也没挽留,道?了?一声好。然后就吩咐白宿准备些干粮。 “女郎不留我们?”郑玄符开口笑问?。 一旁崔缇怒目而视,这群人莫名其妙冒出来,哪怕没人和他仔细说他们的来历。崔缇都能猜出这俩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能给他们疗伤休养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事。 “我当然愿意留二位啊。”晏南镜笑得?有些苦恼,“只是两位郎君是不愿意留的。” 郑玄符一听,神情顿时有些高深莫测。只见着他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拿眼睛盯住齐昀,“这也的确麻烦。” 齐昀似笑非笑的回看过去,郑玄符被他盯得?莫名心下一寒,也顾不上?调侃了?,赶紧的换了?另外一句话说上?,不再提刚才那一嘴。 晏南镜没有表露出多少?挽留,齐昀说了?这一句,她立即就去办出行该用到的。从干粮到在泥地里?行走可?能用到的木屐,一并全都准备好,并且送来给他们过目。 这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就几乎全都预备好。看得?郑玄符忍不住问?,“女郎该不是早盼着我们走了?吧?” 要不然少?说也要几天的功夫才能办齐全。 晏南镜摇头说当然不是,“正好撞上?旦日,原本旦日里?就要准备上?许多吃食,所?以做起干粮来也方便。” “阿兄和我时常是要出门的,所?以出门在外要用都得?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并不需要特?意准备。” 她说的都在理,不过郑玄符就是心里?不得?劲。 他看了?一眼齐昀,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谁知道?齐昀对那边的晏南镜颔首致谢,“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点点头,“若是郎君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寻我。” 说罢,她对两人点点头。 崔缇对此事乐见其成,他老早就看这两人不顺眼,只是碍于主人家?,他不好开口罢了?。哪怕是要他带路,将这两人送离,他也心甘情愿。 崔缇跟在晏南镜身后,“幸好他主动提起,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留上?多久呢。” 即使身份可?疑,明面上?也都是客人的身份。而且眼下是旦日,不管如何,除非是彻底撕破脸了?,否则主人家?也不好提主动让他们离去。 晏南镜回头过来,“好歹也曾经两次伸出援手,你?也不要这样。” 崔缇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阿兄之前拜托过你?,让你?带着他们从山路那儿离开。到时候劳烦崔郎君多费点心,将他们平安送离。” “这是自然。”崔缇点头,“就是不知道?那两位能不能受得?了?。” 不走大道?,从山路穿插过去,这里?头艰苦难以言道?。 崔缇已经是习惯了?,不过那两个明显是高门大族出来的郎君,这么一趟下来,能不能受得?住,崔缇是半分?把握没有。 他乐意看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出丑,但不乐意让这些人来拖累自己。 “应该能的。”晏南镜回想起齐昀的强势力道?。 但凡武将,不说力能扛鼎,但不会?娇弱。而且看他能生扛住挖肉的痛楚,就不是什么娇弱的体格。 她这话引来崔缇老大的不满,“知善怎么如此肯定?说不定他就是外强中干。” “那日夜里?,你?也在,他到底是不是外强中干,难道?不知道??” 崔缇听后,哑口无?言。 那日夜里?他就守在门前,齐昀挡在前面,即使夜色浓黑,他也能听到刀身砍在人躯体上?的声响。 此人不管是武艺还是心智,都是上?乘。 崔缇缄默下来。脸上?摆出明显的不悦。 晏南镜望见,觉得?无?奈“所?以崔郎君不用担心这个。” “知善你?怎么帮着他说话?” 崔缇的那个嗓门不知道?压制,又或者是因?为这个宅邸不大,隔着一道?回廊,耳力好些的,都能听到他的话。 郑玄符原本听到崔缇那话,是要发怒的,但是听着晏南镜和他那一来一回的,尤其将崔缇说的哑口无?言,原先心里?的怒气也消了?。 他靠在那儿,双手抱胸回头去看齐昀。 “我说,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齐昀对崔缇那番刻意诋毁的话,没有半点愠怒。 只是听到晏南镜为他分?辩的话,忍不住轻笑。 “不然呢?”齐昀反问?,“邺城那边已经等不得?了?。” 这个道?理郑玄符当然知道?,时久生变,何况他们还是打了?败仗,要是还不回去,还不知道?邺城里?的局势还会?变成什么样。 “至少?应该也带走些什么吧,或者说是人?”郑玄符往那边窈窕的身影看了?一眼,“难不成你?还真的打算把正人君子做下去?” 郑玄符冷笑一声,“你?装模作样的累不累?” “反正你?也出手救过这家?人两次,带走一个人,他们也不亏。” 齐昀回身过来,和郑玄符双目对视。 他眸色不明,两三息过后,齐昀转身离开。 郑玄符心底里?有些失望,“还真不愧是你?啊。” 原本还以为可?以看到他因?为美人失了?方寸,没想到即使美人在前,也没有因?此动摇心智。 前头的齐昀身形微有凝滞,但很快的往前走了?。 第二日杨之简赶回来,齐昀过去向他告辞。 杨之简说了?好些让他们两人保重的话。 因?为要穿行山林,所?以行李尽可?能简便。两人之间穿用的铠甲,是不能带走了?。穿上?平头百姓的行头,多休息了?两三日,就由崔缇带领着出发了?。 杨之简和晏南镜亲自相送。 这两人说实在的,就算是穿了?平头百姓的衣裳,看上?去也没有庶人百姓的样子。 晏南镜只能提点几句,“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尤其是有官兵盘查的。” 要不然这俩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齐昀听得?认真,“多谢女公子提醒,我都记住了?。” 希望是真记住了?。 齐昀看向杨之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还是别了?。 晏南镜心想。 彼此各为其主,这后会?有期,要是真的再遇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尴尬处境。 果然杨之简只是点点头,“齐公子路上?当心,愿公子一路顺风。” 话语说完了?,齐昀和郑玄符跟着崔缇往山林里?走去。 晏南镜看和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里?。 可?能以后再也不会?遇见了?吧? 她想。 第030章 第 30 章 这一别,若是再相?见,那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晏南镜目送齐昀步入山林里。这才开春没有多久,山林里显得还有几分萧瑟,但过了几息之后,人就消失在林子里。 “知善,我们回去吧。”杨之简在那儿看着人已经完全没入林中了,回头和她?倒。 她?点点头,辎车停在大道旁边,他们一行人看起来像是出来走?亲访友的。 白?宿在路旁等着,见着晏南镜一行人过来,站起身,“郎主,女郎回来了?” 杨之简嗯了一声,走?到车边侧开身,伸出手扶着晏南镜先上?车。等她?上?了车,杨之简再上?去。 “这一次的事,算是平安了结。” 晏南镜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什么,“齐家公子手臂上?的那处伤应该还没好?完全吧?” “伤筋动骨要白?日?,何况是活活割掉了一片肉。没有两三个?月,我也没有那个?把握。但是他等不了了。” 的确等不了,原本就是兵败溃逃的,如果不能赶在荆州送灵枢的人马之前,赶到邺城。只恐怕这位长公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只是他不仅仅是受伤,还加上?了上?回伤寒病症,要是一路上?舟车劳顿。这病会不会复发谁也不知道。要是这复发了,连着手臂上?的伤,一起发作。那真的是麻烦的厉害。”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眉头粗起来,人情债难还。虽然一开始是这两人不请自来,但是两次出力保他们全家平安,这抵消之后,倒欠不少?人情。 “罢了。”她?突然说了一句,“现?在这也是没办法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希望他们能一路顺利吧。” 杨之简叹口气点点头,“日?后若是再遇上?,恐怕也不可能像前几日?那样,相?安无事的煮酒交谈了。” 晏南镜没有杨之简那般的惆怅,她?靠在车壁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阿兄就不要想太多了。反正?彼此之间,有机会的话,不要下死手就行。” 杨之简颇有些错愕的看她?,外面拉车的马匹已经动了。道路上?的颠簸带到她?身上?,有些不适的动了动,抬头就见到杨之简正?好?看过来。 “阿兄?” 杨之简笑?了,“总觉得知善这性情,和男子也相?差不太多了。” 她?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说的那话,世情里女子似乎是天生的重情。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一个?情字,就能记挂一辈子,但她?不是。 “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再担心,除了白?白?自苦,也没有其他的作用?。” 这话说的对,杨之简点点头,颇为?赞赏,“知善你这话说的很好?,是我想太多了。” 回去之后等了那么几天,崔缇回来了,浑身灰尘泥土,收拾干净回来说已经把两个?人给送出荆州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一路往北面去了。 出了荆州,接下来的事那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杨之简又问,“这一路上?,齐公子看上?去如何?” 崔缇飞快的往晏南镜那儿暼了一眼,颇有些服气的道,“这一路,他看上?去和常人没有什么差别。要不是事先知道,都完全看不出来他身上?有伤。” 说起这个?,崔缇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山上?的路不好?走?。许多地方还没路,只能靠自己劈砍出一条道来。他看不上?这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子弟,这些人自小锦衣玉食,连着走?路,都要貌美侍女左右搀扶。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 然而出乎意料,齐昀竟然一路顺利的走?了下来,很多时候,他带领方向,齐昀就主动将那条路给开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有心刁难,后面他实?在过意不去,干脆自己走?在前头把路给开了。 一路好?生送到江水边,又叮嘱了他们该如何乔装躲开官兵的盘问。 崔缇将这个?过程,挑着一些说了。 杨之简听到崔缇成?功送到江边,长长吐出口气。回头笑?着和晏南镜说,“看来齐公子应该能顺利回去。” “这两三日?我都担心,生怕他熬不住,出什么岔子。” 晏南镜也有点担心,毕竟他那道伤是因为?替他们兄妹受得,要是再出事,虽然她?有些冷心冷情,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顺利就好?。”她?眨了几下眼睛,“府君派遣送灵枢的人马,到时候也要去邺城。等他们回来,可以问一问。” 她?说的在理,杨之简点点头。 听完了事,晏南镜从堂屋里出来,准备回房。冷不防被后面追上来的崔缇叫住。 “崔郎君还有事?”她?回身颇有些惊讶的望着崔缇,崔缇虽然整理过,但是袍裾上?还沾着点儿没有来得及处理掉的泥点。 “崔郎君不多去歇息一会儿吗?这两三日恐怕是累坏了。” 崔缇伸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抬头认真端详她?,见着她?脸上?没有半点感?伤和失落之后,才算是勉强放心下来,“我以为?那小子走?了,知善会伤心。” 都是男人,没什么看不出来的,那小子看着老实?得很,也不见他有什么越界的举动。但是手上?没有,不代表心上?没有。他见到齐昀的那双眼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更亮些。尤其齐昀找到他,让他出手,就更坐实?了。 这不仅让崔缇觉得毛骨悚然,碍于他实?在分身乏术,否则他一定挡在这里头,不让他们俩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齐昀容貌身段出众,而且出身也很是不错,虽然不是百年簪缨代代公卿,但也足够令人侧目。 不得不说,女子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伤心?我伤什么心?”她?奇怪反问。 崔缇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知善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就这么走?了?” 晏南镜颔首,“是啊,不然呢?” 这下崔缇大喜过望,他嘴角止不住的往两边咧。对上?她?疑惑的注视,崔缇赶紧的咳嗽掩饰两下,“没事,我就是随意问问。” 说完,他连连摆手,浑身上?下的欢悦劲儿都藏不住。他笑?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小跑着往他自己住的院落去了。 “这小子。”跟在晏南镜后面的阿元望见,忍不住道,“他是怕女郎看上?那位郎君了。” 崔缇的那些心思,阿元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崔缇是游侠,游侠平日?四处为?家,也没有半点正?经的身份在身上?。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和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但是盯上?自家女郎,阿元就不高兴了。 女郎不是她?亲生女儿,但也是她?自小亲自照看大的,自然希望女郎能有个?好?夫婿。崔缇就是个?武夫,人也不聪明。当然不能配女郎。 晏南镜瞬时神情有些滑稽,“那位对我倒是有可能,我对他那是不成?的。” 阿元满脸疑惑,她?却笑?了,“阿元不会以为?,像他们那种出身的男人,会把女子看得有多重要吧?” 阿元嗫嚅道,“可是那位郎君看上?去人还不错。” 晏南镜好?笑?的说道,“不都一样的吗?那位阿元不会真的以为?,会把女人当回事吧?他虽然看上?去很和气一个?人,但到底是王侯家出身。这种出身的男人,对夫妻男女之情,几乎不会怎么在意的。” “阿元你看看他说走?就走?了。依我看,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是你和他想多了。” 阿元忍不住抬头和晏南镜双目对上?,晏南镜望着阿元的双眼,很是认真点点头,阿元嘴翕张了两下,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晏南镜好?气又好?笑?,“难道是我年纪到了,所以见着长相?出身不错的男子,就要和我扯点关系?” 这话说得阿元连连摆手,“怎么回事。” 阿元看上?去有些恹恹的,“那郎君看着那么好?一人,怎么可能那样呢。” 晏南镜头疼的很,“别想这个?了,开春之后我们就要去荆州城里,如今纠结那位,还不如赶紧收拾行囊吧!” 阿元这才想起来,一大家子马上?就要入城里了。而她?也要马上?和儿子见面,也顾不上?再说齐昀,赶紧的过来收拾东西。 楚地的天过了立春之后,会有短暂的回暖。 郑玄符见着前头的齐昀,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日?头。不过才三日?的功夫,就出了老大的太阳,把原先的严寒去了一半。偏偏道路却还是被雨水打湿的样子,一脚踩在里头,整只鞋履都像是连带着腿脚,整个?的往泥土里吸陷。 山上?的时候是这下,下了山还是没变半点。 郑玄符都有些想念在杨之简家里的时候了,至少?每日?里不用?费力,还有美人看。 “我说你要不要休憩一下?” 郑玄符看着走?在前头的齐昀,他们已经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休憩?”前头的齐昀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再休憩,恐怕等回到邺城,你我二?人都要被人传成?战败身死了。” 郑玄符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只能闷头跟在他身后。这人的步履走?得稳稳当当,不见当初病得高热难退的模样。 走?出大路,见到一队商队。商队走?南闯北,押着货物在各州郡里奔返。 齐昀走?上?前去和商队的领队搭话,他衣着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出色的容貌身量,及时半身的泥泞,也不得不让人多看他几眼。 人总是对相?貌出众的人,平白?无故的多出好?些好?感?。连带着连说话都温和些。 这一队商队是要北上?的,齐昀恳求领队带他们走?上?一段。 领队应了,还特意给他们在车队里头腾出点位置。 商队做生意,都是要往大的城池去,正?好?可以捎带上?一程。 齐昀两人辗转几次,终于到达了邺城。 长公子回城的消息立即由人传入了侯府里。不多时,就有人来接齐昀与郑玄符入府。 “景约。” 郑玄符心跳的很快,忍不住出声。 齐昀回头暼他一眼,摇摇头,“待会你什么都不要说。” 战报不会耽误太久,尤其还是全军溃败这种大事。估计战败的消息早已经送到了邺城里。 战败之将不足以言勇,接下来要怎么治罪,郑玄符心里也没底。 他照着齐昀说的,不发一言,乘上?了侯府属官带来的辎车前往侯府。 侯府是邺城里最为?辉煌隆重的府邸,犹如洛阳的皇宫。 车到了门内,有人出来迎接。一道道回廊,一道道门,明明都是以前习以为?常的事物,现?如今却格外的冷森。 到了中庭的时候,齐昀停住了脚步,然后解开腰带,将身上?的袍服脱了下来,重重跪在地上?。 “臣属无能,奉君侯之命征伐荆州。然而兵败而返,愧对君侯期望。臣属死罪!” 齐昀突然的这么一下,打得前头带路的属官以及同行的郑玄符一个?措手不及。 荆州在这个?月份里已经开始回暖,甚至田地路旁都已经冒出了绿芽。但在邺城,还是一片严寒肃杀。 他脱掉了袍服,精赤上?身,跪伏于地。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去,快告知君侯。”郑玄符见到那带路的属官要上?前把人拉起来,赶紧扯回来。 不多时,郑玄符听到不远处有声响过来,知道是齐侯齐巽亲自过来了,马上?退避到一旁。只见一个?身量高大,面貌瑰杰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王这里过来。 脚步声从远及近,到离有几尺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齐巽望着中庭里跪着的长子,下刻话语骤然严厉,“你还有脸回来!” “你可知道,我一万精锐几乎险些丧于尔等之手!” 郑玄符听得心惊肉跳,齐昀并不是主将,打了败仗责任自然是要由主将承担。就算副将也要担责,也不是把主将的那份给一并承担过来。 “臣属死罪!” 对于莫名加到头上?的罪名,齐昀没有辩解万分,全数应下。他额头重重压在手背上?。露出背脊。 “你既然知道是死罪。那也不用?挑日?子了。” 说着,齐巽就从旁边卫士的腰间拔出环首刀,就要往齐昀身上?劈砍过去。 那些跟着来的属官们当即伸手阻拦,“君侯三思,此事和长公子没什么关系。还请君侯不要动怒!” 荆州的人马前两日?已经过来了,把齐奂的灵柩送还过来。但是到底是打了败仗,需要有人来为?此担责。所以副将的长公子就摊上?了。 众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齐侯当众演的一场戏,好?让这件事能过去。并不是真的要把长公子如何。 所以哪里真的能让这刀砍到人身上?去。一时间齐巽被前后左右的人拉着,要把他手里的刀给抢下来。 “干什么,给我放开!”齐巽大喊。 他是挣脱不开左右的人了,顺着争抢的劲头,把手里的刀重重一丢。 “好?,我不杀他。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躲过去了!” 说罢,他令人取来鞭子。 众人见着他丢了刀,顺势嘴上?劝说几句,纷纷向两边退去。 “你知道不知道,你叔父死了。” 齐昀的身形明显的僵硬,而后他哽咽着开口,“臣不知。” “你不知,你身为?副将,原本就有规劝他的职责,却放任他误入歧途!” 说着,他已经挥手打在了他身上?,打了两下。郑玄符再也忍不住,冲出来握住他的手腕,“君侯,长公子当时苦口相?劝,奈何将军不听,长公子也是无可奈何啊!而且回来路上?,长公子得过伤寒,又受了伤。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还请君侯手下留情!” 齐巽一听,当即丢了手里的鞭子,连着他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你话语当真?” “千真万确!路上?若不是有人家施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齐巽不知道是心疼儿子,又或者是担心自己也染上?,摆了摆手,让人将齐昀送回去。 郑玄符抓起丢在一旁的衣袍盖在齐昀身上?,跟着仆从一块儿到齐昀的府邸上?。 人到没多久,就有疾医过来看诊,不过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齐巽的禁足令。这一两个?来月,是别想要出门了。 郑玄符气得直骂,“我说你还不如晚点回来!” “至少?你在那儿都还不用?受这气,还有你喜欢的美人在你跟前!” 齐昀靠在那儿,背后是疾医慌手慌脚的给他上?药。疾医动作里都是慌乱,没见着半点从容。 郑玄符见状干脆从他手里把药抢过来,坐下来给齐昀上?药。反正?之前他看杨之简给齐昀上?药好?几次,看多了也就会了。 “你胡说八道个?什么。”齐昀趴在那儿开口。 郑玄符手里忙活,眼睛狠狠瞪着他。这人有时候真的招人恨,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动手起来,没有半点的心慈手软。 就连那个?让他另眼相?待的小美人,也没能让他改动多少?。 “是我胡说!”他气得手上?动作加重了几分,不出意外的听到了齐昀的闷哼。 “我说你这次出征得了什么好?处,主将的过错,推到你的头上?。权势钱财你是一样都没有落着。你之前那么看重那对兄妹,几次出手照拂那个?小女子。说告辞就告辞。你好?歹也带回一个?来。” 说着,手下的人低低笑?起来,郑玄符没好?气的问,“你笑?什么?” “真的是什么都没得到吗?父亲的心里什么都懂。我受了这遭,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我既然替叔父受过,下回自然会有别的补偿给我。” 的确,此事过不在他。但是这种形势下,必定有人来替死人受过,他便是最好?的人选。与其梗着脖子让所有人都下不了台,不如顺着父亲的心意。 这一切,父亲的心里都记着的。 “你是他儿子!” 齐昀神情淡淡,“父亲有好?几个?儿子,这几个?儿子在父亲看来其实?要说有多少?区别,也没有。就算这次不是我,换了别的阿弟,也是一样的。” 言语冷静,没有半点愤懑不甘。 “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郑玄符有好?会没有说话,过了好?会愤愤说了一句。 “我们这种人,难道不就该这样吗?” 齐昀微微撑起上?身回头看他。 “我反正?不是你这种人!” 太过冷静,反而让他不寒而栗。 “我就该把那个?小女子给绑了来,有她?在哭哭闹闹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反正?你都别想安宁。” 齐昀冷嗤一声,显然是没有把他这话放在心上?。也随便他在那儿胡说了。 “不过现?在荆州那边,应该也仓庚始鸣了吧?” 齐昀道。 “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还早呢!” 荆州还没到仓庚始的时候,但是天气已经一日?胜一日?的暖和。似乎之前严寒,只是一场大梦。 晏南镜坐在辎车里,听着外面的人声渐渐地多了起来。她?敲了敲车壁问外面的崔缇,“到了吗?” 崔缇这次一块儿跟着她?们来,照着他自己的意思,以后就跟着他们在荆州城内定居,不到别处去了。 杨之简也有意如此,正?好?一拍即合。 崔缇在外面骑马跟着辎车,听到车内的人问,“已经到了,知善再忍耐一下,过会人就到府邸里了。” 荆州刺史赏赐给杨之简一处宅邸,听说地方还挺宽敞。 这一路上?道路不平,人在车里也要受颠簸之苦。 所以他出言安抚,让她?暂时忍耐一二?。 城内比城郊要热闹多了,荆州原本就位于要隘,不说当地的民人,就是经过这儿的各类商队也是不计其数。 一行人在路上?往前行驶,突然她?感?觉到车辆一停,外面传来年轻男子郎朗的话语,“这不是杨主簿么,从家乡回来了?” 音质听着还算不错,但是话语却是偷着一股隐约的恶意。 杨之简的身世在刺史府里不是什么秘密,这话显然是嘲讽他的出身。 她?把车簾稍稍推开往外看,果然见到一个?年轻男子正?笑?盈盈挡在那儿。 “杨主簿,车里是何人呐?”那年轻男子见到杨之简背后的辎车,脸上?颇有些意趣。 崔缇见状,手直接扶上?刀柄。 车簾后影影绰绰,能大致看到内里一绰约倩影。 即使看得不真切,也能透过车簾望见那姣美的轮廓。 然而还没等他看下去,杨之简已经牵过马头,截断了他打量的视线。而那边崔缇已经唰的一下拔刀出鞘。 30-40 第031章 第 31 章 刀身出鞘的声响即使是在人声里也格外的响亮。 晏南镜人在辎车里,但是外面的动静全都听得到。她听到之前那个?带着?恶意和调侃的年轻声音霎时间气急败坏,“真是好大的脾性,当真不知我是谁?” “我还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崔缇朗声道,“如果你?要说?你?祖上如何显赫,那我还是劝你?少费这个?功夫。祖上有德,子孙却?是这个?样子。恐怕在地底下都要气得半夜来揍你?这个?不肖子孙。” 崔缇作为游侠,自然?是有些眼界,看得出来这人出身应该不简单。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半点退缩的意思。 那人见崔缇这样,越发怒火高涨,“不过一个?匹夫,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就算一介匹夫,也敢叫人血溅三尺!” 崔缇话语掷地有声,他骑在马上,提着?手里已经出鞘的刀,好生的打?量那年轻男人。 何宥出身荆州当地大族,对?于白衣出身的杨之简从来看不上。哪怕人已经到了主簿的位置,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卑贱。 原本主簿的位置,是荆州本地大族轮流坐,原本照着?资历,应该是轮到他的伯父了。谁知道横空出来一个?杨之简,把要得手的主簿之位给夺了。 眼看着?要到手的高位就这么被个?白身给抢了,谁又?能甘心? 他看不惯卑贱的人身居高位,所以出言嘲笑一番。家里的长?辈也看不惯杨之简,但是碍于场面上的颜面,不好把话给说?难听了。 谁知道他两三句话,就被面前的游侠一股脑的全都照着?头?脸给扔了回来。 “郎君出身大族,却?没有大族子弟应该有的体面。真是坠了你?先祖的声名!你?不羞愧万分,反而还理直气壮,怎么你?这话是你?们家的家学?” “或者说?,这话都是你?们代代父教子,子教孙?” “你?、你?粗鄙!” 何宥被他这话激得脸上涨红,偏生被他抓住了弱点。只能从叱骂他出身上做文章。 晏南镜在车里噗嗤一笑,没想到崔缇平日里说?几句话就容易脸红,现在一句句话反驳得对?面无言以对?。 那声轻笑从车簾里头?传出来,格外的清晰。 霎时间何宥怒火更甚,如果说?方才言语里落了下风,那么现在车内女子的轻笑,更是一巴掌当众打?到了他脸上。 他连连说?了几个?“好”,指着?崔缇。 杨之简身上有主簿的职务,要不是有个?出身在,何宥别说?讲那些话,就连人都得先给行了大礼才能继续说?话。 何宥不敢指着?杨之简,只好拿崔缇出气问?罪。然?而混出头?的游侠可?没有那么好欺负。手里持刀,似笑非笑的往他那儿?一看。 手里真正沾血的人,眼睛斜睨人,哪怕不做其他事,看在眼里都有莫名的轻蔑和杀意。 何宥经历过的争斗全都是勾心斗角,没有真刀真枪的杀人过。被崔缇的气势一逼,就落了下乘。 “何郎君不要再挡道了。”杨之简淡淡开口,“如果回头?叫刺史府里知道了,你?也不好交代。” 杨之简话语平静,没有何宥那么把所有的情绪都摆在明面上,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叫何宥有被轻蔑的愤怒。 他失算了,竟然?叫个?白衣给奚落了。 可?他还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领着?一众仆从,退避到一旁,原本拥堵的道路又?重新流动起来。 晏南镜坐在车里,隔着?辎车前垂下的车簾看到路边那年轻男人满脸的愤恨。她坐在车前,恰好有风吹过,将垂下的车簾吹开些许。 何宥往车簾里看到了少女的小半张面孔。他人僵在那儿?,眼睛直勾勾的随着?车辆远去。 晏南镜见到何宥那毫不掩饰的注视,眉头?微蹙,和阿元抱怨,“还不如打?起来,把那人给往死里打?一顿呢。” 好好的往死里打?一顿,那人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到处乱看了。 阿元吓了一跳,“女郎这话可?说?不得。” 她见晏南镜不解,赶紧解释道,“今日女郎迁入新居,要是路上有斗殴的事,这多晦气!” 迁居嫁娶这都是大事,为求以后一路顺利的好兆头?,也不愿意半路上出什么事。 晏南镜听后一哂,“可?我觉得这么忍着?也不是什么好兆头?。那还不如直接打?一顿出个?气更好。” 阿元吓得连连拉住她,“女郎。” 辎车一路南行,到了宅邸面前。 阿元的儿?子孙猛已经等在门口了,见着?杨之简骑在马上,后面跟着?辎车。赶紧的跑到杨之简面前,满脸笑容,“郎主和女郎来了!” 孙猛虽然?单字一个?猛,但是人生的短小精悍。那张和阿元有几分相似的容貌看得杨之简不由得笑,“嗯,回来了。” 晏南镜在车里看到阿元两眼盯着?车外,眼含热泪,等下了车,就让阿元赶紧的去和儿?子团聚。 她自己指挥着?人,将行李全都搬到自己住的庭院里。 崔缇也跟着?过来帮忙。他见着?好些面生的婢女进进出出,把各类器皿摆放整齐,“现在人多了,知善可?以歇一会。” 这些婢女是最新安排过来的,人看着?都十几二?十的年纪,但是做事最是麻利,也不需要多费什么新盯着?。 她嗯了一声,和崔缇坐下来,又?叫婢女上了烧热的热水。 “你?不去忙你?那儿?么?”晏南镜见着?崔缇坐到自己对?面,有些好奇问?。 崔缇日后就和她们住在一起了,虽然?说?府邸里时常有人打?扫,但是自己住的,也要去亲自收拾一下。 崔缇摇摇头?,“我没什么行囊,随便往那儿?一方就成。” 他说?着?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见着?知善你?搬到这儿?来,我这心算是真的能放下了。” “之前你?一个?小女子带着?几个?人住着?,杨主簿不在身边,到底是容易出事。” 说?着?他就想到了齐昀。神?色里越发的不自在,“幸好,上天垂怜,没出什么事。不过这种事,不能再有下次了。到了荆州城内,算是没了后患之忧。” 这里离刺史府不远,就算有什么贼人,也不敢在刺史府附近撒野。 晏南镜正要说?什么,听到一旁往这里过来的脚步声,她抬头?就见着?杨之简过来了。 “阿兄。” 杨之简对?她一笑,然?后看向崔缇点了点头?。 杨之简坐到她身边,“累不累?若是累的话,好好歇息一会儿?。” 晏南镜摇摇头?,这么一路颠簸过来,的确是有些辛苦,不过她有另外的事要问?,“外面挡路的那个?人是谁啊。” 她已经料想到杨之简在荆州城内并不是一帆风顺,今日的那个?只是嫉恨他的诸多人里头?的一个?罢了。 杨之简笑着?摇摇头?,“不值一提。” 他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占了主簿的这个?位置,自然?就有人没了这个?机会。遭人怨恨也是平常。” 杨之简对?此毫不在意,“这世上原本就是这样,你?既然?占据了这个?高位,那么就必定会被人嫉恨。” 他神?情自得,“这根本也没什么,只有庸才才不会被人嫉妒。” “而且”他提起铜壶的提梁,给晏南镜把面前的热水给满上。 “只是心里嫉妒那也没什么,反正难受的是他们。只是我担心,他们会不会对?阿兄做什么?” 晏南镜问?。 崔缇神?色也严肃起来。 “我看那人不怀好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杨主簿千万要小心。” 杨之简摇摇头?,“要是说?外头?的那个?,那就不必提防了。靠着?族里风流过一辈子的人。也不入仕。就算他恨的牙都碎了,也没有什么本事。” “人只有在府君面前,才能有作用。否则也就和何宥一样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吗? 晏南镜觉得应该不会只有这个?能耐,只是还没到互相撕破脸大打?出手的时候而已。 乔迁的好日子,她没有说?这一句。 杨之简人在刺史府里,对?于这些东西应该更有领会。 杨之简人在主簿这个?位置上,有人嫉妒,自然?也有人攀附。他将亲人接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短短几日里,就有不少宾客上门,借着?这个?由头?和杨之简来搭上关系。当然?贺礼也送了不少。 杨之简干脆一股脑的全都把这些赠礼都送到了晏南镜那儿?。 阿元光是帮着?她整理那些赠礼,就是忙得头?晕目眩。 阿元不识字,只能叫来孙猛,帮着?一笔笔的记在簿子上。 “这些郎主都给女郎了?”阿元一一清点完,簿子上得把赠礼的种类还有数量,全都记下来。 等到好不容易清点完,听孙猛说?,这些都是给晏南镜自己,阿元满脸惊诧。 孙猛点点头?,“阿母,郎主说?了,这些都是给女郎用的。” 送的赠礼里,许多都是各类的绢缯帛,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做衣裳,也能拿来当做钱币使用。甚至用绢帛,比铸造的五铢钱好使。 阿元惊讶的捂住嘴,看向晏南镜。 女子出嫁之前,除却?首饰衣物之外,没有什么钱财。等到出嫁的时候,家里会安排嫁妆。不过嫁妆的多寡都是看族中?和父母的意思。 这应该算是给女郎攒下的嫁妆吧。只是提前给了女郎而已。 阿元见着?晏南镜多看了一匹茱萸纹帛缯几眼,“女郎要是喜欢,不如拿来做衣裳。” 到荆州城内之后,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关起门爱怎么就怎么了。杨之简没有娶妇,所以好些交际就由她来负责。 “女郎的衣裙已经有一两年没有新制的了,女郎看上去高了些,衣裳也该做新的了。” 阿元继续道,“毕竟女郎之后还要和其他高门大户人家的女郎来往,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衣裳,不太合适。” 晏南镜在衣着?打?扮上没太多讲究,懒得不行,她想起量体裁衣时候的麻烦,刚想要回绝,听到阿元这么一说?,拒绝的话吞了回去点了点头?。 原先杨之简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一切从简,除了必要的几个?仆从之外。几乎都看不到其他人。 将晏南镜接过来之后,进了好些人,其中?里头?好些就是专门做衣裳的妇人。有了这些仆妇。衣裳很快做好,给晏南镜送了去。 晏南镜没有挑剔什么,径直穿上了,就去了贵女们的春会。 这些交际是躲不掉的,刺史府里同僚之间的往来,好些是不方便明面上,所以得借着?女眷妻女们进行。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就算是杨之简也没有例外。之前杨之简孑然?一人,这些事不会找到他身上,现如今晏南镜来了,哪怕只是妹妹,也要一块儿?参与。 荆州的天比北面要暖和的早,立春过后的一个?月之后,断断续续的冻了十来日。终于开始回暖,桃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这个?时候城中?高门大户家的女眷也会出来去踏青,好散散蛰伏一整个?冬日的郁气。 晏南镜收到了请柬,到了日子让崔缇送她过去。 杨之简对?这些并不看重,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才能所得,如果非要有什么依靠的话,那就是荆州刺史本人,至于同僚,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他和她说?,这种事若是不想去,随意找个?借口推掉就是。她却?没有,说?出来走走也好。 送来请柬的是何家的夫人,不过那位夫人见到晏南镜之后,拧着?眉头?上下打?量她。晏南镜含笑回视,那夫人当即变了面色,只是随意招呼了两句,就掉头?去和别家女眷寒暄,有意把她晾到一边去。 杨之简的就任,实在是让太多大族不满。奈何无人能改变刺史的任命,尤其去年年末的时候,对?战齐军大胜,炙手可?热,更是不可?能拉他下马了。 没办法对?杨之简怎么样,那就从他妹妹身上入手。 早先女眷里头?早就传开了,说?杨之简的这个?妹妹一直住在乡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农家女子。竟然?如此,想必也粗糙不堪。毕竟生长?在乡野里的女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谁知一见,竟然?完全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容貌不堪,不仅如此,反而还将一众人给比了下去。 原本准备好的暗暗嘲讽的话语,是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甚至其他一众人离她稍微近点,就成了她的衬托。 晏南镜面上不着?脂粉,看着?一团天成的玲珑。反而让其他盛装打?扮的成了衬托。 再精心的描眉画眼,也比不过天然?的雕琢。站在一处,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头?孰高孰低。 何氏夫人没了之前的悠闲心思,只当做看不见晏南镜,她看不上这女子的低微出身。也不想和她说?话,以至于让看到这儿?来。 索性干脆当看不见,等到一圈儿?都差不多已经谈笑完了,这才去看晏南镜。 谁知道眼看过去,却?发现原先伫立在那儿?的人不见了! 晏南镜才不会真的老老实实站在那儿?,等着?主人家什么时候想到她。见着?人故意疏远她,她也干净利落的直接走人。 现在还没到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但已经比上巳节都还要热闹。桃树是个?好东西,开花好看,入夏之后还能结出果实给人果腹。所以几乎一面山坡上种了一片。开花的时候也是满山的姹紫嫣红。清风一起,霎时就是落英缤纷。 她从桃花枝头?上折了一段带花的树枝在手里,左右看看风景。她来赴约是假,出来透透气倒是真的。 “请问?,是知善女公子吗?” 她正看着?那边山坡蜿蜒的河流,河流两边全都是人。 三月三上巳没到,河水还带着?可?见的寒气,所以也没有人蹲在河边玩耍。 冷不防背后来了一声,嗓音听着?很年轻,她有些错愕的回头?。见着?一个?青年站在那儿?,脸上摆着?温润的笑。 那张脸她从来没有见过,却?知道她的小名,她张了张口,“这位郎君是——” 她在脑子里搜刮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有关于眼前这人的任何记忆。 但是这青年看上去莫名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看过。 那青年左右张望了一圈,压低了声量,“我是郑玄符的兄长?,郑玄朗。” “他回邺城之后,和我提及在荆州的事。”说?着?他面上正色了许多,“多谢杨使君和女郎收留。不至于让他们二?人在外经受风霜摧残。” 郑玄朗一自报家门,她顿时焕然?大悟,难怪她看着?这个?人眼熟,原来是因为他的样貌和郑玄符有几分相似。 亲生兄弟容貌相似,但也不全像,所以她没有立即认出来。 她突然?想起,之前荆州刺史派往邺城送齐奂灵柩的人已经回来,跟着?一块儿?过来的,还有齐侯派来的人。 这齐侯简直是个?妙人,打?了败仗之后,不见半点的恼羞成怒。对?荆州来的人和颜悦色,好生招待。完了另外再派人到荆州致谢。完全看不出之前动干戈的你?死我活。 这作风和齐昀是有五六分相似。 “郎君是……” 她开口就要问?,还没等话语说?完,他就笑着?点点头?, “我等奉君侯之命,前来荆州致谢府君。” 他顿了下,“长?公子托我向女公子道谢。” 晏南镜微愣,原本以为送齐昀离开荆州之后,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没成想齐昀还托人道谢。 “长?公子言重了。” 她眨着?眼,“长?公子当时也帮了我们兄妹不少忙,要不是长?公子,恐怕我们兄妹现如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郑玄朗听后,眼眸里浮出些许意趣,但她却?不和他仔细说?了,又?换了个?话题,“他们两个?一路安好吧?” 郑玄朗没有和她客气,稍稍迟疑了下,“舍弟还好,只是长?公子这一路回邺城之后,遭遇了些许变故。养了好些时候的病。” 她满脸诧异,“是路上舟车劳顿累着?了?我记得他临走的时候,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来着?。” 有这个?原因,不过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在父子俩在臣工前的那一场戏。 士族里但凡能身居高位的,全都生着?犀利的眼睛。不管明面上如何,都能看到其下的本质。 邺城真正开春,要到三月之后去了。脱了衣袍挨了鞭笞,原本就没有彻底养好身体,开始的时候还能靠着?年轻压下去,后面全都翻出来。 也是高热了好几日,齐侯派出不少疾医诊治,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退热。 “邺城里出了事,长?公子受了牵连。” 郑玄朗比起郑玄符,更会言语里的技巧。话语说?一半留一半,勾起人的担忧,让她自己来问?。 然?而晏南镜没有半点追问?的意思,她只是焕然?大悟,然?后紧接着?就是满脸担忧,“长?公子无事就好。” 郑玄朗闻言,只觉得她的这番担忧,到底还是没有到实处。 “我打?算到时候再去拜访杨使君,”他低声道,“不知使君是否方便。” 他是齐侯派来的人,即使现如今双方人马都和颜悦色,看不出之前的剑拔弩张,也还是要小心行事。 “阿兄这段时日比较忙,多数时候都直接住在衙署里了。” 她婉拒道。 郑玄朗明白她话语下的意思,也没有非得拜见。他只是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不去打?扰使君了。” 正说?着?,他抬头?见着?一个?青年男子领着?个?婢女过来。 何宥见着?晏南镜和郑玄朗站在一起,神?色里有些许怪异,他让身后的婢女去请晏南镜回去。 “女郎好悠闲,我家母亲亲自请女郎过来,谁料到女郎竟然?撇开众人都这儿?。” 何宥眼睛盯着?晏南镜的面庞,他看不上杨之简,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妹都是样貌出众之辈,连养在乡野里的妹妹都如此貌美。 他垂涎于美貌和帛缯下柔软玲珑的身段,心里却?依然?鄙夷她的出身。 “如果夫人的相请就是将客人请来之后,置之不顾,那么还是算了吧。夫人的这种相请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她说?罢,微微回身,眼眸回望间,颇有些不经意的暼过他,随后抽身离开。 何宥还没有被女子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过,何况还是个?寒门女子。当即变了脸色,几步就要过来,结果被郑玄朗截断了去路。 “方才女郎说?的很对?,既然?自视甚高,又?何必相请呢。” 郑玄朗神?色带笑,最是和气不过,但腰间佩戴的环首刀,却?昭示着?他并不是面上的一派温和。 说?罢,郑玄朗也不管何宥的脸色,转身离开。 郑玄朗跟上晏南镜,“这人看着?肚量不高,恐怕之后还要生事。女郎和使君要小心。” 第032章 第 32 章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前的郑玄朗。 郑玄朗年纪要比郑玄符要年长些许,完全不?是郑玄符喜怒皆形于色的作风,他此刻面对晏南镜,唇角旁是敲到好?处的笑,得体的很。神?色平静,看不?出他此刻心绪如何。 “长公子和郎君说了什么?吗?” 她问。 “虽然在下初来驾到,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杨主簿现如今看着这鲜花锦簇炙手?可热,但是实则下面却?是危机四伏。” 他飞快的眨了眨眼,“长公子在在下出发之?前,曾经让在下问候杨主簿,说请他多多谨慎。那些豪强大?族,看似百年家承,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那些百年世?家自称礼仪治家,家风渊博。实际上在争权夺势上,一个两个下手?毒辣,六亲不?认。 真正的君子是没办法熬成世?家的,早在半路就被这些披着君子皮的东西?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杨主簿现如今扎眼的很,上回?的事说不?定还会发生。所以长公主说主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他说着看向?晏南镜,“另外长公子还请主簿多多注意女公子的安危。毕竟这世?上君子少,小人如同过江之?鲫。那些人对主簿无可奈何,指不?定会对女公子下手?。” “这——都是长公子叮嘱郎君转述的话?”晏南镜轻声问。 她神?情里颇有些古怪,被人这么?关照着,除却?淡淡的感激之?外,另外的就是一言难尽的诡异。 扪心自问,虽然曾经一同经历生死过。可是两人关系好?像没有到这种殷殷叮嘱的地步。 男人的关怀,除却?父亲和兄长之?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怀好?意,都有所图。她有些不?习惯这种关切。 不?过齐昀人不?在面前,就算有什么?,她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 她迅速整理好?面上的神?情,眼里脸颊上浮上了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长公子了。” 郑玄朗莞尔,“待会我送女公子回?去吧。” 他瞥向?何宥方向?,眼上蒙着一层冷光,回?眸过来见到晏南镜嘴唇微张,似乎是要“我既然受长公子所托,事自然是要办到底。否则长公子那边,在下不?好?交代。” “何况”郑玄朗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无奈,“七郎的那个性?子,之?前和长公子一起在主簿家中的时候,给女公子添了不?少麻烦。” 何止是麻烦,郑玄符一来就喊打喊杀,简直和那些盗匪也没有太大?差别。而?且起居上又很挑剔,这里不?喜那里不?爱,比齐昀都还要难伺候。要不?是齐昀在那儿压着,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不?过这话是不?能?直截了当说出来,她恰到好?处低头,唇角略微牵出点儿苦笑,郑玄朗就已经明了她的不?容易了。 郑玄朗样貌和郑玄符有点相似,但是作风上却?和郑玄符完全不?同,他两手?拢在袖中,就给她一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她给吓了一跳。她连忙侧开?身,“郎君礼太重了。” 郑玄朗却?没立即直腰的意思,“我那个弟弟,排行最末,做兄长的自小没有约束好?他,以至于他长大?之?后行事鲁莽。长兄如父,他如此,我也逃脱不?了责任,所以特意向?女公子致歉。” 这会儿,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其他人的注意了。 开?春之?后漫山遍野的桃树引来不?少人在这儿游玩,所以这儿哪哪都是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注意到。 她立即伸手?来搀扶,手?掌扶在郑玄朗的手?腕上,是柔弱无骨的触感。郑玄朗手?臂明显的僵硬,随后也顾不?上继续把姿态给做全,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晏南镜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眨眨眼有些迷茫,再抬头看对面的郑玄朗,只?见着郑玄朗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副避之?不?及的慌张。 四目相对,霎时间两人脸上都是尴尬。 郑玄朗先开?口,“在下是怕唐突了女公子。” 的确是怕,哪怕没有更?多的触碰,光是手?腕那一截就够让他心惊。 还是远远避开?好?,要是真的弄出什么?事来。不?说别的,长公子那儿就不?知道有多少麻烦等着他。 晏南镜点点头,“郎君真人君子令人钦佩,我也只?是想扶郎君一把,不?是要轻薄郎君。” 这话出来,顿时又陷入诡异的静谧里。 她不?是说笑的,吴楚古风彪悍,完全不?是后世?里温柔多情的做派。而?且时风又粗犷,女子们看中了样貌俊美的男人,是会手?牵手?把看中的男人给包围起来,不?准他走。 好?会的功夫,晏南镜清了下嗓子,“郎君好?不?容易来一次,要不?再走一走?” “到时候还要劳烦郎君送我回家。” 这句话算是领他的情了。 郑玄朗含笑点头。 开?春之?后的荆州,处处都是花红柳绿,地上全都是冒出来的嫩草,再加上桃树,这热闹真的看的人眼热。 郑玄朗背手?走在晏南镜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次想要问询齐昀当时的状况。 打了败仗,主将惨死。这面子丢的厉害,荆州刺史会做人,只?说是天不?假年实在可惜。但是只要打过仗的人,就能?在这里头寻出不?对劲。 溃败的大?军来的时候有多威风,逃的时候就有多可怕。逃命的人是没有礼义廉耻,也没有尊卑的。狼奔豚突,简直和野兽是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齐侯亲自压阵,也不?一定见得能?镇得住。 长公子能?完好?回?来,简直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名头上也不?好?听,但也的确算得上有本事了。 他对里头的事,不?禁有些好?奇。 “郎君有话要和我说吗?”晏南镜感觉到郑玄朗的目光时不?时放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开?口问。 郑玄朗摇摇头。 走了小半个时辰,晏南镜就回?去了。何家请她过来,是不?怀好?意,那她也不?必去和何家的主母辞行了。直接登上辎车。 她上了车,听到外面有马匹嘶鸣,透过车簾一看,见着郑玄朗已经翻身上马,拉过马缰,跟在辎车附近。 因为这次来的都是女眷,所以她没有让崔缇跟着。 正好?郑玄朗把崔缇的位置给填上了。 郑玄朗将她送至家门,晏南镜不?太想邺城来的人和杨之?简交往太多。毕竟现如今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哪怕一丁点的错处都要被抓出来,这个节骨眼上,她自然不?能?让他授人以柄,所以在车内的时候,她连怎么?打发郑玄朗离开?的话语都已经想好?了。 不?过等到门前,她还在辎车内没有下来,郑玄朗就已经告辞。 “郎君不?进去坐一坐休憩一会儿吗?” 她不?禁问道。 这是对客人说的常见客套话,郑玄朗并没有将这客套话当真,“不?了,既然使君不?在府上,我又何必叨扰,等改日再下名刺,过来拜见。” 他说完,拉了下马缰,驱马到了辎车跟前,“女郎不?要忘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那些人务必要提防。” 晏南镜叫住他,眉眼都沉下来,“郎君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半点都不?怀疑这些高门大?族的本事,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有更?多的消息来源。 “女郎说笑了,我只?是个外来人,又初来驾到,能?知道什么?呢?只?是我的话,还请女郎铭记。” 说罢,他在马上对她颔首,随即牵过了马头,往大?道的另外一头去了。 晏南镜拨开?垂下的车簾,往外看到郑玄朗的背影渐渐远去。 晏南镜在屋子里撑着脸,看着院子里的树好?会儿都没说话。院子里的树也是桃树,这会已经出了花苞,哪怕还没完全绽放,看着就是一团喜气。 崔缇跟着阿元进来,见着她支着下巴往外看,“知善你回?来了?” 听到她应了一声,崔缇径直往她跟前一坐,两腿胡乱的盘起来,“今日出去一切还顺利吗?” 崔缇之?前听到晏南镜要去和那些大?族女眷来往,还担心了许久。 她摇摇头,“那个何家的主母有意给我颜色看,被我撇在一边,我游玩够了就自己回?来了。” 崔缇听到前半句,正要发怒,然而?听她把话说完,顿时拍桌大?笑,“知善做的好?!这些人凭着出身,自己没多大?本事,倒是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我早就料想到他们不?安好?心。幸好?知善你不?惯着他们!” 惯着他们也没用。已经是明里暗里的针对了,就算忍下这口气,也没有多大?的作用。还白白的受气,那还不?如直接甩开?,好?歹自己开?心。 “最近我阿兄那儿,你知道何人和他不?对付吗?” 崔缇听她这么?一问,顿时就有些犯愁,“这可不?少,” 崔缇之?前时常帮着她送信给杨之?简,对于杨之?简的处境多少也知道,“听说就有一个姓何的,领着其余长史等人为难主簿。后面说是主簿挑了个错处,当众把一行人给罚了。那个领头的也被当场挨了杖刑。从此之?后,才算是好?多了。” 她听后长长哦了一声,继续支着下巴,崔缇见状,“知善怎么?问起这个?” “难怪那何氏主母看我总是眼神?古怪,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 “他们就从头到尾没安好?心。” 崔缇看向?她,“原本以为他们有了上次那么?一回?,好?歹能?收敛那么?一点,但是现如今看来他们是半点都没悔过。以后知善就不?要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了。” 她的脸颊依然压在手?上,庭院里桃树的花苞开?了一半,开?了的桃花被风一吹,花瓣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光我一人和他家没有关系又有什么?用啊。” 开?春之?后,刺史府里的事务积堆如山,杨之?简时常忙的几日都不?回?来,全都住在衙署了。过了三四日之?后,他才回?来。 孙猛见着他回?来了,立即跑到里头去报信。 晏南镜出来,见到杨之?简满面疲惫的进来。杨之?简见到她,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 “知善,阿兄有个东西?给你。”说着他伸手?在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她。 晏南镜半是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快晶莹剔透的水玉。 水玉雕琢成玉佩的模样,剔透玲珑。 “阿兄哪里来的?” “今日府君因为年初的战事,心情不?错,赏赐于我。正好?用来给你做生辰礼。” 她这幅躯体的原身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陈赟也就将把她带回?去的那一日作为生辰。 晏南镜收下来,收起笑脸,“我有话和阿兄说。” 杨之?简见她如此,点点头,和她一块儿到堂上。而?后又遣散了左右,不?准人靠近。 “邺城来的那一位郑郎君,阿兄见过没有?” 杨之?简点头,“私下他来见过我,是上回?那位小郑郎君的兄长。” 晏南镜观察他的神?色,将郑玄朗的话和他说了,“上回?我被何家刁难,正好?遇见那位郑郎君出手?解围。后面四周无人的时候,他和我说,要我提防何家。说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兄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上回?的事,不?会是何氏一门做的吧?” 杨之?简听后,神?色略有些凝重,“要说是何氏一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所有的恩怨,全都在刺史府内。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僚和他结怨最深。那么?大?的手?笔,又这个能?耐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阿兄要小心。”晏南镜叮嘱,“这事儿有一就有二。那位郑郎君能?说那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杨之?简点头,“好?,我会小心的。” “不?过他们对我再下手?的机会也不?多,年末的时候错过了机会,再想要下手?,刺史府之?内,怕是没那个机会。” 晏南镜却?说不?,“谁知道呢,谁然说是高门大?户,可是高门大?户不?要脸起来比市井里都还要厉害。” 杨之?简嗯了一声,神?情凝重,“我会的。” 杨之?简在刺史府内有没有谨慎晏南镜不?知道,但是何家却?又给她下了请柬。 上回?不?欢而?散,几乎两家可以说是断绝往来了。这次再送,不?管那儿都透着一股诡异。 晏南镜忍不?住揽镜自照,她以前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竟然有如此魄力,能?让人吃瘪之?后继续凑过来。然后她就很干脆的拒绝了。 她是个听劝的人,既然人家已经点明,那她还是少去为好?。 反正就算何家日后问起,她也有一大?堆的理由搪塞。 何宥从外面回?到家中,去见母亲,见到何夫人听完面前老仆妇的话,眉头皱起来,“竟然拒绝不?来了?” 何宥唤了一声母亲,步入内堂里,“是谁不?来了?” 何夫人招呼他到近前坐下,手?肘压在凭几下,眼底里泛凉。“还有谁,能?不?当面不?给我颜面的,除了杨主簿家的那个还能?是谁?” “若不?是为了给你父亲还有叔父他们打听,我也不?必这么?低声下气的去找那个黄毛丫头。” 何宥想起杨主簿的那个妹妹,容色鲜妍,即使穿着厚厚的袍服,也能?看出身段不?一般。可要比母亲口里的黄毛丫头要动人的多。 “那个丫头,出身不?高,心气倒是不?少。不?过是稍微将她晾在那儿,竟然就能?掉头就走。不?过小半会,竟然还有士族给她辩白。” 荥阳郑氏的门第远远高于他们,哪怕那个世?家子只?是奉命过来致谢,他们也只?能?忍住。 “还是没有探查清楚吗?”何宥问。 他们和杨之?简,就不?是什么?能?相安无事的关系。伯父眼前着资历已经足够,马上就等你更?进一步。谁料到杨之?简竟然从天而?降,将这个仅次于刺史之?下的位置给夺了去。事后为了立威,更?是将他的叔父行了杖刑。 高门大?族极其重颜面,让他们受这种刑罚,耻辱比疼痛更?甚。 这个仇他们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所以去年年末的时候,让心腹家仆去刺杀。谁知道杨之?简安然无恙,那些心腹家仆却?一个也没有回?来。即使手?里捏着家仆全家,不?用担心他们反水,却?也忍不?住去打听一二。看看这里头的虚实。 “原本想着从那个女子身上下手?,谁知道她竟然滑不?留手?,我除非上门去拜访,否则都见不?着她。” 然而?亲自上门拜访是不?可能?的,若是亲自上门拜访,不?说他们的脸面,就算是杨主簿兄妹也会觉察到不?对。 这里说了两句,外面有婢女来请,说是家主已经回?来了,让人过去说话。 何宥来到堂上,见着父亲还有叔伯几个面色不?佳。 “怎么?了?难道是杨之?简又弄出什么?事了?” “不?止他,还有府君。”何宥的父亲何揽开?口道。 “兄长,你说府君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来,府君是越来越疏远我们这些本地大?族。掉头去亲近那些寒门子弟。” 以前朝廷任命刺史郡守,就是以外地人为刺史郡守,本地人来做刺史郡守的属官。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如此。荆州刺史前两代是被朝廷任命来的刺史,后面直接在荆州扎根下来。 “是觉得我们这些人碍事了吧?”何揽冷声一笑道。 刺史任用他们这些本地大?族的人,行事之?间,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是要为家族谋求好?处。否则身上的职务就没有了多少用处。 他们做得,和刺史想要的不?一样。 往年的时候还能?维持着一团和气。但是现如今的刺史上位将近三十岁,可以称得上一声年轻力壮。 或许是看多了父辈被掣肘,到了他这儿就想要改变局面。 “真是年轻,张狂不?知所谓!” 何揽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是在说荆州刺史,还是在说杨之?简。 “不?能?这么?下去了。”何宥看到有叔父说道,“如果再这么?下去,到时候我们恐怕是什么?都没有了。上回?杨之?简那小儿仗责兄长,难道府君是半点都不?知道吗?兄长资历高,不?管如何都应该保全他的颜面,但是府君却?坐看兄长被辱,恐怕不?是杨之?简要立威,而?是府君要立威吧!” 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何宥左右望了一圈,见着长辈们脸色铁青,“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府君不?是还有几个弟弟么??” “兄长死了,弟弟上位,难保不?会记恨杀兄之?仇。” 有人犹豫,“再说了,调军之?权也不?在我们手?里。” 何宥不?以为意,“那难道仍由事情就这么?下去,到时候我们就可能?什么?都不?是。弟弟会记恨杀兄之?仇,那旁系的呢。别忘记了,不?止我们一家被府君如此对待。” 只?要拉上足够的人,哪怕把天捅个窟窿,都有人帮着一块儿收拾。 此言一出,偌大?的堂上无人再说话。 富贵险中求,为着家族前程,他们也不?能?不?有所行动。 短短两三日,天气比之?前还要温暖好?些。 安排完春耕的事之?后,荆州刺史领着下面的属官去江面上泛舟。 吴楚湖泊众多,春夏之?时,泛舟湖上也是常见的消遣。杨之?简站得离刺史最近,他抬眼看了一旁的何揽,何揽回?望他的眸色冰冷。 杨之?简和何氏一门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唯有的两次还是和家里的妹妹。但是自从婉拒了何家主母的邀约之?后,就彻底的再也没有了往来。 身后的仆从送来了梨汤,但是梨汤入口冰凉,杨之?简匆匆喝完,掉头去其他人说话。冰凉的饮品在这个节气里还是不?得事宜,小会的功夫,杨之?简感觉到肚腹疼痛,不?敢强忍,起身和刺史告罪。 刺史很宽容,笑着道,“身体不?适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言罪。” 说着,刺史转身向?湖面上不?远处停着的小舟招手?。除却?刺史还有其下属官乘坐的大?船之?外,还有不?少仆从摇着小舟停在不?远处,以防刺史这儿有什么?吩咐。 “你去更?衣吧。” 更?衣是如厕的雅称。杨之?简道谢之?后,顺着放下的梯子一路到小舟上,小舟上的仆从摇着船桨,摇摇荡荡的把他送到岸边。 杨之?简的脚踩到土地上,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的入水声。他回?头去看,湖面有人入水的涟漪,远远的他看见刺史所在的主位空了。 杨之?简瞬时如同数九寒天掉入冰窟里一般,当即他提起袍裾下摆奋力往外跑去,骑马一路冲回?家里。 他见到晏南镜,立即抓住她,“带上些许钱财,赶紧和我走!” 说着又看向?阿元,让她赶紧和孙猛带上点钱财跟着他一块离开?。 “主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缇见着连杨之?简连行囊都不?让收拾,只?让带点钱就跑,忍不?住问。 他是游侠,没什么?家底,把环首刀一拿当即就可以跟着杨之?简离开?。 晏南镜也看过来,眼里带着疑问。 “现在来不?及说了,等逃出去再说。” 幸好?一家人加起来也没有几个,手?脚动作快些,应该能?逃出生天。 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杨之?简握住晏南镜的手?腕,带着她在行人里奔行。 这时候前头传来马夫的高声叱喝,只?见着一行车马迎面过来。杨之?简和崔缇护着晏南镜躲避到一旁。 车前跟着的家仆看着有些眼熟,那家仆望见了晏南镜,跑到车边小声禀告。 随即车壁上传来敲击的声响,车停了下来。 垂下来的车簾给里头的人撩了上去,露出一张脸来。 “郑郎君?” 晏南镜惊讶道。 郑玄朗看见晏南镜做的乔装,没有太多的惊讶,他点点头,“是出事了?” 不?等杨之?简回?答,他又道,“我们正好?要回?邺城,如果女郎和使君不?嫌弃的话,那就一路吧。” 第033章 第 33 章 杨之简顾不上其他,把晏南镜推了上去。郑玄朗一手拉住晏南镜,将她送到车内,又去拉杨之简。 逃命的节骨眼上,顾不上什么客气?,他径直入内。坐在晏南镜身边,其余的人也全都送到后面的其余马车上。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脸色惨白,忍不住去握他的手。杨之简手掌冰凉,他回头过来,面上生硬的挤出了一丝笑?,来安抚她,“没事,知?善不要担心。” 晏南镜哎了一声,她面色比杨之简要好些。她对他点点头,以?表示自己一切安然无恙,不用担心她,又往对面的郑玄朗看过去。 郑玄朗和她双目对上,柔声宽慰道?,“我?们很快就往河道?去了。追兵一时?半会的赶不上来。” 话语里,似乎对这场变故已经了然于胸。 晏南镜眼睫颤动了下?,神色依然不改半分,她只是凄楚又柔弱的坐在那儿,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模样?果然引得郑玄朗的再次安抚,“女郎不用怕,到了这里,就已经没有大事了。” 她头颅垂得低低的,点了点头。 外面依然人声涌动,但是没有铠甲磨动的声响。过了小会,外面的人禀报,说是已经到河道?边,请郎君下?车上船。 郑玄朗一行人来的时?候是走陆路,但是回去的时?候却是走水路。 船只是老早就预备下?了,停在那儿,所有的行囊都已经提前一日带到了船上。只等人过去了。 “现在形势紧急,使君和女郎还是先与我?等一块儿上船,至于之后等到时?再说。” 现如今也只能这也了,杨之简说了一声叨扰,握住晏南镜的手腕从车上下?来。 阿元这会也正好从马车上下?来,和儿子孙猛满脸迷茫又惊恐。见到晏南镜,赶紧的围过来。 “郎主,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逃命要紧,哪里来得及细细解释。 杨之简脸上绷紧,只是紧紧抓住了晏南镜的手腕,“一切等脱困再说。” “阿兄。”杨之简看过去,见着晏南镜对他安抚的笑?了笑?。 他们即使没有血缘,却也比亲生兄妹更加亲密。一块儿在这混乱的世道?里求生,是他不可多得的温情和慰藉。 郑玄朗做事周到,哪怕事发突然,他也马上将一大家子人全都带到了船上。船只不小,可以?容下?一家主仆。 待到松开船只上的绳索,船只在水面上荡开,有追兵追到了岸边,晏南镜在船舱竹簾后往岸上看,认出正是那日见到的何宥。 何宥领着身后持刀戟的家仆,杀气?腾腾,“听说你们收留了杨之简,那是要犯,把人交出来。否则尔等会有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郑玄朗站在舟头,只是笑?笑?,广袖中?的手抬起来,隔空点了点他,朗声道?,“我?听说你是个白身,已经及冠两年了,身上却依然没有一官半职。就算真的捉拿犯人,荆州刺史也只会派其他人,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一个白身过来?” 他这话当即叫何宥的脸上涨的通红,也不和他废话,甚至也不在乎之后如何向邺城的齐侯交代。 打?蛇不死必成祸患,杨之简不死,日后不知?道?这人还会不会掉过头来报仇。必须斩草除根。 何宥抬手,顿时?几个家仆持着弓箭对准河面上的船就射。 掌控船只的人,在郑玄朗与何宥对峙的时?候,就已经拼命的往远处行驶。弓箭的射程和弓箭和弓箭手自身的本事有关,他们抬起弓箭的时?候,船只本来就顺水而行,再加上好些人在拼命的往远处划,箭矢射过来,好些半道?落入河道?里。 不过还是有些射到了船只上。晏南镜听到外面有箭头和木头撞击的闷声。 她挺起身去看外面,就听到藏身的舱壁前咚的一声,低头一看,只见着一支羽箭落到了地上。 大船迅速飘远,何宥的手下?人把手里的箭矢都射完之后,想要坐船追上来。然而这边船走的飞快,不给他们半点机会。小会的功夫那边还在火烧火燎的爬到船里,那边就已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紧接着那点模糊的影子也很快的化作了一点黑点,消失不见了。 “使君和女郎没事吧?”郑玄朗到船舱里问。 晏南镜摇头,“郎君没事吧?” 杨之简也是满脸关切,“那些贼人没有伤到郎君吧?” “我?又不傻,那些弓箭手一出来,我?就躲了。说实在的,他手下?的那些人,本事倒是不多。一顿乱射,也不瞄准的。”郑玄朗笑?笑?,他在他们两人面前坐下?来,又让人摆上两笥的麦饼。 “之前在路上看见使君和女郎神色匆忙,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膳食。饮食粗薄,还请不要嫌弃。” 郑玄朗说着让两边的奴婢把竹笥给打?开。内里的麦饼看样?子才做好不久,热气?蒸腾带着麦香和内里肉馅的油脂香气?,随着冒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其实早膳早就用过了,但是这一路的逃跑还有担惊受怕,把早几个时辰前吃得东西全都给消耗干净了。 这笥麦饼来的正是时?候。 郑玄朗又叫人端上粟米粥,“麦饼干涩,用粥汤送一送正好。” 郑玄朗除却样?貌之外,几乎和郑玄符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他言行举止里,并不见半点倨傲,反而显得有些平易近人。办事也很周到。 麦饼撕开,内里的肉馅中?的油脂流淌而出。她听到郑玄朗开口,“接下?来,使君和女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这一路光顾着被拉住逃命去了,她没来得及问杨之简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但是即使不问,她依然能从一切里能整理出些许线索。 杨之简的靠山是刺史,刺史年轻有为,没有完全挣脱大族的掣肘,也没有实现自己的抱负,远远没到良弓藏的时?候。 那就只能是刺史出事了,然后何宥那些人趁此机会要赶尽杀绝。 她往杨之简那儿看了一眼,见着杨之简放下?手里的木箸,面庞上恰到好处的羞愧。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郎君出手相助,我?们兄妹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他苦笑?着摇摇头,“连活命都是奢望,就更别说其他了。” 郑玄朗也是叹了口气?,晏南镜垂目小会,又抬眼起来,“不止我?们可否跟着郎君一同前往邺城?” “听闻邺城繁荣,我?们兄妹不知?道?能不能在那儿寻得一席之地。” 郑玄朗的面庞上有些错愕,他看她的眼神也颇为意味深长。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此刻的郑玄朗看着依然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可是那探究的目光让人很不自在。 晏南镜依然还是开口时?候的满面疑惑,言语里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安,“是我?问错话了吗?” 郑玄朗摇头,“其实我?正想说,邺城也是一个好去处。就是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杨之简叹气?,“就我?现如今这样?,也不知?道?去了邺城之后会如何。” 他似乎心灰意懒,“容我?再想想吧。” 顺水而行的船只速度极其快,那些追兵根本就追不上。半日的功夫下?来,众人的心全都放下?来。 晏南镜靠在窗户前支着下?巴,看着湖面上凌凌水光,水面上的风都是带着腥味的。 “知?善。” 她闻言往声源处看去,见着杨之简撩开竹簾走进来。 “阿兄,我?觉着那位郑郎君什么都知?道?。” 从之前的劝告,到现如今的出手相救,一切都太巧合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都是人为的。 这些世家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或许早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出言相劝。 “我?也感觉到了。”杨之简坐到她的对面,“所以?我?才没有立即答应他。” 没有人喜欢被算计,有些话口中?不说,面上不显。不代表不知?道?。 荆州刺史对他有知?遇之恩,即使知?道?郑玄朗就算知?道?何氏一门的算计,不管于公于私,都没有那个必要来提点。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阿兄在怕前途不明?吗?”晏南镜问道?。 杨之简点点头,“现如今这局面,谁能不怕呢。不过幸好,保住你平安无事。” “至于接下?来如何,走一步算一步。” 他现在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变乱几乎是瞬间发生的,说起来他还要多谢奴婢们奉上的冷梨汤。 要不是那一碗冷掉的梨汤,他恐怕也是要和刺史一块被丢到水里去了。 晏南镜望着他,唇边带笑?“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兄妹在一起就好。”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人,成了兄妹,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只要有亲人牵挂在,不管是如何的艰难处境,总有一份心气?顽强的撑下?去。 杨之简脸上终于多了点笑?意,“不幸中?的大幸,之后也算不愁去处。” “阿兄真的要去邺城?” 这下?杨之简有些惊讶,“之前你问郑郎君那话,不是想去邺城么?” 晏南镜说不是,“我?就是试探他的。”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之前又提醒过,所以?我?就故意试探了一句。看他如何应对。” 她瞅着杨之简,“我?觉得他怕就是等着这会呢。” 杨之简坐在那儿沉默下?来,过了小会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形势比人强,现如今再看看吧。” 这一路船只在江面上没有停下?靠岸的意思?,一路直接顺着水路往上。郑玄朗对晏南镜还有杨之简也是十分周到。 他行事说话,没有常见的倨傲,相反十分的谦和,而且还十分敏锐。有些事晏南镜哪怕没说,他会私下?叮嘱婢女去给她做好。 当水路走完,要改为陆路继续北上的时?候。郑玄朗才再一次提及两人的前路和去处。 见杨之简神色凄楚迷茫,他道?,“实在不行,还是和我?一道?回邺城。就像女郎说的,邺城繁荣,不管怎样?都好求前程。” 杨之简看了晏南镜一眼,这个时?候再拒绝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多谢郑郎君。” 陆路相对于水路要慢上一些,、也要颠簸。等看到邺城的城墙的时?候,晏南镜都顾不上看看邺城是个什么模样?,直接一头扎在阿元怀里不起来了。 她自小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诡异的捡回一条命,后面陈赟和杨之简花了大力?气?给她调养。平常的时?候看不出什么,但是劳累的厉害了,曾经的亏空就会浮现出来。 “女郎不要紧吧?”郑玄朗的声音隔着车簾,满满的担忧。 晏南镜想要回话,但是肚腹胀满,连带着头脑也昏昏沉沉,说话有气?无力?,“没事。” 阿元忍不住了,“女郎今日早膳都没用多少?,连水都没怎么喝。” 不思?饮食,那就是真的出状况了。外面的郑玄朗面上一肃,“女郎暂且忍耐一下?,现在已经到邺城了,不多时?就安排女郎休憩。” 郑玄朗说到做到,晏南镜趴在阿元怀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车停了。外面两双素手把车簾捧上去,紧接着两个青春年少?的婢女进来,小心的把晏南镜半抱半搀扶着带出去。 人才出辎车,就有人把厚重的狐裘给她披上。 这个时?候,荆州已经春暖花开,但是邺城里却还是一片冬日的萧瑟荒凉,她才受过颠簸之苦,要是在这会再受冻,那就真的要坏事。 狐裘才上身,将所有的风寒全数抵御在外。婢女们一边一个,扶着她到卧房里休息。 内寝里已经事先熏香过,一到里头就是铺面的暖馨。 精心调配的合香,被火燎烤之后,腾出的是最抚慰身心的馨香。 晏南镜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由着婢女们忙活。 她昏昏沉沉里听到杨之简的嗓音,很担忧的,甚至还拉着她的手腕出来,仔细给她诊脉。 被抱着喝了点温热的蜜水,槐花的香馥混着蜂蜜的甜味,一路从嘴里灌下?去。原本眩晕感也因?此缓和许多。 感觉有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她彻底放心下?来,昏昏沉沉睡去。 郑玄朗把晏南镜还有杨之简全都安排好。 这才起身去了齐昀府上。 齐昀没有成婚,但并不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们住在侯府里,齐侯给他另外赏赐了宅邸。所以?去见他不必有那么多繁琐的弯弯绕绕。 齐昀自从上回回来之后,被齐侯下?令禁足。明?面上是禁足,实际上是叫他在宅邸中?养病。因?为他回邺城之前疑似得过伤寒,生怕又惹出什么事来。 郑玄符一路和齐昀同吃同住,之前在路上共患难,回到邺城之后,被齐侯强硬留在了齐昀府上,继续和齐昀一同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过了小半个月,好几个疾医守着齐昀和郑玄符,没见到他们高热不退,又或者有其他病症,这才松了点,允许外人进去探视。 府邸里的执事见到郑玄朗前来,引他入府内。 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前停下?,执事对郑玄朗呵了呵腰。 郑玄朗迈步步入屋内,屋子里点了不少?苍术。他一入门就被浓厚的苍术气?味熏了个倒昂。 在外面缓了小会,才勉强适应。 屋内一面玄底朱漆屏风挡在门前。上面用朱色描绘着孔丘弟子三千的故事。 屏风之内光下?骤然黯淡下?来,一株偌大的铜灯树烛台上全都是点亮的烛火,乍一眼整个铜枝树上灯火摇曳。 烛火再明?亮也比不上日光,屋内的竹簾放了下?来。竹簾前的不远处放着供人坐下?的枰。 借着烛火的光亮郑玄朗看见竹簾后的身影。 他抬手行礼,“臣见过长公子。” 竹簾后的影子动了动,“坐吧。” 郑玄朗在枰上坐下?,不等竹簾后的人发问,他主动道?,“事情已经办妥当了,臣不负长公子的嘱托。” 他原本不在出使的名单之列,是齐昀将他加进去的。 齐昀十来岁就跟着父亲出入军中?,处置政务,安插人进去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办成了?” 竹簾后传来齐昀的话语,郑玄朗微微抬头,一段时?日不见,竹簾后的人好像清减了些许,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清颧。 他应声说是,“而且荆州刺史被刺杀,臣恰好在路上等到了杨使君兄妹。” “我?当时?看荆州刺史的做派,他有心完全挣脱豪强的掣肘,但是太过心切了。以?至于人得罪了一大圈。” 竹簾后的人影摇了摇头,发出的轻笑?里也满是感叹。他看的出来荆州城内的弊端,所以?选择了静观其变,当初叔父要是听他的劝,不要一味求冒进。也不会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虽然荆州那边话说的好听,颜面也给的齐全,可是邺城上下?谁不知?道?他死的不光彩。 “臣当时?得知?那些人的筹谋,也是吓了一跳。” 郑玄朗到了荆州之后没有闲着,另外安排人去收买那几家豪强当家家主身边的奴仆。收买这些小人,远比去收买那些有职务的容易。 那些奴仆时?常侍立在主人周身,主人家里密谈的时?候,即使支开左右,只要负责守卫的奴仆做手脚,不顾命令上去偷听,总能有所收获。 郑玄朗也是这般得知?何家的那些谋算,他临行前被长公子叮嘱过,要去拜见杨之简以?及那位女郎。 即使没有明?说,他也能洞察到长公子话语下?的意图。 他明?了为君者有许多话是不会明?说的,这就要臣属们闻弦知?雅意从中?体会了。 所以?他选择袖手盘观,另外提前安排好守在道?路上,等着杨之简领着他那位女弟出现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前去施以?援手。 他的计谋实现了,也成功将这对兄妹带到了邺城。如果要说里头有什么不顺利,那就是那位女郎,敏锐的过分了,才从逃出生天,就觉察到这里头的不对。 “你辛苦了。”竹簾后的人温声道?。 说罢,拍手让外面的人送酪浆进来。 北方多养牛羊,也喜欢饮用牛羊乳制成的酪浆,觉得是大补之物。尤其是冬日里温热了喝,更是温养身体。 外面守着的执事亲自把热好的酪浆送到郑玄朗手边,又垂首退了出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所有奴婢全都被屏退,执事亲自在门口守着,免得有奴婢私下?偷听的事。 “臣不敢说辛苦。”卮中?的酪浆滚热,热意透过了卮直接渡到了手上。 “我?知?道?你辛苦,这种客套话就不要说了。” 郑玄朗见到竹簾后的人靠在凭几上,“现如今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郑玄朗说是,“臣已经将他们兄妹安排在别邸里。” 他听到竹簾里嗯了一声之后,小会没有其他的话语。 “长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向君侯引荐?” 杨之简出身寒门,或许说寒门都有些高抬他了。但是这样?的出身也有好处。没有家族的依靠,就要另寻靠山。没有靠山就是浮萍,根本长久不了。 如果杨之简得了长公子的引荐,那么日后不管他多受重用,对长公子这儿他还是要偏倚些。 齐昀对郑玄朗这话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他引荐给父亲了?” 他隔着竹簾都能看到郑玄朗面上的错愕。 “难道?你觉得,引荐他给了他天大的好处之后,他就一定会死心塌地给你办事?” 有时?候不得不说,世家子再如何平易近人,还是有着世家的傲慢。对人心参透不了。带着出身的居高临下?和自以?为是。 难道?不是? 这话郑玄朗有眼色的没有说出来,只是保持沉默。 他的出身让他说不出‘臣愚钝’这类话,治好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竹簾内的人把话给说下?去。 “人心是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东西,今日的确是真心实意,感恩戴德。时?过境迁,掉头就忘。” “尤其不仅仅是他,那位女郎也是不容小觑。” 郑玄朗听到竹簾里话语里已经有了笑?意。 “女郎?”郑玄朗有些诧异,想起救下?他们之后,那位少?女冷不丁的一句话,险些让他下?不了台。 幸好她之后很有眼色的没有再提了,才把这事给敷衍了过去。 “她看似一团和气?,最会审时?度势。其实内里脾气?爆裂如火。她都这样?了,作为兄长的杨之简,又能偏到哪里去?” 郑玄朗以?为这话是说杨之简,谁知?道?一句话听完,他满心错愕。 这干那位女郎什么事?难道?看中?的不是杨之简吗? 第034章 第 34 章 “长公子的意思是——” 郑玄朗现如今越发拿不准竹簾内的人的想法,他原本以为长公子盯上的是杨之简,可是现如今听起?来,杨之简倒像是附带的了。 长公子此人自小都?是一团温和和煦,待人如同春风拂面。可就是因为如此,所?以长公子心里到底想什么,谁也?没有本事?拿的准。 “人要掌控在自己手里,那才是最放心的。放出去了,即使手里还?拉着?一条线,总也?不怎么放心。” 郑玄朗垂首做出洗耳恭听状,他现如今也?不知道长公子说的到底是杨之简,还?是那个?小女?子了。 他也?没听说长公子会和属下谈男女?私事?的爱好啊。 “让杨之简直接到我这儿。去父亲那儿,恐怕一时半会的他未必能熬出头来。” 和荆州刺史?不同,齐侯齐巽的身边能人不少,还?有另外的从祖上三代开始就一直侍奉他们家的旧臣,这都?还?没加上另外的例如荥阳郑氏等名?门望族。杨之简一个?没有门第的人,到了这里头,光是论资排辈就能熬到头发花白。 更别说能得重用了。 “原来长公子是想要杨之简收为己用。” 竹簾背后的光影动了下,似乎是人又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坐着?,“不然我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 “这事?你办的很?好。”齐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原本的构想,至少要过?上一段时日,人才能过?来。谁知道这么快竟然办成了。” “臣也?是顺势而为,”郑玄朗知道功劳不能全捞在身上,哪怕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在君上的面前,自己最多只能将功劳算上七分。 “这是天意,臣不敢居功。” “你的功劳我记得的。”齐昀仰首,他眉眼看着?像是画工用细腻的笔触描绘而成,不过?因为过?于?细致,所?以看着?多了几分咄咄逼人,少了几分亲切。现在他满脸感叹,又将这天生而来的疏离给融化了好些。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你们兄弟两人留下来。如果没了你们,我就犹如被砍去了左膀右臂。” “长公子言重了。”郑玄朗赶紧的直起?背脊,正?坐的姿态即使臀下有支踵撑住,也?是极其不舒适。 “这原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 齐昀把最后四个?字轻轻品咂了下,脸上浮现些许笑?,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分内之事?。也?没有那么多老实人。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尤其是世家大族,嘴里满是忠心,听听就好,完全不必当真。 “那等两人休整好了,臣再领过?来让杨之简拜见?” 这个?是通常的安排,齐昀却在里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们两人路上得病了?” “是那位小女?郎,身体娇弱,舟车劳顿犯了旧疾。臣已经安排疾医好生照看了。” 齐昀有些奇怪的皱起?眉头,他印象里,那个?少女?一直都?是暗藏尖爪,面上的柔顺妩媚是她的伪装。若是真的信了,指不定就能被她猝不及防的来上一下。 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生机勃勃的,即使是在鲜血四溅里头,他也?没见到她有半点退缩。甚至还?能跑过?来,提着?手里灯照亮他手里提着?的头颅,来震慑四方?匪徒。 这样的小女?子,他算是头回见。嫡母慕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骑射娴熟,曾经带上人杀入仇敌家,把齐巽给救出来。 但是她眉眼里没有慕夫人那般的坚不可摧,如同楚地的山水,朦胧着?柔软的雾霭,缱绻婉转间,将人的眼还?有人的心轻巧的攥在手里。以至于?生出了错误的判断。 她的脸上和那副身躯全都?洋溢着?蓬勃的活力,在冬日里和一团火似的。 这样的人,他是想象不出她生病难受是什么模样的。 “好生照看。” 他提了这么一句,郑玄朗俯首称是。 郑玄朗迟疑了下,“臣不在的这段时日,玹公子没有什么举动吧?” 他口里的玹公子是指齐侯的侄子齐玹,齐巽早年?的时候还?不是齐侯,身上挂着?五郎将的官职,占据的也?是从祖父那儿开始传下来的地盘,不算大也?不算小。想要往外扩展,没有那个?实力。在诸侯里,齐巽算不上太有实力的。 但齐巽年?轻的时候却生的样貌十分俊美,以至于?让豪强出身的慕夫人一见倾心,不顾父母阻拦嫁给了他。世道纷乱,齐巽不会偏安一隅。时常有征战,慕夫人带着?娘家人全力帮他。有好几次,还?是慕夫人和她几个?兄弟领兵把齐巽从危难里救出来。 慕夫人在那几次带兵救人里意外受伤,不能生育。齐巽愧疚难当,也?不纳妾,干脆把侄子过?继来当做嗣子,让慕夫人抚养。 然而谁知道男人的愧疚只能维持几年?,当他遇见了齐昀的生母虞夫人,原先的愧疚顿时成了障碍,等虞夫人生下长子之后。齐巽将侄子退还?回去,把五岁的齐昀交给正?妻慕夫人抚养。 那会儿齐玹也?已经十一二岁,这个?年?纪在诸侯家几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何况之前还?有士族支持他。 将人退回去,恢复原来的伯侄关系,留下了不少的隐患。而且比起?半路母子的齐昀,显然亲手养大的齐玹才更得慕夫人的心。到了如今,齐玹与齐昀隐约有争锋的影子。 齐昀摇摇头,“我整日在这养病,外面如何我也不知。” 郑玄朗知道齐昀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没什么大事?。 他浑身上下一松,面上的笑容浓了许多。 “那臣就可以放心了。” 说完这个?,又说了一些平日里的小事?。齐昀的姿态比方?才要随意许多,引得竹簾外的郑玄朗也?放松下来。 像是少年?时候,两个?结伴一起?纵马打猎一般。 等那边的箭漏上的箭羽往下沉了好些,齐昀才整个?人往背后靠了些许。郑玄朗知道到了该告退的时候。 “玄符也?累坏了,你们兄弟许久不见,好生见上一面谈一谈。” 郑玄朗应下,人才出门,执事?还?没把门合上,郑玄朗就见着?郑玄符大步流星的直接往他这边来。 “阿兄!”郑玄符见着?兄长,脚下步子加快,一口气?直接跑到了他跟前,“你终于?回来了?” 郑玄朗嗯了一声,郑玄符看了下四周,满脸笑?容的拉着?兄长就往自己的居所?走。 他和齐昀关在一块儿,无事?不得出门。幸好齐昀这块儿府邸够大,除却主人家的居所?之外,还?有建造的假山和湖泊。这才勉强让他安生下来,现在见到兄长来了,那股压制下去欢脱一下又全都?往上冒。 “我说你好歹也?沉稳一点,老是这样,到时候恐怕要闯祸。” 郑玄符对兄长这话嗤之以鼻,“我这样能闯出什么祸,我虽然言语里有些没什么规矩,但是从来不在紧要关头出岔子。” 这倒是,郑玄符脾气?算不上好,一言不合就是要和人起?争执,但要事?上从来不见他犯浑。 到了屋舍内,来了仆从在枰上放了厚实的锦席,又在博山炉中添了合香。 “阿兄的事?都?办妥了?” 郑玄朗在这儿,要随意许多,随意坐下低头抿了口酪浆。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作答了。 “人已经带回来了,长公子说等人休养好之后,再带过?来拜见。” 说完就见到郑玄符满脸错愕,还?没等他询问怎么回事?,郑玄符的那张脸上又笑?起?来,“不愧是阿兄,厉害!” 这次郑玄朗没有自谦,唇角里牵起?抹笑?,慢慢低头喝酪浆。 “是带回一个?,还?是两个??” 郑玄朗对他这般打听颇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他,“兄妹俩都?带回来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郑玄符啪的一下狠劲的拍了下手掌,笑?得喜笑?颜开,那灿烂的笑?容里颇有些狡黠。 “这下真好,等那小女?子过?来,我倒要看看景约那个?模样到底能不能装下去!” 郑玄朗听得直皱眉头,“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这个?弟弟排行靠后,老话说父母爱幺儿,在郑家里也?是一样。郑玄符自小被父母宠爱,出身显贵,从小胆子比天大。郑玄朗一看他这样,顿时明了怕不是又要作弄谁。 “没什么,就是觉得景约老是端着?正?人君子那模样,觉得挺烦的。” 他自小和齐昀一块儿长大,见着?他自小就摆出那么一副谦恭自制的贤良姿态。不管方?方?面面,都?让人无可指摘。 时日久了,他就觉得厌烦,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让他不同以往的,他自然要抓住。不然日日见着?齐昀那样,他都?能闷死。 “长公子之前也?提到那个?女?郎了,”郑玄朗顿了顿,“可是里头有什么缘故?” 他对主君们的私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看弟弟这般兴高采烈,不禁有些狐疑。 这里头几句话说不清楚,他也?不想和兄长说明白了。毕竟照着?兄长那古板的个?性,就算从头到尾的听了,只会提着?他的耳朵痛骂,才不会照着?他的叮嘱去做。 郑玄符连连摆手,“没什么。” 郑玄朗见状眉头蹙起?,不过?过?了小会,轻哼一声只当自己没问过?。 “那个?小女?子一路过?来没事?吧?”郑玄符问道。 郑玄朗说有事?,“现在正?休养呢。” 郑玄符一时哑然,郑玄朗不在这些事?上打转了,他一手把郑玄符扯过?来,“你平日里不要老是这么跳脱,那股目中无人的劲头也?给我好好收拾收拾。喜怒都?在面上,一眼叫人看透,你也?没什么前途了!” 郑玄符被郑玄朗勒得白眼直翻,什么叫做喜怒在脸上,他就没前途了。他的前途和这些有关系吗? 不过?这话,郑玄符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把这话给说了,说不定兄长怒得更厉害。只能默默地给吞回肚子里。 晏南镜捂住锦被睡了很?长的时间,她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过?来给她喂汤药,喂米汤。还?有人给她擦拭身体换衣裳。 男女?的躯体是不同的,触感也?是不同,她能感觉到触碰她的那一双双手的柔软,也?不着?急睁开眼,只顾自的继续昏睡过?去。 不知道多久,她终于?舍得睁开眼,就见到阿元正?守在榻旁。 阿元坐在胡床上,小小一只的胡床只能让她勉强坐下,提供不了其他的支撑。可能是夜里没有睡好,在这儿守了一个?晚上,整个?人就往地上扑。 幸好头才往地面上栽下去,阿元一个?激灵清醒了。伸手抹了两把脸颊,往榻上看,见到晏南镜已经睁开了眼睛。 阿元霎时间喜出望外,扑到她跟前,“女?郎醒了?” 晏南镜轻声嗯了一下,点了点头。阿元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下,惊喜发现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顿时满心欢喜的跑出去,小会的功夫。晏南镜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杨之简急匆匆到她跟前,“知善觉得好些了没有?” 的确是比之前要好多了,至少没有觉得身体沉重。 “我睡了多久?” 昏睡里人是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她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人照料。 “已经两日了。”杨之简手放在她额头上,亲自探过?没有任何高热的迹象之后,长吐一口气?,坐在那儿,紧绷的躯体松弛下来。 “我们都?吓坏了,郑郎君派了不少疾医过?来,”阿元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满脸的心有余悸。 汤药熬煮出来灌下去,也?没见着?人好点,阿元急的恨不得不管什么人情世故,直接拉着?杨之简来看看。幸好两日过?去,人算是缓过?来了。 “现如今感觉怎样?” 杨之简轻声问道。 晏南镜试着?在锦被里活动了下手脚,“就是还?有些没力气?。” 杨之简仔细给她搭脉,过?了小会,“肺气?不足。先好生养着?。”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已经差不多了呢。”她把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瓮声瓮气?的的说道。 明明这身体平常也?没看出什么,结果长途跋涉就出事?了。 “是因为路上受了湿气?,然后冷暖转变,才引发的。”他安抚她。 杨之简这会儿浑身放松,“无事?就好。” 他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若真是因为一路逃命出了什么状况,这下半辈子都?是无尽的痛悔。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正?好是辰时,“有胃口吗?” 她摇了摇头,身体是没有那种沉重感,但是也?没有多少食欲。 食欲不开,代表病气?未除尽。 这个?道理两人都?懂,不过?也?不要急于?求成,先一步步来。 她醒了的消息有人报到郑玄朗那边,男女?有别,郑玄朗是不好过?来看的,只能让疾医再给她看诊。所?有的医药不计珍贵与否,只管下。 就这么养了三四天,倒也?一日强过?一日,胃口也?好起?来了。 外面原本阴沉的天晴朗了起?来,有了几丝暖意。 这样的天简直是大好事?,晏南镜到了外面晒着?,和阿元一块儿看着?婢女?把各类书卷等物,给放到日头下翻开晾晒。 都?是闷了一冬的东西?,趁着?日头出来,赶紧的摆来晒一晒。 “我这几日到现在都?还?有回过?神来,”阿元看着?婢女?们娴熟翻弄开各类书卷,“这祸事?是说起?就起?,幸好路上遇见了贵人。” 阿元说起?来还?是满脸的后怕,“幸好女?郎和郎主都?没事?,要是有事?,我们也?活不下去。” 除非是飞来横祸,不然所?有祸事?都?是提前埋伏好的,只是突然发难。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在阿元的背上拍了拍,“现如今不是无事?了么?” 是啊,现在他们好端端的在邺城,平安无事?不说,还?受人礼遇。阿元心思简单,伸手赶紧将脸上的泪珠给擦干净了,对晏南镜笑?道,“女?郎说的对。” “人都?说祸福相依,郎主说不定也?因祸得福呢。” 现如今是不是因祸得福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总比真的跟着?荆州刺史?一块儿丢命强。 今日的日头出奇的灿烂,若不是四周人还?穿着?臃肿笨拙的冬袍,她都?要以为自己置身在荆州了。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着?一个?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赶来,晏南镜认得他。郑玄朗几次请杨之简过?去说话,都?是他过?来的。 “女?郎,使君在不在?”那执事?停了脚步问道。 晏南镜点点头,“应该在看书呢。是有什么事?吗?” 执事?立即松了口气?,“府上来了贵客,过?来见使君。郎主吩咐我请使君过?去。” 晏南镜挑眉,他们才来邺城没多久,在邺城也?无亲无故,能有贵客专程上门相见的,她只想到齐昀一个?。 “阿兄眼下在院子里,她指了指那边相通的院门。” 执事?作揖道谢之后立即去了,不多时杨之简出来,颇有些手慌脚乱的整理衣冠。见着?晏南镜坐在胡床上晒太阳,“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他对前头的执事?颔首,赶紧跟着?一块儿到前面的前堂去了。 “郎主这是又要被重用了?”阿元悄声问。 阿元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不妨碍她猜测。 晏南镜才要回答,就听到那边一声少年?郎的笑?声。这笑?声听着?有些耳熟,她脑袋转过?去,就见着?郑玄符双手抱胸,靠在院门那儿。 “许久不见,不知道女?郎还?认出我吗?” 说起?来,这世上也?真是奇妙。当初见到郑玄符的时候,她才被闯入门的齐昀吓得半死。他跟着?齐昀起?来,满嘴的打打杀杀,现如今竟然也?能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随意说笑?。 郑玄符是跟着?齐昀一块来的,他是不耐烦看着?齐昀在那儿摆着?礼贤下士的贤良姿态,他干脆调转头来寻到晏南镜这里。 这里原本就是郑家的宅邸,想要知道她在那儿不费吹灰之力。 郑玄符见着?那边的人抬头望着?他,满脸目瞪口呆,好会儿都?没说话,不禁忍不住反手在自己面庞上抹了一把,“我面上有什么吗?” “郑郎君。”晏南镜站起?身,不复刚才的错愕,已经是满面惊喜,“郎君怎么来了?” “景约过?来,我也?跟着?过?来看看。” 他过?来让婢女?搬来个?胡床,这胡人方?便随时休憩的东西?小小的一只,可以很?方?便的挂在马后,不过?小巧也?有小巧的坏处,人坐下来衣袍就容易落到地上,有辱斯文。 郑玄符对此毫不在意,随意的把袍服下巴撩起?,当着?婢女?们或是惊骇或是羞涩的目光中,随意坐在胡床上。 “气?色不太好。我之前听阿兄说,你这几日病了。” 她点点头,“让郑使君费心了。” 郑玄符嗤笑?一声,“他费什么心啊,万事?都?有下面的人做。他只要吩咐一句就行了。做好了理所?应得,做的不好罚就是了。他能操心?” 晏南镜看着?他拆自家兄长的台,不禁犹豫道,“郑郎君和使君难道有什么不睦吗?” 这都?是明面上的客气?话而已,郑玄符这三五两下的,简直是听不得郑玄朗的半点好话。 郑玄符摇头说没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他支起?手臂撑着?脸,很?是随意的望着?她。这模样不像是世家子,反而像是哪家的少年?。 晏南镜一时间颇有些一言难尽,她望着?他,“郎君果然是性情直率。” “我知道你在说我鲁莽,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郑玄符支着?脸,毫不留情的点出。 晏南镜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郎君这样,恐怕郑使君会操心的。” 长兄如父,有这么一个?弟弟,恐怕得操心到头疼。 郑玄符笑?了,“那也?好,我那位兄长年?少的时候还?好,性情还?活泛些。最近是越来越叔伯他们越来越像了。有时候我都?分不出来他和叔伯们。” 这个?苦恼恕晏南镜无法体会,她和杨之简除了彼此之外,都?没有其他亲人了。前生那些亲人,清晰又模糊,不管怎么用力去回想,也?想不出清楚的轮廓了。 郑玄符望着?她,“荆州的事?,景约和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在如今这世道也?是平常。所?以也?不要往心里去。” “背井离乡的确无奈,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郑玄符笑?得有些混不吝,但眸色里有些高深莫测,“谁知道不是好事?呢。” 第035章 第 35 章 晏南镜静静听完,她叹了口气,很是有些感?叹,“郎君自小到大想来?运气不错。” 没因为?他那张嘴被人打死,郑玄符也真算是命大。 当然也是他出身的?缘故,不然郑玄符就靠着那张嘴,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 晏南镜语焉不详,郑玄符拧着眉头?没听明白,只当她是在?说奉承话,“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了,我们这个交情,不用和旁人一样说那些攀附的?奉承话。” 晏南镜笑而不语,眼神里全是盈盈的?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郎君说的?是。” “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自小到大,运气还?真算不错的?。至少该有的?好事,一件不少我的?。” 他说着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整个人坐在?低矮的?胡床上,看?上去挺拔了不少。 胡床这个东西讲究的?就是个随意自在?,坐在?这玩意儿上面,还?要正襟危坐,腰杆子都要酸断了。 她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没有说话。 北方比荆州要冷上很多,虽然已?经?有那么点儿开春的?意思和暖意,春衣还?是上不了身,在?日头?下面需得裹实在?了,才能从?容的?享受日光的?暖意。 狐裘是整块的?白狐制成的?,雪白的?毛峰轻轻的?蹭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整个人越发娇小。 今日没有起风,日头?又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是郑玄符看?了眼周旁,“你要不是还?是回去吧,虽然现在?你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些了,但是要真的?见风,说不定又要出状况。” 郑玄符家中的?姊妹也有几个是天生体弱的?,见过那些姊妹们自小把汤药当茶喝,即使有一大堆的?婢女仆妇照顾伺候,有个风吹草动?就倒下了。 照他看?,面前小女子应该比家里那些自小体弱的?姊妹应该好些,但万事还?是求个稳妥。 “没有风。”她说着伸手出来?,在?空中感?受了下四周的?风力。四周一丝风都没有见着。她回眸对郑玄符灿烂一笑。 “说实在?的?,我在?荆州遇见郑使君,说是郑郎君的?兄长。即使相貌上有几分相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还?有性情这么不一样的?兄弟。” “我父亲以?前也说,怎么一母同?胞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犟种,和你兄长完全不一样。” 说起这个郑玄符自个都乐,他原本挺起来?的?脊背这会儿又恢复成了刚开始的?随意姿态。 “反正兄长觉得我胡作非为?,我觉得兄长太过死板。互相看?不过眼。” 她听到他叹了好大一口气,她幽幽道,“好令人羡慕啊。” 双亲还?有兄弟姊妹,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即使有不顺心的?地方,也很快就过去了。 郑玄符以?为?她是羡慕他的?出身,颇为?矜贵的?一笑,“你也别想多了,这些事哪里是由自己做主的?,想得太多反而没什么益处。” 这两人从?头?到尾说得都不是一件事儿,说得风马牛不相及。 她也不去解释,解释无?益,干脆就做在?那儿,看?着那边婢女们已?经?摆好的?各类书?卷。士族被称作士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百年簪缨,朝堂上有族人担任要职。各类经?典孤本藏书?更是一绝。这是那些寒门不管如何都难以?追上的?。 “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让人来?找我。” 她啊了一声,满眼的?惊诧。那惊诧让他笑了,“怎么欢喜坏了?” 晏南镜连连摇头?,“不是,郎君怎么想到这些的??” “毕竟当初我也是在?你们家里住了那么长时日,”他还?记得他和齐昀藏身小院,她特意过来?把意图闯入的?不速之客给赶走。如果不是专门在?那儿守着,哪里可能有那么及时。不管如何,这个情他得记住。 当然郑玄符也不是单纯为?了报恩,他也有自己的?算计。杨之简能在?荆州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是池中物?。 士族也不是人才辈出的?,许多都是沾了祖荫的?光。 如果将杨之简收拢过来?,将来?不管他成就出来?,郑氏也是多了条有力臂膀。这个打算郑玄符是不打算和她说的?。 “都是举手之劳,郎君言重了。” 她垂下眼,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再说了,两位当时曾经?两次救我于水火,哪里还?敢劳烦郎君。” 郑玄符愣了下,随即当她只是面皮薄,“什么叫做哪里还?敢,我之前在?你家的?时候,就知道你这人的?胆子可大了,人生的?娇小,但是胆量却比你这个人都还?要大的?多。” “你说你不敢,我可不信这话。” 敢持匕首,径直往匪徒脖颈上刺的?女子。说自己不敢找他。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你们兄妹初来?驾到,现如今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所以?弄不好就有什么状况。没人在背后撑腰,日子会不好过。” 郑玄符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是苦口婆心,“我一番好心呢,你可不要顾着士人那点清高。” “清高的?人可是担不了多高的官位。这个道理你兄长也明白。” 晏南镜也没说自己应下不应下,她只是好奇的?望着他,“其实这话,郎君去和我兄长当面说更好。兄长一定记郎君的?情。” 齐昀还?在?那边呢,他过去当着齐昀的?面施恩,只怕是浑身上下的?皮都痒了。到时候不仅仅是齐昀,恐怕是兄长都要把他提起来?好生抽一番。 “我去说不方便。”他撑着脸颊,瞧着没半点不好意思,“再说了你们兄妹情深,我和谁说都一样。” “有时候这小人啊,见着你兄长不好招惹,就来?寻你的?晦气。” 他仰首感?叹,感?叹完,扭头?过来?瞅她,“我这都是一片赤子之心。” 若是真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说不定现在?就感?恩戴德。晏南镜却不,她满脸感?激,但是话语里却是,“郎君放心,我知道了。” 郑玄符有小会的?哽噎。 他只当她听进?去了,陪着她坐在?那儿,庭院里的?树枝丫光秃秃的?,在?颇为?灿烂的?日头?下显出几分冬季里还?没褪去的?肃杀。他在?荆州的?时候,见着就算是下雪,树上都是翠色盎然,和邺城完全不一样。 “邺城也有好风景的?,”他突然开口,“等三月之后,就草木生发,到那时候和荆州那边也没什么两样。” 他这话说完,就见着晏南镜暼他。 郑玄符有些些许心虚,咳嗽了一声,“到那会你就知道了。” 晏南镜已?经?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致了,说话本来?就是挺耗费力气,说了一小会儿,她就没有那个兴致继续了。 或许之前的?话太托大,郑玄符也不说了,坐在?庭院里头?一块儿在?日头?下晒着。暖意不多,但是也比闷在?黑布隆冬的?屋子里强许多。 “郎君,”一个仆从?小心翼翼的?进?来?,“前头?长公子要找你。” 毕竟是一块来?的?,也不好少一个。郑玄符已?经?跑出来?小半个时辰了。比起那些从?开始就闷在?屋子里头?的?齐昀等人来?说,已?经?够了。 “我去了。”他左右扭了下脖子,“说起来?景约也真是,上次他回来?,挨了君侯几鞭子,打得可是半点都没手下留情,要不是我拦着,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明明可以?好好留在?府里养伤,他偏生就不。” 齐侯让齐昀承担了主将的?些许罪责,心里也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明面上不显,但是私下是叫人送来?许多名贵药材还?有好些金饼以?及蜀锦。 明明可以?好好养伤逍遥一阵,却要无?事操心,给自己寻了不少事做。 晏南镜啊了一声,满脸的?诧异,“被打了?怎么会被打呢?” “主将是死了,可是其他人还?在?。”郑玄符叹口气,“总不能说主将死了,就不追责了吧。” 吃败仗,不管是什么缘由,那都是个丢人的?事儿。不管如何都要降罪,可主将已?经?死了,而且死得不甚光彩。 死人就算是从?棺椁里拉出来?鞭尸,也只能那样,警示不了其他人。那就只能让副将上了。 说起来?也该齐昀倒霉,明明当时他力劝主将赶紧撤退。结果却是他承担下来?了叔父的?过失。 “……”晏南镜神色有些奇怪,“好歹是亲生儿子,怎么……” “就是因为?亲生父子,若是旁人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若是换了别人,郑玄符毫不犹豫那位君侯可能是借人头?一用了。 晏南镜明了他话语下的?意思,忍不住蹙眉,“还?能这样。” “怎么会不这样,古今成大事者,心都硬着呢。也就父子间还?能有些许温情。其余的?想都别想,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身后等着的?家仆眼瞧着郑玄符又想坐回去,和晏南镜在?继续说一说成事者的?冷酷。 “郎君,要是再不去,长公子就会生气了。” 郑玄符不耐烦瞪他一眼,家仆吓得连忙低头?退了好几步。 “郎君你去吧,那边应当是有事,不然也不会请你过去。” 小女子说话,倒也好听。 郑玄符一哂,“这会能有什么事,左右就是见不得我自在?,非得拉上我一块儿受罪。” 话语说完,他也不继续逗留了,脸上笑容一收就往前头?去。 这次过来?,齐昀没有和任何人说,哪怕是郑玄符也是一样。像是不经?意间,他就叫人通知郑玄符跟着他一块儿出门去。到了门前,郑玄符才知道,原来?是要到郑家。 郑玄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去迎接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是狠狠的?瞪过他的?。 郑玄符老大不痛快,这事儿他事先也不知道,怎么可能告知兄长? 他心里不痛快,干脆就跑这儿来?了。 到了前面堂上,郑玄符就听到齐昀的?嗓音。齐昀此人,面相生的?好,一把嗓音也好。不疾不徐说话的?时候,嗓音沉稳动?听。 齐昀这人经?常吃容貌的?甜头?,世人对着容貌鲜妍之辈,只要不是犯什么天怒人怨的?错处,总是愿意多给耐心。 郑玄符入内,拖去鞋履的?脚踩在?木质的?地面上,没有半点声响。 齐昀正在?关切杨之简的?衣食起居,他这人并不是上来?就单刀直入达成自己的?目的?。尤其在?获取人心上。温言软语,一派的?君子之风。不会处处昭示自己的?施恩,轻风细雨里不动?声色的?收拢人心。 郑玄符看?着他那架势,就忍不住牙酸。有什么事直白说就是了。毕竟能被他看?中的?人也不是什么蠢笨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么来?来?回回打哑谜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乐趣。 “那就好,知道杨使君一路平安,我也就能放心。” 郑玄符大摇大摆进?来?,齐昀淡淡暼了他一眼,又转眼过去去看?杨之简。 话语里全都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府君实在?是可惜了,胸有沟壑,又有雄心壮志,却死于小人之手。着实让我悲叹不已?。” 说完郑玄符还?见着齐昀长长的?叹出了口气,像是真的?伤感?。 郑玄符忍不住笑出声,他这段日子就住在?齐昀的?府邸上,两人算是日日都对着,那边荆州刺史身亡的?消息传来?,这人该吃吃该睡睡,没什么格外的?反应。倘若真的?要说什么,就齐昀每日还?多用了半碗的?膳,估摸这多用的?半碗就是对荆州刺史的?祭奠。 荆州刺史若是知道,怕不是要从?湖里头?爬出来?。 他这笑声格外的?明显,霎时枰上坐着的?几人全都望着他。齐昀神色不动?,杨之简有些惊愕,郑玄朗盯住他的?目光,恨不得从?他身上给活活剐出个洞来?。 “我、我最近受了风寒,嗓子格外不适,”郑玄符说着手掌握成拳头?,压在?唇上用力咳嗽两声。 他如此卖力掩饰,齐昀转头?过去,只当是没看?见他,继续和那边的?杨之简说话。 杨之简是个聪明人,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和齐昀道,“府君之事,我是半点没预料,也不知道现如今荆州那边如何了?” “听说何氏一门想要扶持别支上位,但是被府君的?叔父起兵推翻。” 刺史和大族们都是相互携手,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交于大族,例如军权都是牢牢掌控在?自己和亲族之手。 何氏当初行事铤而走险,现在?也知道冒进?的?后果了。大族即使有佃户,但比起州府兵来?说,也只是比农夫强点有限。 杨之简听齐昀说完,脸上流露出些许解恨,“如此就好,他们何氏一门不忠不义,若是丧命,也是告慰府君的?在?天之灵。” 齐昀含笑点头?,“是啊,作乱犯上者必会重加严惩。否则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他说完轻轻的?拍了拍杨之简的?背,“所以?使君也要放宽心,多多加餐。一段时日不见,今日再见使君已?经?瘦了许多。是为?了府君之事茶饭不思吧。” 郑玄符听着齐昀的?话,莫名想着,为?什么茶饭不思就是因为?荆州刺史的?事呢。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若是说了出口,不说齐昀那儿,兄长怕是会亲自出手把他给提溜出门去。 杨之简叹口气点点头?,“多谢长公子宽慰,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现如今我就只想亲耳听到何氏一门的?下场。” 齐昀点点头?,“他们的?下场应该不远了,这种不忠不义之徒,已?经?没了立身之本。不死何为?。” 他说罢,看?了看?外面,侍立在?门口的?执事立即会意,拍了拍手。不多时几个婢女手里捧着漆卮进?来?。 照顾到杨之简的?习惯,上来?的?都是温热的?槐花蜜水,而不是邺城权贵喝习惯的?酪浆。 说了好久的?话,放在?手边的?漆卮里的?水也早已?经?凉了。正好换上新?的?,喝几口润一润喉咙。 “不知我可可不可以?去使君住的?地方看?看??” 齐昀突然道。 郑玄符一口蜜水真的?呛在?了嗓子里,咳嗽了几声,被郑玄朗拿刀剐的?眼神瞪着,他指了指嗓子再也不管其他,咳嗽了好几下。 他说呢,这次来?难道就是为?了一个杨之简?果然还?是有别的?用意。 齐昀都这么说了,杨之简也不能贸然说不能,他只能点了点头?。 齐昀没打算带上许多人,在?这宅邸里浩浩荡荡的?来?去,只和杨之简还?有郑家兄弟两人就起身了。 齐昀叮嘱的?事,郑玄朗办的?极好,对杨之简和晏南镜也是礼遇。 两人所住的?院落毗邻,只有一道门隔着。 齐昀一行人才到杨之简的?住处,那边院子里的?晏南镜就已?经?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她起身一看?,就和齐昀碰上。 齐昀看?上去焕然一新?,他不重衣饰,只是着士人常见的?长袍。只是发鬓整理的?格外干净利落,让那张面容越发出众。 他是一众人里身量最高的?,又走在?前面,就算是想要装作看?不到都难。 他见着晏南镜先是一愣,而后浅笑开口,“知善女公子许久不见,安然无?恙?” 晏南镜早就知道他来?了,却没想到齐昀能到这儿来?。她下意识去看?他身边的?郑玄符。只见着郑玄符在?一旁脸上绯红,看?着像拼命憋什么。 “多亏长公子出手相助,我们兄妹才能逃脱何氏一门的?追杀。” 她说着就要抬手给他行大礼,却被他一声制住,“止住。” “故人相见,理应……” 那双泛着浅浅清辉的?眼睛眨了眨,没能想出这话要怎么说出来?才能妥善。他干脆也就不说了。 “已?经?许久不见了,那些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毕竟在?下也不是为?了专程见女公子感?恩戴德的?。” 第036章 第 36 章 晏南镜看向面前的齐昀,方才不过是些表面上的客套罢了。她站在那儿?,看着齐昀带笑的脸。 许久不见?,那张脸还?是和初见?的时候一样?。似乎他除了杀人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幅温雅模样?。 “长公子好几次出手相救,每次都是大恩,虽然说大恩不言谢,可要是真的连嘴上说几句都不的话,那恐怕绝对不行的。” “长公子可以不说,但是我却不能?不提。” 说罢,她抬手对着齐昀就是一拜到?底。 齐昀眼角余光暼了一眼旁边的杨之简,他们不是亲生的兄妹,所以就算是由同一个养父抚养长大,两人的性情做派还?是不通。杨之简性情活泛,不过还?是在士人的框架内。但是她,可以藏起所有的爪牙,露出极其妩媚温婉的姿态,然后猝不及防的给?人来上一下。 所以当初他嘲笑郑玄符,竟然只是看到?了她面上的那一层浅薄的讨好,便是以为她曲意逢迎。 她若是曲意逢迎,恐怕所图的不小。 初次相见?的时候,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持刀逼住她。她回首望他的时候,除却突然被打得手慌脚乱的换乱,但是两眼在烛火下亮的惊人。 他浑身?血腥,一路带着从包围绞杀里逃脱出来。而她眼底干净纯澈,连着身?上粘上的炭火气都是干净的。 她看着他这?个闯入者,像是看一块随意逃进来的野兽。 “一块儿?四处走?走?吧。”齐昀朗声道,看了一眼身?后的郑氏兄弟,还?有杨之简。 “今日难得的好日头,那就依照长公子所说。”郑玄朗道。 这?个宅邸不小,除却供人起居的房舍之外,还?修建了好些风景。只是碍于地方大小,修的不怎么壮阔罢了。 宅邸后方特意修建了个小湖泊,上面照着曲水流觞修了一条木栈道,曲曲绕绕在水面上一路盘旋开来。栈道并不是她在荆州常见?的那种打上木桩铺上木板就简单完事了。而是细细致致整整齐齐的一路排列,上面髹漆,日头一照,髹漆过的栈道上折出一片耀眼的光辉。 漆器名贵,拥有漆器的多少其实也是衡量财富的多寡。郑氏这?儿?,除却那些有专门?用处的漆器,连着水上栈道都是这?么大手笔,简直让荆州的许多豪强都望尘莫及。 晏南镜疑心郑玄朗怕不是故意的,之前郑玄符的言下之意她已经听出来了。只是给?她装作不知道给?搪塞过去了。 她知道,像自己和杨之简这?样?的出身?,仅仅凭借自己就想要出人头地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在荆州的时候,是靠在荆州刺史门?下。现?如今也要重新再谋求一个靠山。 荥阳郑氏的名头响亮,百年簪缨的家底不是说笑的。但晏南镜却不觉得,靠在郑氏的手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在荆州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大族是个什么模样?。 士族对于门?客僚属,与那些佃户没?有区别?。呼来唤去,简直就是和对奴仆一样?。她知道杨之简的傲骨,要他奴颜屈膝的跟在郑氏门?后,随时等?候郑氏发号施令。恐怕是要比杀了他都还?要难受,所以她对着郑玄符的那些暗示,只当做听不明白。 栈道上漆面被日光照的熠熠生辉。她笑着往杨之简那儿?看了一眼。 杨之简唇角带着得体的笑,拢着袖子,看不出多少真实想法。 “到?这?儿?了,都各自走?走?吧。”齐昀突然道。 郑玄朗和最开始一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长公子?” 齐昀面颊上依然带着笑,反手在他的脊背上随意的推了下。 郑玄符上来,拉了下郑玄朗的衣袖,脸上带笑下巴往另外一个方向抬了抬。郑玄符连推带拉的将兄长拉开,就剩下齐昀三人。 “一块儿?到?那儿?走?走?。花了这?么多心思,修成这?样?,要是不上去踩一踩,倒是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晏南镜直接笑出声,杨之简不由得压低声量训斥,“知善!” 晏南镜抬手捂住嘴,故意做出吃惊惊惶来,“阿兄我错了。” 然后她又道,“可是我觉得,长公子这?话也没?错啊。” 杨之简抬手告罪,“女弟无状,还?请长公子恕罪。” 晏南镜半点心慌都没?有的,他们这?出身?,听人调侃士族子,人前是不能?真的笑的。但也不能?随意的败了上位者的兴致,所以最好就分?工合作,她来笑,杨之简来告罪。如此最多就是她年少不懂事,轻轻松松的渡过去了。 “这?里没?别?人。”齐昀一手扶住杨之简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他给?扶起来。“何况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说着,他去看晏南镜,“女公子快来劝劝你家兄长,不要这?么古板。” 晏南镜拉下脸愁眉苦脸的,“这?我可做不了,阿兄那就是天生的古板性子,我没?受训就是好的了,哪里还?敢劝呢。” 齐昀像是叹了口气,脸颊微偏,“我以真心对使君,还?请不要讲究这些东西了。” 晏南镜心头跳了下,看向齐昀。到?底是自小就跟随父亲征战的人,这?些手段只需一眼就能?看透。 “我是将使君当做朋友的。毕竟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 晏南镜听他说这话的似乎,似乎眸光向她转了些。 “难道还?不能?信我么?” 这?还?真不能?。 晏南镜不是真正的少女,知晓上位者的话,说得再怎么情深意切,那也跟随口一说没有什么区别。说得时候感情真挚,时日一长,也就忘记的干干净净。 所有的一切都还不如实实在在的东西。 只是这?话说出来有点太叫人下不了台,所以她只是低了眉眼,和那边杨之简一道,露出羞愧的神情,“长公子不要责怪阿兄。我们实在是受了长公子太多的恩情。” “我们实在不敢任意妄为,以至于有损长公子的声誉。” 这?话让齐昀回身?过去,他眸色里有些异样?,“女公子觉得我是会讲究这?样?的人吗?” 晏南镜莫名想起他才闯入她卧房里不久,直接将湿透了的铠甲衣袍脱下,半点都不介意旁人看到?他那副狼狈模样?,第二日还?穿了杨之简少年时候的衣袍来见?她。 那衣袍根本不合身?,穿在他身?上局促的很。他也是那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 不过她可看得出来里头的缘由,家里不管是她还?是阿元都不在他眼里,也不被他认作是对手。既然如此,也不必讲究那么多。 她摇摇头,“但我们也不能?这?样?,” 她的声量压得更低,“有些事,长公子能?做,但是我们不能?做。” “知善!”那边杨之简压低了声量训斥出声,然后正色看向齐昀,“小妹鲁莽无知,还?请长公子恕罪。” “怎么会是鲁莽。”齐昀笑了,他看向她,眼底里有些玩味,“其他人鲁莽,但是女公子却不一定。” 杨之简脸色一变,齐昀回头过来,和颜悦色,“走?吧,说那么多客气话,我听多了可是要抱怨的。” 说罢,在杨之简胸前轻轻敲了敲。 齐昀这?个人着实没?有半点诸侯长子的架子,不仅没?有反而很能?拉近与人的距离,三两下功夫,就消弭掉那些隔阂,与人打成一片。 他走?在那条亮闪闪的栈道上,脚下用力的踩了才髹漆了的木板上。 他嚯了一声,回身?对杨之简和晏南镜说,“这?儿?倒是不滑。我原本还?以为会一路滑下去呢。” 晏南镜闻言动了动脚,鞋履在木板上滑过,“还?真不滑。” 她说着低头看水面,原本木栈两边都种了点荷花。不过现?在荷花经过一个严冬,只剩下残留发黑的杆子,其余的什么都没?留下,留着原本养着的鱼,也还?躲在水底,伸头去看什么都见?不着。 “知善小心。”杨之简见?状忍不住扶住她的胳膊,免得她一脚就滑入到?水里去了。 邺城这?会儿?还?没?完全开春,湖水也是刺骨的冰凉,人掉到?里头就算不死也脱层皮。 “阿兄,别?担心,只要阿兄拉着我,才不会掉下去呢。” 杨之简又气又无奈,只能?瞪了她几眼。 晏南镜半点都不怕。 齐昀在一旁看着,颇有些好奇。他自小在生母身?边长到?五岁,然后送到?了嫡母慕夫人的身?边,慕夫人年轻时候因为救齐侯受了伤,不能?生育,所以只有他一个孩子在慕夫人身?边。虽然有其他弟弟,但是慕夫人平日里喜欢清净,不喜欢听到?孩童的吵闹声,齐侯的其他庶子不敢到?慕夫人的居所来玩耍。无形之中,他也就被隔在其他兄弟之外。 “听说使君和女公子并不是亲生的兄妹。” 杨之简点头,丝毫不介怀这?段过往,“我和小妹都是父亲收养的。虽然不是亲生兄妹,但也和亲生兄妹无异。” “我看使君的兄妹情比亲生兄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状若无意发问,“这?么多年下来,使君没?想过寻找亲生父母吗?” 他言语温煦,像是极其为人着想。 杨之简苦笑摇头,“我那时候虽然年少,但也记得父母双亲都已经离世?了。要不是父亲把我带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似乎想起了,眉头皱着往晏南镜那儿?暼了一眼。那一眼被齐昀捕捉到?,“可是女公子那儿?有什么事?” “记得知善被救回来的时候,衣裳都是锦罗。但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平民庶人们命如草芥,达官贵人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朝不保夕。 今日肆意风流富贵,明日指不定就成了路边一具残尸。这?种事多到?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齐昀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知道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我都这?么大了,何必多此一举。” 她见?到?齐昀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找也没?用,对于前尘往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齐昀神情里终于浮现?些许错愕,她继续道,“过去的,就已经当死掉好了。何况我亲生父母极有可能?已经丢了性命,不然我当年又怎么会成那样?。” 晏南镜想要装作伤心一点,奈何心下是半点感触都没?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个小姑娘,对于这?个身?躯之前所有的一切,她没?有半点记忆,也不在乎。 “我有阿翁有阿兄。虽然长公子觉着没?有诸多族人,人单力薄,但已经足够了。” 齐昀见?着她脸上全是满足的笑,一双眼睛里笑盈盈的去看旁边毫无血缘的兄长。 他袖笼里的手缓缓的握紧。 胸腔里有什么在抽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当真不去找么?” “孩子都已经成了那副模样?,那种情形下,大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都是迷惑,内里没?有望见?一丝悲痛。 “阿翁和我说过,他是从死人堆里把我带出来的。说看到?乌鸦守在我身?边等?着不下嘴,知道我还?活着,就救回来了。还?能?找什么呢?” 可能?是齐昀想要施恩,但是她却没?有太迎合的兴致。 齐昀定定的望着她,唇角依然是牵出一丝笑,但那笑在日头下颇有些虚假,没?等?她定睛再看。他低头一笑,再抬头的时候那抹虚假已经消失无形了。 “女公子这?样?,着实令我钦佩。”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动没?脑,晏南镜不明所以,所以也没?有把话接下去。 “平常兄弟之间,也就幼年的时候暂且能?和睦。等?到?长大之后,说是兄弟手足,可是这?里头到?底是不比从前了。” 晏南镜听出他话语里带着冷意的感叹,只是抬了抬眼,没?有说话。那边杨之简道,“即使年长,那也是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弟。” 王侯家里阴私多,他们兄妹是半点都不想掺和。尤其这?种兄弟之间。他们兄弟自己不管闹成什么样?,齐侯看着只要别?祸起萧墙,打骂两声也就收场了。但是外人掺和进去,落到?齐侯的眼里,那就是离间兄弟情,能?捞个全尸都算是运道好了。 齐昀明白他的意思,面上神情不变,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日头有点暖意,但是不多,湖水上除却这?条财大气粗的栈道之外,没?有其他别?的可以看到?的景物。附近种的那些树木,枝丫上树叶都没?长出几个,光秃秃的在那儿?,满目的苍凉。 “我回来之后,很是想念在荆州时候吃到?的柑橘。” 他回头看向晏南镜,“女公子带了吗?” 晏南镜嘴微张,她两手张开,露出空荡荡的手心给?他看,“当初走?太急,没?来得及带上。” “不过这?个时节窖藏的那些,恐怕也已经全都吃完了。等?秋后长公子令人去采买一些过来?” 这?话不过怎么听,都像是敷衍,但是偏偏她满脸真诚,齐昀点头,“好,那就照着女公子说的做。” “可惜橘树不能?过淮河,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他背手感叹,“水土不同,哪怕是同一棵树,结出来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齐昀身?量高,身?躯修长美观,从他背后看过去,背影挺拔,很是赏心悦目。 他眉眼漂亮,仔细看上面上的五官生的有些深邃。尤其鼻梁秀挺。姿容清隽秀美的人,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的。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她再瞟过去的时候直接和齐昀双目对上。 他眼神平稳,却又像是看穿了什么。晏南镜下意识撇开眼,可是随即又理?直气壮的回看了过去。 她又没?做什么,更没?往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人生一张脸难道不就是给?人看的? 想着,她看得比刚才还?要胆大。 齐昀没?料到?她竟然眨眼的功夫就又看了过来,还?面上含笑。 他早就领教过她的胆大,被她这?般行径给?弄得无奈,她看人就是纯粹的看,神色里是欣赏。 齐昀头回见?这?么毫不避让的打量。 他也不生气,“等?秋日里,柑橘来了,我送一些给?女公子。” 还?没?等?她道谢,又听他道,“到?时候就麻烦女公子帮忙烤热。邺城入秋之后天就转凉了,和荆州的冬日没?太大区别?,正好可以围炉煮酒,再配上一二柑橘,那是人生无憾了。” “为什么不是长公子让其他人来呢?” 她神色里一言难尽。 “北人做不好这?些事。”齐昀微微叹息,他暼了一眼晏南镜,“我身?边也没?有其他的楚人。” 她唇角乱颤,过了小会终于牵出个得体的笑来,“既然如此,还?请长公子不要嫌弃我手笨就好。” 齐昀说无事,“再手笨也比不上我,当初我想要学女公子,结果五个里头四个全都烤焦了。” 她记得自己当初是给?他送过柑橘,主要是冬日里菜蔬没?有多少,如果不吃点水果的话,很容易牙齿出血。 给?齐昀送过去多少,他就用了多少,没?听白宿说有扔掉的。 “那——” “都给?玄符吃了。” 齐昀点头道。 还?剩下来的唯一一个好的,被他自己吃了。 她低头下来,咳嗽了两声。真是好惨的一人。 不过当初谁叫郑玄符咋咋呼呼的,一副下手无情的姿态。吃烤焦的橘子,也算是他活该。 齐昀在日光下她的容色里又多了几分?生动,将手拢在袖笼里,看这?她眼底里一片金色的光。 袖笼里的手掌又慢慢握紧,手背上青筋爆出。 送走?了齐昀,杨之简带着她回院子,屏退左右,连阿元都没?有留下之后。杨之简开口就问,“知善和长公子没?有什么吧?” 她摇头,见?着杨之简蹙眉,她干脆加重了语气,“绝无。” 杨之简知晓她是个什么性子,如果真的有什么,绝对不是她现?如今这?般坦荡,他坐下来,“没?有就好。” “我看长公子似乎对你有意思。” “阿元之前也和我说过,说他对我不一般。”她坐下来,双手捧着漆卮,卮内是热水。她不喝,只是捧着,让内里滚烫的温度透过了卮壁来暖手。 “不过谁知道呢。”她垂眼下来,卮内腾出的滚热的水汽正好滋润了面颊。 杨之简摇摇头,他并不觉得齐昀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和齐昀本人的品性没?有关系,而是王侯家的那些事,就没?有几个是舒心的。 他从来没?肖想过什么攀附上诸侯,听到?晏南镜这?么说算是松口气。 “如此就好,”他又担忧起来,眉头皱着,“只是长公子来,若是要见?你,恐怕也没?有什么推掉的理?由。” 晏南镜没?有他那么忧愁,“到?时候再说。兄长思虑太厉害了反而伤身?。” 齐昀办事很少单刀直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都是春风细雨的润物无声。 “我说你若是喜欢,直接把人要来。”郑玄符骑马在他身?后,见?着前头坐在马上的人斜睨过来,他忍不住看过去,“现?如今你要是开口,照着杨之简现?如今的处境,他不敢不答应。” “那是你想的,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郑玄符忍不住问了,“当初我说我喜欢,想要出手,你一把将我摁住。现?如今人都带过来了,你竟然还?能?按兵不动?” 有时候郑玄符都觉得齐昀看上去不像个正常男人,平常王侯家的公子在这?些事上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这?点事只是男人们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不管成什么样?,都无足轻重。 可齐昀却不,他那君子之风似乎是要一路维持下去。 “现?如今是要把人拉拢过来,”齐昀回头过去,看着前路。 “事有轻重缓急。何况杨之简不见?得愿意让她到?我的府邸上。” 这?话再次引得郑玄符肆意嘲笑。 一个寒门?,愿意纳他妹妹为妾室,别?说只是毫无血缘,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也得欢天喜地的送过来。 这?还?要杨之简点头? 杨之简没?有什么出身?,倘若齐昀不用他,恐怕都没?什么出头之日,还?怕什么? 郑玄符才要把这?嘲笑说出口,见?到?前头齐昀回头过去,显然不想和他多说话。 他识趣的自己闭了嘴,跟在他身?后。 到?了府邸里,人从马背上下来,径直往门?内走?。 执事上前来,对着齐昀和郑玄符拜下,“郎君,夫人那边来了人,说是请郎君过去。” 第037章 第 37 章 齐昀看向执事,“是哪位夫人?” 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不同,他有生母和养母。若是不说清楚,很难分辩出是哪位。 “是慕夫人。” 他点点头,郑玄符进来就听到执事的禀报,看向他的眼?神?都要同情几分。这都才刚回来,开心没多久,慕夫人那边就派人来。 “你先回房,我去一趟回来。” 郑玄符蹙眉叫住他,“要不然我也和你一块去。” 齐昀摇摇头,“多谢好意,不过我还是自己去的好,母亲那边若是看到你,心情不快,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郑玄符曾经随着齐昀一同拜见过那位慕夫人,那位夫人性情颇有些古怪,极其不好亲近。而且谁的颜面都不卖,就算是齐侯若是惹得她不快,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敢下他的脸面。 齐昀和慕夫人是半路母子,他被齐侯送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五岁,已经记得谁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慕夫人已经抚养齐玹已经差不多九年多,自己视为己出的养子被退还本家,又塞过来另外一个侧室生的孩子。 两者?相比较,谁才是她真正喜爱的儿子,已经很明显了。慕夫人为此大受打击,可是退还回去的养子是不可能?接回来,此事就算是拿出来说,也是理所应当。 过继侄子,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如今有了亲生儿子,过继来的都是要退回去的。要不然一家就别想好过了。尤其王侯家,不仅仅是家业,还牵扯到世子。更是容不得有半点宗法上的瑕疵。 慕夫人和她的娘家只能?眼?睁睁的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她心里还是怨恨的,这股怨恨对?着齐侯还有那些僚臣发不出来,落到了齐昀的身上。 齐昀在她身旁的时候,日?子也是不好过。 郑玄符知晓齐侯家里的一些事,所以听到慕夫人请他过去,马上防备起来。 齐昀见郑玄符还要说,“我已经长成这么大了,母亲那边也不会做什么。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郑玄符闻言,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只能?照着他说的去做。 慕夫人的居所独立于?侯府之外,并不住在齐侯的后院里。 自从齐昀被齐侯带入军中之后,慕夫人也就从侯府里搬出来,另住在一处府邸。 她公开与齐侯表示不满,齐侯处于?愧疚又或者?是其他的心,也就由着她。并且慕夫人的府邸上一切规制均参照侯府,并没有因为她别府居住,就慢待了她。 齐昀在门前下马,早已经有人早早的开了门等候,见着他来赶紧的引入门内。 入了中庭,就见到一个老妇人等在那儿。见到齐昀,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丝亲厚的笑?,“长公子安好。” 这是慕夫人身边伺候的崔媪,崔媪是慕夫人的乳母,这么多年一直跟着风风雨雨走过来的。是慕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人。 “阿媪安好。”齐昀见着崔媪,脸上满是笑?容,他几步过来,伸手搀扶住崔媪的手臂,“阿媪看着比之前面色还要红润。可喜可贺。” 他的这话说的漂亮听着又像是发自真心,崔媪一时间也分不清这话里头的真假,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一股脑全?受了。 “人老了,能?多吃几口饭就不错了。” 说着她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使命,“夫人在后面等着长公子呢,一块过去吧。” 齐昀颔首,“我离开邺城已经有段时日?了,母亲的身体如何?” 若真是孝子,哪怕人不在邺城,也能?打听到。不必专程在这个时候来问。 崔媪没有察觉到,她点点头,神?色里都是笑?,“夫人身体不错,每日?里用饭就寝都不错,卯时起身,还能?在庭院里练五禽戏强身健体。” 齐昀眼?里古井无波,面上的笑?意越发浓厚,“那就太好了,我出征在外,最是担心父母的康健。只要父母康健,做儿女?的也就别无所求了。” 他这话哄得崔媪越发的高兴,她高兴够了,也愿意指点他两下,“待会你去见夫人,说些好话哄一哄夫人,也叫她好好高兴高兴。” 齐昀含笑?点头答应。 慕夫人的宅邸就是缩小的侯府,只不过主人是慕夫人而已。 慕夫人人在前堂,迈步上去,婢女?们把?门拉开,请他进去。齐昀进去见到慕夫人安坐在上首。 慕夫人淡淡暼了他一眼?,音色冷淡,“你来了。” 齐昀说是,“母亲安好?” 慕夫人唇边牵出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了?难道是外面有人想要我死吗?” 齐昀说不是,“母亲德满邺城,怎么会有人这么想?儿只是想知道母亲身体是否安康。” “难为你了。”慕夫人唇边噙笑?,话语依然尖利,“到底是不会有人这么想,还是你不好说呢?” 她整个人靠在凭几上,“盼着我死的人也不少?,你父亲,你生母,都在里头。” 齐昀依然还是刚才那副温和的姿态,“儿前来,心心念念都是母亲是否安康。至于别的一概不知。” 慕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幅模样,面上一派和煦,说话也是温和。不管什么都不会让他露出怒色。 这种?姿态让邺城上下都赞叹不已,她看着却是装腔作势。 “我听说你替你的叔父受过了?” 齐昀垂眼?下来,神?色姿态叫人拿不出一丝错,“儿未能?劝诫叔父,是该受罚。” 慕夫人嗤笑?,“你怕不是被他打傻了吧,他自己不善于?用人,让他那个弟弟带兵。结果颜面丧尽,连命都丢了。他不忙着自思己过,让你来顶缸做什么?” 齐昀站在那儿头垂得更低,“即使不是儿做主将,也是该极力劝诫主将。未能?劝下叔父,实属儿无能?。” 慕夫人蹙眉,脸庞上沉下来,紧紧的盯住齐昀。 齐昀的神?色,只有她开口问起齐奂的事的时候,有过些许变化。然而就算是那些许变化,也是没有半点怨怼,瞧着似乎真的全?心全?意全?都认作是他的过错。 顿时间,堂上一片静谧。 小半会之后,慕夫人抬手,手肘支在身旁的锦几上,撑着额头,“你我母子,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也是我看过几年。不必拿着应付外人的那套来对?我。” 齐昀莫名想笑?,然而那副神?情却一直没变,“母亲,儿说的都是真的。” 慕夫人渐渐地笑?容消退,眉头渐渐蹙紧。 “叔父再过两日?就要下葬了,到那时,儿不知道还有没有脸面前去送葬。” 慕夫人冷笑?,“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去,没人敢把?你赶出去。” 她失却了耐心,“之前荆州的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回不来了。等你回来之后,有听说你父亲打了你一顿,然后给?拘在府里等闲不让出来。我都不知道你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之前那么大的架势,我还以为他是要废黜你呢。” 齐昀垂眼?,愧疚看着比刚才还要多了些,“让母亲操心了。” 慕夫人眉头蹙得更紧。 他浑身上下滑不溜秋,半点把?柄都不给?人留。不管是谁,都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让母亲操心担忧,是儿的过错。” 说着,他对?慕夫人叩首拜下。 慕夫人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臂,望着他,“我们母子不必如此。” 崔媪进来,见着两人这幅模样,“夫人多问问公子最近如何,好不好。” 慕夫人摇头,“人不就在我面前,问这些还做什么呢?” 她抬手让他起来,“罢了,我让你过来,也只是想要看看你好不好,你那个父亲做事,想一出是一出。打了之后要如何给?你收场恐怕是半点都不会。” 他垂首,“父亲教训子女?,原本就理所应得。” “好一个理所应当。”慕夫人点点头,唇边带了点讥讽的笑?,“看来是我多想了。你替人受过还甘之如饴,是我枉做小人了。” 她点点头道了一声?好,“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倒也不好说其他,不然消息走漏出去,就成了我离间你们父子之情。” 崔媪在旁边听着,脸色变了几变,她想要伸手来拉,奈何慕夫人的嘴比她的手快,话已经出来了。 崔媪去看齐昀,齐昀神?态不变,“母亲这话真是要折煞儿了。” “行吧,你去吧。待会你生母还要让你过去。” 齐昀的母亲虞夫人最喜欢在她见过齐昀之后,又派人将齐昀叫过去,彰显她这个生母在这儿。 当初齐昀刚送过来的时候,虞夫人直接跑到她这儿看儿子,后面再生了一个才消停。等到齐昀长大,又开始耍这种?招数。 齐昀起身告辞。没有达到预期里的目的,慕夫人略有些疲惫的靠在那儿,“那个蠢妇竟然生了这么一个聪明儿子,一番话下来滴水不漏。真是好大的本事。” 崔媪见状不由得劝说,“夫人这又是何苦?长公子自小抱到夫人这儿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是夫人的儿子。” “我的儿子已经被他赶走了。” 虞夫人淡声?道,“何况这个哪里又把?我当成母亲了?” 这话叫崔媪好半会都没说出话来。 齐昀回去,半路上被另外一伙人截住,说是虞夫人相请。 齐昀没有那个心思再去应付生母,干脆直接找了个借口推拒。 郑玄符已经在门口等他好会了,见他回来,立即迎上去,上下打量他。 他见状笑?道,“我就是到母亲那儿走一趟,说几句话就走。没你想的那么难。” 郑玄符是真的受过慕夫人的刁难,慕夫人连齐侯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是他,当即就让他下不了台。 对?于?齐昀这话,他嗤之以鼻,根本不信,“是吗,那你脸又怎么是黑的?” 这个时候周围的仆从已经被执事给?散开了。 “这会儿也没人了,说实话也没什么。” 齐昀摇摇头,“母亲很喜欢堂兄。” “话里内外都是设套,想要我说出对?父亲不满的话语。” 郑玄符嗤笑?,“这都多少?年了,还是没死心?除了你这个长子之外,下面还有好几个公子。就算你真的有万一,那也是还有其他的公子可用。” 这世道,男子长到十二三岁就能?跟着父兄一道上沙场了。 “难道慕夫人还打算把?你给?除掉,趁乱让玹公子顶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如今还没有一个公子和齐昀这样,真正上过沙场,打过仗的。要是齐昀出事,肯定会有变乱,到那时候把?齐玹推上去。趁火打劫,即使不可能?谋求世子之位,也能?获取其他的好处。 “又不是自己亲生儿子,还亲自动手。” 郑玄符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她费这个力气做什么!” 齐昀却说无妨,“反正也没有让她如愿。” 郑玄符面色古怪的望了他一眼?,“可是你也是她儿子,怎么不为你着想呢?” 齐昀让郑玄符自己去休息,他回到自己的院舍内。 他垂首整理袖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府邸里时常养着猫,用来捕鼠。他开了窗户,见到一只浅橘的母猫叼着一只幼猫从院子墙根处飞快的跑过去。幼猫被母猫叼在嘴里,不知道是颠簸的厉害觉得不适,又或者?是别的,细细的叫唤。 他曾经何时也见过的。郑玄符有一点说错了,慕夫人从来不是他的母亲,他也从来没有将慕夫人当做母亲过。 他当初才送到慕夫人那儿的时候,年岁不大但也已经记事了。送到慕夫人那儿,满目可见便是完全?陌生的人。那年也是个冬日?,他还来不及问到底怎么了,就被赶来的慕夫人一把?抓住。 齐昀还记得慕夫人死死的盯着他,恨声?道,“就是你赶走了我的儿子么?” 然后他就被一头丢到了院中的雪地里。慕夫人下令不准任何仆妇靠近。 她不能?把?满腔的恨意撒到齐侯,与那些臣僚的身上,所以落到了他的头上。 邺城的雪夜冰冷刺骨,他先是哭,哭完了浑身发热过后开始逐渐转冷,他知道不能?哭了,坐在那儿,想要跑出去。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冻的缩成一团,那会儿就有细细的猫叫,是一只被母猫抛弃的幼猫,小小瘦瘦的一只,和他一圈蜷缩在那儿。 他盯着那只猫,像是寻到了同类。 最后是婢女?们担心事发之后,会丢掉性命。偷偷把?他抱回来,才算是捡回一条命。事后齐侯还是知道了,召来慕夫人兄弟几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慕夫人再也没有和那次那么失态过。但是也不会有半点所谓母子亲情了。 他在一片冰水里长大,母亲是什么,兄弟又是什么。照顾他的婢女?永远都是唯唯诺诺,满心畏惧。 他所有的情绪撒出去,得到的除却畏惧和躲避之外,没有别的。 所有婢女?不敢和他回话,他的话除却奴婢们的惊吓,没有回应。 父亲也是时常很忙,除却查看他功课的时候之外,很少?见到他。就算见到他,也都是围绕他的课业,做的好了应当的,做的不好那便是一顿打。 师傅们除却课业之外,并不关照其他方?面。他是长子,上头无兄长,下面的弟弟和他差了岁数,也没办法相处融洽。更何况他还是养在嫡母手下的兄长。 年岁再大些,开始学骑射,他没有那些初学骑射同龄孩童的畏惧,亲手射杀的第一只猎物,是只很幼小的小鹿,幼鹿中箭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身上带着箭矢想要逃出去。但是被四周的细犬左右包抄,追得瘫倒在地。 他看着那只幼鹿躺在地上,身躯插着箭矢,嘴上都是带血的泡沫。 和那些一同学骑射的孩童满心害怕不同,齐昀毫无感触,他像是在看自己习字的字帖,而不是看一个活物,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别样不同的感情。 侍从拉上死掉的幼鹿,和他一块返回的时候。有母鹿从林子里追出来,锲而不舍的跟在他们后面。侍从告诉他那母鹿应该是幼鹿的母亲。 那只母鹿不怕他们,追在马后,时不时发出悲鸣。靠近了,竟然见到它眼?下有泪水的痕迹。 他看着很奇怪,问旁边的侍从,“它哭什么?” 死了就死了,哭什么。 侍从看他的神?色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古怪。 教他读书的师傅发觉了他的不对?,和父亲说他天性太淡漠,不是好事。他惊觉这样是不对?的,所以学着身边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也将自己沉浸在那股。 可是即使再用力,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只是在心头薄薄的一层。 齐昀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情识,甚至也不觉得那些情识于?他能?有多少?用处。他情感淡漠,反而能?让他更能?做出正确的抉择,也能?看透对?方?所思所想。 他无法和叔父对?军功的渴望感同身受,所以反而更能?看清局势。 他与慕夫人毫无半点真情,一眼?看出她目的所在,并且毫无波澜的和她周旋。 他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从一场浩大的杀戮围猎中逃脱出来,他手脚冰凉,像是又回到了幼年的那个雪夜。 他的刀横在她的脖颈上,是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手掌初传来的温热柔软分外鲜明,那股温热柔软将他从极致的冰冷里拉了出来。似乎他不再是麻木杀人脱困的野兽。终于?有了活着的质感,感受到躯体对?于?暖意的渴望。 她惊恐且愤怒的怒瞪他,彻底的将他从冰冷里拖拽了出来。 那双眼?里不是他见习惯了的恐惧哀伤,又或者?是卑微。坦坦荡荡,将所有的一切都流露而出。 他喘息里,甚至想要攥住那双眼?睛,好据为己有。 但是他没有,他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杨之简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想要完全?收服他,需要心思。他不会贸然动她,而且冻久了的人,贸贸然靠近篝火,反而会坏事。 他看着那只母猫叼着幼猫,几下蹿上墙头,飞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可能?是真的邺城要开春了,连着好几日?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晏南镜瞧着婢女?们几乎把?所有能?搬出来的东西,全?都晒了一遍。连着人都在日?头下晒了还几天。晒到她今日?看到外面的日?头犹豫要不要躲在屋子里别出去了。 毕竟晒多了,她也有些不耐烦。 然而晏南镜才在屋子里头没呆上多久,郑玄符不请自来。这儿原本就是他们家的地方?,来了也没人通报的。来了之后,立即就拉着她往外跑。 阿元见着,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来拦,“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杨之简这会儿受邀出门,崔缇也跟着一块去了,只剩下晏南镜一人在这儿,要是出什么事,阿元心下琢磨着干脆就让自己儿子追过去。 “没事。”郑玄符看着心情不错,脸上眼?里都是笑?,被阿元拦住了也不生气,“我看今日?日?头好,带她到外面走一走。要不然老闷在这宅邸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郑玄符见阿元还是没有半点放行的意思,“实在不行,你也跟着吧。让你们家女?郎也好放心。” 这个好,阿元终于?放心下来。 郑玄符叫人备了辎车,因为是女?郎乘坐的,所以在车内铺得厚厚的,好来减轻一些颠簸。 晏南镜自从来了邺城之后,还没有好好的看过邺城里是什么模样,开始的时候是生病,后面好了也不想给?主人家添麻烦,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 邺城和荆州风土完全?不一样,她在辎车里戳开了车簾往外看,外面道路两旁人不少?。天气开始暖和了,除非不得已,不然没几人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继续待着。 “今日?你怎么来了?”她把?车簾挑开了,对?着外面的郑玄符说话。 郑玄符笑?眯眯的回看过去,“就是突然想起来你来邺城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走过。所以我特意过来带你出来。” 他握住马缰,俯身下来,对?车簾内露出来的脸庞笑?。 可惜他那笑?对?晏南镜没有任何作用,晏南镜抬头,“我可不信,该不是郎君你打得什么主意,所以才特意把?我给?带出来的吧。” 她说话还是和当初一样,半点情面都不给?。 第038章 第 38 章 郑玄符忍不住心里呲牙,女子太聪明太不给?情面了,还真是不好?办。 “怎么?是我打主?意。”郑玄符嘴上犹自倔强着,还撑着一双眼望着她。 睁眼说瞎话是他们士族自小该学的本事,哪怕做的事再怎么?不耻,在脸上永远都要拿出君子之姿。 这是他自小耳濡目染学的本事,哪怕比不上齐昀,拿出来唬人也?是绰绰有余。 “我们两次过命的交情。”他满脸情真意切,“女郎好?歹也?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坏。” 晏南镜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他,即使什么?都没说,那目光也?是让郑玄符莫名的心虚。 “你真不信我?” 晏南镜笑了笑,她笑着点头说了一声好?,“郑郎君,我信你就是了。” 话虽如此,郑玄符可是没有半点高兴。她那意味深长的一暼,像是把他所有的打算都给?看透了,只是略略装作被他瞒过去?了的样子,来安抚一下他。像是他家里的阿姊对着他的脾气,随口安慰几句,就算是把这件事给?过去?了。 郑玄符心下越发不服,要和她说明白,然而?那张明艳的脸庞往后一退,竹簾也?随之垂下来。 那抹艳色就隐藏到?了竹簾后,只能看出半点模糊的影子。 人到?了车内,阿元扶住她,嘴往外努了努。出来走走也?是好?事,人闷在屋子里闷久了,是要闷出病的。只是她们初来驾到?,许多事必须都得小心。 “不管他。”晏南镜懒得去?打探郑玄符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这些人,想做什么?,一股脑就都去?做了。除非他们自己乐意,否则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多说几个字。没必要费这个力气。” 她又笑起来,“再说了,我高兴不就成?了吗?” 只要她自己出来这一趟高兴了。只要郑玄符不是打着把她卖了的主?意,那就随他去?。 城郊外是很?热闹的,晏南镜下车之后,就见到?外面是一片一片的人。其中里头不少还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因为衣着打扮一看就不俗,而?且两旁还有仆妇手持步障等?物,围拢在女眷周围,高高的抬起来,阻挡路人的视线落到?内里的女眷身上。 晏南镜远远看见那浩荡的架势,都觉得多此一举,出来就是为得多见见阳光。看看外面的开春风景,结果一出去?包围的严严实实,大好?的风光都没看到?什么?。 “你也?觉得可笑吧?”郑玄符瞧着她正在往那边贵妇看,凑到?她身边来了一句,“就喜欢做这架势,大大方方不就成?了。人都到?外面了,何必多此一举。” 晏南镜颇有些惊讶的暼他,“难道郑家女郎不这样?” 她见着的大族女眷,基本上出行都要好?大的阵仗,似乎动静不大凸显不出身份的尊贵。郑玄符是士族出身,应该也?是见习惯了的。 “我家姊妹没这个习惯,至于其他叔伯家也?没。” 他们的名号拿出来就已经是极其光彩的了,不必再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来彰显自己的贵气。 晏南镜哦了一声,然后掉头过去?。 这会儿没到?三月三,日头下面,天还有些冷。不过树木上已经有了点可喜的绿芽,连带着有些萧瑟光秃的地面上,有小小的冒头的青草。 和楚地相比,哪怕是这喜人的开春景象也?很?是苍凉。晏南镜左右看了一圈,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元,阿元对这种景色还是很?熟悉,她年轻时在中原生活了二十?年,对早春的物景很?是熟悉,阿元贴在她身边说,“现在这样算是不错了,等?过一段时日,桃花杏花什么?的都会开了。到?时候那是真的好?看。到?时候我给?女郎用杏花做糕点酿酒。” 听到?酿酒晏南镜的眼睛里亮了,阿元一手上好?的酿酒手艺,酿出来的酒水米白香醇,醉人但也?喝起来甜甜的。她不敢纯喝米酒,都是用醪糟加水煮米糍,再往上面撒上干桂花或者其他的干花。趁着滚热搅和几下,花香就会混着酒香腾出。 晏南镜亲亲热热的抱住阿元的胳膊,“就阿元最疼我了。” 郑玄符在那儿看着她和身边的仆妇亲密的贴着,忍不住眉心乱颤。只能说寒门里太没有规矩,竟然连尊卑这种大事竟然也?不遵守。他听齐昀说过,晏南镜和杨之简都是由一个游方道人收养的。 或许就是因为游方道人,所以家里才是这样上不上下不下,没有半点尊卑有序的模样。 不然寒门即使有贵子,也难以和士族相提并论。 晏南镜和阿元说好?,等?杏花开的时候,给?酿杏花酒。 “我要拿杏花酒来煮米糍,一顿能吃三碗。” 阿元忍不住就笑,“那可不成?,郎主?和我说啦,米糍难以克化,所以每日里女郎只能用一餐。” 她正要多撒娇几回?,前头的郑玄符已经回头过来,指着那边已经开花的花树,“那边花已经开了,女郎一块儿过去看看?” 那边不知名花树开的灿烂,相比较其他树枝上只是打了个花苞的树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优秀了。 花枝灿烂,颇有些可取之处。 那边隐约还有好?些身影,远远的望着竟然有些眼熟。 “走。” 她还没反应,郑玄符已经大步过去?。那边风景独好?,也?吸引来不少其他人。 只见着一个豪奴领着其他奴仆过来,开始驱逐这一片的游人。应当是什么?贵人看中了这片地方,所以叫人清场。 那豪奴走在那儿,让手下的奴仆把这一片的游人全都驱散开。高门里的奴仆,哪怕人是贱籍,在外也?耻高气扬。 有游人不愿意离去?的,直接拳脚相加。 “小女子到?别处!”晏南镜跟前来了个奴仆大声呵斥。 晏南镜皱了皱眉,即使郑玄符就在不远处,她不想节外生枝,回?头看了眼阿元就打算离开。 “等?等?。”领头的那个豪奴看清楚她的面庞,抬手制止那个奴仆粗暴的驱赶。大步走过来。 他看着那张容貌双眼发光,双手张开搓了又搓。眼里满是浑浊的欲念,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开口,一马鞭从他身侧那儿径直打过来。那一鞭子格外不留情,打在那豪奴的头脸上,当即皮开肉绽。 赶来的郑玄符仰手又是好?马鞭抽在那豪奴的头脸上,其中有道径直打到?了眼上,当即豪奴滚在地上,哀嚎不止。 其他几个奴仆被郑玄符那几鞭子镇住,吓得畏缩不敢上前。 “你敢打人!” 郑玄符打了好?几鞭子停了手,听到?有个奴仆开口喊。 他看了一眼晏南镜,“女郎无事?” 晏南镜摇摇头,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豪奴。郑玄符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那几下,径直把那豪奴打去?了半条命。眼睛那儿是鞭子抽得最狠的地方,她按着捂住眼的手的指缝里鲜血直流。 恐怕不仅仅只是皮肉伤。 “都写贱籍奴婢,打了就打了,杀了就杀了。”他擦了下鼻下,听到?这威胁也?似的叫喊,不禁有些好?笑,“还想怎么??” “死了大不了赔钱就过去?了,你家主?人到?时候还指不定亲自上门给?我谢罪。一条命还当不得一只羊值钱。” 他出手的狠劲以及那话让那几个奴仆心惊胆战,他再抬头一窝蜂的全都散了。连地上躺着的管事都没管,头也?不回?的跑得远远的。 郑玄符把马鞭折起来别在腰上,大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 “对那几个恶奴那么?客气做什么?,打就完事儿。” 晏南镜正要说话,那边突然有人影靠近,原本隔着段距离看得并?不真切,走近之后倒是看清楚了。 齐昀和杨之简一块儿过来。 “阿兄!”她对郑玄符歉意的笑笑,提着裙裾跑到?杨之简身旁。 齐昀看着她眼里全是光彩,“阿兄你怎么?在这?” “我和长公子在这里说一些事。” 晏南镜闻言,意味深长的掉头去?望了郑玄符一眼,郑玄符摆摆手,“我是担心你闷坏了,所以特意带你来这散心。” “多谢郎君。” 齐昀看到?地上瘫软晕死过去?的豪奴,方才的动静虽然距离太远听得并?不很?真切,也?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此时,原先逃走的那些奴仆已经带了人过来,看着气势汹汹,但是见着齐昀一行人,顿时迟疑的停在那儿。 他拍了拍手,不多时来了两个人,他点了点地上的豪奴。 仆役一左一右把那个豪奴架起来往那边的奴仆面前一丢。 “放心没打死。” 郑玄符见着齐昀看着他,连忙解释道,“君侯爱惜人力,打死奴婢是要判流刑的。我可不敢下这手。” “方才有人看见何人伤得吗?”齐昀开口问。 他身量不高,却?足以在在场的人听见。 高门大户的豪奴,眼睛都厉害,即使不认识面前那个锦衣男子是谁,观他气度,也?知道不是常人。 听他这话,奴仆们连忙摇摇头。若是此刻不表态,恐怕他们这一行人都回?不去?了。 律法里说是私自仗杀奴婢判流刑。但那些东西?都是约束无权无势的人。对于上位者来说,可以不屑一顾。 那些奴仆接过已经完全瘫软的豪奴,深深佝偻着腰背,往远处逃命去?了。 “刚才被我打得那个人看着比较眼熟,也?不知道在哪见过。” 那些豪奴时常跟在主?人身边,就算是见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郑玄符把这事儿给?丢出去?不再想了。 “说起来,女郎还是不信任我。你就是我带来的。有人敢冒犯你,直接打回?去?,打死也?不要紧,我给?你担着。不用想什么?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另外还有什么?息事宁人。那些豪奴就是狗眼看人低,和他们客气没有必要。就算是主?人上门了,死了区区几个贱籍赔钱就是,还能闹出什么?花样吗?” “我还记得当初你拿匕首抹了人脖子呢,可别和我说你怕。” 话都叫他说完了,齐昀看了过来,晏南镜莫名的被他看的有些心慌,“我就是——” 她还是没说了,“好?,下次借郑郎君这个人在我身边站着,到?时候谁来冒犯,郑郎君就狠狠打他。” 齐昀出面道,“算了,他那个性子,脾气一上来,浑身煞气,别把女公子冲撞了。” 他说着上前几步,也?不知道是巧合,又或者是别的。恰到?好?处插在晏南镜和郑玄符中间,将两人给?隔开。 齐昀的身量比郑玄符都还要高尚半个头,所以他一进来,顿时两个人除非伸长脖子,否者互相都见不着。 士族讲究仪态,人可以生的不漂亮,但是仪态一定要漂亮。郑玄符做不出抻长脖子的事来。 他只有站在那儿,任由齐昀在那儿堵着。 不过回?头一想,自己带人来的目的也?就是这个,瞬时有些郁闷的心境一下豁然开朗,甚至还心情颇好?的笑吟吟的望着齐昀。 “以后若是有此事,直接打杀了就是,算不上什么?大事。”齐昀望着晏南镜,微微沉声。 晏南镜颇有些难办的活动了下脸颊,“多谢长公子和郑郎君的好?意,这话我都记得了。” 反正到?时候看情况办事就是,要是自己人多,就带人把对面的打得半死。 “对,这才是当初能持刃杀匪的女郎。”郑玄符抚掌笑道。 “既然都遇上了,那么?女公子也?一块吧。” 晏南镜听到?这话,疑惑的往齐昀那儿看去?。 “长公子拜托我去?和太夫人诊脉。” 晏南镜记得当初齐昀也?和她提起过,想要请阿翁去?给?他祖母治病。 阿翁已经去?世,齐昀就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她兄长。 “既然女公子也?在,那就一起去?。记得当初女公子也?是在旁辅助使君。” 话语里说着客气相邀的话,但没给?她留他拒绝的后路。 这点瞒不过杨之简,他眉心微蹙,当齐昀看向他的时候,蹙起的眉心也?舒展开,看着无事发生一般。 晏南镜点头干净利落道了一声好?。 齐昀颔首,立即让人备车。 她和阿元坐车,齐昀和杨之简骑马在外。 齐昀手下人备的车,比郑家的要宽敞舒适的多。甚至同样的道路,外面的车夫驱车要更加稳当。 “女郎,”阿元轻轻搭上她的手笔,一手捂住胸口,“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怎么?了?” 晏南镜问道。 阿元摇摇头,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就是觉得不对。女郎不该答应长公子。” 她压低了声量,“高门大户里,虽然说事情做好?了有数不清的好?处,但是一旦粘上,总觉得没有什么?好?事。” 阿元还是没有弄明白眼下的局势,现在不是说他们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何况也?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事,只是说请去?给?太夫人诊脉看病。这点极其正常的要求,若是不去?,反而?显得畏手畏脚。 晏南镜没有和阿元说里头的道道,只是安抚她,“只是给?太夫人治病而?已,去?去?就回?来了。” 阿元听了她的话,也?觉得自己怕是想得太多,只是看个病而?已,以前在荆州也?见到?许多人上门求医的,这次只是需要他们兄妹上门而?已。阿元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莫名有些不安。 太夫人是居住在侯府里,他们哪怕是齐昀带来的人,也?是经过了好?些麻烦。 汉人千百年来以孝治天下,袁太夫人所住的院落比齐侯本人都还要豪奢宽敞。她一进来就见着满眼白墙朱柱。 两个婢女过来引路,一路前行穿过中庭,径直往后面的内寝里去?。 “祖母为人和善,两位只管放心。” 他话语是和杨之简说的,但是眼神却?看着她。 晏南镜抬头和他的目光撞上。她点点头,以示明白他的用意。杨之简出任过主?簿,不管什么?事,绝大多数能应付的过来,这话还是说给?她听得,好?叫她别紧张。 齐昀看见她眼底纯澈,她这人瞧着有一腔的孤勇。不管做什么?,都是闷头冲上去?。看着莽撞,但每每有奇效。 他似乎回?到?了荆州的那个冬夜,四周鲜血迸溅,她一路跑过来,手里还提着灯。 她踩到?里地上的血洼,脚下一滑,但是飞快的稳住身形,跑了过来。他手里提着头颅,光从她的手里照了过来,那时候她眼里的和手里一样的稳当。 他还记得她当时微微的喘息着,眼神坚定。他想要伸手穿过光去?攥住那双眼睛。 鲜活而?坚定,那是他鲜少看到?的。 “长公子?”晏南镜察觉到?齐昀的视线还在她身上,甚至没有去?关注脚下的路。不由得轻声唤道。 身边的杨之简听到?她的嗓音,不由得也?看过来。齐昀恰到?好?处的收回?视线。 对杨之简点了点头,“待会就一切交于使君了。” 到?内寝,绕过门口放置的描绘列女传的朱漆大屏,晏南镜就嗅到?了浓烈的熏香。 香料价值昂贵,所以在王侯家里,也?是彰显身份的手段之一。但是这么?个烧法,晏南镜只觉得鼻子受罪。 齐昀先去?内寝,内寝的卧榻上躺着一个头发微微见白的妇人,见到?齐昀来了,让婢女搀扶自己起来,“你来了呀。” 言语带笑,若不是面上那层长期卧床的浮肿,都看不出是个病人。 “祖母,儿这次请来了荆州陈仙人的养子杨使君,来给?祖母治病。” 袁太夫人听后眼里有了点兴致,让婢女在她伸手塞了个隐囊,好?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 她见到?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站在那儿,见到?袁太夫人看过来,杨之简马上领着晏南镜行礼。 不管是杨之简还是晏南镜,都样貌出众。样貌好?的人,很?容易让人在一眼之下有好?感?。 袁太夫人连连点头,“都是好?孩子。” “没想到?陈仙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孩子。”袁太夫人让人将枰搬到?榻边上,“那就看看吧。” 陈赟的名声传播的很?广,没办法,这叫良医难寻。当一个医者有好?些本事的时候,哪怕他不想出名,也?会有不少被他医治过的人替他宣扬名声。 杨之简是跟随陈赟学医时间最久的,他替袁太夫人诊脉,又问过了吃睡两便,然后看腿的时候,就来了难题。 在荆州的时候,前来求医的有好?些庶人百姓,百姓们只求病去?,不讲究其他的。就算是妇人女子都是听医者的话。但是王侯家就不同了,杨之简是不能和在荆州那样随意探查病人的躯体?。 所以这个事只能晏南镜来。 齐昀和杨之简都退了出去?,婢女把帷帐放下来,防止风入内。 帷帐放下来之后,那股原本就浓厚的熏香更浓了。晏南镜忍着头顶的眩晕,含笑上前给?袁太夫人察看。 婢女们把锦被掀开,再解开袁太夫人的衣物。 袁太夫人和颜悦色,“孩子你多大了。” “十?六七了。” 晏南镜脸上浮出得体?且轻快的笑。 “好?年纪啊。”袁太夫人点头。 “太夫人是怎么?知道我家阿翁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察看太夫人腿上的情况。太夫人被她话语带着,也?不怎么?关注到?自己的躯体?上。 袁太夫人见多了唯唯诺诺的人,倒是喜欢她这种俏皮又有方寸的话语。 “有人说荆州有个神医,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传的神乎其神的。” 晏南镜低头就笑了,“这传的,像是我家阿翁真的得道了似的。” “死人复活是不行的,魂入阴司哪里还有放还的道理,不过就从这传言里头可见,你家阿翁的医术的确高超。只是人一直在荆州,想要请来,也?是诸多不便。” 晏南镜一边看她腿上,一边又和袁太夫人说起荆州里的风土人情。 袁太夫人没去?过吴楚,听她这么?说,也?全神贯注的听着。 等?到?看完了,她让候在一旁的婢女给?袁太夫人把衣裳给?穿上。 “如何?”袁太夫人问。 “没什么?大事,只是看着血脉有些凝滞不通。” 她说完,轻轻退到?外面,和杨之简说了自己的所见。 杨之简听到?她说完之后,“怕是要点刺放血。” 这就有些难为了,他看向齐昀,齐昀点头,“我既然请使君过来,自然是相信使君。” 有齐昀这话,杨之简放心下来,他让晏南镜进去?和太夫人说。太夫人听后毫无惧色,“人都请来了,不听他的,还能听谁的。来吧。” 这事自然不能是杨之简做,是晏南镜来。晏南镜说楚地里稻田里头的鱼,说初夏里的桑葚。 袁太夫人听得认真,她趁着这个机会用特质的小巧刀具在她腿上几个地方迅速轻刺几下。 暗色的血从刺口出喷涌而?出。婢女们面色讶异,赶紧用提前准备好?的陶罐接住。 过了几息的功夫,血流渐渐小下去?,然后止住。收拾完之后,她让齐昀进来。 “祖母觉得如何?” 袁太夫人点了点头,“感?觉腿脚上比之前要轻松些。” 齐昀面上露出笑容,他和袁太夫人说了些话,然后出来。 他径直看向晏南镜,“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晏南镜莫名脊梁那儿腾出点儿凉意,她望着齐昀等?着他把话说完。 “不知女公子可否留下来?” 第039章 第 39 章 “长公子?” 没等晏南镜开口,杨之简抢先一步问道。 “祖母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看护,”齐昀解释,“周围的人虽然尽心尽力,但是对于医道一窍不通。除却?起居那些事之外,其余的半点手也插不上。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女公子陪在祖母身边。” 杨之简满脸为难,“长公子的孝心我?等当然知道,只是知善她自小长在乡野,父亲和?我?事务繁多,对她疏于管教,也没有请傅母约束她的行动。以至于她长大成人之后,任性?的厉害。甚至脾气上来,就算是我?,也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这种性?情,若是闷在自家?门内。不管如何都是我?们自家?的事。可是她要是留在太夫人的身边,万一一不留神冲撞了太夫人,那罪过可就大了。” 晏南镜听到这话,脸上诡异的浮出点笑,像是为了证明杨之简这话似的,干笑两声,然后随即低头下去,一副被言中要害,羞愧难当的模样。 说她不好,恰恰是为了她好。她又不是十?岁孩子,弄不清楚里?头的好歹。 齐昀看过来,他脸上像是惊愕,但是眼里?光却?是沉沉的,翻不出半点涟漪。 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晏南镜心头一震,迅速低头下来。满脸的惭愧。 “当初在荆州的时候,使君回来之前,我?曾经和?女公子打过交道。要说有不客气的地方,的确也很不客气。但是大致说来进?退得宜,并且胆识不错。” 晏南镜扯了扯嘴角,对于这些好话,她可真是高兴不起来。 “使君放心,并不是难为女公子去做贱婢服侍人的活计。只是说每日里?替祖母看看。侯府里?虽然也有疾医,但是除却?负责接生的乳医是女医之外。其余的都是男子。这些人只能诊脉已经看一看面色舌苔,其余的事不便察看,就算让婢女去,那些婢子们也看不到要紧处。” “女公子在祖母这儿,所?有的一切都是照着其他候女用度来,绝不会慢待半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显然已经没有了半点婉拒的余地。 这位长公子对人和?善,看着脾性?温和?。可是真的坚持一件事,根本不会给人拒绝的机会。 晏南镜才不会让杨之简为难,尤其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长公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像是要印证刚才杨之简对她描述似的。 齐昀颔首,他唇边泛出点浅笑,“自然是真的。若是我?连这点都不能遵守承诺,那恐怕我?也无脸面见人了吧?” 她看了一眼杨之简,杨之简还是想要劝说他打消念头,她却?看得明白,这分明就是定死了,任凭杨之简再?说,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那就一切听长公子的了。” 杨之简听到她这话,有瞬间的呆滞,而后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她。 齐昀让人去准备,这件事袁太夫人自然无不可的,人年纪大了喜欢清净,但是也害怕孤独。虽然也有好些资历老的人陪伴在身边,但都上了年纪了。彼此看着都有一股迟暮感?。见着孩子或者?年轻女郎,心情才好那么一些。可不管是孩子还是年轻女郎,都喜欢闹腾,到了跟前时辰一久想要清净是不成的了。 袁太夫人虽然只是见过晏南镜一面,但是对她很满意,最好的年纪,长了一张明艳可人的面庞,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做事下手快狠准,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身边都是仆妇,说实?在的,看久了也有些许厌烦。毕竟那些仆妇,不管在她身边伺候了多少?年,主仆之请再?深厚,那也只是主仆。例如人再?怎么喜欢养的猫犬,也不能老是对着这些毛绒绒的畜生,还是要和?人打交道的。 齐昀的提议袁太夫人很高兴,有个知进?退有懂点医术的年轻女郎在身边,比其他人要强上许多。 晏南镜的居所?也很快定下来,和?齐昀说的没差,好大的一个院落,主厢侧厢一应俱全?,全?都是白墙朱柱,一眼看去白朱辉映,满面的富贵扑面而来。 或许是为了让杨之简好放心,齐昀让杨之简和?晏南镜一道去她的居所?看了看。 的确是富丽堂皇,挑不出半点错来。 “你怎么和?长公子说那话。” 杨之简没有那个心情去看居所?里?如何,他看向晏南镜。 “知善你也不是什么贪图富贵的人。” 晏南镜却?说不是,“我?可贪图富贵了,只是没那个门道。替人看病,我?嫌人多怕累。可是去出谋划策,前头光是堵着的男人就一大堆,没我?的份。” 杨之简被她这话给哽的小半会都没能说出话。 她见状,陪着小心“阿兄吓到了?” 杨之简嘴角拉直了,“所?以你上这来了?” “也算是吧,反正体验一下候女的日子怎么过的,也是不错啊。” 杨之简忍不住扶额,“知善,我?是明白你的脾气的,你哪怕是有点贪图享乐,也不会给自己寻这么大一个麻烦。” 多年的兄妹,他还是知道她的脾气,她喜欢享乐是没错,不过是喜欢无拘无束,像这种给自己寻事的,她宁可在郊野的房舍里?待着,都不愿意挨上。 “阿兄快要再?次被举荐啦。”晏南镜只是一笑,“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怪寂寞的,留在这儿也算是好事一桩。” “阿兄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能攀附其他士族,”她的话让杨之简眉头皱起来,“一旦粘上那些士族的边,日后就只能仰人鼻息。” “尤其齐侯于那些士族,今日是君臣,明日是什么不好说。粘上士族,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反而说不定被当做前锋卒给用掉。” “所?以你顺势就留在这了?” 杨之简问,面色不佳。 晏南镜点点头,“反正我?留在这儿,阿兄也好放心。就算这次和?上回一样有小人,也没办法?拿我?来威胁阿兄。” 这世上君子少?小人多如过江之鲫,见拿杨之简没有办法?,干脆就拿她开刀。 “留在侯府里?,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阿兄也能安心。” 杨之简听得眉头紧蹙,小妹说得哪儿都对,但他这心里?就是莫名放心不下。 “再?说了,以前阿兄在荆州的时候,我?也不是一个人待着阿元他们留在家?里?的么?” “以前不一样,那是在自己家?里?。现如今在侯府,稍微有个行差就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怎么能相提并论。” 晏南镜却?不怕,“我?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除却?每日给太夫人看看身体是否有异样之外,其余的不是我?的活。出了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说的也是,她就是看看,其余关乎性?命的药食,那都是有专人负责,和?她半点关系扯不上,“再?说了,我?是长公子留下来的,我?若是真的被诬陷了,为了他自己的清白着想,他也要保我?平安无事的。” 毕竟她是他举荐的,要是真的太夫人出了什么事,和?她牵扯上关系,很难不被有心人利用,将他也要拉下水。一旦头上被盖上不孝的罪名,这世子之位,下辈子也别想了。 那些安抚打动不了杨之简,真实?利益上的牵扯终于让杨之简勉强放心下来。 “侯府不比外面,知善要小心谨慎,不要任性?。” 杨之简才叮嘱了两句,原本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的阿妹自小就是跟着他长大的,她要做什么,只要别是杀人放火都随便她。他也从来没有让她遵守过什么规矩。 现如今规劝的话语说出口,满心的违和?和?不舍。 “实?在不行,知善你还是和?阿兄回去算了。” 晏南镜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最终还是没有和?杨之简走。来了好几?个年少?样貌周正的婢女服侍她用膳,婢女们极其有规矩,进?来的时候除却?轻微的足音,几?乎半点都没有声响。阿元都不由的和?她感?叹,“站在那儿都没半点声响,要不是见着人在那,都以为没人呢。” 用完了晚膳,外面的天还亮着。正当她迟疑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的时候,婢女来禀报,说是长公子来了。 “长公子没有回府吗?”她满是好奇问道。 齐侯长成的儿子,是要迁居到侯府外的。齐昀就是如此。 “我?已经很久没有探望祖母,所?以祖母今日特意留我?住上几?日。” 他看了看天色,现如今还是才到酉时,天色依然大亮,没有半点落日的意思,“女公子若是不弃,一块儿出去散散心吧?” 晏南镜求之不得,她点点头,赶紧的过来。 她的喜怒是很明显的,完全?没有半分掩藏的意思。 “太夫人现如今怎么样了?”她在离他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住,问了一句。 “祖母说腿脚现如今轻快了些,至少?没有那么胀痛了。”齐昀答道,“此事多谢使君和?女公子了。” 这人在明面上总是做的让人跳不出错,言语里?温风细雨,不自觉间警惕就放了下来。 “既然受长公子的托付,自然是尽力做好。” “这世上好话说的多的人不知几?何,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却?又有几?人呢。” 齐昀对她颔首,示意她跟上。 她还没换下冬日里?厚重的长袍,不过这不妨碍她在亮堂的日光里?行走。 太夫人住的地方,是侯府里?景致最好的。齐侯一片孝心,格外用心的修缮母亲住的这一片居所?。 太夫人的居所?比齐侯居住的地方还要大,甚至内里?还做了诸多错落有致的景致,好让太夫人不管在什么季节,都能欣赏到不同的美景。 长廊的尽头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溪水,溪水像是仿照吴楚的风景,溪水里?还放着大小不一的圆盘石头。 看着应该是引人踏上溪水赏景的。前头的齐昀已经上去了,走了两步回头看她。 晏南镜走了过去。 可能因为没有收到士族那套规矩的束缚,她一门心思全?是如何让她自己走的更顺当点。也不讲究什么礼仪,径直迈开大步子,跳过那两块之前有些距离的大圆石。 齐昀静静看着她两三步跳过来,这会儿溪水没有夏季时候那般丰沛,她却?还是那副欢欣的样子。 他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见过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门在这儿玩耍,都是夏日的时候欢欣鼓舞,到了秋冬之后对这儿唯恐避之不及,像是在这儿待久了,就会粘上水的寒气。 “女公子很喜欢这?”他问。 晏南镜摇摇头,齐昀笑着叹气,“我?方才见女公子在笑,是因为——” “哦,我?只是觉得跳起来很好玩。” 齐昀未尽的话语堵在了嗓子里?,这感?觉很古怪,比起和?那些臣僚辩论解释的时候格外不一样。 像是自己原本准备的被她打了个干净。这感?觉着实?古怪的很。他细细感?受那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感?。 “长公子?”她抬头见到齐昀正蹙眉看她,眼里?的探究让她有些疑惑。 “方才那话是我?说得不合长公子心意吗?” 她问道。 她除非迫不得已,要不然想说什么也就说了。她那话正中要害,他想要她说的是自己想的,她似乎从来都不在掌控之中。不管何时何地。 晏南镜见到他神色里?转出些许疑惑,不过很快他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女公子言重了。” “只是这些有什么意趣吗?” 他看了一眼那条石头路,“这个时候溪水枯竭,要到夏日才能恢复。” “这与?我?何干?”她好奇反问。 齐昀眨眼,方才说话的神情似乎停留在他面庞上,过了小会,他缓缓点头。 晏南镜不知道齐昀点头做什么,“长公子继续往前头走吧?” 日头在头上,但毕竟是要进?入傍晚了,再?怎么灿烂,也没有午时时候那么有暖意了。只能趁着这最后的点点余晖,多走一段路。 他像是终于回神过来,抬头往前面的一段路看了看。 那边修葺有假山,其中有弯曲水道。四周还有凋零没有完全?被收拾走的花草。 “你在这儿,使君不在身边,会想念兄长吧?” “不会。” 齐昀忍不住再?次蹙眉,她似乎除了留在侯府之外,其余的所?有所?思所?想,全?都都不在他的掌控内。 他自小感?情淡漠,但就是因为如此,反而看人看事反而还能更真切。现如今在她身上,那套人之常情就完全?不能用了。 “这又是为何?” 齐昀不想自己去想了,她就是游走在世情之外的人。 “因为阿兄不是有长公子的关照吗?”她笑着反问,原本拢在袖笼里?的手,探出一点纤白的指尖,隔空对他指了指,“我?已经过了离开人就哭鼻子的年纪啦,要不然当初阿兄在荆州里?做主簿的时候,那我?岂不是要日日都哭疯了。” 他听着仰首,“所?以你也不担心使君了?” “当初长公子在我?家?的时候,刚开始还怕我?下毒来着,后面长公子可还有这个忧虑?” 齐昀面上有瞬间的空白,然后扬声笑了。 “的确女公子不用担心。我?会护他周全?,”他说着又望着她,神色里?和?方才不太一样,“你也是。” 他不喜欢脱离自己掌控的人或者?是,就算有偶尔有逃脱掌控的时候,也要拉回来。 她神色里?不见任何羞涩和?惊慌失措,坦坦荡荡,眼眸逆着日光看向他,“那小女子就多谢过长公子了。” 齐昀半边眉毛微挑,看着她的笑面。 日光落到他的眼眸里?,在他的眼瞳里?照出了一轮浅淡的光晕。 他似乎是有些懊恼,“如此就行了?” 她半点也不慌张的,竟然张开手就和?他算起来,“我?兄长必定会在长公子那儿,为长公子出谋划策。长公子得一良臣,这真是可喜可贺。而我?在太夫人这儿,替长公子分忧。” 她说一下就掰放下一根手指。她人生得纤细,连着手指也是纤细洁白,齐昀垂眼看着她掰弄着她自己的指头。账是算的头头是道。 “就这样了?” “那长公子说还要什么?” 晏南镜笑问。 她听得出来他言语下的暧昧,但却?不接茬,反而把这个事一股脑的全?都退还他身上。 齐昀面上笑着,点了点头,“那我?想到了,再?和?女公子说吧。” 她略哽了下,她原本以为照着齐昀那个性?子,为了颜面随意的扯过去了。 也是,上位者?好颜面,但不会是死要面子。死要面子是成不了事的。 “我?记住女公子这次了。” 晏南镜满脸不解,不知道他是记住她什么了,不过男人说的话,如果过三日都还没有回应,那就可以当做是耳旁风了。 “那长公子可要好好的记住,别忘了啊。” 记住又怎么样呢? 晏南镜不屑。 春日还未完全?来到,那些残败的花草树木并没有多少?可看的。一直等到天色将暗,齐昀亲自送她回去。 第二日,晏南镜起身去见袁太夫人,袁太夫人相比较第一日刚刚见的时候,精神要好了些。 检查她的腿脚的时候,袁太夫人笑着问,“听说昨天秋郎那孩子,和?你一块儿赏景?” 晏南镜也没想着要瞒着袁太夫人,原本就那么多眼睛,想要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也没什么事,她点头,“昨晚上长公子好心,怕我?不知道地方乱走,所?以特意领着我?在外走了走。” 袁太夫人笑了,“你这孩子,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 “秋郎以前从不如此,他这人看着一团和?气,与?谁都能交心,可是对于女子却?从来没什么爱惜的,将那些娇弱女子与?他身边那些男人一视同仁。” 袁太夫人说起这个忍不住就笑,“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儿郎!就算长得一张好脸面,那些青春年少?的女郎对着他这种铁面无私的男人,哪个敢上去。” 她看向面前的少?女,颇有些若有所?思,“你还是第一个得他如此相待的。” 第040章 第 40 章 袁太夫人说着笑了又笑,晏南镜让婢女把贴身的内裙给掀起来,自己去看她?的腿上的浮肿好些了没有,还没有错过?袁太夫人这打趣的话,“怎么会没有呢?长公子样貌俊美出众,就算是他对人无意,应当也有不少女郎追上来才是。” 时风奔放,即使没有到狂野的地步,也不讲究什?么三从四德。未婚少女主动追求男子屡见不鲜,就算是士族家?里,年轻女郎若是看中了喜欢的男子,和身边婢女把外?男引入内寝过?夜,也没什?么大不了。女子们在这上面,几乎没有什?么好踟蹰的,只要喜欢,那就大胆往前上。 她?才不信就齐昀的出身和样貌,竟然没有人看上他。 “有,”袁太夫人道,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面庞上露出点诡异的笑容,“几个表亲家?的小?女郎,每次前来喜欢跟在他身边,左右都是叫阿兄。他去哪就跟着去哪。” 烈女怕男缠,男人也差不多,被爱慕自己的女子缠着,只要这女子不要太寒碜,时日稍微有点多少好脸色。 可是这位长公子不一样。 晏南镜听太夫人感叹也似的道,“那小?女郎左右跟着叫阿兄,不管他到哪儿都跟着,他也不赶人,我听人说,他甚至对她?还和颜悦色,那小?女郎可不就觉得手?握胜券。” 晏南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手?下轻轻的按在袁太夫人的腿,贵妇人的肌肤保养的十分得宜,比真?实的年岁看上去要年轻。 比昨日里的确要好许多了,她?松开手?,让婢女过?来给太夫人整理衣裳。 随后她?恰到好处的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然后呢?” 袁太夫人摇摇头,神色里颇有些怪异,“有一回他去打猎,那小?女郎也跟着一块去。结果到了山上,一群男人奔马射箭。那小?女郎对那些野兽习性不熟,开弓就射,结果激怒了只冬眠后的熊。” “长公子没救吗?” 她?轻声?问?。 袁太夫人靠在隐囊上,“救了。说是用弩机直接将那只熊的头颅给穿了个透顶。听亲眼目睹的人说,血洒了那个小?女郎一头一脸。” “那小?女郎也就吓到了,事后神志不清了好长一段时日。” 袁太夫人摇摇头,“自此之后,也没几个小?女郎敢在他周身转悠了。” 若是有心护人周全,从开始直接让几个亲兵护着,又或者安排等在其他地方,不管如何都不会发生。 这长孙看似和气,可在这上面,满是冷情。就算女郎们年岁小?看不出来。她?们的父母可不蠢,哪里真?的放任女儿傻乎乎的去暖他的心肠? 袁太夫人去看晏南镜,少女生得一张引人注目的明媚面庞,但此刻她?眨了几下眼睛,露出点焕然大悟,“我说呢,难怪长公子明明是有一张好面孔,却周身没有爱慕他的女子。” 太夫人年岁大了,就喜欢看年轻女郎们脸上生动的神情,以及带着稚气的话语。光是看着听着,似乎自己也被这股年少的心性给感染了,回到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候。 跟前的少女,知道点到为止,不会聒噪的一味追问?。说完这一句,就没有再过?问?齐昀的事。 太夫人看她?神色平静,眼里的光是纯澈的,看着对什?么事儿都不往心上放。 “你不想?知道他的事了?” 晏南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太夫人说的是齐昀。她?对这位兴致不大,对他的私事更是没有半点兴趣。听完太夫人的那个故事,她?没有太多感想?,只是觉得故事里的那个小?姑娘笨。 男人真?的喜欢的话,只不会舍得让她?追逐那么久。男人这东西,其实没什?么耐心,只要喜欢了,恨不得立即定下名分。根本不会等那么久。 只是可惜年纪小?,不懂这个道理,去追逐不爱自己的人那么久,最后白白挨了一顿惊吓。 “长公子的事,不是小?女子能随意刺探的。”晏南镜知道太夫人想?看什?么,垂下头话语里满是不好意思。 太夫人活的时间长,什?么看不出来,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对长孙没有那个意思了。 她?也就想?要看看长孙的笑话,这孩子看似温润平和,其实性情过?于冷情。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好事。 对于军情政事,应当有洞若观火的耐性和定力。对于臣僚该有的人情要有,但也应该奖罚有度。 不过做人还是得有情,若是太过?无情,倒是不妥善了。 袁太夫人似乎感觉到什?么,不过?齐昀不和她?说,她?也乐得在一旁看着小?辈们打打闹闹。 “劳烦你了,赶紧去外?面歇着吧。” 内寝里点了过于浓厚的熏香,袁太夫人闻着还好,晏南镜这儿就有些头晕。 她?赶紧到外?面,袁太夫人身边的秦媪出来,让婢女给晏南镜送上温热的蜜水。 蜜是槐花蜜,用温水化开了,甜香里还有槐花的香气。 “女公子劳累。”秦媪的容貌看着比袁太夫人要年长一些。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的温和。 晏南镜没有那个兴致去管人家?究竟是不是真?心,反正?只要明面上,大家?都过?得去就好。 “多谢阿姆。”她?屈膝对秦媪微微一屈,这才把婢女手?里的漆卮接过?去。漆卮中的蜜水温热,入喉很好缓解了疲惫。 “女公子不必言谢,女公子也是家?里父兄仔细照顾长大的,离开兄长留在这儿。于情于理我等也要好生照顾女公子的。” 晏南镜把手?里的漆卮交还给婢女,对秦媪羞涩笑,“能为太夫人做事,小?女深感荣幸。” 嘴里的客气话有些生疏,可是眼底里全是光。 秦媪言语里更是放柔了几分,“当在自己家?就好,太夫人性情和善。不必太过?小?心。” 晏南镜悄悄的嗯了一声?,轻轻点头。又抬头对秦媪笑。 喝完了蜜水,她?到庭院里稍微晒晒太阳。对于邺城来说,日头是个好东西,除却夏日里之外?。 日头比昨日的还更有力度,晏南镜人在日头下面,感觉到比昨日更甚的暖意游走在浑身上下。 她?正?站着,好些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廊道的那头往这里一点点的过?来。不多时,她?看到一群仆妇簇拥着个年岁比她?还要小?的少女往这边来。 那少女隔着人,往庭院里看,和晏南镜四目对上。 少女一身靓丽的华锦袍服,头上一对金步摇在发鬓上熠熠生辉。 那一行人缓缓过?来,少女停住了步子,抬眸看向她?,“你是何人?” 晏南镜还要做事,不喜欢身上衣饰繁琐,所有能不戴的统统全都丢到一旁,浑身轻松。 她?身上衣袍用料式样,和婢女完全不同,不至于被人认作婢女,可是不着妆饰,和贵女又牵扯不起来。 晏南镜知道面前这位少女应该是齐侯的女儿,她?得体一笑,“我是长公子请来的。” 少女听后神色微变,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讶异,“兄长请来的?” 正?要再问?,原本合上的门开了,秦媪领着婢女从内里出来,见着外?面的少女,“女郎来了。” 少女对祖母身边的老人十分尊重,好声?好气问?好,她?看了一眼晏南镜方向,“那位女郎是长兄请来的?” 哪怕已?经?从晏南镜那儿听过?了,再说出来的时候,眉梢眼角全都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秦媪点头,“正?是,最近太夫人腿脚肿胀不适,长公子请来荆州陈仙人的郎君给太夫人诊治。因为有诸多不便之处,所以将那位郎君的妹妹留在这儿随时察看太夫人的病情。” 少女这才满脸焕然大悟,轻轻点头。 她?神色恢复到刚才的冷淡,回头对晏南镜只是浅浅颔首,就算已?经?是打过?了招呼。然后随着秦媪入门去了。 医工的地位说起来并不高?,也不怪那少女对她?态度冷淡。 晏南镜丝毫不放在心上,少女进去了,带来的一大堆仆妇们就都侍立在庭院里。 秦媪没多时出来,一路走下台阶搀扶住晏南镜的手?笔,把她?往廊上带。晏南镜有些不明所以,秦媪解释,“那些仆妇都等在那儿,哪有让客人和那些贱籍呆在一个地方的道理。” 晏南镜这才反应过?来,她?本身不讲究这个,但是见到秦媪满脸坚持,也只能随她?去了。 秦媪做事周全,把她?送到一处开阔的小?亭子里,又让婢女送来温水给她?润喉。 “候女一时半会还不知道女郎的身份,所以开始慢待了女郎,还请女郎不要往心里去。” 晏南镜很大度的摇头,她?本来也没有把这个当回事。答应齐昀留在侯府上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这种事儿不痛不痒,过?那么一下就忘记了。 “阿姆言重啦,这又是多大的事儿。” 秦媪看她?脸上欢笑真?切,知道她?是真?的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眼里肯定多了几分。 正?说着,不远处人声?起来了,只见着太夫人裹着狐裘坐在由四个壮婢抬着的小?辇上,身边离得最近的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女。 “太夫人出来透气了,小?女郎也过?去?” 说着,那边袁太夫人身边的人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晏南镜,禀报给了太夫人。 小?会的功夫,有个仆妇就过?来了,说是请女公子过?去。 晏南镜到了跟前,看着小?辇上的袁太夫人,袁太夫人穿着鲜卑进贡的狐裘。鲜卑所产的皮裘为天下一绝,狐裘遍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毛峰在春风里摇摆着,显出几分富贵无极来。 “你来了,”袁太夫人听孙女提起她?了。 她?知道晏南镜的兄长是要被起用的,不想?人家?妹妹在自己这儿被人当做医女,平白无故的受了委屈。 袁太夫人和颜悦色,看晏南镜的眼神十分和蔼。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来,然后从小?辇上稍稍俯身,探了把她?的手?心,“怎么手?是凉的?” 晏南镜笑着解释,“多看了会风景,等会捂一捂就好了。” 袁太夫人摇头,话语里也带了点责怪,“这会树枝上也只是结了花苞,都还没完全开呢。有什?么好看的,吹多了风,受了寒。到时候来癸水的时候,会腹痛的厉害。” 说着,让婢女把兔毛手?筒给她?。 “邺城不比荆州。我听人说荆州这个时候,都已?经?只能穿的住单衣了。但是这儿得等到三月上巳才能把冬衣给换了。” 兔毛手?筒做得精致,外?面一层绒绒的柔软兔毛,即使比不得狐裘名贵,但是两手?塞进去是真?的暖和。 “多谢太夫人。” 袁太夫人摆摆手?,显然没放在心上,“这点事用不着谢,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这个老妇。腿脚肿胀不适了那么久,若不是你们兄妹,还不知道要难受多久。” 腿脚肿胀,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可大可小?,肿胀不适卧床的时日长了,寿命都能生生的缩短一半。 少女闻言,颇有些不解的朝晏南镜看过?去。她?已?经?从祖母那里听说了晏南镜的来历,但是见到祖母如此礼遇,还是有些不能明了里头的用意。 “孟婉。”太夫人看了一眼少女,“以后你们这些年少女郎,多多来往。” 齐孟婉应了一声?,她?上前几步,对晏南镜道,“方才不知道女郎的身份,以至于对女郎无礼。还请女郎多多谅解。” 说罢,竟然还真?的对她?屈膝。 晏南镜是真?的没放在心上,任凭谁突然见到自家?里多出一个陌生人,都会有警惕心。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赶紧的上两步,两手?搀在齐孟婉的胳膊肘上,用了点力气把人给生生的架了起来。 晏南镜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贵女,在荆州的时候,阿元忙不过?来,她?是要去帮忙的,可不只是坐着享福。所以哪怕双手?没有老茧,但是她?实实在在的有几分力气。 齐孟婉没见过?她?这般直接的,说不用就真?的径直把她?整个人给提直了。 贵女们哪个不是虚扶一把的? 袁太夫人在小?辇上看到这一幕,尤其见到孙女面上的错愕,只觉得好笑。 一个两个的,年纪小?小?,但是个个都装的极其老道深沉。也不知道日日恪守那些礼仪究竟有什?么好的。 礼仪规矩那都是用来约束下面人的,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束手?束脚的。 可惜都叫那些师傅还有傅母给教傻了。到了这个年纪再教也没用了,得自己去悟。 齐孟婉被晏南镜给搀扶了起来,脸上笑得略微有些勉强,晏南镜看出来,托扶着她?的手?及时放下来,悄悄的退开几步。 她?不上赶着,就算是有人在里头牵桥拉线,如果对方不乐意,她?也没兴趣去上赶着。 上赶着不管是哪上面,都是换不来真?心。而且还叫人看不起。 她?明白袁太夫人的用意,拉开的距离不是很明显,她?面庞上依然是笑。 晏南镜退开几步之后,齐孟婉松口气,她?实在不习惯和才见过?两面的人太过?亲近。她?暼了眼对面的人,她?脸上笑盈盈的,不由得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她?刚才的挣扎着实有些明显了,不过?看眼前人的反应,似乎是没有察觉到。 贵女之间的交往是点到为止,言行举止里头都是恰到好处的疏离。可能是因为出身,不懂里头的道道,所以刚才是真?心实意要把她?给扶起来。 齐孟婉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点到为止的你来我往,猝不及防遇上这么一个实心眼的,很是反应不过?来。 小?辇继续往前行,这一片景色还没有恢复过?来,但是原本灰蒙蒙的山体上已?经?有些春意了。太夫人抬手?,壮婢们就抬辇继续往前走。 “刚才多谢女郎了。”齐孟婉依然是保持方才的速度,迈着端庄的步子跟在小?辇旁,对旁边的晏南镜道。 晏南镜灿然一笑,“哪里值得女郎谢的。” 小?辇上的太夫人发现路旁种的桃花树开了,虽然还没一片桃花林连片盛开的程度,但也见到几个枝头上的花苞已?经?绽开了。 袁太夫人让婢女折下两段桃花树枝,分别给晏南镜和齐孟婉。 “这花开的正?好,适合你们这些年轻女郎拿着。桃花好看可以妆饰容貌,桃木可以驱邪,正?好放在内寝里。” 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同道是,接了过?来。 袁太夫人喜欢年轻女孩的活泼模样,她?摘了几朵桃花下来,簪在两人的发髻上。袁太夫人将花簪到晏南镜头上的时候忍不住感叹,“明明大好的年纪,怎么不多加妆饰,平白无故的浪费了你的好容色。” 明明生了这么好的一张脸以及身段,却瞧着没怎么放在心上,浓乌的长发随意的在背后梳一个椎髻,这种老气的发髻,连自己这个年纪的老妇都不想?梳,面前这个小?女子倒是梳这个。 晏南镜不接这话,偏过?头去,“太夫人觉得好看不好看?” 袁太夫人颔首道,“好看,这个年岁戴什?么都好看。” “就是你呀。”袁太夫人见着她?这么糟蹋自己的容色,就是直摇头。 见着美人是很赏心悦目,可要是美人不把自己美貌当回事,可劲糟蹋,那也是糟心。 晏南镜摸摸头上的花,“多谢太夫人。” 袁太夫人摆摆手?,颇有些堵心。不过?好在今日日头好,风景即使没有十分好看,人在日头下走一走也是十分舒畅了。 袁太夫人在小?辇上走了一个时辰,有些累了,让壮婢们抬走回去。 齐孟婉脚下慢了半步,正?好和晏南镜肩并肩,“祖母自从去年年中发病以来,很久都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过?了。” 病人的情绪多少有些不好,尤其腿脚不便的。躺在榻上什?么都做不了,事事都要人服侍,更是让病人烦躁。 袁太夫人不是轻易责罚婢女发泄的人,所以只能自己闷闷不乐了。 下面的孙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邺城的但凡有名气的疾医都已?经?看遍了,也没有太大起色。所以才想?着试试荆州那个有神医名号的道人。 齐孟婉对那些道人方士很不喜欢,觉得这些人都是装神弄鬼。现如今见到祖母难得轻松许多,齐孟婉不仅佩服这对兄妹的本事。 “我没见到那位给祖母治病的郎君,估摸也恐怕见不到他,我就多谢谢女郎了。” 人还在太夫人跟前,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她?手?从兔毛筒里伸出来,轻轻的对齐孟婉摇了摇,“我们也是受长公子之托,只要太夫人好就行。” 她?没有半点在齐孟婉跟前炫耀功劳的意思,随意一句话就算过?去了。 太夫人难得心情好,出来走了一圈不说,连着午膳都用了好些。 午膳用过?之后,就让晏南镜还有齐孟婉回去了。 晏南镜就是住在太夫人这儿的,没多久的功夫就到。 一到院子里,阿元已?经?叫人备下热水,见着她?回来,赶紧出去搀扶住她?,“女郎回来了,今日没有人为难吧?” 在阿元看来,侯府这个地方富贵无极,但也是个危险的地方。阿元就当心她?人在外?面,被那些贵人给欺负了。 晏南镜摇摇头,“太夫人还有候女都很好。说话也很和气。” 阿元没见过?她?口里说的这两位贵人,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阿元也只有相信。 她?服侍着她?洁面洗脚,然后让晏南镜好好躺到卧榻上去。 白日里陪着太夫人走了一个多时辰,体力耗费的有些大,正?好太夫人叮嘱她?午后就不必到她?面前去了,正?好让她?可以放肆的睡上一通。 没多时她?就沉沉睡过?去,阿元给卧榻旁边的博山炉里放了安神香。 这一觉直接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晏南镜干脆就在屋子里看书卷。她?看书很杂,几乎什?么都看,正?在抽动书卷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阿元起身到外?面看看,晏南镜听到外?面有人声?。 不多时,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子领着几个婢女进来。 “这是长公子令奴婢送来的。”那女子说完,让身后婢女们上前。婢女们托着漆盘过?来,漆盘内全都是赞新的云锦锦袍,锦袍面上的丝线经?纬交错,在光下折出温润的光。 另外?还有好些步摇耳珰,以及华胜这些贵重首饰。 晏南镜看到这些先?是一愣,知道今日和袁太夫人的那些话都已?经?到了齐昀耳中了。 40-50 第041章 第 41 章 晏南镜吃惊于齐昀的消息灵通,哪怕是自己祖母身边,竟然也布下他的眼?线。怕不是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送到他的耳里。 他明明看起来十分尊敬祖母,没想到还能在祖母身边留下这么些眼?线。 “长公子这是何意?呀?”她装作?不懂问。 那上了年纪的女子笑道,“公子知道现如?今女郎衣饰不够,所以特意?令人备好,给女郎送来。” 他是知道的真仔细,有些话哪怕没有说出来,传话的人也能将这内里的内情一一告知。 “不用了,我用不惯这些东西?。”她看了一眼?那锦袍,袍服是多重经?丝起花,典型的蜀锦织锦手法,虽然不如?手绣的那般灵动,但也足够贵重。 “也戴不惯首饰。”她看了一眼?婢女手里托捧着的金步摇耳珰等物。 金步摇做花枝状,有枝条,金叶以金花,稍稍一动顿时花叶碰撞簌簌作?响,一片金光摇曳。耳珰是渤海里所产的明月珠,选取适当大小,镶嵌在金环里。 这些东西?看着比今日?在齐孟婉身上看到的不仅不逊色,反而?用工上还要精细。 那女子似乎料到了,面上没有半点意?外,“长公子让奴婢转告女郎,这些都是他当初住在女郎家的用资,”顿了顿,那女子又道,“今日?不同往日?,女公子在这儿,不仅仅是代表女公子自己,也是杨使君的脸面,长公子有意?推荐使君为别?部?司马。” 晏南镜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神情,不得不说齐昀这个?人真的对人心通透。他早已经?预料到了她是不会轻易收下,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别?的办法来劝她心甘情愿。 “别?部?司马,虽然比不上当初刺史主簿那样风光,但也好歹是正经?官职。女郎多少要照料到杨使君的脸面。” 阿元被说动了,她轻轻的扯了扯晏南镜的袖子。 “再说了,女郎是客,哪里有慢待客人的道理呢?” 话语说到这里,已经?是十分圆满,要是再不收下,不知道好歹的就成了她了。 杨之简在他麾下已经?成定局,送衣物送首饰,也可以看做是另外一种施恩。 她点点头,“有劳你们了。” 女子蹲身行礼,口称不敢。然后叫婢女们把那些锦衣还有首饰全都妥当的放好。 阿元等那些人都离开之后,回来看那些东西?,蜀锦拿在手里在光下一片的流光溢彩。看得阿元忍不住惊叹,“这可把人的眼?都看花了!” 阿元之前没见过这些好东西?,跟着晏南镜留在侯府里,才短短的功夫就开了眼?界了。 “这合不合身啊?”阿元惊叹完之后又苦恼起来,这袍服都是量体裁衣的,若是做的不合身穿在身上也难看。 阿元赶紧的拿着那套衣裳给她试试。 蜀地出产的蜀锦天下闻名,盖在她身上,领褖触碰在她脖颈上,满是柔软舒适的触感。 晏南镜终于低头多看了两眼?,只见着锦衣上经?纬彩线织就的茱萸纹路,柔软的折成了两半。 阿元围着她忙活,把衣襟两边拉拢穿围好,愕然发现竟然合身。 “这长公子是有什?么本事?”阿元不由得犯嘀咕,知道可能隔墙有耳,所以嗓音也压低了下来。 晏南镜摇摇头。 阿元的神色越发的古怪,没有量体裁衣,要说拿女郎旧衣去比对,这些上好的衣裳也不是一天的功夫就能做出来的。 阿元把腰间的腰带给系好。一切全都忙完之后,看着晏南镜,满脸惊叹,“果然好看。” 说着又去拿金步摇,可惜她今日?也没梳方便戴步摇的发髻,步摇不好插戴到发丛里,阿元只好把步摇比在她发鬓上看看。 步摇上的枝叶做的惟妙惟肖,连着金叶子上的那些脉络都给仔细的雕琢了出来。 阿元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断了,在铜镜前比在晏南镜头上,看了看效果如?何,就赶紧的放了回去。 “都是好东西?。”晏南镜拿起那只金步摇,她没有阿元那样的小心翼翼,像是拿着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随意?的在指间拨弄。 阿元看着肉痛的很,“女郎小心些,别?弄坏了。” “这东西?就是拿来用的,要是连用都不能,那还拿来做什?么?” 尤其齐昀给她送这个?来,就是让她撑场面的。 齐昀有些话的确是说得对,今日不同往日了。她以前在荆州随心所欲,只要不惊世骇俗,那就随便她。但是现如今不成了。人在侯府,太过朴素了,恐怕也不太好。 世俗里就是如?此,谁要他们还要在尘世里讨生活呢。 她拿起个?耳珰,忍不住蹙眉,“这东西?用不了。” 晏南镜耳垂没有打过耳洞,耳珰是用不上了。随手被她放到了一边。 第二日?,晏南镜将齐昀送来的那一套给穿戴上身去见袁太夫人。 她一路行来,但凡和她相遇的人不管身份如何,都忍不住驻足回头多看她几眼?。 袁太夫人一见她,当即眼?前一亮,连连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来。 晏南镜才到袁太夫人跟前,双手就被太夫人拉住。袁太夫人满脸赞叹,上上下下的打量,“果然就算是天生?的美人也还是要妆饰,” 她忍不住感叹,“这可比昨日?要更加貌美了。” 晏南镜才一动,头上的步摇就叮当作?响。 “对,就这样。”袁太夫人笑道,“步摇本来就是这样的,“时日?长了你就习惯了。” 晏南镜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太夫人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袁太夫人握住她的手掌拍了拍,“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些少年人鲜妍模样。” 袁太夫人看向一旁的秦媪,“去让人把我年轻时候带来的那只盒子拿来。” “太夫人?” 晏南镜满脸疑惑望着袁太夫人。 这时候,秦媪已经?领着个?婢女过来,婢女的手中捧着一只精美的漆奁。靠近过来那只妆奁盒上散发出兰桂的香气。甚至上头还镶嵌着一颗夜明珠。 太夫人叫人打开了,内里是码放整齐的手势。 “年少女郎原本就该仔细妆扮,也不是为了男子,妆扮靓丽,不管见人,还是自己揽镜自照,姿容鲜丽,这一日?都高兴不少。” 说着她拿出一只金跳脱,赤金打造的跳脱上,镶嵌有小块的碧色玉石。金碧两色交相辉映,极其的富丽。 不等晏南镜说话,太夫人就给她戴上,赤金的跳脱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将肌肤衬托的越发白腻。 “果然合适。” 晏南镜哪里真的能就这么戴着,她伸手就要把金跳脱给摘下来,太夫人按住她的手,故意?板起脸,“老?妇给的,好好受着就是。” “可是,这无功不受禄……” 晏南镜不好挣开太夫人的手,只能在一旁轻声道。 “你们兄妹让我疾病缓和许多,这还不算是没有功劳么。再说了我听说秋郎曾经?在你家养伤避祸。这些事你该得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长公子来拜见太夫人了。” 齐昀平日?也时常探望袁太夫人,今日?过来也不让人意?外。 袁太夫人点头,先让人叫齐昀等一等。让晏南镜给她看过双腿之后,才让齐昀进来。 齐昀从屏风那边过来,见到坐在太夫人身旁的晏南镜,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下。然后转向上首的袁太夫人。 “儿见过祖母。”齐昀恭谨的给太夫人行礼。 袁太夫人抬手让他起来,让婢女把枰抬过来让他坐下。 “祖母今日?身体可安好?” 太夫人颔首,“比前几日?好多了,腿脚也能挪动几下。杨使君的医术果然精湛。” 袁太夫人现如?今见腿脚有所好转,心情愉悦,也不求立即痊愈。只要比以前更好一些,就足够让人欢喜了。 齐昀像是松口气一般,浑身一松,“那就好,儿也能放心了。” “杨使君还有这小女公子本领不错。” 说完,太夫人抬头看向他,“听说你父亲打算让你做中郎将了?” 他们这一家子就是在中郎将这个?官位上发家的。当年宗室诸王叛乱,这里头还夹杂着刑徒农人暴动,天底下几乎就没有一块太平地方。除各郡国?平叛之外,朝廷也派人镇压,齐昀太祖父就是被朝廷封了中郎将领兵镇压叛乱。有了军功也有了安身之地,后面势力?扩大,中郎将也是他们家的头衔了。 齐巽的势力?比前两代更甚,不能再以中郎将的名号自居,干脆扯开膀子封候。现如?今齐昀已经?长成,资历看着也已经?无人说道,干脆就让这家传的名号落到齐昀的头上。 齐巽在子嗣上的运道不太好,先是对慕夫人的愧疚,让他几年都不生?子。后面遇上了齐昀生?母虞夫人舍弃了之前的念头,但好长一段时日?里,他只有齐昀一个?儿子。婴孩夭折再常见不过了,不管哪家哪户,都不会嫌弃家里人口多的。没办法,很多时候哪怕生?了十个?,只活下来那么五六个?,还有只有存活一个?,甚至一个?都没活的。 齐巽后面即使广纳妾室,除却齐昀之外,下面活到现在的儿子和齐昀都差了点岁数。 齐巽不一定要立长,但现如?今的局势,下面的儿子要长成还要一段时日?,能抵上事的,也只有齐昀了。 齐昀说是,“祖母也知道了?” “这事不是小事,我能不知道?”她又问,“你东边的母亲那儿没有闹吧?” 这话里指的就是慕夫人了,慕夫人府邸在侯府以东,所以用居所方位称呼她。 “这儿不知道。”齐昀摇头,突然间,他满脸的忧心忡忡,“只是听说,母亲这几日?时有些血亏以至于夜不安寝。” 袁太夫人冷嗤,“是想着这好位置没落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所以睡不着吧?” 齐昀摇摇头,“应当不是,母亲对这些事也不怎么上心过,可能是因为天气太过干燥,所以有些心躁难以入眠。” 袁太夫人闻言之后冷笑一声,“你这孩子有孝心。” “她是半点都想不明白。” 当年过继来的齐玹,是从庶子那儿抱来的。说都是自己的儿子,但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心里怎么也不可能和嘴上说的那样一视同仁。 庶子的儿子,叫自己祖母,回头还在叫其他人祖母呢。 当初送还齐玹,让齐昀到慕夫人身边。袁太夫人也是赞成的,谁知道慕夫人给人养儿子,竟然养出了真情,甚至还差点没把齐昀给活活冻死。事后慕家人被很很训斥了一番,慕夫人才没有继续做傻事。 “他有自己的父母,她一腔爱子深情,那叫做不合时宜。” 袁太夫人见着齐昀垂首下来,眉眼?垂着,看着有几分无辜可怜。 “罢了,”太夫人摆摆手,“这么多年下来,估计她也能想通了。” 就算想不通,局势那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这是好事。”袁太夫人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虽然还不是世子,但也是在安定人心了。” “你那个?叔父啊,”袁太夫人说起那个?死掉的庶子直摇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活着的时候,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这也人之常情,谁知道他有那个?青云志,却没有那个?本事。没有那个?本事也就罢了,还连累到你。” 说了几次,袁太夫人干脆不提这些了。 “这事父亲也是逼不得已。” 袁太夫人点点头,“是啊,我也知道。幸好他还知道你受罪了。” 这次中郎将官职的事,也是齐巽的表态。 说完了话,齐昀陪着袁太夫人出去稍微看了下风景。 昨日?袁太夫人才在外面由人抬着看了一个?多时辰,今日?再看,就算心情依然不错,也不会想昨日?那样,呆上那么久。 过了半个?时辰,袁太夫人就回去了,回去之前留下齐昀还有晏南镜,“年少人不同我这老?妇,在屋子里闷着,小心别?闷坏了。” 这话与其是对齐昀说的,倒不如?说是和晏南镜说的。 袁太夫人领着人回去,让他们继续在这儿走一走。 齐昀目送太夫人离开,回头过来看到晏南镜。晏南镜察觉到他的注视,眼?眸动了下转过来,和他对上。 “祖母看起来比之前要好多了,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微微低头,“受人之托忠君之事。何况长公子送了这么多财物来,小女子做的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齐昀送来的那些东西?,不管是蜀锦还是首饰,都是金贵的不行。受了人家的,自然也要把事给办好。 “女公子觉得我送的那些,是给女公子的报酬?” 齐昀神情里颇有些不可思议,说完忍不住笑了。 他不等晏南镜回应,打量了下她,她今日?虽然换了锦袍,戴上了金步摇,可是脸上却好事不着脂粉,细腻白皙的肌肤下透着浅浅的薄红。 她的眼?眸生?的很圆,内里泛着点点水光,一眼?看上去,像是他曾经?猎杀过的幼鹿。 幼鹿到临死的时候,眼?眸依然是睁大了的,依然清澈见底,但是盛满了恐惧,犹如?一池清水里被倒上了秽物。 “我知道这是长公子出手相助。”她双手拢在袖笼里,完全不跟着他的话语走,她微微仰头,发鬓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她戴不惯这东西?。平常见着贵女戴的时候,只觉得好奇,现在换自己戴上了,就只觉得脑袋上有东西?一直在晃。 她说完,正色对齐昀一礼,“听说长公子要被授予中郎将一职,恭贺长公子了。” 面前的女子生?得柔软纤细,她抬手行礼,发间金光摇动。俯首间他见到她白净的额头。 “多谢。”齐昀避开身,不受她全礼,“过几日?我会安排杨使君为别?部?司马。虽然和荆州时候不能比,但万事不能一蹴而?就。” “小女知道。”晏南镜点头,她双手放在身前,“阿兄当年也不是一上来就是主簿。也是做过掾史。” 他颔首,晏南镜看向他,笑道,“长公子于我们兄妹恩情可大了。” 齐昀挑眉看过去,“女公子何出此言?我之前受使君和女公子收留的恩情。报恩也是理所当然。” 这话听得晏南镜都有些牙酸,说实在的,那个?恩情虚的厉害。而?且也不是她主动出手相助。 “虽然说长公子曾经?在我家住过一段时日?,就算是住着的这段日?子,长公子也曾经?两回击退匪徒刺客。光是这点,就已经?是抵消所谓恩情了。” 抵消? 齐昀想笑,他可不想抵消,有时候你来我往,事情迟迟不能两清,反而?还有的纠缠。 眼?前这个?人,看着似乎一眼?就可以轻易看透。但仔细看她又像是没那么简单被看穿。 “那不是女公子这么说的。” 他唇边牵出个?笑来,“其实我对女公子与使君的兄妹情很是钦佩。” 他俯首看她,眼?神是纯澈的好奇。 见她神色微愕,他轻叹口气,“可能我自小离开亲母,身边也没有多少兄弟姐妹。所以对于手足情没有太多的感受。” “除去同父异母的手足之外,我有同母的阿弟。但是可能因为我是在嫡母身边长大,他见不了我几面,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手足情深,他叫我一声阿兄,我问过几句他的课业。就算是将兄弟相见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他对所谓兄弟之情,并没有多少感触,也并没有多少兴致。但他懂得蛰伏狩猎的道理。 埋伏的时候,需得伪装成温顺无害。 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所以我有时候也很好奇,使君和女公子明明不是亲兄妹,却胜似兄妹。” 他笑着缓缓的叹气,连着气息里都是忧伤的感叹。 第042章 第 42 章 齐昀仰首感叹,连着他话语的尾音都能听出他的惆怅。晏南镜却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齐昀的情绪太饱满了,饱满得有些奇怪。就算是亲兄弟,如果真的不熟,那?也没有什么感情。最多只是比陌生?人好点有限,提起来也是一两句话就带过去?了,才不会满腔的情感。 她袖着手,蜀锦柔软舒适,她的手拢在袖子里,不管外面如何,内里都是暖和的。 跟前的人仰着脸看他,没有他预料中?的愧疚怜惜,有的只是难以言道的古怪。 “王侯家到底和普通人家不一样。”晏南镜不想掺和这家子的事,她可?以留下来照看太夫人,平日的时?候哄太夫人开心。但?不代表她掺和进这一大家乱糟糟的事里头。 “长公子放宽心,至于兄弟之情。年幼的时?候,小公子不懂事,等到再长大些,自然明白兄长的难处。给兄长做左膀右臂。” 这话说到这里,就是十分的圆满,挑不出什么错了。知?趣的人就该换个?话说了。可?是齐昀看上去?没有半点知?趣的意思?。 他听到她这话,眉一挑,原本温和的面相?霎时?有了几分锋锐,“女公子怎么能肯定我阿弟会来辅佐我,做我的左膀右臂?” 话说到后面,竟然有了几分毫不遮掩的讥诮。 王侯家的世子,以往是由天子册封,基本上都是嫡长子来继承。有嫡子就嫡子,没嫡子长子也行。当然如果碰上天子想要削弱下面的王侯,哪怕有儿子,也会借着无子国除的借口直接撤销封国。 可?是现在天子已经成了明面天子,政令出了那?一亩三分地根本就没人搭理。各家事就各家管,开始群魔乱舞。 晏南镜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左右不过就是现在世子没定,齐侯是个?什么想法,大家谁都还?没有摸清楚,所以一切都有可?能。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少的时?候就没什么感情,等到了争夺世子之位,恐怕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她没办法对他的同情,只觉得离谱,“长公子,” 晏南镜眉头拧着,艳丽娇俏的一张脸都恨不得皱在一块儿给他看。 齐昀兴致勃勃的等着,想要看她能说出什么话,她这个?人不善于安抚,也不太会那?些女子的柔媚婉转的言语本事。 “你就不要矫情了。” 哪怕心里早就有准备,知?道她绝对说不出什么太安慰人的话,但?是齐昀听到这句的时?候,原本好整以暇的面庞上有片刻的僵硬。 “长公子也不要嫌我说话难听。”她决定还?是把丑话给说到前头,“长公子这样的人,我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但?凡成大事者是不会太在乎这些的。” 她微微抬头,深褐的眼底里落入了日光,在内里碎成了一片的金屑。点点细光在她的眼眸里,随着抬头的动作?,径直望向他。 “长公子有不少弟弟,亲生?的弟弟和兄长因为没太多相?处,所以亲近不起来,但?是其他的公子呢?总有那?么几个?仰慕长兄的。另外长公子的心里恐怕不怎么在意和兄弟们情义深厚不深厚。” “与其说和与其他公子,还?不如和那?些臣僚情义深重更好些,例如那?位郑使君还?有郑郎君。” 她不耐烦和齐昀玩这种游戏了。她也不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少女,听他这么感叹几句,就迫不及待的去?怜爱他。 身处高位的人,可?不在乎这点可?有可?无的情义。拿这个?来骗她好玩,也真是够了。 齐昀听着她的话,原本忧伤的神色一丝一点的逐渐褪尽,浮上的是疑惑。 她见着他眼底里那?一丝浅淡的迷惑,这下是确定他就是消遣她。 就算曾经有过命的交情,但?是出身摆在那?儿,是不太可?能真的和她交心的。何况她还?根本不想。 齐昀要交心,去?和杨之简交心。这样的话,方?便?杨之简更好的处理公务,至于她,她除了收钱之外不想干别的,更不想拿捏着腔调,来安抚齐昀那?根本没有的哀伤。 她干不来这事,拙劣的表演只会取悦到骗子,所以她干脆把话完全扯开了说。男人么,你和他们好声好气,言语婉转,他们反而只当做你欲迎还?拒,越发的兴致高昂。但?是把话完全说开,甚至不客气,他们就会暴跳如雷,恨不得一刀两断,再也没有关联。 齐昀是个讲究做事漂亮的人,暴跳如雷应该不至于,但?是怒气之下不再搭理她,她觉得应该是能行。 而且他行事有分寸,不会把对她的怒气给撒到杨之简的身上。 “女公子这么久了,言语里还?是和当时?一样。半点情面都不给。”齐昀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拂袖而去?。他依然保持着那副姿态,笑着感叹。 “长公子如何,我说的那就是对的了?” “我一直很好奇。”齐昀俯首,注视她双眼,“女公子对旁人,不管是对杨使君,还?是那?个?游侠以及仆妇,都是人情味十足。怎么到了我身上,便?是半点都没有了?” “长公子要听真话?” 她反问。 齐昀微微迟疑了下,她的真话是完全的真话,半点掩饰都不带。 “自然是要的,不然又何必问呢。” “因为我对公子没有什么太多的情义啊。”晏南镜径直道,见到齐昀神色僵硬,“是长公子自己要听实话的。” “女公子在逼我走?”过了小会,齐昀缓缓道。 这下轮到她诧异了。 随即她笑了颔首,“的确如此,长公子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找他人。不管男女,恐怕很多人都想要让长公子心情大悦。” 彼此也不必掩饰,掩饰也无用。倒还?不如把话全都说清楚了。 “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让长公子有兴致,但?还?请长公子到别人身上找乐趣吧。”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锦衣,头稍稍一动,金步摇就在晃动不停。 “这些,”她稍稍抬手示意了下,“我明日就整理好,长公子派人取走便?可?。” 齐昀见到她说这一切的时?候,言语都是极其温和,没有半点言不由衷。 齐昀见过各式各类的人,脾性奇怪的名士也有不少。名士们对于喜欢的人,不管身份如何统统都是青眼有加。若是不喜欢,径直奉上白眼。丝毫不避讳什么,她和那?些名士有些相?似,却也不一样。 不管是阿谀奉承也好,还?是真心爱慕也罢,他都见识过。 他在她的身上见识过诸多情感,欢喜的警惕的,甚至是充满杀意的。但?他说不上来,她对他到底是什么,厌恶说不上,但?也没有半点眷念。和在慕夫人那?里见过的厌恶防备也不一样。 于她而言,他们只是短暂的在荆州有过往来,等荆州一别之后,所有的一切全都如云烟过去?,不必再怀念。 他或许应该气愤于她的单刀直入不留情面,但?他只有些许挫败。这感觉于他来说很奇妙。 齐昀也有失败的时?候,不管是骑射还?是征战,甚至因为失败被?父亲当众狠狠训斥。他被?训斥的时?候,是没有其他人会有的羞愧难当的情绪。他知?道若是自己面无表情,父亲会认为他不服管教,然后会惩罚的更加厉害。所以他都是面上呈现一片羞愧神色,而后一面听训,一面心里复盘刚才的事。 输了已经无法改变,不如从中?汲取教训,就没算是白白输了。荆州之战战败,他带上郑玄符逃命,也不妨碍他将整个?过程来来回回仔细想,从而发现了杨之简的才能。 现如今这个?习惯,倒是不一样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儿出了问题。似乎他以往用的那?些收买人心的招数对她作?用不大。 齐昀静静望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就这么相?互望着,齐孟婉的声音从另外一旁传了过来,“阿兄?” 只见着齐孟婉带着傅母还?有几个?婢女在那?儿,看着他们俩满脸错愕。 齐孟婉知?道这次给祖母看病的人是齐昀举荐的,但?见到齐昀和晏南镜在一块儿,还?是不免有些意外。 “是你。”齐昀对上那?边的齐孟婉,神色冷淡了些,微微颔首,便?是已经打过了招呼。 齐孟婉让婢女留在原地,带着傅母过来,“阿兄是来探望祖母的吗?” 齐昀颔首,“祖母今日心情不错,已经回去?歇息了。” 人年纪大了,保养的再好,体力还?是减褪了。看了会风景,晒了晒日头,就已经有体力不支,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齐孟婉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抬头目光迟疑的在齐昀和晏南镜之间转了下。 “是奇怪我怎么和知?善女公子在这儿么?” 齐昀问。 他话语相?当直接,把齐孟婉给吓了一跳,齐孟婉和这个?兄长来往不多,算不上亲近。突然听他把她心中?疑问点出来,顿时?有些慌乱。 齐昀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是祖母让我和女公子单独留在这儿的。” 还?不等齐孟婉有什么回应,他又道,“我倾心于女公子,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女公子还?要将我送出去?的东西一并送还?。” 他说着,双眸闭上,嘴唇都能看出轻微的颤抖。 “长公子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晏南镜早就知?道这人变脸快,谁知?道他当面变脸,只需一个?错眼就成了她冷酷无情。 齐昀当即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望着她。 “长公子,”晏南镜硬着头皮要劝他把话说清楚了。 然而她才开了个?头,就听他道,“女公子,我只想女公子能够过得好些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恶念。” 说罢,他抬手对她一礼,大步离开。 晏南镜见状就要追过去?,让他回来给齐孟婉把话都说清楚。 谁知?道他人高腿长,几步的功夫就拉开了好大一段路。齐孟婉见她要去?追,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长兄真的心悦你呀?” 齐孟婉压低声量问。 “女郎觉得这可?能吗?” 齐孟婉被?晏南镜这么一反问,仔细打量她,眉头轻蹙,过了好会开口,“若是女郎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齐昀就是故意说那?话来看她笑话的! 齐孟婉见她面色不好,笑盈盈的,“女郎今日这一身是长兄送的?” 要不是还?有人在面前,晏南镜能一把把发鬓上的金步摇给薅下来。 东西的确是他送的,她只能点点头。 齐孟婉神色越发古怪,她看了看晏南镜发上的金步摇还?有身上的蜀锦,“兄长平日对女子并不在意的。” 齐昀对臣僚还?会礼贤下士,可?是对女子那?便?是只有一片的疏离。 更别说给女子置办衣裳首饰,“别人我不知?道,能得长兄如此对待的,女郎还?是头一人。” 晏南镜看着齐孟婉那?欲说还?休的眼,咬着牙,“怎么会呢?” 都不是什么费心的事,往下面吩咐一句就有人去?办。 她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没怎么费心的事,在旁人眼里都成了他钟情她的物证。 “怎么不会?”齐孟婉说着想到什么,眉尖蹙了蹙,“不过此事最好还?是别叫虞夫人知?道。” 王侯家里一堆事儿,晏南镜是半点都不想掺和,这么一听,“那?不怕,我和长公子什么都没有。” 齐孟婉看她的神色里越发古怪了,突然掩口一笑,“女郎真是奇怪。长兄和女郎说得都不一样。” 晏南镜见状知?道她是不信了,干脆也不想继续费力,没有结果的事,白白浪费力气做什么! 她午后从太夫人那?儿回来,人才坐下来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阿元出去?看看,不多时?就面色奇怪的回来了。 昨日里给她送衣饰的女子入门来,对她一拜。 拜完起身,“长公子令我等给女郎送衣物和首饰来。” 说罢,她仰手,只见着几个?壮婢提着朱漆箱进来。上回还?只是几个?年少婢女,现如今直接壮婢了。 “这些我用不着,还?是送回去?吧。”说着她低头看到身上的衣饰,就打算起身去?换衣。 那?女子见状,“长公子说了,送出去?的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如果女公子坚持己见,那?么女公子还?回去?,明日长公子就会令人十倍送来。” 这又是怎么道理! 晏南镜吸了口气,这时?候壮婢们已经把东西都给抬了进来。那?女子见着事情已经办妥,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率领众人退了出去?。 “女郎和那?位郎君之间,怎么了?”阿元等那?些人走了,在她耳畔轻声问。 能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她摇了摇头,阿元显然是不信,“若是没有,不会如此破费吧?” 这些哪怕是看着都知?道耗费不少。 “别说阿元你,就算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那?位长公子怎么想的。” 阿元闻言,见着她面上气恼,忍不住笑,“女郎别气,这个?也是好事。不管怎么样,能出这个?手,那?就是个?阔绰的人。” 出手阔绰大方?的男人,基本上就没有太大的毛病了,光是这一个?就已经胜过其他男人许多。 晏南镜听了,只觉得头痛,这些东西还?推不掉,恐怕是齐昀觉得自己作?为男子的自尊被?她那?一番话给伤到了,所以不管如何都要在她这儿把颜面给找回来。 齐昀一路径直回府邸,半路上有虞夫人身边的人来请他,齐昀径直拿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一路出了侯府,径直往自己的府邸去?。 齐侯要把曾经是自己的官位给他,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邺城里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府邸上的人也全都是喜气洋洋。 郑玄符听说他回来了,过来找他。迎头一打照面,就不由得皱眉头,“这怎么了,这脸色不好看,有人惹你了?” 齐昀脚下顿了顿,颇有些迟疑的伸手触碰自己的脸。 “胡说。” 指间在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下,他拉下脸,而后大步往后走。 “我胡说?”郑玄符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跟在他身后,“要不要让人送铜镜过来,照一照你现在的面色,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了。” “怎么回事,是谁惹你不快了?”说着,郑玄符不由得好奇,“你这人不是什么轻易动怒的性子,当初那?位玹公子令人挑衅于你,你可?是一笑置之,让人无功而返。能让你破功的,恐怕不是什么常人。” 郑玄符不禁流露出对那?不知?名的人的佩服。 “你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齐昀暼了他一眼,察觉到自己的心绪,不由得一愣。 这感觉古怪又鲜明,很不好受,但?也完全忽略不得。这简直前所未有。 “怎么了?” 郑玄符见他停下来,不由得上前问道。 原本还?在沉思?的人,抬眼起来冷冷看他,然后一伸手就把他给拨到一边去?。 齐昀越是不说,郑玄符就越是来劲。 “我们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郑玄符一头追上去?。 齐昀被?郑玄符这幅死缠烂打的架势弄得不耐烦,径直让廊下的卫士把他拦住。 郑玄符被?卫士拦住,他的耳畔才算是清净些。他入了内室里,令人把门窗都打开。 外面的阳光从门窗里灌入。他坐在日光下,叫人进来,让人再娶晏南镜那?儿送衣裳首饰,这些东西他早就备下的,只是看他到底是一次送过去?,还?是分几次送过去?。 “如果她不收的话,就说下次会送比这多出十倍。” 等领命的人退出去?了,齐昀在这阳光里头坐着。博山炉上在日光下腾出缥缈的紫烟。 “长公子。杨使君求见。” 外面有人禀告。 齐昀在日光下眨了下眼,随即让人进来。 杨之简进来便?是见到齐昀坐在日头下,日光落了他满身,将他眼睫都给笼上了一层金色的浅光。 “你来了,”齐昀笑道,他指了指坐榻对面,让杨之简坐过来。 “在下听说,君侯有意让长公子做中?郎将。” 这个?消息杨之简早就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一下。 齐昀点头。 他见杨之简面上有迟疑,“这里头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之简摇头,“不妥当然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下觉得不如向朝廷请封这个?官位。如此更加名正言顺,不知?长公子意下如何?” 现如今朝廷只剩下明面上的名头了。各家诸侯几乎都不怎么将朝廷放在眼里。 “让朝廷请封。”齐昀点头,“倒也是个?好办法。毕竟现如今不管哪路诸侯,都没有称帝的本事。” “不仅没有,倘若有人真的称帝,那?么就是落人口实,不等朝廷那?边降罪,就会有以造反的罪名攻打了。” 杨之简把话接过去?道,“现如今诸多诸侯一时?半会还?不能一家独大,而且也不能攻打朝廷,不管朝廷只剩下了个?架子,那?也是正统。”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拉拢朝廷?” “朝廷现如今威望不多,但?还?能用一些。若是能用朝廷的名义去?做事,许多事就师出有名。何况朝廷现如今也不是不想多个?帮手。” “在下觉得,可?以多多和洛阳朝廷那?边往来。朝廷固然有朝廷的意图,但?是只要为君侯为长公子所用就好。何况接下来几年,朝廷依然还?在。拿朝廷的名头用一用也是好的。” 洛阳的朝廷也可?以说是一块肉,不是没有人肖想过,只是朝廷还?有自己的地方?,没那?么容易要吞下去?。 若是想要真的争取天下,大义这个?东西不能少,所以就算只是表面上,也要尊朝廷为正统。 这里头的道理,齐昀当然明白,他点点头,“我会和父亲提这件事。” 现如今北方?三分,吴楚更是有数不清的诸侯,还?没有把其他宗室加进去?。这个?局面,朝廷看着已经是认命了,也无力收拾。可?是无力不代表不想。 有人过来朝见,朝廷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往外推。 “先生?现如今住的宅邸可?好?” 齐昀前不久送了杨之简一处宅邸,作?为他在邺城落脚的地方?。 他的姿态做的很足,送宅邸送钱,还?称呼杨之简为先生?。全是对他的尊重。 “多谢长公子一切都好。” 杨之简看了眼他,齐昀善解人意道,“我才从侯府回来,已经见到女公子。祖母对女公子很是喜欢。” 杨之简听了这话,也不能放心下来。不管再好,也还?是寄人篱下,不如他们兄妹在一块。 “那?在下就可?以放心了。” 杨之简说着迟疑了下,“方?才见长公子心情不佳,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043章 第 43 章 杨之简方?才一进来就已经察觉到了,齐昀面沉如水,看着心情并?不好。 齐昀笑了下,“没什么,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他随意支着额头,转头看向杨之简。看似不经意打量的眼神,落到身上,让杨之简莫名?的不舒适。 齐昀好奇杨之简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让那样一个嘴毒眼毒的小女子,心甘情愿的叫他阿兄,全身全心的信赖依赖他。 齐昀那些安抚人心的本事,在那些士人身上有用。到了她的身上,就只剩下无用武之地?。明?明?他自己觉得十全十美?,到了她那儿就全都?是漏洞。也只有用杨之简才能拿捏住她。 “长公子?”杨之简不由得出声。 他感觉到面前人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他身上,过了小会他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女公子和先生?的兄妹情义,着实?令我羡慕。” “我下面虽然有不少阿弟阿妹,但是到底和我不是一块儿长大的,所以即使血脉相同,见了面除了几句话以外,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之简还是觉得有古怪,不过他还是顺着齐昀的话往下安抚他,“兄弟之间也有兄弟的情分,那些小公子年?少,和长公子差着些年?岁,长公子已经征战处理公务,那些小公子却年?岁尚小,还在读书学习骑射。待在一处,无话可说也是正常的。” 齐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下刻就又?问道?,“我看女公子和先生?也差着年?岁,倒是兄妹情深。” 杨之简笑道?,“在下不同,在下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知善也是一样,若不是养父慈悲收养我们,又?教我们读书,恐怕能不能活在世上都?不知道?。我们兄妹除却彼此之外,已经别无亲人了。相依为命,自然是要情义深厚些。” 说完,杨之简见到齐昀眉头皱着,过了好会他点点头。 齐昀这般,杨之简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可能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吧,过了也就过去?了。 齐昀将?杨之简的这番话,送到了齐巽面前,齐巽和朝廷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和气?,他和朝廷一时半会的不会交恶,所以乐得和朝廷暂时相安无事。朝廷只要还在,那就是一张大旗,至于怎么用,用到什么样程度,就看个人本事了。 齐巽点头,打算派人去?做此事。他暼了一眼面前的长子,“这事是你自己想的?” 齐昀说不,“是儿手下的人想到的。” 齐巽点点头,“你手下有能人,不错。” 做父亲的自然愿意看到自己儿子手下有能人。 他很满意齐昀不占别人功劳。 “你手下有能人志士,这是好事。能让这些人一心为你所用,不说大业,不管什么事,都?已经成了一半。” 齐昀俯首说是,齐巽嗯了一声,“你生?母想要见你,说你总是忙于公务。你待会去?你生?母那儿看看。毕竟你自小没怎么在她身边,她也很思念你。” 思念么? 齐昀听到这话莫名?有些想笑,他俯低了头颅,将?唇边拉出来的那点笑给压了下去?。 从议事的长杨堂出来,他就见到了虞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伫立在廊庑下。这块是议事的地?方?,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否则一律斩首。 所以虞夫人的贴身婢女只能远远的在门外廊下等候。 婢女见到齐昀出来了,垂首等着,等到他到跟前来了,才低眉顺眼开口,“长公子,夫人请你过去?。” 这侯府里慕夫人已经搬离侯府,即使没有和齐巽和离,却也不管事了。所有有名?号的侧室都?能称一声夫人。 齐昀颔首,跟着婢女往后面去?。 前面是生?冷无情的男人天下,到了后面就变得格外的春意盎然,连着空中都?是女子的脂粉香气?。 婢女垂首领着他上了一处装潢华美?的院落,内里有房舍几处,还有阁楼。 这在齐巽的那些妾室里头,都?算是头一份了。 婢女领他上了阁楼。阁楼整体白?朱两色十分雅致。入内后,就见着几只博山炉上烟雾缥缈。 “姨母,你说阿堇说的对不对?”内里传来少女娇憨的语调。 “是啊,阿堇说得可真对。” 齐昀进去?见着虞夫人和个圆脸少女说笑。 虞夫人生?育了两字一女,到现如今也有些年?岁了,但是看着还是一派的天真稚气?。她拉住面前的少女说话,旁边的婢女提醒抬头就看到进来的齐昀。 “秋郎可来了,我派人叫你几次,都没能把你叫来。” 虞夫人言带嗔怪,“回回都?说公务繁忙,我干脆就找到你父亲哪里去。果然还是找你父亲更有用,这不来了?” 齐昀牵了下唇角,“阿母让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虞夫人听完,哎呀一声扶住额头,“我这头最近不知道怎么,时不时的就疼。” 说完又?捂住心口,“这儿也闷。” 齐昀神色焦虑关切的上前扶住她,“阿母病了,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 说完他厉色呵斥周边的婢女,“夫人身体不适竟然无人通报,要尔等还有什么用!来人!” 婢女们吓得跪伏在地?,虞夫人见着齐昀竟然真的要对她的那些贴身婢女下手,眼瞧着他已经高声让外面的卫士进来,把那些婢女给拉出去?的时候,一把攥住他的手,“这么凶做什么!” “阿母病了,这些人竟然知情不报,懈怠到如此地?步,若是留下来,还不知道?将?来会出什么祸患,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处置了好些。” 齐昀低头和生?母说话的时候和颜悦色,待到抬头已经换了另外一种冷森语调,“都?拖出去?!” 虞夫人见状,赶紧拉住他,“都?是偶尔疼一疼,” 这会儿虞夫人也顾不上继续装头疼了,那些婢女已经陪她好一段时日了,要是真打死了,可没那么快寻到合心意的。 “疼那么两下,一会儿功夫就好了。”她说着把齐昀给拉下来,“也不想就这点小事还拿来打搅你。” “阿母这话让儿无地?自容了,儿不察竟然让这些人在阿母身边。” “我叫你来,不是说这个的。”虞夫人原本想借着装病弱,好在一开始用孝道?拿捏住长子。没成想,才出口形势完全不照着预想的来,只能不管不顾的先拉扯人坐下再说。 “阿母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才能出来,就被东边的那位给叫了去?。我辛苦十月生?下来的孩子,那位是完全不心疼,想叫过去?就叫过去?。” 说着嘴唇一瘪,悲戚的抹泪。 虞夫人性情最是悲春伤秋,稍微点小事,都?能让她落泪。这么些年?下来,这习惯也一直没有变。 旁边的少女被虞夫人低低的啜泣声从方?才的惊吓里给拉了回来,她笑着,“夫人,长公子不是已经回来了嘛,哭多不好啊。” 虞夫人抬袖擦拭眼角,“我这是高兴又?难过。” 说着她去?看齐昀,齐昀神色关切,但触见着他的目光,虞夫人不自觉的浑身不自在,她低声咳嗽,随即又?笑起来,“阿堇这孩子最近来了,秋郎你带着阿堇去?外面走走。” 齐昀依言对那个少女点点头,领着人出去?了。 等两人出去?之后,从另外帷帐里走出另外一个妇人。妇人伸长脖颈往外看了两下,满脸的不放心,又?去?看虞夫人,“夫人,这能成吗?” 虞夫人颔首,满脸笃定,“我生?的儿子,我当然知道?。” 她满脸感叹,“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东边的那个给教坏了,冷心冷情的,谁也不在乎。” “阿堇就和当年?的我一样,一颗心纯真炽热。若是喜欢个人,满心满眼的全都?是他。不管时日流转,那份情义永远不变。” 妇人听着这话,不由得浑身颤了下,手臂更是争先恐后的冒出不少鸡皮疙瘩。 “秋郎这样冷心冷情的人,阿堇的那份炽热是他缺少的。”虞夫人满是感叹,“恐怕只有阿堇才能暖他的心吧。” “可是许将?军和许少将?军那边,他们肯吗?” 阿堇是许倏之女,许倏是自从年?少开始就跟随在齐巽左右的得力干将?。这些年?许倏出征在外,他儿子许少安长成之后,跟随父亲一道?出外打仗。 许倏和齐巽是自小的交情,又?那么多年?一同上沙场。齐巽许多事都?是交给许倏去?做,同时许倏在邺城的地?位不低,深有威望 许倏仕途上一片光明?,奈何妻子早故。因为和亡妻感情甚笃,所以许倏也一直没有续娶。虞夫人的娘家?和他亡妻沾亲带故,借着这个关系,经常把他女儿带到身边代?为照顾。毕竟男人会带什么孩子,就算再用心,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还不如让她来。 虞夫人愿意出手,许倏也是十分感激。但她的用意,不仅仅是出手相助,还有促成齐昀和许堇的意思。 许倏在邺城内地?位不一般,如果有他这个岳父的话,对于世子之位,又?有了几分把握。 这儿子虽然不养在自己身边,但是作为母亲,她还是很努力的给他谋求前程了。 然而没过一会,许堇就回来了,这和虞夫人谋划的可差太?多了,她连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许堇满面奇怪,不明?所以,“长公子和我说,他还有事要处置,就让我先回来了。” 虞夫人扶着额头,真的要晕过去?了。 派去?朝廷那边的人很快回来了,朝廷那儿愿意封齐昀为中郎将?。这个官职说高品秩也不怎么高。主要是齐巽姿态做的好,朝廷知晓就算不愿意,齐巽这边也是官照做。与其拿捏着姿态,却与自己无益。还不如皆大欢喜。 消息出来,一时间人心各异。齐巽春秋正盛,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表露出对立谁为世子。但是这个谁又?不知道?是不是齐侯的表态呢。 袁太?夫人很高兴,连连让人设了宴,让邺城里的贵妇们过来赴宴。 晏南镜原本不想参加这个宴会的,毕竟齐昀家?里的事,和她一个外人没有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她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人一多总要应酬,一来二?去?的不但不自由,反而还容易出错。最重要的是,真的好累。 她正准备寻个理由开溜,谁料到袁太?夫人笑呵呵的握住她手腕,“知善也一块来,天大的好事,都?来沾沾这喜气?。” 袁太?夫人对她不错,晏南镜再想要躲懒,也不会挑在她高兴的时候坏她兴致,干脆也只能点头了。 袁太?夫人的手笔很大,宴会当日,晏南镜陪着太?夫人往前头去?,才到内堂上,见到两旁站着两排的贵妇。 贵妇们打扮的富贵但不高调,见着袁太?夫人过来,抬手行礼。 袁太?夫人笑着点点头,示意她们都?入席,“今日有喜事,所以设宴宴请各位,一同同喜。” 说罢,袁太?夫人坐下来,让晏南镜坐在她身边的席位。 原本这儿是侯府里的候女的,太?夫人不让她离得太?远,干脆就让和她府里的那些女郎们在一块了。 齐孟婉是她认识的,她过来,齐孟婉就笑着对她招手,让婢女服侍她坐下。 “我刚才还想着呢,祖母会把你安排到哪儿,正好在这儿。” 她们年?岁相近,正是容易相处的时候,多见几次,说上几次话,自然而然的也就熟悉了。 周旁的其他少女早已经知道?晏南镜的出身,有些不关己事,依然坐在那里,头也不动的。有些看不上她出身,眉眼里暗带嘲讽,也有人很是好奇。 “我也没想到呢。”晏南镜对齐孟婉笑笑,也没管其他人。 宴会上的确很热闹,男人的宴会上有美?酒有美?人,搞得狎昵又?一塌糊涂。不这样不显得主人好客。贵妇们的宴会没得男人那么多的乱七八糟,纯粹的就是美?食美?酒,最多不过有乐师在竹簾后奏乐。 晏南镜还是头回参加这种宴会,不过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坐在那儿,任凭人打量。 婢女把刚烤好的炙肉送上来。其实?就是烤串,这东西不管古今大家?都?爱。 婢女给她把串上的肉弄下来,她持箸直接送到嘴里,肉烤的火候正好,鲜嫩多汁一点都?不柴。不愧是侯府里的庖厨,果然都?有几分真本事。 贵妇们前来赴宴,多是来社交的。而她却没这个需求,所以干脆放开了吃喝。宴会上的酒水是特意调制的,喝在嘴里有淡淡的米香,但半点都?不醉人。 一旁的齐孟婉见着她吃的这么香,不由得也食指大动。正忙乎着,晏南镜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有人看她这不奇怪,从她刚才跟在袁太?夫人身后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打量她。不过那道?目光从刚才开始一直落到她的身上,都?没有转开过。 她慢慢的咀嚼嘴里的烤肉,装作无意抬头,往贵妇那边一眼扫过去?。随即那股被人凝视的感觉消失了,然而她又?低头下去?的时候,那感觉有随之而来。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我。”她凑到齐孟婉那边小声道?。 齐孟婉见她吃的那么香,也跟着一块大快朵颐,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估计看知善面生?,又?跟着祖母一块过来,所以多看几眼。” 晏南镜却说不是,她压低了声量,“是一直在看,不是打量几眼就完事了。” 齐孟婉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也跟着抬头往四周看。然而一圈看下来,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没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有什么事。”齐孟婉安抚她道?。 来的人都?是贵妇,应该不至于想要做什么。就算真的有那个心,在侯府之内,那是没有一点施展的余地?。 正热闹的时候,秦媪身边来了个婢女,两人耳语一番,秦媪飞快的向晏南镜那儿看了一眼,然后在太?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太?夫人面上的笑容略有些凝滞,而后对晏南镜那儿抬了抬下巴。 秦媪亲自到晏南镜身边,轻声道?,“女郎,杨使君遇刺了。” 晏南镜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内堂的,她脚下走的生?风,连身后的阿元都?跟不上她。 杨之简不在邺城的住处,而是在齐昀的府邸上,她下了辎车,径直往门内走。 门内已经有人在候着,见着她来,就过来给她引路。 一路走过去?,径直带她到了主人居住的正寝。 晏南镜认出眼前这个院落是哪里,她皱起了眉头。正巧这个时候原本紧闭的门打开,杨之简走出来。 “阿兄!”她赶紧上去?,闻到杨之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她有些慌张的抓住他的袍袖,“阿兄!” 这个时候她连话都?说的不完整,只能抓住他的袖子。 “我没事。”杨之简道?,他看了一眼门内。反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到门内。他 一到门内,原先浅淡的血腥味就浓了些。 正寝内垂下了竹簾,竹簾内有两个人影。 里头两人身形她熟悉,就是齐昀和郑玄符。 “女公子来了?”竹簾内齐昀开口。 她看向杨之简,杨之简叹口气?,“我之前和长公子从衙署里出来的时候,撞上了齐将?军的儿子。他要杀了我给他父亲报仇,是长公子及时制止了他。只是长公子也受伤了。” 晏南镜挑了眉,“那是在行军打仗,又?不是三岁小孩闹着玩。怎么把事全都?怪在阿兄的头上。” “道?理谁都?懂,但是谁又?看的明?白?啊。”郑玄符掀开竹簾出来,嘴里说着,眼睛往竹簾内暼一眼。 杨之简带着晏南镜到竹簾内,那股血腥味又?重了点。只见着齐昀坐在榻上,一只手放在凭几上,袖子拉了上去?,小臂上露出一道?已经止血住的刀口。 “劳烦先生?和女公子了,现如今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二?位了。” 第044章 第 44 章 晏南镜听出?他话?语下的不同寻常,“长公子不请医者吗?” “你和?杨先生不就是么?”郑玄符道。 她回头望着郑玄符,而后又掉头去看齐昀眉头蹙紧,齐昀将伤口完完全全的袒露在?她眼?前,那伤势比起他上回受的那两次,根本不值一提,但是鲜血淋漓从?伤口里淌出?,即使?血已经止住,但看和?依然格外?的可怖。 “阿兄和?我?”晏南镜听后,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郑玄符理所当然的点头,“当初在?荆州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可是那会也是没?有?半分的办法,现在?长公子人在?邺城,难道不该请医术更?高明的医者过来吗?” 何?况给上位者看病,那都是提着脑袋的。看好了理所应当,看不好小命都要搭进去。 “我以前被人下毒过。”齐昀突然道,他神情里看着似乎有?些?无奈,唇边也泛起些?许苦笑,“所以在?这上面,我能信得过的,少之又少。” 这个事儿好像出?乎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她抬头看向杨之简。杨之简点点头。 晏南镜看了一眼?外?面,“既然如此,我就先用我阿兄的名义去拿药。” 说着她掉头看向郑玄符,“劳烦郑郎君叫人准备煮开的水。” 郑玄符见她这么使?唤自己,正要说话?,坐着的齐昀一眼?暼过来,顿时要说的话?不得已全都吞下去,他出?去叫人准备水去了。 晏南镜到了外?面,掐了自己腿上两把,顿时泪眼?盈盈。她抹泪亲自去拿药,拿了药赶紧回来。她回来的时候,见着烧开了的水用木盆装了放在?外?面晾凉。 “拿来了?” 杨之简见她回来低声问道。 她点点头,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内里都是各种?常用的伤药。 小会的功夫,外?面晾着的水也被郑玄符抬进来了。齐昀信不过别人,现如今只能让他亲力亲为。 这个天还没?完全热起来,水放在?外?面小半会就能用了。 “这事儿君侯不知道吗?”她袖手轻声问,“竟然还在?衙署前就动手,哪怕是君侯亲族,这胆子也大过头了。” 不管前事如何?,杨之简既然已经成了中郎将下的属官,那就已经是齐昀的人,再来动手,那就是藐视他。 她心头压着火,知道这个事找太夫人是没?有?大用。太夫人虽然喜欢她,但是无亲无故,伤人的那个名义上是她的孙儿,即使?为了颜面着想,也不会真的对伤人者怎么样。只能由?齐昀来。 齐昀听着,神情沉寂,没?有?什么表示,下刻突然皱眉,倒吸了口凉气。 那抽气声格外?响亮,连晏南镜都忍不住惊了下。 “长公子忍一忍。”杨之简道。 晏南镜是见过他当初剐掉腐肉的,现在?这情形比当初可要轻多了。她不由?得有?些?奇怪,不可能比那个还痛吧。她又不好明白问,只能在?一旁和?杨之简一道处理他手上的伤口。 齐奂儿子是真的想要杀杨之简,劈来的那一刀也没?有?任何?手下留情。但齐昀也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手臂上伤势看着可怖,但是没?有?大碍。 伤口血已经止住,将伤口四周已经开始干涸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用特制的弯钩针,针眼?上穿桑皮线,穿入皮肉里,将伤口缝合起来。 晏南镜很少见到杨之简处理这种?外?伤,她忍不住去看齐昀。弯钩针在?皮肉里走一针,他那眉尖就颤一下。 哪怕只是看着,她都觉得似乎自己的手也开始疼了。 伤口缝合完毕,再在?缝合好的伤口外?涂上有?去腐生肌收敛作用的膏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这伤口就算是暂时处置好了。 “这十来天,长公子最好还是不要用此手持刀刃了。行事也要格外?注意,不能饮酒以及使?用灸肉这些?热性大的吃食。另外?不能与女子同房。” 郑玄符听完最后一句,哈哈大笑,坐在?那儿手掌使?劲的拍膝盖。 “这个只管放心,他长到现在?,对女人这些?唯恐避之不及。才不会冒着废掉只手的风险,去和?那些?女子——哎哟!” 他捂住额头,额头刚才被齐昀丢掷过去玉珏砸了下,现在?通红一片。 齐昀丢掷的力道不大,但是到底是自幼习武,那下也够他疼的了。 郑玄符捂住额头怒视他,齐昀面不改色转过眼?去。 杨之简是不会掺和?齐昀的私事,对此就算听到了也如没?听一样。晏南镜在?那儿忍不住多看了齐昀两眼?。 她不是没见过那些世家子的做派,人可能正经,但是女色不在?他们修身养性的范围之列。先不说他们家里都养着好多家伎,他们服用五石散之后,浑身发热,狂暴暴走的同时,还会欲念高炽,然后那就是不堪入目了。 因?为听说的不少,所以她对世?家子可没?有?半点幻想。谁料到郑玄符来了这么一嗓子。顿时让她有?些?好奇。 这到底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晏南镜可不觉得男人会老?实,现代里男人都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更?别说这个时候。 所以,齐昀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吧? 晏南镜眼?神往齐昀那儿飘忽,明明端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的人,在?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似乎,原本闭上的眼?睁开,正巧和?她四目相对。 她心里有?鬼,正猜想他那个什么什么该不会是真的不行。谁料到和?他双目对上。他的眼眸清亮却见不到底,幽深的望着她。 她心头莫名的重重一跳,赶紧扭头过去,只当什么都没?做。 “待会父亲那边应该就会派人来了。”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是齐昀没?有?把袖子拉下,他看向杨之简,“这个事齐詹是大庭广众下做的。那么多人看到了,父亲那儿很快就会知道。待会来人问你,你一五一十的说就是了。” “君侯会惩治他吗?” 晏南镜问。 齐昀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如果他不受惩治,那我这条胳膊也就白费了。” 如果仅仅只是伤到了杨之简一个人,恐怕再如何?,也不会真的让齐詹伤筋动骨,但是他也被伤到,这事就没?那么容易了结。 杨之简面色霎时惨白,“是我连累了长公子。” 齐昀摇摇头,“你既然已经在?我手下,我怎么可能让你有?事。” 说着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君侯那儿派人来问杨司马。 齐昀对杨之简颔首,“你过去吧,实话?实说就行。” 然后又看向郑玄符,“你也一块去。” 郑玄符眼?神古怪,落到晏南镜身上,然后点头道了一声好。和?杨之简一同出?去。 晏南镜目送杨之简和?郑玄符一路远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低低的吸气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着齐昀蹙眉捂住手臂。方才缝合伤口的时候,他还是和?上回一样一声不吭的,果然还是疼的。 “玄符在?的话?,来问话?的人也不会逼人太甚。” 齐昀抬头额头上挂着点汗珠,出?声道。 她勉强牵拉了下嘴角。 “多谢长公子。” “和?我相处,女公子不会觉得厌烦吧?” 齐昀没?有?接她那话?,反问道。 晏南镜一愣,“长公子何?出?此言?” “或许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女公子和?我相处的似乎,格外?警惕。似乎我说什么,女公子都会质疑。” 他看向她,她坐在?枰上,身上还绑着襻膊,小臂袒露在?外?。 莹润肌肤在?灯火下折出?柔软的光。指尖修剪的圆润,指甲盖透着粉,看得想过去握住。捏一捏掌心。 “解了吧。” 齐昀转眼?过去,直直盯着那边铜枝灯,铜枝灯的每一条铜枝上,全都都是灯火,一丛丛的叠加,熊熊炽涨。手臂上的疼痛似乎也逐渐褪去,化作了这灯火,落入他的心头。 晏南镜一愣,齐昀的话?总是跳来跳去的。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件事,下个时候就跳到毫无关系的另外?一件事上了。 “女公子还是把那襻膊给解了吧,现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了,但寒意还没?有?完全褪去,要是受寒了,杨先生那边会担心的。” 他一提到杨之简,她赶紧摸索着,把襻膊的结给解了,原本绑起来的广袖落了下来,把她原本露在?外?面的小臂给严严实实遮住。 她随手把那条布带放到一旁,回头的时候见到齐昀的手臂。他伤在?小臂那儿,为了方便上药处置伤口,所以半边的衣裳都给脱了。 屋子里灯火辉煌,将他袒露出?来的那小半边身躯照的仔仔细细,几乎没?有?什么遗漏。年轻男人的躯体劲瘦轮廓分明,套上衣裳是文雅的人,当将那层衣物剥掉之后,露出?其下刚硬的本质。 即使?他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做,躯体上散发出?的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刚强向她铺天盖地?的袭击过来。 “女公子不自在??”齐昀见她整个人往外?挪动了下,轻声问道。 “长公子要不然还是把衣裳给穿回去吧。” 晏南镜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不自在?是不自在?,可是好看是真的好看,她那一回眼?,就见到齐昀脸上满是恍然大悟,“我衣衫不整,让女公子觉得不舒服了?” 然后他又道,“可是以前女公子和?我说,女公子不在?乎这些?,毕竟在?荆州夏日的时候,出?门在?外?可以见到不少男子裸·身露体。女公子早已经习惯了。” 晏南镜嘴唇翕张了两下,没?料到他竟然记性这么好,当初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能记到现在?。也没?想到他既然这么小心眼?。 明明在?人前还是一副心胸宽阔的作态。 “既然长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扭扭捏捏的确不对。” 既然白给她看,那就直接看到底好了。 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真的什么都没?见过的少女。晏南镜一改方才坐立不安,径直回身过去,“原先还怕唐突了长公子,既然长公子那么说了,那么我也不必担忧了。” 担忧?担忧什么? 齐昀想笑,然而下刻有?点笑不出?来了。她认认真真的看他的脸,但是感觉到躯体其他地?方也在?被注视。 似是被鸿毛轻轻扫过肌理,在?心下激起奇异的颤动。 这感觉简直前所未有?,长到这么大,齐昀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古怪感。 也不是没?袒露过躯体,他自小习武,夏日里不分三伏,在?烈日下练习骑射。夏日里日头极烈,几乎不可能衣冠楚楚的坐在?马背上,少不得要袒露出?身躯。后面多了好几个和?他作伴的世?家少年,都是少年人,也不多讲究脸面。凑在?一起漫山遍野的骑马狂奔,热了直接将身上的袍服一脱,也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 被人看更?加没?有?什么,和?那些?世?家少年在?一块嬉闹,衣衫不整的推搡玩闹完全无碍。 但在?她跟前,那股自在?随意于她的注视下,逐渐消融。铜灯上的灯火似乎更?加猛烈了些?。 齐昀垂着眼?,指尖在?凭几光滑的滑过。 “长公子,还是把衣袍穿上吧。” 晏南镜来来去去看了好会,终于是看够了。学着之前齐昀说话?的语调,“万一长公子要是着凉,那就不好了。” 齐昀动了下,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去拉衣袖,看着是想要将手臂塞入衣袖里。奈何?动作笨拙,连连好几次,也没?有?成功。 晏南镜见着他失败,满脸懊恼,觉着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长公子是不是手臂上旧伤还没?有?完全痊愈?” 齐昀看了她一眼?,眉尖蹙着,“让女公子见笑了。” 现如今见笑不见笑,都比不上眼?下的窘境。 他又尝试了两下,还是和?刚才一样,最终停下手来,看向晏南镜。 “我去叫人来。” 说着,她起身就往外?走。见到齐昀脸上的错愕。 她难道还会亲自来吗?看够了自然是要让其他人来收拾,她自己怎么可能会照顾人呢。 齐昀这儿没?多少婢女,就算见到也多是做一些?上了年纪的仆妇。这些?仆妇主要负责庖厨和?浣衣,并不近身。所以叫来了个家仆,进去给齐昀把衣袍给整理整齐。 家仆给齐昀整理好衣着之后,齐侯派来的人也往这边来了。 晏南镜退到内里,让齐昀和?过来的人说话?。 说的是事情发生的经过,又看了下小臂上的伤口,这才离开。 她从?帷帐里出?来,恰好见到杨之简在?外?面。杨之简见到她从?内里出?来,对她点了点头。 “先生暂时留在?我这儿。”齐昀对杨之简道,“齐詹这个人,为人处世?上和?他的父亲差不多。现如今我让人把他拘住了,难保他没?有?和?他的那些?亲兄弟说好,他不成事,其他兄弟就动手。” 他说着,眉尖蹙着,已经表露出?几分不悦,指尖在?手下凭几的几面上敲了几下, “所以为了先生的安危着想,暂时先委屈先生住在?我府上。” 这的确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杨之简才来邺城没?多久,根基浅薄,万一齐詹的那些?亲兄弟门要动手,就靠他一个人怕是难以抵挡。 “叨扰长公子了。” 齐昀摇摇头,“先生说笑了,先生既然已在?我麾下,那我自然是要保得先生平安。” 说着看向晏南镜,“先生也受伤了,我这儿没?有?仆妇,劳烦女公子先留下来三四日照料一下先生。至于祖母那边,我会派人去说明情况。” 郑玄符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晏南镜和?杨之简全都看过去,郑玄符连连咳嗽好几声,压住嗓子里的笑意。 他连连摆手,“我就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没?忍住就笑了,杨先生和?女郎别见怪。”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真的信了那就是人蠢了。 杨之简不会在?人前给同僚难看,只是点了点头。 齐昀让人过来,带着杨之简还有?晏南镜去歇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兄妹的住所,自然是不会离得太远。 郑玄符见着杨之简和?晏南镜离开,忍不住放声大笑,“我说你是终于忍不住了?” 齐昀看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笑够了?” 郑玄符连连摇头,“我真是笑死了,之前正人君子,现如今倒是使?得这些?手段。” 他说着随意的在?枰上摊开腿,“这是忍不住了,所以就不打算忍了?” 说完嘶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手段,先是让人留在?太夫人身边,留在?侯府里。太夫人身边几乎都是女眷,就算有?男子,那也多数是那些?没?长成的少公子。” 一个个最大年岁也是十二三,虽然齐昀十岁就已经跟随齐侯出?征了,但是那些?少公子却还没?怎么出?过邺城。 郑玄符可不觉得那种?美人会对这种?稚嫩少年有?兴致。 现如今更?是接着照顾杨之简的由?头,给弄到自己府上了。 他当时也在?,齐詹来势汹汹,劈手就是一刀。四周人见到齐詹冷不丁的出?手,被打得措手不及,当即乱做了一团。杨之简看长相是个斯文俊秀的文士,可到底是在?沙场上练过的。即使?双手空空,也是敏捷躲过,只是手上受了点轻伤。 就那点伤势,还远远没?到要人来照顾的程度。 “果然是装不下去了。” 齐昀闻言桀然一笑,也不去反驳他,郑玄符笑够了,“我还是想不通,你既然有?意,为何?不直接和?杨之简提。” “美人易得,可是良才难寻。”齐昀道。 “他们兄妹感情深厚,真的以权势要挟,只会坏事。为私欲而坏大事,这不是该做的。” 这话?让郑玄符哽了好会,他盘腿坐在?那儿,瞪着眼?好会,“那你把她留在?这儿做什么?” 齐昀没?有?受伤的手撑着额头,“我方才说了,只是因?为他受伤了,所以留她下来,好照顾他而已。” 郑玄符几乎要跳起来,“你看看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齐昀牵唇一笑,“为何?不信。” 郑玄符被他这话?堵的只能干瞪眼?。 最终只能拂袖而去。 齐昀看着郑玄符忿忿离开,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喜欢那双冬夜里怒视他的眼?睛,所以将人安排在?他附近,那也是理所当然。 第045章 第 45 章 晏南镜翻开杨之简的袖口?,见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刀口?。当时齐詹那一刀冲着他性命来?,结果杨之简完全不讲究什么脸面,当即往旁边一滚。堪堪擦过他的手背,躲过这要命的一刀,等到齐詹还想动刀的时候就被齐昀给拦下了?。 伤口?只有浅浅一层,血流的也不多,但是晏南镜不敢掉以轻心。伤势加重?,就算原先是伤势不重?,到了?后面也说不定会?烂到骨头上。 “阿兄痛不痛?”她用放凉了?的开水给他把伤口?处理?干净,仔细涂抹好止血收敛的伤药,再小心的把伤口?给包扎好。 “没疼过。”杨之简道?。 “开始的时候都?没察觉,那会?场面乱的很,都?没注意?到。后面人被制住拖走了?,后面才觉得手上不对劲。”他笑了?笑,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也就一道?口?子,和长?公子那个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谁知道?齐詹有没有在刀上做手脚?”晏南镜反问,“我听说,兵卒们好些都?喜欢把箭镞埋在秽物里。然后拿出来?用。这种箭镞一旦伤人,就算只是浅伤,到时候也会?烂到骨头里去。谁知道?齐詹会?不会?来?这套。” 杨之简听了?,脸色都?变得惨白,“应当不会?吧?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做这种下三滥的是吧?” 晏南镜眼里似笑非笑,杨之简说话的声量越来?越小。 “他要是不下三滥,也不会?候在衙署门口?动手了?。” “到时候我再喝扶正的汤药。”杨之简道?。 扶正的汤药可以扶正驱邪,当初齐昀疑似得伤寒的时候,全家上下一日两大碗的扶正汤药,等到齐昀离开,也没有人染上。 秽物所带的在医者看来?,也是外邪,鼓舞自身正气,可以抵御外邪,不至于伤势加重?溃烂。 晏南镜听了?这才点点头,她左右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手背。 “还好是左手,不妨碍持笔。” 杨之简有意?让她放心,开玩笑也似的道?。 “那庆幸上了?。”她说着开始收拾堆在一旁的各种物什,“你说,齐詹会?被怎么样?” 会?被怎么样,这杨之简也说不好,他再如何受重?视,也只是个外人。他没有和齐侯直接打过交道?,摸不清楚这位君侯的行事。 他只是一个外人,而且和齐侯兄弟的死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如果只有他的话,齐詹会?不会?受罚都?不知道?。 “有长?公子在的话,他恐怕逃脱不掉。” “如果齐侯不罚,那我就悄悄给他骑的马下药,要不然给马掌上上个草刺。”她突然道?。 晏南镜并不是只是嘴上说说,既然说了?那就要做,要不然说了?就白说。 “不过我觉得,有长?公子在,齐侯应该饶不了?他。” 杨之简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伤了?他长?子,现如今下面的小的还没到完全能担事的时候。就算是那些老臣,齐侯怎么可能真正全信他们?而且在衙署门口?动手,这威风,到时候名?头传得到处是,只要一个处置不好,纵侄行凶的名?声一旦传出去。齐侯的脸面怕也没地?搁了?。” 尤其?,杨之简还是在齐昀麾下。齐昀的人被齐詹所伤,没有个交代,连着齐昀的威望都?要被丢在地?上踩。 “现如今人已经被抓了?。”杨之简点头道?,“接下来?如何再看吧。” 他说完看向她,“这几?日在太夫人那儿还好?” 当然是好的,看她衣着打扮也能看出来?,头上摇曳的金步摇,以及身上时兴的茱萸绣袍,无一不彰显太夫人对她的照顾。 她点点头,“都?好,太夫人对我很照顾。” 说着一抻手,纤细白腻的手腕就袒露出来?,上面戴着一只金跳脱。 “太夫人给的,推辞不要,太夫人还生气。” 杨之简点点头,“既然太夫人一片好意?,那就好好收着。” 他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背,轻笑了?一声,“我还是个别?部司马,就已经有这么大的动静。将来?恐怕动静会?更加大。” 有才能的人无一不自傲,就算是谦虚,那也是给人看的。内在还是高傲。 “我倒是希望阿兄平安就好。只要平安,其?余的,我也不多想。” 杨之简抬头,好笑的看她,“可惜这个世道?,就算只想平安无事,都?没那么容易。没有功名?在身,就是砧上鱼肉。” 这个道?理?她当然懂,“我知道?阿兄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们兄妹的活路。” 杨之简点点头,“太夫人那儿不错,但到底人多。人多的地方虽然热闹,可也人多眼杂,这里人少,也好放松一下。” 她点点头。 齐昀这儿人不多,除却服侍生活起居必须的家仆还有仆妇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因此府邸很大,但是却显得空旷。 豪门士族里常见的蓄奴婢,在齐昀这儿半点都?没看到。 因为遭遇刺杀,所以不管是杨之简还是齐昀都?特许休养几?日,不必到衙署里忙公务。齐昀小臂上的伤口?较深,需要时刻关注。以免伤势加重?来?不及处理?伤口?。 缝合伤口?的桑皮线是可以直接被肌体吸收,不用另外拆取。杨之简察看伤势,确定暂时没有大碍之后,让人把汤药端上来?。 齐昀说过,他曾经被人下毒过,所以入口?的药食这些,都?是让专人来?做。外面过廊上,有年长?的家仆架起了?炉子熬药,不多时汤药就送到了?门口?。 晏南镜看着汤药被端上来?,汤药漆黑,腾腾的冒着热气。 齐昀看了?一眼,不由得面露难色,他去看晏南镜,“女公子身上带饴糖了?吗?” 晏南镜摇头,又不是三岁孩子,她怎么可能在身上带这个东西? “以前?在荆州的时候,长?公子喝药不也是直接喝下去的么?” 齐昀苦笑,“那时候怕给两位添麻烦,只想着撑过来?。哪里还能讲究这些。” 那就是现在可以矫情了?。 “长?公子饴糖这些东西,一旦和汤药一块儿吃下去,可能会?改了?药性。”晏南镜道?。 齐昀听完,抿了?抿唇,眼睫垂着,看过去竟然还有几?分楚楚动人。他正要伸手把药碗拿过来?,突然外面一阵骚动。他扬声道?,“出什么事了??” 此刻他的嗓音和刚才不同,低沉的厉害,蕴含威压。 外面的家仆立即回禀,“郎主,君侯来?了?!” 齐昀受伤的事在那么多人的眼睛下面,根本隐瞒不了?。这会?儿齐巽过来?看他了?。 齐昀这里府中人不多,等报到他跟前?的时候,齐侯也快到了?。 晏南镜已经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脚步声不小,听着很繁杂,来?的人不少。这个时候再想要避开已经不太可能了?。只能留在那儿。 “把门开了?。”外面传来?男人浑厚的嗓音。 原本合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晏南镜见到个身量高大的锦衣男子进来?。她知道?这就是齐侯,齐侯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腰围粗犷,但面容上却还能看出当年秀冶的影子。 “父亲。”齐昀起身一拜到底。他双膝才碰到地?面上,晏南镜就见着齐侯一只手捏在齐昀的肩上,几?乎单手就将他提起来?。 幸好这伤在小臂上,要是在肩膀哪儿,齐侯着一下下去,齐昀怕不是得血溅当场。 她差点乐得笑出声,不过很快低头憋住了?。齐昀的样貌和齐侯有点相似,不过他比齐侯更得天独厚一些。 “听说那个小子胡作非为,竟然敢在衙署门口?就动刀杀人,而且还要杀你手下人。” 齐侯大马金刀的坐在坐榻上,看着齐昀。 “而且你还受伤了??” 齐昀的面色尚可,“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所以来?不及抽刀。” “你就该一刀杀了?他。” 齐侯话语无情,“去审问的刑官说这小子竟然是专门守在那儿,看来?是预谋这么做的。他们父子俩当初要是把这个耐心用在打仗上,也不至于他父亲横着回来?了?。” “这次是守着你手下人,要是他哪天再守我又或者你,那还得了??” 晏南镜微微抬了?抬头,又很快低头下来?。齐侯想的有些超乎她的预料,但这也不错。 他们在邺城没有根基,若是齐詹不被严惩,那么以后就算背靠齐昀,恐怕也处境不妙。幸好齐侯由此事一路发散到自身,对齐詹极其?不满。 齐侯说完,把齐昀受伤的那只胳膊的衣袖捋起来?,看了?眼包扎好的伤口?,“还好,死不了?。” “听说他杀的那个人,以前?是荆州刺史手下的主簿?”齐侯抬头环视屋内一圈,落到一个面生的年轻文?士身上。 “你就是?” 杨之简道?了?一声是,然后向前?两步。 齐侯嗯了?一声,仰首打量他。一方诸侯的气势难以言喻,微微抬颌,就是俾睨的气势。沉沉的压在人身上,颇有些喘不过气。 杨之简神色如常,没有见到半分惧怕紧张。 “我听说你在荆州刺史的手下相当得重?用,去年仲秋我出兵荆州,结果一路打到年末了?,全军溃败,连着我那不争气的弟弟都?死在了?里头。这里头,应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的确是臣向府君进言,先行日夜扰动疲敌,使得敌军精疲力竭无力防守的时候,再行夜袭,便可退敌。” “你真的是干的好事啊!”齐侯重?重?的拍了?下手旁的凭几?,那力道?不小,实木制成的凭几?被那力道?重?力断成两截,倒在地?上。 “君侯。”晏南镜低头高声道?,“当时,兄长?是刺史主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侯派兵攻打荆州,兄长?自然只能一心为主君解忧。倘若身在其?位不谋其?事,君侯难道?不会?觉得这人混账吗?还请君侯明?鉴。” 齐侯方才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站在角落里的小女子,他颇有些稀奇,“你是他阿妹?” 晏南镜点点头,齐侯道?了?一句,“你抬起头来?。” 低头的少女微微抬头,现出一丝的艳色。 齐侯笑着道? “还是个貌美的小女子。” 齐侯说罢,又打量了?几?眼,“不过看着有几?分眼熟,以前?来?过邺城吗?” 杨之简蹙眉,齐昀眼里冷了?一瞬,“父亲要罚堂兄吗?刑官竟然审问出,他竟然是在门口?蹲守许久,才等到的机会?。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堂兄自小脾气暴躁,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有耐性?” 他这话将齐侯那点放在晏南镜姿容上的力气给拉到了?齐詹身上,“这不像是他的做派。” 天底下杀人的事儿多了?去,但若是内里有居心叵测,那么不管是侄子还是别?的,那都?是罪加一等。 齐侯这会?儿已经没有半点心思去看那边的晏南镜了?,他神色冰冷,眼神再次看向杨之简的时候,面上眼里的冰冷霎时消失,满是笑。 “先生方才失礼了?。” 齐侯笑呵呵的,“方才只是想要试一试先生的为人与胆量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叹口?气,“我那个不成才的弟弟,志大才疏,落得这个下场,只能是他该得的。” 齐侯这会?儿似乎和之前?完全是两张面孔,也不见了?那股压迫感。 “先生之前?为刺史主簿,为主君出谋划策,这是应当的。也能看出先生的本事。” 他说着再次看向齐昀,“我这长?子,秉性顽劣,承蒙先生不弃,愿意?辅佐,实在是让我感激不尽。” 齐侯方才吓人的阵仗,全都?成了?和风细雨。 这人在高位上多年,拿捏人心也有一套。 “君侯言重?了?,若不是长?公子,我等恐怕眼下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齐侯闻言,神情里略有些错愕,他往齐昀那儿看了?一眼。 “父亲,这件事要如何处置?”齐昀微微垂眼,轻声问道?。 这话问得齐侯皱眉。 现如今苦主就在面前?,又摆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此事不在杨之简面前?就给一个明?确说法?,之前?的那些姿态算是白做了?。 “当众伤人,蓄谋已久,又是在衙署门口?。不严惩恐怕不能服众。” 齐昀又道?。 晏南镜听齐昀这话,多看了?他几?眼,齐昀依然还是那副平静的神态。 “杖刑四十,不死的话,去城墙那儿当守门卒吧!” 齐侯朗声道?。 这个结果已经超出杨之简预期太多,他躬身下来?,对齐侯那儿一拜。 齐侯齐昀父子同榻而坐,一时间也不知道?杨之简拜的是齐侯还是杨之简。 齐侯过来?也是来?看看齐昀的伤势,见他伤势没有大碍,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送走齐侯之后,杨之简整理?了?下仪容对齐昀继续拜下,“多谢长?公子。” 他看的分明?,如果不是齐昀在一旁话语催促,齐詹那儿的刑罚还不一定定下来?。 齐昀过去搀扶,一下搀扶不起来?,他抬头旺相晏南镜,“女公子过来?,快些将先生扶起来?。” 晏南镜过来?,搀扶住杨之简的手臂。齐昀微微俯身,他身上沉水香随着动作间,盈盈袅袅的弥漫开来?。 熏香金贵,一匙香一匙金。所以高门用香,都?是浓香。哪怕是男子,也要熏得衣物上香味浓厚,但齐昀身上只有浅浅淡淡的一层。 那浅淡的香气随着他俯身,萦绕在周旁。 晏南镜手上用力,却没能把杨之简给搀扶起来?。齐昀见状,“先生不必完全谢我,这件事说不定还是被我牵连到的。” “我这个堂兄,性情急躁,和我叔父很像。照着他的做派,如果要真的动手,照着他的性情,是等不了?这么久的。” 杨之简错愕仰首,晏南镜趁着这个机会?用力就把他给扶起来?了?。 她搀扶起杨之简,看向齐昀,“这里头是有谁想要借着他来?对我兄长?和长?公子不利吗?” 晏南镜说话,杨之简排在前?头,可见在她心里谁更重?要了?。 齐昀微微抬眼暼她。晏南镜冲她他一笑。 “我也拿不准是不是,先生和女公子之前?应当知道?,父亲在我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养子,曾经差点被立做嗣子,后来?退还本家了?。” 这个不是什么秘密,稍稍有心都?能得知。 哪怕没有明?说,都?知道?这里头涉及齐侯家的争斗了?。 杨之简沉吟小会?,“这次不成,恐怕还有下次,但……君侯除却长?公子之外,还有其?他公子,他恐怕是半点机会?也没有的。若是真是他所为,也得不了?多少好处。” 齐巽除了?齐昀之外,还有好几?个儿子,即使年纪小,但最大的也有十二三岁,不算年幼了?。就算齐昀真的遭遇暗算,也会?有其?他公子顶上。 齐昀摇摇头,笑容略有些玩味“那又有谁知道?呢?” 他说完看向晏南镜,言语关切,“女公子没有受惊吧?” 这说的就是方才齐侯那惊艳一眼了?。 齐侯妾室不少,也从不在这上委屈自己,所以那一眼的惊艳也丝毫没有遮掩。 晏南镜点头,有些心有余悸,“被吓到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呢。” “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父亲竟然在这个时候过来?。” 杨之简当然也记得齐侯那一眼,颇有些担忧的看向齐昀。 “放心,父亲那儿不会?对女公子如何。” 杨之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多谢长?公子。” 齐昀扶住杨之简,煦声道?,“先生辅佐我,我自然也要护得女公子平安无事。” 郑玄符这会?儿不在,回了?趟郑家,等到回来?,从那些家仆口?里得知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大笑。 他一路直接去寻齐昀,齐昀此刻手里持简牍,翻阅从衙署里送过来?的那些公文?。黄麻纸昂贵,帛书也造价不低。所以衙署里头绝大多数还是用简牍。 今日送来?的不是什么急事,所以郑玄符大笑进来?的时候,齐昀看了?他一眼。 “今日君侯来?的事我听说了?,你不着急,有的是人乐意?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齐昀突然笑了?,笑容虚浮在脸上,眼神冷亮,看在眼里颇有些不寒而栗。 “那也要那只手还在才行。” 第046章 第 46 章 晏南镜是亲自去街上看齐詹守城门的。 齐侯下令之后,立即叫人执行?,齐詹行?了杖刑之后,就被丢到城门那儿做守门卒去了。 齐昀和杨之简都不会去落井下石,晏南镜知道?之后有点意动。 但她不知道?齐奂长什么样,更别说她儿子,但是耐不住郑玄符把?她带出去看热闹。他让她坐在辎车里,自己?骑马跟在一旁,到了城门边上,他在马上俯身下来,在车簾那儿悄声说,“到了。” 邺城格外繁华,城门那儿更是进进出出不少人。不仅仅是做买卖讨生活的百姓,还有不少进出送军报公文的兵卒。 晏南镜戳开竹簾往外看,外面一片来来回回的人声还有车马声。门口的兵卒正在检查来往人员的路引行?李等物。 守门的卒子离她的辎车有点儿远,面目远远的看着有些模糊,突然间原本?站在那儿的卒子走?动了,行?动间一瘸一拐,和别人格外不同。 还是手?下留情了。 晏南镜看着那边齐詹走?路的姿态,心里感叹了一句。 至少刑官没有往死里下手?,要不然齐侯说的那几十仗下来,能把?一个壮年男子给活活打死。更不会还留口气在这儿守门。 郑玄符见着晏南镜在竹簾后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没有多少痛快,反而眼里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伤害你兄长的人罪有应得了,你怎么还不高兴?”郑玄符有些奇怪,他俯身下来,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望着她。 她飞快得眨了几下眼,“他不会事后又来报复吧?” 郑玄符挑了眉,直背去看那边的齐詹。刑官们有手?艺,有时候就算只有二?十仗也?会打死人,有时候几十仗下来,也?就看着伤重,其实只是皮肉伤,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刑官们行?刑和监刑的松紧轻重,都是揣摩上意,不会自作主?张。齐詹能还有口气在,那都是齐侯的授意。 “毕竟是亲侄子。”郑玄符开口,“也?不好真的打死了,毕竟他父亲才死不久,儿子为了报仇被伯父给处死了,消息传出去也?不好听。” “如今的结果对杨司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晏南镜点点头,她突然问,“君侯是不是不喜欢长公子?” 她这话问的突兀,郑玄符皱眉看过去,听到她说,“长公子受伤都两三天了,君侯才过来,就算是误伤,至少也?该伤筋动骨才能彰显君侯对长公子的看重。” 这话听得郑玄符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说完,那双漂亮清润的杏眼望着他,“如今这个处置结果,与其说是齐詹伤了长公子和长公子属下。倒还不如说是给他在衙署外当众行?凶的他惩罚。” 郑玄符眉头皱着,面色沉着,过了小会来看她,“你这女子,嘴倒是毒。” 她满面委屈,“我都是实话实说,郑郎君难道?说我讲的不对。” 这小女子说话,是真的半点遮掩都不讲的,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说话起来直中要害。现如今齐昀早已经能担事,但是世子这个事,不见齐侯有半点涉及。 齐侯的意思也?不难猜,左右不过是自认春秋鼎盛,还可?以多看看诸子的资质,不必早做决断。 现如今臣僚们也?是跟着齐侯一块儿观望,只是世家大族喜欢未雨绸缪,在局势还没有明朗的时候,稍作布局安排。他们郑氏也?是一样。 世家大族不会把?宝压在一个地方,他和兄长是在长公子齐昀这边,其余的族兄弟则是看着其他几个公子。 族内已经安排好,但郑玄符私心,并不乐意看到齐昀落败。 虽说现如今齐昀已经有了齐侯当年的官职,但是这个仔细说起来,也?不是世子之位的保证。 都是一样的侧室所生,弟弟成了君上,长兄反而成了臣下。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原本?想要带着小美人出来,看看人倒霉,现在这个轻快的心反而被担忧取代了。 晏南镜看着日头下郑玄符的面色不太好看,当即溜回车里呆着了,半刻都不多呆。 阿元也?跟着一块坐在车里,方才晏南镜说的那些话,阿元也?听到了。见着晏南镜回来,满心担忧的握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量,“女郎刚才那话,不会让郑郎君生气吧?” 晏南镜摇头,生气不至于,只是会担忧。 果然外面的郑玄符沉默好会说了一句回府,然后拉过马缰往回走?。 辎车的车轮在大道上压过,带起点儿颠簸。 只是一个齐詹,齐奂还有其他儿子。两方打仗,各为其主?罢了。要仔细说起来,也?不是杨之简冲着齐奂的命去的,可?是齐奂诸子把?这个账算在了杨之简的头上。 他们才到邺城不久,即使杨之简成了中郎将手?下的属官,在他们这些诸侯亲族看来,只比蝼蚁好点有限。 若想改变这种处境,要么齐昀做世子,世子身边亲近的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是他有重用杨之简的时候。 世子的事,现在根本?想都别想,但是让齐昀重用杨之简,还有希望。 她在车内看着辎车照着原来的来路往回走?,在车簾那儿问外面的郑玄符,“今日郎君不是说带着我在邺城里游玩么?” 这话郑玄符还真说过,这个不好失信于人的,又叫马夫换了方向,领着人去外面风景好的地方玩了一圈。 这几天的功夫,春意浓厚起来,树枝上打的花苞也?都开了。外面的树以桃树和杏树比较多,春天开花到了入夏就结桃子杏子。 郑玄符看着她在那儿攀折了好些桃树枝和杏花,桃花是粉的,杏花是白的。粉白交相辉映,反而衬托美人姿容如玉。 他在那儿看着,“你这性子还挺好的。” 见到她回头过来,“我就没见你担忧过什么事。” 这倒是真的,就算是当初见着他们两人闯进来,也?是满脸警惕了那么一两天,过后该做什么做什么。盗匪杀来了,先不急着着急,先和齐昀商量。 “这不是好事吗?”晏南镜反问。 郑玄符点头,“是啊,是好事。” 高高兴兴,总比愁眉苦脸好。何?况也?不是瞎乐,至少把?事给解决了。 郑玄符又想起她说的那话来。世子的事,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掉的。除非齐侯突然薨了。否则五年十年都不一定。 “回去吧。”晏南镜抱着臂弯里的桃花和杏花过来。 “这才不多是半个时辰都还没有,怎么不多游玩一会?”郑玄符奇怪问。 她摇摇头,“郑郎君看着忧心忡忡的,我哪里还有心情继续游玩?” 她说话的嗓音有吴楚的轻软,郑玄符明明是谁也?不管的性情,这会儿心头一软,笑?了,“我不痛快,也?不妨碍女郎游玩的。” 晏南镜摇摇头,“还是回去吧,郎君若是有忧心的事,和长公子说一说,说不定能商议出解决的办法来。” 她说着,就望见郑玄符看着她的眼神有瞬间的古怪。 “我说错什么了吗?”晏南镜不解问。 郑玄符捏了捏山根,“和他说,指不定我还能更头痛些。” 他十一二?就在齐昀身边了,两人一块儿长大的交情非比寻常。但是即使如此,他和是看不懂齐昀的。 世子的事儿,齐昀没和他交过底,郑玄符觉得就算是自己?去问怕也?问不出个什么。 “那也?要说嘛。”她捧着臂弯里采摘的花枝,和他并肩走?着,“不说又怎么能知道?长公子会如何?处置呢。” 郑玄符听了嗳了一声,“罢了,回头再问问吧。” 辎车走?到离齐昀府邸不远处,对面迎来了另外一辆马车。那辆车比他们行?事的快,已经到了门前。 马车停了,只见着车上下来一个少女还有傅母模样的妇人,少女和傅母很快就往门内去了。不多时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背影。 那个少女郑玄符认的,是齐侯手?下大将许倏的。许倏在齐侯还是个中郎将的时候,就一直在他身边,东征西?战,齐侯能有今日这样的霸业,许倏功不可?没。不过这些年,许倏因为陈年旧伤,并没有当年那般时时出征了。不过威望还在。 郑玄符知道?虞夫人经常安排齐昀和许倏的女儿许堇来往,这里头的用意,就算是他这样的外人也?能察觉到。 郑玄符看了一眼身旁的辎车,不怀好意的笑?笑?,示意车夫驱车入府。 晏南镜在车内感觉到外面车夫加快了速度,“郎君,是出什么事了吗?” 郑玄符说是。 晏南镜听后没继续问,辎车入了门内,才从车上下来,就见着郑玄符一改之前的忧心忡忡,换上了张笑?脸。只是那笑?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她脸上笑?着,没有半点变化,但是人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点。 “我去看兄长了。” 郑玄符嗳了一声,伸手?在她面前拦住。 “杨司马这会说不定在长公子那儿,要不然一块去吧。” 齐昀看重杨之简,就算在府内养伤的这段时日,也?是经常和杨之简在一块讨论处理公务。 晏南镜不过是那这个做由头好走?开而已,不是真的去找杨之简。 “没事,要是阿兄不在,我就在那儿等。反正自家兄妹也?不讲究什么。” 郑玄符才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走?看戏的机会,他一手?握住晏南镜的手?腕,径直就往齐昀那儿走?。 她被他拉得几乎脚下趔趄下,阿元在一旁看的心疼的要命,“郎君,我们女郎要摔了!” 郑玄符赶紧一把?扶住,然后又兴冲冲的带着晏南镜往齐昀那儿走?。 齐昀这个人,是很周到的人。只要和他相处过的人,不管身份如何?,都如春风拂面。不过这人他总觉得周到太过了,而且行?事的时候,步步都是照着事态计划来。随和而又冷静,这原本?是谋士梦寐以求的主?君,但作为自小一块长大的友人,郑玄符总觉得齐昀好得过头了。 像是照着齐侯以及其余人期望的长子和世子长得。属于活人的气息不多。 也?就这个小女子的事儿,他能看出齐昀不同往常的反应。 郑玄符生怕去得晚了,脚下速度快了好些,手?边拉着的晏南镜裙裾几乎都要飞起来。 到了门口郑玄符推开要去禀报的家仆,径直带着晏南镜一块儿推门入内。 果然他一进去就见着齐昀杨之简在那儿,对面坐着许堇。 杨之简望见郑玄符身后的晏南镜满面错愕,齐昀神色不变,但视线落到郑玄符身上,眼眸抬起来,内里有些许冷意。 哟,生气了啊。 郑玄符察觉到齐昀平静下的怒意,越发得意了。 看他装模作样的都看腻了,现如今看他还怎么装的下去。 许堇听到声响回头,见着郑玄符,“郑郎君?” 然后看向一旁的晏南镜,“这位女郎是?” 晏南镜臂弯里还抱着采摘来的桃花树枝和杏花,她匆忙间对那个面生的贵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许堇好奇的望着她,上下打量稍许,“这位女郎我没见过。” “小女不在邺城长大,是从荆州那边过来的。” 晏南镜笑?笑?,对许堇的打量也?不以为意,“所以女郎没有见过我也?正常。” 许堇听后眨了两下眼,眼底里有了些许兴趣,“女郎从荆州来?我还没见过从南边来的人呢。” 晏南镜笑?笑?,许堇注意到她臂弯里的桃花枝,还有开的正好的杏花,不由得咦了一声,“外面花都开了么?” 晏南镜往那边的齐昀看了看,齐昀神色淡淡,从那张脸上着实看不出多少情绪。她正要开口,许堇又道?,“这几日外面暖和了很多,看着桃花都开了。我想出去游玩,可?是兄长都不让。说是春寒料峭,容易着凉。” 许堇这自说自话的说了一堆,晏南镜也?只来得及应了刚开始的话。 她只好笑?了笑?。 “女郎请坐。” 齐昀开口,让外面的家仆把?枰搬来。 许堇这才意识到晏南镜还在那儿站着,她不由得呀的轻呼了一声,不好意思冲郑玄符还有齐昀笑?了笑?。 晏南镜没打算在这儿久留,正要开口推拒,齐昀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女郎,请。” 这个时候若是再开口,显得有些不识好歹,她走?过去在枰上坐下。 许堇看到她怀里的花草,蠢蠢欲动。 这时候齐昀抬手?让家仆把?她怀里的桃花还有杏花抱走?,“这些东西?,女郎拿着不方便?坐下。” 许堇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仆从晏南镜那儿,把?那些花枝全都拿走?。她见着家仆手?里的东西?,想要叫住家仆,却被齐昀点住了,“许女郎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许堇被他点到,不好再开口,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夫人让我来的,” 她眨着眼,有些疑惑的看他,“夫人和我说,长公子受伤了,所以令我送药来。” 说着她看向婢女,婢女把?手?里捧着的玄底朱漆的漆盒双手?呈上。 “让母亲担心了。” 许堇打量他,神色有些纠结,“夫人和我说,长公子伤得不轻……” 这话让齐昀一笑?,“是吗,那我真是让母亲担忧了。许女郎来的正好,到时候麻烦女郎将我的情形一一和母亲细说。” “不麻烦,不麻烦。”许堇摆摆手?,“传几句话而已,这算的上什么麻烦。” 她说着满脸疑惑,“可?是我看长公子还好,完全没有夫人说的那么严重啊。” 郑玄符听着有些不忍直视,许倏那样的人,养出这样纯稚的女儿也?真是奇怪了。不过这对父女也?有相似之处。许倏这个人早年还好,近些年性情越发的怪异,心情不佳哪怕就算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给人颜面。 只能说许堇和许倏不愧是父女,真有些相似。 “我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郑玄符见那边的齐昀没有半点替许堇周全的意思,齐昀提起袖子,露出白布包裹的小臂。小臂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包裹的严实,饶是如此,还是透出一股浓厚的药味。 这模样不管怎么看,和小伤也?带不上关?系。 许堇看见,满是手?脚无措,“这……” 她身后的傅母见状也?有些急,但是贵人面前,没有她开口的份。 “我说错话了,不要怪我,我是无心的。” 自幼被人宽宥以待的人,行?事也?格外直接。 许堇径直道?。 齐昀却笑?问,“许女郎哪里说错了?” “不该说长公子的伤是小伤,”许堇头颅低垂了些,拿出平日在长辈面前认错讨乖的模样。 “其实女郎也?没说错。”齐昀神色温和说道?。 晏南镜看着许堇愣住,不由得眼睛在齐昀还有许堇之间转了一圈。 许堇在那儿满面迷茫,不太明白为何?齐昀会说这样的话。 “郎主?,玹公子前来拜访。” 门外传来家仆的禀告声。 原本?一直坐在那儿看好戏的郑玄符霎时肃了面色,齐昀看向许堇,“堂兄来了,两位女郎不如先回避一下?” 许堇绝大多数时日都是在虞夫人那儿渡过的,和齐侯的子侄们也?熟悉,完全没有必要回避。 不过她还是起身,往外走?去。 晏南镜也?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齐昀在后面道?,“今日天色不错,女郎可?以在外多看看风景。” 这话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许堇说的。反正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少不得一阵尴尬。 不过这尴尬似乎只是晏南镜自己?一个人的,才走?开没多久,她就见到前头的许堇手?掌捂住胸口长长吐出口气。似乎浑身上下都松懈下来。 “长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好说话。” 许堇回头和身后的傅母抱怨。傅母脸色有点儿发白,看着晏南镜那边,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这儿。 “我刚才说的话,可?不要告诉长公子呀。” 晏南镜笑?了笑?,“方才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样的表态,让许堇就笑?了。可?是傅母却放不下心来,直勾勾的盯着她。 晏南镜回首看去,看清楚傅母的担忧有些好笑?,“我和这位女郎无冤无仇,犯不上说这种话,更何?况真的和长公子说了,长公子只会觉得我搬弄口舌而已。” 这话颇能说服人,傅母的面色终于好了些。 今日的天气的确不错,春日灿烂,晒得人浑身暖意洋洋。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齐昀的府邸里没有女主?人,所以府内种的都是单挑的树木,树木看上去枝条上才长出细嫩的绿叶,至于开花的,还没见到。 许堇看了一圈颇有些兴致缺缺,目光转到她身上的时候,好奇的问道?,“女郎是哪个将军家的呀?” 晏南镜衣饰不俗,就算是她,也?不一定有这么精美。故而许堇将她当做了将军家之女。 晏南镜笑?了,“我是长公子麾下杨司马的妹妹。” 话语一出,许堇啊了一声,“那是何?人?” 她身后的傅母面上露出些许轻视。 长公子麾下属官,也?没有听过名号,那便?是无名小卒了。 只是这一身穿戴,比正经贵女都要阔气。而且又是被郑家郎君给亲自带到长公子面前。 一时间傅母想到了什么,原先的轻慢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审视。 晏南镜察觉到傅母神色的变化,“阿姆有什么不妥吗?” 傅母自然是不会把?心里所想对着面前这个小女郎道?出。她背脊挺得比刚才还要笔直了许多。 “未曾。” 晏南镜含笑?点点头,傅母忍不住蹙眉,面前这小女子出身寒微,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家女郎,都没有半点敬畏。 前头的许堇嗳了一下,“有桃树!” 晏南镜只见着许堇指着不远处盛开的桃树。桃树开的盛,花叶繁密。 许堇提起裙裾跑过去,仰着头站在树下。她仔细在桃树上看了一番,终于选到一株之前在晏南镜那儿看到的差不多的桃花枝。 她方才想要,结果被长公子那么一开口,都给打断了。 许堇歪着头,看了小会,蠢蠢欲动。她往左右看去,发现自己?出来并没有把?婢女带上。她顿时苦恼的望着那枝桃花。 傅母在这儿,自然是不会放任她去爬树的。所以傅母看向了晏南镜,“女子,去帮女郎把?那枝桃花摘下来吧。” 第047章 第 47 章 傅母见到姿容靓丽出众的少?女,面?色不解的望着她。 这少?女青春貌美,偏生出身寒微,又能?被郑郎君直接引去见长公子,傅母心下?觉得这女子应当?是长公子麾下?的部将,见自己妹子青春貌美,想着讨好?上面?,就把?人送过来?服侍。 妾室之属,出身寒微,和自家女郎想必,简直天壤之别。即使不是婢女,却也和婢女没有什么差别。 “去吧。莫要让女郎久等。”傅母自认脾气?尚可,见着这女子没听清楚,还?将话语又重复了一遍。 晏南镜笑容莫名,抬头看了一眼许堇看中的桃枝,这棵桃树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桃树长得不高大,但是枝丫甚多,要是她真的爬山去,一个不甚,裙裳都?要划破。 她没有送上门?伺候人的怪癖,更没有喜欢叫人看笑话的习惯。 “我不是婢女。”晏南镜笑容绵软,可是话语却很不客气?,一下?就把?傅母给顶撞了回去,“如果阿姆能?等的话,那就现在这儿等等,看有没有家仆经过。” 齐昀这儿没几个婢女,要是让婢女来?等到日落都?不一定有人来?。 傅母没有想到这年少?女子开口竟然如此不客气?,当?即脸上浮出了怒色,“出身卑贱,竟然敢不听调令?!” “尊卑有别,难道你还?觉得仗着长公子的宠爱继续胡作非为吗?” 傅母言语不由得提高了些许,引得前头的许堇回头过来?。 晏南镜笑容消弭眉头微蹙,两?眼看着傅母的神色里隐约有了些厉色。 不同于深闺女子虚张声势的怒气?,那股厉色沾过血,从眼眸和看似平静神色里一层接着一层翻涌而出,几乎要生出刀,径直将跟前的人给大卸八块。 傅母被她刀刃一样的眸光慑得心头一震。傅母来?往的都?是温言细语的贵妇人,要么就是低眉顺眼的婢女仆妇,没有见过这种带杀气?的。 尤其这杀气?真正经历过了血淬炼成的,和贵妇们那讲究姿态漂亮的怒火完全不同。 “女郎能?不能?帮我摘下?来?呀?”许堇指着树上的那枝桃枝问道。 原本有些畏缩的傅母,听到这话又重新抖擞起?来?。她使唤不动这小女子,但是自家女郎可以。 “我家女郎自小是被虞夫人养大的,和长公子也是自幼认识。”傅母顿时有了底气?,下?颌微微扬高,“将来?你应当?也是明白的。” 话语下?的意思?左右不过是长公子的生母力求促成两?家的亲事,她面?前的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少?女可能?会是主?母。 “和我有关系吗?”晏南镜反问。 她满脸迷茫,然后撇下?傅母去看许堇,“女郎为什么找我去折呢?” 许堇满面?苦恼,“因为我折不下?来?。” 被所有人娇养出来?的贵女,带着一股不管人死活的温良。 “可是我也折不下?来?呀。”晏南镜笑道。 许堇长这么大,除却齐昀之外,还?没有被人这样明言拒绝过,一时间犹自有些回不过神来?。 “既然都?折不下?来?,那就先等着,要不然等有人经过,告知长公子。让长公子过来?替女郎把?桃枝折下?来?,如何?” 那边傅母闻言就要出声训斥,却被她一眼制住。 “可是,”许堇愁眉苦脸,“长公子才不会帮我呢。” “怎么会呢。”晏南镜温言软语,“方才傅母不是说了吗,女郎和长公子自幼熟识,一块儿长大,自然是交情非比寻常。长公子最会体贴人,平日就算是下?属也能?得几分颜面?。更何况是女郎呢。” “才没有呢。”说起?齐昀,许堇连连摇头,“说是一块儿长大,但是我见着他就怕。每次说话也说不到十句就要让我不要做这,不要做那。” 许堇早年丧母,父亲许倏时常带兵出征,兄长也要读书不可能?一日到晚在家,所以托付给了虞夫人,虞夫人心里有打算,再加上他父亲在邺城里的地位,所有的贵妇见着她都?是笑,一味的宽容。 但齐昀却不,他见着她不假辞色,做的好?了不一定会夸奖,但是做错事了若是被他看到必定会纠正呵斥。那模样简直比自家父兄都?还?要严厉。 傅母听着许堇和晏南镜说长公子对她严厉,生生在这个仲春的天,出了满额头的汗。 偏生她不能?打算女郎的话,只能?在后面?干着急,一个劲的使眼色,示意女郎不要再在人前灭自己威风了。 “怎么会呢。”晏南镜暼了一眼傅母那使过来的眼色,面?上越发?的纯真。 “爱之深责之切,如果不是长公子对女郎格外爱护,才会对女郎有所要求。所以这件小事,长公子也一定会帮忙。实在不行,那就请傅母帮忙折一下。” 她说罢,神情里有些忧郁,“我和女郎都?攀爬不上去,婢女们又没有跟来?,所以就只能?请傅母帮忙了。” “可是傅母不是做这个的,傅母的职责是提醒我礼数是否欠缺。” 傅母听到这话,原本有些颓丧的面色都振奋起来。 晏南镜神色依然和刚才没有太大的变化,“傅母的职责不仅仅在此,古时傅母还?需保育贵女。现如今女郎有所需求,这不就是傅母的职责么?” 好?一张嘴,几下?的功夫,就已经把?傅母和那些婢女给等同起?来?了。偏生话语里没有明说,也不好?训斥的。 这会儿正好?有家仆经过,她叫住家仆,让家仆去传话,说是许家女郎有难事,若是长公子已经议事完了,还?请长公子过来?。 傅母眼瞧着她让那家仆去了,那家仆竟然还?真的听她的指派过去了。 她就要叫住那家仆,家仆回头过来?,却见着晏南镜抬了抬下?巴,说了声去吧。然后那家仆就去了。完全没怎么管傅母的呼唤。 傅母怒视晏南镜,许堇却还?有些苦恼的望着头顶的树木。 她不认识晏南镜家里人,听她自己说是长公子麾下?,也就没有其他探索的兴致了。 不多时,有足音往这边来?,足音沉稳,和家仆以及仆妇们轻乱的不同。傅母心头一跳,果然见到齐昀和好?几个人往这边来?。 齐昀身边的那几个全都?是年轻儿郎,身着锦衣云头履,腰下?佩戴的玉珏随着步履而发?出悦耳的金玉碰撞声响。 齐昀见到晏南镜站在那儿,“女公子。” 晏南镜闻声回头过去,抬手行礼,然后扬声道,“许女郎有想要折的桃枝,可惜我攀不上树。” 齐昀闻言眉间微蹙看向许堇,许堇一见到他这目光,一日幼时,忍不住发?憷。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齐昀的视线就已经越过她,落到了身后的傅母身上,“怎么回事?” 傅母现如今心如擂鼓,方才长公子开口的那一声‘女公子’她就觉得大事不妙。事情似乎完全不是她事先预料的那般。 这貌美少?女并不是长公子府邸里的侍妾,而且听着长公子那一声女公子,怕是也是受礼遇的。 “是女郎想要折桃枝,没有带上婢女,所以想要请这位女郎帮忙……” 傅母硬着头皮道。 “她不是婢女,要她去折做什么?” 他话语里满是不悦,已经带上了些许质问。傅母被他这么一问,险些跪在地上。 许堇想要来?帮傅母,却被齐昀用目光制住。 她颇有些无措,倒是他身旁的锦衣年轻男子笑了,“景约,不要吓到了许女郎了。毕竟不是大事。” 齐昀看过去,他面?上淡淡的,半点?笑容也无。 “是吗?我可不是堂兄这般认为的。” 晏南镜闻声去看,就见着个年岁比齐昀还?要年长一些的青年,青年生的俊朗,不过和齐昀相比,还?是有些逊色。 “可够劳累这位郎君帮忙呢?” 晏南镜见好?就收,对刚才开口的那个青年开口道。 齐玹抬头,道了一声好?。走到许堇那儿,“女郎是想要哪一枝?” 许堇见齐玹过来?,眼里一亮,她抬头找了找,伸手一指。齐玹纵身跃上枝头,抬手把?那段桃枝攀折了下?来?,递给许堇。 许堇见到齐玹手里的桃枝,欣喜笑了,“多谢玹公子!” 晏南镜听后多看了这个险些成了齐侯世子的人几眼。 齐玹察觉到她好?奇的打量,略抬头取来?,眸色冰冷的暼她。 晏南镜浅笑垂首,只当?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了,该笑笑了。” 齐玹嗓音柔和,许堇仰首满面?笑容,“还?是玹公子好?。” 那边郑玄符闻言,险些没笑出声,好?歹还?是在人前,他勉强把?笑忍住,看向齐昀。哪怕齐昀齐玹两?人在人前如何和睦,到了这会儿能?看出不睦的端倪了。 齐昀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他仰首看了看天,“女郎来?了也有不少?时候了。” “夫人让我来?看长公子是否安好?,现在也看过了,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夫人不知道长公子伤势如何会担心的。” 齐昀点?头,“有劳女郎,” 然后又看向齐玹,“正好?堂兄在这儿,我暂时脱不开身,有劳堂兄护送。” 齐玹神色里有瞬间的怪异,下?刻就恢复如常,含笑点?头,“好?。” 说完,转身对许堇点?头,明明脸上还?是在笑,但是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意。 晏南镜目送这三人一路走远。 等到那三个的背影都?看不见了,齐昀几个已经到她身边,她压低声量道,“那就是玹公子,看起?来?像是和长公子憋着口气?较劲一样。” 刚才齐玹不过两?息,对许堇就已经是两?幅面?孔,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齐玹。忙着要在人前做出和齐昀不同的平易近人姿态。可是一见齐昀对许堇的不在意,又是另外一番态度。 齐昀嗤笑了两?声,内里满是嘲弄,“他既然这么喜欢做这些事,就让他去做吧。免得他闲着心里又不舒服。” 说罢,他来?看晏南镜,“女公子无碍吧?” 晏南镜摇头,“那女郎跟着的傅母像是把?我当?做长公子的侍妾了。” “长公子要不要去和许女郎解释一下??” 郑玄符哎哟了一声,看好?戏似的,两?眼全都?转向齐昀。“这可不好?办,虞夫人的做派摆明就是想要撮合,这么多年下?来?,许将军那儿也没有明显反对。估摸也是乐见其成。” 他说着又是叹了口气?,面?上一派担忧,心里早就了乐开了,“现在估摸人还?走不远,景约你刚才那么凶相对人,到时候许将军和许小将军知道了,难保对你不满。” “现在过去解释解释应该还?来?得及。” “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齐昀说完,“至于许将军怎么想,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看向晏南镜,“女公子受委屈了。” 的确,不过她已经讨回来?了。 “景约,许将军这么好?的岳家,你不想要了?虞夫人筹谋了那么久。” 郑玄符唯恐天下?不乱,他要说非得站在哪边,那自然是站在齐昀这边。但是只要不伤筋动骨,热闹他还?是很乐意看。 许倏的名望不低,若是娶了他女儿,的确是有相当?大的助力。 郑玄符原先想要让晏南镜和许堇一块儿,好?让齐昀难办,谁知道齐玹来?了,自己的打算落了空。现在他还?是不太死心,想要看看齐昀怎么在里头为难。 谁知齐昀盯着他,他眸色冰冷,不过几息的功夫,就盯得郑玄符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 郑玄符觉得自己的那些打算已经被齐昀给看穿了,齐昀回头过去不搭理他。 反而是晏南镜快走几步,保持着既不疏远也不亲昵的距离,“虽然是许女郎的那个傅母误会了,但小女觉得到底是有损长公子的英名,不如小女还?是先回去吧?” 齐昀眉头皱起?,比方才要明显许多,他回头来?,“那个傅母说到底身份卑贱,满口胡说八道,女公子竟然是为了那种人,竟然说走就走?” 他见她满脸惊愕,像是吓到了,又压了压自己那瞬间炽高的怒火,“留女公子和先生在这儿,并不是为了限制先生和女公子的行动,我虽然和女公子说为了照顾杨先生的伤势,但也是怕叔父其他几个儿子趁机对先生和女公子不利。” 他嘴唇几乎牵成了一条线,“和先生与女公子的安危相比,几句流言蜚语又算什么。” 齐昀见到她往身侧的杨之简看去,他看向杨之简,杨之简颔首,“长公子为我兄妹二人着想,我兄妹自然不会辜负长公子的良苦用心。” 齐昀一改方才的薄怒,笑了起?来?,连着眉眼里全都?是清浅的笑。 他再去看晏南镜,晏南镜颔首,“只是太夫人那儿……” 齐昀说不用担心,“祖母那儿我已经告知过了,除非病情有变,不然女公子只管住在这儿就好?。” 他说着笑容更深刻了点?,“当?初我也不是受先生和女公子的恩德么。如果当?初不管先生还?有女公子真的要把?我们两?人交出去的话,恐怕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投桃报李,这也是应当?的。” 这话一出,她倒是不好?再提离开这事。 “是我行事不周全。” 齐昀感叹道,“以至于让女公子被人误解轻慢。” “这个和长公子关系不大。” 晏南镜道。 齐昀却说不,“先生和女公子在我府上,就是我府上的贵客,既然如此,我当?然护得女公子周全。” 她不怀疑齐昀有这个本事,所以她也不多说了,“那之后就多拜托长公子了。” 齐昀笑着点?头,“今日女公子在外面?,可游玩的开心。” 他说着,眼角余光暼了一眼郑玄符。 郑玄符特意挑在他和麾下?幕僚议事的时候,偷偷把?人带出去。谁知道还?是叫齐昀知道了。 明明一直在那儿议事,却还?能?抽空出来?掌控其他事,郑玄符都?不由得有些结舌。 “其实不是游玩,我是去看齐詹倒霉的。”晏南镜也不遮掩什么,“看完之后,才去游玩。城郊那儿花树都?已经开了,长公子公务之余,也可以去看看,到时候还?可以召集文人雅士办个曲水流觞的雅事。” 齐昀却摇头,“我对这些没多大的兴致。不过邺城里其余人有这个雅兴,到时候和先生女公子一同前去。” 他等了小会,见到她仰首望着自己,已经没话要说了,只能?道,“女公子这会怕是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晏南镜等的就是他这话,她含笑点?头,脚步轻快的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齐昀也让杨之简去休息。毕竟这样议事了一个多时辰,多少?有些劳累。 安排妥当?之后,齐昀转身离开,郑玄符追在他身后,“许家女你真的不要了?我看齐玹有意和你争,该不是想要和你抢许将军这个丈人吧?” 王侯婚姻,和双方男女无关,和各自的父亲有关。许女是美是丑,是高是矮,都?没有关系,只要有许倏那样一个父亲,那么就一女百家求。也不外乎虞夫人从那么早开始就开始谋划。 若是便宜了齐玹,郑玄符都?能?遇见虞夫人能?气?得吐血。 “你平日里对许女不假辞色,她见着你也不敢过多亲近。齐玹这个人,才能?有,样貌虽然不及你,但是引诱年少?女子估摸绰绰有余了。” “即使不是世子,但也是君侯亲族,出身不会低。许倏一子一女,对许女甚是疼爱,如果被齐玹得去了,那岂不是白白送他助力。” 齐昀听着,突然笑出声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 “人家家中自有儿子还?需谋求前程,你说他会全力支助女婿?” 郑玄符顿时哑口无言。 姻亲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这个道理郑玄符当?然知道。 他迟疑了下?,“说实在的,世子之位到如今,你有什么谋算没有?” “娶了许女,能?添一助力。若是就这么放弃了,未免也太过可惜。” 齐昀抬头,“许倏,你觉得现如今的许倏还?是当?初的许倏吗?” 许倏当?年跟随齐侯东征西讨,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而现如今,虽然也时常出征,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和齐侯称兄道弟的许倏了。 “何况世子之位,是许倏,是许女能?决定的么。” 齐昀说着,已经有家仆过来?,手里持着一支桃花枝,那桃花枝看着有些眼熟。 他从家仆的手里接过来?,“所以以后你也不要再提这个事了。” 郑玄符怔怔看着他手里的那支桃枝,突然问,“这不该是从那小女子屋舍里头拿的吧?!” 齐昀点?头,“原本以为女公子会给,谁知道——”他一笑,“那就只能?如此了,我这般也是无奈啊。” 第048章 第 48 章 “你这人……”郑玄符好半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直接开口不就?行了?” “不过几枝桃花,只要开口她?一定会给,你用得着偷偷摸摸吗?” 郑玄符只觉得齐昀这简直莫名,齐昀却说不是,“这原本就?是我府上,我是让人白日之下,堂堂正正去拿的,不是偷偷摸摸。” “何况这我自?己?开口就?没有意?思了,问她?开口讨要来的,和她?亲自?主动给的,当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郑玄符想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区别。 难道不都是一样的,把东西全都给拿到手里么?。 他在齐昀面前,所有的喜怒都藏不住的,他哪怕口上没说,也完全袒露在脸上,齐昀只需一眼?就?能看到,“这不一样的,她?若是主动提起,那便是她?早有此?意?。我开口,她?的确会应下,但是意?思就?只是我要来的了。” 郑玄符脸几乎都皱上一块儿,过了好会他才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齐昀说罢了,“你不明白就?不要多想,反正你是不会懂的。” 的确不会懂,郑玄符反正是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区别么?,难道不都是桃枝到手。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齐昀低头之间拨弄桃枝上的桃花,桃花即使是被攀折下来了,依然还?是开的极盛的模样,他指尖触碰在细嫩的黄蕊上。 “世子的事?,你暂且不要着急。”齐昀开口,“这个事?还?是看父亲的意?思,除非有什么?突然的变故,不然没个几年的功夫定不下来。所以这个事?就?不要太着急。” 郑玄符知道齐昀说的对,齐侯自?认春秋鼎盛,又想着在儿子里头选出一个资质上佳的作为嗣子,少不得要花上好几年的时日。 “你倒是沉得住气。” 齐昀把桃花拿起来,仔细端详,“这世上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沉得住气。太过急躁的,成不了大事?。” 郑玄符听了,突然一乐,“你是不是说你那堂兄?” “说实在的,到嘴边的世子之位飞了,心有不甘人之常情,不过算到你头上又怎么?回事??再说了,现如今君侯膝下好几个公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好几个公子。再如何不甘,也只能算了。” 没有亲生子,才会从兄弟那儿过继。有亲生子了,侄子再如何亲近,那也是隔了一层。除非儿孙断绝,要不然侄子都别肖想世子之位。 “这里头该不会有慕夫人的手笔吧?”郑玄符沉吟小会说了一句,若是别人,郑玄符不做如此?想,但若是慕夫人,做出再出乎意?料的事?,他都不觉得奇怪。 齐昀顿了下,眼?眸轻眨,“这段时日,母亲时常去城郊别庄上,与?齐玹私下会面。” 郑玄符一惊,脸上满是呆滞的望着他,“这个事?……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自?然就?有人告知我的。”他说罢低头把玩桃枝,“不过谈了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郑玄符知道齐昀真实的性情,不是众人见到这般温吞。 他靠在那儿,定了定神,“也好。” “这两人私下相见,恐怕不是说什么?好事?。” 齐昀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他们说的话?,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人知晓。” “你不怕他们商量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选如今虽然世子还?未立,但齐昀是眼?下最有可能的人选。再加上上回慕夫人的做派,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对人不利,那齐昀就?有最大的可能了。 “这俩你不怕?”说完郑玄符都觉得荒谬,果然见着齐昀唇边依然还?是那抹浅浅的笑。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当年我都没能死在她?的手上,现如今我还?怕什么??”说着他仰首似是思虑什么?,“何况他们现如今还?没有什么?拿到手的把柄,就?算知道他们私下会面。也不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算齐侯知道慕夫人和齐玹私下会面,最多不过是将齐玹远远调离邺城,让他几年都回不来。不过这个也是个好办法。 他看向齐昀,齐昀脸上的笑容已经消散,眉头蹙着似乎在想什么?。 郑玄符心下一跳,“景约你该不是想着将这人彻底铲除吧?” 齐昀闻言转头过来,对他一笑,“若是他们愿意?与?我母慈子孝,兄弟情深,我当然不用出此?下策。” “如果非要一意孤行,那也是没办法。” 他言语平静,看不出他在说天大的事。 郑玄符吐出口浊气,“我原本以为因为当年你被慕夫人抚养过一段时日,你会对慕夫人有所避让。” 一个孝字压死人,汉人以孝治天下。父母高高在上,完全不容有半分?的冒犯。 “我避让了有用吗?”齐昀反问。 郑玄符摇摇头,“罢了,你有决断就?行。我只是担心你被算计了,回不过神来。” 说完他自?己?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我是想多了。” 齐昀颔首,又是满脸的怅惘,“我是真不想和他们两人交恶,只希望他们能认清现如今的局势吧。” 郑玄符看着他那满面忧伤感叹,不禁觉得牙酸,这个毛病好像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了。 “我要不然我下回还?是把那个小女子带过来吧,有她?在,至少你还?想她?亲自?开口送个什么?给你。” 齐昀抬头暼他,郑玄符哂笑,“怎么?,你难道还?怕她?知道你真面目?估摸她?也从她?兄长?那儿知道了吧?” 郑玄符话?语才说完,当头一个陶盏砸了过来。 郑玄符这次早有所料,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堪堪避过。 陶盏砸在郑玄符身后的墙上,当即碎成了好几块。 “景约,你竟然真心取我性命啊。” 郑玄符看见地上的陶盏碎片,提高?了声量嗷的一声怪叫。 叫也不是真心叫,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找个机会互相动拳脚。 “郎主。” 门内两人摩拳擦掌,门外有家仆过来禀报,“太夫人那儿来人,说是明日请那那位女公子过去一趟。” 齐昀一手接住了郑玄符挥过来的拳头,手肘转动当即将他那一拳的气劲化了个干净。 家仆的话?语透过了门传到门内,郑玄符有些呆愣,随即手腕被齐昀托起,往后重重一推,整个人都踉跄了几下。 “是什么?缘故?太夫人腿脚上的病又犯了吗?” 齐昀让人把门拉开,让前来送消息的人进来回话?。 家仆跪在地上说不是,“前来传话?的人说,太夫人听渤海太守家夫人提起女公子,太夫人就?传话?把人给接过去。” 来传话?的人显然是齐昀安插进去的,所以前来传话?,都是把前因后果全都说完全了。 “渤海太守?”郑玄符满腹狐疑,“他家提起那小女子做什么??” “这家和你家也算是亲戚,你不知道?”齐昀反问。 渤海太守李远出身赵郡李氏,这些士族彼此?都是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齐昀有此?一问。 “渤海太守和我堂叔家关系更近,我和这位府君除了年节时候,几乎没有见面,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没有。” 他这一声,让齐昀沉默下来。齐昀神色平静,坐在那儿思考什么?。 “可能就?是见着眼?生,觉得好奇,后面又没见着了。所以就?问了一句。至于太夫人为何要叫人过去,可能这么?一提想起她?了吧。听说太夫人还?挺喜欢那小女子的,把自?己?年轻时候的一只金跳脱都赐给她?了。” 郑玄符说的这个事?,齐昀当然知道。 “反正太夫人那没什么?事?,让那小女子去,去就?是了。你要是不放心,亲自?去送一回。” 郑玄符不过嘴上揶揄调侃,谁知道第二日,齐昀竟然还?真的送人去了。 当然也不是真的直接明言说送,齐昀借着要去侯府向齐侯禀报公务的借口,领上人一块儿往侯府上去。 毕竟他素来有贤名,送一送麾下臣僚的妹妹,也没什么?。 侯府是和洛阳的皇宫一样,是前朝后寝的格局。所有的政事?都是在侯府的前半部分?商议,后寝那就?是齐侯姬妾以及没有长?成的子女们的住处。袁太夫人不住在这里,她?住在北面的居所。和其?他人分?隔开来。 所以入了侯府大门之后,两人就?不同道了。 晏南镜在辎车内听到几声马蹄踏在地上的声响,“女公子待会会从这儿去祖母那儿,若是有事?,可以寻人帮忙。” 竹簾外印出齐昀在马背上的轮廓。她?抬手就?把垂下来的竹簾给别到一边。 齐昀见到一双纤细的手从车内探出来,随即那张鲜明的脸从竹簾里出来。 她?那张脸上,色彩分?明,白是洁净的白,黑是浓鸦的浓郁。红是鲜艳欲滴的艳色。此?刻她?仰头望着他,那些分?明的色调顿时蕴藉成了浓稠到化不开的妍丽。 “可记住了?”齐昀不等她?开口,双手持着马缰,微微俯身下来问。 她?点头,“记住了。” 她?在这侯府里头,能找来帮忙的人有且只有齐昀一个。 齐昀话?语没有说明白,但言下之意?,彼此?都懂。 齐昀见她?应下来,脸庞上多了几分?可见的笑,他颔首看了一眼?前方。这时候已经有胥吏过来请他下马。 入了侯府的门,除却女眷们之外,其?余人等都要下马下车。 齐昀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让仆从把马牵到拴马石那儿。 晏南镜低头正要放下竹簾,打算回到车里去。被注视的感觉莫名传来,她?不由得去看。见着齐昀站在那儿望着她?。 齐昀的脸上一如方才,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她?很少从他面上得知他的情绪。 他伫立在那儿,和她?目光对上,微微颔首。 晏南镜点了点头,随后放下竹簾整个人都坐回到辎车里。 到了地方,带来的几个婢女过来搀扶她?下车。这些婢女都是昨日来的。说是以后就?随侍她?了。 贵女出行除了傅母之外,还?会有十几个婢女,一行人光是架势上就?浩浩荡荡。 可能上回被许堇傅母当做了齐昀侍妾,所以齐昀给她?一口气派了好些婢女。 婢女们在主人家看来是会说话?的牛羊,同样也是彰显身份的物什。婢女们年轻貌美,盛装打扮,跟在主人后面,在人前是无声的炫耀。 晏南镜心想齐昀可能是怕她?再被小瞧,所以一口气给她?弄来了那些婢女。 婢女们是昨日才来她?这儿的,但是服侍起来,却是相当的周全。 可晏南镜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服侍着,十多个人围绕在她?前后,哪怕她?走?路都是左右搀扶着,这感觉简直诡异。 她?浑身上下僵硬的厉害,婢女们察觉到她?的不适,顿时更加惶恐。 秦媪这时候已经带着人过来了,见到她?就?笑,“女郎来了。” 秦媪并不觉得她?前呼后拥有什么?不对,侯府里的那些年少女郎,仆妇婢女成众。走?动的时候阵仗不小。就?算是外面到侯府的贵女也是婢女不少。 晏南镜对身边婢女安抚的笑笑,然后过来和秦媪说话?,“太夫人可是有不适?” 秦媪摇摇头,“这些天,太夫人一切都好。” 见着晏南镜松了一口气,秦媪问,“杨司马可还?好?” “阿兄一切都好。” 秦媪点点头,在前头带路,“女郎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太夫人时不时念叨女郎呢。” 晏南镜故作羞涩,“真是让太夫人挂心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让袁太夫人记挂的,都是秦媪说的场面话?。 “太夫人挂心的人不多,女郎算是其?中一个。” 见着晏南镜羞涩的笑,秦媪道,“女郎面貌出众,进退有礼,也难怪太夫人如此?,不仅仅是太夫人,还?有渤海太守家的夫人,特?意?向太夫人打听女郎。” 她?是不认识渤海太守的,只能看着秦媪。 秦媪轻声道,“渤海太守李远,赵郡人士。” 说到这里,晏南镜已经明了这是士族夫人了。不过她?和士族也没有来往,除了郑家的那两个兄弟之外。 士族自?视甚高?,眼?睛几乎长?在头顶上,除非是一样的门第,否则就?算同样是士族,也是白眼?以对。 她?知道士族的作风,所以从来不自?取其?辱。 怎么?可能有士族的女眷来过问她?。 “现在那位太守的夫人正和太夫人说话?。” 秦媪道。 这就?是在提点她?了,待会见到太夫人,要提起精神回话?。 晏南镜点了点头,“多谢阿媪。” 晏南镜跟着秦媪一路到堂中,袁太夫人在上首正在和一个贵妇说话?。 那贵妇先看到她?进来,言语里顿了顿,往她?那儿看过去。 袁太夫人见到晏南镜,心情很不错,“几日不见,瞧着似乎长?高?了些。” 说着,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晏南镜浅笑过去,袁太夫人让她?坐到自?己?身旁,她?一坐下来,旁边那位渤海太守夫人就?看了过来,眸色里带着审视。 那目光落在脸上,似乎是要把她?里外全都仔细的翻过来查看一遍。 “你兄长?没事?吧?” 晏南镜低头笑道,“阿兄安然无恙。” 袁太夫人点头,“那就?好,你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若是兄长?出事?了,又没有别的可以依靠的亲族,那可就?不妙了。” “多亏了当初中郎将庇护,所以阿兄才能平安无事?。” 晏南镜说着,状若无意?的往那边贵妇看了几眼?。渤海太守家的夫人,出身名门是一定的。已经有些年纪了,此?刻正陪着太夫人坐着,脸上虽然在笑,但是眼?角的纹路里都是疏离。 这样的人,打听她?做什么?。 “我听说你和杨司马是不同姓氏的兄妹?”太夫人问。 晏南镜把自?己?的身世简略的说了一遍,太夫人听着忍不住有些感伤,“真是可怜,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儿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晏南镜对这个身世早已经没有半点感觉了,还?能劝说太夫人不要感伤,“小女还?能活在世上,就?已经十分?庆幸了。” 贵妇人们日子过得安宁,外面的惨状就?算听说过,也只是一听,没办法想象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太夫人颇有些欣慰的看她?,“这样也好,看得开也是好事?。” 太夫人说着持起她?的手,“你看起来不太像是长?在淮北的。” 晏南镜身形纤细,手臂纤细修长?,面容清丽,和北方女子的浓艳的确不是一个路数。 “可能小女真的就?是楚地人吧。” 她?说着,见着那边的贵妇眉头蹙得更紧。 莫名其?妙被高?门大户打听,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一个弄不好就?是天降横祸,看那贵妇的神情,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不满意?就?好,满意?了指不定还?出什么?事?。 “那也说不定。”袁太夫人摇头,“虽然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北之人的样貌不太一样,不过这事?情总有例外。” 晏南镜见着那贵妇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眸色复杂,一眼?之间竟然难以分?辩里头的情绪。 晏南镜低头笑笑不说话?,袁太夫人有几日没见着她?了,拉着说了些话?,又让她?给自?己?看了下腿脚。 袁太夫人已经能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行走?,只是腿上的毛病还?没有完全痊愈。 等到晏南镜把这话?告知袁太夫人,她?点点头,“毕竟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全好,慢慢来就?是。” 说着又问她?,“你那兄长?可给你定下什么?婚事??” 为了多多繁衍人口,律法里女子十六七就?当嫁了,如果不嫁的话?,家里父母就?要被问责,连着税赋都要翻几番。 晏南镜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世,那么?就?由杨之简这个兄长?来操心。 见到她?摇头,袁太夫人看了旁边贵妇一眼?,“那可好,你虽然父母不在世了,但样貌生得好,婚事?得上心。若是定的不好,那就?可惜了。” 晏南镜从侯府回来,就?一直想着太夫人的那话?。 太夫人若是单说这么?一句,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还?有其?他人在,那么?那句话?就?富含深意?了。 不行,她?必须找杨之简好好商量一下。 谁知,今日杨之简夜里需上值。臣僚们并不是到了点就?从衙署归家,每人都要轮流在衙署里上值,防备着夜里有什么?意?外状况。他已经养伤了几日,积压的公务也急需处理,所以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她?没等来杨之简,径直去寻齐昀。齐昀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府。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晏南镜去大门那儿,只见着两排火把一路排开。被火光照亮的夜幕里,有人骑马一路行来。 “长?公子!”她?高?声呼道。 没等她?过去,马上人踢了下马腹,加快速度向她?行来。 第049章 第 49 章 时辰已经酉时了,天色黯淡下来,从府门口两?排的火把?一路排开,照亮这夜色的昏暗。 她喊了一句,正要提起裙裾上前,前面的齐昀骑马往她这儿奔来。骑马比奔跑要快,几息的功夫人?就已经到了她面前,他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女公子寻我?” 不?知?道怎么的,又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开口的时候,话语里有淡淡的喜悦。但是睁大了眼?看他脸上,依然还是和下马之?前差不?多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 她来不?及去?探究刚刚齐昀那轻微却诡异的变化?是什么了。她连连点头。 齐昀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门内,“外面风大,到屋舍里再说。” 齐昀的居所里已经点起了烛火,屋子里铜制扶桑神树灯已经点满了,一整丛的铜灯树上灯火辉煌,将室内照的通亮。 他让人?把?枰摆上,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晏南镜等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室内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即使面前的人?看重声?名,行事光风霁月。可是门一关,处在这封闭的居所里,即使什么事都没做,都莫名的尴尬。 她看了看左右,“郑郎君今日不?在?” “他家里有事,这两?三日先回他自己家里去?了。” 晏南镜这才想起,郑玄符是借居在齐昀府上,即使住了这么些日子,也还是客人?。家里有什么事,就要回去?。 齐昀说罢牵袖,提起面前案几上拜访的铜壶,给她面前的漆卮里添水。 铜壶提梁上有铜制的链子,一头拴在提梁的尽处的铜环上,另外一头则是扣在壶盖上。内里是烧过的熟水。 酒水这会儿不?合适,喝熟水正好。 “女郎寻我应该是有要事吧?” 他看似问询,话语里却是肯定。 她也不?藏着掖着,“长公子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女郎眼?里脸上都是焦急。”他顿了顿,“以前我在荆州的时候,除了那两?次匪乱之?外,没见过女郎如此。” 所以话下的意思?是说她对他们两?个没有真正担忧关心过吗? 她正要想办法把?这个话题给带过去?,齐昀主动道,“既然能让女公子忧愁,那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她把?今日去?太夫人?那儿见到的那个贵妇说了,“我才来邺城不?久,阿兄也和我一样。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莫名得罪了人?吧?” “那个妇人?是渤海太守家的褚夫人?。”齐昀一面说着,一面把?她面前的漆卮倒上七分满。 齐昀看向晏南镜,“女公子好好想想,以前可曾和这家又或者与这位褚夫人?有过什么来往。” “长公子这话可太高看我了。”晏南镜持起面前朱色的漆卮喝了一口水,水温刚好,适合入腹。“我们连寒门都算不?上。士族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和我们这些人?打交道?” 这个话齐昀相信是真的,士族的高傲到了骨子里头。除非必要,否则是不?会放下身段去?和白衣有什么交往。 “这就奇怪了。” 他坐在那儿,见着她面前漆卮里的水少?了好些,又提起铜壶给她把?水注满。 齐昀行动间?,腰背挺直,整个人?在枰上向她倾靠过来。他们坐的是一张带屏大榻,榻上有自带的一面朱漆大屏,围了三面,只留下一面空的。 刚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她有些坐立难安。她抬眼?见到他起身往她这边俯身下来。因为自幼习骑射,又加时常出?征,所以身形肩宽蜂腰,春衣上覆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素纱襌衣,灯火穿过那层薄薄的襌衣,一眼?望去?,如同浅薄的薄雾笼罩在他周身,越发凸显的他姿容出?众,面如冠玉。 行动里,浅淡的龙脑从他的袖袂里流淌而出?。脉脉徜徉在周身。 熏香名贵,但是达官贵人?们用香却是极其豪奢,衣裳上熏浓香,甚至骑马的时候,衣上浓香惊了马。 但是齐昀衣裳上的龙脑却是刚刚好,清凉的香调里,泛着清浅的苦味。 另外还有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刚毅气息,随着他俯身一同传了过来。 要是室内还有其他人?还好,哪怕只是婢女这些,也不?至于这样。可偏偏就只有他们俩,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在这独处一室里,也要被放大了十倍。 “渤海太守和那位齐将军是好友吗?”过了会她问道。 “只是认识而已,”齐昀坐回去?,“士族讲究有利可图,就算真的是好友,也不会在没有好处,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给人?报仇。”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要下手,从女眷上入手,不像是李远的做派。” 他话语说完,见到她神色更加惊恐了。 “那他家夫人跑到太夫人那儿打听我做什么?我听太夫人?身边的人?说,上回就向太夫人?问过我。然后这次又在太夫人边上打量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越发的心慌意乱了。 “女公子镇定。” 齐昀见着她着急起来,甚至满脸的无措。她终于不?是平日里那副什么都不?在心上的模样,她因为气急,胸脯上下急剧起伏。连着眼?角那儿都有些发红。 她真切了不?少?,拨开了那层冷静,越加的真实。 齐昀盯着她着急的皱了下鼻头,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摩挲了下。 “我镇定不?下来!”她捏着袖口,又看向齐昀,“长公子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太夫人?还问了我有没有婚配。” “她不?会是想要打我的主意吧?” 士族们说是百年簪缨,其实最是势利眼?,士族内都分个三六九等,上等的士族看不?起官位不?如自己的,不?管老少?,眼?睛几乎全长在头顶上。无缘无故的怎么来打听她。 太夫人?问的那句有没有婚配,可能还是那位褚夫人?想要知?道的。 “她难道想要我去?给他们家做侍妾吗?” 她脸色红红白白过了两?趟,压低声?量轻声?问。 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哭腔。 齐昀一愣,没有立即回答。她扬头起来,“难道还是真的?” 她噔的一下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褚夫人?!” 这个事找太夫人?是不?能够的,太夫人?即使喜欢她,也不?见得真的会把?这个当?回事。要是再往坏里想,说不?定觉得还是她的好出?路。 要不?然实在是没有其他可能了,一个士族夫人?来专门来打听她,以及她的婚嫁。先找到褚夫人?,不?管怎么样,把?话全都敞开说了。士族要脸,也要遮羞布,她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士族家的那些人?觉得她粗鄙不?堪,到时候不?管是什么打算,全都没了。 晏南镜从枰上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滚热的手拉住她的手腕,牵拉间?她整个人?往后一退。整个人?径直砸在他的身上。 “女公子镇定。” 他握住她的手腕,施加了力道,不?让她挣脱。她手腕被他制住,那力道他并没有用尽全力,但已经挣脱不?掉,只能被他困在那方寸之?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他尽数湮灭,她的肩头就撞在他的胸口上。 这样的亲近来的突然又尴尬,男人?的躯体给她带来莫大的惶恐。以至于她忍不?住挣扎 然而她的力量是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能一手割断人?的颈椎骨,齐昀的武力不?是一般武将能比得上的。也不?是她轻易挣脱开。 挣了两?下没挣脱开,她只能瞪着他。 “放开!” 近在迟尺的那张清俊面庞依然还是平日里的光风霁月,可是手上的力道是半点都没减轻,牢牢的锁在她的手腕上。 “我若是放开,女公子是不?是打算去?找到渤海太守家里?” 她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他。 “到了哪儿之?后,女公子应该是打算有话直说了。然后接下来呢。” 晏南镜笑了,“不?管她打得什么主意,都该收了。长公子是不?是想要说,此事之?后,名声?没有了?” “声?名这种只有贵人?们才会在乎,只要我达成目的,至于我声?名如何,那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齐昀垂首看她,晏南镜看到他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怒色。他眸色平静,下颌随着垂首的动作,往内收。径直看到她的眼?底。 “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晏南镜闻言蹙眉,他笑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好笑,听起来有似乎是无奈,“依我看,褚夫人?的意思?应该不?是这个。” 她神色一变,略有些吃惊。 “妾室这个事,哪里用得到她亲自出?面。而且也不?用她出?面。” 妾室这个事,就算正妻不?物色人?选,男人?们也不?会老实等着的,早就自己物色去?了。 士族的男人?,在这个上,都是男人?的做派。见不?着什么君子之?风。只要看上了,莫说是良家子,就算是外面上门伺候洁扫的婢女都不?会放过。 “要是李远有这个意思?,不?是他夫人?过来,是他自己另外派门客到杨先生这儿说合了。” “褚夫人?出?现在祖母那儿,应该有别的用意。” 他说完,感觉到双臂上挣扎抵抗的力道渐渐弱下来,最终归于虚无。 她的头垂了下来,“长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女公子觉得,我会随意糊弄吗?”齐昀反问。 她闭了闭眼?,垂手下来,已经没有了和他纠缠抵抗的意思?。他却没有立即放开的意思?,她动了动手腕,感觉到那股束缚的力道还加在手腕上。不?由?得抬头颇有些疑惑的看他。 她眼?睛里满是不?解,清润的眼?里在灯火下,清晰的照出?他的影子。 心头有别样的情志冒出?来,齐昀突然想要伸手覆住她的双眼?。 这样的念头停留在心头上,接下来却还是理智的,他松开桎梏住她的手,让她坐回去?。 “女公子能想到我,这很好。” 晏南镜有些不?解的抬眸,又听他道,“至少?女公子还是觉得我可靠。” 这算不?上,杨之?简没有回来,事情又紧急,环顾左右,只剩下了一个他。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所以她才找他。 如果郑玄符在这儿,可能她也会拉住郑玄符,问他有没有办法。 并不?是非他不?可。 这话她明白不?该在齐昀的面前说起来,所以她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小会他开口问,“女公子用过膳了没有?”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肚腹里还是空的。 侯府里也有规矩,酉时三刻之?后大门紧闭,除非有要事,否则不?会开启。她急着回家,又不?敢在侯府多留,所以直接回来了。着急等人?的时候,她没有半点用膳的意思?,也没感觉到肚腹饥饿,到了这会儿,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才察觉到肚子早已经空了。 之?前喝了点水,算是缓解了一下难受。但是水终究是抵不?上什么事,她和齐昀拉拉扯扯两?下,肚腹里的那股饥饿感升腾起来。一阵阵的叫人?难受。 她没有和齐昀客气,摇了摇头。 晏南镜看得出?来,齐昀很不?喜欢她和他讲那一套流于表面的客套。 齐昀颔首,然后拍掌让等候在外的家仆进?来,叫他们去?庖厨下把?膳食给端上来。 围屏大榻上的案几被撤掉,换上了两?张食案。不?多时的功夫,热气腾腾的膳食全都端了上来。 两?人?面前食案上的膳食不?太一样。 她喜欢吃烤肉,香料弥足珍贵,尤其是从西域都护府那边一路送来的,几乎都价值等量金子。所以千里迢迢运来的名贵香料,不?是用在烹饪上,而是用作熏染衣物,烤肉就用蜂蜜等物调味。 这个考验庖厨的手艺,而齐昀这儿的庖厨似乎擅长此道。 她看到裹着蜂蜜的灸肉,不?由?得笑了一声?。 看了一眼?齐昀桌上的,却没有这些。 “我不?太喜欢甜腻的味道,”齐昀解释道。 晏南镜点点头,她是真的饿了,再加上这一天下来应付人?和事,花费了不?少?力气,这会儿急需补充。她低头喝汤,又持箸去?夹蒸薤。 一顿饭用完,她把?手里的碗箸放下。 “其实,女公子不?用担忧。”齐昀道。 “李远那儿不?管打得什么主意,如果真的对女公子不?利的话,是不?会得逞的。” 齐昀面上带笑,“所以女公子放宽心就是。” 她沉默小会之?后点点头。 夜色逐渐浓厚,她在这儿不?好继续留下去?,齐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会连夕阳都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只有一片浓厚的浓黑。 她在这儿已经留的够久了。 “方才,让长公子见笑了。” 她火烧火燎的就要冲出?去?,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吓人?。 齐昀摇头,“无事,女公子也是着急了而已。人?之?常情。” “天色不?早,我送女公子回去?。” 其实这个事,让婢女们来就是了,但齐昀开口了,就不?给人?半点拒绝的余地?。她才想要婉拒一二,齐昀就已经唤人?过来了。 “阿兄今日再衙署上值,阿兄那里——” 齐奂不?止齐詹一个儿子,齐詹挨了几十仗,被剥夺身份,贬成了守门卒。可是他还有其他的弟弟。 这家子人?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杀父之?仇全都算到了杨之?简的头上,她担心万一齐奂的其他儿子过来报仇,杨之?简不?在齐昀身边,恐怕十分危险。 她看向齐昀,齐昀笑了一声?,“这个女公子放心,杨先生那儿我已经安排人?了。” 此言一出?,她深深的松口气,对齐昀笑,“多谢长公子。” 他们前后都是家仆,或许是之?前齐昀长久的一个人?,作风比较粗犷,现如今粗犷依旧。前后火把?照明,将前后都照的亮堂堂的。 等到了她住的庭院门前,齐昀止住脚步,“就到这里了,女公子请自便?。” 院内的阿元听到外面的动静,领着婢女出?来看,就见着齐昀送晏南镜到了门前。 阿元一时间?惊讶到嘴都合不?拢。自家女郎去?找这位长公子没什么,毕竟有难处,求人?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可是这位公子亲自送人?回来,总有哪儿不?对劲。 哪有主人?亲自相送的,尤其又不?是出?远门,就是在自己府邸里。让几个仆妇护送就好。完全没有亲自动身的必要。 晏南镜送走齐昀,人?迈过门槛,阿元就贴在她身边,小声?的询问,“长公子这是怎么了?” 晏南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阿元闻言不?由?得往门外觑了一眼?。此刻齐昀已经离得远了,只看到那火把?的光亮。 等到了内寝里,阿元避开那些婢女,在晏南镜耳边小声?道,“长公子肯定是对女郎有意了。” 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阿元年纪大,见识也多,“男子就那样,不?喜欢的,除非是亲眷,要不?然就算再好心,也都是那样。” “长公子对女郎这样,怕是真的有意。不?然也不?至于。” 晏南镜听后,神情里略有些古怪,过后笑出?声?,她摇摇头,“是吗?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是了,喜欢不?喜欢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说白了,那都是别人?自己的事。 阿元被这话惊到瞠目结舌,活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这个年纪的女郎在男女上这么无情的。 不?过过了小会,阿元又点头,“女郎说的也是,那长公子——” 阿元的话语没有说完,又叹了口气。 照着那长公子的出?身,日后也必定会听从父母之?命,从士族求娶的。她是舍不?得自家女郎伤心,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 第050章 第 50 章 她这一晚勉强算是睡过去了。 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放亮,这个时辰,在衙署里的杨之简也应该已经起身,开?始了这一整日的忙碌。 她没有父母需要晨昏定省,齐昀也不约束她什么。所以哪怕她睡到日上三竿都没关系,她又?闭上了眼睛。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 晏南镜从床榻上起身,外面守候的阿元听到内里的动静,带着人进来?服侍她起身。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我起晚了?” 就算起晚了也没什么,毕竟也没有人来?约束她。 阿元说没有,“刚到辰时,” 说着,用热水绞过的巾帕就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把热烘烘的帕子摊在脸上,上面的热气往肌理里钻。 “女郎,长公子那儿派人来?传话。” 阿元小声道,“说女郎不用为褚夫人担心?,他到时候亲自?问一问渤海太守就好。” 不管褚夫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问过她丈夫,她就也该掂量一下自?己做的什么,该收手了。如?果?不收手,那么夫妻都是同谋。在齐昀这儿留底了,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俩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晏南镜仰着脸,听到阿元这话啊了一声回头?过去,连着脸上的巾帕掉下来?。 阿元说起来?,都有些唏嘘。这用心?太周到了,周到到她都能看出那个长公子的心?。 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天才亮的时候,长公子那边派人来?说的。” 晏南镜拧起眉头?,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过了两息,她原本?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把巾帕擦了擦手。 “那挺好的。”她笑了,“有长公子出面的话,这事就算是彻底解决了。” 阿元也跟着点头?,“也不知道那家夫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我们家里不算是什么高门大族,不敢和这些士族扯上关系。” 说完,阿元想起那位长公子,当初在荆州的时候,她就瞧出点端倪了。那会都知道,这人是要回去的,所以看管着女郎不要真的也跟着起心?思就行了。现如?今郎主都在他麾下,如?果?不是这身份实在是差的太大,长公子势必是要娶高门女郎做妻子,要不然就靠着这细心?的照料,阿元都想要劝自?家女郎抓紧。就这么错过太可惜。 可惜啊,就是有这么难办。 晏南镜把手擦干净,转头?把巾帕交给一旁的婢女,就看到阿元望着她,满脸忧伤感叹。 阿元在感叹什么,她看得出来?。 “阿元就不要多想了。”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 阿元一时间瞪圆了眼,满脸惊愕的看她。 晏南镜看向其他婢女,抬手示意让她们出去。她见识过齐昀安插眼线的本?事,那些婢女必定是会把她们说的话,全都送到齐昀面前的。 婢女都退出去之后,她一把拉住阿元的手压低了声量,“眼下这样挺好的,” “女郎——”阿元见她了然于胸的模样,惊讶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我又?不是傻子,何况之前你们就都听过,他又?如?此行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这上面不怎么用心?,但是旁人提醒,又?加上齐昀的做派,真的是想要不察觉都难。 “现如?今这样最好,我是不敢真的和他牵扯上太深的关系。”她笑道,“阿元你也知道,他出身摆在那儿,将?来?肯定是会有别?家高门大户的女郎和他作配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要真的把自?己赔进去,到了将?来?,伤心?欲绝。让阿兄还?有你们伤心?。” 她到底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纯粹的情感已经难以打动她了。 何况她也不觉得这情感能持续多久,如?果?真的陷入进去有了牵扯,他对她的安顿其实可以很简单,直接让她当个红袖添香的妾室就行。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几乎是一生。 而且杨之简那儿,也不好办。 她不想这样,既然如?此,不如?就保持眼下这个情形。 反正齐昀不直接表明,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他的所有帮助,她都是记住的。 阿元过了好会叹气出来?,“也只能如?此了。” 又?思及齐昀办事的妥帖体贴。阿元又?是长吁短叹。 晏南镜没有阿元那么多的感叹,可能是早就给自?己划了界限,所以她一直都是旁观者。 她整理好仪容,随意用了点早膳,然后坐到外面,仰面晒太阳。 春日阳光好,暖意融融又?没有夏日的毒辣。这也是当年养父教给她的养生之道。春季主发,日晒以引入阳气生发。 正闭眼养神的时候,有婢女过来?,说是侯府的女公子送帖子到她这儿来?。请她几日后,一同到城郊外踏青。 侯府里的女公子她也就认识一个齐孟婉。如?果?是她,倒也有可能。 她把帖子收了,让婢女去回话,说自己到时候一定会去。 衙署里此刻忙碌的厉害,开?春之后,各种?事务提上议程。要安排祭春,还?要安排兵卒屯田。另外许倏带兵在外与辽东打仗,还?要令附近郡县筹备粮草,好尽快给许倏军中送去。 一时间衙署里人人都是忙的人仰马翻,谁也不清闲。 齐昀手里的事也不少,他的中郎将?是领兵的,掌管兵马,并不是一个虚职。兵卒屯田的事,下面的人送到他的手上,需要他点头?用印之后才能实施下去,否则就是打回去重新拟定决策。 杨之简将?那边送来?的简牍整理好之后,给齐昀送过去。 只见着齐昀在的署房内,案几上拜访着不少署史送上来?的各类文书。 齐昀听到他的足音,从堆得高高的文书里抬头?。 “杨先生来?了。” “长公子。”杨之简将?手里的简牍呈送上去,齐昀接过来?看了几眼。许多公务,上面只要不放话,那么就还?是在往年的基础上,稍加改动。 他把简牍上的隶书扫了几眼,属史已经前前后后改过了许多遍。他看过之后,交给一旁的属官,示意他们再审查一遍,若是无错,就用印下发了。 杨之简见事情已经办妥,就要告退,却被?齐昀叫住,“先生如?果?没有急事的话,现在这儿等一等,待会儿我有些事,劳烦先生陪着我一块儿去。” 杨之简点头?应是。 他坐在一旁的小榻上,看着放置在帷帐旁的博山炉上散出一阵氤氲的雾气。在窗棂那儿落进的日光里,生出飘逸灵动的紫烟。 过了小会,听到一声简牍扣在案上的声响,随即就是齐昀起身的动静。杨之简跟着起来?,齐昀抬头?对他颔首,示意他跟过来?。 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到了用膳的时候,衙署里尊卑有别?,上下用膳的地方也不一样。 不过杨之简经常被?齐昀留在身边,所以早习以为常了。 “今日要请渤海太守过来?。” 入座后,齐昀和杨之简说了一句,杨之简颇有些莫名?的看向他。 他昨日一整日都在衙署里,还?不知道晏南镜那边的事,齐昀简单的提了两句,“女公子昨夜找到我,被?李远妻子所为给吓到了。所以我今日特?意提点李远两句。” 齐昀不会上门去找褚夫人,但可直接质问她的丈夫。 士族讲究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妻子所作所为,李远这个夫君必须承担下来?。 杨之简听完,神情里满是诧异,“知善和这些高门从来?没有任何来?往,褚夫人怎么——” 齐昀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也没关系。和李远说了,不管打得什么主意,让她停手。” 说罢,李远已经来?了。李远面白有须,是时间常见的美髯公模样。至于美髯之下的容貌如?何,倒也无人在意了。 齐昀起身和他寒暄,入座后,直接开?门见山说了褚夫人的所作所为。 “不止府君可知道这件事?” 齐昀问道。 李远的神情瞬间有些怪异,他斟酌着话语,“内子只是觉得那个小女郎有些眼缘,所以多问几句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说的连三岁小儿都不信,无亲无故,又?有出身隔在那儿,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眼缘。 士族里不管男女,都自?视甚高。出身不及他们的,除非的确才能惊人,才会看高一眼。但是才见一面,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可能高看呢。 齐昀笑了,“府君这话,我都不敢信啊。” 齐昀说话办事讲究漂亮,如?今这般直白,叫人下不了台的,却还?是头?回。 李远嘴唇嗫嚅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话,然而顶着齐昀的注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位长公子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平常看着一团和气,只是因为他要和气。不要的时候,是糊弄不过去的。 然而这里头?的用意在确定之前,不好和人说,只能他们夫妻俩知道。 如?果?不是,说出来?了,那就是落下个笑柄。 “府君,此事不好吧?”齐昀持起一旁的匕首,切下来?一块豚肉。“事出反常,府君那话,这里头?分明还?有内情。” 李远唇边扯出牵强的笑。 “褚夫人所为之事,看来?府君是知道了。是府君授意的?” 李远略有些吃惊抬头?,齐昀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但是府君为人公正,应当不会和人过不去。” “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齐昀道。他神色里有瞬间的冰冷,等李远回神再去看的时候,又?是平常那张温煦神态。 李远回到府上天色还?没暗下去,他回邺城是来?述职的。所以除却渤海郡内事务之外,其余的暂时用不到他。 所以比较与要到傍晚金乌西沉才能回府的齐昀,他要轻松许多。 他一入门,妻子褚夫人和往常一样迎上来?。 “怎么样,探明了吗?”李远问道。 褚夫人摇摇头?,“才见两面,能探明什么,不过每次看都还?是觉得像小叔夫妇。” “天底下就算有容貌相似的人,像一个是巧合,可是两个人都像,还?是一对夫妻。就太过了。” 李远听了妻子的话,眉头?拧起来?,“今日长公子把我请过去,说要你不要再去看那个女子。” 褚夫人愣了下,“这个事,怎么长公子出面了?” 李远有个弟弟,十?几年前带着妻儿在回乡的路上,遭遇了兵乱。十?几年前那时候比现在都还?要乱,各处战乱不断,流匪到处都是。即使?带上了足够的人手,遇上了落草为寇的溃兵,还?是出事了。 李远的弟弟已经妻子儿子,全都丧命,但是不见女儿的尸首。可不见尸首,也不代表人活着。人在变乱里头?,死?得尸首全无,也很常见。谁都觉得弟弟一家人已经没了。谁知道褚夫人在参加完袁太夫人的庆宴上见到个少女,和十?几年前的弟弟样貌有点相似,又?和弟妇容貌瞧着也像。 像一个人还?能说是巧合,但是像两个人,那便是有古怪了。 所以褚夫人才会去太夫人那儿打听。 谁知道才有动作,长公子出面叫停。 “长公子怎么这种?事也管?”褚夫人不满道,“这是我们自?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满归不满,但她的动作已经被?人察觉到。甚至齐昀出面,也不好做的和以前一样那么明显。 “过两日,我会和家里孩子,一同去城外踏青。我已经请侯府里的女郎给那个女子已经送了拜帖,估摸她也会去。到似乎我会借机看看。” 褚夫人压低声量,“总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就过去了。” 李远点点头?,“你行事小心?点,别?被?人察觉。” 齐昀出面还?是有些作用,至少晏南镜清净了一段时日,就算袁太夫人那儿让她过去,那也是纯粹的帮忙看看病情恢复,以及陪聊。那位褚夫人是没有看见了。 为此,她特?意去齐昀那儿道谢。 几日后,她赴约,去了城外踏青。 三月三上巳日,城郊外人流如?织。 上巳日有沐浴修禊的习俗,踏青的地方也多有河流经过,方便士女们沐洗祈福。 “知善!” 晏南镜往事先约定好的地方走去,那边等着的齐孟婉远远的就瞧见了她,对她扬了扬手,招呼她过来?。 晏南镜一笑,提起裙裾就往她那儿去。 齐孟婉领着婢女迎过来?,略带点嗔怪的挽住她的手臂,“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路上马车太多,差点把路给堵死?了。”说起这个晏南镜都忍不住笑,上巳日出城踏青的人太多,路上车马都赶着一条道去,然后就浩浩荡荡的堵了。 亏得有人在里头?疏通,要不然人在车里还?要受罪。 齐孟婉听她这么一说,想象了下那个场面,不由得噗嗤轻笑。 “还?笑呢。”晏南镜玩笑的在她手臂上轻拍下。 那边有少女好奇望过来?,齐孟婉拉住她过去给她引见。 晏南镜的出身不算高,但是少女们年少活泼,又?听齐孟婉说是自?己祖母喜欢的人,不管心?下什么想法,面上都是笑意盈盈的。 “今日你这妆扮好看。” 引见过后,齐孟婉拉着晏南镜开?心?的说话。她今日是一身襦裙,上襦外套着一层素纱襌衣,襌衣朦胧如?雾,将?她笼罩其中。梳拢上去的高髻戴了一对金步摇。随着步履,发出金玉相撞的悦耳声响。 “就是你怎么不画眉?” 说着,齐孟婉靠近去看,发现她何止是不画眉,一张脸素面朝天,半点脂粉的痕迹都不见。偏生她不施脂粉,肤白朱唇,比那些妆容齐全都都要楚楚动人。 天生的姿容,远比后天的妆饰都要好的多得多。就算气,也没办法。 时风贵女好画粗眉,童谣都唱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 占半个额头?是夸张了,不会真的描都有半个额头?那么粗,但的确也细不了。 “我不耐烦描眉画眼,”晏南镜答道,“上巳日原本?就要提前起来?,还?要梳妆,我弄成?这幅模样就已经是不错了,就不在脸上花费精力了。” 这就是天生美人的底气,话都说的理直气壮。 齐孟婉没好气的瞪她,不过瞧见她的明眸善睐,强硬挤出来?的那点不满也随风飘散了。 “你就是仗着你天生丽质。” 齐孟婉挽住她的胳膊,和她往河边走去。 河边这会已经集聚了不少士女,还?有不少人蹲在水边,双手捧起水洗脸洗手来?去垢求福。 齐孟婉拉着晏南镜过去,在河边蹲身下来?,双手捧了水洗了洗双手。 来?都来?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晏南镜也蹲身下来?,手伸到河水里。三月的天已经完全暖和起来?了,河水里在日头?下也有丝丝暖意。流在肌肤上,舒适的很。 她弯腰下去,把手给摁到清澈的河水里。背后传来?一阵少女们的娇笑,那阵笑声贴着她跑过,突然那里头?的一个娇笑声突然变了调,成?了惊叫。还?没等她回神过来?,一个少女已经跌到了她身上。 事发突然,晏南镜重心?不稳,和倒在她身上的少女一块儿噗通掉到河水里。 亏得这条河不深。 她没入河水两腿能扎扎实实站住的时候,忍不住想道。 四周都是一片混乱,惊呼声说话声什么都有。 晏南镜身边伸出好多双手来?,把她从河水里拉上去。 “怎么样?”齐孟婉焦急问她。 晏南镜摇摇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脚上的云头?履,这会儿只剩下一只,还?有一只刚才陷到河底的淤泥里了。身上衣裳几乎全部湿透了。 “女郎!”有妇人过来?,满脸惊慌失措,“我家女郎无意间冒犯了女郎,还?请女郎随我们去更衣。” 贵女们出行,仆妇们会带上一些衣物,以防不时之需。 阿元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她那一身,差点没两眼一黑。 妇人看起来?是撞到晏南镜的少女的仆妇,“我们这就准备围障,女郎跟我们来?,先把衣裳给换了。” 湿透了的衣裳穿在身上久了会生病,半点都耽搁不得。 阿元赶紧扶着晏南镜过去,那边婢女和仆妇们已经开?辟出来?一块地方,拉起围障挡得结结实实。外面还?有壮婢守着。这一路那家人派了婢女过来?举着步障,将?从两边把她包围的结结实实,不让外面的人看到她这会的狼狈模样。 到了围障内,婢女们把炭火抬上来?给她暖身,免得着凉,然后过来?把湿透了的衣裳解下。 内里贴身的中单解开?之后,晏南镜后背露出一块儿状似蝴蝶的胎记。 围障的角落里一直守着的一个婢女,默默的退了出去。 齐昀听闻消息之后,急匆匆赶来?,被?外面守着的家仆拦住,“女郎更衣,还?请公子回避。” 齐昀神情冰冷,他来?的路上已经听齐孟婉把事情大概经过说过了,他眉头?微蹙,盯着拦他的家仆。 “让你们家主过来?。” 50-60 第051章 第 51 章 家仆不认识齐昀,但是看齐昀浑身气度,还有身后那两?个高?大佩刀的武士,顿时脖颈不由得缩了?缩,“这、小人也?不知道?郎主在哪儿。” “不知道??”齐昀反问,嗤笑一声。 他道?了?一声好,让身后武士去把另外一个家仆给提溜过来。 家仆在士族门内,哪里见过这种毫不客气的做派,顿时向?后退了?两?三步。 “我家、我家主人是——” 齐昀唇边冷笑更甚,“你家主人是谁,名号报给我。” “长公子?。”已经?换好衣物的晏南镜在阿元的搀扶下过来。她内外衣裳都已经?换过了?。幸好没有上妆,要不然?就刚才重心不稳掉到河水里,脸上的妆都要被?水给化开。到那时候才是从头到脚都难看透顶。 齐孟婉被?齐昀罕见的怒气给吓住了?,见到晏南镜过来,赶紧几步过去,拉住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就把她往齐昀面前带。 齐昀见到晏南镜过来,神色略有缓和,但是他抬手?,身后的武士手?按上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从两?边过来,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怎么好端端,叫人扑到河水里去了??” 这个齐孟婉也?没和他说清楚,当时正在说说笑笑,突然?间人就被?扑到河水里了?。亏得这河只是小河,也?不深,人能踩在河底站起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如何。 晏南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来了?一个贵妇人,身边跟着哭哭啼啼的少女。想来应该就是把晏南镜扑入河水的人了?。 贵妇人抬首见到齐昀,吃了?一惊。 “长公子?安好。” 齐昀并?不认识眼前的妇人,他抬了?抬手?,算是回应了?那贵妇人。 “小女无状,冲撞了?女郎。”贵妇人开口,满脸的愧疚,“所以特?意带来小女过来赔礼道?歉。” 说着转头过去,用?眼色示意那少女过来。齐昀看过去,冷沉的注视那个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晏南镜湿透了?的衣裳都已经?换下来了?,但是那少女却没有。恶意看到她垂胡袖以及裙裾上沾上的泥土。 那少女被?齐昀吓了?一跳,连哭也?不敢哭了?。 “我、我是无意……”少女带着点儿哭腔开口,“脚下滑了?下,不小心倒在了?女郎身上,害得女郎下了?水。” “女郎出?游玩闹,身旁的傅母婢女也?不知道?跟着护卫,该杀。” 上过沙场,手?沾鲜血的人。杀人从口里轻巧说出?来,充斥着真是的杀意。当即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那少女被?他这带着杀念的话语,镇得呆若木鸡。 贵妇人也?没有料到眼前齐昀平日贤名在外的齐昀,出?口这么狠厉。 晏南镜见状,朝齐昀看过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算了?。 反正她没出?什么事,对方?也?算安排的妥当。 齐昀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他不悦,周身莫名沉了?好些。贵妇人只能陪着小心,“小女的确不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齐昀脸上浮出?诡异的笑,“那恐怕是要不妙了?。” 他面上在笑,说出?的话语却是叫人难以招架。 “长公子?。” 晏南镜见齐昀有意继续追究,小声的唤了?一声,摇了?摇头。 “女郎,是小女冒昧,害得女郎跌入河水里。” 贵妇人赶紧前来握住晏南镜的手?掌,捏到她掌心和指腹上的薄茧,贵妇人忍不住有瞬时蹙眉。但再抬眼还是满脸的关切。 “我已经?让人去叫医者,不多时就能赶来。也?准备好了?姜汤。” 晏南镜点头,“我人还好,就是衣袍鞋履泡坏了?。” 贵妇人马上道?,“到时候会给女郎送上新的衣裳。” 晏南镜笑了?笑,看向?面色依然?不好看的齐昀,“好了?,事情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这话摆明是说给他听的。 齐昀眉头蹙起,过了?两?息,他抬手?让武士退下。没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武夫,贵妇人和那少女,以及那些家仆仆妇们全都松了?口气。 “你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齐昀带着她转身离开,问了?一句。他背手?踱步,看着闲庭信步,实则满是不悦。 晏南镜听到他这话,不禁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 “你并?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就算有好说话的时候,那也?是逼不得已。” 晏南镜哭笑不得,“长公子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只是觉得那个小女郎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她母亲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实在没有必要得理不饶人。” “不是故意?”齐昀笑了?,“故意不故意,他们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谁又能保证真的是故意。倘若她们是故意为之,善后如此周到,只是为了?掩饰呢?” 他扯了扯嘴角,“我看,你就是笨。” 这会儿也?不和平日那样,称呼她为女公子?了?,看来是真的气得有些厉害。 晏南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去看齐孟婉,谁知道?齐孟婉畏惧这个长兄,除去开始慌乱无措,去男子?集聚的曲水流觞那边,把齐昀请来。这会事情了?了?,又不敢上前,只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我能有什么好算计的啊?”晏南镜不禁有些好笑,“从出?身到身份,没有一个。拿这种事算计我,又有什么好处。” 齐昀听了?这话,冷嘲的牵拉了?下唇角,“这恐怕要他们自己去说了?。” 晏南镜叹口气,“长公子?,我和长公子?不一样。我在邺城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现如今我阿兄还未完全站稳脚根,贸然?得罪人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那家人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一没出?人命,二也?没有受伤。如果继续追究,就要有理也?要变无理了?。” 她拢着袖子?,“长公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总不能看着长公子?因为我以至于损了?英名吧?” 好名声很难建立,需得矜矜业业。但是坏起来却很简单。 齐昀却只是一笑,“我的名声,是她们能伤得到的吗?” 这话极其自负,讥诮从他的眉梢眼角里流淌而出?。 “我方?才说了?,这家人周全过头了?。”他面色再次冷下来,“出?行在外,就算有意外,一时半会的哪里会安排得如此周到。” “又不是行军,上头的主母和女郎难道?出?门就有意外吗?哪里来给这些仆妇们练手?。真的出?事,就算是再如何训练有素,也?不会如此迅速。” 他斜睨她,“要说没有事先谋划,恐怕难以叫人信服。” “可是我之前没见过这家人,更加和这家人也?没有恩怨。”她眉头都皱起来,“能到那个身份的人,做事总有个缘由。总不能无缘无故推我吧。” 齐昀脸上沉下来,“害人需要什么缘由吗?” “只是看你不顺眼,就有千百个缘由了?。”他最终还是叹口气,“先生其实还是将你保护的很好。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多缘由!” 晏南镜干脆不说了?,她双手?拢在袖子?里,往前头走着。 “还是不行。” 她突然?听他开口。 晏南镜茫然?的抬头,“什么?” “我是说你一人我放心不下,今日上巳日,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出?事了?。” 一时间晏南镜着实是分不清齐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善女公子?,这邺城花团锦簇,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太平。”他语出?惊人,“女公子?可以男装跟在先生身边。” 她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往齐孟婉那边看了?一眼,齐孟婉离她这儿有些远,所以齐昀说的那些话,齐孟婉都没有听到。 那边的齐孟婉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满面迷茫之余,神情里也?有点焦急。奈何她对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兄是真的畏惧。只能看着,不敢上前。 “长公子?——是和我说笑的吧?”她迟疑小会,开口问道?。 不过她心下又有些意动,整日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过得很舒畅。可是这种日子?过得久了?,人不免又想着做些什么事来打发这漫长的无聊。 袁太夫人那儿她去了?几次,太夫人对她很好,但终究是上了?年纪,不管是太夫人,还是身边的那些婢女,神色里都带着沉沉的暮色。并?不适合年轻人久留。 她在最初的惊诧过后,略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衙署里卯时就要点卯。她很快就把那点蠢蠢欲动给压了?下去。 她不习惯早起,要她去衙署里可以。但是在天?不亮的时候是就要起身,那还是算了?。 齐昀浅笑了?下,并?没有回应她这话。 晏南镜见状也?只当他信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后身边还是不要让婢女离得太远。”他开口道?,“毕竟人心不可捉摸,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她嗯了?一声点头,“劳烦长公子?特?意过来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齐昀看向?她,“罢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是真的过意不去,那你还不是得回回内疚。” “相?识这么久,其实有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他回身过去,“女公子?嘴里说过意不去,可是哪回没有找来呢?” 这话说得也?是,她也?就嘴上客套了?。该找的时候,她可是半点都没有客气过。 “以后女公子?要小心些。如果我不在身边的话。” 这话语暧昧又古怪,说出?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只是笑了?,“长公子?的话,我都记住了?。” 褚夫人在僻静的地方?等着,过了?好会,一个仆妇飞奔着跑来,褚夫人看见她来了?,着急就问,“有吗?” 仆妇点点头,“那位女郎的背上,还真有那么一块胎记。看着和蝴蝶有些相?似。” 褚夫人听后,捂住胸口,整个人险些都掉在地上。 人会撒谎,也?会认错。可是躯体上那些印记却不会,不管过了?多久,都还在那儿。 妯娌之间互相?帮忙照看孩子?,都是常见的事。她当年也?帮弟妇照料过孩子?,知道?里头女孩的背上有块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当初她感叹长得漂亮的孩子?,身上偏偏要有那么一块,现如今也?要靠着那块胎记来找人。 “真的看清楚了??”褚夫人咬紧牙关再次问道?。 仆妇点头。 褚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她坐了?会,帮她做事的贵妇进来了?,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长公子?会出?来。那位公子?是两?眼如炬,一点都不好糊弄。 话语里头的刀光剑影,让她都没办法招架。 褚夫人强撑着道?谢,又好生安抚这对母女。好不容易把一切做完,她才回家。家中?仆妇们见她脸色苍白,想要请人过来给她看看,都被?她一手?全都推了?。 等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远才回来。 “夫君,真的是她。”褚夫人等李远一到屋子?里,迎上去就道?。 病患马乱的世道?,哪怕是他们这样的高?门,也?司空见惯。能找到失散的亲人反而是少数。 李远听后,脸色霎时青白。 “当真?” 褚夫人把今日白日里拜托人做得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和李远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说,背上那块的确有——” 褚夫人说不下去了?。 容貌和死去的小叔夫妇有些相?似,这原本就有些诡异,后背有胎记,连这点都全都对上了?。几乎已经?是没跑了?。 “夫君,现如今要怎么办?这孩子?我听太夫人说,自小流落在荆州。是由术士收养长大,长公子?麾下的那个别部司马,和她一样,是被?术士收养长大的孤儿,现在两?人以兄妹相?称。” 当年小叔夫妇去的也?是荆州附近,孩子?流落在那里,也?说得过去。 “那我过几日去和太夫人说一句,既然?是认亲的话,自然?是要找身份贵重的人开口。之后还要请族内的长辈们作见证。” 李远听着褚夫人的话,脸色依然?阴沉着,坐在枰上没有说话。 褚夫人把认亲应该做的事,前前后后全都想到了?。等到一通话说完,却发现李远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夫君?” “你说,那孩子?是被?术士养大的?” 褚夫人办事周到,早在之前就把将事情全都打听好了?,听到他问点头说是,“说那个术士擅长医术,在荆州那里享有盛名。” 当然?这种盛名在士族眼里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术士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存在。 “她在荆州有什么事迹吗?” 李远问道?。 褚夫人迟疑的摇摇头,“她们兄妹才来邺城不久,在荆州有什么事,我暂时打听不到。” “但是她的那个兄长倒是个人物,明明连寒门都不是,却能坐上主簿的位置。就是运道?不好,荆州变乱,刺史被?杀。他也?因此带着一家人来了?邺城。” 褚夫人提起这个,颇有些佩服,“听闻他和长公子?还有些交情。” 李远闻言之后,脸色依然?和方?才一样难看,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李远道?,“认亲的事,再看看吧。” 褚夫人惊讶问,“这不都已经?认定是小叔的女儿,怎么——” “人流落在外,被?不入流的人士养到大。也?不知道?她现如今被?教成了?什么性子?。尤其她在荆州的事我们一概不知。如果这里头有什么,会连累到家里其他孩子?。” 那个孩子?当年他也?喜欢过,也?曾经?抱在怀中?。可是这么多年不见,那些对于侄女的疼爱也?早已经?被?更为现实的担忧所取代。 李远看不上术士的出?身,也?不觉得这样的人家能有底蕴养出?多好的孩子?来。 尤其还有一个毫无血缘的兄长。说是兄长,可是毫无血缘,到时候人言可畏。 褚夫人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可是她是小叔的——” 李远摆摆手?,“阿弟那里我正准备把我们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 “他们夫妻来路上遭遇路匪,尸首都不全,如果没有后嗣的话。祭祀都成问题。我思来想去,其他兄弟家的都不合适,只有我们家不管是亲疏还是别的,都对得上。” “可是……” 褚夫人还想再说,李远摆摆手?,“若是再早几年就好了?,要是再早几年,我还能把这孩子?给掰过来。可是现如今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已经?来不及了?。” 被?术士养大,又生长在乡野里。李远哪怕没有见过这个侄女,也?已经?料想到她和士族养出?来的女子?行事作风已经?大为不同。 何况他听妻子?说,她还会给太夫人看病。他不知道?这些年,这个侄女在荆州如何生活,但他几乎也?能想到了?。 李远头不是一般的疼。那点伯父对侄女的关爱早已经?在时光里磨得什么都不剩下,甚至他都没有去看,所有关系这侄女的一切,都是通过妻子?去打听的。 说是侄女,对于李远来说,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到底是小叔唯一留下来的骨血,放任流落在外,这——” 褚夫人还想再说,被?李远抬手?制止。 李远面色依然?不佳,“罢了?,再看看吧。” 这再看看,是要到什么时候? 褚夫人不满,但也?没有办法。此事是李远做主,他若不点头,之后的事根本无法展开。 她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一声,“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052章 第 52 章 晏南镜回府的时?候,正好一头?撞到杨之简回来。自从上回杨之简遇刺,崔缇就跟在了杨之简的身边。崔缇骑马跟在杨之简身旁,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就见到了那边的缇骑。 缇骑着红衣,骑在马上,格外的显眼。 齐昀骑着大宛马,被缇骑四面围着。马蹄踏在路上哒哒作?响。崔缇眼尖瞧见齐昀身后还有一辆辎车。 齐昀出行,除非雨雪,否则都是骑马。这突然间多出一辆辎车,怕是另做他用。不多时?齐昀就已?经到了府门前,家仆们过来服侍主人入府。有两个婢女到辎车那边,把晏南镜给搀扶出来。 “知善?”崔缇惊呼道,他不由得去?看杨之简。 杨之简看着晏南镜被婢女搀扶下车,与齐昀一前一后的入府去?了。 崔缇的脸色难看至极,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府,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显得格外的客气。但是都一同回来了,就算再客气,也有暧昧。 “郎君,你有和?长公子结亲的打?算吗?” 崔缇是游侠,哪怕现在做了杨之简的护卫,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半点都不知道迂回。 杨之简被他这话问得几乎两眼发黑,“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念头?!” 和?长公子攀上关系,对仕途的确有裨益。不少?人想要攀都攀不上。齐昀不爱女色,这是邺城里都知道的,就算赴宴,主人家也不好让家伎缠在他身边,最多就是奉酒。生怕惹得他不快。 杨之简却没半点这个意思,他能决定这个妹妹的婚姻大事,但没半点让自己受益的打?算。他对将来的妹夫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是良家子,以及妹妹喜欢就好。至于其他的,他实在是没想过。 “那怎么!”崔缇指着府门那边,想起齐昀的出身,忿忿不平的闭嘴。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杨之简没有崔缇那么急躁,他压了压心头?的担忧,“知善不是个随意胡闹的人,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崔缇这才安静下来。 晏南镜回来之后就打?算直接回自己屋子里头?。 才要走,就被齐昀叫住,“今日女公子受惊了。” 他眉目清浅,回归到了平常的清隽姿态。之前的薄怒桀骜都似乎是她的错觉了。 “女公子先回去?休息一会,到会我再让人过来给女公子压压惊。” 她连连摆手,表示用不着,“就那么一下,真?的没什么好惊吓的。就是出去?游玩没有尽兴,有点可?惜。” 她说?着,抬眉起来,“长公子也没有必要叫我女公子了。我原本也谈不上这个称谓。再说?了,之前在城郊的时?候,长公子不也没有称呼我女公子吗。” 不但没有,言语里还很不客气。这会儿她看着,齐昀这个人又像是套在壳子里头?了。 她已?经见过他不客气的样子了,再看他这一套,多少?有些不适应。干脆点明了说?,齐昀是迂回的高手,真?的和?他迂回,恐怕下辈子都还是这样。 “那叫你知善?” 他笑了。 她点点头?,“可?以啊。” 齐昀却面露为?难,“这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名字原本就是让人叫的,用来区分。叫都不能叫,那取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她袖着手,脸色上有些奇怪,“其实长公子真?的不必还做这幅姿态,之前说?我笨的时?候,长公子可?不是这样的。” 郑玄符恰好路过,听到这么一句,赶紧的把迈出去?的一脚给收了回去?。掉头?就往这两人看。 晏南镜颇有些不解的看他,“所以,真?的没必要。” 齐昀笑了,点头?,“好。” “知善先回去?好好休息。” 晏南镜点头?,阿元上来搀扶住她,扶着她往屋舍里走。 到了内寝里,阿元张罗着,给她把头?上的步摇给摘了。赤金打?造的金步摇做工精湛,但分量不小,拿在手上都沉甸甸的。阿元把金步摇收拾到漆奁中时?候,见着金步摇的金叶上,有小小的泥点,估计是之前掉到河里的时?候,被泥水沾上了。因为?只有小小的一点,所以没有被及时?发现。 阿元把上头?的泥点给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的把步摇放入漆奁里。 晏南镜见着铜镜里的自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疲倦。 她低头?看着袖口。身上的衣裳早不是出去?时?候的那身了,那家人做事周到,给她拿来换的,全都是崭新的。袖口有极其漂亮精致的茱萸乘云绣,那丝丝缕缕的丝线,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齐昀说?得没错,那家人的确是太周到了。周到到似乎已?经遇到了自家女儿会撞人下水一样。 士族的一些习惯她也是知道的,为?了标榜家风,士族里反而?不兴时?时?刻刻穿新衣,反而喜欢穿用一些半旧的衣袍。 只是不知道那家人弄出这么一出,到底是要干什么。 阿元照顾她把脸擦了下,外面传来动静,“女郎,郎君和?崔郎君来了。” 一块儿生活那么久,阿元对这两人的足音,闭着眼也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下刻杨之简和?崔缇就进来了。 崔缇脸色不好看,见着她那一身锦衣,不由得嘴唇抿紧,往后退了几步。 “阿兄和?崔郎君来了。”晏南镜招呼他们两人坐下,又让婢女去?奉上热水。 “阿兄今日回来的早。” “是啊,挺早的。”崔缇抢在之前开口,他心中不快,口里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就是回来太早,像是打?搅了知善的好事。” 杨之简当即蹙了眉头?,回首就冲崔缇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崔缇受了杨之简这一声呵斥,顿时?闭了嘴,只是嘴闭上了,脸上依然忿忿。 “我总觉得,自从来了邺城之后,知善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在荆州的时?候,她是可?亲的,也不讲究衣着这些最能显现身份的东西。他们就和?这世上最平常的男女一样。 现如今她换上了锦衣,梳高髻戴金步摇,浑身富贵逼人,艳色难当。 越发衬托得他身份卑微,不足以再和?她有什么交集了。 “又什么不一样的?”阿元没好气的瞪他,“我们家女郎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说?完这话,觉得不对,又加了一句,“就算变了,那也是变贵气了。” 崔缇神色更加难看,变贵气了,可?不就是和?他没半点关系了。 “今日怎么和?长公子一块回来了?”杨之简没去?管崔缇那脸色,问起另外一件事。 她随口就把今日城郊的事说?了。 “所以我才和?长公子一道回来,要不然都碰不上面的。” 上巳日男人们去?曲水流觞,女人们则是互相踏青,各有各的事做。如果不是她掉到河水里去?了,估摸还不会和?齐昀碰上面。 “掉水里去?了?”崔缇这会儿脸色比之前要好多了,但听到她那番话又紧张起来,“没事吧?” 晏南镜摇了摇头?,“我没事。” “也就是脚上的丝履陷在河底了,那家人是个知礼的人家,马上给我换衣。” 崔缇听了,还是皱着眉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说?着,外面婢女过来,手里捧着漆盘,上头?有一碗汤药。 “长公子送来驱寒的汤药给女郎。” 三月三的天,已?经是变暖了,但河水里还是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寒气。人在里头?待久一些都会觉得河水寒气逼人。 晏南镜接过来,驱寒的汤药里加了不少?的生姜,一口下去?热辣逼人。她只能赶紧的几口就把汤药喝完,然后结果阿元递过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好把嘴里那股生姜的辣味给冲赶紧。 崔缇听到齐昀那儿送来汤药,原本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闹腾起来。 等见着她擦拭嘴角,崔缇刺探道,“长公子对知善倒是关心。也不知道,他对自家姊妹是否也这样。” 晏南镜颇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知善你和?长公子也是非亲非故。周到到这个地步,心下不知道什么打?算。” 崔缇见着杨之简面色发黑的看过来,“难道我说?的还不对?大家都是男人,就算是正人君子,这也太周全了吧?” 杨之简瞪着崔缇,“你嗓音小一点,你自己是无所谓,但是你不要牵连到知善身上!” 晏南镜径直抬头?,“崔郎君,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吧。你原本性情就是直截了当。这么遮遮掩掩反而?不是你的作?风。 “既然崔郎君不满,那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崔缇嘴唇动了几下,“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知善你有没有意思,嫁给长公子做妾室。” “你!” 杨之简暴怒,两眼里怒火高涨,崔缇瑟缩了下,但依然还是梗着脖子。 阿元也被崔缇这话给惊吓到了,有些事他们看得出来,但谁也没说?,放在心底,只当不知道。现如今崔缇这一嗓子,算是把之前众人默默盖住的事全都拉出来了。 晏南镜没有和?杨之简那般暴怒,她坐在那里,望着崔缇,“怎么会问这个?” 崔缇看杨之简那暴怒的模样,心里颇有些后悔,可?是话已?经说?了,也收不回去?。既然如此,倒还不如问到底。 “知善,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晏南镜颦眉,没有说?话。 室内陷入诡异的静谧里。崔提在杨之简的怒火下,死?梗着脖子,一副问心无愧。心中却有些懊悔,自己这话实在是太过鲁莽。 “我看出来什么?”晏南镜反问。 “长公子心悦于你,难道知善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崔缇破坛子破摔,径直把所有的话都说?出口,“当初他还在荆州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只是好在他要拉拢你兄长,所以从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现在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倒是没有和?以前那么装的严实,口口声声女公子,可?是做出来全都是意图靠近的。他嘴上不说?,但是这下面的用意谁看不出来。” 她眉头?舒展开,手臂整个的全都搁在凭几上,所有的神情在此刻,全都消失干净,手掌撑着头?颅,她似乎陷入到自己的思考里。 室内静谧的连自己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崔缇在等待中,以及杨之简的怒视里,生出了后悔和?害怕。害怕她给出的答案,不会是他想要的。后悔于自己竟然将所有话全都说?了,以至于现在就算是退路都都没有。 崔缇之前所有的愤怒在她的缄默里全都一点点的沉下去?,化作?惊惶从心底里升腾出来。 说?实话,世上女子无不爱出身高贵,样貌俊美的少?年郎。齐侯的长子,出身样貌都不差。哪怕只占了里头?其中一个,都是足以让女子们心摇神驰的,更何况他全都占了。 崔缇后悔了。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算,” 在他将要熬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既然长公子没有和?我说?这话,我就当你喝多了酒在发疯。另外,我没有给人做妾室的喜好。也无这个打?算。” 这话让崔缇一愣,然后满面狂喜。 “但是,我也没有嫁给他人的打?算。” 崔缇笑容僵在脸上,呆呆愣愣的望着她。 “阿兄,到时?候如果要多缴税赋,阿兄不会怪我吧?”她掉头?看向杨之简。 杨之简被崔缇这一出,弄得脸色不好,听到她这么问,杨之简叹口气,“莫说?你,我也是差不多,到时?候我们俩一块儿凑钱去?吧。” 晏南镜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阿元急得跺脚,女郎是她一手带大的。哪怕不是母女,也和?母女没区别。她也想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有个好归宿。偏偏这会儿她还劝不了什么,只能把一切全都算在崔缇身上,要不是他,自家女郎也不会说?出这话。 阿元瞪住崔缇的眼睛,几乎都能生出刀子了。 晏南镜说?完之后,别开头?去?,不再说?话。杨之简见崔缇还呆呆傻傻魂不守舍,手掌在他的脊背上重力拍下去?。那力道不小,径直让崔缇回头?过来。 “你既然话也问了,得了回答,就不要再如此作?态了。” 崔缇看了他一眼,随即失魂落魄的低下头?。 郑玄符跟着齐昀从前庭一路往他的居所去?。齐昀的居所在整个府邸的中心位置,沿着中轴线靠后的,那就是将来为?女主人准备的地方?了。两边挨的也近。 “我今日没有跟着你一块儿出去?应付那些人,真?的是失算了。”郑玄符跟在齐昀的身后笑出声,“竟然错过了这么有趣的事。” “有趣?”齐昀脚下突然停住,身后的郑玄符没料到他突然停住,险些一头?和?他撞上。 齐昀的眼底里泛着冷光,“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郑玄符从他话语下窥见了什么,“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齐昀一脚迈入门内,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 片刻的功夫,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郑玄符闻言有些愕然,“要打?主意,那也是应当打?杨司马的,怎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用意确实还不知道。” 齐昀坐下来,“不过先动一下这家男人,好叫人收敛一下。” 他不会对女子动手,所以就动她们的夫君儿子。这比动她们本人,更能威慑她们。不管有什么举动,也都该消停了。 郑玄符想不通,但也没多问。坐下来看着他吩咐让人去?给晏南镜送驱寒汤药。 不多时?,来了一个婢女。 那个婢女郑玄符在晏南镜身后看过,他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惊愕的看他。 齐昀摊开手里的卷轴,头?也不抬,“我也是为?她好。” 这话郑玄符不知道要做何回应,只能僵着脸看到别处去?。 那婢女跪下来,将晏南镜和?崔缇的争执说?了。 崔缇性情急躁,也不知道在这府邸里隔墙有耳,还不等晏南镜屏退左右,就开始闹起来。所以内里的一切动静,都被婢女听到了。 郑玄符听到婢女陈述晏南镜说?无意嫁给任何人的时?候,忍不住去?看齐昀。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女子和?平常人不太一样,没想到她竟然到这个地步。 美人气傲,到她这个地步的,也真?是少?见。 齐昀笔尖停顿在空白的地方?,墨点自笔尖处迅速晕染扩大。 上好的琅琊松墨,于锦帛上晕开一个浓烈的墨点。 “她当真?这么说?的?” 齐昀问。 那婢女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垂首。 齐昀抬手示意她退下。 婢女退出室内之后,他盯着帛书上那点晕染开的墨点慢慢的蹙起眉头?。 天下墨锭以琅琊出产的松烟墨为?最,墨色浓厚,书写出来的字迹鲜亮传说?可?百年不褪。 笔尖停滞在帛书上,晕染的那个墨点已?经成了一个圈。 郑玄符在一旁看着,好久没敢出声。 齐昀仰手,要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然而?他手里的力道太大,抬手的时?候笔尖的墨汁甩了出去?,在他的袖口以及手腕上留下一串儿墨点。 那只笔滚落到一边,齐昀蹙着眉头?,将粘上墨点的那只手收入袖中。 第053章 第 53 章 郑玄符见状,罕见的消停下来,也不说什么话了。他这人看似讨厌,但是什么时候不适合开口?,他还是知?道的。 何况该说什么呢? 郑玄符隐约知?道齐昀的打算,比起用权势逼迫人委身。齐昀倒是更希望她心甘情愿,所?以耐着性子和人周旋,谁知?道这小女子的性情完全和其他女子不同?。 直接把所?有人都掀了个底朝天。 松烟墨沾到了齐昀的衣袖和手腕上,连着书案上也是一串墨点。他低头?下来蹙眉抓过放置在?一旁的巾帕擦拭袖口?,琅琊松墨天下闻名,粘上了干的极快,紧接着就是千百年不变。墨汁已经渗入到了织物的经纬里,任凭怎么擦拭都半点不掉。 齐昀转而去擦拭手腕上粘上的墨点,他用了大?力气,手腕处的肌肤被擦的几乎都发红,然而除却最外面一层还没来记得干涸被织物勉强擦掉,但是下面的就凝结在?了肌肤上,不管怎么用力都擦拭不去。 郑玄符瞧着齐昀都把那块地方给擦肿了,赶紧过来一把把巾帕给抢过来,丢到一边。 “不过是一个女子,你怎么成这样!” 郑玄符喝道。 齐昀抬眼看他,眉头?比方才皱的还要厉害,“你胡说八道个什么?” 郑玄符一愣,没想?到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齐昀这爱装模作样的毛病竟然还在?,半点都不该。 郑玄符气的跺脚,“你也别拿这幅模样来骗我,你骗别人还行,骗我是骗不过的。” 说着,他掉头?就往外面大?步走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齐昀喝问。 郑玄符头?也不回,“我去把那小女子给绑来,正好她兄长也在?,按住杨之简的脖子,再?把那个小女子送到你这里来,他还能说个不字!” 他说罢就继续往前?大?步走,然而才走了小段路,衣襟后领那儿?被人狠狠攥住,紧接着他整个人双脚离地,整个的就被掼到了地上。 后背砸在?地上的力道不轻,顿时见让郑玄符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直冒金星。 齐昀就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冷峻。 “你要坏我大?事吗?” 他俯身问道。 郑玄符躺在?那儿?,齐昀下手十分的有分寸,只是让郑玄符躺在?地上起不来,除此之外,没有受伤。 郑玄符吃力的睁开眼,茫然不解的望着他。 “你这人,都成那样了。还端着架子不放呢。” “我怎么了?”齐昀反问。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刚才那架势哪怕是谁来都看出他不对了。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偏偏女人的事,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他们这种人,可能前?途上的事会觉得棘手为?难,但是女人上绝对不会,想?要就要了,就这么简单,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说你这人,在?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算了,在?女人的事面前?也装,到底是怎么会事?!” 郑玄符想?要起来,奈何后背砸在?地上,痛楚从后背弥漫到全身。只能脖子动一动,其余的地方根本就不听使唤。 齐昀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更加冰冷,“你蠢吗?你以为?现如今我的处境真的已经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 郑玄符一愣,只听到齐昀继续道,“我的那个所?为?的母亲,还有那位好堂兄,甚至于我的父亲,以及那些臣僚,个个全都睁大?眼盯着我。在?你看来无伤大?雅的事,到了我身上,说不定要惹出大?祸来。” “你是要把我这些年经营的一切全都毁了?” 郑玄符仰面躺在?那儿?,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齐昀见状冷笑,“你日子是过得太好了,所?以才不知?道谨小慎微这四个字。” “这不过就是你后院的那点事,不至于如此吧?” 齐昀背手弯腰下来,盯着他的眼睛,“有句话,叫做动辄得咎。父亲现在?对我们这些儿?子,正在?观察。比我年岁小的,才刚接触政务,想?要彻底出来那还要上几年。可是就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足够让人抓我的把柄了!” 郑玄符愕然,听他继续道,“你以为?男女那些事,真的不会变成别人攻讦我的理?由?吗?” “一旦罪名套在?我的头?上,就算后面的弟弟闹出比我更荒唐的事,那也要我顶那个罪名很久了!” 郑玄符嘴唇抿紧,“那怎么办?” “怎么办?”齐昀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脸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动就是了。” 郑玄符神色古怪的望着他。 “男女之事,上不了台面。”齐昀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也不能和千秋基业相提并论。放在那儿就是了。” 郑玄符眼里更古怪了。 “你真的能忍得住?”郑玄符忍不住开口?问。 不管眼神还是语气,全都是对他的不信任。 都是男人,还不了解男人的本性。不管百家典籍读得多么滚瓜烂熟,自诩正人君子。可是遇上女人,尤其是心仪的女人。那层君子的皮都只能堪堪的挂在?身上,要掉不掉。 人不在?面前?,还能勉强维持住。可要是就在?面前?,和自己一个屋檐下。郑玄符由?己推人,恐怕迟早要憋不住出事。 齐昀弯腰下来,离他更近,“这世上没有我忍不住的事。” 他静静地蛰伏,等到时机。待到时机来的时候,一跃而出,咬住猎物的咽喉。 郑玄符却是不信。 他自己就是男人,难道不知?道男人的那点事。人就在?跟前?,现在?豪言壮志,可到时候别忍到了半路忍不下去了。 忍半路忍不下去了,比开始就没忍过的,还更要坏事。 不过这话他顶着齐昀的注视半点都说不出来。不过就算说出来了,也只会得到他一声?冷笑。 既然如此,他还是不说了。看齐昀到底能不能忍到底,要是忍不住,等到他这小子在?那个小女子面前?撕破脸皮的时候,他一定会跑到齐昀面前?,毫不留情的大?声?嘲笑。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郑玄符干脆四肢摊开躺在?那儿?,两眼瞪着齐昀,“可别忘记了。” 齐昀嗤笑一声?作为?回应。 “说起来,你这会到时承认自己也对那个小女子居心不良,当初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结果现在?那小女子吐露心声?了,对你半点意思都没。就展露真面目了?” 郑玄符看到齐昀那张脸上有瞬间?的凝滞。 下刻他就见到齐昀脸色沉下来了。 郑玄符忍不住腹诽,这是正人君子装不下去了,准备恼羞成怒? 不过眼下还没到最精彩的时候。等齐昀在?那个小女子面前?,把自己的那层君子皮给活撕了,那才是最精彩的。到时候他一定天不亮就到齐昀的床头?前?大?声?嘲笑。 下定了主意,郑玄符安分了很多,倒也不和之前?一样,闹腾着要去抓人了。 齐昀等了小会,见着他没有要去胡闹,这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郑玄符被他拉起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方才我忘了有事要告诉你了。” 齐昀看过去,“许倏要回来了,听说这次他对辽东的仗打得还不错。” “许倏?”齐昀仰首想?到了什么,“辽东那块地方还没有完全拿下。不过到了开春了,既然已经有所?斩获,的确是该回来。” 出去打仗,除非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那块地方给吞入腹中,不然一般到仲春的时候,就该考虑去留的问题了。 能耕田的男人,是诸侯们稀缺的。这年头?,男女都有用处。男人种田打仗,女人们织布也要下田劳作,谁也不得消停,就算是这样,人还是不够用。 将军们打仗带出去的兵士在?农忙的时候,能派上不少的用场。种春种秋都是大?事,就算是齐侯,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啊,等许倏回来,我觉得那到时候少不得有好些事,景约你先做好准备。” 齐昀嗯了一声?。 许倏这些年就在?辽东那边打仗。辽东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天寒地冻。在?辽东打仗,一半是攻打,另外一半就是围而不攻,看谁先在?冰天雪地里支持不住。许倏没有将整个辽东郡拿下,但是也有所?收获。 再?在?辽东僵持的话,耗费粮草甚多。还不如回来。 许倏回来的时候,齐侯亲自领人上城门?那儿?等着,等到许倏领兵回来。许倏见到齐侯的车驾在?城门?处等候,脸色微变,看向身后跟着的谋士。 谋士点点头?,“君侯既然亲自出城相迎,将军只管去就是。” 许倏略加思索点了点头?,“人都来了,不把这场面给做完全了,倒是显得和他过不去似的。” 说完,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径直迎了上去。 许倏到了齐侯车驾面前?,立即下马就拜。齐巽还没等他膝盖完全压在?地上,就被他一手扶了起来。 “都是自小长大?的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 齐巽笑着扶他起来,看了一眼他的左腿,“怎么样,伤势还好吧?” 许倏在?几年前?的彭城之战里,被流矢伤到了左腿,后面整整在?邺城养了两年的伤。这次辽东那儿?,还是他自己再?三请命,齐巽才放行的。 “我听说了,这次打得还不错。” 许倏就这齐巽搀扶的劲道直接起身,“这次还算运气好,去年辽东冬日里滴水成冰。幸好熬下来了。” 齐巽一听,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我就知?道你一出手,那肯定是有所?得的。” “不负君侯期望。” 齐巽哂笑,“什么时候,老兄弟也和我讲这些客套了。” 说着就去拉他,让许倏跟着自己一同?上城墙。邺城的城墙修的高大?,站在?上面可以举目眺望远处。 “这一次回来之后,辽东那边也能消停一点。” 许倏听到齐巽这话,他突然压低声?量,“关于这个,鲜卑慕容部曾经给臣送过书信,说愿意助君侯一臂之力平定辽东。” 辽东还有漠南这些地方,集聚这鲜卑乌桓等胡人,这些胡人早先被朝廷派兵来来回回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打到俯首称臣。朝廷攻打平定边疆的时候,好些部落主动帮助朝廷平定其他胡人,因此也被朝廷封了个官号。鲜卑的慕容部和拓跋部就是如此。只不过他们的品级不高,职权也只是限于他们部族所?在?的那块地方。 “他们和我耍心眼呢。”齐巽笑了,扶着城墙看向远处,“辽东郡的事,他们掺和进来不合适。” “鲜卑人就在?鲜卑该呆的地方,又不是去打乐浪郡南边的野人。如果乐浪郡那边要打野人,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辽东郡的事,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许倏知?道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他只是把这事报给齐巽,让齐巽自己拿主意,他不过是转递消息罢了。 “听说长公子得封中郎将了?”许倏问道。 从辽东到邺城路途遥远,他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得知?消息的。 齐巽嗯了一声?,“还是特意让人到洛阳,请陛下封的。” 朝廷式微,宗室和诸侯们基本上都已经把朝廷晾到一边。朝廷封不封的,不妨碍诸侯们自封。只是他愿意给朝廷这个脸面,朝廷若是接了那最好,若是不接,那也没什么。 “这一步臣倒是觉得走的不错。”许倏笑道,“只要洛阳还在?,正统那也还在?洛阳。” 齐巽不是没有称帝的心,他家里上两代承蒙天恩,但到了他这儿?,与其说承蒙天恩,还不如说靠自己打出来的。 不过他的这个念头?都被臣僚们以及齐昀给劝了回来,现如今时机不到,根本就不是称帝的时候。 之前?那些诸侯里也不是没有人称帝的,然而称帝之后,臀下的皇位还没坐稳,就先被拿着讨伐逆贼的其他诸侯给打了。 最后人死了,也就是尝了下御极祭天的滋味。随后人死家散,什么都没剩下。 “我那儿?子劝我,说我乘机和洛阳的天子打好关系。效法当年齐桓公旧事。” 齐巽说着笑了笑,“我听着倒也可行。诸人都不讲规矩的时候,反而要讲规矩。至少明面上的规矩得讲,师出有名还是要的。” 许倏颔首,“诸公真知?灼见。不过说和洛阳拉进关系,” “听说天子已经十六岁了。” 齐巽看向许倏,许倏笑道,“我们许久与洛阳没有太多往来了,这倒也是一次时机。” 齐巽的神色里有些异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晏南镜正在?袁太夫人那儿?,看着袁太夫人被几个侍女搀扶,慢慢的挪动腿脚。袁太夫人是个不错的病人。性情温和,十分有耐心。不求疾病能马上痊愈,医嘱也遵守着。 这些日子,杨之简时而过来给袁太夫人诊脉,当然她也是要过来帮忙的。毕竟只靠杨之简一个,实在?是不太方便。 袁太夫人的面色比当初初见的时候,要红润些许了。她让两边的婢女搀扶着,慢慢的迈出步子。 脚步还是有些不太稳当,但好歹脚步稳稳的迈了出去。 “哟。还不错。”袁太夫人笑了,“这倒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说着去看晏南镜,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喜欢见着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身边。看她们的脸,听她们说话的嗓音,都能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 晏南镜也笑,“太夫人看着的确是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说着鼓励她,“太夫人要不再?多走几步?多活动一下腿脚,也是有益处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让两边的婢女搀扶着,慢悠悠的继续迈步子。 秦媪过来,见着太夫人满脸高兴,有些犹豫的往后面看了一眼。太夫人见状,“怎么了?” “太夫人,”不等秦媪开口?,齐孟婉双眼通红的从秦媪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太夫人跪下。 晏南镜在?袁太夫人身后,被齐孟婉这突然而来的架势给吓了一跳。 袁太夫人赶紧的叫婢女去把齐孟婉给搀扶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了?” “祖母。”齐孟婉执拗的跪伏在?地上,挥开左右来搀扶她的婢女。 “父亲要将我送到洛阳去。” 这下袁太夫人满脸莫名,“送到洛阳做什么?” “说是要儿?服侍陛下。” 袁太夫人瞬间?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她也不着急让孙女马上起来,一息之后,晏南镜听到袁太夫人用着平日里那舒缓的语调,“这不挺好的吗?” “我听说天子才十六,正是青春好年华,你也不委屈。” “可是儿?不想?远离祖母还有父兄身边。一旦去了洛阳,终身都要幽闭在?深宫里,无法和亲人见面了。” 袁太夫人缓缓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总要出嫁的,出嫁之后不也一样的么?” 齐孟婉闻言痛哭出声?。 袁太夫人看了一眼晏南镜,晏南镜会意赶紧过去扶住齐孟婉。齐孟婉没有为?难她,她手上稍微用点力气,齐孟婉就起来了。只是失魂落魄的靠在?她身上。 袁太夫人见状,“听说你们相处的不错,先去别厢说说话。” 晏南镜道是,扶着齐孟婉往别厢里走去。 才到门?内,齐孟婉就放声?大?哭。晏南镜赶紧的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拍着,试图让她好受些。 这个时候劝慰反而不合适,不管说什么都像是苍白无力。 齐孟婉在?她怀里哭了小会,抬头?看她。 她两眼直直的盯着晏南镜的脸,那目光灼灼,似乎是要把她脸上给生生的盯出俩窟窿出来。 “知?善你能不能和我去见长兄?”齐孟婉突然抓住她的手。 齐孟婉手上的力气极大?,抓得她手腕那儿?生疼。 “不。”齐孟婉喃喃道,她满怀炽热的希翼望着她,“知?善你帮我在?长兄面前?说话吧。” 第054章 第 54 章 “啊?”晏南镜愣住,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梨花带雨的齐孟婉,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拉到她自己身上。 “女郎……”她很是手脚无措的拉住齐孟婉的手腕,努力?的想要?将自己从这个事里头摘出来,“这种事我?哪里能插得上话?” “知善能的!”齐孟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绽放出诡异的光彩,“除了你?之外,恐怕没有?其他人?能给我?说话了!” 她有?这么厉害吗?晏南镜一时间心里古怪的厉害,她怎么不知道。 “知善,我?求你?了。”齐孟婉一咬牙,径直就跪在了她面前。 晏南镜反应奇快,齐孟婉双膝才要?作势跪下,她马上双手抱住她整个人?不让齐孟婉双膝真的跪在地上。 “我?哪里值得女郎这样了,再说了,我?和长公子?那?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事是君侯定下的,除非是君侯改变主意,否则我?去找长公子?也没用处啊。” 晏南镜这话一言中?的,感觉到怀中?的躯体僵硬了起来。 决定是否进宫的是齐侯这个父亲,齐昀这个兄长反而作用有?限,找齐昀又有?什么用处呢。 晏南镜等了两息,见着齐孟婉没有?出声,以为她已经想明白?了,正要?托她起来。齐孟婉哇的一声大哭。 晏南镜慌手慌脚的给她擦眼泪,这会儿那?些婢女全都?遣到外面去了,所以只能她亲自来照顾齐孟婉。 “知善,你?帮我?,你?帮我?和阿兄求情。”齐孟婉哭得肩背抽动?不止,“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真的半点指望也没有?了。” 这话说的太重,让晏南镜一时半会的不好接。她也不好把太夫人?的那?套说辞拿来应付她。 把自己送到另外一个陌生地方,还要?和另外一个素未相识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事她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那?我?试试?”晏南镜压低声量道。 齐孟婉的哭声戛然而止,看她的眼里全是新生的希翼。 这会齐昀就在府邸里,齐昀一月里一半在官署里,一半在侯府中?。知道他的行踪不算很难。 齐孟婉派出去打听的婢女很快就回?来,说长公子?就在前面的水榭里。 侯府里除却必须的屋舍之外,还修建有?许多亭台楼阁,引入外面的活水来营造湖泊美景。 只要?是不在商议政事公务,那?么找过去也就不难。 齐孟婉立即带上晏南镜就往齐昀所在的水榭去。 水榭临水,但是台榭修筑的很高。她踩着台阶上去,心里一阵发虚。她没有?给人?说情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到了榭台上,就听到箭矢破空的一声,只见着齐昀带着几个武士站在那?儿,手持弓箭拉开弓弦对准天上。 天空这会儿正飞过一群大雁,他瞄准放箭,只听到嗖的下,箭矢放出去了。听到一声鸟鸣,见着一个黑点从天上掉下来。他身后的武士跑去把掉下来的大雁捡起。 “阿兄。”齐孟婉见前头的晏南镜没有?开口?,唤了一声。 齐昀回?头来,见到晏南镜还有?齐孟婉都?站在那?儿,他略有?些意外的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感觉到背后齐孟婉灼热的注视,向前走了两步,“长公子?,我?——” 这时候武士手里提着被射下来的大雁过来,才要?开口?禀报,就被齐昀抬手制止。齐昀示意武士退下,眼神专注的望着她。 “听说孟婉要?入宫侍奉陛下,是吗?” 因为是在楚地长大的,她的口?音绵软,特意放轻语调的时候。那?柔软的强调缠缠绵绵,能将人?全都?温柔的包裹起来。 齐昀侧眸望向齐孟婉,齐孟婉对这位兄长是畏惧的,即使他的脾气在邺城里是出了名的温和。 齐孟婉被他突然的注目一惊,慌忙低头下来。 齐昀说了一声是。他瞧着她有?些局促不安,手不知觉得去扯她自己绣袍的袖口?,精致云气纹在她手下几乎要?走样了。 “她年纪小?。不到成婚的年纪,”晏南镜把所有?能拿出来的缘由全都?拿出来,“而且她自小?是在邺城长大的,和洛阳的那?些贵女不一样。人?都?是喜欢和自己习气差不多的人?来往,孟婉要?是去了洛阳,诸多不适宜不说,恐怕陛下那?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相处的来。” “宫里不同别?的地方,别?的地方相处不来,一别?两宽就是了。可是宫里,没听说过还能半路撂担子?不干的。” 齐昀静静的听着,神情一派的温和,等到她说完了,他才开口?,“知善是来求情的?” 被人?点破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点点头,“我?和女公子?相好,我?不来谁来呢。” “何况入宫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这的确不好。” 齐昀垂眼下来看向齐孟婉,明明这一眼没有?什么,但是齐孟婉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件事是许将军提出来,父亲点头的。为的自然是能拉拢和天子之间的关系。”齐昀缓缓呼气,“既然如此,自然是要?用亲生女儿才能有用。论身份论年纪,只有?你?最合适。” 齐昀每说一句话,就见到齐孟婉的脸色惨白?一分?,她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唇翕张几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公子?,真的就没办法了?”晏南镜问。 她见到齐孟婉人?都?要?站不稳了,赶紧搀扶住她。 “父亲决定好的事,除非是有?什么触动?他的好处又或者坏处。否则是不会有?任何变更的。” 这话让齐孟婉霎时间脸上血色褪尽。她不是不知道,就是怀揣着些许希望,现如今这点侥幸都?已经被完全打破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父亲到时候会安排女师来教导你?关于洛阳的事,不至于人?在宫中?一无所知。” 他说完,让婢女过来搀扶齐孟婉离开。 晏南镜早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她打算喝齐孟婉一块离开。然而才走了两步就被齐昀叫住,“知善且慢。” 他示意婢女扶着齐孟婉离开。 等到齐孟婉走了之后,他才开口?,“你?怎么应下这桩事。” 齐昀颇有?些好笑?,“费力?不说,又吃力?不讨好。” 晏南镜倒是没这么觉得,毕竟她接下来就知道这个事是没办法办成的,但尽力?而已。在齐孟婉跟前尽力?了,不成也怪不到她头上。 “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你?办了,极有?可能是得罪人?。到时候事办不成,平白?无故的还要?多上许多麻烦。” “我?是知道长公子?不会怪罪我?,所以我?才来的。” 晏南镜轻声道,“要?是别?人?,我?是怎么也不敢来的。” 齐昀忍不住笑?了,“狡黠。” 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亲昵的嗔怪,这话出口?他愣了下,再去看面前的人?。她依然还是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像是没听到他那?话。 “长公子?,真的没办法了?” 她轻声问。 齐昀摇摇头,“这事我?没办法的,方才也说了,父亲决定的事,除非不做这事,比做更能让他得利,那?么兴许还有?可能。但是没有?。” “如果她不去,那?么就要?轮到下面的其他人?去。她们的年纪比她年纪还小?。她们难道就不害怕了?” 齐昀说着,话语微微提高,晏南镜听见也就不继续说了,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地。 “你?其实让我?看不太透。” 齐昀这话让她抬头,茫然不解的望着他。齐昀带着她慢慢在榭台上漫步。水榭临水而建,修的很高,走到边台上,可以举目远眺。 水榭旁就是一池碧水,围绕着一圈栈道,四周种植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枝条,在春风里妖娆款摆。 “我?原本以为知善对相处没有?多久的人?,是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 晏南镜格外惊讶,“长公子?怎么这么想我?呢。虽然我?和女郎的确相处时日不长,但也十分?投机。” 齐昀听着,神情里变得有?些奇怪,“是吗,那?看来是我?想错了?” 他话语听在耳里,莫名的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齐昀,“长公子?想多了。” “知善知道我?想什么?” 她有?些为难的拧眉,齐昀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过了小?会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还好。” 这话颇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高台之上,春风比不得在下面湖水边那?么温煦。 “今日是来看望祖母的?” 听她说是,他又问,“祖母现如今怎么样?” 齐昀口?里说着,像是无意间回?头过去。她今日换的是他叫人?送过去的绣袍,她不怎么喜欢太繁复的装束,连着头上高髻都?是最简单的,而不是平素里贵女细致到所有?发束都?修整的整整齐齐。她发鬓那?儿略有?点毛,像是个孩儿似的。 “都?还好,腿脚恢复的都?行。就是太夫人?年纪大了,除却腿脚上,还有?其余的疾病,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这四个字在他唇齿里生出了格外的意味。 他依然还是和煦温良的姿态,“这的确是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晏南镜听着他感叹也似的话语,心头一跳。本能觉得不对。 “有?劳你?了。” 虽然药方是杨之简在看,但是具体的一些事,都?是她在做的。 晏南镜也不自谦说些漂亮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靠在边台上,看了小?会远处的风景,她突然听他开口?,“知善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了?” 还能有?什么话说? 晏南镜突然想到什么,“最近冷热反复,长公子?要?注意衣物加减,不要?着凉了。” 齐昀听着,那?副温和的神态有?所改变,他不满于她这话。抬手靠在了墙壁上,“多谢女公子?关心。” 话语淡淡的,可是她却能从里头探得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今日给长公子?添麻烦了。”她说起来略略低头,一段白?皙的脖颈从领褖里微微袒露出来。在春日的阳光下格外的惹眼。 她是被齐孟婉拉来的,但也的确打扰到他了。不管怎么说,是要?赔不是。 “还有?吗?”齐昀继续问。 她抬头,眼里有?清晰可见的些许警惕,“长公子?说的是——” 齐昀摇头,“没有?什么,方才是我?胡乱言语。” 这话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接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孟婉那?儿,可能还要?多麻烦女公子?了。” 他突然而来的客气,昭示着他的怒气,明明之前还在叫她名字,后面客气到如此地步。 晏南镜只是愣了下,一股脑的应承下来,“我?会多去陪陪女郎。” 说罢,她就告辞了,“今日打搅了长公子?的清净,还请长公子?见谅。” “倘若我?不见谅呢?” 齐昀突然不想维持住那?层虚假的客套,言语里霎时尖锐。 晏南镜抬手,“那?我?也无法。” 齐昀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 “算了,当时在荆州住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你?打扰过。而且还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凶险。” 当年的恩情抬了出来,简直能压得她无话可说。 也不等她开口?说感恩戴德的话,齐昀笑?着叹口?气,“先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让祖母安心。” 晏南镜颔首,她又看了一眼齐昀,见到齐昀挑眉,“其实长公子?做的那?些事,我?都?一直都?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说罢,她对他抬手微微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转过梯道,沿着台阶往下去。几息的功夫就已经不见了。 齐昀仰首无声的笑?,他当初做的可不仅仅是救了她两次,还有?挟持她。她记住的终究是哪个,他自己也说不好。 不过也没关系了。 他方才特意在话语里提到了许倏,本意是如果齐孟婉要?憎恨的话,那?么就去寻许倏。毕竟许倏是老臣,开口?说的话不同于旁人?。这样一来,她来求情事不成,就不算什么了。 可惜他的良苦用心,她似乎是没有?察觉到。 她并不冷情,对朝夕相处的亲人?们格外关心,哪怕是对相识不久的人?,也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过来说情。 他仰首,也不知道她终究是多情还是冷情。 齐侯给许倏摆了宴,庆祝他从辽东那?儿得胜归来。 侯府里开始了别?样的热闹。 几乎所有?有?官职有?名号的人?都?到了侯府里赴宴。杨之简也在其中?,他是齐昀麾下,所以跟着齐昀一道赴宴。 “长公子?,知善那?儿……” 参加宴会的不仅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只是贵妇们不和男人?们凑在一起,在内堂那?边另外摆开。 晏南镜陪在太夫人?那?儿,是和贵妇贵女们一起。 “放心,我?让人?去看过了。”齐昀表现的很得体,像是体恤属下的上峰,“女公子?和我?妹妹们坐在一起。一切都?好。” 杨之简听后算是放心了,安心的坐在他身后。 齐昀持起酒杯,对那?些敬酒的人?连连举杯,然后暼了一眼那?边上首的,正在和齐侯相谈甚欢推杯换盏的许倏。 许倏是一直跟着齐巽起家的人?,就算当年齐巽当初还没有?崭露头角,甚至连连碰壁的时候,许倏也是一直跟随在齐巽身后。许倏当初也是很是风光的人?,现如今依然风光,但是内里却已经不是最风光的时候了。 恰好这个时候许倏也向他投来目光,齐昀抬起手里的酒爵,向许倏敬酒。 男人?这边热闹的很,忙着攀附关系。贵妇这边则是要?平静许多,许倏发妻早已经去世了,女儿许堇倒是来了,但是一个少?女,贵妇们还不至于拉下脸面,不顾自己的年纪还有?辈分?就上去攀谈。 袁太夫人?把为了彰显自己对许堇的看重,特意将她的席位,就安排到自己身旁。 晏南镜和齐侯的女儿们坐在一起,和齐孟婉邻着。 她来这种宴会,最重要?的便是吃喝。羊肉烤的金黄,上面涂满了一层薄薄的蜂蜜。婢女们切好了端上来还是热得烫手。她正准备动?箸,却见到身旁的齐孟婉神色不对。 齐孟婉面前的膳食摆的满满的,但是没见到她动?多少?。她死死的盯着那?边太夫人?身边的许堇。 见到许堇这会儿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太夫人?开怀笑?了。齐孟婉吸了几口?凉气,死死的咬住牙,强忍着别?头过来。 “没事吧?”晏南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许堇那?边,压低了声量问。 “真是可笑?。”齐孟婉脸颊绷紧,“她父亲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了,我?马上就要?离开父母,离开邺城,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她倒好,坐在祖母身边,出尽风头。” 齐孟婉说不下去了,红了眼泪珠含在眼里要?掉不掉。 晏南镜看看左右,这会儿人?多眼杂。她捏了齐孟婉的手腕,偷偷的往她的手心里塞个帕子?,“要?是想哭,装作东西掉了,弯腰下来擦擦泪。” 齐孟婉摇头,“这会不是哭的时候,到时候要?是被人?看到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何况让许堇看到了,白?白?让她看笑?话。” 晏南镜也不劝,这会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齐孟婉再深深的望上首的位置看了一眼,见到许堇抱着手里的漆卮,模样笑?得格外开心。她把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这一次宴会,晏南镜也没吃太多,用了些烤肉喝了点酒之外,也就停箸了。等到宴会结束,她起身往前面去寻杨之简,好一块回?去。 杨之简在那?儿等着她,见到她来,笑?着对她招招手。 宴会结束后,天都?已经彻底黑透了,庭院里点起了庭燎,以供照明。不过隔得远,如果不出声,还真的看不出来。 晏南镜见到杨之简,顿时跑过去。 杨之简扶住她,“跑得那?么快,小?心摔着。” 他上下打量了她,见着她全须全尾的这才放心下来,“上回?那?个褚夫人?没有?再打扰你?了吧?” 这次宴会她也看到褚夫人?了,只不过这次和上回?不同,她看过去褚夫人?就立即别?开眼看向别?处。 她说没有?了,“褚夫人?连看都?不看我?了。” 这就好,他们和这些士族牵扯上关系,就不是什么好事。 杨之简颔首,领着她就往外走。 赴宴的人?不少?,所以宴会结束之后,出府的人?也多。杨之简跟着齐昀来过侯府不知道多少?次,所以知道一些人?少?的路。 杨之简不想太多人?看到妹妹,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晏南镜乖乖巧巧的跟着他身后,一如幼年时候,他带着她在田径小?路里行走。 走过一段路,冷不防撞上两个模糊的影子?。 杨之简下意识一手护住身后的人?,正要?开口?询问前头那?两人?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影子?开口?了,“一段时日不见,长公子?不管是公务,还是军务,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嗓音杨之简认得,是许倏。那?对面的应该就是齐昀了。 这个时候,许倏没有?了在齐巽面前的恭谨和谨慎,随意之余,更是有?长辈的几分?审视和自持身份。 “许将军谬赞了,只是能勉强处置几件事而已。” 齐昀道。 许倏不满于齐昀话语里的疏远,决定不再绕圈子?,“我?听说,长公子?和麾下别?部司马的妹妹来往甚密,是真的吗?” 这话已经近乎于质问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晏南镜躲在黑影里,听到竟然和自己有关,不由得停住脚步。 杨之简也没有动,他捏了捏晏南镜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出声?。晏南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话从何说来。”齐昀的声?线在夜色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他对许倏有多仰慕。浅浅淡淡的,甚至比对手下?人还少了几分和气。 “这话已经在邺城里都传遍了。” 许倏在这个小辈面前,不必端着那套君君臣臣的姿态,谨慎的把自己放低再放低。不禁没有,反而还露出几分倨傲。 “都说长公子终于开窍了,对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动了心。难道长公子自己不知?道?” “长公子多年洁身自好,多年的修养不要因为一个卑微之人给?毁掉。” 虞夫人的那些用?意,即使嘴上不说,许倏看得出来。他把女儿放在那儿,多少是默许虞夫人的做法。 女子想要寻一个好夫婿并不容易,邺城里的那些士族子弟,出身高门,但是在男女私事?上,却各有各的不堪入目。在许倏看来,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怕官位做得再高,却不管家内,一味的在外沾花惹草,在家又豢养美婢。那么在他看来也是臭骨烂肉,不屑一顾。 靠谱的男人难寻,当虞夫人自告奋勇替他解忧,把无人照看的女儿接过去的时候。许倏看透了她的打算,同样也忍不住看起虞夫人的长子齐昀来。 齐昀也算是他看大的,样貌尚可,自小博览群书,又武艺高强,擅长骑射。哪怕是带兵打仗,也是毫不含糊。更重要的是,齐昀洁身自好,一不服用?五石散,二也不和那些士族子弟一块胡闹,府内身边干干净净。 不管出身样貌品行,就算是许倏再挑剔,也挑剔不出齐昀的短处。所以也就默认了虞夫人的打算。 谁知?这回来,竟然就听说了齐昀的风流韵事?。 君子品行的人,一旦破戒了,反而比那些花中老手都还要惹人注目。一时间邺城里头全都传遍了。许少安从别处听到这个传言,连忙禀报给?许倏。 许倏便来过来敲打敲打这个后辈。 “无人在我面前说起这种中伤人的话。”齐昀的话语毫不留情,“这话是谁告诉许将军的,叫他出来和我对峙吧。” “另外方才许将军说,身份卑微。将军觉得谁身份卑微?别部司马当初是荆州刺史主?簿,为人有才谋。而女公子也曾经收留过我,现如今许将军一眼将他们?兄妹说成身份卑微之人。倘若他们?两人还身份卑微,那在许将军心中,何人才是身份高贵?” 齐昀话语太过不留情面,别说许倏,就算是躲在暗处的杨之简还有晏南镜都吃了一惊。 “你——” 许倏被他这话堵的小半会无话可说。 “许将军可是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吗?”齐昀反问,他语调微微上扬,比起平缓的声?调,有那么一点难以琢磨的情绪。但是叫人难以捕捉到。 “许将军是老臣,劳苦功高,我一直都很敬佩将军。现如今那些小人在外面乱传话语也就算了,那些毫无根据的话,竟然让将军记住了,那些人该杀。还请将军告知?于我,我好把这些人处置了。” 许倏不过是要敲打他两句,好让齐昀收心,不要真的被别的女子所惑。谁知?道他开口就是一大篇话,将他给?顶了回去。 许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对过了,忍不住道,“清者自清,要是没有,怎么会有流言。” “那将军是有证据了?” “你!” 许倏气急,他指着齐昀许久都道不出一个字来。 “将军在外征战辛苦了,而且旧伤未愈,还望将军好好休养。至于外面毫无根据的传言就不要听了,于恢复伤势无益。” 许倏指着齐昀,满面怒色。而齐昀依然还是刚才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越发衬托得他气急败坏。 其实?不是没有其他的婉转的办法回应。但是齐昀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最得罪人的方式。 晏南镜望着那边的影子。 这会已经快要到暮春了,暮春的晚上,夜空明月从云里出来了,将地上的一切照亮。即使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齐昀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无他,齐昀身量颀长,而且又年轻,脊背挺拔。许倏在他面前就显出几分老态。 “竖子!”许倏怒喝,“我好心提醒,你竟然如此言语!”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齐昀神情依然平静,没有因为许倏的暴怒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劳烦许将军指出我话语里的不对。” 许倏手掌握紧,夜色里几乎都能听到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的咔咔声?响。 杨之简听到这动静,准备如果许倏动手,那么他就赶紧出去拉住。 然而许倏到底是没动手,月色把一切都照的霜色一片,晏南镜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是听到许倏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齐昀伫立在原处,目送许倏远去。等许倏走得连背影都看不到了,这才回身过来,看向?晏南镜他们?藏身的地方。 这下?可是真的藏不下?去了,杨之简只能领着晏南镜出来。 “长公子。” 晏南镜见到齐昀朝她看过来,向?后退了小步。 “方才那些话都听到了?” 杨之简说是,他迟疑了下?,打算就此提出带着妹妹搬回自己府邸里。 “他胡说八道的话,不要往心里去。”齐昀像是一眼看穿了杨之简的打算,在他开口之前就截断了他的话语。 “杨先生的安危重要,不能有半点差错。” 杨之简忍不住开口,“可是,长公子的清誉……” “我们?兄妹也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有这种流言。”杨之简斟字酌句,想着如何得体离开,“我们?受长公子的恩情太多,没能报答恩情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还竟然——” “先生觉得我会对知?善女公子心怀不轨么?” 杨之简被齐昀突然而来的一句问得不知?所措。 齐昀又看向?晏南镜,“知?善女公子觉得,我会对女公子出手吗?” 晏南镜眨了几下?眼,“长公子这话何意?” “女公子只管直说,觉得我会还是不会。” 齐昀像是失去了方才的冷静自持,眉眼里有些急躁。 “长公子是正人君子。”晏南镜道,“当初在荆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齐昀闻言笑了下?,笑容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别的,“多谢了。” 说罢他看向?杨之简,“清者自清,我没做这种事?。外面的人满嘴胡说八道。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杨之简点头,顺着齐昀的话说下?去,“那些小人说那些流言,着实?太可恨了。” 齐昀摇摇头,“现如今时辰不早了,都一块回去吧。” 说罢,他不等杨之简再开口,就已经走到了前面。杨之简见状,和晏南镜点点头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有人看到齐昀身后的两个人,尤其是晏南镜,不免多看了几眼。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惹人注目。尤其外面还有了长公子亲近女色的传闻。众人对能让不近女色的长公子破例的女子很是好奇。 晏南镜感?觉到四周那些眼神经意间落过来,前头的齐昀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冷不防的往那些注目在晏南镜身上的人看去。 那些人触到齐昀的目光,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她到了辎车里,紧接着杨之简进来了。 “长公子说我喝了不少酒,骑马不方便,让我和知?善你一块乘车。” 他压低了声?量,“这事?儿不好办。” 晏南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左右就是外面把她和齐昀牵扯到了一块。 “没事?。”晏南镜根本就不在意这事?,“让他们?说也没关系,其实?有这么一层,日后阿兄也能轻松点。” “知?善!”杨之简压低声?量喝道。 他们?是寄人篱下?,邺城里别的人看他们?也是寄人篱下?。没有根基的人,就算身上有官职,也会被人轻视。 “你明知?道长公子他对你……”杨之简抿了抿唇,“你还如此,真当不怕引火烧身。” 杨之简拧着眉头,晏南镜压低声?量,“可是他也没做什么。” 这倒是,哪怕杨之简他们?全都能看出来齐昀对晏南镜的不同寻常,但是不见齐昀有多少出格的举动。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光风霁月的。 要么齐昀是真的正人君子,要么是另有打算。 至于哪个,就算是杨之简,一时半会也看不透。 “长公子有句话说的挺对,现如今还是以阿兄的安危为重。”她靠在车壁上。 至于其余的,只要齐昀不真的穷图匕现,那么就是平安无事?。 杨之简眉头蹙紧,“我有时在想,当初来邺城,是不是做错了。若是不来邺城……” “若是不来邺城,恐怕还没出荆州,咱们?兄妹俩恐怕就已经叫人给?杀了。” 她这话说得杨之简好半会都没能说出话来。 “来都来了,阿兄就不要再说这话。” 杨之简过了好会,依然拧着眉头,最终叹出一口长气。 邺城内,许倏的风头正盛了一段时日。 又是赏赐又是如何,看着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好不热闹。 齐昀对此并不伤心,依然和往日一样。他到侯府议事?,才从齐侯那儿退出来。就见到生母虞夫人身边的人在廊下?候着。 见到齐昀出来,抬手对他一拜,请他去虞夫人那儿说话。 齐昀人才见到生母。虞夫人就迫不及待开口,“你是不是和许倏有了什么嫌隙了?我这两三日派人去请阿堇,结果许将军和我说阿堇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来我这了。可是我也没听说阿堇生病。” 许倏上回被齐昀顶了那么一次,心中气愤,干脆也就不让许堇到虞夫人这儿,以示不满。 虞夫人和许倏两人,这么多年下?来心照不宣。突然许倏给?她来了这么一手,打得她措手不及。偏偏她派人去许少安那边打听,许少安只是回了一句和长公子无关。 所以她就来问儿子了。 齐昀听完之后,“可能是她真的身体不适,让她在家中休养也好。” 虞夫人闻言,面上险些没绷住,“这分明就是许将军的借口。” “那又如何,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随他心意就是。” 齐昀说着,持起婢女奉上的蜜水喝了一口,“而且许女也是要到及笄的年纪了,这个年纪又有傅母婢女照料,已经用?不上母亲费心了。” 虞夫人神色怪异,“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阿堇费了多少心思。许倏是和君侯一块长大的,情分非同寻常。若是有他助你。那么世子之位十?拿九稳。” “母亲”没等虞夫人说完,齐昀突然打断她,“这话是父亲告诉母亲的吗?只要娶了许女,那么就可以得到世子之位?” 虞夫人脸色尴尬,“这话怎么可能会说!我的意思是,你娶了许女,他肯定会助你。” 说着,虞夫人看和齐昀捏了下?山根,眉头蹙起,看着颇有些头痛。 “母亲,世子的事?,没有母亲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娶了许女就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许倏现如今看着的确是炙手可热,但他若是真的掺和到世子之争里头。还能不能有今现在的风光,都还不好说……” 虞夫人听了顿时眼睛瞪圆了,然后捂面哭了起来,“你五岁的时候就被君侯抱给?了侯夫人,可怜我那时候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抱走。现如今想要给?你谋求好岳家也错了。” “也是,都怪我,怪我当年没有把你抱回来,以至于明明是亲生母子却无端离了心。” 虞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一方有名的美人,即使年纪上去了,也是风韵犹存。 虞夫人掩面哭泣着,偷偷的透过指缝去看齐昀。 齐昀没有和小儿子那般惊慌失措的上来安抚她,反而安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 他的眼神过于冷静,虞夫人被看得心头发麻,顿时这哭也哭不下?去了,像是伶人在人前演似的。 她哽咽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眼泪。 “母亲,”齐昀见着她放下?捂住脸的手开口,“这事?母亲就不用?操心了。至于许将军那边,也不要有太多的来往,他想要如何,那就如何。随他心意好了。” “那怎么行!”虞夫人不禁提高了声?量,“难道还真是和传闻里说的,你的心思全在你府中的那个小女子身上去了?” 齐昀原本平静的神色被打破,眉头蹙起。虞夫人见状,说得更多了,“你要是喜欢,到时候直接纳了就是,半点都不耽误正事?。何必舍大取小。” “母亲!” 齐昀突然提高了声?量,虞夫人的话戛然而止,捂住胸口满脸惊吓的望他。 齐昀闭了闭眼,“母亲,我还有事?要去处置。此事?放一放吧。” 虞夫人见状就要急,齐昀又道,“母亲毕竟身份不一般,若是被他用?此事?拿捏,母亲不觉得不妥吗?” 虞夫人一愣,齐昀已经起身,吩咐左右照看好生母,就从虞夫人那里出来。 他走出后寝,往太夫人那边看了一眼,迟疑了下?,还是过去了。 齐孟婉入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齐侯派人去洛阳。不过是宫中多出个嫔御,并不是关系到皇后的人选,所以很快就定了下?来。只是什么时候入宫暂时还未定。 齐孟婉为此每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袁太夫人听说后,时常让齐孟婉过来,不仅如此,还让晏南镜过来作陪。 上巳日之后就是暮春了,即使没到立夏,也开始热起来了。 晏南镜在袁太夫人身边,看着那边湖水两边草长莺飞。今日起了风,湖面上起了一阵阵涟漪。 “听说洛阳宫南宫西?苑有朱雀池,比这个还要大上几倍不止,上面还修筑仙岛。” 这话是对齐孟婉说的。 入宫已成既定事?实?,袁太夫人也只能说一些洛阳的风物?,好让她高兴一下?。但是齐孟婉只是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极其难看的笑。 袁太夫人叹了口气,看了晏南镜一眼,“你们?两个小女子,去湖上泛舟玩吧。” 晏南镜说是,拉住齐孟婉就往湖边走,那边已经有家仆准备好了船,两人上去,船上的家仆摇动船桨,小船就从岸边悠悠的往湖面上去了。 “我真羡慕你。”齐孟婉开口,“有个疼爱你的兄长,阿兄也喜欢你。不用?和我一样,被逼无奈去进宫。” 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晏南镜沉默以对,齐孟婉又两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在人前齐孟婉不好哭的,毕竟入宫侍奉陛下?是大幸,要高兴不能哭。只能在这个时候稍微的放纵一下?自己。 晏南镜让家仆把船给?荡到湖中心,好让她能痛痛快快的放声?痛哭一场。 齐孟婉哭了小会,投入她的怀抱里。哭得伤心欲绝。 晏南镜抱住她,手顺着她的脊背,好让她好受些。 “还是知?善好。”齐孟婉在她的怀里带着浓厚鼻音开口,“不说什么‘这是大好事?’的话。” “这话我也说不出口啊。”晏南镜道,“盲婚哑嫁,怎么说是好事?。” 齐孟婉抽了下?鼻头,“所以还是你好。” 齐昀来的时候,正见到太夫人在诸多婢女的簇拥下?在湖水边赏景。 秦媪见到齐昀过来,低声?向?袁太夫人禀报,袁太夫人转头看向?齐昀,“秋郎来了?” 齐昀出生在秋季,故而起了个秋郎的小名,到了现在,除了太夫人之外,也没有人叫起这个乳名了。 齐昀颔首,“儿特意过来探望祖母,听说祖母这几日身体比之前好了不少。” 太夫人点点头,“是比以前好了不少,多亏了你带回来的那位杨使君,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榻上躺多久。” 说完,她想起什么,“许女似乎有段时日没有到你生母那里去了。” 齐昀说是,“许将军说,许女身体不适。” 太夫人嗤笑,“许女身体不适,是他心里不适吧。” 齐昀不在太夫人面前说许倏的长短,只是道,“可能许女是真的身体不适,这也好,她父亲出征在外,让她在家中尽孝也好。” 太夫人闻言看了他一眼,“之前我听说,阿玹带着许女到处玩耍。” 她笑了一声?,“阿虞也真是,竟然和个小辈一样,分不清主?次轻重。” “这件事?,你父亲说了才算,至于别的,都做不了主?。许倏当初和你父亲一同长大,但是今非昔比了,许倏现如今还剩下?多少真风光,只有你父亲还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情深义重,可是功高盖主?,自然是会有别的手段来牵制。明面上看着风光,可是这风光到底有几分,日后还有没有,恐怕还两说。 齐昀在一旁听着,“父亲自然是看重许将军的。” 袁太夫人听了,颇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他,见着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她支着头,“你父亲还想着在诸子中再看看,依我看啊,你是他儿子里头最适合的人了。” 说完,袁太夫人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你那些自谦的话,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我自己的孙儿,我还是能看出点东西?来的。” 齐昀袖手沉默。 他转头过去,看向?太夫人看的湖面。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湖心处一只小舟在水面上荡着。隐约可见上面坐着的两个人。 “秋郎喜欢吗?”太夫人突然问。 第056章 第 56 章 齐昀双手?持在身前,太夫人的话语直接,他眼眸动了下,“祖母英明,孙儿羞愧。” 然?而他面?上?浮出些许不解,“真的如此明显?” 太夫人笑了,“你这孩子,自?小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我记得你幼年时候,不管给你什么,若是有人问你讨要,你眼睛都不眨就给了。我原先以为你这孩子是性情宽仁。后面?见着你将新得的果下马直接给了阿玹。突然?想起你父亲也只是面?上?宽仁,你生母性情娇憨,和这两字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太夫人坐在小辇上?,望着湖心?上?荡着的小舟。 “你是你父亲的儿子,性子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完全不像他。所以你并不是性情宽仁,只是你不在意罢了。所以痛快送人。可是我见着你看知善,和你那么多年可半点都不一样。” 男人啊,就算再老谋深算,想要个东西,不管是功名利禄,还是女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男人的嘴可以骗人,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是顺从他们自?己的心?意。 “只要知善在,你有意无意总是看她。你自?己不知道?” 说罢,太夫人见着齐昀的面?上?浮现淡淡的惊愕。 看来是真不知道。 “你真的是太自?负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藏的别人一点都不知道吧?” 齐昀迟疑一下摇摇头,他虽然?自?负,但是还没有自?负到这个地步。至少?郑玄符是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时不时的拿这个来取笑他。 “这是个好?孩子,懂事,但也不至于无趣。”太夫人靠在那儿,“心?还很好?。” 太夫人活了这些年,浮浮沉沉,见过的人多了。见着怀揣各种?心?思的,现如今见到这种?眼神纯澈,能一望到底的。很是喜欢。 “既然?喜欢了,怎么不纳?” 齐昀闻言眉头又皱起来,原先那点淡淡的笑也弥散了。 “她说不与人为妾,也不予人为妻。” 传话的婢女只是复述,他听得时候,却?能想出她说这话的时候的坚决。 袁太夫人这下可真的惊愕了,“她真的当你面?这么说的?” 齐昀摇头,说不是,“她是与她兄长这么说。” 父母不在,能决定女子婚姻大事的自?然?就是兄长。这么说,自?然?是要兄长不要操心?她的婚事了。 “……”袁太夫人神情古怪难言,她扶着一旁的扶手?,“真是看不出来,知善平日里娇娇小小的一个,说话也是温言软语的。竟然?怀揣着这么个念头。” 汉家为了多多繁衍人口,是不准许适龄男女不婚配的。家中若是有适龄女子不婚,不但要多收赋税,甚至还要问罪父母。然?后再由?官府出面?,替那个不婚的女子寻男子成婚。当然?官府寻的男子,是不可能精挑细选,几乎直接上?大街拉一个单身男子了事。甚至为此还闹出过惨案。 现在朝廷式微,不比以前。但是朝廷的这条政令,齐巽还是执行的。毕竟不管打仗还是屯田赋税,都需要人口。没有人口,一切都无从谈起。 “她兄长没有劝说过她吗?” 齐昀摇头,“他们兄妹自?小情义深厚,杨之简私下找到我,说可不可以多缴赋税,让她不要被那些胥吏折辱。” 这话他当然?没一口应下,人在他的羽翼下,究竟是哪个有那个胆量敢随意给她随意婚配。 他这人做事习惯了滴水不漏。既然?已经?有了念头,那就不会给人说自?己言而无信的机会。 袁太夫人望了他一眼,见着他径直看向?湖心?上?,“你反正到时候有办法的。” 齐昀一哂,祖母说得对,他之所以能对人那么大方,到也不是他真的性情宽厚仁慈,只不过他要给的,全都是他不在乎的。不在乎的自?然?是不会有半点迟疑,甚至这些他完全不在意的东西能换来别人的效忠,于他来说,简直稳赚不赔。 若是在意的,他就没有那么宽宏大量了。 将人控在府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就看形势如何变了。 “罢了,你们的事啊,我这个老妇是插手?不了了。” 袁太夫人靠在那儿道,她话语里满是感?叹,“究竟是老了。” “祖母春秋正盛呢。”齐昀道。 袁太夫人嗤笑,“正盛不正盛,我自?己还不知道?” 说着那边湖心?上?的小舟就已经?由?家仆撑着,往岸边来了。 齐孟婉在湖心?那儿痛快哭了一场,等着晏南镜给她擦干净脸之后才叫家仆上?岸。 总不能人在湖心上呆上一天,就算她想,祖母这儿也等不了的。 晏南镜牵着齐孟婉的手?从舟上?下来,到袁太夫人面?前。袁太夫人瞧见齐孟婉眼下红红的,“心?里好?多了吧?” 齐孟婉已经?哭过一场了,听到太夫人这么说,泪意又涌上来。但她拼命压下去,点了点头。 已经?哭过一场了再哭恐怕就不像样了。 “入宫的事已经?定下来,祖母也是无法。”袁太夫人叹口气,“好?在邺城和洛阳相距也不是很远,你在宫中总有见到父兄的机会。” 既然?齐侯已经?拿定主意和天子拉近关系,到时候肯定会有所往来。到时候人在宫里,也会见到的。 齐孟婉闷闷的点点头。 “我会和你父亲说,到时候由?你长兄护送你去洛阳,另外知善帮我这个老妇送一送她。” 袁太夫人转头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万万没料到此事竟然?还能把她给带进去,袁太夫人诚恳道,“我这个孙女,也是我看大的。现如今她要入宫,我这个老妇送不得。你就替我送一送她。” 话语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没有半点回绝的可能了。 晏南镜一口应下来,“我和女郎交往时日不长,但也情义深厚,就算太夫人不说,我也是要自?请送女郎去洛阳的。” 这话让袁太夫人笑得满意,她拉过晏南镜的手?,在她的手?上?拍了又拍。 “一切都麻烦你了。” 晏南镜眨着眼,“太夫人折煞小女了,太夫人成全小女的情义,应当是小女谢过太夫人。” 几句话的功夫,这件事就定下了。太夫人开这个口,齐侯那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齐侯之女,朝廷那边不管出于怎么样的考虑,都不会给太低的位份。但是齐侯也要弄出足够的阵势,让朝廷那儿不敢小看了自?家女儿。 由?齐昀护送是最好?的。晏南镜陪伴在旁,也好?缓一缓齐孟婉离家的孤独。 这事几乎是当天就定了。 晏南镜回到齐昀府中自?己住的院子里,趴在窗户那儿,看院子里的桃树。 桃树上?的桃花早凋谢了,取而代?之的是葱葱郁郁的叶子,枝条上?还有不太显眼的小疙瘩,也不知道等日子再长一点会不会长成桃子。 “女郎想什么呢?” 阿元吩咐完婢女收拾东西,回头就看着晏南镜趴在窗台那儿,她这会儿完全没有半点姿态,随随便便的往那儿一趴,就盯着院子里的桃树看。 晏南镜要陪伴侯女前往洛阳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阿元现在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幸好?这会儿有不少?婢女,许多事可以交给别人。 “我在想,这一去一回的,得花多长时日啊。” “少?说得两个来月。” 晏南镜听见就啊了一声,满脸痛苦的抱住头,“这么久啊。” “要是赶路的话,倒是能快点。但是侯女入宫,那阵仗必然?是小不了的。前前后后那么多人,想要赶路都不行。” 说得也是,就算不是正经?出嫁,听袁太夫人话里的意思,也会弄得比出嫁都还要隆重。 那么多人在路上?,就是想要快也快补了。 “不过咱们女郎是过去作陪的,和侯女坐一个车里,就算有什么颠簸也不怕。” 阿元说起来,又笑,“女郎去洛阳看看也好?,听说洛阳那儿的风土人情和别处的都不太一样。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在宫看看呢。” 这个晏南镜没什么兴致,洛阳宫里也不是她能随意跑的。 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晏南镜抬头去看,只见着一个婢女提着裙子急匆匆赶过来。 “主君来了!” 这个府邸里能被称一声主君的,只有齐昀一个。 晏南镜一下就从小榻上?爬起来,“他怎么来了?” 婢女连连摇头,晏南镜下了榻出门迎接。 齐昀站在院子门口,一步不进。见到晏南镜来,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知善女公子,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话说的很得体?,和着他脸上?的那局促,看起来也很可怜。 晏南镜心?里是说不出的古怪。 她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请他进来,让阿元去准备茶汤。 齐昀坐到了屋子中的榻上?,垂首看了一眼婢女奉上?来的漆卮,漆卮里是茶汤,茶叶的草木味顺着腾起的热气氤氲。 “知善女公子身体?不适?” 茶汤主要是在蜀地那边风行,邺城里不好?此风。只是精神不振的时候,喝点提神。 晏南镜摇摇头,“喝点可清醒一下头脑。” 齐昀幼年初到慕夫人那儿,喝了不少?苦药,所以他对苦味可谓是深恶痛绝。他低头饮了一口茶汤,不知觉的皱了眉头。 晏南镜等他低头下去喝第二口的时候,赶紧拦住,“喝不惯就算了。” 齐昀却?说没事,“两口的事而已,不碍什么。” 晏南镜见着他还继续喝,赶紧的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上?力?气不算大,但是掌心?很柔软,肌肤细腻的触感?从她触碰的地方一路传到心?底。 晏南镜看到他颇有些惊愕的望她。 估摸是觉得她这举动简直吓人吧,齐昀这个出身,恐怕还没有哪个人敢直接这么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趁机直接把他手?里的漆卮给拿过来,让婢女换温水来。 “长公子喝不惯就算了,”她坐回去,“勉强自?己做什么?” 齐昀从方才那柔软细腻的触碰中回神过来,“只是几口而已,一下就喝完了。” 晏南镜却?说不是,她有些莫名的望着他,“长公子不习惯茶汤,放到一边就是了,勉强喝下去做什么。” 她不解的皱着眉头,“反正叫自?己难受的事已经?够多了,怎么在这种?事上?还给自?己找难受。” 齐昀眼眸微微抬起望着她,不多时婢女已经?送来了温热的蜜水,蜜水里放了足够的槐花蜜,槐花的芬馥和蜂蜜的香甜,混于水中,一阵阵的飘出来。 “你不喝吗?”他看到她饮用的是单纯的热水。 “我不太爱蜜水。”说完,晏南镜看向?齐昀,“长公子前来可是有事?” “父亲那边已经?来人了,说让我到时候送行至洛阳宫。” 齐昀说着抬头看她,晏南镜会意,“我会陪着女郎前往洛阳的。” 她见着那张出众的面?庞,朝向?自?己,一丝不苟的望着她。 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直接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长公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此番将要和我一同上?路启程前往洛阳,知善女公子不会觉得……”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快吧?” 她满脸惊吓,“这话又是从何来,我还在想幸好?指定的事长公子,要是别人,那才是真的是不好?办。至少?长公子和我是熟人,我若是有什么不情之请,也不会不好?意思了。” 齐昀低头笑了,他手?指扶着面?前的案几,“那就好?。” “祖母面?前你应对的很好?,但是一个女子单独离开兄长,赶上?百里的路程,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所以我担心?你会不悦。” 晏南镜有些惊异的看他一眼,“长公子多虑了。其实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我也是极其高?兴的。” “是吗?”齐昀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问。 “我不是外人,知善可以把我当做杨先生。不管什么,都可以直接明说。” 原先还是客气的知善女公子,这会成知善了。一步一步探进。 可惜这话在晏南镜这儿没有太多的作用。她只是微微抬头,“我就想到时候路上?有充足的果子吃,这个可以吗?” 齐昀扶住案几边的手?微微收紧,她的戒心?比他想的要强烈的多,并没有因为他方才的温言软语,又或者曾经?一同经?历生死?而松懈多少?。 “当然?可以。”他松开手?,笑容朗朗。 送走齐昀,阿元过来,神色莫名,“女郎,长公子这是……” 这位长公子的心?思连她都看出来了,现在这上?门说得那些话,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这长公子的聪明估摸都用在外面?的政务上?了,对上?自?家女郎的时候瞧着有种?可见的傻气。 晏南镜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多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阿元见晏南镜不想多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侯女动身是什么时候,盛夏里应该不会,要是秋后正好?,天气凉爽了不说,正好?是结果子的时候,女郎正好?可以用的到。” 齐孟婉闷闷不乐,袁太夫人干脆就让晏南镜多去陪陪她。 “我要是有你那么好?的兄长就好?了。”齐孟婉手?里端着酪浆,来了一句。 晏南镜抬头看了下四周,齐孟婉手?里捏着一颗棋子轻轻的放在棋枰上?。齐孟婉看到她如此小心?谨慎,“那些婢女都是自?小跟着我的,不必担心?。” 晏南镜想到齐昀都有本事在祖母那儿留下眼线,这世上?似乎只有他不想干,而没有他不敢干的。 “我听说了,你的兄长就算是被追杀也要带上?你一块走。”她拈住棋子迟疑下,“如果我也有这种?兄长的话,一定会给我说话的。” 晏南镜没说什么,她掏出一颗棋子放在棋枰上?,围死?了齐孟婉的一颗棋子。 外面?的婢女进来,双手?呈上?一封黄麻纸。齐孟婉拿过来,打开一看冷笑一声,随手?撕碎了丢到一遍。 “是许倏的女儿及笄。”齐孟婉压低声量解释道,“请贵女们过去观礼。” 她说着就笑了,“说白了,许倏就是想要让他女儿出风头。” 因为许倏进言的事,齐孟婉言语里对他很不客气,没有对长辈的尊崇。 “他那个女儿平庸的很,所以才让贵女贵妇过去,好?给她撑脸面?。”她说着,目光落到晏南镜脸上?。 晏南镜被她看得忍不住抬眸,满眼疑问。 “要不然?知善你陪我去吧。” 齐孟婉想到了什么,眼里亮亮的。 “许将军又没有让我去。”晏南镜说着又放下一颗棋子,“这不太好?吧。” “不好?什么呀,你陪着我一块去,他敢说什么。那对父子若是敢对你不敬,那就是羞辱我。” 见着她依然?是没有半点意动,齐孟婉拉住她的手?左右晃动,“知善你就陪我去嘛。” “其他女郎不行嘛?”晏南镜问。 “她们都年纪不大,和那些妹妹也没什么话说。” 说完拿着眼睛可怜的望着她。晏南镜被她看得心?头过意不去,点了点头。 出发?的那日,晏南镜才来,就让齐孟婉的婢女团团围住。婢女们拿来了崭新的衣裙给她换上?。天水碧的上?襦配上?鲜红的裙裾,领褖上?都是低调且奢侈的茱萸暗纹。连着头上?被梳成了温婉的低髻,上?头戴上?一对金步摇。 美人的容色就算是脂粉都显得多余,所以只是在脸颊上?浅浅的上?一层薄薄胭脂,站在铜镜面?前,容色生辉。 晏南镜看着就蹙眉,正要换回来,见到齐孟婉过来。齐孟婉也是穿戴得和她一样,走到她身边,对铜镜里仔细看了看。 “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姊妹?” 齐孟婉挽住她的手?臂就往外走,她们先去见过太夫人,见过太夫人之后,再出发?去许倏府上?。 到了太夫人哪里,一进门,就见到个颀长的身影。 “阿兄也在?” 那道身影闻言转身过来,目光越过齐孟婉,径直落到她的身上?。 第057章 第 57 章 齐昀还是往常的打扮,他回身往她们这儿?走了几步。浅淡的松雾香随着行动间?缓缓袭来。 他的注视犹有实感,轻轻的拂过她的面颊。晏南镜强行忍下这古怪感,对齐昀微微颔首。 “这是要去?哪里?”齐昀看了一眼两人的装束问道。 还没等齐孟婉回答,那边袁太夫人已经在婢女的搀扶下出?来,秦媪在一旁见到两个女孩子今日的装扮,眼前一亮,目光落到晏南镜身上,眼里更是迸出?惊艳。 秦媪提醒袁太夫人去?看,袁太夫人看到晏南镜鲜亮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身装扮不?错。很是好看。” “祖母,我今日要带着知善去?许将军府上。” 齐昀看了过来,眼带疑疑问。 齐孟婉望见,面上不?解,“许将军送请柬来,说是许女及笄,请我过去?观礼。” “我一人去?没意思,所以让知善陪着我。” 年少女子们但凡出?行必定是成群结队,不?管去?哪儿?做什么,除去?傅母还有婢女之外,还有一二友人。这样才算是圆满。 “她和?许女又没有关系,去?许将军府上做什么。” 齐昀正要阻止,却听袁太夫人开口,“去?他府上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多金贵的地方。” 袁太夫人面上带笑,“去?吧,多认识几个人也好。” 晏南镜对去?不?去?许倏府上,没有多少感觉,去?也行,不?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既然袁太夫人这么说了,她也就点点头。和?太夫人说的那样,去?看看也好,不?说什么认识人,就当做散散心。长长见识。 袁太夫人说完又看向齐昀,“今日你没有急事吧?” 齐昀摇头,袁太夫人说好,“既然这样,那你就送她们过去?。” 齐昀点头道是。 他看向晏南镜,做了个请的手势。晏南镜含笑颔首,带着齐孟婉走了出?去?。走在长廊上,齐孟婉拉住晏南镜的胳膊,让她走慢几步,等齐昀上来。 “阿兄。”齐孟婉一手挽住她的胳膊,一面回头和?齐昀说话,脸上满是不?解,“阿兄怎么不?知道许女及笄的事。她不?是在虞夫人跟前长大的么?” 虞夫人的用意,几乎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侯府里就没有蠢人。 及笄一般都是十五生辰的时候,齐孟婉有些惊讶,“阿兄不?知道许女的生辰,许将军没有给阿兄送请柬么?” 齐昀摇头,“这是许氏自家的私事,也没有必要告知我。” 齐孟婉闻言忍不?住去?觑他。 虞夫人的用意,许倏那儿?不?可能不?知道,女儿?及笄,却不?告知齐昀。也不?知道许倏到底是作何打算。 “知善。”齐昀侧首看向晏南镜,“待会到了许府内,若是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来找我。” “许女性情纯稚,身边人时常自作主张。若是有人冒犯,让人寻我。” 晏南镜讶然,他还记得上回她和?许堇傅母的冲突。 她点头应了一声好,面上又显出?几分?局促,“不?会麻烦到长公子吧?我听说许将军跟着君侯一块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齐昀笑了一声,笑声里隐约有几分?意味不?明的讥诮,这讥诮不?是冲她来的。 “你多虑了,先?有君臣,后?才讲情义。” “而且,知善麻烦我的次数已经不?少了,前几次不?管哪次,都棘手的厉害。” 晏南镜干笑两声,客套话也说不?下去?。 “所以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事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晏南镜点头,“好,若是有事,我一定来找长公子。” 上了辎车,晏南镜瞧见对面坐着的齐孟婉直直的盯着她,那目光戳在她的身上,恨不?得直接给烧出?俩窟窿出?来。 她颇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还没等她开口问,齐孟婉就已经靠了过来。她亲亲热热的勾住晏南镜的胳膊,嗓音亲热,“知善。” 晏南镜后?背忍不?住汗毛倒竖,“女郎有什么事直说。” 齐孟婉眨几下眼,听她这么说,也不?客气了,“知善之前是和?阿兄有什么样的渊源?” 她说着往车外看了一眼,瞧见齐昀的坐骑离得不?是很近,这才压低声量道,“阿兄说的那些话,你们分?明是以前有交情。” 她说着,揶揄的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晏南镜。 “以前长公子在荆州的时候,曾经在我家住过一段时日。” 齐孟婉呀的一声惊呼,她回神?往竹簾外看看,见着齐昀在马上没有过来的意思,这才放心,复又笑吟吟的靠在她身边,“我说呢,怎么阿兄如此对你不?同寻常。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 她话语里的意思过于?直白,哪怕想要装作听不?明白也不?行。 “也好。” 晏南镜听到齐孟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看过去?,齐孟婉一笑也不?解释。一路到了许府内。 许府内来了不?少贵妇贵女,晏南镜被齐孟婉拉着入门,几个贵女看见了她们俩,顿时神?色有些古怪。贵妇们也注意到了,霎时间?神?情里颇有些玩味。 霎时间?,好些贵妇贵女全都看向晏南镜。 挑剔的目光扫过她的发鬓衣饰,甚至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晏南镜含笑回望,不?卑不?亢。 齐孟婉拉住她的手,和?她一道坐到专程设置的席位上。 不?多时的功夫许堇出?来了,她今日也是花了力?气妆扮,然而贵妇贵女们却没有看她,齐刷刷的全都往晏南镜身上暼。 齐孟婉是齐侯之女,而且已经要入宫了。她的身份要比其他贵女高出?一大截,所以她的席位也就在最前面。 以至于晏南镜在前头最为显眼。 傅母扶着许堇进?来,见到前排容色冶丽出?众的人,霎时脸色发?青。 及笄,自然是及笄的人才是最受人瞩目的。现如今有了另外的人在此抢了风头。 晏南镜容色极好,头上金步摇摇动间?,细碎的金光在浓黑的发?间?摇曳,将她眉眼点缀的更加光彩熠熠。 明明不?施脂粉,却在这细碎的金光摇曳里惑人心智。 原本?应当是受人瞩目的许堇,生生的成了不?起眼的陪衬。 “那人是谁?”许少安面色难看,转身去?问身边的家仆。 家仆头都不?敢抬,“那位是侯女带来的,奴也不?知道。” 许少安闻言脸色更加青黑,他拂袖回头。那边许堇坐上了榻上,由长辈往头上插戴发?笄。 “不?管她是谁,把她弄走!” 齐孟婉抬眸见到两个家仆过来,眉梢一挑,眼神?锐利的暼向那两个家仆。 家仆只是奴仆,哪怕打死了也是另外赔钱,最严重的是流刑,都不?用偿命。他们顿时停在那儿?不?敢动作。 “怎么了?”晏南镜察觉到不?对,轻轻的拉了拉齐孟婉的衣袖。 两人的服饰都是一样的,就连头上的金步摇都看不?出?多大的差别。像是同一个工匠的作品。 乍一眼看上去?,俨然是一对姊妹。 齐孟婉眼神?锐利如刀,逼退那两个家仆,然后?高高扬起下颌,侧目往许倏父子那儿?看了一眼。 许倏父子这会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他们父子俩那黢黑的面色。 她回首对晏南镜摇摇头,示意没事,又看向上面的许堇。 这会儿?晏南镜已经回神?过来了,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还是摆出?客人应当有的姿态,坐在那儿?。 及笄依然井然有序的进?行。 插戴上发?笄,就是成年女子了。 晏南镜满是好奇的看了那个长辈模样的妇人,给面前许堇插戴上发?笄之后?,慎重的叮嘱着什么。 等到许堇回过身来,对来的诸位女宾们行礼,这及笄礼差不?多就已经成了。 许堇双臂抬起看到那边坐着的晏南镜,面庞上还是可见猝不?及防的慌乱。借着弯腰低头下来,和?晏南镜错开目光。 等一切都差不?多了,晏南镜掐了下齐孟婉的指尖,示意两人一块到外面去?。 齐孟婉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怎么想再在内堂上留下去?,欣然起身,径直到了内堂之外。 两人才到庭院里,就看到个容貌和?许堇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面色难看,盯着晏南镜的眼里几乎有火。 晏南镜看向身后?的婢女,对她点点头,婢女会意立即退下去?寻等在外面的齐昀。 “侯女到底什么意思。”许少安开口便是不?客气,许少安盯住晏南镜,便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晏南镜仰首,神?色茫然不?解,“我和?侯女过来参加许女郎及笄礼,郎君为何如此凶悍?” 许少安冷笑,“侯女来是侯女来,可是我家并不?认识你,你来做什么?” 他说着言语里颇为不?善,“不?请自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侯女身份不?比寻常,出?行有人相伴是正常的事,何况我陪伴女郎出?行之前,曾经禀报过太夫人,告明去?处。太夫人点头方才来的。而且一路上长公子护送。再说了我在将军府中,一没有惹是生非,二没有高声喧哗,阻止许女郎及笄。” “请问这位郎君是拿着什么样的借口来问罪!” 许少安被说的哑口无言,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是张口就说,因为面前这女子衣饰华美,容貌出?众。夺去?了自己家妹妹的风头。恐怕这话第二日就会传遍邺城,让他们兄妹成为笑话。 何况她还搬出?了袁太夫人。 若是只有她一人,许少安还能说她居心叵测,满口谎言,但是侯女也在,情形就十分?不?妙了。 许少安被她两句话的功夫问的哑口无言,他满面涨红,晏南镜微微上前了一步,“郎君要问罪,还请明示罪证和?罪名,如果这两样全都没有,郎君兴师问罪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她声量高了些,顿时吸引来了好些贵女的主意,那些贵女原先?在内堂里,正无所事事,突然听到外面提高的争执声,纷纷全都被吸引过来。 “出?什么事了,外面听着有吵闹声。” 女子的嗓音不?近不?远的传来,让许少安面颊上抽搐了几下。 晏南镜知道这种门第最重脸面,既然如此,提高声量,径直将其他的客人给吸引了过来。这自然是无法吵下去?了。 这时候恰好齐昀赶到,他看到许少安正站在晏南镜面前,满面怒色。他径直过去?,插到两人中间?,直接将他们两人割开。 齐昀站在晏南镜身前,颀长的身量将她完全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许少安望见齐军护住那个可恶的女子,顿时满脸错愕。齐昀比他高,许少安被迫仰头看他。 “你怎么竟然……”许少安和?齐昀自幼认识,所有的喜怒全都摆在面上,他惊愕过后?,就是更浓的一层怒气,“难道你也知情?” 齐昀蹙眉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两位女郎过来,原本?就是贵客。现如今如此无状,是想要明日你们父子的颜面扫地是不?是!” 亲自欺辱女客,不?管内里缘由如何,只要传了出?去?。那必定是令人耻笑。 眼看着脚步声已经从内堂那边往这边来了,许少安咬牙,最终拂袖而走。 齐昀盯住许少安的背影,见到他的背影绕过庭院里的松柏,再也看不?到了之后?,这才回身过来,看向晏南镜,“女郎无事吧?被惊吓到了没有?” 晏南镜蹙着眉点点头。 她抬头看向齐昀,“多亏了长公子及时赶到。要不?然那位郎君还真的有些棘手。” 这话倒也不?尽然,但凡可以,她是不?会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人身上。她一面让婢女去?请齐昀,一面提高了声量和?那人争吵。 高门看中脸面,声量将其他女客吸引来,但凡那人还要脸面,就一定败走。 这时候,那些来看热闹的贵女们已经来了,来了还不?马上露面,让手下的婢女来探探虚实。 晏南镜瞧见梳着几个婢女伸头探脑的往这边打量,对上她的眼睛,顿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把脑袋缩回去?了。 齐昀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色,确定她没有真的被许少安吓到,面色这才和?缓些。 “我们先?回去?。” 齐孟婉来这,主要来让许堇难受的,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这儿?已经没了多少意思。她拉起晏南镜的手,一时间?没有拉动。 齐孟婉颇有些奇怪的去?看她,晏南镜扶着额头解释,“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总觉得头有些晕。也不?知道这会不?会过给女郎。” 她说着就要把手从齐孟婉的掌心里给拿出?来,齐孟婉却一手握紧了,“头晕而已,” 齐孟婉执拗着拉住她,“我们一同来的,自然是一同走。” 齐昀走近几步,他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远一份疏远,近一份狎昵。 “既然如此,先?回府中休息,让医者过来看看。” 这个安排最好的,齐孟婉也点头赞同。 晏南镜点了点头。 辎车上,齐孟婉颇为关心她,手掌搁在她的额头上,过了小?会放下来满脸庆幸,“幸好没有发?热,估计就是被冷风吹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晏南镜靠在车上随她动作,过了小?会她道,“女郎今日怎么想着要下许女郎的脸面。” 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齐孟婉的用意,那么现在全都明了。 齐孟婉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量“许倏那个老匹夫,他一句话便是决定了我后?半生,我哪里能让他样样称心如意了。” “我这下半生都要在洛阳皇宫里蹉跎了,亲人也不?知道几年见一回。他们父女的颜面他和?这个比起来,又算是什么!” 晏南镜只觉得头疼,她抬手轻轻按住太阳穴,闭眼休憩。 辎车行驶了好会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齐昀的话语,“知善先?回府里好好休息。” 说完,跟在车旁的婢女把车簾捧起来,请她下车。 晏南镜没回话,径直从车内下来,由婢女搀扶着往门内去?。 一到府门内,她径直走到婢女前头。 阿元听到她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见到她那一身焕然一新的装扮,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太夫人送给女郎的?” 晏南镜摇摇头,她走到门内,直接坐在坐榻上。阿元满脸喜气洋洋的还要说什么,见到她满脸的疲惫也不?开口了。 让婢女换上安神?的熏香,好让她轻松些。 不?多时外面传来声响,是齐昀派来的疾医。 疾医进?来给她问诊,望闻问切之后?,婢女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阿元满脸焦急,“女郎身体?不?适?” 见她摇头,勉强才算放心,又有些唏嘘,“听说女郎是长公子亲自送回来的。” “又让疾医过来,这长公子对女郎的心是真的。只是可惜啊。” 可惜这长公子注定是要另娶她人的,不?然怎么看,都是上好的夫婿。 阿元还没感叹完,见着晏南镜端着手里那碗汤药,从窗里直接泼出?去?。黑漆漆的药汁全数淋在窗外的那片地上。 “女郎!”阿元惊骇难当。 晏南镜手里持着空碗,“他的心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他很不?希望和?许将军的爱女有什么关联。” 所以明知道齐孟婉的打算,他也是默许将她牵扯了进?去?。 第058章 第 58 章 晏南镜不是?真正的少女,对男女之间?的喜欢并不在意。 男人们自?幼被父母亲人疼爱,情感上他们不缺爱。而且自?小被教导出人头地才是?人生的头一件大事。如果不能出人头地,那么枉作一世人。所以男人们在男女那点情上,看?得很开,甚至不屑一顾。 而好些女人则与此不同,完全走相反的路子。就算是?最?亲的亲人,别说疼爱,自?小怒骂毒打一个不落,不管做什么都落不到一个好字。等长大了?,只等着嫁人,什么出人头地和她们无关。可惜心里挖了?一个洞空落落的,不自?觉的想要谋求父母兄弟姊妹之外的情去填补它。 所以追求个情字,成了?她们自?我疗愈的手?段。 晏南镜不管是?前?生还是?如今,都被人疼爱。所以她对取得男人的情,几乎半点兴致都没?有?。 所以她格外冷静,对亲人以外的人都冷眼旁观。 齐昀的那点情,阿元在感叹,可是?她却置之一笑,并不当真。那位长公子就算真的喜欢,和他自?己比起来,这份情恐怕也不算什么。他不想要和许倏的女儿扯上关系,所以就任凭齐孟婉领着她去下许堇的脸面的时候,他也就默许了?。 就算有?情,那情也是?格外有?限。拿出来笑一笑差不多了?,至于感叹大可不必。 她让婢女把她那一身全都换了?,她手?里持着书靠在窗台那边读。读完了?就睡。睡醒了?,趴在那儿吹着暖风。 待到日头一点点西挪,突然外面传来阿元吃惊的一声。 “长公子?” 晏南镜闻声回首,就见到齐昀出现在屏风前?。 她这会儿坐没?坐相,整个人都几乎趴在窗台前?的屏风上,仗着屋子里没?其他人,连着一双脚都完全伸出裙裾之外。 齐昀的到来吓了?她一跳,原本伸在外面的脚往裙裾里一收。 还没?等她起身,齐昀已经绕开了?阿元,径直往她面前?来。 他身量颀长,靠近的时候,莫名的给人以压迫。 平常不觉得,现在她坐在坐榻上,他站到跟前?,微微垂首,那股莫名里的压迫弥漫全身。 她原本的松弛一扫而光,正坐在那儿,“长公子有?事吗?” 齐昀看?了?一眼那边正要过来的阿元,抬手?示意阿元退到门外。 阿元正要说话,齐昀再一眼看?过去。他眼底乌沉,阿元所有?的话都被那一眼看?得生生的压回了?嗓子。只能茫然无措的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示意她先出去。 阿元见状只能退避到门外去。 阿元一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室内静悄悄的,窗外庭院里的杏树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长公子请坐吧。”她看?了?一眼坐榻。 然而齐昀并没?有?坐下,他依然站在那。眉头蹙着,“送来的汤药为什么倒了??” 她早就知道他的手?段,连他亲祖母那儿都留了?一手?,不可能自?己这儿什么都没?有?。听到他问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原先就没?病。”晏南镜迟疑下,还是?实话实说,“喝药不过是?自?找苦吃罢了?,何必要来那么一回。” 齐昀垂首,眼瞳里乌沉沉的,什么都辨别不出。 “那今日你?为何又要说那番话?” “只是?为了?早些脱身罢了?。”晏南镜懒得和他打哑谜,都不是?傻子,明面上的那些客套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说了?也只是?白?费力?气。 她抬头见到他眉头蹙的比方才更厉害,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我今日已经让女郎还有?长公子都如愿了?。应付那位许郎君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实在是?没?有?心力?了?。何况女郎已经长公子已经如愿,也用不上我了?。” “这话什么意思?” 齐昀追问。 她笑了?,“女郎痛恨许将军多嘴,这个不用多说。长公子这,虽然我不知道长公子之前?是?否和许将军有?什么过节恩怨。长公子似乎不太想要和许女郎有?什么关系。” 她笑道,“所以长公子也就默许此时。其实还是?要谢长公子。至少长公子还是?留下来以防万一了?。还是?不想让我处境太过艰难。” 晏南镜说的话,每一字听起来都是?感恩戴德,可是?听到耳里,却又叫人如鲠在喉。 “既然事已经做完,那么我也应该退下了?。再留在那儿,便是?不对了?。” 她话语落下,见到他蹙着眉头,直直的盯着她。 齐昀此人,多数时候和煦的做派,与他打交道,总是?觉得如同春风拂面。此刻他脸上常见的和煦已经不见。 “所以我真的无事,只是寻个由头离开而已。” 她温言软语,神色柔软。 “就为了此事?”过了好会齐昀道。 晏南镜笑着,眼角是?一派的温风和煦,“在长公子看?来,这不算什么,对吧?” 有?些话一旦摊开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想要捡回那一层表面上的太平都不可能了?。 她笑着摇摇头,“长公子出身天潢贵胄,自?然是?不懂得我们平常人的心酸。” “在长公子看?来平平无奇的事,落到我们头上指不定就要成弥天大祸。我没?有?长公子和女郎那样的依靠,可以有?恃无恐。” “你?不是?。”她的话突然被齐昀打断。 她愕然的抬头,只见着他的眉心依然蹙着,但?是?他的话却叫她老大的哭笑不得,“你?可以有?恃无恐。” 晏南镜几乎都要笑了?,齐昀抬头,“我就在,无人能把你?们兄妹如何。” “所以我就活该给人打前?锋去?” 她言语倏然尖锐。 突然她笑了?,“长公子是?想说,原本我在邺城毫无靠山,现如今靠上了?这棵大树。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话语里毫不吝啬的将他往坏处想。 出身上有?缺憾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必定是?要投靠上位者。既然借了?上位者的势,那么必定是?要替上位者做事。 齐昀没?有?解释,也没?什么解释。齐孟婉的用意他看?出来了?,也默许了?,这是?事实。 “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过了?小会齐昀道。 晏南镜点了?点头,她又重新变得柔软起来,面上的笑意浅浅。越是?这样,就越是?离人最?远。 他知道她生气的时候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言笑晏晏,那便是?真的疏远了?。 晏南镜颔首,神色认真,眼里疏远“我知道,长公子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不说也就罢了?,一旦真的开口,那必定是?真的。” 齐昀看?过去,对上她温和的笑靥。 她笑意盈盈,却让他心头压着一块石头,越发的憋闷。 他不耐烦许倏那自?认岳父的做派,对于许堇更无半点亲近的意思。 他自?小就见到许堇,总是?一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模样,他每每望见许堇那不知事,只觉得愚钝至极。 许倏曾经仗着功劳桀骜过,被齐侯亲手?收拾敲打之后,才成了?现在这幅收敛的模样。但?是?到了?他的面前?,那股早年的桀骜和自?视甚高?又展露无遗。 他不耐烦,但?却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地步。知道齐孟婉的用意,也没?有?阻止。 “长公子,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吧。”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其实这会才酉时,天色大亮,完全没?有?任何金乌西落的意思。 见他还是?不动,晏南镜干脆起来,径直往门外去。 齐昀见状叫住她,“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说罢,他对晏南镜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候在外面的阿元,见到齐昀穿过庭院,消失在门外。阿元等完全看?不到齐昀的背影了?,这才赶紧的到屋子里来。 “我方才看?长公子有?些失魂落魄的。”阿元说着就去看?晏南镜脸上,“这是?怎么了??” 晏南镜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头疼的公务吧。” 这话阿元是?半点都不信的,有?公务不去找郎君,跑到女郎这里做什么。尤其刚刚来的时候,满面怒容,看?着就心惊胆战。 晏南镜的面庞上和刚才别无二致,她靠在凭几上。 “可是?……” “阿元。”晏南镜突然出声,“我累了?。” 阿元赶紧的让婢女们进?来。 “以后别说长公子了?。”晏南镜等阿元过来的时候说了?一句。 阿元不明所以,抬头想要再问清楚一点的时候。她已经闭眼,整个人都压在了?隐囊上。 晏南镜第二日照例去了?袁太夫人那里。 袁太夫人已经从齐孟婉那儿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今日好些了?没?有??” 说着端详了?下她的面色,晏南镜的手?被太夫人拉住,“就是?受了?点风,有?些头晕,现如今已经好多了?。” 袁太夫人点点头,“那就好,人年少还是?有?年少的好处,受点风寒睡上一觉,发一身汗,也就好多了?。” 这话只是?晏南镜当时随口拿来的借口,袁太夫人看?上去倒是?像把这事给当真了?。 袁太夫人又仔细看?她的脸,少女正是?青春好年华,肌肤细腻,在光下折出剔透的浅光。 “脸色看?起来还行,”她点点头,“到时候再多休息一会儿,就能全好了?。” 一旁的齐孟婉过来也看?她的脸色。 她的肌肤微微发亮,白?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风寒犯头痛的模样。 齐孟婉正要开口,秦媪进?来禀告“太夫人,许将军府里说,许女郎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了?。” 昨日许堇及笄,袁太夫人没?有?亲自?去,第二日召她过来看?看?,说上几句长大了?,就把明面上该做的全都做完了?。 “身体不适?”袁太夫人听后,神情里略有?些玩味,“我听说她昨日整整一天都在屋子里待着,也没?有?受风,怎么就身体不适了??” 秦媪摇头,“许将军府上的人也没?细说。” 太夫人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太夫人回首暼了?一眼齐孟婉。 下面小辈的那些主意,都不需问,只要一眼就看?了?出来。 孩子之间?的闹腾,和猫儿狗儿一样,看?着打得你?来我往热闹。不伤筋动骨那就随她们闹腾。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让许女好好在家休养吧。”太夫人道。 齐孟婉听闻,顿时笑了?,“也是?,那就先让她好好休息。哪日好了?再来。” 许倏那边说是?身体不适,可是?谁看?不出来是?他们父女心里不适。又不好明言出来。只能这么拒绝太夫人的召见,以示不满。 袁太夫人对许倏的不满,只是?浅浅笑了?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许堇的事,就这么一句,就被袁太夫人给翻到一旁去了?。转头又看?晏南镜的面色,“恢复过来就好。最?近看?着要入夏了?,但?是?时不时还有?些冷风。” “女子得温养着,不能受寒。” 正说着,一队婢女进?来,手?里托着漆盘,上头都是?皮毛。 进?来禀报说这些都是?辽东慕容鲜卑来邺城,上贡的皮裘。 辽东慕容鲜卑盛产皮毛还有?人参。这两样为天下一绝。 送来的贡品,先把上好的给太夫人送来。 太夫人看?向?齐孟婉和晏南镜,“这些你?们有?喜欢的没?有??” 晏南镜就要摇头,被齐孟婉一把抓住手?,“知善面皮薄,看?中了?也不会说,还是?我来吧。” 说着齐孟婉就一眼相中了?两件雪白?的狐裘,狐裘通体雪白?,毛锋如针,没?有?一丝杂毛。看?得出来是?上上的佳品。 太夫人抬抬手?,就让婢女把齐孟婉挑中的这两件给她们送去。完了?之后,她随意指了?指里头的一件,“这个给许女送去。” 秦媪低头应下,让人把太夫人指到的那件皮裘给许倏府上送过去。 晏南镜侧首看?了?一眼被婢女送到手?边的狐裘,她正要推辞,齐孟婉捏了?下她的手?,摇摇头,“我亲自?选的,知善不收也得收。要不然我也不能要。” “可是?无功不受禄。” 晏南镜话才一说,袁太夫人开口,“那你?可有?功劳。收吧,你?也是?出了?力?的。” 这话一出,晏南镜垂首,“多谢太夫人。” 她垂首下来,领褖里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温和的几乎看?不见任何锋芒,一派的柔和。 “知善什么都好。”齐孟婉略带点埋怨和袁太夫人抱怨,“即使太小心敬慎了?,走一步恨不得往前?看?三步。生怕行差就错。” 袁太夫人点头,“我记得知善刚来的时候,可不这样的。别人是?才来的时候才拘束,知善是?时日越长,就越谨慎。” “小女是?因为太夫人和长公子的信任和器重,所以才能留下来。所以需得谨慎不出纰漏,这才能对得起太夫人和长公子。” “一开始来的时候,小女还是?个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时日一长,知道自?己肩上担着长公子的厚望,自?然是?不能乱来了?。” 这嘴里一口一个‘长公子的期待’‘长公子的厚望’,听得太夫人忍不住想笑。年轻人眼里就是?藏不住事。 这孩子要是?知道秋郎对她真正的期待和厚望,恐怕要吓得小脸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天生的。晏南镜生的瞧着要比北方女子要玲珑小巧一些,说话做事,除非是?怒气上头,否则永远都是?客客气气,轻声细语。 这样温吞随和的模样,和长孙像却也不像。长孙那层温和的表皮下裹了?一把沾血的刀,他的温和是?伪装,必要时候穷图匕现,血溅三尺。可是?她的温和却像是?与生俱来的,就算伸手?去探,也是?一派宁静。 太夫人听了?就笑,“哪里要这么谨慎了??” 她支着头,像是?无意的提起,“在这儿该如何就如何,太过谨慎了?反而累着自?己。” “是?不是?和谁赤面了??” 晏南镜就要说不是?。 有?些话有?些脾气,她可以在齐昀的面前?说,在他的面前?闹。但?是?绝对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来。 她才张口,有?婢女过来禀告,说是?长公子来了?。 话语里的功夫,就已经见到齐昀走了?过来。 他身形清瘦高?挑,哪怕穿上厚重的袍服也不显得臃肿。现在天气热了?,换上了?暮春穿用的长袍,外面素纱襌衣笼罩在外,越发显得身形清约。 齐昀在容貌上总是?占不少便宜,见人未语先笑,加上他仪容。几个回合下来,对面的也多数为之心折。 可惜这套在晏南镜这里从来都不好使,她见到齐昀来了?,规规矩矩的退避到一旁,把离太夫人最?近的位置留给他。 妥帖但?也疏远。 齐昀忍不住抬眸暼她。只见着她头颅微垂,双手?持在腹前?,垂胡袖随着她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垂落下来。 这姿势真是?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只是?这姿态下透出一股疏远默然,齐昀开口,“退到一边做什么?” 她微垂的头颅稍稍抬起来,眼里茫然,看?上去像全是?不解,“长公子来了?,小女自?然是?要让出位置的。” 绵软的语调里,处处都是?恭谨,恭谨下却是?软针。冷不丁的就撞他一下刺痛他。 太夫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齐昀瞬见的呆愣。 这孩子自?小老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稳重自?持,和他下面那些弟弟完全不一样,就是?比他还要大好几岁的齐玹,在这上面都比不过他。 现在见着齐昀那面上眼底的错愕,太夫人就笑了?,满是?揶揄打趣,“怎么了?,你?们两个还闹别扭了??” 第059章 第 59 章 太夫人话语调笑,晏南镜满面惶恐,“小女不敢。” 她说着往后又?退了?两步,瞧着离齐昀更远了?。 齐昀嘴唇抿紧,看着两人越拉越开的距离,沉默不语。袁太夫人在上首洞若观火,她手?掌撑着透露,瞧着孙子气闷的模样,不由得越发觉得好笑。 自小各方面周到的人,吃瘪的模样,还?真是让她颇为新奇。 她笑起来,旁边的齐孟婉也看了?出来两人之间?的涌动,齐孟婉难得见到这位兄长如此,不敢真的笑出声,但弯了?弯眼。 “你?们这对?小儿女呀。”袁太夫人说着,忍不住又?乐了?起来。到底是不忍心看着孙儿继续这么无措下去,转头和晏南镜道?,“知善,我这孙儿正经是正经了?些,认识不错的。不要老?欺负他。” 说着让婢女把枰和席全都抬上来,让她坐下。 晏南镜扯了?扯嘴角,身边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意思。可是这有意思于齐昀来说,不过是繁忙公务里的一点点缀,什么都比不上,也什么都不是。只要他用得上,哪怕是利用她,那也能毫不犹豫。 这样的情,她敬谢不敏。 “你?也是,到底做什么了?,让知善这么不满。”太夫人颇有些嗔怪道?。 这小女子脾性?是最好的,耐心也不错。说话温言软语的,听得她心都能软了?一半。这样的人只要别惹到她,都是一团和气。 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人发了?这么大的火? 齐昀嘴唇动了?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低头道?,“是孙儿之过。” 太夫人听他这么干净利落的认错,忍不住有些吃惊。这男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颜面看的比命重要。除非面对?上峰君侯,否则哪怕错真的在自己,也要死活不认。 太夫人对?这些男人的毛病,可知道?的太清楚了?,所以齐昀这么干净利落的认错,她晃神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还?是旁边的孙女唤了?好几声才回?神来。 袁太夫人看向晏南镜,小小的人儿就在那坐着,暮春里换上了?轻便的袍服,越发显得整个人纤细。尤其?腰肢那儿,用腰带随意束着,盈盈不堪一握。 发鬓两边挑出的发髫垂在脸颊旁,眼眸低垂着,看不清楚想什么。不过即使如此,也依然半点遮掩不住她的好容貌。 这男人啊,还?真是见着样貌好的女子就走不动道?。 感叹完太夫人对?晏南镜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人闹什么别扭,不过看他认错了?,也不要再和他闹了?。” 晏南镜头颅垂的更低,道?了?一声不敢。 袁太夫人见状,忍不住去觑齐昀脸上,齐昀此刻微微侧首过去看向晏南镜。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年纪上来了?,就是喜欢看到年轻人们这点微不足道?的苦恼。 “好了?,待会?儿你?们自己去理清吧。” 袁太夫人觉得腿脚有些麻痹,靠在凭几上,让几个婢女过来给她捶腿。和齐昀说起前堂的事,“听说鲜卑那儿来人了??” 现如今朝廷顶不上太大用处了?,各处的诸侯们才是掌权者。齐侯掌控了?冀州,冀州里东接幽州,北接漠南。漠南这些可都是那些胡人眼里的好地方。那些受过朝廷敕封的鲜卑人也找诸侯来套近乎。 “慕容鲜卑的人过来进贡。听说再过不久,拓跋部鲜卑的人也回?来。” 鲜卑部的人来,表明自己向着齐侯。这番表态,必不可少。慕容和拓跋对?此极其?重视,派出继位者来朝见,但对?于邺城来说,无关痛痒,如常接待就是了?。 “这两个地方出产的牛羊皮裘都是好东西,皮裘已?经有了?,到时候牛羊送过来,你?们也就有口福了?。” 太夫人看向齐孟婉晏南镜笑道?。 “祖母所言甚是,听说拓跋部除却皮裘之外,还?送来牛羊百余头。” 牛羊是草原人的财产,这手?笔也算不小了?。袁太夫人点点头。 “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和这两部的人打?过交道?。说起来也真奇怪,明明都是鲜卑人,除了?说话都是一样的,衣着打?扮风俗都不同。” 齐昀眼角余光见到那边垂首的晏南镜抬头起来,她眼底清澈,可以看到内里有好奇。 她此刻和之前的疏远冷淡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听得有些入神了?,时不时眨眨眼,整个都鲜活了?。 他很?喜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回?眼过去的时候,就见着上首的祖母含笑睨他。 相比较于父亲齐巽的严苛,祖母则是包容。 太夫人整个人都往背后的隐囊靠去,她向旁边的齐孟婉伸手?出去,齐孟婉赶紧握住。 齐昀见状起身,“孙儿告退。” 袁太夫人看向晏南镜,即使不说,这下面的意思,晏南镜也明了?。她起身告辞,和齐昀一前一后的出门去了?。 齐孟婉看着回头过来,“祖母,这样好吗?” 她有顾虑,“万一许将军那里得知……” “知道?就知道?了?。”提起许倏,袁太夫人脸上的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倦,“他已?经回?来好些时候了?,邺城里那么多张嘴。他哪里会?听不到。”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搬弄口舌的小人,不仅仅女人喜欢说,男人也喜欢搬弄是非。哪怕没有的事都要捕风捉影,更何?况还?是真的? 齐孟婉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许女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到虞夫人那儿了?。虞夫人也每隔两三日就派人过去。可都没有把人接过来。应该不是许女自己的主意,是她父兄不满,所以才不让她走吧。” “许倏年轻的时候脾气眼高于顶,目中无尘。”袁太夫人嗤笑了?一声,“后面曾经自持劳苦功高,和你?父亲赤面过,后来被你?父亲收拾了?一番,减去了?左右两翼,这才老?实?真正的俯首称臣。我原本以为他吃了?那么大一个教训,做事会?圆融,谁知道?,这脾气还?是没有变过。只不过不敢冲上面的人发,变成了?对?旁人。” “不过这旁人,是他能轻易掌控住的?” 齐孟婉迟疑了?下,“可是许女是虞夫人看中的人。” “她看中,那是她的事。这事决定不在她。而且我还?听说,许女还?和齐玹来往密切。”太夫人的嗓音听着有些发凉,“何?况,她以为的助力真的是助力吗?” 晏南镜跟着齐昀到了?庭院里,今日天气还?好,天空上弥漫着厚厚的云,炽热的阳光被挡在云层外。难得有些许清凉。 “长公子想必还?有要事,小女就不叨扰了?。”她开口,曲了?曲双膝,就要转身离开。却被齐昀叫住。 “我没什么要事,” 晏南镜不信的抬眼,“可是方才长公子不是说,慕容部的人来了?么?” 他颔首,“我已?经见过他们了?,接下来由杨先生他们去招待。我不必去了?。” 见他把杨之简给抬了?出来,晏南镜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杨先生是我属官,这些事原本就是在他职责之内。” 别部司马主要管营事,他说起谎话也是眼睛都不眨。 晏南镜垂眼下来,往后退开两步,打?算到别处休息一下。谁知道?齐昀却在她才挪动了?一步之后就开口,“你?陪我走走吧。” 她忍不住抬头,面上讥诮,“小女不敢,毕竟众口铄金,虽然长公子和小女是清白的。可是话一旦传出去,恐怕于长公子的清誉有碍。” 他却不为所动,完全不是平日里爱惜羽毛的姿态,“我在乎那些人如何?搬弄口舌吗?” 没有顾虑且不要脸的人,简直天下无敌。 齐昀把她拿出来的借口全都挡过去之后,她就没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了?。但是她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他称心如意的。即使走在他身后,还?是笑语盈盈的刺他一下,“这样若是传到许将军耳里,这可如何?是好?” 齐昀神情坦荡,“他知道?了?便是知道?了?。” “长公子难道?不怕他一怒之下,就不肯给长公子出力了?吗?” 齐昀对?许堇半点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利用上回?及笄的事,来疏远这一大家子。可是如果爱女如命的父亲被惹恼了?,从此对?他不管不顾了?呢? 她听到前面的年轻男人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内里是充满了?对?另外一人的轻蔑。 那轻蔑和他的笑声一样轻,等不及人反应,就已?经消弭干净了?。 “那是他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齐昀道?。 “父亲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许将军看重哪位,不看重哪位。那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何?况立嗣这种事,是要臣僚自己心甘情愿推举,我并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就算真的用了?手?段,难保他不心里愤懑,到时候又?出其?他的纰漏。” 他对?人恭谨起来,恭恭敬敬滴水不漏,可是不屑起来,脸上神情尊敬着,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屑。 这份不屑他明明白白的全都透露给她。晏南镜除了?震惊,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把她彻底拉进来么? 对?于他们这种人,不是没有掺和就是局外人,只要知道?了?那就是有牵扯了?。 “长公子这话其?实?不必说给我听。” “这样说话就很?好。”齐昀回?头看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必一口一个‘小女’,我们的关系比那些外人要亲近的多。” 晏南镜又?被齐昀的厚脸皮给震惊到了?,她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长公子说这话,未免也太不好了?吧?” “有什么不好?”齐昀反问,他神情里浮上无辜的迷惑,“如果在知善心里,我算不上亲近的话,当初也不会?两次向我求助。过命过血的交情,难道?不比那些外人亲近么?” 这话说得振振有词,她先是被他这番辩论的本事给说的好会?说不出话,可是过后她又?笑了?,脸上带点儿轻嘲。 他嘴上的功夫厉害,可是再厉害,她认定了?的事,任凭他说得再多,她也不为所动。 “原来那两次过命过血的交情,长公子一直都记得。” 晏南镜说到这里,就点到为止不继续说下去了?。 有时候不说比说了?,更叫人难受。 他眉头蹙起来,然而这时候她问,“听说许女郎身体不适,长公子不去看看么,不论别的,听说许女郎和长公子自小一块长大,不管怎么说,都应当有所表示。” 齐昀的眉头蹙得更厉害,有时候她胆子很?大,敢踩在他的痛处上来回?踩。可是她又?聪明,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是审时度势过的。知道?这么做,她不会?真的被如何?。 但是他不是完全的毫无办法,他松开紧蹙的眉头笑了?,“好啊。” 晏南镜还?没回?应,又?听到他来了?一句,“那知善也和我一起去吧,另外杨先生也一起。” “阿兄也就算了?,怎么我也一起?!” 齐昀面对?她的诘问,和煦的解释,“毕竟是去探望问候女子,我是没有和女子有过什么太深的交道?的,杨先生那儿恐怕也没有。只有男子过去,恐怕不妥当。” 所以她去就妥当? 晏南镜望着他。 “我只有知善一个知己。” 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长公子说笑了?。” 她对?他那些话几乎岿然不动,齐昀却还?是那副感叹的神情,“所以如果知善不能前往的话,那我还?是不适合去。” 他说完暼她,“许女及笄那事……是我之过。” “长公子在说什么呢。”她脸上端出笑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齐昀见状闭口不言了?,他回?转过身,背手?往外面慢慢的踱步。 他走了?几步,脚下顿了?顿。微微侧首过去,见到她还?停在那儿,他下颌微抬,示意她跟上。 “一块走走吧。” 她几步跟上,两人隔着半丈的距离,不近不远的一同在附近走走。 比起刚来的时候可见的萧瑟,春末夏初已?经是一片的绿树成荫。 幸好今日多云,日头都被挡在云层外。要不然在日头下会?走的满身汗。不知道?是不是在楚地长大,她对?炎热气候早已?经适应了?。这对?北人来说已?经有些难以忍受的天,对?她来说却是刚刚好,甚至有点凉爽的舒适。 太夫人这里有引入活水的池子,池子里种了?荷花。这东西在吴楚那儿长得好,到了?邺城,都还?只是长出了?一片圆润带着缺口的荷叶,花苞青涩立于荷叶上。微风拂过,花苞轻动。别有一番意趣。 齐昀往后看她,她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致,或者说这一路上,她面上的神情就没有什么变化?。 她这人执拗起来,他颇有些束手?无策。那些招揽人心的手?段,与她来说,她看得透也没什么大用。 何?况他也不知要怎么将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她脚步声不近不远的跟着,不经意间?就能听到履底磨过石板的轻微声响。 齐昀的掌心里濡湿的厉害,明明今日并不热,手?掌心里却是一层汗。这种情形只能在往年盛夏里纵马才会?有。 另外他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得不对?劲。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稀奇反应。 不管什么事,哪怕再紧急,也要沉稳应对?。一切的情志在紧要关头,都是累赘。 现如今也不是什么关键时候,但是他的心跳却是乱的。 齐昀见到她再次看了?过来,越发感觉到那乱了?步骤的心跳。 “天热了?。” 晏南镜顺着他的话,不禁去看天上,天上是密密的云层。见不到半点漏出来的阳光,自然也察觉不到太多的热意。 “既然如此,长公子不如先回?去吧?”她轻声道?。 他颔首,道?了?一声好。 路上他突然道?,“这些时日,劳烦知善和我一同回?府。”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不住看他,“长公子……这话当真吗?” “为了?你?平安着想。并不是我居心叵测。” 这话说得她忍不住皱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许将军想要做什么?” 她迟疑着开口,“应当……不至于吧?” 难道?许倏要为了?许堇丢掉的颜面,对?她动手?。许倏是行军打?仗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心胸狭窄吧。 齐昀摇头“许倏自己是要脸面的,就算不悦也不会?明白表露于外。但是不表露在外,谁说就不会?有人去做呢?” 他回?身看过来,“不是我将他往坏处想,只是不得不防备罢了?。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齐昀说这话的时候正气凛然,晏南镜却忍不住皱眉。说是君子,可谁知道?是不是真君子? 她并不觉得齐昀的那份情有多重,可是安危性?命面前,其?他的也不算什么了?。 “长公子对?许女郎无意,为何?不直接和虞夫人还?有许将军说明呢?”她过了?小会?开口问道?。 齐昀听后有些许怔忪,而后自嘲道?,“难道?我表露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从未对?许女有半分假以颜色。这谁都能看出来的。 “这些事,不是我能说了?算。”齐昀长长的吐出口气,而后笑得有些讥讽,“当然也和母亲以及许将军没有太多关系。” “只希望许将军能明了?我的用心,赶紧的替许女另择佳婿,不要耽误了?年华。” 第060章 第 60 章 他言语里满是感?叹,看向?晏南镜的时候,只见着她眼眸垂下,脸上也没有过多的神情。 说起来奇怪,他已经见识过了那么?多的臣僚,不管他们面上做何反应,他总能?从一张张或是正派或是慷慨激越的面庞里窥探出其下真正的用意和心绪。 可惜这本事用在她的身上,并不太灵光。她的反应和平常女子总是不太一样?。平常女子应对那些事该有的反应,在她身上难以窥见。 她并不是与己无关的冷漠平静,眉梢眼角里有浅浅的疑惑,可这疑惑从何而来,他也不明白?。 “其实长公子不必那么?作态,话直接说明白?就好。”晏南镜开口了,她忍着揉太阳穴的冲动。或许这些人已经养成了说话弯弯绕绕,还格外推崇说一半留一半,以示高深。 偶尔让他们直白?的说几句话,都是烟雾笼罩。 “许将军有自己的傲骨,只要长公子说明白?了,他也不会强行?拉着自家女儿真的要和长公子有什么?牵扯的。到时候君侯问起来,许将军估摸也不会有话直说,只说儿女不合适,又或者是另外找到了女婿了。这事也就圆过去了。” 她对插着袖子疑惑的看他,“真不至于用那种法子,来表示长公子对许女郎无意。” 何止是无意,简直就是不喜。 所以他的喜欢,也是有先后亲疏的,可能?他对她真的有些情感?。只是这情感?远远比不上他自己的喜恶,还有兄妹之情。 晏南镜倒也不难过,毕竟她从来没有在内里投入过情感?。即使周围人都在说他对她有情,她也是远远的观望,从来不肯因为他的情,把自己给拖入沼泽里。 现如今看来,她当初的抉择是对的。 “长公子说与小女当初是过命的交情。”她颔首,说完了直接将人脸面都给毫不留情的撕开的话,她依然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又或者是解恨的神情。神情一如刚才。 “所以小女请求长公子一件事。” 齐昀脸颊绷紧,听到她这么?说,勉强还算冷静,说话的语调也是平静的,“你说。” “还望长公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拿小女子去顶缸。”她满是陈恳,“小女不是什么?贵女,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罢了。也无什么?家族靠山。若是真的出事,小女这条命恐怕就真的交代出去了。长公子说是能?保小女性命,但是长公子毕竟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终究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她顿了顿,“小女就只有这一条命,即使命如草芥,但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就没了性命。” 晏南镜抬手起来,对他行?了个?大礼,“还望长公子高抬贵手。之后莫要拿小女来对付谁了。” “小女驽钝,不是一把好刀,也用不趁手。浑身上下有的,只是一点?阿翁教给的东西。实在是不堪大任。” 齐昀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更没有怒斥。但是他下颌绷紧,嘴唇也牵拉成了一条直线。 “你非得?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面前的人闻言,颇有些惊惶的抬头,眼底里的疑惑不解彻底把他心给刺了下。 这感?觉在他过往的人生里完全没有过,哪怕是身处困境,有性命之忧,被人用各种手段围追堵截的时候,也没有过。 甚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她。 他既然那么?做了,自然是想到要保她周全。这也是他做事的准则,若是不如此?,恐怕也无人敢给他卖命了。但她就是把他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境地去想了。 “知?善未免将我?想的太过无情。” 最终齐昀开口道。 晏南镜不知?道自己哪儿无情了,难道事不是他做的,怪到她身上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不会和他掰扯这些,立即调转话头。 “长公子有情有义,小女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才有那番话。” 袖笼下的手因为这话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太大以至于直接在肌肤下爆出。 他调转过眼去,沉默的直接往前走,不对她这话再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晏南镜跟在后面,也不说了。 湖边柳树荫荫,齐昀抬手直接从柳树枝条上扯了一段柳条下来。 这突然间弄出的动静不算小,晏南镜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柳树到了春末初夏,一改当初孱弱,枝条都生的格外健壮。她看了一眼那柳条的粗细,忍不住咂舌,这突然一下,不会把手掌心给抽肿吧。 她也只是心里一想,嘴上半句话都不说。 “长公子,女郎。” 走了一段路,秦媪领人过来,见到他们两人就笑,“太夫人让长公子与女郎去用午膳呢。” 已经将近初夏,哪怕还没真的热起来,却已经有了这个?架势。胃口怎么?也好补了。 庖厨下的饭食,也偏向于老人的清淡。晏南镜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口味,吃得?也不多。 用膳之后,她就跟着婢女先行?下去休息。 太夫人看向?齐昀,示意他留下。待到两个?女孩都已经走了,太夫人才笑了,“见你从回来开始,脸色就不好,怎么?了?” 齐昀摇摇头说了一声无事。 太夫人也不多问,笑得?格外开怀,“你不说,老妇也明白?。罢了,你们小儿女的事,我?老妇在里头插手不合适。” 太夫人喜欢看这些年少男女们为情所困的模样?,当然只是看看,掺和其中?,甚至说和,那不是她喜欢的。 既然连政务战事都能?处置好,这男女之情自然也能?。 等到将近酉时的时候,晏南镜从太夫人这儿告退回去。 回去,自然是回齐昀那里去。毕竟现如今杨之简都还在齐昀府上,她也不好一个?人就回那个?没几个?人的宅邸里的。 她坐在辎车里,车轮轧过道路,带起些许的摇晃。 外面突然传来了马蹄踏在土地上的声响。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辎车附近就一直跟随。她从竹簾内往外看,见到齐昀领着其他的武士骑马跟在旁边。 她暼了一眼之后,就坐了回去。 大道的另外一边迎面而来一行?人,许少安领着手下人,见到齐昀骑马带着护卫,护卫围着的是一辆辎车。透过辎车前挂着的竹簾,可以看到一个?倩影。 他认识侯府里的那几个?侯女,年岁身形没有一个?能?对上。倒是见过的那个?女子,和竹簾上映照出来的身影十分相似。 他忍不住怒视向?齐昀。那件事他还没找人算账呢,谁知?道齐昀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的守在那女子身旁。 齐昀对许少安的怒视,并没有多少反应,他像是和每次的偶遇一样?,回首过去对许少安颔首示意,然后拉着缰绳,继续护着辎车一路往他自己的府邸去了。 许少安看明白?那辆辎车去的方向?一时愣住,连着整个?人都停了下来,一直目送齐昀远去。到都看不到齐昀的背影了,许少安才回神过来怒火中?烧。 他一路径直回家,许倏今日?在家里。许倏刚回邺城的时候,日?日?都有宾客上门?拜访,现如今云集的宾客们散去,终于可以得?到片刻安宁。 许少安径直去寻许倏,许倏坐在榻上,仔细的擦拭手里的刀。许倏擦拭的仔细,刀身寒光湛湛,锋利无比。 “父亲,我?今日?在外面看到齐昀竟然带着上回那个?女子,在大道上大摇大摆的往他自己府上去了!” 许倏闻言,手上擦拭刀身的动作一顿,回首看向?许少安,许少安面上忿忿,“是真的,儿亲眼所见。” 之前邺城里早就有传言,说不亲近女色的长公子,对麾下别部司马的妹妹动了意,甚至为了能?时刻相会,将那对兄妹全都安排在自己府邸里住着。 “看来传言的是真的了。” 许少安面上都是怒气气出的通红。 原本以为齐昀那样?自幼有清名的人,和这世上的男人不一样?。结果也都是见着美人就昏头的玩意。 许倏一把将手里的布巾拍在榻面上,“把阿堇叫来。” 许堇很快被请了来,父女才见面,许倏就开门?见山,“我?听说最近那个?玹公子和你来往密切,是也不是?” 许堇想起之前的确有这事,那个?玹公子年数不算小了,相貌比不上长公子,但会和她谈笑,有什么?风景绝佳的去处也会带她去。 就是最近不知?道为何,玹公子不时常在她面前出现了,就算遇见也多是冷面经过,并没有之前的热情。 她听到父亲这般问,点?了点?头。 许倏看后,冷笑,“那小儿当真以为我?女儿是非得?攀他不可了吗?除了他之外,君侯的侄子也为我?儿倾倒。到时候有他后悔的时候。” 许倏说罢,“以后虞夫人那儿就少去了,我?到时候会和你姨母把话说明白?,让她把话带到虞夫人跟前。” 最近衙署里的事比平常多了许多,平日?也不见有什么?清闲,税赋农收以及未尽的战事,最近黄河河道改道,当地郡县如临大敌,让邺城里给个?章程。这所有的事,甚至于邺城城门?大道那儿要修桥搭路,都事无巨细全都报到了衙署里头。 齐侯可能?是为了让儿子们早些接触政务,所以好些事情都是放手给儿子们处理的,只是最后要到他跟前去,将所有的处置全都细细说一遍,他再来点?评。 杨之简来衙署没多久,但是做事精细却是在署中?打出了名声。旁人注意不到的疏漏他能?注意到,但也不大肆宣扬出来给自己脸上增光,而是私下寻人提醒。 另外提出的策论也多有可取可行?之处。 为人也谦虚谨慎,从来不居功自傲。只是可惜这样?的人出身不高,最好的结果就是投到士族门?下,给士族们处理庶务,不是门?客也是门?客了。 但是杨之简身后靠着长公子,局势又是完全不同?。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上好的被人抢功劳的,可有长公子在,就算再抢功劳,也抢不到他身上去。 不仅不敢争抢他的功劳,反而见着他,还要巴结几句。 杨之简带着身后的小吏抱着文书,往齐昀的署房去。路上遇见了一个?少年。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一眼看出来年岁不大,即使衣冠磊落,唇上还长着一层少年人才有的绒毛。 那少年人看到他,眉头皱起来,“你便?是杨之简?” 杨之简停下颔首,“在下正是。” 这对兄妹即使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都是容貌出色之辈。 许少安看着杨之简,手掌不自觉的扶上腰间。手掌摸了空才发现,自己佩戴的环首刀早在进入衙署的时候,被门?口的卫士给收走了。 杨之简看见许少安扶向?腰间的动作,“这是衙署,郎君要守规矩。” 许少安牵了下嘴角,也没有回他的话,径直离开。 杨之简望着许少安离去的背影,神色沉下来。他回头继续往齐昀署房里去,等商议完手里的公务,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齐昀直接让人把午膳全都送过来,留杨之简下来用午膳。 天气越发炎热,庖厨底下特意送过来冰镇后的豆粥。冰块珍贵,衙署里除却齐昀之外,其余人全都没有。另外还备有一些瓜果。 齐昀让杨之简先用,见到杨之简持起碗箸,几次欲言又止。 “是有什么?事吗?”齐昀见状直接问。属下有些难以开口的,作为上峰需要及时察觉到,并且主动开口。 “公子可曾最近惹怒过什么?人?”杨之简轻声问道。 齐昀笑了,“那我?可记不清了,主持大局,势必会让有些人不痛快。这可太多了。” 他见到杨之简神色越发古怪,“有话直说就是。” 杨之简大致将今日?遇到许少安,许少安意欲拔刀的事简单说了。 “臣才来邺城几个?月,也没有什么?仇家,所以心下担忧是不是此?人别有用意。” 他是齐昀麾下,自然是给齐昀出谋划策做事,有人对齐昀敢怒不敢言,自然是拿他身边最亲近的臣僚泄愤。 齐昀听杨之简说完,神色变了变。 杨之简不认识许少安,但是他知?道。听杨之简一描述,便?是知?道许少安意图动手。 “我?知?道了。”齐昀蹙眉,面上已经有了隐约的怒色,他的话看来已经达到他的目的,杨之简恰到好处的收住不言了。 “这段时日?,让崔缇不要离开先生左右。” 郑玄符过来找他,就听到他叮嘱人去找许少安,待到下面的人回禀许少安已经离开衙署后,面色冷峻冰冷,让人吩咐衙署看门?的阍人,遇上许少安,一定要将他身上的所有兵器全都收走,一件都不许给他留。 言语里的威压和怒气压得?听令的人觳觫不止。 待到那人下去传令了,郑玄符这才开口,“他得?罪你了?” 齐昀抬眼不答,唇边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那丝笑意虚挂在面上,透着刺骨的阴冷。 郑玄符忍不住往后挪开半步,许倏父子这脾性真是一脉相承,听说许倏年轻时候脾性和许少安一样?的桀骜倨傲,在齐侯的手里连续吃了几个?大亏,赶在性命不保之前,才幡然醒悟,把自己的性子给改了过来。可惜许少安却没有经历过他父亲的教训,只要心情不畅,谁的颜面也不给。 现如今竟然惹上齐昀了。 齐昀此?人说是不记仇,只是不将对面那人放在眼里。若是真的让他记住了,这恐怕后面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郑玄符这会不敢上前,“我?刚才在外听说,虞夫人几次派人来请,你不过去?” “过去做什么??”齐昀垂首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左右不过是听母亲说许女的事。我?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身。” 郑玄符咳嗽了一声,“真的不去?许女虽然样?貌上比不上你看重的那位,但好歹家世摆在那,不说能?祝你一臂之力,但也能?点?缀一二。” 他们这些人,对女人,正妻是用来操持内务,侍奉父母的。自然是要门?当户对。样?貌性情在门?第前都不算什么?。 “不用。”齐昀翻弄手里的公文出声道。 郑玄符坐在那儿,他撑着下巴看着齐昀持笔在简牍上飞快书写,“但是那个?小女子应该也没有答应你吧?” 此?言一出,郑玄符就见到齐昀手里的笔顿了下,紧接着抬首看过来。脸上神情平静,但是眼神锐利。 看来他是真的戳中?了痛处。 郑玄符有恃无恐,对着齐昀冰冷的注视,也没有多少收敛,依然坐在那儿,“我?可没打听你府上的事。只是随口一句而已。” 说着整个?人翻起来坐好,满脸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是真的?” 见齐昀依然还是冰冷望着他,郑玄符不由得?对晏南镜多了几分敬佩。 “不应该啊,不管是样?貌还是出身,就算是性情,景约你也算是不错了。人又在你府上,但凡是个?女子,都该动心了。怎么?会还是如此??” 郑玄符说着,感?觉越发诡异。而那边的齐昀眸色也越发冰冷。 “这都不行?,恐怕我?当时话说的太满了。”郑玄符满面感?叹,“难道你真的只有用权势了?” 60-70 第061章 第 61 章 落到这一步的话,多?少有些可悲。 王侯们?对女?子们?不在意,因为他们?想要得到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根本不在意。可到底男人,对女?人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征服欲,若是看不上他的人,也看不上他的权,到最后只能以权相逼。就算最后得手了,也是胜之不武。 郑玄符没有尝过这样的挫败,但齐昀好?像马上就要尝到了。能对齐昀熟视无睹,哪怕相处这么久依然?无动于衷的。恐怕靠着单纯的男女?之情?,是真的不行了。 郑玄符心下对晏南镜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女?子,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见?到过。 就算不看齐昀的出身,光是那容貌和?身段,也是足够吸引人的。然?而连这个都没用。他觉得恐怕是不成了。 齐昀抬眼起来,郑玄符举起手里的便面扇,把自己脸给?挡住。他心里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齐昀恐怕不爱听,这会看他眼里都能杀人。 “我说错了?”到底是士族子弟,胆子也比别的人大,齐昀周身莫名压抑的很,换了其他人早就不敢开?口了,偏偏他敢,还每句话都往痛处戳。 “慕容部的那个单于之子带来扶余打算联合高句丽作乱的消息。” 他拿过一卷竹简,搁置在漆案上,竹简是简牍串了牛皮绳做成的,重量不轻,被他砸出好?大一声。那声响里听着都是老大的怒气。饶是郑玄符胆大,也被那声响震得一跳。 “虽然?辽东郡现如?今还未完全收入囊中?,但若是辽东那边真的有异动,也不好?袖手旁观的。” 好?家伙,这话说的可冠冕堂皇。说是不好?袖手旁观,其实就是想要趁火打劫,趁着扶余高句丽作乱之际,将辽东完全收为己有,顺便再把那两个作乱的东西给?狠狠敲打一番。 “所以?” 郑玄符反问。 “所以需要派人过去盯着,伺时而动。我看你平日里公务清闲,也没什么要事。还能到我这里说风凉话。既然?如?此,那我就向父亲进言,让你带兵过去守着。你兄长曾经和?我说过,担忧你过于散漫,以至于耽误了仕途。这次正好?,有个给?你立功的机会。” 郑玄符几乎跳起来,“景约,做人可不能这样。你这就是公报私仇!” 现在眼看着一日热过一日了,他半点都不受不了。恨不得日日都呆在冰鉴旁。这人倒好?,直接把他打发到千里之外的辽东去,还美名曰让他建功立业。 “我什么时候公报私仇,那话是你兄长亲口和?我说的,要不然?我将他请来对质一下?” 郑玄符哑口无言,只能恨恨的瞪着他。 “其实辽东夏日清凉,没你以为的那么难以忍受。” 郑玄符冷笑不语,辽东夏日是不热,但是路上就不热了吗?尤其还是领兵在夏日出行,辎车都坐不了,只能人在兵车上,又或者骑马。不管哪样,在日头下面都足够热死人了。 “我不去。就算要去,那也等秋收过了之后。”郑玄符说完,觉得这话实在是太过绵软,“要不然?我就去问那小女?子,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去辽东散心。” 此话一出口,他就见?到那边齐昀眼神锐利起来,当即郑玄符就知道自己不小心又说错话了这次他知道自己真的触到了逆鳞,也不敢继续和?之前?一样,那么瞎嚷嚷。赶紧的跳起来,赶在齐昀怒火迸出之前?跑了。 晏南镜今日依然?和?往常一样,来照看太夫人的病情?。太夫人到了如?今脱离了侍女?的搀扶,自己住着拐杖,能慢腾腾的走那么一段路。 晏南镜陪在袁太夫人的身边,见?着她手里杵着木仗,慢慢的走。小心的在一旁护着。 “还是你们?兄妹医术高深。”袁太夫人满面笑容,喜不自胜,“之前?我卧床都已?经小半年了,请了不少疾医巫女?过来,结果收效甚微。我原本都觉得没半点希望了。秋郎把你们?兄妹给?请来了。” “是我阿兄开?的药方,小女?不敢居功。” 袁太夫人嗳了一声,“难道不是你施针,又过来照看?” “是呀,知善就不要再自谦了。”齐孟婉在一旁笑道。 齐孟婉已?经决定要入宫,所以剩下来这段时日,袁太夫人都是把这个孙女?召到身边。 “是啊,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实在。”袁太夫人慢腾腾的走着,一边感叹,“人太实在了,就会被欺负。这世道辜负善良人。” 晏南镜在旁边只笑不语。 她见?着袁太夫人身形有些不稳,赶紧和?齐孟婉一道,一左一右搀扶住袁太夫人。 这时候婢女过来禀告,说是虞夫人求见?。 齐孟婉听说之后,往晏南镜那儿看了一眼。晏南镜察觉到她投来的一眼,微微垂脸下去。 “她来做什么?”袁太夫人平素也不爱让齐侯的那些姬妾到面前?。 一个是人多?了难免有些吵闹。二个是姬妾们?不少,出身也杂。好?些是从那些战败的手下败将的妻女?。袁太夫人是懒得和?那些女?子打交道的,除了逢年过节,不然?也不让她们?到跟前?来。 虞夫人也是一样,除非必要,也不会往她跟前?钻。这次倒是奇怪,竟然?主动过来。 袁太夫人还是见?了虞夫人。 晏南镜见?到一个眉目靓丽的美妇人上来,她看上稍微有些年岁了,但是眉眼却没有因为岁月折损多?少丽色。 仔细看还能从妍丽的眉眼里看出点齐昀的影子。 虞夫人给?太夫人见?礼之后,就小声啜泣起来。 袁太夫人见?状,不由得一阵头痛。齐侯当初从虞夫人之后,曾经好?生守着她过了几年日子。但是后面眼里就有了别的女?人,而且人还不少。那会正室慕夫人早已?经搬离侯府,虞夫人不是正室,却和?正室区别不大。突然?之间多?出那么多?的同?僚,一时之间难以忍受,找齐侯争吵是不行的,所以虞夫人寻到了太夫人这里,结结实实哭了好?长一段日子。以至于袁太夫人见?她抬手擦眼都忍不住有些心悸。 “又怎么了?”袁太夫人问。 “秋郎不听话,妾这个母亲想要见?他,想要他过来商量事,他每次都拿公务推脱。还请太夫人把这孩子给?叫来。” “有什么要紧事吗?如?果无关紧要,那就不要费劲了。”袁太夫人道,“秋郎平日公务繁忙,若真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不要把他叫过来。来来回回的奔走,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心疼。” “怎么不是要紧事,”虞夫人连忙替自己辩解。 她在袁太夫人的注视下,不得不说实话,“许女?最近都不来了,我就想要找秋郎,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太夫人不由得扶额,侯府里没蠢人,虞夫人帮忙照看许堇的用意,但凡有眼睛的全都看得出来。 “不来,那就是许倏没有那个意思了。随便他去就不好?了。”袁太夫人靠在一旁的凭几上,“你怎么着急成这样?” 虞夫人着急起来,“这怎么能不急。”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有些新奇,齐昀的生母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而且看上去半点都藏不住心思,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这和?齐昀完全不同?。这世上的事还真奇怪,母亲和?孩子完全不同?的性情?。 “怎么,你是担忧没了许女?,少了许倏这样的助力?” 太夫人问。 太夫人过于直白的话语把虞夫人问了个哑口无言,虞夫人摇头说不是。 “妾只是觉得秋郎这孩子,自幼脾气过于清冷了。”她说着满脸感伤,“太夫人也知道,秋郎不是在妾身边长大。” 说起这个,虞夫人又满心感伤起来,泫然?欲泣,奈何上首的婆母不吃这套,她抬手擦泪的时候,看见?太夫人不耐蹙眉,只能把泪收回去,“可能是不在母亲身边长大的缘故,他性子冷清的厉害,外面那些臣僚说他沉稳,可是哪里是他们?说的那回事呢。” “阿堇性情?纯真,情?感热烈。这些正是秋郎缺少的。妾想着,若是他们?能结为夫妇,阿堇的那个性子能暖秋郎的心。” 这话一出,太夫人呛住了,随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旁边的齐孟婉赶紧的去拍太夫人的背,好?让祖母能缓过气。 虞夫人年少的时候貌美无双,性情?天真,满心满眼的全都是情?爱。男人很喜欢这样满心只有自己的美人,不过把这套用在子女?身上。太夫人简直头痛欲裂。 晏南镜看着太夫人喝了一点蜜水之后,才勉强缓过来。太夫人抬头往她这儿看了一眼。晏南镜身体不由得略有些僵硬,这是齐侯家里的私事,她不该在这的。现在坐在这儿更是有点坐立不安。 “这么多?年,你怎么——” 袁太夫人见?着下面明显受了惊吓的虞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都已?经不年轻了,怎么脑子还是一如?当年?感情?这岁数光是用来长年纪了,半点都没长到脑子上去? 这话袁太夫人忍了又忍,好?歹是没说出来。即使?不是正室,也是齐昀的生母,不管怎么样,都是要给?脸面的。 袁太夫人见?着虞夫人满脸莫名,直截了当,“够了,这事你不要操心,也不是你能操心的。” 见?虞夫人还要开?口,袁太夫人制止道,“就算侯夫人都不能决定此事,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虞夫人闻言满面的委屈,她抬头想要再次努力争取一二。齐昀不来见?她,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婢女?们?可以上前?堂去找人,可是她不行。只能寄希望于太夫人。 太夫人眼疾手快,抢在她出声之前?,抬手制止,“他每日里究竟有多?少公务等着处置,你知道不知道?” 虞夫人被太夫人这话呛得半道没了声,“我听说他在衙署里和?臣僚们?商议要事至少到酉时三?刻,在衙署留宿是常有的事。就算回府了也没多?少消停。” 袁太夫人说着看向晏南镜,“知善,这里头你应该知道的最清楚了吧?秋郎都是什么时辰歇息的?” 晏南镜头大如?斗,“这小女?不知道,小女?回府之后,长公子若是有事,都是派人来禀报。” 她又加了一句,“至于起居,小女?并不知晓。” “不知道?你们?不是——”太夫人满目惊愕,她似乎想到什么,满脸不可思议。 下首坐着的虞夫人此刻看向晏南镜,突然?联想起最近关于齐昀的传言,顿时花容失色。 “长公子待我们?兄妹如?座上宾,小女?一直感恩在心。” 这话就算是在和?齐昀撇清关系了。 袁太夫人回神过来,看向那边目瞪口呆的虞夫人,“好?啦,阿虞先回去吧。就不要白白操心,秋郎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打算。另外此事如?何,也要看君侯的意思。不是你还有许倏两个人能左右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言语里已?经有隐隐的威压。 虞夫人这么多?年依然?是娇憨的性子,但被太夫人这一压,只能道是,垂首退了下去。 等虞夫人一走,太夫人扶额整个人都靠在了隐囊上,瞥了晏南镜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口气真的是愁肠千转百回,一直到晏南镜回去了都还没能从太夫人的那口叹息里回过神。 她对男女?之情?完全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对别人对她的好?,还是铭记于心。太夫人对她很宽厚,好?到比对亲孙女?也差不多?了。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记这个情?的。 回到府邸里,她见?着不少家仆满身泥泞的来来去去。 “这又是要做什么了?”她问身后的阿元。 她现在去侯府里,阿元是不好?跟着,就留在府内。 阿元赶紧道,“说是长公子让人从淮南带来了莲花,正叫人给?挪进去。” 邺城里也喜欢吴楚风景的婉约风韵,不过多?数是堆造假山而已?。可能是因为水土不同?的原因,邺城里的荷叶长得和?吴楚的完全不是一个姿态。 这次竟然?从淮南挪过来的,也不知道在邺城的水土下,长成什么样。 家仆们?已?经忙碌了一天,等她用完晚膳之后,已?经全都是收拾好?了。 还没到立夏,但是天已?经热了,而且开?始了日长夜短。用完晚膳之后,日头西落,却还没有半点天黑的意思。 左右外面已?经没有白日里一阵接着一阵的炎热了,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到了今日白日里家仆们?忙活的湖水边。此刻湖水边都已?经收拾干净了,看不出半点动工的痕迹。 齐昀对府邸里的景致如?何并不上心,阿元从那些原先府中?仆妇打听到,齐昀原先多?数是住在衙署里的,因为要处理的公务很多?,偶尔回来。人都不怎么回来,自然?对府里的景致也不上心了,也就这段时日才重视起来,开?始叫人捯饬。 阿元心里有个猜想,但是不敢说。 反正左右都是没结果,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一天的功夫,水面上多?了几朵莲花,已?经浮在水面上的荷叶。荷叶和?莲花都生的很小巧。 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得活。 她盯着水面上的莲花一阵好?瞧。 阿元跟着她一块儿赏花,不经意抬头看到那边有人过来,等人走的稍微近了些,阿元终于看清楚领头的人。赶紧的拉了下晏南镜的袖子。 晏南镜被她这么一扯动,抬头就看到齐昀走过来。齐昀身后没有跟着随从,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一路过来,对晏南镜身后的阿元颔首示意。 “我有话要和?女?公子说,阿姆先去别处休憩。” 阿元看向晏南镜,晏南镜对她点点头,阿元低头离开?。 待到阿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附近之后,齐昀才开?口,“今日的事,难为你了。” 晏南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虞夫人在袁太夫人的事。 这才多?久,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晏南镜忍不住猜测,侯府里头还有什么地方没有他的眼线。 她活动了下脸颊,“长公子言重了,也不算是什么为难。就是太夫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事,但是已?经将话全都说开?也就好?了。” 齐昀闻言颦眉,面前?人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笑意,在夕阳的余晖下,眼瞳里都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其实有些事他完全不像澄清,想要澄清,他有千百种手段。但是偏偏选了听之任之,这里头就有他自己的私心。 现在被她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挑开?,颇不是滋味。 现如?今所有的一切情?绪对于他来说,都是奇异且新奇的。之前?从未有过。 “虞夫人那儿,长公子可以去看看的。” 她小声道,“母子间有什么话不能说,说开?了,虞夫人听明白了,也就不会再如?此。” 齐昀神情?里浮出些许自嘲,“你当真是这么觉得?” 晏南镜只是一说,并不想真的掺和?到他们?母子之间的事里。所以没有回话。 齐昀垂眼看她,她眼底清浅,落入里头的夕阳余晖在内里可以轻松的看到底。 连着她的面庞上也是渡上了一层浅光,嘴唇在光里泛着樱桃色。心头难以言喻的情?感和?冲动霎时如?同?澎湃的洪流汹涌而出。 第062章 第 62 章 袖笼里的手倏然握紧,手背因?为力度太大,以至爆出几条青筋出来。 晏南镜听?到他呼吸有瞬间的紊乱,忍不住去看他。却见?着他转头过去,正好和她错开目光。 但?是隔着衣衫,都能看到他躯体的紧绷。 “长公子?……安好?”晏南镜迟疑问道。她望着他,满是关切,“长公子?是有不适吗?” 齐昀有些意外,而后又笑了,“的确有些不好。” 晏南镜听?后有些紧张,“既然这样,长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另外赶紧请疾医过来。” 这恐怕就算是神医也没办法。他清楚自己方才想的是什么,那不是用汤药针石就能压下去的。 他维持着方才和颜悦色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向她缓缓靠近。 他当?初狩猎的时候,教授他狩猎的武将?就告诉他,面对容易受惊的猎物,需耐心蛰伏等待时机,埋伏在丛林里,等猎物放下的防备瞬间出击,一招毙命。 其实?这个道理很多?地方都适用,例如现在。 她身上有浅淡的乳香气息,她自己是不爱熏香的,应该是从祖母那儿沾上的。平素问习惯,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香料,粘上了她的发鬓衣角,被她的体温一蒸,氤氲出别样的芬芳。 他死死压制着心头的欲念,不管心里如何波浪滔天,他展现在她面前的,依然还是平日里的那个谦谦君子?。 齐昀知道她心思细腻,有时候特别敏感多?疑。若是被她抓住到破绽,窥见?到他心底里的欲念,恐怕必定?会?退避三尺,从此之后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 他对杨之简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但?是这两样如山的恩情,不一定?能催使杨之简把她送到他跟前。他们兄妹即使不是亲生的,比亲生兄妹要情深的多?。 不到最后一步图穷匕见?,他不希望动?用权势。 “你?想不想要寻找在世的亲人。”齐昀突然道。 晏南镜看着齐昀殷红的面庞,还有发鬓边流淌不止的汗水,忍不住心里有些慌。发鬓边的汗水,双眼可见?的流淌不止。 这其实?是真的哪里有问题了吧? 她忍不住暼了一眼四周已经没剩下多?少的夕阳,白日里的确是真的有点热,但?是傍晚时分热气逐渐褪去,已经没有白日里那么明显了。不至于中暑,这也不是中暑的节气。 她正斟酌字句,准备开口让他回?去的时候,听?到齐昀问。 晏南镜颇有些奇怪的看他,“都这么长时日了,有什么好找的?而且就算想找,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找的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这身体几乎已经死去之后了。原主?已经死掉了,活过来的人是她。不管那个女孩有什么样的出身和过往,都已经随着她的死去而烟消云散。活下来是她自己。所以她根本就不必为了寻找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亲人’而费力。 “知善想得?很开。” “不得?不想开,毕竟死过了一回?,要是还是参透不了一些事的话,那就白受罪了。” 她望着他,笑了笑,“再说了,去哪里找呢。人生在世已经不容易,就不要再自寻烦恼。” 她的做派和名士有些相似,不过比较于那些自觉郁郁不得?志,故意不守世俗规矩放浪形骸的名士,她要真正豁达的多?。 他笑了,“你?说的对。” “如此也好。” 这话出来,没头没脑,颇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她看过去,齐昀却没有和她解释,背着手示意一块在附近走?动?一下。 傍晚时分热气已经下沉,丝丝凉意围绕周身。 “长公子?当?真没事吗?”她盯着齐昀的发鬓好会?,见?着他那汗水几乎没有停过。 真是奇怪了,他之前才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的。 “……有事。”他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她开口之前又说道,“不过问题不大。” 这话陪着他现如今僵硬的躯体,已经发鬓边的汗,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信。 她很识趣的没有再提起,只是和他一前一后,绕着湖走?了几圈。 “现在荷花移过来,到底是有些迟了,不过邺城夏日里没有吴楚那么热,一切应该还来得?及。等荷叶完全长出来的时候,再请知善一同欣赏。” 其实?晏南镜不知道荷花有什么好欣赏的,可能是因?为她自小到大的看多?了,而且夏天还拿着荷叶熬粥喝,不管开的多?好,在她眼里都是平常东西了。但?他这么一说,她也就点头,反正他身上的政务不少,等到荷花完全长开,他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空闲。 她点头,“好啊,到那时候就等着长公子了。” 齐昀笑着颔首。 他看着她抬眼,眼底里落入的那点金芒,随着她的抬眸,一路向他照望过来。 他攥紧了袖口里的手,指甲陷入皮肉里,刺痛从掌心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维持他的体面和清醒。 齐昀从湖边回?来的时候,已经戌时了,天边都还顽强的挂着还没有完全消退的一丝残阳。 室内的家仆见?着他回?来,“郎主?,饭食要不要呈过来?” 齐昀才回?来,只是稍微擦了一把脸,就出去了。连晚膳都来不及用。 齐昀摇头,说不用了,另外吩咐,“送水上来。” 家仆从令,不多?时就有两个家仆抬了水上来。实木的木盆格外的沉重,被家仆放到地上的时候盆身结结实?实?压住,内里的水摇晃。 齐昀不爱有人贴身服侍,别说婢女就算是家仆,也不能完全近身。家仆知道他的习惯,将?干净的衣物巾帕,以及澡豆都呈上之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齐昀走?到木盆旁,看到水面上照出的模糊人影。靠近了看,飘忽在水面上的人影面目是扭动?,几乎认不出是他。 齐昀盯着水面上好会?,突然嗤笑了一声,两手扶上水盆边缘。水面因?为轻微的震动?泛起了纹路,浮现在上面的那张人脸上也有了水纹。 他整个人倏然整个扎到水里。 水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他完全吞没。水带着些许温热,很快冷却下来,将?他肌肤上的热意卷走?,压实?他心中的蠢蠢欲动?。 窒息的痛感从胸中弥漫到周身,窒息与蠢蠢欲动?的欲念相互交缠,酝酿出别样的感觉。 在完全耐受不住之后,齐昀抬身,哗啦一声水响,水从发鬓脖颈汹涌的流淌而下,将?衣物全都浸透。 从未有过的情感,他并不擅长如何处置,也不打算向其他人讨教。照着自己的理解去处置。 然而这情感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连他自己都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 隔了一日,晏南镜继续去袁太夫人那儿,她见?到齐孟婉,含笑对齐孟婉颔首示意。 齐孟婉几乎是每日都在太夫人这儿的,见?着晏南镜来,拉住她,“今日可来了。方才祖母都还在念叨你?呢。” 她笑了一声,“小女受宠若惊。” 齐孟婉道,“算了吧,都一块儿这么久了,还受宠若惊呢。” 这话都被上首的袁太夫人听?了去,“是啊,都这么久了,有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说完,晏南镜过来小声询问袁太夫人的起居,一番问下来,最近暑热,胃口不佳,浑身瘫软乏力。 这是常见?的暑热气虚的症状,要缓解不难。她让婢女下去准备北芪等物煮汤。才叮嘱完,就听?到上首袁太夫人状若无意开口,“知善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她回?首道。 “看上去长得?比实?际年岁要大些。” 袁太夫人说完打量了下她,虽然说女子?十五及笄就可以嫁做人妇了。但?是十五六的年纪,其实?都还看着一团稚气,也就是身条比十二三的高一些,看着有窈窕的影子?。但?也依然青涩的厉害。 要到二十往上之后,才能完全长开,有女人的妩媚动?人。 眼前少女长得?比同龄人,要快一半了,个头也是算高挑的。身上已经是纱罗的夏衣,宽大的衣裙也遮掩不住那起伏冶丽的线条。从背后看去,修长纤细的脖颈从领褖里袒出,单薄的肩胛随着抬手的动?作,在云雾笼罩的素纱下越发的引人遐思。 “天生显老,让太夫人和女郎见?笑了。” 这话让齐孟婉哭笑不得?,“谁说你?老了,你?这样要是算老,那其他人也不要活了。” “那也不小了。”太夫人只把晏南镜刚才那话当?做玩笑话,“你?兄长给你?定?亲了没有?” 她摇头,“小女不打算嫁。阿兄知道此事,也不勉强。毕竟阿兄自己都还没有娶妇呢。” 袁太夫人听?后就笑,笑完了,“我听?说你?那个兄长,性?情温和,容貌也长得?不错。如今正得?重用,估计娶妇也不是难事。” 她望着晏南镜,“若是我这个老妇亲自给你?挑,如何?” 晏南镜略有些惊讶抬头,触及袁太夫人的视线,又垂首下来,“小女出身寒微,实?在是不敢高攀。” 有时候人聪慧也不是太好的事,袁太夫人心想。 她不过是稍微一提,这小女子?就像是已经明了她的用意。 “知善你?在做什么呀。”齐孟婉轻轻捅了下她的后腰,“现如今你?兄长势头不小,你?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有什么敢不敢的。” 晏南镜低声道,“我自幼就是在乡野长大的,比不上邺城里的女郎知书达理。而且……” 她看上去颇有些难为情,“即使兄长有前途,但?是那些好人家的郎君哪个不想着更好的女郎呢,就算一时半会?的因?为我长相愿意,可是时日一长又会?怀念起那些高门女郎的好。到时候就算是佳偶也要变怨偶了。” 这话说得?齐孟婉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竟然是不知道男人竟然还能可耻到这个地步,后面转念一想,还真是十分有可能。 袁太夫人看着,心里叹口气,这女子?生情,最重要的便是对那个男子?充斥着崇拜,觉得?自己这一生必定?是与之白头。要是这点都没有,那么就是失去了大半的可能。 这小女子?就是这么一个头脑清楚的人。 她知道齐昀那儿自然有他自己的安排,不过身为祖母还是想要看到孙儿能如愿。 现在看来,还是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忙活好些。 太夫人也不多?说什么,齐昀都愿意维持现状,她也没有多?少必要去打破现如今的局面。 “女子?聪慧点还是不错的。”太夫人道,“聪慧点,就不会?被人轻易蒙蔽。” 说着看向齐孟婉,“你?也警醒一些,宫中不比家里,都是高门士族出身的女郎,进宫的目的都一样。自然不可能你?好我好。” 晏南镜知道袁太夫人话里什么意思,洛阳宫里每一任天子?的后宫都不太平,嫔御们都是高门出身,但?是彼此下手却最是毒辣,勾心斗角下毒根本不屑,直接用了武将?的办法。刀戟相见?,听?说有一任太后,除掉对手便是将?那几个嫔御召来,然后直接操起刀戟,把那几个娇滴滴的美人给戟了,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至于夺子?杀母,那更算不上什么。 晏南镜听?说的时候,推翻了她整个对于洛阳贵女们的认知。所以她真的很能理解,为了齐孟婉死活不愿进宫。 要是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也没什么,可偏偏洛阳宫里玩得?是亮白刃。嘴上心思再厉害,也比不上一戟直接扎过来。 说句实?话,洛阳宫不是沙场,也和沙场没什么区别了。 齐孟婉肃了肃面色,说了一声是。 太夫人对下面的小辈很宽宥,也不让一直都在陪在面前的,过了那么小半个时辰,就让她们出去散散心。 外面绿树成荫,只要不在日头下面站着,也不怎么热。 “父亲那边来人说,是定?在秋后入宫。”齐孟婉轻声道,“也好,那时候秋高气爽,赶路也不急。” 晏南镜想要安慰她,开始嘴唇张了张,说不出什么话来,齐孟婉见?了就笑,“知善怕我还想不开?” “都已经这样啦,再想不开也是徒劳。往好处像,内命妇身上有爵,可比平常的贵妇人要好多?了。” 说着,齐孟婉握住她的手腕,“而且,到时候阿兄和知善会?送我到洛阳,我算过了,到洛阳之后,就入冬,说不定?要到冬至。那时候天寒地冻,再赶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说不定?要到开春之后才能返回?邺城。知善可能陪我不少时候呢。” 晏南镜听?到她这话正要说话,见?到那边虞夫人领着几个婢女,往这边走?过来。虞夫人见?到她看过来,猛地回?身过去并且四处张望,想要装作前来赏景。 她拉了拉齐孟婉的袖口,往虞夫人那边示意了下。有些话她不好开头的,齐孟婉就不一样了。 齐孟婉见?着那边虞夫人眼睛朝着那些树木四处张望,一眼回?过来,和她撞上,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赶紧调转回?头去。 她颇有些疑惑,长兄和虞夫人真的是亲生母子?吗?这脾性?完全也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虞夫人。”齐孟婉开口了,“虞夫人前来,也是来赏鱼的?” 最近太夫人这儿的池子?里,放了几条比较大的鳞片鲜妍的鱼。很是让众人新奇。 虞夫人欣喜于齐孟婉给她递了话头,她连连颔首,“正是,我是过来赏景的。” 晏南镜差点没忍住差点没笑出声,幸好忍住了。齐孟婉没她这么能忍,当?面就笑了。 这位虞夫人是齐侯诸多?妻妾里,最美貌的一位,但?可能太美貌了,以至于别的地方出了什么偏差。 虞夫人见?到齐孟婉笑,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妍丽的面庞上不由得?浮出尴尬。不过想起自己是长辈,顿时又抖擞起来,挺直了腰,领着婢女过来。 “我有话想要和这位女子?说。”虞夫人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的,干脆就不找了,反正她也不是怀揣着歹心来的。 晏南镜望着虞夫人和齐昀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感叹这世上真是奇妙,竟然有性?格完全不同的母子?。 “夫人请讲。” 虞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抖擞起来的神气顿时消弭不见?,变成了泫然欲泣。 “女子?,你?、你?能不能——”虞夫人眼尾那儿染上了鲜红,我见?犹怜,“不要纠缠秋郎了。” 晏南镜目瞪口呆啊了一声,“我纠缠他?” 齐孟婉见?状赶紧插到两人中间,“虞夫人,这哪里是知善纠缠兄长。” 虞夫人眼里含泪,茫然不解的望向她,“难道不是?” “兄长可从来没有说过心仪知善,知善的兄长曾经是荆州刺史主?簿,因?为才能过人所以被兄长优待,” 这番话说的虞夫人呆愣住了,她茫然不解,手里还捏着袖口,“可、可是外面不是说……” “那都是流言。”晏南镜直接道,“因?为我兄长曾经被刺杀过,长公子?担忧此事会?再次重演,所以才会?将?我兄妹二人安排在府邸内。并没有外人说的那样不堪。” “何况就算此事是真的,夫人也不应该来寻我。”晏南镜笑了,“毕竟这种事男人若是一心纠缠,那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虞夫人朱唇张了几下,竟然无言以对。 而后没过多?久,她又寻到了别的话,“他不养在我身边,自小性?情冷硬的很,别人说他年纪小小就有气度。外人看不出来,可我这个母亲哪里看不出来,他不是有气度,他就是心冷,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而已。” “阿堇是我自小看大的孩子?,脾性?最是柔软,为人纯质热情,正好可以柔软他的心。” 她泪水从殷红的眼角淌落,“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 虞夫人的话刚落下,那边就传来齐昀的声音,“母亲在说什么?” 第063章 第 63 章 虞夫人那边才?一动?作,就有人把消息递送到了齐昀这里。 他从前堂赶过?来,正好就听到生母泣泪剖白。虞夫人这么多年来心智提升的不多,有时心性?和那些少年人也没太大区别。能给?他拉拢许倏,已经?是她做得最有心机的事了。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她一定要许堇来温暖一下长?子?那冷透的心。 在场的几人听到齐昀的声音,一时间全都抬头看过?去。晏南镜正哭笑不得呢,听到齐昀来了,心下默默地?松了口气,“长?公子?来的正好。” 她满脸无奈的暼了那边犹自满脸惊吓的虞夫人,“虞夫人误会了,长?公子?还是亲口和夫人解释一二吧?” 齐昀听罢看向虞夫人,说起来奇怪,明明是亲儿子?,但是他双目挪过?来的时候,虞夫人突觉得身上莫名?有点凉意。 她忍不住微微瑟缩,可是想起面前还有几个小辈,又不肯就这么失了颜面,又把脊背挺直了。奈何她本身就不是多有威严的人,估计挺直腰杆,姿态看上去和十几岁的少女发脾气似的。就是她面貌已经?不是豆蔻年华了,看起来颇有些古怪。 “母亲,你先回去吧?” 齐昀过?来也不和虞夫人做多解释,径直就带她走。 虞夫人有些畏惧这样的齐昀,才?想说话,却已经?被左右两边的婢女给?搀扶起来,就往居所?走。 “我话还没说完。”她急急忙忙的回头,“阿堇那——” “许女的事,母亲找知善说又有什?么用?先回去,待会儿亲自过?去拜见。” 这话把虞夫人所?有的举动?全都按捺下来。乖乖的被婢女给?搀扶走了。 晏南镜瞧着虞夫人一路被送远,回神过?来,齐昀已经?走道了跟前,“知善还好吧?有没有受到惊吓?” 这话倒像是担忧虞夫人把她怎么样了似的,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而后又忍不住抬头起来,在齐昀的面庞上看了一圈。 真是想不到,虞夫人竟然?能生出这样杀伐果断的儿子?。母子?俩的性?情可以说南辕北辙,除了面容上的神似,几乎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 齐昀察觉到她偷偷的打量她,干脆站定了,微微侧身过?去,仍由她打量。 “没事就好。”说完他迟疑了一下,“方才?母亲若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还请见谅。” “虞夫人没有说什?么。”晏南镜想起什?么,有些想笑,不过?到底是把笑的冲动?给?压下去了,要不然?直接被他看到,多少不好。 “夫人也是为了长?公子?好。” 就是找错了人,齐昀和许堇的婚事不成,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找她把嘴皮子?都给?磨破也没用。 齐昀听后,眼眸里沉的厉害,明明四周阳光明媚。可是那耀眼的日光却投不进他的眼里。 他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那嗤笑带着点儿嘲弄。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阿兄,出发的时日决定好了吗?”这个时候,齐孟婉轻声开口。 “还早。”齐昀道,“父亲的意思,至少是要到酉月之后,到申月才?会把出发的具体日子?定下来。” “长?公子?这段日子?,若是得空的话,不如多来太夫人这。”晏南镜道,她抓住了齐孟婉递过?来的话头,好歹是能将之前的尴尬给?扫干净了。 齐昀看过?去,晏南镜继续道,“太夫人年事已高,还是需要小辈们承欢膝下,这样心情舒畅,疾病自消。” 齐昀听后,唇边牵出一抹笑,原本幽深的眼里终于是泛出点光,他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好,只要我有空闲,一定来探望祖母。” “天气日渐炎热,知善记得保重自己。不要中暑了。” 晏南镜笑了,“长?公子?忘记我从荆州来了?邺城虽然?热,但比起荆州来,还是比较凉爽的。” 齐昀轻笑摇摇头,“就算是这样,也不要大意。” 他说完,和她们一道走到树荫下。 这一条道上,都种植着几十年的老树,郁郁葱葱,投下大片的树荫和清凉。 “阿兄。”齐孟婉有意走远一点,将地?方留给?齐昀和晏南镜,奈何才?动?就被晏南镜给?一把攥住了手臂。 “阿兄今日公务不忙吗?” 齐昀作为长?子?,即使还没有被立为世子?,但也每日里政务繁忙。过?来探望太夫人,也是忙中抽空。 “忙。”齐昀背手走在她们旁边。 “不过这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齐孟婉哦了一声,然后颇有深意的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被她看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些。免得齐孟婉真的把她给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偏生这个时候秦媪过?来了,说是太夫人要女郎过?去。秦媪口里说的女郎自然?是齐孟婉,晏南镜只当做不知道,要跟着齐孟婉一块去,结果被秦媪出声制止,“太夫人说让女郎去,知善女郎就暂时留在这儿,和长?公子?走一走。毕竟老是坐着也无什?么益处。” 秦媪说着,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游弋了小会,脸上一笑,就和齐孟婉先行离开。 齐昀对太夫人身边的人很是尊重,“阿姆慢走。” 秦媪笑着连连点头,“多谢长?公子?。” 然?后又揶揄的看了几眼晏南镜,和齐孟婉离开了。 难保不说这是太夫人的意思,要不然?才?出来这么小半会,就把齐孟婉叫了回去。 她看向齐昀,面上露出点苦笑,齐昀干净利落的点头认错,“是我连累你了。” 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再说了,若不是他来,恐怕虞夫人那里不好对付。 虞夫人看着一团孩子?气,性?情也和孩子?一样。认准的事,若是没有人强压着,哭哭闹闹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到那时候就算太夫人出面,也是一地?的麻烦。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当初长?公子?不是也没嫌弃我连累你不是吗?”她反问。 说得就是当初盗匪上门,齐昀出手的事了。 “我当初寄居在知善那儿,不管怎么样都要出点力,否则就真的成白吃白喝了。” 齐昀眉眼里都是笑,不过?笑容在他的脸上停留的时候不多,不多时就消弭了,他言语里似乎有叹息,“说起来,当初也算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现在回来每日都是忙不完的事。完全不得自由。” 晏南镜简直觉得他无病呻吟,不过?她微微抬头,眼里带笑,“可是长?公子?就算是忙,那也是在忙内外民生,也在抵御外敌。这可比当初在荆州有意义多了” 他看过?来,笑容彻底的消失干净,“我们什?么时候已经?沦落到说这种客套话的时候了吗?” “这些话我听臣僚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不想从知善这儿听到。” 晏南镜小小的噎了下,说实在的,男人闹腾起来,可比女人要难伺候多了。 齐昀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她不说这个,还要说什?么呢。 随即她话语里也不怎么客气了,“当初长?公子?是战败,在邺城内是长?公子?。不说手掌大权,但也不用和当初那样,时刻担忧会不会有敌兵上门搜查,被无关之人知道动?向。” 她说着,忍不住长?长?叹口气,“所?以两者比较,如果长?公子?还说在荆州好的话,那真是无言以对了。” 言语里的火气,不仅没有惹怒齐昀,反而在他的眼里激起另外一种难以言说的光彩。 “是为什?么,知善知道吗?” 晏南镜心下大觉不妙,她看过?去,不等她答,齐昀已经?答道,“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吧。” “长?公子?说的,我知道,那是我兄长?。” 晏南镜贴心道。 齐昀神色里有瞬间的古怪,他看向她,晏南镜继续道,“当初长?公子?就和我说过?了,仰慕我兄长?的才?情。” 齐昀有片刻的无言以对。 她的记性?说好不好,但说不好,好些事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沉默下来,仰头意图透过?头上茂密的树冠,去看此刻的天。 下刻他叹出口气。 “罢了。” 他小看她了。 她的确不是平常那些动?不动?心如鹿跳的女子?,男子?的爱慕对于她说可有可无。 哪怕早已经?知道,可是她完全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有片刻的失落。 这感觉对他来说很是新奇,正因如此,也格外的深刻。 他不多数的挫折,一半都在她身上。 “知善很好。” 他笑盈盈看过?去,“知善会对什?么人有仰慕之情吗?” 这话问得她满心莫名?,又像笑,“不会。” 她回答的斩钉截铁,“不会有这样的人。” 齐昀听后,若有所?思,而后又笑了,“如此好极。” 他盈盈目光看向她,“知善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倘若真的有一日——” 齐昀的唇角微微拉直,“只怕就不好了。” 到那时候,他不会善罢甘休。 晏南镜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齐孟婉满怀期望的从屋内走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才?见到人,齐孟婉就迫不及待的问。 晏南镜哭笑不得,“什?么怎么样。” 齐孟婉没好气睨她,“你看,明知故问。我问的是你和兄长?的事。” 说着她眨着眼又靠近过?来,“你们如何了?” 晏南镜无奈道,“能如何,我和长?公子?清白呢。” 她说着,往门内看去,“太夫人呢?” “祖母有些乏了,现在正在休憩。” 说着,齐孟婉一把捞起她的胳膊,就往平日两人休息的侧厢里去。 居所?内已经?提前放置了冰鉴,内里冰块的凉气徐徐而出,带来沁心的凉爽。 “你这话若是阿兄听到了,恐怕脸又要黑。”他 齐孟婉亲亲热热的拉晏南镜到坐榻上坐下,靠着冰鉴,“兄长?可不想清白呢。” 这话说得,晏南镜忍不住瞧她,“我可真没痴心妄想过?。” “长?公子?出身高贵,我出身寒微。高攀不起,也不敢玷污了长?公子?的清名?。” “这怎么就是痴心妄想呢。”齐孟婉不服气,“再怎么不济,那也是良家?子?。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侯府里还有乐伎出身的夫人呢。” 齐巽自从在虞夫人那儿情窦再开生下齐昀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后院里莺莺燕燕,什?么出身都有。甚至连贱籍的乐伎只要看中了,也带回来做夫人。 晏南镜望着齐孟婉,连连摇头,“我可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齐孟婉蹙眉,很不满她的心无大志,“为什?么不行。” “虞夫人看中许女郎,看着许将军的做派,估摸也是愿意。我过?去掺和什?么?” 齐孟婉声量微微调高,“她?” 齐孟婉嗤笑一声,“她也就能借着她那个父亲才?能让人多看一眼了。平日里满脸良善,做的事全都一意孤行。不合她意,就好像旁人负了她似的。” “难道你看不出来,兄长?其实不仅不喜欢她,甚至对她还比不上旁人。” 这个晏南镜当然?看得出来,不过?这个左右是和她没关系。 齐孟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不免有些生气,“你这人就是怪的很。” 晏南镜听后一笑,“怪才?好呢,要是不怪,和其他人一样,那就没意思了。” 齐孟婉闻言,气得连着脸颊都鼓鼓的,“算了,不和你多说,和你说多了,都能气死。” 这话说得严重了,晏南镜也没急着哄她。反正齐孟婉的这气,也气不长?。果然?没有多久齐孟婉的气就消了,又和往常一样和她一块用膳午睡。 午后虞夫人来过?,不过?停留没多时就走了。听婢女说,虞夫人来的时候哭哭啼啼,说是自己竟然?被亲儿子?给?教训了,要找太夫人讨要公道。婢女是袁太夫人面前的婢女,所?以一切都看到了。 “太夫人说让虞夫人拿着她心里算计的事,去找君侯去。如果君侯点头了,那么直接可以正大光明的教训长?公子?。虞夫人闻言吓住了,突然?就犯了头风,说起不来身走不动?。” 婢女说这话的时候,晏南镜正在喝水,她一下险些没呛着。 她低声咳了几声,勉强压下来。 “十有八九,是因为许女的事。”她听到齐孟婉对她道。 齐孟婉听到最后虞夫人最后死活不去前堂,让齐侯来主?持正义,最后只能借着头风犯了回去了。 “这样也好,免得虞夫人又想要许女嫁给?兄长?,搞出什?么事来。” 齐孟婉不喜欢许倏一家?,自然?也不愿意看到许倏称心如意。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齐孟婉见状就急,“听了这么多,你哦一声就完了?” 不然?呢? 晏南镜看过?去,齐孟婉气的半死。 到了下午酉时,晏南镜就回去了。今日可能是白日里被耽误了些功夫,所?以齐昀没有过?来,但派人和她说让她先回去。 等到送话的人走了,晏南镜从他这举动?里品咂到些许不对劲。像是一同归家?的夫妻,突然?丈夫有事绊住了,所?以特意让人早些回去,不要等。 晏南镜被自己这冒上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的上车回府邸里去。 外面的车夫动?了下辔绳,辎车整个都动?起来。 晏南镜坐在车里,开始琢磨现在是不是到了回去的时机。一番想下来发现,现如今时机不到。齐昀还没有做世子?,杨之简的位置还没到让人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步。所?以眼下还是需要继续在齐昀的府上待下去。 只要住在齐昀府上,那就是向外昭示齐昀的重视。若是真的动?手,那就是蔑视齐昀。齐昀这么大的仇家?,在邺城里除非是齐侯本人,不然?谁都要仔细掂量下。 她正叹口气,冷不防辎车突然?听了。 晏南镜听到外面的车夫惊恐道,“你是什?么人,挡在路前做什?么?” 她透过?竹簾隐约看到有人骑着马,横拦在辎车前。 晏南镜把竹簾顶开,马上的人顺势看了过?来。那人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二十不到的,肌肤白皙的有些过?分?,鼻梁高挺。长?发半拢半披衣襟左衽,头上带着一顶鹿首步摇冠。看着这幅装扮就不是汉人。 “郎君可是有事?” 车夫出自齐昀府上,对外人傲气的厉害,尤其受了惊吓,更是满肚子?的怒气。正要出言训斥,就被晏南镜示意不要说话。 马上的人听到她开口,往她看过?去,目光触及她的面上的时候,愣了下。 “你赶紧下来吧。” 马上的人朗声道。 车夫当即怒斥道,“大胆!你是何人,竟然?出言不逊。” 马上的年轻男人听了忍不住笑,“我是在救你们的命。” 说着他手里的马鞭抬起来,隔空指了指拉车的马匹,“这马已经?焦躁不安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再这么走下去,说不定马匹就要发狂,带着你们主?仆二人狂奔不止,到那个时候断手断脚都算是轻的。” 说着,他拉住马缰微微俯身下来,眼睛鹰隼一般盯紧了晏南镜,“你知道惊马摔死的人,是什?么模样吗?若是后背磨在地?上,那么背脊上的衣物皮肉磨损殆尽,白骨可见。如果是腿被拖拽于地?,那么腿上骨肉分?离,地?上一路全都是碎肉。” “女郎也想这样?” 第064章 第 64 章 那年轻男人说完,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拉车的马匹烦躁不安的刨弄着脚下的土。不停地喘气,哪怕车夫再三喝止都没有用,甚至在喝止声中,越发的暴躁。马掌下一阵尘土。 年轻男人在马上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下车。 晏南镜半点都不耽误,也不用奴婢们搀扶,直接就从辎车上跳了下来。 马匹愈发躁动不安,车夫已经完全压制不住了,额头上汗流如雨混了扬起的尘土,成了一道道的黑流,从脸颊脖颈上淌过?。 晏南镜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翻身下马,大步直接过?来,他抬手就在马头上抚摸了两下。趁着马收到安抚稍微平静下来的片刻功夫,弯腰抓住马的前蹄。掀开马掌上贴着的那层铁皮。 掀下来的铁皮上赫然倒竖着一根刺。 “难怪了。” 年轻男人嗤笑,一手放开马前蹄。 马前蹄落地,没了铁皮的保护,光秃秃的蹄子落地老?大不适应,鼻子里往外?喷气。但好歹是?没有和之?前那样,急躁不安的跑蹄子。 晏南镜盯着他手里的竹刺,脸色骤变。那根竹刺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有人用竹片细细削的。细细尖尖的一根,在酉时?三刻的天色里,让她从颈椎那儿腾起一阵冰凉,沿着脊椎一路往下流淌而?去。 明?明?炎热的天,她手脚却已经冷透了。 年轻男人肌肤白皙,他有着浓郁的容色,只不过?那容色和汉人推崇的精致细腻没有半点关系,不仅没有关系,反而?透着一股粗犷和坚韧。 他捏着手里的那根竹刺仔细的端详,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许同情?。 “女郎,你?是?把?人得罪成什?么样子,所以才要这样对付你?。”他话语里满是?感叹。 晏南镜咬住后槽牙,“怎么是?我得罪人,不是?别人害我?” 他又点头,这次不仅言语里,连着眼里都是?满满的同情?,“那那人也太歹毒了。这个法子一旦真的叫人得逞了。” 他说到这里一停,不说了。 晏南镜知?道,如果真的叫人得逞了,那么就是?他之?前说的那两个下场里的一个,或者是?全部。反正是?不可能让她全须全尾的回去。 “可以把?这个给我吗?” 晏南镜说着伸手。 那年轻男人垂首看?着她摊开的手掌,手掌里泛着恰到好处的粉色,掌心连着指腹都是?白皙,肌肤的纹理?都在日光下折出浅浅的光。 他点头说好,又叮嘱她小心,“这东西看?着不起眼,但是?扎到肉里可不好受,” 说着他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恢复正常的马匹。 晏南镜道谢,她柔软的语调惹来他的一暼,“汉人女子说话都和你?一样吗?” 他在自己的喉间比划了两下,眼里满是?好奇。 这人的眼睛明?亮,黑白分明?。是?很明?显弓箭好手的双眼。偏生面庞还是?还有一团尚未完全散去的稚气,显得有些纯真。 她有些尴尬,解释说不是?,“我天生就这样,可能因为天生的中气不足,所以声量不高。” 他要问的不是?这个,不过?他听后也不继续追问。 晏南镜理?了理?袍袖,对准面前的年轻男人慎重一拜,“多谢郎君大恩,如果不是?郎君,恐怕我现如今还不知?道是?如何境地。” “那想要如何谢我没有?” 话语一出,他就见到她身形里有些凝滞,微微抬起的面孔上,也浮上了些许苦恼。 他笑了摆摆手,“算了,我原本也不是?为你?谢我救你?的。我见过?疯马拖人,见着那马不对劲,好奇怎么你?的仆从怎么半点都看?不出来。按道理?驱马人是?最熟悉马性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他说完也不等她开口,“你?先上车去吧,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 说罢他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辎车。 这会?道路上的车马逐渐多起来,也不容她推辞了。晏南镜点点头,径直上了车。外?面的人翻身上马,驱马到辎车旁边。 “郎君是?辽东郡那边来的吗?” 她隔着竹簾扬声问道。 “我来的地方,可比辽东郡都还要远。我姓慕容,单名一个燿。” 他在马上回道。 慕容燿说着,又去看?辎车,隔着竹簾,车内人的容貌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郎君是?慕容单于派来邺城的那位吗?” 慕容燿颇有些意外?,“这你?也知?道?” 回想起她的身上的衣饰,还有辎车的装潢,他顿时?了然。 “我父亲以前得朝廷敕封过?鲜卑都督。单于只是?我们鲜卑人自己这么叫而?已。” 晏南镜又问了一些关于辽东那边的风土人情?,虽然慕容燿说慕容鲜卑的领地比辽东还要更为偏僻,但也改不了离得不太远的事实。 他在马上和她说了他们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当辎车停在齐昀府邸门口的时候。慕容燿的神色有些奇异,“你?是?中郎将家的人?” 晏南镜从车中出来听到他这话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暂居在府邸里而?已。” 她看?向慕容燿,“今日还是?多谢了郎君,还请郎君留下住址,等过?两日我亲自上门道谢。” 慕容燿不是?个客气的人,放在其他人身上,少说要好好推辞以示正人君子之?风。他直接就点头应了,把?住处告诉她不算,另外?还和她约定了时?辰,这才骑马离开了。 晏南镜目送慕容燿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之?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掌心里传来刺痛,她低头下去,原来是?用的力太大,以至于那根竹刺的刺尖有些没入她的肌肤里了。幸好只有一点,拔出来不算什?么。 酉时?三刻在大道上发生的事,等齐昀回来没有多久就已经知?道了。 听到齐昀派人请她过?去的时?候,晏南镜没有什?么意外?。她过?去的时?候,见着杨之?简也在。 杨之?简自从在齐昀麾下之?后,多数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多数时?候都是?住在衙署里。 “怎么样,没事吧?”杨之?简仔细打量她,见到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受伤,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他还在衙署的时?候,突然听到齐昀那边派人,说她的车马被人做了手脚。当即抛下手里的公务回来。 若不是?齐昀拦着,杨之?简一回府邸,直接就奔着她去了。 晏南镜摇摇头,她眨眨眼,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巾帕折叠成的小布包,打开了内里是?一根削的极细的竹刺。是?有意削的极细,一眼过?去都注意不到。 估摸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车夫也没能察觉到有任何不对。 齐昀捏住那根竹刺,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倏然间极其难看?。 自然而?成的毛刺没有这样的,很显然是?人为做出来。插刺入马掌里,是?打得让人坠车的主意。 若是?真的从辎车上坠下,只是?骨头断了,反而?是?最好的结果。许多都是?当场摔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就算事后救活了,也生不如死。 下手的人心肠歹毒到难以言尽的地步。 “去之?前并没有有什?么不对,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了。”晏南镜垂着眉眼轻声道,“要不是?那位慕容郎君,我恐怕……”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 杨之?简脸色苍白,袖中的手一阵接着一阵的颤抖。 两人多年相依为命,她如果有事,如同生生扯掉他的一条手臂。在这人世里,他就算是?彻底的孤魂野鬼了。 “长?公子,臣在长?公子手下,从未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差池。现如今知?善遇到如此弥天大祸,臣……” 杨之?简说不下去。 齐昀抬手让他不用继续往下说,“做这事的人,在邺城里应该有身份。” 来的时?候没事,走的时?候有事。那便是?在侯府马厩里头就被人下了手。侯府这个地方,就算是?奴仆也不是?随意进出的。所有进出的奴婢都必须造册记住名字来处。想要是?不动声色混进去,怕是?不行。 晏南镜来侯府也只是?在太夫人那儿活动,为人又亲和,没有打骂过?奴婢,不至于如此。 既然不是?奴婢来做得,那就是?有人指使而?为。 “长?公子,这——我们兄妹在邺城里可没有什?么仇怨。”他突然想起什?么,“难道还是?齐将军那——” 齐昀摇头,“他那几个儿子,之?前那个去守城门的,已经是?里头胆子里头最大的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黑了几分。 晏南镜见状,“长?公子想到谁了?” 齐昀仰首,眉心蹙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此事我来查,但凡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 晏南镜没有追问,她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什?么,“今日要不是?遇上了那位慕容郎君,就真的糟糕了,我和他约好了日子,到时?候要亲自上门道谢。” 这个齐昀自然也是?知?道,照着规矩,亲自上门道谢是?应当的,但是?她提起慕容燿的时?候,眉眼里迸出别样的光彩。 齐昀压制住心下涌上来的酸涩不满,如何在人前表现得体,他再明?白不过?了。 “我会?让人准备谢礼,知?善到时?候和先生一块去。” 杨之?简颔首,慕容燿出手相助,不管如何,他都是?要亲自上门道谢。 不过?眼下他关心的还有另外?一桩,“知?善日后……” “我会?让亲兵来护卫。另外?以后侯府那,我会?亲自护送。” 哪怕杨之?简已经知?晓了齐昀的那些心思,但亲耳听到他的安排,还是?有些吃惊。亲兵是?齐昀的私卫,除却齐昀之?外?,其余所有人的命令,哪怕是?齐侯都不会?听从。现在只是?调出一部分过?来,也足够让他吃惊了。 不过?杨之?简很快又镇定下来,这件事关系到知?善的性命,其余的都不算什?么。 杨之?简颔首,算是?认同了齐昀的做法。 齐昀也不压下此事,在太夫人那儿替她说明?了此事,并且说她人受了惊吓,先休养几天。 这几天的功夫里,秦媪奉了太夫人的令,来给晏南镜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秦媪对晏南镜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又叮嘱她好好休养。 晏南镜倒也真的修养起来了,也不问齐昀,事情?查得怎么样。能要她死的,那不是?一般的深仇大恨,除掉齐奂的那几个儿子,那么就只有那么一个了。至于杨之?简,还没到惹到强硬对头仇家的地步。 到了约定的那天,她和杨之?简一块儿去慕容燿那儿登门道谢。晏南镜到了门口,才知?道齐昀来送过?去,晏南镜说不用,“长?公子不是?派了亲兵么,那些亲兵都是?身经百战,极其警醒的。有他们在,就已经可以了。” 齐昀却摇头,“我亲自送过?去,更安心些。” 说完让她上车去。旁边的杨之?简对她点了点头。晏南镜上了辎车,这次一路顺利的直接到安排那些鲜卑人的馆舍门前。 馆舍修筑的也颇为阔气,大门敞开,她从车里下来,齐昀和她说了一声万事小心,就领着人离开了。 再回头的时?候,就见着慕容燿站在门口两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眼里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那边齐昀离开的背影。 馆舍里不只是?慕容部的人住着,还有其他的人,例如挨着乌桓的拓跋部也来人,拓跋部的老?单于羡慕且仰慕中原的汉人。把?自己的儿子也送了来,照着拓跋那老?叟的意思,这儿子就留在邺城,学汉人的话读汉人的书,至于什?么时?候回漠南草原,那就要看?这儿子什?么时?候学成。 所以馆舍里也是?人来人往,门口来了这么一群人,哪怕还没到大门,还隔着一段道,就有好事者在门内宣扬的到处都是?。今日正好是?约定的日子,慕容燿就出来看?看?,一看?果然是?她来了。不仅仅是?她来了,还有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齐侯长?子也在。 慕容燿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哪怕只是?见过?几面。不仅仅是?因为齐昀是?齐侯的长?子,而?是?因为一见面,他就知?道此人绝不是?善类。这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坚信这个齐侯长?子绝对不是?那些汉人大儒嘴里称赞的那么温良恭让。 果然他出来的时?候,隔着老?远和马上的齐昀遥遥相望,四目相对的时?候,慕容燿感觉到身上莫名一寒。 他不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傻子,齐昀那一眼他明?白是?警告。 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担忧那小女子被他吃了么? 慕容燿不禁来了兴致。 杨之?简上前,双手拢袖,对着慕容燿就是?深深拜下,“如果不是?府君,恐怕我阿妹就凶多吉少了。” 慕容燿一手扶住他的手笔,慕容部虽然是?鲜卑人,但是?慕容燿自幼由?父亲请了汉人师傅来教导四书五经以及各类经典,不说学富五车,但绝对不是?什?么客套都不懂的野蛮人。 汉人的客套他熟稔的很,他搀住杨之?简的胳膊,用上点力气,就把?杨之?简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举手之?劳,我是?在马背上长?大,那日路过?见到马不对劲,偏偏赶车的家仆没有察觉。” 慕容燿笑起来,“郎君就当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出手吧。要是?说起来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而?且……” 他看?向晏南镜,“也多亏了女郎愿意听我细说,要不然我这脾气,恐怕也早就走远了。” 晏南镜被他点到,这时?候是?不好继续再在杨之?简身边沉默,她上前一步,双手持平在额前,慎重其事的就要对他拜下。自然的,她也被扶住了。 “不用了,我也不喜欢别人拜我。”慕容燿笑起来,“何况这点事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郎君说不用,可是?我不能不懂做人的礼数。”晏南镜说着就要再次拜下,她才要动,手臂上搀住的那只手力气又大了几分。 “这里人多,还是?进去说吧。” 慕容燿看?了一旁,此刻已经有好些人集聚在大门了。在这儿继续留下去的确是?不合适。 一行人到了慕容燿住的房舍内。 房舍内一应俱全,待客的厅堂也都有。慕容燿让家仆下去准备酪浆待客,直接坐下来,“这件事,女郎不用道谢,先放在一边。” 这话听得杨之?简心里蹙眉,不用道谢,那么之?后说不定所图更大。 “我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更好奇,害女郎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 晏南镜摇头,“现在还在查呢,” 慕容燿闻言摇摇头,“这种事得赶快,要不然之?后就难了。而?且既然有第一次,往后就会?再下手。到时?候要防备就难了。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晏南镜颔首,“慕容郎君说得很对。” 她隐约想到什?么,但是?不好直接宣之?于口,所以干脆将这件事全都给齐昀去办。 和她有仇的,除去被杨之?简牵连的可能之?外?,只有那么一个。 慕容燿望着她,“女郎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了吧?” 晏南镜依然是?温婉的姿态,“只是?怀疑而?已,现如今没有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 这时?候仆从把?酪浆送上来,清晨挤出的羊乳,煮开后又冰镇,加了桂花蜜,现如今桂花蜜的甜味随着凉丝丝的凉气散逸。 “是?交给那位长?公子吗?” 晏南镜点头。 若不是?,那就要把?真凶揪出来。如果是?,她很好奇齐昀会?如何。 第065章 第 65 章 晏南镜再?次看向慕容燿,“多?谢郎君提醒。” 慕容燿持着手里的漆卮,听到她这么说,笑了笑,“不用,随口?一句的功夫,能有多?少值得谢的。只是在真凶被抓出来之前,还要多?加小?心。” 从馆舍里出来,杨之简看向她,“知善知道是谁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杨之简见状忍不住蹙眉,“什么意思?” “我?还不能确定,”她看着头顶上热辣辣的阳光说道,“何况若真的是……” 那也要看齐昀那边会如何处置,如果齐昀不动手的话。她也要下手。 否则还真以?为?她任打任骂,这次是马掌里带刺,还是偷偷摸摸。下次说不定就直接是光明正大的来害她了。 “不能和兄长?说吗?”杨之简拧着眉头问?道。“你和阿兄说,阿兄给你报仇。” 这个仇不管如何,必定要报。 晏南镜哎呀了一声?,她笑盈盈的看向杨之简,“阿兄,长?公子不是说这件事他管了么?既然他都管了,阿兄就不要费心了。” 这话堵得杨之简脸上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他压低声?量,“知善你什么时候如此依赖长?公子了?” 她满脸诧然的望着他,“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都放心交给他,也太过了。不管怎么说,对于知善来说,他也都是外人。” 是外人没错,她也没把齐昀当成?内人过。只是齐昀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么她也就乐得暂时袖手旁观,看看齐昀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是长?公子都那么说了。”她面上神情更加无辜迷茫,“在邺城,长?公子的能耐,比我?们要大。还是交给长?公子更适合。” 杨之简拧着眉头,过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晏南镜见状,问?了一句,“阿兄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杨之简摇摇头,“不是,你说的很?对。长?公子的能耐远在我?之上。我?要花费许多?心力才能办到的事,长?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成?。只是我?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担忧,她不禁有些好奇,“担心我?什么?” 自古英雄美人,长?公子自然是少年英雄,容貌出身都是上佳,而且对她又如此的尽心。他担忧她动心。 齐昀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太高,高攀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心里明白?,她虽然不怎么爱吃苦,但也不喜欢被人圈在那儿不得自由。尤其还是作为?妾室,每日?里要给另外一个女人俯首称臣。 “阿兄你担心什么呀。” 晏南镜看出他担忧的什么,不由得哭笑不得。两辈子加在一起,她早就过了怦然心动的年纪了,而且也明了心动下的代价。 “这是长?公子自愿的,所以?我?只能让他去。” 她笑了笑,“何况长?公子的身份在那,不管做什么都比我?们方便的多?。既然如此,为?何不笑纳他的好意呢。” 杨之简听完,心里的担忧淡去些许,长?长?吐出口?气?,“你若是真的这么想,我?勉强可以?放心了。” 她忍不住笑,“阿兄要是担心的是我?会不会对长?公子情根深种……” 她飞快的暼了眼四周,领教过齐昀安插眼线的本事之后,她对身边也不放心。所以?声?量压得低低地,直接凑到他耳边,“那阿兄尽管放心。” 杨之简有些不信,但是看到她满是笑意的脸,还是由不得点了点头。 齐昀今日?派手下的卒史书佐等人前往衙署处理公务,他并不是事事躬亲的做派,但凡事情不大,他尽管放手让属下们去决定。 他领着长?史,手里拿着乌桓异动的事来和齐侯商议。 漠北草原上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原先是鬼方,后面是匈奴,匈奴被汉人击溃西逃之后。原先被匈奴压制的不敢冒头的乌桓成?了这片地域的新主人。 漠北这块地方看着广袤无边,实?则苦寒,不管谁入主草原。每逢开?春,就会瞅准时机南下到汉人郡县里掠夺人口?牲畜粮食。 乌桓也不例外,也和曾经的匈奴一样南下掠夺。但是正好与拓跋部?的人马遇上,双方当即动手,各有伤亡。拓跋部?首领派儿子来邺城的同时,还送来了军报。 齐巽翻了下下面人送上来的军报,嘴边噙着冷笑,“这是好家伙,连下面的榻都还没坐热,就想着抢东西。脑袋在脖子上嫌太久了,忍不住要摘下来了吧?” 说着让二儿子齐旼带兵前去教训乌桓。 齐旼今年年岁十三,远没到冠礼的年纪。不过这世道,但凡男子十三四岁之后,就算作成?人了,要分摊家事,顶天立地了。 长?子齐昀十岁上就入军中,次子十三岁才领兵,在齐巽看来已经有些晚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 齐昀起身往自己在侯府休憩的屋舍去。他才坐下没有太久,就见着一个中年文士进来抬手就对齐昀见礼。 齐昀没有多少讲究礼数的,“如何?” “听马厩里的仆役说,出事的那天晌午,的确是有人来过,看着是许郎君身边的人。” 所有的外来人进入侯府,不管身份如何,全都要记上姓名年岁来处。所以?能跟着主人入侯府的,一般都是贴身仆役。也不会随意更换。来来去去多?了,也都认得人了。 “仆役说他那会儿躲在离马厩不远处的竹林里头纳凉,马厩那儿看着没人。所以?那人过来就记得特别清楚。” “就他一个吗?” 齐昀问?。 中年文士点头,“那仆役说,午时里给马喂了草料和水,就去纳凉。而且午时是最热的时候,没人过来。一直到未时之后才有人成群结伴的过来。” 要做坏事,拉上一大帮子人也不可能。那就只有前头的那个了。 齐昀面色阴沉,他眉宇里不显露怒色,却能让旁人更加心惊胆跳。 “现如今长?公子打算……?” 齐昀唇角牵拉出一丝薄凉的笑。 “既然都已经确定了,那也不必再?费其他的功夫去确定了。” 他并不是那种非得要正大光明才将对方定罪的人。很?多?时候事急从权,对手也不会等到他寻到人证物证,完全将他定死。在此之前早就图穷匕见,你死我?活。 所以?只要明了是谁做的就行。 “你给我?做一件事。”齐昀开?口?。他掏出一只巾帕叠就的布包,打开?来,内里是一根细细的竹刺。 齐旼第一次带兵,要齐巽封官位,然后再?出发前往冀州。冀州那儿连接着北上草原的关口?。 封了官位就是成?人,要和齐侯手下有头有脸的臣僚见上几面。又是一阵热闹。 齐昀出署房的时候,恰好见到齐旼见许少安。许倏这几日?称病不出,好些事由许少安来侯府办。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望见,许少安见到齐昀微笑颔首。面色略有些不好看。自从父亲让妹妹装病不去虞夫人那儿之后,只有虞夫人频繁的派人过来询问?,袁太夫人只是问?过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让妹妹过去。 而齐昀更是没有一点消息。 父亲的决定是对的。 许少安思及另外一件事来,那件事他原本有把握,谁知道被个突然冒出来的鲜卑人给搅和干净了。不过事情做得干净,没有露出马脚。 那女子令阿堇在及笄礼上被抢了风头,他不能拿侯女怎么样,也不能拿齐昀如何。就只能对那个女子下手了。偏生那女子运气?不错,遇上了慕容燿。 打草惊蛇,不管他原先如何不忿不甘,都要暂时停手。再?等下次的动手机会。 左右侯女是要入洛阳宫,齐昀也不会在女子身上花费多?少精力。他突然想到之前邺城里的那个流言。之前许少安对齐昀竟然对一出身寒微的女子青睐有加,而愤怒不已。阿堇出身名门?齐昀不喜欢,竟然看中美色,去喜欢出身寒微的女子。真是平白?玷污了他之前的那些声?名。 他曾经暴怒过,不满过。而现在,许少安倒是希望齐昀能对那个女子多?有点痴心,这样的话,到时候齐昀才能痛得更厉害。 许少安对着齐昀,嘴里和齐旼说话,头颅却偏向了齐昀,对他颔首示意。 齐昀笑容得体,也微微颔首。 待到回到署房里,中年文士过来禀报说是一切都办妥当了。 “没叫人看到吧?” “没有,”中年文士轻声?道,“都是遣开?了左右做的。” 他已经查出了许少安的手段,所以?在此基础之上,他还能查缺补漏更上一层楼,做的更加滴水不漏。 齐昀不是君子,君子的虚名只是给人看的。而他的内在是多?思多?疑,必要时候冷酷无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酉时是衙署下值的时候,除却晚间要留在衙署里上值的人之外。其余的都陆陆续续回府去。 许少安骑马出了衙署的大门?,在大道上不疾不徐的走着。渐渐地坐骑开?始暴躁不安,那股暴躁开?始的时候只有细微的一点,并不明显。等逐渐明显的时候,许少安勒紧缰绳,让坐骑停下来。然而他手上勒得越紧,坐骑就越是暴躁不已,跑得越来越快,很?快他耳边传来了风刮过的声?响。还有大道上忙着躲闪的车马动静,还有各种惊呼声?。 许少安在马背上颠簸,马发狂的毫无征兆,几乎打得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他身后跟着的家仆想要追上,但是被疯马远远的甩开?。许少安整个人都紧紧的贴在马背上,往回拉缰绳,意图将发狂的马给勒回来。缰绳已经勒入皮肉里,但许少安不觉得痛。 风声?呼啸里,传来另外一股破空声?。那声?响他很?熟悉,是弩箭射来的动静。弩箭贯穿了马的整个脖颈。疯跑中的马被弩箭贯穿的力道震得一顿,而后前蹄一跪。然而马背上的许少安直接抛飞了出去,许少安只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巨大的力道从马背上掀翻了出去,耳边是风的声?响,而后是他重重落地的声?音。 他耳朵里听到很?不重不轻的喀嚓一声?,而后浑身动弹不得。 到了这个时候许少安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晕过去,甚至还能听到四周的动静。他落地之后,缓了那么几息的功夫,才有人从旁边包围过来,拿看耍百戏一样的目光打量他。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是不成?语调的嘶喘。 “去把许少将军赶紧抬起来。” 齐昀放下手上的弩机,回头吩咐身后的武士。 齐昀没打算就这么回去了,甚至他还送了许少安一路到许倏府邸里。 许倏年轻的时候持才自傲,在齐巽的手里狠狠地栽跟头之后,才学会收敛。这次回邺城,除开?头几天接待宾客之外,其余时候都是称病不出。 他听到许少安坠马的消息,着急赶过来就见着被人抬进来的儿子。 许倏扑到跟前,见着许少安满头满脸的全是血,浑身上下灰尘泥土狼狈不堪。 “安郎!”许倏目眦尽裂。 “许将军,现如今先让少安接受诊治才行。” 背后传来温煦关切的话语。 许倏回头过去,看到齐昀伫立在那儿,他身上也有些因为?赶路而沾上的尘土。 许倏起身,让人把许少安抬起去。这时候许堇听到消息也来了,她看到被人抬过来的兄长?,两手捂住嘴,眼里惊愕中泪水在打转。她回头过来看到了齐昀,“长?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齐昀并不喜欢许堇,幼时初见的时候就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她样貌并不出众,而是因为?那被人关爱出来的,格外纯稚的性情。像是什么都不愁,也什么都不用担忧。像个天生愚笨的蠢人。 他见到许堇的泪水,不由得向一旁避开?,“还是先让许少将军接受救治吧。” 许少安人抬了进去,齐昀却没有半点跟着进去的意思,“我?回府的时候,看到许少将军的马发了狂,疯马被射死之后,就把人带了回来。” 短短一句话,就已经将所有的经过给说完了。 说罢,他拱手告辞。 许倏出言制止,“好好的马怎么会发狂?” 齐昀既然是方才那一派的温和,他诚恳的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恐怕许将军要问?问?别人。” 许倏面上神色几乎扭曲,许堇想要上前,被他一眼看过来,“许女郎还是先到许少将军那儿比较好。” 许倏被他这疏远的话语,弄得眉头一皱。言语冷硬,“不劳烦长?公子了。” 说罢,拉过许堇,示意齐昀离开?。 齐昀点点头,转身离去。 一路直到步入府邸,齐昀面上的笑容骤然加大,脚下步履也跟着他的笑容一道加快。 “长?公子。” 在前往晏南镜住处的路上,杨之简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来的正好。”杨之简的出现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些许,直接去一个女郎的居所,过于孟浪了。 他定了定神,示意杨之简和他来,又让人去把晏南镜请过来。 杨之简看着家仆去请晏南镜,他回头过来,小?心的斟酌着字句,“长?公子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何止是有眉目了。” 他让杨之简跟着自己到前堂去,不多?时晏南镜来了。 她才要敛衽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而后指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枰,让她坐下来。 “许少安今日?坠马了。” 他盯着晏南镜说道。 晏南镜心里早已经对当初要害她的人,有了猜测,当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她还是不免有些诧异,“怎么会?” 连着杨之简也是大吃一惊。 但是见到齐昀面上越发浓郁的笑容,她一切都明白?了,随即坐直了身体,在枰上就要对他拜下来。 但是却被他继续一手制住,“不用。” 杨之简满面感激,许少安的身份他知道,别说现如今人证物证都不齐,就算真的齐全了,闹到齐侯面前,齐侯也不会把许少安如何。 想要个公道,难之又难。 “真是天妒英才。”齐昀面上在笑,可是语调满怀叹息。 晏南镜看见,都叹为?观止。 她马上就跟着他的语调说,“的确,许少将军还年轻,竟然遭遇如此横祸。” 她对上他的眼,她两眼弯弯,“只是不知道伤情怎么样。” “我?射杀了疯马,他从马背上摔了出去。看着满身血污也动弹不了。坠马之人往往凶多?吉少,只愿他能逢凶化吉吧。” 齐昀射出的那支弩箭,射杀了疯马,也射杀了许少安。他自小?心机深厚,惯会蛰伏等待时机,哪怕猎物进入圈套了,他也能按捺下来,一直等最佳的时候一招毙命。 外人是看不出什么的,不会觉得他出手害许少安,毕竟疯马狂奔之下。不仅仅是骑马的人,连着其他人也要受牵连。现如今只有许少安一人受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齐昀望向她的目光里忍不住带上些许期待,想要她能够给些许奖赏。 她低头一笑,并不接他的茬。 齐昀心间浮出些许失望。这对他也是陌生的情绪,不过他大方笑纳。 “这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道。 这次他完全把自己面上的那层伪装给完全卸下来。 “今日?日?子不错,”齐昀道,“今晚不如多?饮几杯。” 他望着晏南镜,脉脉眸光里格外诚恳。 第066章 第 66 章 “不会传出去吧?”晏南镜略带点小心?问?。 齐昀笑了?一声,面上笑盈盈的?望着她。 “这个不用?担心?。能?在?府上留下来的?,都是可信的?人。” 晏南镜想起他的?手段,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容许自?己恶毒府邸上有别人的?眼线。 夏日里是吃不了?太过丰盛的?膳食的?,所以三人在?一块,面前的?食案上,摆上的?肉食不算很多,晏南镜那里可能?事先有过叮嘱,所以酒没有多少,新鲜的?果?物倒是很多。新采摘下来的?桃洗干净了?拜访在?那儿。 她伸手一捏,桃子皮下软软的?,几乎要随着她指尖的?力道陷下去。 “砀山运来的?,”齐昀饮了?一口酒,见着她颇有些好奇的?把玩手里的?蜜桃解释。 “砀山盛产蜜桃,以味甜肉软著称。熟透了?的?果?桃,外面那层皮可以整个的?撕下来,” 晏南镜听他这么?一说,真?的?去撕那层果?皮。果?然只是轻轻用?力,外面的?那一层果?皮就被剥了?下来。内里的?果?肉香甜诱人。 齐昀看着她低头咬了?一口,蓦地满脸惊喜。 她最喜欢的?果?物就是桃子。在?荆州的?时候,院子里和院外都种了?不少桃树,春日看花,夏日吃果?。荆州不盛产桃,树上结出的?桃子味道只能?看运气,她喜欢吃软和的?,但是自?家桃树结出来几乎都是脆的?。 没想到这次送上来的?,终于是她喜欢的?了?。 齐昀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啃,每咬一口,眼里的?光芒星星点点。满是惊喜。 他见多了?欲壑难填的?人,见到她只是吃个蜜桃,每一口都满心?满眼的?满足,手里持着漆双耳杯,饮酒的?动作有些凝滞。 “长公子。”杨之简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凝视,齐昀回头看过去,见到杨之简持着漆杯向他敬酒。 “这次多谢了?长公子,若不是长公子,恐怕就连报仇都难。” 公道是别想要了?,就算是私下寻仇,也要豁出一身剐才行。 齐昀摇摇头,“现如今先生在?我麾下,他竟然敢对?先生的?亲人下此毒手,怎么?可能?让他安然无?恙?” “那根竹刺,给他用?了?回去,也算是还?给他了?。” “此后先生和知善就不必担忧了?。” 齐昀对?妹妹直呼其名,让杨之简心?中忍不住蹙眉。明上还?是点了?点头,“长公子所言甚是,今日去谢过那位慕容郎君,慕容郎君也提醒过我们兄妹,在?真?凶揪出来之前,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防备被第二次下手。” 他说着叹口气,随即脸上又洋溢起庆幸的?笑容,“多亏了?长公子,若没有长公子,我们兄妹还?不知要如何。”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晏南镜。晏南镜把啃了?一半的?桃放下来,擦了?擦手正襟危坐,她正要抬手道谢的?时候,被齐昀制止。 “我不是为了?让二位向我道谢的?。”齐昀道。 “何况他竟然敢下手,显然也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两厢合在?一处,自?然不能?饶了?他。” 杨之简只当是因为他在?齐昀手下,对?他亲眷下手,也等于是冒犯了?齐昀。 而那边晏南镜顿了?下,头垂下来,继续端起她那个才吃了?一半的?桃子继续。 齐昀那么?一说,她也就真?的?没有继续和他客气。何况和他客气什么?,这个事本来就是因为他当初的?默许给搞出来。许少安心?胸狭窄,手段歹毒没错,但齐昀也不无?辜。 明面上彼此都过得去就行了?,若是真?的?心?怀感激,那还?是算了?吧。 桃子性温,但也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容易长疖子。 她吃了?一个之后,就随便吃点其他的?菜蔬。天热吃不下多少肉食,酒水给她上的?也不多,她也只是沾沾唇,然后就看着那边齐昀和杨之简饮酒。 府里的?酒,入喉的?时候是米粒的?清甜和香醇,但是过些时候,后劲就上来了?。 齐昀让人给晏南镜上的?酒水只有那么?一点,自?己和杨之简就没有那么?多的?约束。所以待到酒喝完,她就看待两人的?身形晃了?晃。紧接着就噗通两声,这俩全都一头栽倒在?席了?。 堂内服侍的?人已经老早被齐昀屏退了?,这会儿就他们三个。 晏南镜惊得手里的?漆卮差点没丢出去,见着这俩倒了?,她丢开手里的?东西,几步到杨之简那儿。 杨之简酒量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只能?说是平常。或许是酒水精酿,格外醇厚,所以一敦的?酒水下肚,人也倒了?下去。 “阿兄?”她见杨之简面色发红,人是怎么?也叫不起了?。 正要她准备去叫人,好把这俩全都给挪回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去。 齐昀那边发出嘭的一声,动静不小。晏南镜一看,原来是齐昀胳膊撑着想要起身,结果?一时不慎额头直接撞在了漆案上。那力道光是听声音都知道不小,听得牙都忍不住发酸。 他没撞死吧……? 晏南镜见着齐昀整个人又掉在地上,忍不住心?想。 她过去,见着齐昀整个人在漆案后躯体蜷缩起来,那力道是真?的?不小,漆案上残留的?那些酒水被撞上来的力道震的洒了出来。 齐昀老大的?个子,蜷缩起来的?时候,看着格外的?诡异。手掌抱住面颊,她也看不清楚他这会额头到底伤势怎么?样了?。 她会处置伤势,但是此刻不打算派上用?场。晏南镜转身过去,就打算去叫家仆过来。才往外迈了?一步,就听到漆案后的?齐昀发出一声低低的?含糊不清的?呻·吟。 这下丢开他离开好像不太成了?,若是他晕过去了?,又或者是不清醒,她做什么?都没什么?顾虑,可人还?有意识,那就不行了?。 晏南镜到齐昀身边,“长公子安好?” 躺在?那儿的?人没有回应她一动不动,似乎刚才的?动静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她才一动,打算离开。一动不动的?人就有了?动静,他嘴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呻·吟。里头夹带这些许喘息,连着身躯都开始扭动起来。 晏南镜俯身过去,在?他的?背脊上拍了?拍,“长公子此刻觉得怎么?样?是方才撞到的?地方痛吗?” 他依然不答,不过原本抱在?头颅上的?手掌挪开,露出微微泛红的?,袒露出些许脆弱的?眼。 齐昀的?这个模样她从未见过,从两人当初相遇开始,她看到的?,全都是冷静有礼,以及孔武有力。 脆弱这两个字哪怕是用?在?郑玄符身上,都落不到齐昀头上。 她头回见到如此的?齐昀,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你头上还?好吧?” 说着伸手出去将他的?手掌整个都拉下来,去看他的?额头。 奇怪的?是额头并没有红肿,看来那一下应该是没有砸在?额头上。这下她觉得更加棘手了?。她总不能?在?他发丝里摸索去找伤处吧? “长公子现在?觉得怎么?样?”她继续问?,“知道我是谁吗?” 他手被她拉开,面容完全袒露出来。他的?面上浮现两块酡红,那酡红从脸颊上几乎一路延伸到了?唇上。唇色水润且鲜艳欲滴。是完全用?唇脂染不出来的?艳色。 晏南镜男人见得不少,和齐昀相见相处的?也不算少。然而遇见这么?容□□人的?,还?是头一回。 她不安的?很,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盯着他脸上,满脸的?无?措。 晏南镜才一动,手上一紧。低头去看,发现她手指已经被他握住了?。喝醉了?的?人身上滚烫,像是喝进去的?那些酒水,全都烧在?了?身上。指尖感受到掌心?滚烫。 喝酒了?的?人毫无?理智,她挣了?两下,不仅没有挣脱,反而越发力道大了?。 “长公子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她低头下来,提醒他在?外谦谦君子的?人设。 哪怕知道是假的?,也要拿来用?一用?。 他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些许自?嘲。然而下刻,他就摇摇头,“不记得了?。我是谁呢?” 这家伙该不是借酒发癫吧? 晏南镜忍不住想。 她耐着性子,“你是齐侯长子,也是邺城里有名的?君子。” 谁料这话一出口,他脸上的?笑消失干干净净,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那目光落在?身上不太好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一五一十的?全都看透。 “你觉得我是吗?” “不是,你要是君子,那这世上所有的?好人都要痛哭流涕了?。” 她手指被他抓在?掌心?里,他掌心?滚烫,而且掌心?还?有指腹上因常年持武器而长出的?老茧,也是让人很不舒服。 这触碰让她有些心?烦,又挣脱不开,心?烦意躁之下,径直说实话。 他也不气不恼,只是望着她笑。 和平日里人间那副拿捏到恰到好处的?笑容,带着点儿随心?所欲。 “我得去叫人了?。” 能?睁眼能?说话,那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隔着一层头发撞上去的?,不至于真?的?撞出什么?好歹。 “也不知道郑郎君在?不在?。” 这话让他眉头蹙起来,“郑玄符已经叫我赶回去了?,他有自?己的?家,没事老是留在?我府里干什么?。” 说完,他突然整个面颊都痛苦的?皱起来,一手去捂住后脑勺。 看来撞到的?地方又开始痛了?,但即使如此,她的?手也没被放开。 晏南镜见状,心?下惊讶于那一下的?威力。 “你放开,我去叫人,让人过来给你看看头上的?伤。” 他眉头拧着,满脸的?痛楚,这所有的?神情全都在?那张脸上,鲜活之余,让她有几分?不真?实感。 “我不放。”他道,“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这话简直无?从说起,晏南镜见他言语神情里那股罕见的?孩子气,这下是真?的?确定?是喝醉了?。他平日里清醒的?时候自?持身份,不管什么?形势,都要保持得体。这话恐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她应该容忍他吗? 当然不。 晏南镜径直望着他的?眼睛,言语里冷淡“男女授受不亲,长公子这般,是要羞辱我?” 说着,她看向杨之简,“我兄长就在?这里,长公子是打算当着我兄长的?面不侮辱我了??” 这罪名很大,大到即使是在?醉酒里,也能?明白她话语下的?不耐。 原本握紧她手指的?手掌终于有了?松动,她用?力往外一挣,整个脱离他的?掌控。然后手臂一紧,竟然是被扯住了?袖子。 就算放手,不心?甘情愿,总要在?别处找回来。 晏南镜有些哭笑不得。 喝醉之后的?齐昀,简直完全不讲道理,甚至连脸面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和清醒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我痛。” 他紧紧的?揪住手里的?广袖,没有一丝半点松开的?意思。 齐昀说着扬起那张清丽娟秀的?面孔,望着她,“我真?的?好痛。” “痛得要死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和中邪似的?。晏南镜觉得自?己脑袋也痛,“那长公子先放开我,我去叫人,到时候有人过来给长公子敷药。上了?药之后就不会痛了?。” 这话和哄孩子也差不了?太多了?,然而他依然倔强的?拉住手里的?那截布料不放,并没有因为她的?言语而有半点松动。 她无?奈,弯腰下去,手指插·入他的?发丛里。年轻男人的?发丝丰密,泛着点兰草的?香气。 指尖与头皮的?接触,瞬间激起千层激流,从接触的?地方一路往下,在?齐昀的?躯体里乱窜。这是很新奇,也足够愉悦和痛苦的?体验。 这完全将之前遭受到的?击打的?痛楚给完全盖过去。 她的?指尖在?发丛里寻找,指甲轻轻在?头皮上滑过。齐昀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冒出任何声响。 另外的?渴求随着这轻微却亲密的?接触,伴着浑身上下流窜的?激流生出来。 齐昀抬头渴盼的?看过去。然而还?没等他完全看到她的?脸。后脑勺某处就传来钝痛。那钝痛来的?又凶又急,几乎是瞬间就狂啸扑来。连带着眼前都一黑。 等到回神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晏南镜给放了?回去。 “好大的?包。”她站起身来,“我先去叫人吧,虽然看着好像事情不大,但是包不小,不管也不行。” 其实不管也可以,反正只要不作死又往远地方撞上一下,不管怎么?样都会消肿的?。只是她要找个借口离开而已。 说着她就真?的?离开了?,左右都被屏退,但是家仆们也不敢离的?太远,走?上一小会,就见到袖手待命的?仆役。 她和那些仆役说齐昀和杨之简醉酒了?,另外让叫个医者来看看齐昀脑袋上的?那个包。 其实那个包她可以治,但还?是算了?。 家仆们过去了?把两个醉酒的?人全都给搀扶回去,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她管了?。 过了?两三日,袁太夫人遣人来接她过去。袁太夫人看着已经大好,哪怕不用?婢女在?两旁搀扶,也能?走?的?比较稳当了?。 之前袁太夫人被困在?榻上许久,现在?终于康健,不由得想要四处走?走?。 晏南镜和齐孟婉在?后跟着,袁太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和她们说起了?邺城里的?事,“听说许倏的?儿子坠马了??” 坠马不是新鲜事,新鲜的?是坠马的?人。 晏南镜回答道,“小女子听说了?。” 她当然听说了?,而且知道这事还?是谁做的?。 “听说腿脚都断了?。”袁太夫人说起来就感叹,“坠马凶险异常,多是当场就死了?。而且还?面目全非。现如今还?能?抬回去喘气,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祖母,那还?治得好吗?”齐孟婉听后问?。 袁太夫人摇头,“现如今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就更别提治伤了?。就算保住了?性命……” 晏南镜知道太夫人未尽的?话语是什么?。就算是保住了?性命,日后恐怕也是要瘫躺在?床榻上,做个废人了?。 “说起来这几日阿虞没有来了??” 太夫人去看身边的?秦媪,“我有点想她了?,去把她叫来。” 小会的?功夫,虞夫人过来了?,见着太夫人的?面就要行礼。太夫人抬抬手让她起来,“我听说这几日你都没派人去许倏府上了??” 自?从许少安出事之后,虞夫人也就没有再遣人至许倏府上。 “听说许将军府上出了?大事,妾也不好去打扰。” 她说着对?着太夫人挤出笑,笑容在?虞夫人面上看着莫名有些憨。 太夫人望着她,哦了?一声,“那派人过去慰问?一下也是应有之义,这个也没有?” 虞夫人呃了?一下,笑容挂在?面上格外的?尴尬,“毕竟许少将军情形危急,啊,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太夫人继续问?,“那么?这事定?下来之后,阿虞还?要接许女过来吗?” 虞夫人笑得越发无?措尴尬,接自?然是不会接了?。许倏子嗣上单薄的?很,只有一子一女。现如今儿子已经成了?那个模样。就算许倏再急着生子也来不及了?。 真?的?要和许倏结亲的?话,就眼下这情形,恐怕得到的?助力有限。毕竟许倏的?年岁摆在?那儿。等到了?年岁辞世之后,没有儿子顶上后继无?人。只有那么?几年的?好处可拿。 虞夫人算了?算,还?是觉得划不来。 “现如今阿兄重伤,阿堇应该忧心?忡忡。还?是留她在?家里帮着父亲照看兄长比较好。”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话语,虞夫人说着总有几分?的?心?虚气短,对?上太夫人的?眼,她又笑了?两下。 “那不行,不是说,要让许女那活泼热闹的?性情来暖秋郎的?心?呢。” 第067章 第 67 章 晏南镜见着虞夫人的面庞瞬间涨红。 袁太夫人显然是要拿这话来教训她,“现在不说了?” 虞夫人脸上涨红,嘴唇翕张几次,也没能说出什?么?话。当?时?说的多情真意切,现在就有多尴尬。 说那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可是现如今尴尬也是真的。 “太夫人。”虞夫人怯生生的抬眼,眼角里不自?觉的带上点了泪花,我见犹怜。 袁太夫人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取笑她,就是要她长个记性。 “你多大年?纪了,”袁太夫人叹气,“什?么?话都往外?说。连那种根本不成体?统的话也往人前讲。你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再过两日?你都要当?祖母了。满脑子的情情爱爱,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叫我怎么?说你?” 说完,袁太夫人见着虞夫人怯生生的望着她,眼里呼扇着泪光,似乎她话语要是再多说一句,那眼里的泪光就能掉下来。 袁太夫人突然想起,虞夫人当?初和齐巽也是墙头马上,一见倾心。满心满眼的全都是男人,连着儿子都要往后靠一靠。齐巽后面又纳妾的时?候哭哭啼啼伤心欲绝,把侯府里几乎能哭的人全都找了一遍,要不是那会齐昀已经在慕夫人那边,虞夫人又不敢到慕夫人那里找呲打,否则齐昀都要被她哭一通。 只能说这么?多年?来,虞夫人这性情都没怎么?变过,一如既往。 一时?间袁太夫人是不知道该指着骂她不知长进,还是该夸她一句不忘初心。 唯一的庆幸,就是长孙半点不像生母。看着一派温和,其实杀伐果断,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若是长孙也和他生母这样,对着情情爱爱沉湎不已。那才真的是让她头痛。 她道了一句罢了。 的确罢了,又不是侯夫人,虽然虞夫人在妾室里地位崇高,但也只是在女?人的后院里头。不需要她去应对外?面的臣僚,更不要她主持大局。到时?候齐昀有了孩子,也不会落到她的手里,让她去抚育。她爱咋样就咋样吧。 “这么?多年?,你这脾气还是半点都没变。” 这话听着不像是好话,虞夫人满腹委屈,自?己明明就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当?然让许堇来暖他的心,她也是真心的。只是后来觉得暖心和将?来背上的负担来说,颇有些划不来。所以只能作罢。怎么?到了太夫人这里,全成了她在瞎胡闹。 “今非昔比啦,秋郎在外?面建功立业,好多事你不懂,也不要乱想。更不要擅自?做决定。” 太夫人见着虞夫人越发委屈,蹙眉正要开?口,只听到虞夫人嘤的一下,泪水就从眼眶里大颗掉了出来。 眨眼的功夫,哭得难以自?已。 晏南镜目瞪口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齐孟婉,齐孟婉也和她一样。两人面面相觑,赶紧的带着后面的一众婢女?,悄悄的退到隐蔽的地方去。 “你哭什?么?!” 退得远了,还能听到那边太夫人头疼的呵斥。 退得远了,终于什?么?声响都没听到了。不由得全都松了口气。 晏南镜和齐孟婉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面上寻到尴尬的痕迹。 她们谁也不提这事。过了好会秦媪过来了,“两位女?郎都回去吧。太夫人已经回去了。” 晏南镜也不问虞夫人的事,听秦媪这么?说,点点头和齐孟婉一道回去。 将?近午膳的点,齐昀过来了。晏南镜不自?觉的暼向他的后脑勺。那夜他脑袋撞在漆案上的那一下,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牙酸。 “祖母今日?还好?” 齐昀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醉酒受伤过,面上的笑容言语谈吐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好的很?。腿脚现在就算没有人搀扶,也能自?主行走了。”袁太夫人说到这个就忍不住喜笑颜开?,“知善还有那位杨先?生医术精湛。得重?重?酬谢。” 说着,袁太夫人就转头过来看向晏南镜,“知善,你想要什?么??” 晏南镜笑得满是不好意思,“小女?一时?还没想到要什?么?。” “怎么?会想不到呢?”袁太夫人笑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就是。” 她还是摇摇头,“真想不到。” 袁太夫人不由得笑了,“行吧,我这个老妇先?表示一下心意。” 她说罢,看了一眼秦媪,秦媪会意点点头。悄悄的退了下去。 “许倏家这次出了大事,你父亲那里可有什?么?表示?” 齐昀颔首道,“父亲已经派名医过去替许少将?军救治,听人回来禀报说,许少将?军形势危急,就算勉强保住性命,恐怕日?后也不能再起身了。” 晏南镜看着齐昀神色里忧思重重?,像是真心实意的为许少安忧愁。 她想要从他那张脸上看出半点破绽。然而看了小会却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她的注视引来他转眸看来。 晏南镜赶紧的坐好,不去继续看他。 “坠马不死,就已经是走大运了。” 袁太夫人叹息,“别的就不能再贪心了。” “对了,你那个母亲……” 袁太夫人见到齐昀,到唇边的话语又落回去。她并不是那种挑拨儿媳和孙儿关系的恶毒家姑。太夫人看了一眼齐昀,齐昀面上略带疑惑,“祖母,母亲怎么?了?” 太夫人不喜欢虞夫人那喜欢撒娇使小性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脾气。以往她也没插手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亲生父母过来也改不了,何况是她。 只是虞夫人这次越界了,想要操纵齐昀的婚事。婚事如何还是看齐巽自?己的考量。太夫人不喜欢见到虞夫人连自?己都没整饬好,就咋咋呼呼的来管齐昀的事。何况还是手拍脑门,就自?顾自?的就下了决定。然后搅和的天翻地覆。 “母亲她为人糊涂了点,但是没有什?么?坏心。” 见太夫人欲言又止,齐昀为生母辩解道,“如果母亲无意冒犯到了祖母。” “阿虞能冒犯到什?么?呀。”太夫人抬抬手,“罢了,也是我想多了。我原本是担忧你母亲才能不高,却又喜欢插手,会给你添乱。现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虞夫人想要添乱,齐昀也不是任由生母摆布的人。 说起来,虞夫人在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但是齐巽对此却没有制止,仍由虞夫人去。 太夫人知道齐巽的性情,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宠爱爱妾,从而仍由她胡来。这里头应该还有他在暗中考量。 诸子都是妾室所生,没有嫡庶之别。长幼有序那套,用?在世子之位上,并不适用?。 所以仔细考量诸子也是必须的。若是轻易被生母掌控的,那么?也必定不适合世子这个位置。 “罢了,你母亲糊涂我是知道的,我是怕她糊涂连累了你。不过现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太夫人想明白之后,也不欲再多说了。 她叮嘱了好些让他好好保重?身体?,而后就让他退下休憩。 太夫人这里有专门给他休息的地方。 随后晏南镜和齐孟婉也退下。 天气炎热,用?过午膳之后,齐孟婉也就睡下了。午时?是天最热,也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可能因为太热了,晏南镜反而难以入睡,在床榻上越躺越精神奕奕,最后她干脆翻身起来,往外?面走。 守在门口的婢女?可能也找个地方小睡去了,已经不见人影。 她出门去听到外?面蝉鸣震天。 一团热浪直接覆面而来,不过这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邺城热归热,有个好处就是干热,没有荆州那种湿热裹身的难受。 没有湿气加持,暑热也没有太多威力?。 她站在那儿见到外?面长廊的拐角处,有个影子走出来。她定睛看过去,盯着慢慢过来的齐昀,“长公子也睡不着吗?” 他点点头,“我没有污午睡的习惯。” 他习惯了事务繁忙,哪怕半点时?间都要挤出来处理政务。所谓的午睡,除却躺在那儿睁着眼睛白白浪费这段光阴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晏南镜颔首,然后毅然决然的从门内出来。齐昀都来不及制止,“你不怕热吗?” 晏南镜有些好笑,她点点头,“当?然怕,但是邺城暑热比不过荆州。所以还好。” 外?面蝉鸣喧天,他示意她和他一块来。 这会外?面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时?间,除了树上的蝉鸣和那刺眼的阳光,和子夜时?分也没有什?么?差别。 “你想要去看许少安吗?”齐昀开?门见山问道。 自?幼就在上位的人,洞察人性。最解恨的是什?么?,并不是听到仇人已经没有出头之日?,而是亲眼所见仇人的狼狈屈辱,那才是最解恨的时?候。 晏南镜迟疑了下,她点点头。 齐巽对许少安坠马的事,还是关切的。事情一出来,就立即派了擅长外?伤的医者?过去。等到稍微能排出点空闲了,带着齐昀亲自?上门探望。 晏南镜乔装成贴身随从的模样跟在里头。齐昀走在她前头,时?不时?回身过来看她跟上来没有。 许倏出现的时?候,晏南镜看到他神色里浮出一丝愁苦。和当?初初见时?候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 有时?候她都奇怪,许倏看起来并不像是心胸狭窄的,至少不是恶毒的,怎么?生的儿子会这个样子。不敢对齐昀和齐孟婉发火,就用?那些手段来对付她。 后面转念一想,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知道,许少安要她的命,恰好让当?初默许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前头齐侯已经搀扶住了许倏的手臂,不停地在问,“好些了吗?能进食进药了没有?我进去亲自?看看。” 说着都没等许倏答话,自?顾自?的已经到屋子里去了、 齐昀带着晏南镜进去,一入门就是浓烈且难闻的药气扑面而来。内里还夹带着少女?的抽泣声。 许堇抬头见到齐巽领着一大群人进来,放下擦泪的手,叫了一声君侯。 齐巽往下扬扬手,示意她不要站起来,几步走到了病榻前。 晏南镜跟着齐昀往前,只需稍稍挪下身形,就见到了榻上的许少安。连半个月都没到,许少安就已经完全没了少年?贵胄的模样。甚至面容都已经毁了,坠马飞出去的时?候,不仅仅是躯体?,连着脸上都被擦烂,面容全毁。 医者?只顾先?救命,至于留疤不留疤,完全不在意。所以许少安现如今浑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她往前走近了一步。许少安人动弹不得,神志却难得的清醒。他转头过去看见了齐昀身后的人,那张脸即使?只是见过一面,也不会忘记的,顿时?他张开?口,想要呵斥,然而他此刻虚弱到了极致,躯体?里残留的那点点力?气,只能让他维持着张嘴,喉咙里头却发不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只能徒劳的张大嘴,哪怕想要拼尽全力?抬手,但是手骨已经断掉了,医者?花费了好大的力?气重?新接好,用?木板结结实实的捆绑着,连动动手指都费尽。更别说挪动。 重?伤的人,不能沐洗,尤其他浑身上下都还有伤,时?日?一长,身上自?然气味不雅。他一张嘴,齐巽就往后微微仰开?,然后抬袖仰面,泣不成声,“真是苍天不公!” “明明是大好儿郎,怎么?成了如此模样!” 身居高位的人,杀伐果断,情义二字多是用?来收拢人心,而不是约束自?己的。并且嬉笑怒骂更是信手拈来,丝毫没有任何难处。 他这掩面一哭,四周人也不好没有表示,也跟着哭起来。除了许倏和许堇之外?,没有什?么?人真心实意的掉泪。所以几乎都成了扯着嗓子干嚎。 一时?间,屋子里头竟然是像在办丧事。 幸好齐巽并不打算多为难自?己,哭几声也就把袖子放下来了,眼角竟然还真的能看到几点泪。 “现如今还是先?保住性命。” 齐巽拉住许倏的手,“之后我会替你寻名医,上回慕容鲜卑送来了一株百年?人参,我叫人送来。” 人参大补元气,就算是人真的要死了,含着人参,也能吊口气。 许倏垂眼“臣多谢君侯。” 齐巽拉住他的手,“你我自?小的交情,不是旁人能比得上。谈谢便是疏远了。” 那边齐巽和许倏在说话,齐昀上前半步,他目力?极好,哪怕不靠近,也能极好的看到许少安。 他欣赏一副佳作一般,望着榻上痛苦扭动躯体?的许少安。许少安躯体?上每次扭动,每次喉咙里意味不明的痛苦吟叫都很?好愉悦了他。 齐昀在士人里风名声极好,可人却不是真正的君子。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如何他并不在意,最多事他不会亲自?去做,而是让别人去办妥。 许少安就是最好的佳作。 此时?此景,他眼神悲彻,可是眼中却没有半点遮掩。除了许少安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胆量敢抬头直视他。 许少安望见他眼底里毫不遮掩的残酷桀骜,瞬息的功夫,心下有了决断。他恨得双目血红,想要奋力?起身,和齐昀这个伪君子同归于尽。然而不管怎么?用?力?,身上动不了半分,腰以下已经感觉不到痛,也使?不上半点劲。最后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低低的吟叫。 齐昀看见许少安血红的眼睛,就已经想到他已经猜到了。 不过越是如此,他眼里的桀骜就越是明显。 知道了,知道了才好,日?日?深恨,却又拖着这幅残躯,什?么?事都做不成。所有的恨在无能为力?里变成凌迟的刀。这才是最好的折磨。 许少安张开?了嘴,啊的叫了一声,同时?一股臭气从床榻上冲起。 一时?间场面尴尬的厉害。 许倏也不好留齐巽一行人了,赶紧的把他们都请出去。让家仆们过来收拾。 “这样不行。”齐巽道,“我到时?候送来几个女?子,再生几个吧。” 许倏脸上僵硬“多谢君侯好意,只是臣年?岁已高,已经是风烛残年?,到时?候再从族里过继一个侄子过来。” “侄子哪里有儿子亲,过继来的,到底有生身父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如此的。” 这话半点都没遮掩,直接传了过来。好些人纷纷去看齐玹。谁都知道齐玹当?年?是齐侯养子,养在侯夫人名下,后面齐侯有了侧室生了真正的长子。齐玹也就灰溜溜的被退了回去。 齐玹被其他人打量,那些目光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不怀好意。 他神色尴尬,只能强行按捺下来。 齐昀这个时?候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触,齐昀眸色温和,安抚的冲他点了点头。 齐玹只能垂头下来,袖中手掌握紧。 待到齐昀回头过去,齐玹才深深的朝他背后看了一眼。 到底许倏是没能答应齐侯给他送女?子。齐巽离开?的时?候,神色里还有欲言又止。 齐巽径直回了侯府。齐昀安排晏南镜先?回去。 晏南镜在屋子里过了一日?,等傍晚夕阳西落,才走出屋门。此刻余热还剩了一点,但和白日?里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 她走到府邸里的湖水旁,种下的荷花在这段日?子日?头的催发下,已经完全的长开?了。水里露出粉色荷花立于翠绿的荷叶上。 “知善。” 晏南镜回头过去,见到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伫立在离她不远处。 见她回头过来,面上浮出暖煦的笑。在夕阳下,灼热的厉害。 他想要问她讨些奖赏。 第068章 第 68 章 齐昀将她乔装打扮,带在身边一起去看?许少安的惨状,除却让她出?了那口恶气之外,也有向她邀功的意思。 他办成了一件事,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问她要奖赏。 晏南镜抬头起来,见着他的眼睛在夕阳下亮的有几分怵人。 “长公子有话?和我说吗?” 齐昀稍稍收拾了下过于?外漏的情绪,克制着和她保持着一丈的距离。免得将她吓跑。他是?行猎的好手,知道捕获猎物前,需要小心蛰伏,不能让猎物感知到任何危险。等到靠近之时,一跃而出?捕获到手。 “以后,知善可以放心了。” 晏南镜笑笑,“长公子是?在说许少安的事吗?” 私下她格外随意,连那层有礼的皮都懒得皮,对上不耐烦的人,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半点客气都没有,他就是?喜欢她这般随意。 “他现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之后知善也不用担心再遭受他会有任何动作了。” “此?事说起来,还多亏了长公子。若没有长公子,恐怕这事也不会这么快。”她笑语盈盈的,见着齐昀的面容上笑容越来浓厚,冷不丁的话?语一转,“只是?,这事的原委,真是?不好说。” 齐昀脸上那浓郁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眼底的炽热也瞬时摁入冰水里。呲的一声腾出?水雾湮灭干净。 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真的追根究底,还是?他的默许导致了这一切。 齐昀嘴唇抿紧,脸色在这个天里竟然有些苍白。 “是?我的错。” 晏南镜摇摇头,“此?事已经过去了,长公子无需再提了。” 真的无需再提了吗? 他原本想要问她讨要奖赏的心,渐渐熄灭了下去。 他不是?会后悔的人,后悔对事态毫无作用。 齐昀原本被一碰冰水破灭了的心,在西下的夕阳里又重?新热起来。他并不是?个经历了挫折就会收手的人。不但不是?,反而是?越战越勇。即使不得不暂时退却,那也只是?暂时,绝对不是?偃旗息鼓。 “今日祖母让人送了不少的绢帛金饰过来。”他开口道。 这些东西都是?秦媪亲自送来的,只是?晏南镜跟着他去许倏府上了,所以秦媪扑了个空。将东西留下来了,只是?管事一直等他回来才将此?事上报给他。 “祖母的病好了,都是?多亏了知善和杨先?生。” 晏南镜摇摇头,“阿兄医术精湛,功劳最大,我做得最少。” 齐昀笑了,“世人常争功劳,生怕少占了功劳,怎么知善还往外推?” 他又道,“现如今,知善还需要和我客套吗?开药的是?杨先?生没错,但是?照料祖母还有行针的都是?知善不是?吗?若是?少了内里其中一个,祖母的病恐怕都不会痊愈。所以可不是?知善说的做的最少。” 齐昀能言善辩,几句话?下来,倒是?让她无话?可说了。 “待会我会让人把那些东西动送到知善那儿。到时候如何处置,那都是?知善自己的事了。” “那兄长那里呢?”晏南镜问。 “父亲会亲自嘉奖杨先?生。” 袁太夫人的病已经拖了好些年,现在终于?痊愈,不管如何,齐侯都会亲自嘉奖,至于?奖赏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比起财物,更?多的是?之后。毕竟这世上良医难寻,尤其这良医还颇有才能。一旦被齐侯赏识,一日冲天几乎指日可待。 不过这里头,她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 他们兄妹出?身寒微,在邺城完全?就是?外来户,没有半点根基。当初他们被郑玄朗从荆州到了邺城。现如今他们也被划入了齐昀麾下。即使后面不管是?否得齐侯重?用,到了什么位置,旁人都会将他们视作齐昀的人。 她看?向齐昀嘴唇抿紧,“长公子想要兄长在君侯身边效力么?” 齐昀面庞上划过奇怪的神色,那神色在他脸上只是?浮现瞬间?,下刻就立即转到了面颊之后,寻不到半点痕迹。 他笑着叹了口气,温言软语,“这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齐昀话?语里夹带着浅浅的,带着笑意的叹息,所有的尖锐在他柔和的语调和神情里,都化作了绕指柔。 “父亲只是?想要酬谢杨先?生而已,至于?能不能在父亲身边效力,那真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说完,弥漫着笑意的面庞又笼罩上无限的疑惑,“知善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她扯了扯唇角,没有半点被点破的尴尬,反而还能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小女没有说什么呀。” “知善对杨先生之外的人戒心很强。”他看?向她,齐昀伫立的位置,恰好在夕阳西落的那头,夕阳的光将他的身形往她这边落下来一道影子。正好盖在她的身上。 齐昀笑了笑,笑声里头听不出什么喜怒,“这是?好事。” 这话?出?乎她的意料,晏南镜不由得向他看?过去。他的脸颊已经被夕阳渡上了一层浅浅蜜色,眼里内敛,“现如今这世道,除却至亲之外,的确是?不好再相?信旁人的。也最好如此?,毕竟人心是?这世上最难以琢磨的东西。谨慎一些,是?应当的。” 他拢了拢袖,“我倒是?挺羡慕知善,” “羡慕我?”晏南镜满面奇怪,她忍不住笑,“长公子说笑了,长公子出?身贵胄,羡慕我做什么?” “知善幼时遭遇大变,但是?遇见了良善的人。并且被其抚育成人。杨先?生虽然与?知善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更?为亲近。” 他顿了顿说,“我没有。” 晏南镜看?着他似乎陷入一场茫然里,霎时间?眼底里所有的温和褪去,只剩下两只空洞的眼睛。 “怎么会没有。”她轻声道,“太夫人不就是?很?关心你么?还有虞夫人,虽然虞夫人做事有些糊涂,不过也是?为了你的前程。” 她这人,说冷心冷情,却又没到那个地步。见他两眼空空,忍不住说了几句。 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太夫人喜欢的孙儿不止我一个,母亲也还有其他儿子。她只是?太清闲了,父亲又不常看?她,也不能插手我阿弟的功课。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 “但那也是?关心啊。若真的不关心,怎么可能耗费耐心,做那么多事?” 他摇摇头,“知善不懂,如果不是?唯一,就会有轻重?与?抉择。都有被舍弃的可能。知善知道我是?被侯夫人抚养大的吧?” 晏南镜听说过一些,尤其关于?侯夫人对于?这个养子并不亲近,连外人都知道了,可见是?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当初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母亲只有我一个亲生孩子。可是?将我送走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就连母亲也没有阻拦。对于?母亲来说,只要父亲还可以去看?她,那么一个儿子送出?去也不算什么。” 他说着,突然笑了,“我是?长公子,我是?中郎将。可我什么都不是?。” “幼年时候,母亲心思都在父亲那儿。我的用处,只能是?让母亲用我思念父亲又或者?身体不适了诸多借口,把父亲请来而已。而父亲那里,我是?他纾解愧疚最好的用具。” 他言语轻缓,话?语甚至蕴含着笑意,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反而在阐述他与?己无关的事务一般。 “但有别人可选,我总是?被舍弃的那个。” 他说着,喉咙里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摇了摇头。 “除非只有我一人,否则的话?,一旦遇上抉择,我的处境就很?艰难了。” 他看?过去,晏南镜头垂着,神情上有些忐忑。 “是?我刚才让知善为难了。” 为难么,的确有些为难了,她原本不管他的心思如何,总是?维持着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方才齐昀那番话?,把她辛辛苦苦维持的那些距离轰然间?拉近。 她却不好说出?这话?的,他把那些往事剖给她开,不管如何,她都不该说给人泼冷水的话?。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些隐情。” 晏南镜说着,抬眼看?向他,眼底里满满的全?都是?愧疚,“我刚才那些话?,冒犯了。” 他看?着她面上的苦恼,脸上的笑深了些。“这些往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就算是?知道的那些人,恐怕也早已经忘记了……” 晏南镜这会儿笑也不是?,道歉也不是?。该说什么呢,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掀他伤疤。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还是?不说了,多言多错。 “知善觉得我烦么?” 晏南镜神色古怪的暼他,这难道是?上位者?的本领么,变脸的速度极快。明明上刻还在伤怀,眨眼的功夫,脸上就已经换了一套神情。 晏南镜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只是?没想到而已。” 她说着看?他的神色里依然如常,任凭他如何在里头寻找都寻不到半点的怜悯。 “长公子可千万别把我之前的冒犯放在心上?” 别放在心上么?当然会放在心上。她的冷漠疏离,让他难以忘记。 他没有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却另外挑起了另外一个话?头,“知善喜欢夏日么?” 晏南镜不太明白他这话?的目的,却也点点头,“喜欢,春日也喜欢,就是?不喜欢冬季。太冷了,不管南北,手脚都伸展不开。手脚上还会长冻疮。” 他那番剖白到底是?起作用了,她话?语里头没有之前那可见的客套和疏离,言语里甚至还有点是?孩子气。哪怕还没有完全?对他放下所有的戒备,彻底亲近他。那也是?好太多了。 “长冻疮不好。又痛又痒,抓是?没用的,还会痛。肿得老高?。” 齐昀俯首见到她眼底的错愕,他解释道,“我五岁就被父亲送到了嫡母那,嫡母不喜我这个庶子,下面照看?我的人也时常有疏忽。邺城的冬日又寒冷。几岁的孩子稍不注意,就容易受冻长冻疮。” 他笑了笑,“长脸上还好,最怕的就是?长在脚跟上,痛痒的厉害,又是?不见人的地方。难受起来只能自己忍着。” 晏南镜忍不住开口,“怎么侯夫人……” “嫡母原本有养子,后面父亲生了我,养子被送还生父母家。她很?是?伤心……觉得是?我,她才会失去了抚养了几年的儿子。” 晏南镜听他说起往事,言语里平平淡淡,没有什么不忿和痛恨。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能平淡的说起过去的亏欠,要么是?早已经放下来了,要么就是?已经入了骨髓。所有的情绪都不足以不表达那浓烈的恨。到了极致就是?浅浅淡淡。 她脸上都快要皱到一处了,又听他说,“其实这样还好了,嫡母最开始的时候,还想将我活活冻死?,后面是?有婢女担心我出?事她要丧命,就去禀报父亲了。我才侥幸活下来。” 晏南镜嘴唇张合两下,神情里纠结万分,“不、不至于?吧……” “这事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怪到男人头上,迁怒个孩子干什么?” 晏南镜突然察觉到她那话?把齐侯也一块牵扯进去了,惊觉失言,不由得捂住嘴。又小心的去觑他。 齐昀没有半点怪她说错话?的意思,他摇摇头,“那是?因为她奈何不了父亲,也不敢对父亲如何。但是?又太恨了,那么多的恨意总归要有个去处。所以那时候的我,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不过好在嫡母也只是?有那么一次,父亲得到禀告之后,和嫡母娘家兄弟谈了几句,之后嫡母也就不这么做了。只是?无视我存在而已。” 晏南镜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应对这番话?了,她颇有些艰难的活动了下脸颊,“这都知道了……还不把你接回来呀?” “父亲的本意,便?是?用我去补偿嫡母。没有亲子的时候,就用养子。有了亲子,那就让亲子过去。也有安抚的用意。毕竟那时候连着几年,都只有我一个儿子,不管怎么看?,我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最大。” “嫡母为父亲付出?了许多,落下了不能生育的病。所以父亲也就用未来君侯的养母来偿还。毕竟只是?嫡母,没有多少情分。可是?要是?亲手抚养长大,在礼法之上又有了一层母子之情。” “可是?,侯夫人差点冻死?你。这……”晏南镜眉眼都几乎要跟着脸皱成一团了,“按道理都这样了,难道不应该是?赶紧把你接走吗?” “如果把我接走了,如何补偿嫡母呢?”他神色平静反问。 “慕夫人也不管么?” 他袖着手,眼眸微微眯起来,似乎在回想什么,“母亲那时候又怀孕了,而且府中有了新人,她要忙着孕育子嗣,还要和那些新进的姬妾相?争,一件比一件重?要。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我了,再说了嫡母开始做的那事,她也不知道。父亲也不会让她知道。” 说完了,齐昀仰首看?向天际。可能是?幼年不顺,上天在别的地方格外眷顾他,面容出?色,下颌抬起来的时候,从面颊而下的线条在喉咙上有恰到好处的凸起,然后又顺了下去,一路直接到领褖里。 “所以知善说不想去找还在世的亲人,可能也是?一桩好事吧。” 他满是?感叹道。 没什么好找的,有了其他人来分散她的心神,反而不好。 晏南镜听出?他话?语里隐晦不明的情感,不由得抬头看?他。注意到她的注视,他回头过来。 “这么多年都没有和人提过的事,今日说出?来,心中畅快了许多。” 他脸颊上生了羞敛,手掌握成拳压在唇上轻声咳嗽,“只是?希望,知善不要觉得我多话?就好。” 晏南镜摇头,到了这时候,她原先?的那点不满,在他的叙说里不剩多少了。 “事情压在心底,时日久了若是?不能自行纾解,难免会出?别的事来。”她点点头,很?是?认真,“说出?来也好。说出?来之后,这块心病不说痊愈,也能大好。” 夕阳下的那层已经强弩之末的光亮,将她面颊上那层浅浅的绒毛渡了一层极其细微的光亮。他侧首静静的看?着,突然想起当初他初见她的时候,说郑玄符的那句话?,说郑玄符哪怕生气还不忘关注她的容貌,看?来不是?真的生气。 那时候他说郑玄符,现如今回过头来,自己何尝不是?早早就关注她了。 夕阳光亮下的脸,突然皱起来。眉头皱的深深的,齐昀见状不禁问,“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眉头比刚才皱得更?深了,齐昀面上不显,袖笼里的手握紧。 “难怪你之前在荆州的时候得伤寒,我都奇怪,明明你看?起来比郑郎君要高?大健壮的多,怎么会比他还先?病。” 她看?向他,“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应该是?你小时候留下来的病根一直都在,在荆州发出?来了吧?” 齐昀有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话?,她自顾自的又道,“这不行,病根留在躯体里如果不拔去的话?,恐怕到时候会有其他的隐患。” “等阿兄回来了,请阿兄给你好好看?看?,不管用什么办法,先?把早年留下来的病根拔掉再说。” 他听到这话?一愣,直直的盯着她。他像是?要从她的眼里直接看?到她的心,原本温吞的眸色有了几分直入心底的探究。 晏南镜当即向后退了几步,齐昀这才回神过来,“我以为从此?之后,知善都要和我疏远了。没想到知善还会关心我。” 他有些羞敛也有些黯然,“我着实没有想到。” 第069章 第 69 章 她的心到底是软的。 他?袒露出?柔软的地方,她也就松动下来。不复之前的那么冷硬。 “现如今还没有什么。”齐昀故意?道,他?面上神情?是略有些羞敛,甚至是愧疚的,“就不麻烦杨先生了。” “你体内病根还在,现在看着是无事,但是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将?潜伏体内的病根给引发出?来,到时候凶险万分。当初在荆州的时候,你不就已经领教过了吗?” “杨先生恐怕到时候要时常受父亲召见,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他?说着看晏南镜的眉头越发蹙的厉害,“可惜医术好的医者并?不好找。” 的确不好找,并?不是位高权重就能有医术高明的医者在身边,否则他?当初也不会?想着寻找陈赟来给祖母治病了。 晏南镜拧着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有种无力感,她已经把?话全部都说完了,至于?要怎么样,怎么去做,她是真的半点都插手不了。 她突然想起养父当初不让她继续学医,转而?让她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医术之外,随便她学什么。养父说医术这东西,学了将?来是要后悔的。 现在她后悔没觉得,心烦倒是真的。 她只能拿着无奈的眼神去觑他?,她所有的话全都已经说完了,他?执意?不肯照着她的话去做,那她也毫无办法。有什么办法呢,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齐昀等的就是她这句,他?抬眼起来,瞧着略有些小心似的,“不知知善可以给我调理诊治吗?” 晏南镜瞬间以为听错了,然而?去看齐昀,竟然发现他?是认真的。 “长公子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她忍不住反问,“我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长公子就交于?我这样的重任,这是要逼死?我。” “祖母那儿,难道不是已经道明知善医术之高么?” 晏南镜连退好几步,止不住的摇头,“诊脉开药方那都是兄长来的,我最多就是从旁协助,而?且太夫人也听劝,所以就渐渐好起来了,并?不是我多大的本事。我当初只是学了人身三百五十多个穴道。以及几条主要经络,至于?别的都还没怎么开始。平常那些受了风寒,小病小痛,我或许可以解决,可是再大一些的毛病,我就没有半点把?握。” 她说的急切又陈恳,“所以长公子那话我坚决不能应的。” 齐昀垂眼,面上看不出?喜怒。 她又称呼他?‘长公子’了,一番剖白得来的亲近,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他?还是有些太着急了,应该再慢一些。慢到她察觉不到任何不妥。 “长公子应该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更重些,不要随意?托付于?人。” 晏南镜说着见着他?眉头蹙起来,他?眉眼其实是天?生自带几分锋利的,只是他?平常面色温和,将?眉眼里那几份锐利给中和了下来。现在脸上的笑意?全都褪下来,原本被中和掉的锐利,此刻在眉眼里袒露无遗。 “你觉得我是那么随意?的人吗?” 他?抬目反问,话语里含着几分已经可见的怒意?。 晏南镜嘴唇抿紧,随后像是无奈到了极点,“让一个只懂皮毛的人来治病,不是随意?是什么?” “长公子不要拿自己来胡闹。” 她声量霎时挑高了些,霎时他?不说话了,他?脸色在最后的那点夕阳里略微有些发白。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胡闹的人?”他?喉咙紧了紧,涩声问道。 晏南镜痛快摇头,“不是,不仅不是,反而?我还觉得长公子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所以听到长公子说方才那话,才会?觉得格外不可思议。” “长公子就不要随意?拿我开心了。”她叹口?气,“这不是可以拿来逗人的事。” 齐昀被她几乎逼到了墙角,似乎他?那所有话,全都是他?的戏弄。 “你怎么知道我是逗你的,而?不是真心的?” 这话在情?急下,凸显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两?人顿时全一愣。然后齐昀定神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他?的目光比夏日里的日头都还要灼热,简直就是要把?人给灼伤。 反正已经说不出?来了,齐昀干脆一咬牙,想要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晏南镜开始有些错愕,然后在他?灼热的注目下,那点错愕逐渐的化开,最终成了满面的无奈,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口?气像是压在了他?的心头上,顿时他?那些踌躇满志被这声叹息压得半点都不剩。 “我知道长公子信我,可是我是真的……我怕。” 他?嘴唇微张,想要问她她怕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有真的说出口。有些话一旦真的说出?口?了,就没有回头路。只能孤注一掷,可是现在他不敢。 “我算是知道当初为什么阿翁和我说,学其他?的,都比学医术好。”她拧着眉头满脸的难为情?,“我医术浅薄,是真的不能……” 她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把话给续上,“是我心急了。” 这话和刚才一样停在耳里依然有两?种意?思,话语暧昧不清,他?原先灼热的眼里也起了一层迷蒙的水雾,在夕阳最后一点夕阳下,显露出?几分颓唐失意?。 “等杨先生回来,我会?请杨先生给我诊治。” 这话就已经圆过来了,他?凄然的望着她。 晏南镜满面的无辜,天?气热,她手也不好拢在袖子里,只能完全袒露在袖口?外。她的手足无措连藏都没藏的地方,只能站在那儿。 “长公子,最近有瓜果吗?” 她突然问。 齐昀一愣,颇有些不解的望着她。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天?热,瓜果正好解暑。” 她不是个贪嘴的人,这么说只是为了尽快的把?场面给圆过去,齐昀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说着他?往前头走,要走出?这处园林之外。她知道今日这回算是顺利过去了。 走了几步,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来。她也跟着一停,齐昀回头过来望着她,两?人目光相触,“知善思念家乡吗?” 这话颇有些没头没脑,她摇头,“这倒是没有。” 他?笑了一声,“我原本想说,知善思念家乡的话,我令人从荆州带点当地特产回来,例如莲子鱼蟹之类的。” 荆州的特产就是莲子鱼蟹这些吴楚常见的东西。 她摇摇头,说不用,“鱼蟹寒性大,阿兄都不准我多吃的。莲子的话,这不就有么?”晏南镜说着,指了指那边湖面上的荷花,“到时候把?里头的莲子剥出?来就行。何必兴师动众的去荆州?” 他?笑了,这次的笑,要比方才更真切几分。 “那荷花知善喜欢吗?” 齐昀问。 她点头,回头往那边湖面上的荷花看了一眼,“喜欢。” 齐昀眉眼里绽出?发自真心的笑。 杨之简回府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今日他?准备下值的时候,侯府那边来人把?他?给请了去,说是君侯要见他?。 齐侯是个不拘小节,性情?上甚至还有些豪爽的人。见着他?,还不等把?礼给行完,就被齐侯亲自给托了起来。齐侯对太夫人腿脚几乎痊愈的事,十分高兴。作?为孝子,是要亲自见见治好母亲的人的。 齐巽给杨之简封赏丰厚,除却宅邸之外,又送了田地奴婢。出?手之大方,让杨之简都惶恐的厉害,连连推拒,齐巽一手压下来,不容他?推拒。 “太夫人痊愈,臣不敢居功。”杨之简神情?有些局促,微微抬眼觑了齐巽那边。齐巽见状大笑,“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不要吞吞吐吐。” 说着摩挲了下拇指,“良田少了?那我再给你加点。” 杨之简连连摆手,“臣不是要这个。” 齐巽闻言颇有些意?外,“不是要良田?那是官位?” 杨之简赶紧摇头,表明自己对官位没有什么所求,“臣有一个妹妹,今年十六。” 齐巽听后哦了一声,“可是要寻良婿?我倒是知道不少好儿郎,你挑一个,我派人去说媒。” 杨之简又摇头,“她不想嫁人,照着律令,女子过十五不嫁,责罚父母兄弟,另让官府择男而?嫁。臣不忍心让她被迫出?嫁,所以请求君侯恩典,准许她可以好好在家。不必受胥吏折辱。臣愿受责罚。” 齐巽原本以为杨之简求的是官位和田宅。谁知道竟然是求这个,他?咦了一声,满是意?外。 这时候杨之简已经跪拜下来,“官位和田地府邸,臣无所求,就只有这一个心愿。” 齐巽摸着下巴,突然想起杨之简此刻好像还居住在长子府上。 他?仔细回想一下,过了稍许问,“我是不是见过你妹妹?” 长子生病,他?是去探望过的,曾经见到一个面生的貌美少女。看穿戴不像是奴婢,他?虽然看着有些眼热,但也没有荒唐到把?手伸到儿子那里去。现如今听杨之简这么一提,瞬时想了起来。 杨之简心霎时提了起来,女子美貌是幸事,但有时候也是不幸。 他?小心的拿捏语调,“这,臣的妹妹一般常去太夫人处,侍奉太夫人医药,应该没和君侯见过。” 话里内外,偷偷暗示晏南镜也有功劳,而?且还是太夫人面前的,要是真的起什么心思,齐侯的脸面怕是保不住。 齐巽摇摇头,他?听后心思差不多都歇完了。美人难得,不过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要不然也不会?惊鸿一面之后就忘记,到现在才想起来。 很多事都比美人要来的重要。 不过齐巽还是有些可惜,“这年纪轻轻,怎么想着不嫁人呢。应该还是没有见到好儿郎,要不然叫来我劝劝她?” 哪里真的能让齐侯亲自去劝,万一见面引发出?什么事来了,杨之简自刎的心都有。 “小妹意?志坚决。” 齐巽忍不住咂了咂嘴,可惜的厉害,他?垂眼见着杨之简眼里的坚定,“好吧,我给你就是。那些田宅你也一并?收了。毕竟你功劳在那里,哪里真的能让你只捧着一句话回去了。” 齐巽能从偏安一隅做到现在的功业,自然有他?的可取之处。他?深谙要想臣僚效命,好处得给够的道理。不会?让人空手而?归。 杨之简见齐侯并?不为难,心下松了口?气。 回到齐昀府中,他?正急着去找晏南镜,把?好消息告诉她。却被齐昀请了去,说请他?帮忙调理一下旧年留下来的病根。 夏夜里不会?点太多的灯火,原本就炎热难耐,再点过多的灯火照明,哪怕有冰鉴,也会?炎热难耐。所以杨之简看不清楚齐昀的脸色。 看病得望闻问切,看病人的气色,肌肤的光泽。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只靠着脉象,看出?来的事并?不全面。 何况脉象午前和午后又有不同,不是一日到晚不变。稍有差池,那就万劫不复了。 齐昀听了他?的告罪,也不责怪,“是我冒昧。和先生有什么干系。” 说着他?稍稍端详了下杨之简的脸色,笑道,“先生是遇见了什么好事了吗,容色带笑。” 的确是遇上好事了,杨之简捡着把?齐侯赏赐田宅的事说了,另外迟疑了下,还是将?齐侯答应晏南镜不嫁,官府不扰说了。 他?当时也曾经拿这事来和齐昀说过,现如今又求到了齐巽那儿,此事一说,杨之简飞快看了一眼齐昀。 齐昀神色和刚才没有什么变化,“这是好事。父亲那儿放话的话,将?来知善和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他?嘴角那儿的笑也是恰到好处,并?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这位长公子年轻,但是性情?却是四平八稳,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杨之简放松下来,跟着齐昀一块点头道,“是啊。终于?可以放心下来了。” 说着他?脸色又有些为难,“君侯让我去看看许少安。” 那个许少安做过什么,他?心里知道,要为许少安去治伤,杨之简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齐昀颔首,他?提过一旁的铜壶,给杨之简续上酪浆,“先生去就是了,父亲让先生跑这么一趟,也并?不指望你能治好她。只是走个关切臣僚的过场。” “想到知善险些被他?算计,臣这心里始终不好受。” 齐昀摇摇头笑道,“那正好,先生去看看他?现如今模样,也好痛快一二。” 他?顿了顿,看了看漏壶,“现在时辰不早了,先生还要去知善那儿,告知她那个好消息。” 齐昀看着杨之简起身告辞,送他?出?门?之后,他?才一路缓缓回来。 他?坐下来之后,将?杨之简求齐侯的那话仔细回忆了一遍,笑了起来。 “也好。” 他?突然道。 太夫人那边病好了,但还是让晏南镜过去,陪着她说说话。人年纪大了,除却怀念过往之外,就是看着年少的孩子们?,和年少人在一块,看见那些少年人的活泼,总觉得自己也能年轻好几岁。 今日太夫人令人送来好些首饰,见晏南镜来了,招呼她到跟前,让她试戴给自己看。 晏南镜对衣着打扮没有太多的兴致,总是最简单的来。所以那些首饰也不怎么方便插戴到发髻上。 太夫人干脆让婢女们?给她重新梳妆,“好好的年纪,好好的样貌,也不知道打扮自己。” 晏南镜被婢女们?笑着七手八脚的请到镜台那儿,颇有些无措的去看齐孟婉。齐孟婉捂嘴偷笑,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摆了摆手要她安心。 晏南镜见状也只能坐在那了,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能把?自己收拾齐整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来的精心打扮。天?气热的很,稍不留神走动一下,额头脸颊全都是汗。那还不如简单点。 长发拆开了重新梳理。 太夫人笑呵呵在那儿看,“年少就是好,知善这长发长得乌黑又浓。” 她回过头来,几缕散发落到她的脸颊旁,和着她婉约的眉目,越发让人怜惜。 “看看,多好的样貌。”太夫人捂住心口?感叹,“也就是你,自小到大看着,不当回事。” 看着美人随意?对待自己,太夫人看着都觉得暴殄天?物。 人美,脾性也有些执拗。 太夫人想起齐昀来,有些想笑。平日里见多了他?冷静自持,这有了喜欢的女子,看着和平常不同,还颇有意?思。 “听说杨先生去给许少安看伤了?”太夫人一面看着婢女给晏南镜梳妆,一面和她说话。 晏南镜想要点头,但是发丝被婢女握在手里不好动作?,“是,阿兄去过了。说是伤势太重,最多只能保住性命,至于?别的,就不行了。” 太夫人颔首,“也就是杨先生,否则谁敢开这个口?。之前派过去的医者,回来之后都摇头,说性命难保。” “现如今杨先生能保住他?的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齐孟婉点头,“祖母说的正是。” 她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说起来也奇怪,突然就马发狂了。明明许将?军的这个独子,自幼精通骑射,怎么马匹异样都没看出?来。” 晏南镜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明亮,将?她的容貌清清楚楚的映照出?来。 其实就是因为精通骑射,所以才能那样安排她。她突然笑了笑。 只是没想到,最后用在她身上的手段最后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她想到她看到许少安在榻上蠕动,齐昀是知道如何折磨人的,尤其榻上的那个人明白一切,却又不能报仇,只能躺在那儿,让仇人目睹自己的丑态。 “知善在笑什么呢。” 齐孟婉靠了过来,眼里满是揶揄,晏南镜回神过来摇摇头,齐孟婉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她过来俯身笑道,“不会?在想和阿兄有关的事吧?” 第070章 第 70 章 “没有。和长公子?没有什么关系。”晏南镜道。 齐孟婉满面失望,手里持着片面,轻轻的给?她自己?扇风。长兄的那点心思?,就算不宣之?于口?,她们这些人,只要看一眼他看眼前人的眼神,心下就明白了大半。 男人喜欢金戈铁马建功立业,想着位及三?公封狼居胥,儿女情长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哪怕见着别人夫妇感情甚笃,都要指手画脚说几句不应该。 可是真的陷入进去了,反而没有之?前的那么冷心冷情。齐孟婉自小都怕这位长兄,长兄其实待人宽仁,但是看人的眼是冷的。齐孟婉自小怕他,尤其是怕被他盯着。虞夫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别说祖母,她听了都想笑,许女杵在那儿,长兄扫过去,和看旁人没有半点差别。还暖他的心,别到?时候被丢到?一旁哭天喊地的就不错了。 但长兄看知善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不是随和也不是一视同仁的默然。像是开春之?后完全化开了的春水,内里点点光亮,即使细碎却也慑人。 只是可惜,知善看着没有多少意思?。齐孟婉遗憾过后,紧接着又是庆幸。不喜欢上才好,她怕了长兄这么多年,见着长兄得偿所愿,还是有些不甘心。 晏南镜瞧见铜镜里齐孟婉先是满脸惋惜,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噌的下亮了亮,随即又是笑意盈盈,瞧着像是期盼什么。 太夫人在这儿,她不好继续开口?问,坐在那儿让婢女们给?她梳高髻。 高髻是贵女们时兴的发式,她也曾经梳过。后面嫌弃太费时,干脆随随便便把长发在头顶上挽出个发髻插戴上玉簪和步摇就算完事。也懒得再费什么心了。太夫人这儿的婢女心灵手巧,给?她把发髻盘高,还梳了薄如蝉翼的云鬓。光线都可以投入那薄薄的发鬓里,生出柔和的光晕。 “好极了。”太夫人年纪大了,但是女人喜欢服饰打扮的喜好还在,年纪大了浓妆艳抹的不像回?事。她就格外喜欢看着少女们妆扮。 乌浓长发盘堆起?来?的高髻前戴上了一对金叶步摇。晏南镜头稍稍一动,步摇上就发出金玉相撞的悦耳声响。 婢女们忙完了头上,就要给?她上妆。晏南镜嫌弃夏日里脸上有粉,容易被汗冲的一塌糊涂,所以干脆什么都不擦。婢女持着布团沾了粉往她脸上扑,才扑了下,就呀了一声不敢继续了。 她肌肤白皙细腻,脂粉落在上面,反而把白里透红的好气色给?遮住了。 齐孟婉也看见了,过来?看了看,“还是别上妆了,就这样吧。要不然上了妆,反而还不如不上。” 太夫人点点头,“也好,” 说着她看了一眼秦媪,秦媪会意,轻手轻脚的领着婢女往外去了。 齐孟婉拿过打湿了的帕子?,给?她仔细擦脸,一边擦一边道,“知善也就是差在了出身上,要不然你进宫的话,比我?有出息。” 晏南镜哭笑不得的厉害,“我?哪能啊,我?这脾气,也就我?兄长才能容忍我?,真进宫不出半天就已经叫人给?打出去了。” “美人脾性就得坏点,”齐孟婉轻抬她的下巴,好方便她继续把残余的那点妆粉给?擦拭干净了。“美人要是脾性还好,那男子?就更加狂得没边了。” 这话听得她忍不住笑,齐孟婉把她脸上最后一点粉给?擦拭干净。 齐孟婉说得都是不可能成真的事,所以她也就随意一听。也不多说什么。 太夫人招了招手,“让我?看看。” 晏南镜从镜台前起?身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眼里一亮,她满是感叹的拉住她的手。出身不显的美人她见过不少。但是那些美人都低声下气。再出众的美貌,也要落了下乘。 眼前的少女,说是出身不显,但看着没半点卑躬屈膝的姿态。 “不错。”太夫人看了看,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说她这幅装扮好看,还是别的。 “听说你兄长得了田宅,还在秋郎府上吗?” 晏南镜点点头,“兄长还未放话,所以暂时还在长公子?府上。田宅那边,另外派人过去看管。” 太夫人也知道杨之?简曾经被刺杀过,一个外来?的人,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他不利,还真的极有可能得手。 “你们出去走走吧,说起?来?昨日下了一场雨,外面也没有那么热了。趁着这会不热,去外面走走。” 太夫人抬手,就让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块儿出去走走。至于她就不用了。老人怕冷怕热,原本就气虚,到?日头下面走一圈出身汗,回?头连着几日都浑身无力。 齐孟婉和晏南镜一块到外面去,夏日天气变化快,暴烈的日头晒了几天,然后就是大雨。雨后热气去了一半,正好可以出来?走动。 齐孟婉提起自己要入宫准备的行囊,“好些都已经收拾了,父亲的意思?是,就算皇后是长公主?之?女,我?也不能在气势上输了。所以自然所有的准备自然是越周全越好。” “到?时候知善那儿,也会送东西来?。” 其实已经来?了,她要送人入宫,齐侯派的人昨日冒雨到?齐昀府上,给?她量身形。说是要准备她到洛阳时候的衣裳。齐侯铆足了劲,不管如何,都要在洛阳里头争露哥脸面。 晏南镜忍不住想,齐侯安排齐昀送嫁。除却齐昀是长子?之?外,还是长相上齐侯最能拿得出手的儿子?。 毕竟举孝贤,朝廷除却看中正推荐之?外,还要看长相。 所以这世道,不管看女人容貌,男人也要看。男人的容貌更是关系到?前程。 齐侯看不上洛阳里已经定下的皇后,朝廷式微,长公主?哪怕礼比诸侯,在齐侯这种实力雄厚的大诸侯看着,也只剩下名头好看。但是饶是如此,也有那个名头,齐侯心下不忿,干脆就弄出了比皇后入宫还大的动静。一定要将?中宫都给?比下去。 “昨日侯府来?人已经给?我?量体裁衣了,说是做秋衣。”她听着都有些咂舌,现如今头顶上日头晒人,就已经要做入洛阳宫用的秋衣了。 齐孟婉点了点头,“也是时候,若是再推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神色有些郁郁寡欢,“其实我?想着,要是你能陪我?一块留在宫里就好了。” 晏南镜嘴张了张,什么都说不出来?。齐孟婉眉尖蹙着,“反正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嫁谁都是嫁,至少天子?也年轻。比那些给?三?十以上老叟坐继室的要好多了。但是我?一个人在洛阳,远离家乡,还是有些怕。有知善你陪着,我?心里好过些。” 她又道,“但是我?知道,我?要是真这么做了,长兄第一个就不饶了我?。” 晏南镜哭笑不得,只能和齐孟婉一块儿走着。今日的天阴阴着,偶尔有几缕风拂过带来?几丝凉爽。 “洛阳那边来?人了没有?”晏南镜问。 齐孟婉颔首“来?了,洛阳那边说是位份是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人。” 她有些兴致缺缺的,垂着头,“也不知道皇后好不好相处,万一和前几位皇后一样,拿刀戟杀人怎么办?” 洛阳宫里的争斗简单直接,皇后和嫔御们相争,不屑于勾心斗角,直接刀剑相见。 晏南镜看到?她满脸忧心忡忡,安抚道,“不会的,现如今今非昔比,诸侯势大,就算真得有什么争斗,若是想要动手,不管是谁都要仔细掂量一二。” 说着,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两个人。个高戴冠的那个是齐昀,另外身材娇小些的是许堇。许堇仰头看向齐昀,隔得有些远,有些细碎的声响随风飘了过来?,听得出来?她很着急。 “长公子?怎么在这?”晏南镜有些吃惊,“这个时辰,难道不该是和君侯那儿商议政务吗?” 齐孟婉闻言,神情古怪的瞅她,“知善,你不生气?” 她回?看过去,笑得无奈“我?生气做什么?” 齐孟婉早知道兄长是单相思?,真的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 她回?头看过去,“奇怪,今日祖母也没有让许女来?,许女怎么过来?了?” 晏南镜接道,“可能是虞夫人让来?的吧?” 齐孟婉忍不住在她手臂上捏了下,“许少安没有坠马之?前会,但是坠马之?后躲都来?不及呢。” 离得远,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能见到?许堇突然间向齐昀走近了几步。齐昀几乎同时间向后退开,拉开间距。 这样的变故叫许堇措手不及,齐昀面上神色一如方才,没有变一丝一毫。 他抬首向晏南镜的方向看去。齐孟婉见到?齐昀看过来?,叫了一声阿兄。许堇回?头这才惊觉还有其他人在。 许堇的傅母离得有些偏僻,用意是不打扰两人说话。谁知道竟然因?此出了纰漏。 “阿兄怎么在这?”齐孟婉看向许堇,“许女郎不照顾兄长吗?” 傅母听着这话就忍不住心头一跳,女郎自幼父兄疼爱,对于如何应付外人可一窍不通。侯女话语里明显的不怀好意,恐怕是对付不来?。 “我?就是为了阿兄的事来?找长公子?的。” 傅母听到?许堇开口?,不出所料,不禁有些着急,求助得看向齐昀。齐昀也没注意傅母,只是望了一眼齐孟婉。 齐孟婉被他那么一看,面色上有些不好。 “我?和知善去别处了,阿兄和许女郎慢慢说。”说着就拉住晏南镜掉头就走。 齐昀叹口?气回?看许堇,许堇见他看过来?,口?吻越发的焦灼,“长公子?你就让那位杨司马到?我?家,给?我?阿兄看看吧。我?知道他医术高明,听长公子?的调遣,所以我?才来?找长公子?的。那日父亲怒极了,才会口?不择言。并不是他真心话。” 杨之?简奉齐侯之?命,前去给?许少安看病。杨之?简见到?了许少安现如今的惨状,出手相救,留了许少安的命。毕竟许少安久这么死了,反而是解脱。让他或者,困在一方卧榻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好。 他和许倏说话的时候,言语里也是不客气的,没有丝毫的修饰,就将?现如今许少安的情形全部告知。人已经是废了,就算骨头接上长齐,也站不起?来?。自胸以下,这辈子?都没有半点自主?挪动的可能。 人是彻彻底底的废得干净。 之?前来?的医者,医术不一定比杨之?简精湛,但是言语里都是极其婉转,突然遇上杨之?简这般连半点遮掩都没有的,许倏惊怒之?下难免和杨之?简有言语上的冲突。 此事杨之?简回?来?的时候,和齐侯都没有说过。但是齐昀知道。 架不住杨之?简医术精妙,现如今许少安命吊在那儿,不上不下。许倏是放不下这个颜面的,许堇就自告奋勇替父亲分忧。 许堇知晓杨之?简在他麾下,便过来?找他,请求他令杨之?简去给?治病。 不得不说,许堇受父兄疼爱,但对利害有本能的觉悟。径直来?找他。文士都颇为倨傲,想要说动杨之?简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来?找他,只要他下令,无论如何杨之?简都得听命。这是最见效的办法。 “杨先生是我?敬佩的人,连我?也要尊称他一句先生。说是我?麾下,可我?也没有差遣他的用意。” 许堇不信,“可是……” 他抬手将?许堇的话语压下来?,“若是想要请动他,还是用些心为好。” 说罢,他径直绕开许堇,往之?前晏南镜两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阿兄来?了。”齐孟婉瞧见他来?,抬袖遮住嘴唇,笑得眉眼弯弯,“今日许女怎么来?了?看着像是要哭,阿兄可是把人哄好了才来?的?” 这些话齐孟婉平日里不敢说的,但是晏南镜在身旁她就敢。 “她过来?,是为了杨先生的事。”齐昀也不会和她计较,口?里像是解释,眼里却是望着晏南镜,“上回?杨先生过去,给?许少将?军看病,说明病情的时候过于直白,许将?军发怒,就有了些许不快。” “那就是许倏的不是了。”这会就三?人,对许倏连名带姓的称呼也没什么,不怕有人传出去,“照着他的脾性,如果真的错不在他,早就闹到?父亲面前。才不会默许许女来?着。” 齐孟婉说着,眉眼里都是鄙夷,“许氏一门?难道是没人了?自己?惹出来?的祸端,自己?去不就行了,偏偏还让女儿过来?。” 齐昀摇摇头,不想再说许堇,他看向晏南镜。许女不知道该说不聪明,还是装糊涂,哪怕他已经表露出些许不耐,也不见她退却。 眼下他终于可以稍稍平伏下心情了。他之?前一眼就看出她妆扮上的不同,他眸光柔和,微风细雨一般拂过,而后点头“今日知善很好。” 话语没有说全,却让人明了他什么意思?。 晏南镜感觉到?头上的金步摇又在簌簌抖动。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头上的步摇,到?了一般,觉得不妥当又放下来?。 “是祖母让换的。”齐孟婉说道。 齐昀点了点头,他想要说什么,眼眸里泛起?点细微碎光,又是一笑,只是静静望着她不说话了。 此刻不说话可能比开口?更好,齐昀伫立在凉风中,此刻恰是最好。 晏南镜看向他,碰见那脉脉的注视,只能侧首过去躲避。她躲避开,他也不生气,只是含笑凝望。 “知善很适合这样的装束。” 晏南镜听后却道,“是吗,可是我?觉得好繁琐。” 齐昀笑出声,他点点头,“那还是随自己?心愿好些。” “自己?舒适就好,至于别的,也无所谓。” 他言语温和,涓涓没入人心底。 他知道她的脾性,若是强硬,她是完全不为所动。既然如此,那只能用温婉的手段。 走了小会,齐昀看见她额头上起?了汗珠,就送她们俩回?去。见着了太夫人,太夫人让两个女孩子?先去休息,然后拉住他的手,含笑问道,“如何?” 齐昀能来?,自然是秦媪去告知的。今日休沐,他在侯府处置一些事务。听到?秦媪的话就过来?了,只是没料到?路上会被许堇缠上。 “没有如何。说了几句话,就送回?来?了。” “你呀。”太夫人听后颇有些气恼的点了点他。 齐昀浅笑,“不急。” “还不急。”太夫人见着他浅笑不语,叹口?气,“罢了,反正此时要是真的着急,也是你父亲着急。” 不是不急,而是他只能以 “儿知道祖母为了儿操心。祖母对儿的好,儿都一直记在心里。” 太夫人脸上有了笑,“我?看你从小到?大,难得有真正喜欢的。怕你光顾着你的基业。回?头忘记了。” 齐昀摇头,“祖母,儿忘不了。” 的确,基业包括那世子?之?位都是他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 “儿忘记不了。” 太夫人闻言,面上的笑容越发浓厚,道了一声好。 时日过得飞快,眨眨眼的功夫,节气过了又过,就过了立秋申月。在吴楚,立秋过后还是一片炎热,一定要酉月之?后才能凉爽。但是中原不是。入秋之?后就下雨,初秋的雨水落下来?,原本炎热的天在几场雨水之?后,迅速凉爽下来?。 在凉爽的秋意里,晏南镜坐上了辎车,和齐昀一道,送齐孟婉入洛阳。 70-80 第071章 第 71 章 这次送嫁,除却?必要的守卫之外,齐昀将其余的属官留在了?邺城。杨之简也留在邺城里,替他处理?大大小小各类事?务。 杨之简资历浅,但是却?受他重用。齐昀临走前在诸多属官之前明确他不在邺城的这段时日里,事?务不论大小都由杨之简来决断。 杨之简对此?十分惶恐,连连推拒,“臣来邺城一年都没有,只能堪堪将手?里的事?务处置妥当而?已,当不得长公子错爱。” 齐昀却?摇摇头,“先生的才能我是知道的,我既然敢用,自然是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明了?先生的才能足以处理?这些公务。” 见?杨之简还要说,齐昀笑着捏了?下他的手?臂,“先生就不要推辞了?,何况现?如今崭露头角对先生才有好?处。” 彼此?都是聪明人,话?语稍微敞开了?点说,就不必再说其他的了?。 杨之简并不是淡泊名利的人,倘若是的话?。早在荆州的时候,何苦出?来为官,得罪大族那?么多人。只要继承养父遗志,做个隐士就行,何必冒着那?么大的风险。 杨之简正色,“臣必定倾尽所能,为长公子分忧。” 齐昀颔首,“这次我去洛阳,就算最快也要初冬时候回来。” “所有的事?,我就全权交于你了?。” 杨之简闻言,再次拜下身?来。 一切交代安排妥善,齐昀才出?发。晏南镜坐在辎车里,靠在阿元身?上,看着车簾外的景色徐徐行过。 她这次出?来,带上了?阿元,其余的人全都留在邺城。阿元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这一路去洛阳,路上也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日。” 阿元说起来就担忧,这不管去哪,都是舟车劳顿。壮年男人都吃不消这路上的苦,别说女子。她没关系,就是心里担心看大的女郎,会不会劳顿生病。 “说是少说一个半月去了?,慢的话?那?就不知道了?。”晏南镜靠在阿元身?上也不管什么坐姿了?,“照着侯女的意思,她想等我们过了?冬至再回去。” “也应该的。”阿元道,“这离开父母亲人远嫁,侯女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何况去的还是宫里。” 阿元来的时候,听到了?不少消息,“听说宫里是先封皇后,然后再封侯女做贵人?” 天子大婚花销甚大,朝廷里承担不起这大笔的额开销,所以干脆先把人送进宫封贵人,然后过上一两个月再封皇后。 尊卑有别,先封皇后,至于嫔御自然是要晚于皇后受封。至少要等齐孟婉受封之后,她们才能返回邺城。 阿元说起这个就唏嘘,好?好?的侯女,大老远的车马劳顿的去洛阳。虽然说内命妇,可现?如今能有多少实?在也说不好?,还不如留在邺城,嫁个门第高的士族子弟,不管如何都还是在邺城。 阿元唏嘘完,好?好?的低头看膝上的晏南镜,“以前想着那?些达官贵人,羡慕人家锦衣玉食。后面觉着,有时候平平安安就好?。” 只要平安,一家人能时常在一块团聚就好?。至于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都可以放一放。毕竟若是一家不能在一块,再多的富贵也没有意思了?。 “现?在郎君有了?官位出?身?,到时候女郎就能有个好?夫婿。”阿元是不知道杨之简已经在齐侯那?边求恩典的事?,说起这个满面高兴。 晏南镜见?了?也不打断她,这一路反正没什么好?玩的,让阿元自己乐一下也成。 到了?驿站,送嫁的人马都停下来休整。赶路从来都是个辛苦事?。入秋之后赶路,只是没有那?么热了?而?已,该有的辛苦还是一样不少。 从邺城里来了?这么多人,驿站的驿丞带着下面的小吏赶紧出?来迎接。齐昀从马上下来,驿丞领着驿站里的小吏们匍匐于地,“拜见?长公子。” “房舍打扫好?了?没有?” 齐昀没让起来,驿丞就依然跪伏在地,连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长公子侯女下榻。” 齐昀点点头,他看向身?后的人,“把最洁净的两间给侯女和女郎。” 女郎说得是晏南镜,女子好?洁净,有个干净的屋舍,也能安抚一下路上饱受劳顿的心。 手?下人有些迟疑,“那?长公子呢?” 驿站里能好?些的屋舍就那?么几间,其余的都是好?几个人挤在一起,只能说有个瓦片遮顶而?已。 “随意吧。”齐昀道,见?手?下人还在迟疑,他不耐烦了?,“怎么还不去?” 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耐,手?下人赶紧去了?。 晏南镜和齐孟婉被人从车上搀扶下来,齐孟婉抬头看了?一眼驿站,忍不住蹙眉。即使?已经事?先好?好?打扫了?,但是比起自小长大的侯府,太过寒酸。 她叫了?一声?知善,然后轻声?道,“这里怎么能呆得下去。” 晏南镜柔声?安抚,“只是用来暂做休整,到时候让人把榻上用的全都换了?就是。比在路边住行帐强。” 行帐的话?,就只有一层牛皮帐子和内外隔开,更不好?受。除了?万不得已,几乎没有贵女愿意去住。 齐孟婉听后点点头,望着她道,“今日你要陪我。” 事?到如今,她还是有些不安。亲人除却?一个长兄之外,其余的都不在身?边。她只有亲近晏南镜。 晏南镜点头说好?,“待会我就来陪你。” 这一日行的路途将近百里,不算多远。但是奈何路上辛苦,马车颠簸。这一路下来到现?在,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晏南镜先去安排好?的屋舍里更衣。驿站里再好?的屋舍也就那?样,只不过仔细打扫之后整洁许多,看着勉强能住人罢了?。 婢女打来热水给她洁面盥手?。路上尘土漫天,人就算在辎车里,也有灰尘泥土从竹簾里吹进来,也是一身?的尘土。 水温热,她将双手?泡进去,清洗干净,才来得及擦手?,就听到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凌乱的脚步到她门前停住了?。 “女郎。”婢女子门外焦急的压低了?嗓音,“侯女发热了?。” 晏南镜也顾不上擦手?了?,径直开门。只见?着齐孟婉贴身?婢女慌张无措的站在那?儿,“怎么发热了??” 婢女慌张摇头,“侯女从下车之后就不爱动弹,方才说身?上不适说是头疼身?上冷,才发现?侯女发热了?。” 晏南镜听后,径直直接往齐孟婉房舍那?里去。作?为将要入宫的人,齐孟婉的屋舍是驿站里最大最整洁的,她一进去绕过门口的屏风,就见?到齐孟婉躺在榻上。双眼迷蒙着,面颊带红。 晏南镜伸手?轻轻搁在她的额头上,稍会之后收手?,眉头蹙起。 “去告知长公子了?没有?” 婢女忙说,“已经去禀告过了?。” 刚说完,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齐昀大步进来,他见?到躺在榻上的齐孟婉,径直看向晏南镜,“人如何了??” “起热了?,”她道,说着去问齐孟婉,“哪里不舒服?” 齐孟婉双眼闭着,言语里有些哽咽,“头疼,好?冷。” 说着她整个人都往被子里钻。一旁的婢女见?状,赶紧的把锦被又添了?一层。又有婢女呈了?热汤过来,然而?热汤才入口一会,齐孟婉逆呕不止。 婢女们见?齐昀眉尖紧蹙,顿时全都面色苍白,觳觫不止。 晏南镜把她手?拿出?来,按在手?腕上,小会之后,听到她牙齿细细打颤的声?响。 “如何?” 齐昀问道。 “风寒邪袭表,卫阳被遏不得伸张,正邪相?争,故而?发热。” “用桂枝黄麻。” 齐昀颔首,立即让人取来笔墨。 这一路去洛阳路途遥远,所以防备有人生病,常见?药材都是带着的。不多时,婢女取了?药汤过来。齐孟婉闻见?汤药里桂枝的气味,很是不适的转头过去,晏南镜温言软语的劝说,“侯女先把药汤喝了?,喝了?之后多少能好?受点。就不会和眼下这般难受了?。” 她耐心的在齐孟婉的背上拍了?拍,齐孟婉皱着眉看她,“可是味道不好?。” 晏南镜说无事?,“一口气喝完,再用清水漱口就不苦了?。” 她愿意拿哄孩子的语调来哄,却?不把齐孟婉真的当孩子看。 “饴糖这些东西入脾,贸然药后服用,怕会改变药性。” 齐孟婉头痛的厉害,还没等她开口,碗沿已经贴到了?她的唇边。晏南镜仰手?一倒,药汁就灌进去了?。 齐孟婉猝不及防之下,把灌入嘴的药汁吞下去。然后又换上了?清水。 桂枝的气味特别大,哪怕再三漱口之后还是觉得有那?种味道在。 齐昀见?着晏南镜耐心的安抚她,即使?刚才强灌了?一碗药下去,依然还是温言软语。 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甚至还有些恼怒。对于齐孟婉的恼怒。 两人即使?一同经历过生死,他也没有见?过她如此?婉转的姿态。 他还记得现?如今是在人前,所以恼怒在面上迅速滑了?过去。最后停留在面上的是兄长应该有的神色。 齐孟婉喝药不久,额头上起了?一层汗,晏南镜再伸手?探她额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探到的那?般滚热。 再看齐孟婉,见?到她脸上已经轻松了?许多,晏南镜不由得松口气。她让婢女去庖厨下拿米汤给齐孟婉服用。她才起来,齐孟婉就拉住她的袖子,“不是说好?了?,今日你陪我吗?” “你才好?些,还是要静养。”齐昀开口,“就不要拉住知善不放了?。” 齐孟婉听到他语调平静,却?没来由的有些惧怕。她只有放开了?晏南镜的袖子。 “你喝了?汤药才好?一些,现?如今正要好?好?休息。” 齐昀说着微微叹息,像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事?,“临行前父亲叮嘱过要赶在预定日期之前到达洛阳,否则怕错过吉日。” 他叹口气,“你是怨兄长不近人情吗?” 齐孟婉连连摇头,“我没有。” 她正要为自己辩解,齐昀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言,“言多伤气,你才好?些,不要再开口说话?,需要多多休养保重自己。” 他面色比方才要缓和许多,也更有兄长的姿态,“好?好?躺下歇息,等睡上一会,就能好?多了?。” 齐孟婉点点头,在婢女的服侍下躺下,晏南镜见?到齐昀望了?她一眼,示意她出?来。 “侯女病症才缓和些,恐怕要休息那?么两三日再上路,最为稳妥。” 晏南镜以为齐昀叫她出?来,是为了?询问齐孟婉病情耽误不耽误行程。却?见?他摇摇头,“我不是要问这个。” 她面露惊讶,齐昀定定望着她,端详她的面色,“你现?如今还好??可有什么不适?” 晏南镜一愣,齐昀解释,“她病了?,我担心你也不适,所以特意问问你。” 晏南镜摇头,“我很好?,没有什么病症。” 这话?齐昀却?是不信,他眉头微蹙看她,“当真?”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是什么惯于隐忍的人,若真不适,我会直截了?当说的。” 齐昀盯着她的脸庞,她神色如常,没有病人面上常有的苍白面色。说话?中气也足,这样他才算是勉强放心下来。 “路途遥远,一路上舟车劳顿,女子体弱,容易得病。知善如果真的身?体不适,一定要说。” 晏南镜颔首,“知道了?,” 话?语到这里,两人一阵缄默,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她正琢磨着怎么找理?由离开,突然听到他道,“知善亲近她,远胜于亲近我。” “这是为何?” 齐昀一直不明白这个,明明两人初见?的时候,算不上多愉快,到如今却?能这么情深。她们两人当初都已经一同经历生死,但她和他相?处总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疏远。他想要跨过去,但是她却?总是避开。偶尔他以为他已经跨过去了?,但是过了?几日,她待他依然如初,看不出?有太多的变化。 晏南镜说不出?来,她连连眨眼,“我和侯女都是女子,这一路上,侯女也没有姊妹们陪伴。而?且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难免对我依赖些。” 她看着他眉头没有松开,显然是对她的回答甚是不满。 齐昀突然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强硬将眉头松开,“知善路上辛苦了?,还是先回去休息。” “侯女那?儿……” “她病了?。”齐昀道,“你懂医术,应当比我更清楚。病人不适合和人太过亲密,适宜静养。你若是过去,少不得你们二人要交谈。到时候静养都顾不上了?。” 他说罢,嘴唇抿紧,特意换了?个缓和些的声?调,“知善先去休息吧,这一路原本就不轻松,方才又耗费了?气力。长路跋涉,最容易体力不支。” 她才想说不用,齐昀已经让不远处的婢女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屋舍里走。 齐昀见?着她被婢女搀扶到屋内门合上之后,才缓缓回身?过来。 送嫁队伍长,人数不少。这件驿站没有多大,很快就没有地方了?,其余的人就只能在驿站四周扎起帐子。 齐昀简单的整理?一下仪容后,就和护卫一同走出?驿站外。 驿站内里没太大的地方,除却?住宿之外,不管做什么,都有些舒展不开。 驿站院子里,都堆满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漆箱。内里全都是要送入宫,给齐孟婉在宫中使?用的。 齐昀步出?驿站大门,外面都在扎营,一派繁忙景象。 他盯着人在地上砸木桩,好?方便?把帐子的绳子拉系过去。各处都是忙得热火朝天,行人来来往往,齐昀伫立看了?小会,转身?意欲离开。突然间忙碌的仆役里,飞出?了?一支箭矢,直直的射向齐昀。 第072章 第 72 章 一支小巧的?羽箭径直朝他?破空射来。沙场上练就的?本能早已经深入骨髓,齐昀脚步挪转,竟然真的?生生避开。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场面?乱作一团。原本正在劳作的?仆役吓得纷纷丢下手里的?木锤等物,纷纷四散逃走,其中从仆役里头跳出了?十?几个人,面?目平常,都做仆役的?衣着打扮。抽刀几步冲上前,就砍过来。 齐昀身旁的?亲兵顿时抽出环首刀将?齐昀围在中间,一致对付外面?杀来的?刺客。 这里离驿站里并不?远,刺客心?里知道这里的?动静会?马上引来驿站里的?其他?武士。必须抢在之前得手,否则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手下越发狠厉,当即就见了?血。 这些刺客的?本领高超,不?像是寻常之辈,亲兵们都是齐昀百里挑一出来的?精兵,兵士厮杀不?同刺客,前后左右将?齐昀整个围在其中,前后如一,行动如一人。刺客想要短时突破,很?不?容易。 只是齐昀带出来的?亲兵不?多,阵型前后如一,倘若前头的?倒下了?,那么后面?的?立即补上,如此方能保持阵型不?破。有个亲兵倒下,却没有人补上,阵型瞬时出现了?个豁口,刺客抓住这片刻的?机会?,纵身而上,手中的?刀径直往齐昀身上劈砍去。 齐昀广袖博带的?装束,再加上他?的?容貌,哪怕身量高大,看上去清瘦,像是个瘦弱的?文士。 刺客打定主意一定要一击必杀,刀锋直直朝着他?的?脖颈砍来。下刻齐昀手里的?刀径直撞在砍来的?那把刀上。 厚重强势的?气?劲撞得刺客手腕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就是这片刻的?纰漏,被齐昀抓住一把挑开刀身,旋即寒光劈向刺客。刺客只觉得脖颈处有瞬间的?丝丝凉意,然后听到有什么从自己脖颈上喷溅而出的?声?响,他?下意识去看,只见着半丈高的?血雾从脖口里喷出,他?还想抬手,却浑身发软躺倒在地。 不?过几息的?功夫,地上的?人抽搐两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其余刺客被这一幕震慑到,然而下刻他?们又包围而上。 这些人都是死士,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回去,反正左右都是死。只是死法的?差别而已。 齐昀自幼习武,学的?都不?是什么花花架子?,全都是沙场上用得上的?杀人技。他?心?狠无情,远比这些死士以为的?要武力高强的?多。 混战中,齐昀一脚踹中扑过来的?一个死士,随后斩断了?另外一个意图偷袭死士的?脖颈。 驿站里其他?卫士纷纷赶来,随即将?剩下来的?那些死士团团围住。 那些死士死伤过半,又被卫士围住。知道任务无望,抬手就自刎。 其中一个死士才要抬手,印堂被飞来的?一块石头种种砸中,他?啊的?一声?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给击倒在地。 “谁派你来的??” 齐昀踩上地上刺客的?手,他?脚下徐徐用力,骨头被碾碎的?声?响格外的?清晰。 越是末端的?地方,就越是敏锐。一分的?痛楚落到上面?能放大到十?几倍不?止。 手骨整个的?都已经被他?碾碎了?,齐昀低头下来,唇边带着浅笑,“我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见地上躺着的?人咬紧牙关不?答,齐昀也不?恼怒,他?只是斯条慢理的?继续踩上了?指头。那死士原本想要不?出一声?,然而碾碎指骨的?痛楚传来时,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能用惨叫来宣泄痛楚。 “还是不?肯说?”齐昀面?上有感叹,他?白皙的?面?庞上粘上了?点点血迹,把明?明?是温和的?笑容衬得有几分阴深可怖。 “我脾性其实并不?算好,如果这次你还不?答的?话,恐怕你会?后悔降生在这世上。” 他?低头温煦道。 那死士满脸苍白,嘴唇哆嗦着,却依然不?发一词。 齐昀见状,叹了?口气?,语调轻柔,“看来还真是个义士。既然如此,我若是让你好死,倒是对不?住你的?忠心?了?。” 说完,他?抬头看四周。方才这些死士见刺杀无望,就要自刎,但是也有那么两三个手脚不?够快被卫士给摁了?下来。 “你们的?忠心?我很?欣赏,既然不?肯说出背后主谋那么还是给你们尽忠的?机会?。” 说罢他?面?上原本和煦的?神?色骤然冷下来,把他?架起来。 这次负责护卫的?人里有行刑手,那活下来的?死士,之前被齐昀碾碎手骨的?被绑在树干上,其余的?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扔在地上。 行刑手得了?齐昀的?示下,看着绑在树干上的刺客眼里发光,双手搓了?搓,绕着树干走了?几圈,然后叫人拿来个箱子?,打开了?,一排精巧的刀具全数摆弄出来。这些刀具原先是医者治疗外伤用的?,现如今却派上了另外的用场。 那死士身上的?所有衣裳都已经剥掉了?,赤条条的?绑那儿,像是待宰的?豚彘。行刑手在诸多刀具里仔细挑选了?一番,选了?一只小巧的薄刃刀。拇指指了?指刀刃的?锋利,嘿嘿笑着到了?那死士面?前,仔细的?对准那副皮肉下刀。 晏南镜正准备休息的当口,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阿元不?满开口,“谁呀。” 这一路颠簸的?厉害,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以好好的?休息,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找上门。 “女郎。”外面?传来的?嗓音听着有些耳熟,是齐昀身边的?亲兵。 “是长公子?有事吗?”晏南镜坐起来问道。 “长公子?遇刺了?。” 晏南镜心?口一窒。 她匆忙赶到的?时候,只见着齐昀房门前有不?少?人把守,见到她人来,把门推开让她进去。 晏南镜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她霎时脸色苍白。 “女郎请过来。”一个亲兵来了?,请她进去。只见着齐昀衣衫整洁,身上没有半点血迹,估计是换过衣物了?。 齐昀袖口整个的?捋了?上去,露出整个小臂。只见着小臂上一道血淋淋的?伤。 他?看到她满脸震惊,两眼直直的?望着他?小臂上的?那条伤口,心?下有隐秘的?快慰。 “我遇刺了?。”齐昀温声?道,“对战刺客的?时候,一不?小心?,手上被划伤了?。劳烦知善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没有其他?人吗?”她嘴里问着,人还是过来了?。 “刺客是从仆役里冲出来的?,现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同党,除了?你之外,别人我半点都信不?过。” 晏南镜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马上过来,他?望见她脸色有些不?好,“是吓着了?吗?” 她摇摇头,指尖扶住他?手上的?那条胳膊。 说起来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凑巧,这次齐昀受伤的?手臂是之前荆州时候受伤的?地方。 袖子?再往上捋一点,就能看到那条伤疤了?。 “怎么会?有刺客呢?”她一边忙着给他?处置伤口,一边茫然不?解。 “怎么不?可能有?”他?笑问,“人心?无常,就是我也没办法掌控的?。” 晏南镜微微抬头,“长公子?已经查明?是谁派来的?吗?” 她看到他?摇头,“眼下还在查,不?过我觉得不?太能查出来。” 晏南镜颔首,她经历过知道,这类刺客多是凶手的?家奴。一家老小都在主人手上。就算被抓,为了?全家的?性命,也不?会?轻易吐出一个字。 “知善,这可怎么办?”他?仰首言语里突然满是感叹和哀伤,“这才离开邺城百里,就有了?这种事,接下来的?路,都不?知道如何走了?。” 晏南镜将?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拭干净,将?旁边的?药膏拿来仔细涂抹在伤口上。 “长公子?现如今已经胸有成竹了?。”她到如今已经确定这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心?头上石头放下,也懒得配合他?那故作的?感叹,“说这话不?合时宜。” 齐昀闻言笑了?,话语里还是有些哀怨,“知善怎么不?知道我是真心?彷徨的??” 她将?药膏细致的?涂抹在伤口上。拿过一旁准备好的?干净布条,将?伤口仔细的?包扎好。晏南镜低头,嘴上继续道,“我倒是觉得长公子?若是真的?怕了?,不?应当是眼下这样。长公子?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就算真的?有所顾虑,也比不?上大局。一定会?和常人毫无区别。更不?会?对任何人说丧气?话。” 他?听后,唇边泛起浅笑,“知善倒是了?解我。” “长公子?言重了?,了?解算不?上,我只是知道,领兵之将?,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以拜上将?军。” 齐昀抬眼起来,她依然还在忙碌,眉眼低垂。靠近了?看,可以见到她面?颊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 “知善这是在夸我吗?” 她依然没有抬头,拿着发顶对着他?,“这是我肺腑之言。长公子?难道听不?出来。” 他?摇首,“听不?出来,说起来也奇怪,我能分辨出臣僚话语里有几分真假,但是唯独分不?清楚知善的?。” 齐昀望着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就在眼前,他?原本想要迫近过去亲近,但是知道她性情,如果一旦真的?如此,她只会?受惊疏远。 她有的?是办法疏远他?。 要有耐心?,十?足的?耐心?。一丝一点的?。而且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长公子?说笑了?。”她随意简单的?一句,就将?他?给打发掉,不?过口上敷衍,但是手上却半点都不?含糊,说话间隙里就已经包好了?。 “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养上一段时日?,不?要用力,也不?要沾水。过上一段时日?就能好。” 他?缓缓点头。 晏南镜把手里用剩下的?布条放到一边,眼皮都有些耸下来。 “累了??” 晏南镜也不?遮掩点点头。 他?示意她坐下,不?多时亲兵从外面?端了?梨汤来。 “把梨汤喝了?。喝完之后再休息能好受些。” 晏南镜没有用膳,一路的?颠簸,在齐孟婉那儿又忙了?小下。再加上驿站准备的?饭食真的?不?怎么好,所以她只是动了?几口就分给婢女们了?。 她颇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齐昀,心?下怀疑是不?是齐昀知道了?她没用膳,所以才留她喝梨汤。 齐昀面?色疑惑柔和,对上她的?诧异。晏南镜将?面?庞上所有能看得见的?诧然全都收起来,把那碗梨汤喝了?。梨汤清甜可口,原本毫无食欲,竟然也有了?胃口。 她将?煮熟的?梨子?吃干净,汤水喝干净。一切收拾妥当,她突然道,“长公子?应该是个好兄长。” 齐昀颇有些不?解的?望她,听她道,“对我这般没有什么关系的?人,都能如此妥帖,对其余兄弟姊妹,应该就更好了?。” 齐昀听后忍不?住笑,笑容真心?实意,和对付那些外人去完全不?同。他?是长子?,但是和下面?的?弟弟妹妹没有什么太多往来,不?过她愿意夸自己,他?也高兴。 “言重了?。”他?说完似乎反应过来,她这话怕也是想要他?对齐孟婉好些,顿时笑容里有些无奈,“知善赶紧回去休息,记得洗漱,要是直接就寝会?牙疼。” 他?的?叮嘱有几分像是对孩子?,她都颔首应了?。也不?知道是这一路太累了?,还是齐昀的?那碗梨汤起了?作用,她这一觉睡的?很?好。 因为齐孟婉发热,为了?保险起见,哪怕她热已经退了?,齐昀还是令所有人在驿站休整了?两日?再出发。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别的?可玩的?,赶路的?时候只能看看外面?的?风景。 阿元坐在车里,一旁的?包袱里放着杨之简给的?可以延缓赶路不?适的?膏药。 “女郎难受不?难受?”阿元问道。 晏南镜摇头,“用不?着,阿元要不?睡会??” 在车里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在颠簸里稍微睡会?,就是看看外面?的?风景。如果颠簸不?是很?厉害,倒也勉强能睡会?。车外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除了?山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阿元端详了?下,见她脸上真的?没有半点不?适,这才道了?一声?好。 今日?这官道走的?比前几日?要顺畅些,偶尔有颠簸,倒是弄得人更加昏昏欲睡。晏南镜见着阿元靠在车壁上睡了?,这才去看竹簾外面?。官道的?两边种着树木,这会?入秋了?,树叶没有夏日?里那么茂盛。她隐隐约约见着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个什么东西,长长条条的?,像人又不?像人。 晏南镜迟疑一下,推开车簾,往外看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她呼吸都顿珠了?。 树上挂着几个肉骨架子?,之所以所是肉骨架子?,是因为已经完全看不?出人该有的?样子?了?,面?目全非,肉几乎剔干净,也应该说没有剔除干净,至少?还留了?些筋膜在骨节处,不?至于直接掉下来,链接在一处,挂在树上,隐约看着都还能看出个原形。 晏南镜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这动静惊动了?阿元,阿元见着她满脸苍白。下意识往竹簾外看了?一眼。辎车不?慢,但是挂了?好几个在那,还是看到了?点影子?。阿元年轻时候从中原一路走到荆州,见过不?少?惨绝人寰的?事。阿元脸色一白,赶紧回身把晏南镜整个的?都护在怀里。 “无事无事。”阿元紧紧抱住她,手掌轻柔的?拍在她的?背上,“外面?什么都没有,女郎什么都没有看到。” 晏南镜被阿元抱在怀里,呼吸急促。 中途停下来休整,阿元下车,不?多时齐昀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来,“阿媪来找我,说你有些不?好。” 齐昀已经听阿元把经过说了?,那几个来不?及自尽的?刺客,都被他?令人挂到树上去了?。如今队伍里还有多少?刺客同党他?不?清楚,也暂时没有那个精力一一排除,干脆杀鸡儆猴。用足够血腥残暴的?方式,警告蛰伏的?其余同党,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下个挂上树上的?就是他?们。 死,不?可怕。但是不?得好死,不?管如何,这些人都要好好掂量一二。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见效的?办法。只是他?没料到会?吓到她。 晏南镜靠在车里,听到齐昀的?嗓音,“这附近是在闹盗匪吗?” 齐昀牵了?下唇角,笑容古怪,“是啊,是在闹盗匪,听说路上挂的?都是罪无可赦的?刑徒。” 这话他?说的?顺畅,一时间也没让她听出什么不?对。 听见树上挂的?是恶贯满盈的?犯人,饱受的?惊吓顿时好受了?些。 “不?要怕。” 齐昀的?嗓音更柔和了?些,外面?光影动了?几下,是他?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走到辎车的?车簾前。 “我……还是怕。”晏南镜原本想说没关系,可是话语到了?嘴边还是换了?另外一句话。 齐昀伸手出去,想要把车簾掀开,但是手到了?一半,停在竹簾前,到底是没有把竹簾掀开。 “喝点安神?汤。”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元,阿元手里已经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 阿元原本就是她身边的?人,没有什么顾虑,径直钻到了?车内。安神?汤喝着有点甜味,不?像是平常汤药那般苦。 她把安神?汤给喝完了?,外面?竹簾又动了?几下,齐昀的?手伸了?进来,递进来一只锦囊。 “这里头是朱砂,朱砂可以镇邪安魂,你佩戴在身边。” 阿元替她接了?过来,小心?的?给系在衣带上。 “为什么有这种事啊。”她喝了?安神?汤,靠在那儿和他?抱怨。“我什么都没做,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可吓死我了?。” 齐昀掌心?濡湿,身躯不?受控制,上前了?两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车辕上。 第073章 第 73 章 晏南镜看到车簾外的人影突然间贴了过来,吓了一跳,“长公子做什?么?” 哪怕隔着车簾,都能听到她惊吓到有些变调的语调。 齐昀回神?过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要是还?怕,我到时候请巫女给你镇魂。” 巫觋从远古传下来的,一直到如今都有。女称巫,男称觋。负责向鬼神?祷祝,祈风求雨,也替信众们祈福。甚至镇压鬼魅,祈祷平安也是他们的事。 巫觋哪个地方都有,只是看本事的大小?而已。 她被吓到了,请巫女过来安魂最?合适不过。 晏南镜停了就摇头?,“不要,吵死了。再说了,还?要赶路呢,哪里来的那么多空闲。” 齐昀却说有,“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妨碍不了什?么。” 阿元扶着晏南镜,听着外面齐昀的话,不由得去看她。晏南镜可没有半点接受他这番好意的意思?,“我就是突然被吓了下,没什?么大事,喝了安神?汤,睡一觉应该也差不多了。再说了,刚才长公子不是送我朱砂么,难道长公子对自?己送的朱砂没有信心?” 话都说到了这,看来已经下定决心不要他出手了。齐昀心下失落的厉害,“那让我看看你。” 晏南镜闻言有片刻的怔忪,小?会?都没有说话。齐昀听到车内安静,不免有些心焦,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要看看你好不好?” 阿元闻言有些不忍,那样一个在外风光的人物,现如今放低了身段说话。总有些不忍心。 她看向晏南镜,低声道,“要不然女郎见见?” 晏南镜点头?,纤白的手指从车簾里探出,把竹簾拨开,露出稍稍有些惨白的脸。 她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吓到了,齐昀见状忍不住蹙眉,晏南镜看了他一眼,“我没事,就是有些吓着,已经喝了安神?汤了,到时候再睡一觉就没事。不要担心。” 喝了的药在言语里头?已经渐渐的起了作用,晏南镜觉得有些困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齐昀见状这才勉强放心,“那我去了。” 她点头?,齐昀牵马往另外一个方向徐徐行去。一路上时不时回首往她这边看。 晏南镜见着他走远了,放下挡着竹簾的手,一头?倒回车里。 阿元解开了挂在衣带上的锦囊,指尖点了些许朱砂给她涂抹到眉心上。朱砂能安魂,平常谁家有人被惊吓失魂的,就用朱砂在眉心上一点安魂。 不知?道是安神?汤还?是眉心的那点朱砂。晏南镜一路上睡得死沉,哪怕遇上道路颠簸,都没能把她给吵醒。一路到日?落西山了,她还?是睡得昏昏沉沉。 阿元没料到那一碗安神?药竟然这么有效果,叫来婢女把人给连拖带抱到驿站里,然后掉头?就去禀报了齐昀。 现如今杨之简不在,那不管有什?么事,都照齐昀。齐昀听阿元说了晏南镜昏睡不醒,先是请疾医过来,二立即把熬药抓药的那几人全?都抓起来。 齐昀进晏南镜房门的时候,齐孟婉也在。齐孟婉听到她昏睡不醒就过来了,听到开门的声响抬头?,“阿兄?” 齐昀颔首,见到疾医正在给她诊脉,示意齐孟婉不要弄出动静,静静等在一旁。见到疾医终于把手收回来,他立即问道,“怎么了?” 疾医对他这般急切有些吃惊,不过还?是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路上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身体疲劳,再加上受了惊吓,所?以饮了安神?汤之后熟睡不醒。先让女郎好好睡,睡够了就好。” 齐昀听后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多少,“当真?” 齐孟婉神?色古怪的觑着他,“阿兄,我看知?善好像没什?么不妥。” 面色还?行,没有苍白又或者是绯红,摸摸额头?也没有发热。再听气息,就和平常人入睡了的声息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睡得太死了,叫不起来。 齐昀信不过她的话,亲自?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见着她翻了个身,人朝卧榻内里睡得依然很香。 齐孟婉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真的是睡着了。” 一动不动的惹人担忧,但是这翻过去就彻底证明没事了。 齐孟婉让疾医退下,自?己也打算离开,可是都走到门口了,也没见齐昀有离开的意思?。满面愁思?的望着榻上的人。 “阿兄,该走了。” 齐孟婉不由得出声提醒,兄长留在这里原本就已经出格了,要是一直留下去,指不定到时候又弄出什?么事来。 “知善会生气的。” 她道。 齐昀听出她言下之意,点了点头跟着齐孟婉一块出去。阿元这会?领着婢女过来,齐昀叮嘱道,“她这一路累坏了,劳烦阿媪多照看她。” 阿元连声道是,“侍奉女郎原本就是老妇应该做的,老妇会?尽心尽力照顾女郎。” 这次晏南镜睡的这么沉,把阿元也吓到了,今晚上哪怕一宿不合眼,也要守在她的身边。 这话并没有让齐昀安心多少,只是他已经没有留下的借口,只能顺着阿元的话点点头?。 晏南镜睡的很好,一个梦都没做,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泛白了。她盯着头?上的屋梁,久睡的迷蒙让她在这还?分不清这会?是什?么时辰了。 她动了下,动静把旁边浅睡的阿元给惊醒了。阿元这一宿都不敢真的睡着,实?在困得厉害就靠在那儿眯小?会?,不管有什?么动静,都要睁开眼查看。 所?以晏南镜这才动了下,阿元就醒来了。 阿元见着她满脸迷茫的躺在那儿,一时间喜不自?胜,“女郎醒了?” 说着就搀扶她起来,晏南镜很是迷茫的看了看附近,“我这是睡了多久?我明明记得,之前是在车上的。” 阿元说是,“但是女郎已经睡了一整日?了。” 晏南镜满脸惊恐的看过去,满是不可置信,“我睡了这么久?” 阿元点头?说是,“长公子还?专程请了疾医来看。” 阿元说着左右端详了下她的面色,见着她除了久睡之后反应不太灵敏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不对。 阿元把她安顿好,然后起身就去告知?齐昀和齐孟婉她安然无恙的消息。 齐孟婉那儿还?没醒,但是齐昀那边,她人还?在门口和亲兵们交代。门内就一下开了。 那动静不大,但是在清晨的宁静里却格外的醒目。 齐昀衣冠整齐的站在那儿,看着与其说是天不亮就梳洗了。更像是一整晚上没睡。 “她醒了?”齐昀也不顾亲兵和阿元看他的眼神?古怪,径直问道。 阿元点点头?,“睡了一整个晚上,到了天亮没多久醒得。看女郎的模样,就像是睡醒了。” 齐昀听后点点头?,他抬头?就往她房门的方向看去,抬足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妥当,回头?见到阿元那满脸的欲言又止,他神?色里毫无尴尬,“知?善那里就完全?拜托阿媪了。” 阿元连连说不敢,“老妇原本就是看着女郎长大的,原本就是老妇的分内事,实?在担不起郎君这么说。” 她说完有些迟疑的看着齐昀,“倒是长公子,一定要保重自?己。” 这看着一宿未眠,估摸还?是为了自?家女郎的事。这长公子到时候还?要操心不少事。这一宿不睡,她都担心齐昀能不能撑得住。 齐昀心不在焉,听了阿元的话,也只是随意的点点头?,“多谢阿媪费心了。” 又催着她回去,“阿媪现在赶紧回去,知?善那儿恐怕少不了人。” 晏南镜那儿不缺人,除了阿元之外,还?有婢女在那里替她看着。就算暂时离开也没什?么。但耐不住被齐昀连连催促,阿元赶紧回去。 晏南镜坐在榻上,震惊于自?己竟然能睡了那么久,阿元进来,她还?问,“我竟然能睡这么久,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也睡了这么长时日?了,阿元不敢提路上看到的那几幅肉骨架子,毕竟晏南镜就是因为那个受了惊吓。万一想起来又被吓一次就坏了。 “可能一路上累着了,喝了安神?药就睡了那么久。”阿元满脸庆幸,“无事就好。” 说着,服侍她起身,另外叫婢女把热水拿过来给她洁面梳头?。人在路上,没邺城里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收拾干净就好。 面上涂了面脂,就算是已经收拾妥当。她才要起身,就被阿元摁住,阿元拿着齐昀送来的那个锦囊,在她的眉心处点了个朱砂印。 晏南镜往铜镜里看看,额头?的那抹朱红在白皙肌肤上格外分明。 她指了指眉心,看向阿元。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用意。 “辟邪。” 阿元把那只锦囊收拾好,重新给她系在衣带上。 “路上说不定有什?么鬼神?侵扰,女郎又不喜欢找巫祷祝,那就点个朱砂辟邪。” 晏南镜最?讨厌的就是巫觋的那套,神?神?鬼鬼疯疯癫癫,楚地好巫风,她见识过几次巫觋所?谓的祛除邪魅,就是脸上涂的乱七八糟,嘴里呜哩哇啦的唱谁也听不懂的调子,在那里乱跳。 她不会?去打破人家饭碗,让人没饭吃,也不会?把人叫到自?己这儿,把自?己吵得头?痛欲裂。 晏南镜对着铜镜里看了看,也随意了。毕竟阿元那儿,她也要人放心。 早膳过后,齐孟婉来了,见着她安然无恙的坐在那儿,捂住胸口连连说幸好,“你可不知?道,昨日?你睡成那样,可把我吓坏了。” “让侯女担心了,是我的罪过。” 齐孟婉好笑的暼她,“这还?不止呢,阿兄那边吓得更厉害,听说还?把负责汤药的那几个全?都给抓了起来,一直到今早上你醒了,那几个才放掉。” 如果人还?没醒的话,齐孟婉毫不怀疑,那几个人会?把命都给丢掉。 晏南镜万万没想到竟然还?会?牵连到别人,她霎时就要去找齐昀,被齐孟婉拉住,“我刚才都说了,人都已经放了。” 她这才松口气,只是眉头?还?拧着“我这只是睡了一觉,竟然还?把无辜的人牵连进去了。” “不怪你,只能说那几个庖人时运不好。之前阿兄才遇见刺杀。幸好刺客没有得逞。现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余党,自?然要给小?心。” 齐孟婉握住她的手,“只是你怎么那么能睡的,一碗安神?汤就成那样子了。” 晏南镜打量几眼齐孟婉,知?道她没有看到挂在路边的那几具尸骨,她也不想吓她,“受了惊吓,加上没休息好,可能安神?汤里安神?的药下得又重,所?以就睡的时辰长了。” “医术上说,疗养神?魂就是入眠。这也是汤药起药效了。” 齐孟婉不懂医术,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下回我要是睡不着,也试试。” 说完,她转头?望着晏南镜。今日?一见到她的时候,齐孟婉就觉得眼前一亮,她眉心上的那抹朱红,将她容色衬托得越发鲜妍。昨日?她也看到了,但是没有人醒过来之后的这么鲜明。 朱砂是随意点的,但是就是这么随意一点,反而显得容色更加动人。 只能感叹这上天对人的偏爱格外不同。 她感叹完,抬头?见到齐昀过来,她叫了一声阿兄,然后看见他的略有些发白的脸色,有些诧然,“阿兄怎么了?” 晏南镜也看到他脸色了,阿元回来之后,拉着她把所?见都和她说了。 阿元拉住她小?声感叹,“看来长公子是真心实?意的对女郎。” 她那会?只是一听,现如今见着人了,一时间心下格外古怪,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然而避开是无法避开的,她只能看过去,“长公子一夜没睡吗?” 齐昀点头?,“心中有事,素衣难以入睡。” “见到知?善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在意,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的望着她。旁边的齐孟婉见状,抬袖掩住唇边的浅笑。 她轻轻的拉了拉晏南镜袖下的手。揶揄的对她笑。 晏南镜面皮不薄,奈何他望着她的眼神?实?在灼热,那把火从他的眼里一路烧到了她的身上。她不知?所?措,也坐立难安。 “我还?有些许私事没有安排妥当。” 齐孟婉找了个借口就离开,好让齐昀和晏南镜能说上几句话。 晏南镜见齐孟婉走前那揶揄的一眼,不由得更加无措。 “知?善很厌恶我吗?”齐昀问道。 晏南镜摇头?,他看着她慌张的姿态,心里沉下来,脚下迈开步子,不动声色的向她靠近,“既然如此,那么知?善要回避我。” 她蹙眉,“长公子,我不值得长公子这样的。” 这话让齐昀止不住的蹙眉,“为什?么?我心悦你,难道这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吗?” 有些话是不打算说的,但是见她一味的躲避,薄怒之下,质问出声。 晏南镜摇头?,“长公子位高权重,又年?少俊美。能得长公子青睐,也应当是该高兴的。” 被齐昀这种位高权重的年?轻俊美男人喜欢,好过被不出众又妄想的男子打扰。 只是…… “长公子会?另有佳偶。”晏南镜笑道,“我这人心高气傲,没有和人分享的习惯。就算长公子愿意迁就我,君侯也是不会?允许公子娶一个除却容貌之外,毫无助力的女子的。” “如果公子想说,还?有妾室的位置,那么公子请回吧。” 第074章 第 74 章 齐昀不和她说话了。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齐孟婉,齐孟婉几次见着原先时不时在晏南镜跟前出现嘘寒问暖的齐昀不怎么来了。不由?得去问晏南镜,“你和阿兄怎么了呀,怎么见着阿兄不怎么来了?” 齐孟婉一个人在辎车里无聊,干脆就让晏南镜一块儿?陪她。路上说说笑笑,不觉得孤单寂寞,时间也一下就打发过去了。 所以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齐孟婉都能见着到。 自从那会她和齐昀把?话说开之后,晏南镜也没怎么见到齐昀了,可能她那话太过直白,让他颇有些下不来台。 这里头?的内情是不能和齐孟婉说的,晏南镜只是摇摇头?,“没如何,可能是最近长公?子事务太繁忙了。毕竟这么多人要?调遣,以保万无一失。还别说邺城那儿?还会有公?务快马加鞭送过来。” “长公?子不过来不是应当的嘛?” 齐孟婉听得不由?得嘶了一声,她不由?得正色去望晏南镜,结果看了半日,没有从她脸上照出一丝言不由?衷强颜欢笑,不仅没有寻到,反而还见到她满面的理直气壮。 齐孟婉不由?得以手?捂面哀声道,“知善,你到底是不是女子呀?” “我?怎么不是了?”晏南镜听了这话就笑,“侯女和我?相处这么长时日了,难道连我?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孟婉被她这话气得,一把?将捂在脸上的手?撒开。“哪个女子不是对情郎格外?关注,情郎若是疏远,都会黯然神伤。知善你有吗?” 没有,不仅没有,齐昀没有出现的这些时日里,她吃好喝好,过得十分快活。没有半点因为?齐昀的疏远冷落有半点悲伤。 晏南镜觉得,也就是路上耗费体力,所以吃多少都胖不起来。要?不然照着她这么下去,没多久就要?胖了。 她很诚恳的摇头?,“但是长公?子也不是我?情郎啊。” 这话让齐孟婉瞪眼好会的无话可说。齐孟婉不喜车里人多,所以辎车里除了两?人之外?,没有其他婢女。 左右无人,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听见,齐孟婉直接靠过去,“知善你和我?说,我?兄长如此,你真的半点心也不动?” 晏南镜有些迟疑,没有回?答她的话。 半点心不动,那也不是的。她曾经对他有一百二十分的警惕,不过这警惕在看到他抓住面前的匪盗把?她从险境里救出来的时候,也有瞬间的怦然心动。只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少女,她知道两?人之间差的不是一点两?点。也知道喜欢什么都保证不了。 能一生一世吗? 可一生一世太长了,所有的诺言和情感,在时光前都不堪一击。 她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杨之简已经为?了他们能好好在这世道更好的活下去,几乎耗尽了全力,她不能帮他什么,只能照顾好自己?,不让他担心。 齐孟婉等了好会,耐心告罄,想要?靠她近一些再问的时候,听到她开口?,“侯女,这世上有太多事,比心动重?要?多了。” 她神色里有齐孟婉看不懂的东西,“心动不心动,在好些事跟前根本不值一提。长公?子是要?注定铁马金戈的人,这点情爱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齐孟婉听了,忍不住为?兄长辩解,“这个你问过了兄长了?知善怎么知道这点情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晏南镜忍不住笑,“我?没问过,但是我?见过男人啊。男人有太多的事要?做了,不管是朝廷上的勾心斗角,还是沙场上的运筹帷幄。能分给情爱的十分有限。恐怕连那么一点点都没有。就算有,那也是点缀,完全不算什么。” 齐孟婉一时间被她这话哽的无华可说,搜肠刮肚都没能想出半点反驳的话来。 她只能丧气道,“知善你这样,不觉得日子太无趣了吗?” “还好啊。”晏南镜回?道,“再说了,我?每日里也有很多开心的事,没有必要?非得要?和男人牵肠挂肚啊。” 这话再次把?齐孟婉堵的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 “知善真该去做男子去。” 晏南镜笑了,“可惜我?不是,要?是我?是,就凭着我?的容貌,恐怕不知道多少女子对我?魂牵梦萦。” 这话听得齐孟婉忍不住牙酸,偏生还反驳不了什么。虽说看人不看长相,但可这话都是说出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的。谁看人不看脸。朝廷任命命官的时候,都要?求长相端正,但凡样貌不好难看的,都选拔不上。 “你就自己偷着乐吧。” 齐孟婉也不提齐昀了。一路行过好些时候,到了用?膳的时候,才能下车休憩一二。 不像原来那样,还能有一个多时辰的休憩空隙。几乎是用?了饭食,稍作休整就继续启程赶路。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里才能停下来。 如此赶路,倒是有点像是在行军了。 到了成皋,朝廷派出的礼官以及常侍已经在那儿?候着了。见着那边长长的队伍,一时间都有些瞠目结舌。这前呼后拥的架势,真的是气派的很。 礼官和常侍已经派人过去到送嫁的中郎将告知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 果然不多时,他们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停下,不多时一个年轻的男子驰马而来。马是大宛马,马身高大,居高临下压迫十足。 礼官和常侍听说过齐侯的这个长子,颇有贤名才能,不仅如此,容貌也是出色。 齐侯派长子过来送嫁,可见对这次送女入宫极其重?视。 大宛马躯体高大,性情也暴烈。但是在齐侯长子的手?里格外?温顺。 礼官和常侍见着马背上的年轻男子拉住了马,翻身下来。他们顿时定睛去看,对于这位齐侯长子,他们也十分好奇。 过来的男子,身量修长,并不是那种武夫的纯粹的粗壮,颀长而灵秀,容貌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腰间佩剑,行动间素纱襌衣如同一团薄雾笼罩在他身上,越发叫人赞叹了。 齐昀过来和礼官和常侍见礼,常侍最先回?神过来,摆出得体笑容,“这位便是中郎将了吧?” 齐昀叉手?对常侍一礼,“某正是。” 常侍笑道,“臣奉陛下之命,再在此等候。” 说着常侍微微抬头?,看向齐昀身后,“女公?子路上可好?” 齐昀颔首,“妹妹一切都好,多谢常侍关心。” 常侍笑道,“陛下在宫中也时常问起女公?子。” 常侍是侍奉天子身边,天子对于齐侯之女,只是最开始的时候问过两?句,就再也没有下文了。不过不妨碍常侍用?来和齐昀套近乎。 齐昀面上的笑容得体的浓厚了些,“多谢陛下关爱。” 礼官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开口?,“宫中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择日迎接女公?子入宫。” 因为?不是皇后,所以进宫要?简约许多,但是因为?齐侯的缘故,不得不又多出许多破例。 礼官的年纪不小了,头?发都花白,说话强撑着一口?气,让人忧心他会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 齐昀颔首,“多谢。” 说罢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属官,示意他们领着队伍过来。 晏南镜在车里听到继续前行的声响,刚刚车队停了下,婢女们去打听,不多时就回?来,说是长公?子已经去见朝廷派来的人了。 齐孟婉捂住心口?,又抓住晏南镜的手?,“知善我?害怕。” “只是天子派来的人,不是天子亲临。” 晏南镜说着往竹簾外?看,“放心最多一个脑袋而已,不会多出一个来的。” 这句话,让齐孟婉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她也跟着晏南镜往外?看,“天子亲临肯定不会,如果父亲来了,可能陛下会亲自来。” 晏南镜摇头?说不会,“这儿?还没到洛阳,只是在成皋,差不多快到了。天子亲临最多就在洛阳城门那儿?。” 齐孟婉想了想也是,她跟着晏南镜一道,努力的往外?面看,想要?看看天子派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辎车前后左右都是人,将两?人在的地方给围得严严实?实?,本意是为?了护她们周全,现在在车里一仰头?除了人马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知善,我?这心里还是好慌。”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很是认真道,“其实?我?也是。” 两?人四目相对,噗嗤笑出声,于是那些慌张也就烟消云散了。 到了成皋,离洛阳就很近了。 车辆重?新驶动,齐孟婉紧张的很,靠着她坐着,小声和她道,“也不知道天子长得什么样,我?只知道陛下十六七岁,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样貌不错。”晏南镜安抚她道,“不是美人不可能被天子看中,都说儿?子样貌像母亲,那也该是不错的。” 齐孟婉笑了,“知善说得对,儿?子容貌容易和母亲相似。长兄就是和生母像。” 她说完,对素未谋面的天子又有了几分期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成皋到洛阳,路途不远,也走了两?三日。 到了洛阳之后,休整三日,宫里就来了人,奉天子的诏令让齐孟婉入宫。因为?是齐侯之女,所以入宫的时候,可以家人陪伴。 晏南镜当仁不让的就坐上了送齐孟婉入宫的辎车。 洛阳皇宫分南宫和北宫,两?宫之间相距七里,以复道链接。 现如今是先到南宫。 车马粼粼,这入宫的架势着实?不小,可以看出天子的重?视。 车马从广阳门入宫城,晏南镜从竹簾里看到高大的宫阙,以及高高的将内外?分隔开的宫墙。巨大的阴影从两?边压过来,人在车里走在宫道上,像是渺小的浮游。 她心里有些不适,去看齐孟婉,发现齐孟婉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洛阳宫和邺城的侯府完全不一样,齐孟婉慌张下去拉她的手?,晏南镜反手?握住,发现齐孟婉的掌心里湿凉。 过了宫道,外?面有光影摇动,是宫里的女官过来了,“女公?子。” 这是请齐孟婉下车了。齐孟婉颔首,她看向晏南镜,“知善和我?一块。” 宫人搀扶两?人下来,晏南镜抬头?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宫里的一切比起侯府,要?更富贵辉煌。只是辉煌里透着一股陈旧。 齐孟婉看了一圈,“我?兄长呢?” 后宫并不是什么多守卫严格,不准男子踏足的地方。尤其这几朝外?戚势大,后妃父兄入后宫和嫔御商谈要?事,也司空见惯。 “中郎将正在受陛下召见。”女官答道。 齐孟婉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看向晏南镜。状若无事的往前走。 女官在前面带路,晏南镜跟在女官身后。 侯府修缮的颇为?豪奢,不过比起洛阳宫,还是显现出差别了。前面带路的女官,以及两?边持长柄香炉开道的宫人,都沉寂不语,连足音都很微弱。和侯府里完全不同。 她不由?得往前面的齐孟婉看去,齐孟婉仰首挺胸,看上去像是无事。但是发鬓哪儿?流下的汗珠倒是暴露她真实?的心境了。 到了殿内,女官请齐孟婉坐上首。 “女公?子一路疲惫,可需奴婢准备什么?” 齐孟婉摇头?,除却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余的全都是生面孔,这些宫廷里的陌生人,暂时不知敌我?,还是暂时远离比较好。 齐孟婉让女官退下,女官领着那些宫人离开之后,她松了口?气,原本笔直的背脊也弯了下来,掉头?和晏南镜诉苦,“这宫里让我?不适。” “我?也觉得。”晏南镜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刚入广阳门的时候,我?都被吓到了。” 见着晏南镜和自己?竟然是一样的,顿时和她叹气,“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着看了看四周,殿内都是齐全的,只是物件都有些老旧,可以看得出当年这宫殿里是富贵逼人过的。只是这些年诸侯宗室拥兵自重?,少府里也没有多少剩余的钱财。所以看起来就有些陈旧了。 齐孟婉站起来,拉着晏南镜过来一块儿?在这宫殿里走走。 等到回?来,齐昀已经回?来了。 自从她说那番话开始,两?人几乎没有见面过,突然一撞面,晏南镜见着齐昀微微别过脸去不看她。 她那话没有半点修饰,估摸是伤到他了。 不过话说明白了也好。 晏南镜后退一步,“侯女,小女先行退下。” 齐孟婉赶紧叫住她,“又不是外?人,退下做什么?” 齐孟婉见着兄长淡漠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阿兄见到天子了吗?” 见到齐昀点头?,她顿时好奇又问,“陛下容貌怎么样?”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齐孟婉一听,顿时满面失望,这话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两?样。 “陛下让我?留在宫内。”齐昀和少帝见过一面,或许是少年人之间的好奇,又或者是别的考量,将他留在宫里。 齐孟婉闻言莞尔,“陛下真好。” 齐昀一笑,笑容虚浮在面上,“可见陛下对父亲还是看重?的。” 齐昀从未想要?齐孟婉去幻想什么,话语里将最本质的真相完全袒露出来。 晏南镜去看齐孟婉,眼神恰好和齐昀对上。 她神情里没有半点因为?被疏远而起的忧愁和哀怨,不仅没有,和他双目相对的时候,如同所有的点头?之交那样,浅笑着颔首示意。 齐昀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她那一笑,显得他这些时日的愤懑和疏远和稚儿?胡闹没有太大的差别。 第075章 第 75 章 齐昀和她对视,晏南镜眼里带着些许疑惑再向他?看来,他?已经别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齐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气,她说的不过是实情罢了,也?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生气。这?气也?不知道是和她生气,还是气自己。 这?并?不是他?的作?风,不管人说什么,他?都能做到冷静以对,不会因此生出格外的喜怒。然而现如今他?被情绪掌控着,像个闹脾气的稚儿。 心中越是清醒,他?就越发的恼怒。最后这?份恼怒到了现在,酝酿成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恨。 尤其是看到她依然和原来一样,没有半点?为情所?扰的困扰。难道这?就是他?一个人的事。 或许在她看来,真的就是他?一个人的事吧。 那在心头盘旋了数日的恼怒,此刻越发的浓厚,以至于他?不去看她。 晏南镜对他?的冷漠只是一笑,像是对待发脾气的孩子似的,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阿兄留在宫里就好,说起来,”齐孟婉看向晏南镜,“知善也?在这?儿。” “我就不用害怕了。” 齐昀话语里没有多少温情,“你原本就不用顾虑什么,天子想要拉拢父亲,必定会对你礼遇。哪怕你闯出大祸,只要不是危及社稷,天子也?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 这?话里似乎还藏着一层意思,齐孟婉有些惊愕的抬头看他?。 齐昀没等她想明白,冷硬的神色缓和些许,“所?以你大可放心,就算是中宫,她也?不敢在你面前?使皇后威风。” 齐孟婉点?点?头,迟疑了下她道,“可我还是有些害怕,这?宫里和邺城完全不一样,只有看到认识的那些人,我才能安心点?。” 齐昀才缓和点?的面色又有些冷,他?抬眸去看晏南镜。晏南镜没有做声,面上也?没有什么不情愿,他?颔首冷硬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了。” 说罢,他?点?点?头径直往外走,竟然没有半点?多和她说几句话的意思。 齐孟婉看了几眼,瞧见?齐昀脚下走的很快,不多时的功夫,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看来兄长这?气还不小。”齐孟婉回头来和晏南镜感叹,伸手出去拉她的手,满面好奇,“知善你当初到底说什么了,惹得兄长这?么怨气冲天。” 说是怨气而不是怒气,齐孟婉有些好笑,“刚才知善也?都看见?啦,阿兄那个脸看着和被夫君抛弃的怨妇似的。” 晏南镜不认,“这?可不能往我身上栽,长公子自己愿意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齐孟婉听完就笑得止不住,整个人都险些倒在她身上,晏南镜赶紧的搀扶住她,齐孟婉笑够了点?头,“说的还真是,他?自个自愿的,关女子什么事呢。” 她说着想起临走之前?兄长黑如釜底一样的面色,不由得又笑起来了,“阿兄看着与人为善,其实性情最严厉不过了,我自小就怕他?。现如今见?到他?这?样,简直稀奇。” 晏南镜也?很是无?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初要听实话的人是他?,结果听了实话不高兴的还是他?。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了。长公子要生气,那就只能让他?气着了。” 齐孟婉听后忍不住又笑出声来,两人缓缓在复道上走着。复道凌空,链接着不同的宫殿宫室,站在上面可以举目远眺。 邺城的侯府也?有亭台水榭,但是和洛阳宫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寒酸。 “你真的不多怜惜阿兄一点??” 齐孟婉揶揄笑问。 晏南镜苦笑,“我哪里来的胆子去怜惜长公子。” 说着她也?叹气,“这?男人总是喜欢倒打一耙,明明自己最喜欢使性子发脾气,却说女子喜欢使性子。” “男子不都这?样嘛,我看阿兄看你,分明就是想要叫你去哄他?。只是话不好说出口而已。” 说完齐孟婉又忍不住笑,“其实我觉得,阿兄说不定是想要看你和他?一样,结果没料到几日过去,知善你好吃好喝,面色都比之前?还好些。可不就失落发脾气了。” 还真是。 “先让长公子冷静一段时日吧,说起来也?不是多少重要的事。”晏南镜叹了口气,面上言语里都能看到无?奈。 齐孟婉点?点?头,“说的也?是。现在正在气头上。见?着你过去,恐怕还不让你开口,就要先躲着你,见?着你追着他?,那口气才能消得差不多。” “知善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好。” 晏南镜看过去,只听她道,“男子可做的事多呢,既然如此,先让人忙活一会。等到忙过了,不管有什么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立即凑上去,反而不好。” “只是我没想到,平日里看兄长威仪赫赫,在知善面前竟然还和个孩子似的,还要你去哄。” 晏南镜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去哄齐昀,她是不懂哄齐昀的,也?不会把他?当做孩子哄。那张脸还有那个身段,都和孩子没有半点关系。实在哄不下去。 齐孟婉和她一块儿看连绵不绝的宫城,巍峨宫城链接在一起,日光下皇权的至高无?上迫面而来。 晏南镜回首,见?着几个女官往这?边来。 宫里女官们的装束都大差不差,哪怕完全不认识,也?能靠着衣着认出身份。 那女官领着几个老妇人到齐孟婉跟前?,微微俯身行礼,“皇后殿下遣派妾等前?来,传授宫中礼仪。” 齐孟婉挑眉,神色里似笑非笑。 宫中礼仪和外面大差不差,除非大朝会封后之类的仪典,要不然也?不会苛求。 才入宫,就派女官过来教礼仪,难说不是先给下马威。 “今日我才入宫,身倦体乏,恐怕是经不住你们的教导。”齐孟婉完全不客气,“若不然现在这?里住下,等我恢复过来再说。” 她话语一出,女官们变了脸色。中宫此意的确有敲打的意思,谁料到来的这?个侯女性情桀骜,完全不将皇后的诏令放在眼里。 齐孟婉见?到女官那满脸愕然以及格外古怪的面色,“辛苦诸位格外从长秋殿一路过来。那就先去饮些酪浆,好生休憩一会。” 说罢,齐孟婉抬手就让宫婢上来,引着这?些女官去别处去。 “果然祖母说的没错。” 等人走了齐孟婉回头过来和晏南镜感叹,“这?洛阳宫里就不是你好我好的地方。” 齐孟婉在那几个月里,听太夫人说了不少关于后宫后妃争斗的往事。后妃们争斗,不必男人平缓多少,所?有的杀机都是遮掩在平静之下,待到时机成熟,又或者是逼不得已,直接图穷匕见?,血溅三尺。 “我和皇后是没办法好好相处的,皇后忌惮父亲,也?更加忌惮我。” 齐孟婉看着远处的宫殿,“所?以祖母特意叮嘱我,对上皇后若是想要拿我立威,那么我也?不必客气。” 晏南镜颔首,“也?正好看看陛下对此如何态度。从而推测出他?对君侯是怎么想的。” “知善和我都想到一块去了。”齐孟婉满是感叹,“祖母和我说,家里让我入宫,不是为了让我和陛下谈情说爱的。” 晏南镜不由得多看了齐孟婉一眼,齐孟婉看懂了她那一眼的寒意,不服气的在她手臂上敲了下,“知善小看我,” 说着她压低声量,“我又不是虞夫人,我父亲姬妾不少,根本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姬妾上心过。他?对臣僚可比姬妾好多了。祖母说世上男子大差不差,天子年轻,但我觉的应该和父亲也?差不了太多。” “这?满宫的女子都是他?的,招招手而已,不费功夫。所?以这?种男子是不可能看重所?谓的情爱,所?以就算我想谈情说爱,恐怕天子只会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在宫里,我就是父亲的脸面。哪里能容皇后来骑在我头上。” 晏南镜看了一眼四周,身后跟着的都是从邺城里带来的人,宫殿内的那些宫人一个都不在。 “那你也?要小心点?。”她低声叮嘱,“这?次不成,恐怕还有下次。” “下次怎么了,怕了她吗?父兄打仗,除非是把敌将给活活打死,把那块地方吞下去。否则是不可能相安无?事的。” 齐孟婉踌躇满志斗志昂扬,晏南镜欲言又止。齐孟婉见?状,摇摇头满是感叹,“知善人太好了,是不能知道内里的凶险。” “既然你都知道怎么说了,我就不用再叮嘱什么了,显得我话多。” 晏南镜和齐孟婉一路缓缓往复道的另一头去,齐孟婉靠着她就笑,“我可没说,是知善你自己说的。” 说着她又拉着晏南镜往复道外看,见?到巍峨耸立的宫殿高高在上,来自于权力?的威压重重压了过来。 晏南镜感受到那股无?形之中的威压,笑着吐出口气,“这?儿是个好地方,但也?不是个好地方。” 齐孟婉不解的看过来,她捏了捏齐孟婉的手,“在这?儿你要千万小心,不仅仅是女人,也?要提防男人。有很多事尤其是坏事,没有男人的默许,女人是做不成的。” 齐孟婉脸色微变,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晏南镜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拉着她一路继续走下去。 皇后派来的那些女官被安排在了漪澜殿。以教齐孟婉宫礼的由头。 女官们已经被齐孟婉给了个下马威,对这?位侯女不敢过分,只敢点?到即止。 不过到底是皇后派来的,女官们在拜礼上格外的注重,晏南镜在一旁看着齐孟婉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看着女官们拜下。 皇后对于嫔御来说是君,所?以嫔御拜皇后,就必须拿出臣子拜见?天子的姿态。 晏南镜没见?过臣子怎么拜天子的。但是她见?到女官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地上,匍匐于地四字在女官的整个人格外的生动。而且拜下去的时候,广袖要服帖的落在身旁。 她看着忍不住有些牙酸,尤其见?着女官深深把头低下去的时候,觉得这?嫔御当得也?是辛苦。 她往上首看去,正巧见?着齐孟婉对她眨了下眼睛,晏南镜明白是要她开口说话,把这?场给搅和掉。 晏南镜不怕得罪这?几个女官,甚至于长秋殿的皇后也?没关系。她本来就是要离开的,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反正皇后也?不可能追到邺城找她算账。 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稍显慌乱的脚步。晏南镜看过去,就见?着个内侍神情慌张进来,“陛下来了。” 这?下不用晏南镜开口了,那边匍匐在地的女官满面震惊,而后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上首的齐孟婉,迅速起身退避到一旁。 皇帝来的猝不及防,现在找地方躲起来都来不及了,她只好和齐孟婉一道拜伏下来迎接。 才学的东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晏南镜听到有佩玉叮当相撞的悦耳声响从殿门?哪里一路传进来。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一丈远。 “起来吧。” 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嗓音响起来。 晏南镜等齐孟婉起身之后,她才起来。 只见?着一个着玄端佩剑的少年伫立在那儿,少年身形修长瘦削,面容有女子的秀美。神态柔和,见?到两人偷偷的打量,也?没有什么怒色。 天子神色和煦,对她们点?点?头,“都坐罢。” 说着,他?自己坐在上首。 落座后,天子看向晏南镜,“来洛阳这?两日,一切都还习惯吧?”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间一片死静。 还没有册封的原因,所?以齐孟婉并?没有着嫔御的服饰,和晏南镜一道都是未婚女郎的打扮。 她傲然抬头,“回禀陛下,臣女在宫中一切都好。” 天子有瞬间的愕然,而后那点?愕然很快就从眼底里抹去,成了淡淡的笑浮现在脸上。 “那便好,朕一直担心你从邺城过来,在洛阳宫里会不习惯。” 齐孟婉笑容明媚,她摇摇头,说没有,“邺城和洛阳的风土人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劳累是难免的。而且才进宫不久,皇后殿下派来了人教习宫礼,有些应付不了。” “只是……” 天子浅笑听着,听着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来了,顿时就不觉得劳累了。” 这?番讨巧的话,让少年天子莞尔,他?点?点?头,“看来朕来的正是时候。” 他?说着望着齐孟婉,“话虽说如此,但还是要保重自己。宫礼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毕竟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这?话让那些皇后派来的女官们面色一变,齐齐的低头下来。 齐孟婉笑了,“多谢陛下。” “朕过来就是看看你,见?你安好,朕也?就放心了。”说着,天子起身,“朕还有政务要处置,你好好保重自己。” 说罢,就往殿外去了。 齐孟婉也?不挽留,拜送之后她屏退左右,拉住晏南镜就是一顿笑,“陛下看上你了。” “要不然知善你留在洛阳帮我吧?” 第076章 第 76 章 晏南镜望着?她,又小会的回?不?过神,“侯女?说什么?” 齐孟婉将方才的话给?又说了一遍,“我一个人在洛阳单枪匹马的,心里实在没底。” “这,天子不?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面色是一言难尽的古怪,“侯女?让我留下来,不?怕到时候出事?” “出事?能出什么事?”齐孟婉看见她那欲言又止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不?由得笑出声,“之前知善还劝我不?要把心思给?放在陛下身上呢。现在怎么就想不?通了。” “这宫里又不?是外面,和朝堂是差不?多的。那些簪缨大族,哪个不?是叔伯带着?子侄,兄长带着?弟弟尽可能的占据更?多位置?后宫也是一样,姊姊带着?好几个妹妹一同在后宫侍奉天子的,都太?多见了。只是我运气不?好,我的妹妹都还年?幼,要等?到她们能堪大用,要好几年?之后去了。到时候局势如何,谁也说不?准。” “有个帮手,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齐孟婉还是有话没说,她兄长就在长兄麾下。就是自己人,不?是亲姊妹,只要在这洛阳宫里,她们就是荣辱与共的。 “不?过我也知道行不?通。”齐孟婉叹气,“阿兄那儿就过不?去。” 是因为?齐昀不?允,而不?是因为?她不?愿。晏南镜低头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原先眼?底里的一切情绪全都被抹除,和刚才陪伴齐孟婉应对?女?官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侯女?就不?要说丧气话了。”她唇边带着?丝丝缕缕的浅笑,“我见方才侯女?和陛下相?处的不?错。” 齐孟婉说到这个,腰背都颓下来,“那只是试探而已。随口几句话,陛下只会一笑了之,也不?会真?的对?我刮目相?看。” 说着?又叹气,干脆整个人都往晏南镜身上靠,“所以我说,知善要是留在洛阳宫里帮我就好了。” “我也不?至于一人单枪匹马的对?付那么多人。” 晏南镜牵拉了下唇角,柔声劝慰,“侯女?是因为?初来驾到,心里不?安才会这么想。我今日看陛下的做派,对?侯女?还是看重的,要不?然也不?会册封还没下来,就亲自过来了。” 齐孟婉扯了扯唇角,“陛下那是看重父亲,又不?是看重我。” “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喜恶随时可能变,今日喜欢你明日就喜欢别人。可是君侯不?管什么时候都在那里,只要君侯在那一日,陛下就必定会礼遇侯女?。就算是中宫也无可奈何。” 她这话让齐孟婉笑了笑,“知善这话说的对?。我自小看着?父亲今日喜欢这个姬妾,明日多了新人就喜欢别人去了。父亲在那儿,比陛下的喜爱要强。” 少年?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这么一说,顿时又高兴了。 不?管如何,天子的表态对?她是好处的。 天子几日之后,再次过来。齐孟婉还没受册封,这么相?见,有些于礼不?合,不?过天子表示亲近,谁也不?会傻乎乎的往外推。 齐孟婉听后对?四周人灿然一笑,周围的宫人也纷纷笑颜道贺。 晏南镜道贺过后,就要找地?方躲避,被齐孟婉一把拉住,“知善你跑什么?又不?是没见过陛下。” 晏南镜手都被齐孟婉拉住,想要避开,齐孟婉手上力气就多了一点,“陛下过来是探望侯女?的,我在不?合适。” 齐孟婉忍不?住笑,“不?合适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申请里全都是好笑,“知善该不?是因为?上回?陛下认错人那事吧?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话语间,外面天子已经来了。这时候躲开不?躲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块拜见天子。 天子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面容秀冶,他目光扫过齐孟婉落到晏南镜的身上顿了顿。 “都起来吧。” 天子嗓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沙哑,听着?有几分稚嫩。他手掌抬了抬,示意两人起来。 齐孟婉抬头,径直对?上天子的脸,灿然一笑径直起身。 晏南镜垂首起来,悄悄退避到一旁,好让齐孟婉和天子说话。 天子侧眸淡淡的扫过她一眼?,那一眼?被齐孟婉望见,顿时齐孟婉有些好笑,她看向晏南镜,“知善一块过来呗,陛下都没说什么。用不?着?这么小心谨慎。” 天子先是有些诧异,然后有些莞尔。 在宫里见多了唯唯诺诺的嫔御宫人,见到齐孟婉这么直来直去到有些嚣张的,倒还是头一回?。他不?习惯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也对?她直来直去的性情颇有些新鲜,再加上她说的也符合他的心意,便?笑着?点头,“你是侯女?亲近的亲信,不?必和宫人一样躲避。” 说着?天子面庞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何况你看着也不像是喜欢躲避的性子。” 在宫里看的人多了,有时候只需两眼?,就能看出大概得性情。 “朕很吓人吗?”天子笑问,“以至于让你如此躲避不及?” 话语是笑着?的,但仔细还能听出里头轻微的不?悦。毕竟是被人自小奉承长大,冷不?丁的见着?一个美人不?仅不?凑上前,反而还和避祸似的往后躲,不?管是作为?天子还是男人,心里舒适不?了。 “民女?出身低微,得大幸送侯女?入宫。民女?自知卑微,不?敢冒犯陛下。” 天子听后有些不?解的蹙眉,满脸不?解又问,“那你冒犯朕什么了?” 这些场面话,不?过是为?了场面好看,又或者是糊弄过去。天子平日待下宽和,笑笑就过去了。可这次看起来确实有些要认真?的意思。 齐孟婉听出天子话语里的戏谑,原本要上前搭救的,这会也退后一步。 “民女?……”晏南镜微微抬头,脑子里正在想着?怎么应付天子。 天子却开口了,“想不?到那就不?要强说了。你原本就没冒犯到朕什么。相?反你在侯女?身边,反而还能让侯女?在宫里待的开心一点。” 说罢,他抬抬手,“好了,不?用那么拘束。朕不?是豺狼虎豹不?会吃人的。” 齐孟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天子闻声看过去,见着?齐孟婉满脸不?好意思垂首,浅笑的摇摇头往上首的位置去了。 齐孟婉见天子如此,胆子比初见的时候更?大了点。干脆直接拉起晏南镜,“我说陛下最是仁慈,你就放开胆子吧。” 晏南镜一条胳膊给?齐孟婉给?捞在臂弯里,她忍不?住瞥她,瞧见齐孟婉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笑,一时间无言以对?。 宫人在下首摆上了两张坐枰,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块儿坐下。 “朕听说,这几日你用膳不?多。有这么回?事吗?” 齐孟婉点头,天子又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沉默寡言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看着?像是个木头美人。 “是口味不?合么?”天子问。 齐孟婉摇头说不?是,“就是一路过来,可能路上辛苦了点,所以才没有胃口。” 天子点点头,“你会骑马吗?” 说起这个齐孟婉眼?前一亮,“当然会,臣女?不?但会骑马,还会射箭。” 天子笑了,“那正好,朕今日打算去北宫的芳林苑行猎,正好让你们兄妹随行。” 齐孟婉一听喜形于色,“阿兄也去?” 天子颔首,“你阿兄应对?进退有礼,朕很喜欢他。这次也带上他一块。朕之前早已经告知他了,这次是专程来问你的。” “陛下大恩,臣女?谢过陛下。” 齐孟婉当即就拜伏下来。 晏南镜看着?齐孟婉整个人都拜伏在地?上,露出恭谨的一片脊背。突然有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回?头看去,天子已经收回?了目光,让齐孟婉起来。 既然已经问清楚了,那么就直接出发。北宫和南宫相?距七里,中间用复道相?链。这么老长的一段路,用腿走是不?行的,天子特许给?齐孟婉准备了车驾,齐孟婉拉着?晏南镜就到车上去。 宫里的车辆看着?有点儿陈旧,除却这点,其余的全都是尽善尽美。 “知善你真?的不?留在宫里帮我?”齐孟婉靠在车驾上,满眼?期盼的望着?她,“我可看见了,陛下每说几句话就看你一眼?。” 晏南镜在那儿坐立难安,“侯女?就别取笑我了,可能我出身够低,陛下看我觉得新鲜。” 齐孟婉忍不?住嗤了一声,“这是什么话,要真?论出身地?,漪澜殿里还有不?少人比你出身低呢,怎么不?见陛下看她们去。” 齐孟婉说完,背脊一佝,“我知道你不?想留在宫里,我也就那么一说,兄长在那儿,我哪里真?的敢留你下来。” 晏南镜叹气,“我见着?陛下就怕。” “他对?你怀揣着?别的用意。看着?当然怕了。” 车驾四周都是从邺城里带来的人,所以也不?用怕隔墙有耳。 齐孟婉瞧着?没半点少女?春心萌动的模样,靠在那儿,“我运气还行,虽然没得到皇后之位,但是天子年?轻样貌也不?错。” “既然如此,那侯女?还想着?把我留下来,自己独占不?是更?好?” 齐孟婉嗤笑,“这天底下的男人,除非心甘情愿,否则但凡有点身份,都想要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就算我想,陛下可不?会管我。还别说皇后那儿交代不?了。” “还有,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 “不?过你也不?喜欢留在阿兄身边……”她说着?眼?里越发疑惑了,“知善,有时候我可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用明白。我这人做事随心所欲,性子在旁人眼?里有些怪。” 的确是怪怪的。 齐孟婉这话没说出口。 这个时候马车从玄武门出来,要上复道了。复道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另外一头链接的是北宫的朱雀门。 “侯女?。”有小黄门凑过来报信,“中郎将已经过来了。” 天子两次对?齐孟婉表示厚待,其余人也很有眼?色的凑过来,有什么好消息也会赶着?过来禀报。 齐孟婉一听,面上一喜,然后示意车外的婢女?给?人一块金饼。 小黄门得了金饼喜滋滋的去了。 兄妹俩在邺城并不?亲近,但是到了洛阳,就是荣辱与共。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阿兄那口气消了没有。” 晏南镜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长公子看着?脾气很好,不?过有时候脾性一上来,也能持续好久。” 这话听得齐孟婉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会她才回?过神,“这话也就你说了。” “阿兄那脾气,就算是父亲,都没有那样说过。” 晏南镜有些诧异,“难道侯女?不?这么觉得?” 齐孟婉摇摇头,“阿兄那做派,谁能看出那么多。” 说完她揶揄的看向晏南镜,“也就知善你能看出这么多来。”说完她叹口气,“希望兄长这会儿已经完全想开了,早点和你和好吧。” 辎车从复道行过去,进入北宫的朱雀门。 南宫多是后妃的住所,北宫内里出去处置政务的地?方之外,还有大片的供天子游猎的园林。除却北宫,在洛阳里还有不?少这样的地?方。 到了地?方,晏南镜在宫人的搀扶下下车,抬头就见到了那边站着?的齐昀。齐昀今日着?便?于行动的劲装打扮。显得整个人都精练了不?少。 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多少喜怒。齐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齐昀点了点头。 “看着?兄长似乎是消气了?”旁边的齐孟婉望见,凑过来打趣也似的说了一句。 晏南镜摇摇头,压低了声量和她道,“才没有。还瘪着?一口气呢。” 齐孟婉听后,不?可置信的瞪眼?看她,又回?头去看齐昀。她垂眸想了想,突然露出个笑,这会儿天子还没召见,他们只能在这儿,不?能随意到处走动。 齐孟婉看看左右,定了定神,她小步过去,到齐昀身边叫了一声阿兄。 “听说陛下过去看了你?”齐昀不?等?齐孟婉开口问道。 见到她颔首,“你不?可因此自满,要谨小慎微,不?可因此目中无人。” 齐孟婉被齐昀这话哽了个无话可说,过了一息,她掌心里有些潮湿,“我想要问兄长一件事。” “你说。” 齐孟婉强撑着?胆子,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量,“兄长你可以把知善留下来吗?” 齐孟婉看着?齐昀的那张面孔,心里怕的厉害,不?自觉一口气直接将话语说了个干净,“我想留知善下来帮我。” 齐孟婉眼?瞧着?面前齐昀的面色瞬间起了变化?,他冷冷凝视她,“你说什么?” 她所有的胆量都在那番话里给?说完了,等?齐昀再一次看过来,齐孟婉连连向后退开,“阿兄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说罢,她逃也似的跑回?晏南镜那里。心有余悸的抱住她的胳膊,小心的躲在她身后。 晏南镜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看两个人说了什么,然后齐孟婉就跑过来了。 她见齐孟婉满脸害怕,安抚了两句,然后抬头往齐昀那儿看去。正巧,齐昀也正在看她。晏南镜见着?他神色一如方才,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两人眼?神一相?对?,顿时他眼?里就有了不?同。 霎时他的目光落到身上有些刺痛。 这个时候,天子身边的常侍过来了。奉天子之命,让他们过去。 齐孟婉不?敢自己一个人和齐昀待在一块儿,拉着?晏南镜不?放。一块儿给?拖到天子那边去。 “你让她一块去做什么?”齐昀见到被齐孟婉拖住的晏南镜,沉声问道。 他不?怒而威,齐孟婉被他震得一颤,“陛下又没说不?让她……去……” 齐孟婉在齐昀的注视下,声量越来越小,连带着?头颅也越发垂了下去。那些已经有些时日没有领教到的威压,这次终于全数领教到了。 齐孟婉是真?的怕这位兄长,只是这段时日齐昀一直和颜悦色,让她暂时忘却了他的严厉。 她赶紧的松开晏南镜,手脚无措的站好。 “你留在这,我和她去面见陛下。” 这正符晏南镜的心意。她颔首应下,往后退了一步。 齐昀暼向齐孟婉道一声走了,齐孟婉低头丧气的和齐昀一块儿往天子那边去了。 天子早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见到齐昀兄妹前来,脸上洋溢起笑容,当扫过两人身后,没有见到晏南镜,不?由得愣怔了下。这瞬间愣怔,径直落到齐昀的眼?里。 天子并没有多问为?何晏南镜不?在,十?分有风度的关怀起齐孟婉,言语关切到似乎真?的对?才见了几面的齐孟婉情根深种。 晏南镜在远处等?着?,她装束和齐孟婉差不?了多少,又是未婚装扮,伫立在那儿格外显眼?。偶尔有路过的宫人内侍,都忍不?住看她几眼?。 过了小会,有个内侍过来,笑着?和她说,“陛下和中郎将正在游猎,看着?一时半会的恐怕还结束不?了,女?郎先休息一会。” 那内侍看着?有些眼?熟,晏南镜突然想起,曾经在天子的身边见过。站久了的确是腰酸背痛。 有人给?她在隐蔽地?方放了个胡床,供她休憩。 这田猎完了还有宴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果然坐在那儿腿脚都有些麻痹的时候,有宫人来,说侯女?要见她,让她过去。 晏南镜跟着?宫人一路过去,不?得不?说,皇家园林真?的壮阔。时不?时见到豢养的麋鹿在草丛里吃草。 芳林苑不?仅仅有供天子游猎的山野,还有宫室。宫室修筑在高台上,看过去只能见到小小的飞扬起来的檐角。 她一路过去,被宫人引到一间宫室里,只见着?齐孟婉躺在内寝的卧榻上,身上有酒味。 齐孟婉醉了,两手在身前乱划,晏南镜赶紧过去,一把扶住她,免得人从卧榻上滚落下来。 齐孟婉信不?过那些宫人,醉酒之后只让跟着?一块从邺城来的人近身。 晏南镜让那些婢女?给?她把脸上和手擦拭干净,又喝了点汤药。守着?人睡着?了,她才起身往外走去。 这一处的宫人并不?多。她到一个人少且隐蔽的拐角处的时候,暗处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径直把她带了进去。 她的背抵在墙壁上,手腕被面前的人紧紧的握在手掌里。 齐昀面上酡红,气息里全是浓厚的酒气。今日宴乐上用的酒是葡萄酒。酒气里弥漫着?葡萄的果物香气。 他喝了不?少,晏南镜能够那感受到他身上滚热的混着?葡萄气味的体温。 齐昀眼?眸垂下,手掌紧紧的握住她的腕子,气息炽烈。 第077章 第 77 章 齐昀喷出的气息灼热,带着葡萄酒的醇甜。烫人的厉害。 晏南镜不自觉的往背后靠去,背脊完全贴上了墙壁,背后已经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了。 “长公子你喝醉了。” 她轻声提醒道。 齐昀闻言,抬头看她,他酒水应该喝得不少,面?颊连带着眼尾都起了深深的酡红。他醉酒之后,眼里泛起粼粼春水,平日里温和的眼睛在那两汪水里莫名的有些凌厉。 “醉了?”他有些好笑的把她的话语复述一遍,他摇摇头,紧接着微微颔首,“可能?我?是真的醉了。” “既然长公子知道自己醉了,那赶紧放开?。我?好去叫人过来搀扶长公子去休息。” 齐昀闻言,垂首笑了一声,“你很不喜欢我??” 他望着晏南镜的眸色沉了下来,“长公子醉的厉害了,” “长公子现?在的举止不妥,长公子可知道?” 他垂首,他身量高大,比她还要高出几乎一个头颅,他不用什么多大的动作,头颅伏下来,就轻易的把她困在身前。 “知道又如何?” 晏南镜抬头径直和他相望。芳林苑天子来的不多,所以这处宫室里除却必要的内侍和宫人之外,没有多少人。所以此?刻也没有从旁路过,发现?他们两个躲在这里。 他话语里夹杂着浓厚炽热的气息,“你想要留在宫里吗?” 晏南镜蹙眉,只?听他继续道,“孟婉和我?说,她想要让你留在宫里助她一臂之力。你怎么想的?” 晏南镜目瞪口呆,她之前见到齐孟婉跑到他那儿说话,回来的时候齐孟婉满脸害怕。但是她没料到竟然是说这个! “我?没想要留在宫里!”晏南镜慌忙道。 即使她知道齐昀对自己有情,她也没有多少把握,在家?族荣耀前,她能?有多少分?量。她可从来不会高看自己在齐昀心里的份量。 “我?没打算嫁人,谁也不打算嫁。不管是正妻还是妾室,全都没有考虑过。不然阿兄也不会向君侯要哪个恩典。” 他静静的望着她,灼热气息如旧,但没有了方?才开?始的暴躁,过了小会,他唇角牵出个颇为?古怪的笑,“哪怕是陛下,也没有这个想法?” “方?才宴乐的时候,陛下提起你了。”齐昀的头颅垂得更?低,整个人几乎也往她那儿迫过去。 “我?和天子相处过一段时日,对于他是个什么性情大致有些了解。他这人对朝政有兴致,对打仗以及平定天下有兴趣,对女子的兴趣不大。” 这实在是一个合乎那些儒生理想的君主,一心为?公,对女色并不在乎,也不在意。 “可天子问起你了。”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哪怕是天子,也是个男人。男人哪里不知道男人的心,一个对女色不甚有兴趣的男人,问起一个女人来。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故,不言而?喻。 “我?和天子只?见过两面?。现?如今天子样貌到底是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我?留在宫里做什么?这宫里的女子已经够多了。” 她说完伸手想要挣脱开?,然而?他的手依然紧紧的握在手腕上,不仅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看着似乎比刚才更?重?了。 “哪怕天子能?给你荣身也不要?” 他头垂下来,离她更?紧了,他身上有柏香的味道,在宴会上沾染了葡萄酒,混在一起酝酿成?别的难以言道的气息。 “内命妇有秩品比外朝的爵位。甚至你的兄长也会因为?你而?获恩。你不要?” 他放缓了语调,所有的话语淙淙涓流从心上流淌而?过,平静里有别样的蛊惑。 “这种?荣耀,恐怕我?兄长是不会要的。要是他真的想要,也不至于随我?不嫁了。何况,兄长在长公子麾下,难道长公子觉得给不了我?兄长荣华富贵吗?” 她话语掷地有声,齐昀有片刻的怔忪,而?后他低头笑出了声。 他先?是低笑,而?后臂膀抖得越发厉害,连着笑声也越发大了。 “长公子小声点,要是引来人了。恐怕对长公子名声有碍。” 晏南镜懒得听他这么继续笑下去,干脆提醒了一声。听着是满腔的心思为?他着想。其实是要他赶紧撒手。 这种?注重?名声的人,最怕被人看到不一样的面?貌。她这一声提醒,也该让他清醒了。 果然他的笑声止住了,但是他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面?上还带着未尽的笑容,抬头望着她。眼里的光清亮慑人。 晏南镜被他这般注视浑身汗毛直竖,现?在比之前还要更?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蛰伏的兽类给盯上了。 那张赏心悦目的面?庞上笑意不减,他额头靠近了点,晏南镜背脊又紧贴上墙壁一分?,她嗓子发紧,“如果真的要给侯女挑帮手,还是手足姊妹比较好。” 她到底是自私的,不相信那点爱意在家族利益面前能?多少分?量,也不打算真的在这洛阳宫里蹉跎岁月。 “毕竟只?有手足姊妹,才能?真正的在宫廷里铁板一块。将来有皇子出生,不管是谁的,都是君侯的外孙,侯女的儿子。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晏南镜知道,想要说服这些上位者,光是用情分?是远远不够,必须要有足够的利害来打动他们。 “我?没打算把你留在宫里。” 他笑着叹气道。 这话让她不可置信的眨眼,然后下刻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还是小心的开?口确认,“长公子没打算留我?下来?” “没打算,你兄长就算在我?麾下,可是人心易变不是吗?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个皇子外甥,他还会不会真心实意的辅佐我?,还是想着更?进一步去辅佐天子。” 他语调清软,说着最让人冷汗直流的话,“人心不可靠,这点我想的和知善是一样的。所以我也不打算考验他的忠心,也不打算为?难我?自己。” 晏南镜听着他的话,紧绷的躯体缓缓松弛下来,只?要不留在宫里,那么一切都好。至于他看透了她的打算,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也没怎么精心伪装,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那么齐昀也和个瞎子差不多。 她脸色缓和了下,才要说话,他低头下来,额头抵上她的,肌肤相触。他饮了酒,浑身上下滚烫,那热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一路传过来。 她想要推开?,然而?握住她手腕的手又加大了点力道。 男人那强硬的体力瞬间控制在她躯体上,整个人被裹挟其中,半点不得自由。她忍不住咬紧牙关,压制住身上的颤栗。 “长公子醉了,还是早点去歇息吧。”她的后背已经完全的贴在了后面?的那堵墙上。毫无退路可言。 “长公子这般,应当也难受。”她轻声劝诫,“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这样的话,也能?好的快些。” 他听后,额头以上抵住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在慌乱里勉强的能?松口气,“那长公子还是早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两条胳膊就已经从两边抱了过来,他身上柏木与葡萄酒的味道随着他俯身下来的动作一同过来。 拥她入怀的那瞬间的触感,让他止不住的从灵魂里发出颤栗。 那是完全陌生稀奇的感觉,明明衣着完好,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躯体轮廓。 他没有拥抱过人,也没有被人拥抱过。有人想要拥抱他,但是都被他格挡开?。他对人提防习惯了,不很喜欢解除所有防备,被人亲密触碰。 而?他现?在却怀抱着另外一人。 怀中的躯体僵硬,也不妨碍他的欣喜。 然而?再等他把头颅放置在她发丛里的时候,遭遇她的抵抗。 若说之前还能?保持冷静和齐昀周旋,那么现?在她已经难免恐惧起来了。年轻男人那躯体对于女人来说原本就是个危险的东西,只?要他想,就可以将一切的防御全都击碎。 她惊惶的挣扎,“你,你放开?!” 这会晏南镜也顾不上什么有没有人知道,直接就要叫人。 她才张口,齐昀的手掌捂在她的脸上,将要出口的动静全都捂了回去。 晏南镜没有就此?放弃,她张嘴就咬住他手指。那下的力气不小,当即见了血。痛楚传来清晰无比,将酒后的微醺瞬息冲干净留下一片清醒。他在那尖锐的疼痛里感觉到别样的快意。 他没有阻止她,任凭她死?死?咬住手指,很快咬破了皮见了血,血流在她的唇齿上。 疼痛叫人很不舒服,但是此?时此?刻,他倒是迷醉于这种?皮肉撕裂的痛楚。 他掌心松开?些,好让她能?呼吸顺畅。挪开?手掌的时候,殷红的血流淌在她的唇上。她唇色是樱桃一样的,现?如今粘上了血,显出几分?诡异的妖媚。 齐昀没有管手上依然还在淌血的伤口,面?颊上笑容清浅。晏南镜抬手胡乱的就要把唇上的血迹擦掉,却被他扣住了手肘。 “喝掉。” 她对于他这话语,有些诧异。不等她反应,他低头下来,唇齿覆上,那粘在唇上的血推送到了她的唇内。 他动作生疏笨拙,却颇有章法,不趁着机会强闯,只?是将血迹送入她的唇内。然而?就算如此?,那也是冒犯了。 晏南镜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脸上,惊怒之下手上的力气特别大,他脸颊被整个打得微偏过去。脸颊上浮现?一个巴掌印。 “混账!” 她怒道。 齐昀低垂着眼,神情默然,从那张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他此?刻想什么。 晏南镜的手腕还在他手里,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有放开?过。 “走吧。”过了小会,他突然道,“在这儿不好,容易被路过的宫人内侍发现?。虽然你不是宫人,不是天子没有名分?的女人,但是被人看到我?们俩在这,也到底不好。”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腕,径直往另外一头去。 他要对她干什么,难道是怒火中烧,准备要收拾她? 晏南镜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直冒,她当即就要高呼,又被他按了下来。 “我?要真动手的话,不会等到现?在。这个你应该明白。” 齐昀压低了声量,眼眸弯弯,面?颊上红肿的印记此?刻显得他面?庞上的笑容冶丽且诡异。 晏南镜知道他武力高强,毕竟曾经亲眼见识过他如何单手割下人的首级,对付壮年男子如此?,要是来对付她,根本用不着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齐昀走了一段路,直接推开?一间宫室的门,宫室内打扫的干净一应俱全,但是内里没有留守的宫人和内侍。 晏南镜感觉到手臂一松,那种?被人桎梏的恐惧随着他松手,获得了极大的缓解。 她捂住手腕,立即退开?老远。警惕的瞪着他。 齐昀望着她满面?警觉,笑了笑,径直在坐榻上坐了下来。坐姿随意,靠在那儿,也不管什么姿态好不好看。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 她离他好大一段距离,这会儿她是别想单独跑了,跑了估摸还是会被他给拉回来。 齐昀抬手指了指脸上那鲜明的巴掌印,“我?这个样子了,不好见人的。所以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我?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 晏南镜反问。 “因为?是知善打的。所以也是同谋。既然要躲,那当然是一起,谁也不要落下。”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他半点都不在乎自己被她打了一巴掌,靠在那儿笑盈盈的看她。 晏南镜默默得离他远了些,齐昀望见也没有多少怒气。 “之前我?没料到天子会来,所以和天子一头撞上。”晏南镜蹙着眉头,“我?没有做贵人的打算,也没有侍奉天子的野心。所以我?是不能?留在宫里的。” “与其留我?在宫里,那还不如想其他办法。” “我?也没打算让你留在宫里。”齐昀缓缓起身道,“方?才你要是真答应了……” 她不由得看过来,只?听到齐昀说,“那我?就和天子说,你已经婚配给我?了。” “胡说八道!” 齐昀欣然颔首,“就是胡说八道,但那又如何?我?说的谎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再多说几句也什么。至于天子,他难道听得也少了?” “他年少,但也知道要拉拢人心,不会因为?少年慕艾就放弃自己抱负。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周全的办法了。” “不然用什么办法去搪塞他。你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兄长。不足以用尽孝这个的借口打消他的念头。” 齐昀说着笑了一句,“你不知道急色的男人有多可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做出多离谱的事。他是天子,看着的确是英明的,不过谁知道呢。” “长公子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不都一样的?” 她言语罕见的锐利,齐昀愣怔了下,显然没有料到她这话,不过很快他就回神过来,颇为?赞同的点头,“如果知善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错。” 他承认的干净利落,没有多少拖泥带水。晏南镜懒得搭理他,她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掉头望着窗棂外。 这天下诸侯各自为?政,在皇宫里还是有所体现?,按道理宫室里除非是废弃的地方?,不然都应该有宫人驻守。可是这宫室里没有人,看来宫里也人手不足,只?能?勉强把地方?打扫干净了,至于其他的就完全照顾不到了。 她坐在那儿面?色不好看,而?齐昀也没有继续迫进,保持着距离。 “等到事了,我?们直接回去。”过了好会,齐昀开?口道。 她要的就是齐昀这句话,不过她笑问,“要是天子问你要人怎么办?” 齐昀笑了,他靠在那儿,“天子忙着拉拢父亲,这个节骨眼上,他最多是试探一二。如果不成?,那就不成?了。至于强行……” 齐昀唇边的笑容有瞬间的淡漠,“他若是真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不必怕他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袖中的拳头,那番话他开?始说的自信满满,可到了后面?,却没有开?始那样的把握了。 “听长公子这么说,陛下必定会以江山社稷为?重?的,私心是可以暂时放在一旁的了?” 晏南镜反问。 他靠在那儿,“如果天子足够明智的话,应该如此?。” “那么我?放心了。”晏南镜坐正身体,“长公子应当也如此?吧。毕竟长公子也是心怀大志的人。” 这话再结合之前他做的事,从她口里说出来,满是嘲弄。 齐昀却摇头说不是,“我?和我?母亲比较相似。” “我?原先?以为?我?像父亲,现?如今看来,我?还是像母亲。” 第078章 第 78 章 和虞夫人相似么,晏南镜拧着?眉头看他。两人隔着?老长一段距离,她看过去就见着?他靠在那儿?,出神的盯着?面前的矮几?。 像么,样貌上的确是有些?相似的。晏南镜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圈。齐昀继承了父母的长处,身量比齐侯都还要高大?,容貌更是融合齐侯和虞夫人的优点。一眼过去就难以忘记。 “儿?子长相上像母亲,这很平常。”她道。 要是长得不像,那才奇怪。 齐昀一愣,而后无?奈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她蹙眉。 晏南镜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该说?是虞夫人那时不时糊涂的性子?怎么看都不像。 “长公子言重了。” 齐昀脸色有些?僵硬,他径自往她这里看过来,神情里有些?怨怼。怨怼出现在他那张脸上,简直骇人。亏得他秀色可餐才没把她吓到,甚至有些?虞夫人的既视感。 果然不愧是亲母子。 齐昀望着?她,眼眸清亮,他双眸黑白分明,注视人的时候,如同自己被仔细审视着?。那眸光落到身上很不舒服。平日齐昀笑颜待人,所以那股感觉并不明显,可现如今他面色完全沉下来,眼眸深邃不见底,注视人的时候,倘若回望,如同注视深渊。 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适,干脆扭头过去。 可是那股被注视的触感依然还在,那是和他嘴唇与拥抱完全不同,哪怕没有半点躯体接触,也?依然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幸好?不多时他收回了目光,依然坐在那儿?。 过了会,她开口问,“要在这儿?待上多久?” “至少?等我脸上好?了再说?。” 那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把他一个?武将都打得偏过脸去。到现在那边脸上依然鲜明的一个?掌印,要消肿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她没那个?耐性,和个?男人孤男寡女的在屋子里待着?,她浑身都难受。 “那我去寻人送药膏来。”说?着?她就起身。 “知善是想要所有人知道我们两人的事吗?”他问。 脸上巴掌印一看就知道是女子打得,男人相斗,都是冲着?要害去。打脸都少?见。 “那不更好?吗?”晏南镜反问道,她面容上带了笑意,方才他低头的那一吻,足够的惊吓。 她脸上在笑,眼里都是怒意,“反正长公子不是已经有话拿出来了吗?” “那你是想要嫁我了?”齐昀笑问,“这话送到天子面前,就算是假的也?要成真的。到时候回了邺城要怎么交代?” 他下手奇准,开口就是七寸。 晏南镜睨他,“原来长公子还知道分寸,真是难得。” 现在那股怒火又烧起来了,连着?说?话都不客气。可是她这样,齐昀却?没有半点发怒的意思?,甚是面上还带着?浅浅淡淡的笑。 他并没有回应她的怒气,只是靠在那儿?。他不接话,就算有再大?火气,一时半会的也?发散不出来。 “要是天子召见的话,看到长公子这面貌,该如何解释。” 她故意问。 齐昀不慌不忙,“直说?便?是。” 晏南镜冷笑,“长公子的胆量大?,脸皮也?厚。” “谬赞。”齐昀抬手对?她就是抱拳。 对?于脸皮厚的人,激怒他显然不容易。 她不再和他浪费力气,坐在那儿?只是看着?窗棂外?。宫室打扫的干净,却?不见什么人。外?面竹林被风吹动摇曳,竹叶摇动哗哗作?响。在空荡无?一人的过廊上回响,是另外?一种苍凉。 “你很讨厌我?” 过了好?会,晏南镜听到他问。 她怒火还在,没有完全消散,听到他这么问,原先的怒气又冲上来,“长公子这不明知故问吗?”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宫室里格外?的突兀。晏南镜看过去,见他笑的双肩直抖,“这样也?好?。” 她忍不住颦眉,他回头过来望她一眼,却?没有解释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在那儿?坐着?,过了小会外?面起了人声。晏南镜靠在窗棂旁看到天子身边的常侍正领着?手下的那些?内侍慌忙找什么。 估计是在寻齐昀,她心里想着?往他那儿?看过去。齐昀一手撑在榻面上起身,径直往外?走,晏南镜见状问,“长公子刚才不是说?……” “陛下那边都派人来找了,若是还不现身就麻烦了。” “可是……” 齐昀眸色微妙的看过去,“你怕我真的把那番话给陛下说?了?” 他颔首,“放心,倘若陛下问起,我一定说的。” 晏南镜知道他这可不是嘴上说?说?,他真能做出来。 说?罢,不等她发作?,他就一把拉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常侍看到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快步过去,等走到跟前看清楚齐昀的脸,顿时惊骇欲死,“中郎将的脸上是怎么了?” “这、这……” 他脸上的巴掌印到了这会消肿的不多,甚至还能看到清晰的掌印。 中郎将的位置不小了,仅次于九卿之下。哪怕没有穿公服,但看人样貌气度,芳林苑里谁敢给他打上一耳光。 “中郎将。”常侍面色变来变去,过了好?会才压低了声量,“中郎将现如今的模样不适宜去面见天子啊。” 齐昀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去了,恐怕天子会怪罪。” 可是直接说?他身体不适,也?不适合。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身体不适。 齐昀见常侍面上满是难办,“我还是和常侍去吧,至于我脸上,到时候陛下问起来再说?。” 晏南镜躲在窗棂后往外?看,来的那行人,全都关注齐昀去了。没有人注意齐昀出来的那件宫室里还有个?她。 她看着?齐昀跟着?常侍一路离开,走了几?步,齐昀回头过来,目光穿过了身后的那些?人,还有窗棂,直接投到她身上。 隔着?人他几?不可见的颔首,又转头过去,跟着?常侍离开。 晏南镜靠在窗棂那儿?,气得指甲在实木上给挠出几?道印子出来。明明做坏事的人是他,怎么倒头来最和没事人一样的就是他。 看来古往今来干坏事的人都这样,气得都是受害的那个?。做坏事的,可半点愧疚都没有。 她等齐昀一行人完全离开之后,才从宫室里出来,到之前就安排好?的地方休息。 准备好?让她休憩的宫室留着?两个?小宫人。小宫人不认识她,但是她来了就迎上来,给她宽衣送到榻上歇息。 卧榻旁边放置一只香鸭炉,内里燃着?帐中香。香气袅袅她嗅着?这个?味道缓缓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宫人唤醒她,“女郎,侯女派人来请女郎过去了。” 说?着?,宫人见她睁眼,搀扶她起身,给她穿衣,重新将仪容给整理好?。晏南镜迈出门槛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晕陶陶的。这一觉她睡得着?实有些?长。不好?幸好?到了齐孟婉那的时候,剩下来的那些?迷蒙也?全都已经清醒了。 齐孟婉的酒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醒了一半,见着?她来,伸手向她,“知善,我头还是有些?晕。” 比起一开始见着?的直接睡过去,齐孟婉现在这样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晏南镜坐在她身边,让宫人送来温热的蜜水,让她喝几?口,冲一冲口中残余的酒味。 齐孟婉喝完了,靠在那儿?,“之前知善去哪里了,我醒来就没见着?你。” “我见侯女睡着?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所以离开了会。” 齐孟婉听后点点头,脸上露出点孩子气,“我这一睁眼,就没见到你,心中就有些?害怕。” 这宫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哪怕早已经知道,也?做好?厮杀的准备。可是到底还没正式开场。熟悉的人不在面前,就止不住的害怕。 晏南镜对?她笑了笑,“那现在侯女可以放心了。” “侯女怎么喝酒了?” “陪着?陛下行猎,颇有些?收获,陛下一高兴就让设宴。知善也?知道,这宴会上哪有没有酒的。” 上的还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喝的时候,直觉口齿里全都是果香,等到一壶见底,后劲上来,简直不分东西。 “阿兄喝得比我只多不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齐孟婉记得自己醉过去的时候,兄长还在天子旁边,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提起齐昀,晏南镜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侯女放心,长公子他没事。” 齐孟婉窥见她的面色,“知善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她靠近过去,闻到一股极其浅淡的柏木香,很清浅稍不留神就会忽视过去。 齐孟婉眨眼“知善见过兄长了?” 她见到对?面的人,嘴唇抿紧,脸颊上有隐隐约约的怒气。 齐孟婉立即明白了,不仅见过,恐怕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齐孟婉入宫之前已经由傅母教导过了男女之事,也?不是过去的懵懵懂懂。哪怕没有亲身体验过,多少?也?能猜出来点。 “知善,我兄长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事吧?” 见到她抿紧唇,齐孟婉就知道事情不妙。 她不由得抓住晏南镜的手,“兄长他还真——” 齐孟婉面上涨红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齐孟婉颇有些?无?措,搓着?双手。 晏南镜望见,沉沉的面色霎时一换,“侯女不要多想。” 齐孟婉面上不由得有些?讪讪的,她拉住晏南镜的手,好?半会的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们算是友人,可是兄长是她的亲兄长,哪怕同父异母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也?是她兄长。这让她不知所措。 “兄长没做什么吧……” 齐孟婉问的小心翼翼,见着?晏南镜面容上虽然在笑,但是眼尖的看见她面颊上有微微的抽动。 “没有,侯女多想了。” 齐孟婉顿时越发的提心吊胆了,她嘴唇翕张几?下,都没能说?出话。最后只能拉住她的手,“我这……” 齐孟婉是没有那个?胆量去找兄长质问的,只能握住晏南镜的手,满面愧疚,“知善要不然这段时日就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了。” 她知道兄长是个?看重脸面的人,有些?事私下乱来,可是在她这儿?,在这么多人面前,总要收敛。就是回去之后,恐怕就说?不定了。 齐孟婉知道兄长对?眼前人有意,不过就算再有意,也?应该有分寸和风度。要不然和那些?乡野匪盗有什么区别?? “要不然,你就在这儿?陪我。我也?不要你帮我了,就咱们俩个?互相守着?就好?。” 晏南镜赶紧推辞,“我不适合宫里,要我留在宫里,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齐孟婉闻言只能作?罢。 这个?时候有婢女进来传话,“天子派人来,问问侯女是否舒适些?了。” 宫中的酒水都比较醇厚,入口香甜后劲也?大?。齐孟婉酒量浅薄,喝得也?不多,所以醒来之后倒也?没有头痛欲裂。 “就说?我一切都好?。” 让婢女传话去之后,齐孟婉满面愧疚,也?不好?再提起齐昀,让彼此难堪。 还是晏南镜开口,“侯女这会可好?了,若是哪里不舒服,让他们传疾医上来。” 齐孟婉连连摆手,“不过就是喝了几?杯酒,我也?只是喝了那么几?杯不至于就怎么样。” 说?完无?话可说?了,齐孟婉只能低着?头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没事的,侯女。” 晏南镜轻声安抚,“我这不是没事吗?” “真有事的话,你还会在这啊。”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了,只好?面面相觑。 齐昀从天子那儿?退下来,天子分的很清楚,齐昀是代表的是齐侯,送过来的女儿?可以放一放。 天子见着?齐昀脸上那巴掌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询问那个?巴掌印的来历。之前几?个?时辰已经宴乐过,天子不想再继续在外?面骑马奔驰,转而和齐昀在殿内促膝长谈。 为君者拉拢人心,要么靠高官厚禄,要么就是放下身段主动和臣下靠近。 高官厚禄现如今给出去了,也?只是个?虚名,没有实际上的作?用。那就只有靠自己礼贤下士了。 一直聊到将近酉时,齐昀才从天子那儿?出来。 等远离天子所在的宫殿之后。一个?文士脚下加快步子跟上他,“长公子,二公子败了。” 他离开邺城之前,齐旼奉命领兵攻打乌桓。乌桓占据着?整个?漠北草原,时不时南下劫掠人口和牲畜粮食。齐侯对?乌桓从未手下留情过,甚至齐侯对?儿?子们的历练就是用乌桓开始。 齐昀十三四岁独立领兵就是从征讨乌桓开始。 “败了?”齐昀神色里略有些?意外?,身后的臣僚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细小的木筒递给他,齐昀拆开看了,“父亲让许倏领兵去救援了。” 他人在洛阳,但是对?于邺城不会放松半点。 “二公子恐怕……”文士压低了声量。 征讨乌桓,只是齐侯对?儿?子们历练的开始,若是连最开始都过不去,那么世子之位是彻底绝缘了。 齐昀唇边牵出一抹笑,“算了。” 这场有关于世子的相争,就算是兄弟之间,也?要争出个?胜负。而且父亲尚在,兄弟之间争得再厉害,也?要掌控住尺寸,不能真的拔刀相见,寒了老父的心。 齐昀眼底里多出几?分嘲弄,父亲既想要挑选出诸子之中最有才能的人做世子,可是又指望儿?子们兄友弟恭。 不知道该笑这位父亲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不过齐旼败了也?好?,直接出局,不必他来做什么。 他脚下转了个?方向,径直往齐孟婉那儿?去。齐孟婉在白日的宴会上醉酒了,即使?不是醉的很厉害,在即将册封的当口,也?要谨慎。 齐孟婉听说?齐昀来了,连忙叫晏南镜避开,免得真的和齐昀碰上。 晏南镜不耐烦在殿内待着?,径直出来。此刻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白日的日光到了这个?时候,只剩下西边天际里的一抹残阳。残阳埋在重重叠叠的云层里苟延残喘。 最终剩余的那点点光亮,也?被消失了,周身陷入一片灰蒙里。她听到身后有足音传来,开始她以为是挑灯来的宫人,但是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宫人的脚步没有那么重,根本就是男人的足音。 她回头去,见到齐昀站在那儿?,手里挑着?一盏灯。 晏南镜直接掉头就走,不想和他说?话。然而齐昀在后面朗声道,“我有先生从邺城送来的书信,知善不要?” 第079章 第 79 章 原本要走开的脚步生生停住,下?刻丝履整个的都转过来。她伸出?手,“书信呢?” 齐昀摇摇头,“我没带在身边。” 见她要气恼,他解释道,“我才从陛下?那里过来,怎么可能还揣着先生的家书去拜见陛下?。” 晏南镜双手持在小腹前,屈膝以?示道歉。 她有娇横的脾气,但是发现?自己错怪人了,也很干净利落的道歉。 只是除却这个之外,她没有半点?其他的表示了,甚至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两步,哪怕面颊微微垂着,也能看出?她的警惕。 他的唐突总就?还是引起她的不满和疏远了。 齐昀对她早已下?定了徐徐图之的决心,但情感这回?事,从来都是意料之外。任凭百种?设计,依然会意外百出?。 事已经?做下?,后悔已经?无用,只能想另外的办法。 浅灰的夜色下?,夕阳已经?在西边的天际残留最后一抹血色的光亮。他在那最后一线光亮里哀切道,“知善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这突其而来的哀切让晏南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得?不说,齐昀的那长脸真是很占便宜,冷漠的时候有刀锋般的昳丽,现?如今悲切起来,光是靠着那容色也能让人不自觉的动容。 不过奈何遇上的人是她。 晏南镜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向后退了一步,“长公子不要拿我开心了。” 她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眸里像是看透了一切,“长公子应该将这手段用到君侯又或者陛下?的身上,在陛下?和君侯那里,长公子如此才能获得?实在的好?处。” 她对男人也是有足够的了解,并不为他的美色所动,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还劝他把手段用在真正可以?获得?好?处的人身上。 可齐昀脸上的悲切却没有因为她这话有半点?松动,“你当真要如此么?” “长公子已经?占了便宜了。”晏南镜终于?抬头,好?笑的望他,“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如此。如此的话,反而还落了下?乘。长公子轻薄的时候,可不见半点?可怜。” 她语调一如往日的柔软,可是柔软的语调里话语尖锐。 “所以?长公子何必又何苦呢。” 说罢她连行礼都懒得?了,径直调转过头离开。 “天黑了,提着灯走吧。这里知善你不熟悉,又没有照明,会摔着的。” 她回?头过来,脸上似笑非笑,“可是我不敢过来,我怕长公子借着机会又轻薄。” 齐昀脚步动了动,几步的功夫已经?走在了她的前面。离她有半丈距离的时候停下?来。脸颊往后侧了侧,示意她跟上。 芳林苑的宫室她不熟悉,而且又是修筑在高台上。要是摔在平地上还好?,如果?一不小心没看清楚路,从台阶那边摔下?去,这么高要是掉下?去,不死也残。 两人保持的距离不近不远,正好?可以?让他手里那盏灯照亮。 天子有意让他们兄妹可以?亲近一些,安排的住处也相距不远,所以?齐昀出?现?在这儿就?算有宫人内侍碰见,也不算什?么。 到了她住的宫室前,齐昀停住脚步,“知善进去吧。” 晏南镜径直伸手推门,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径直入门去。 她反手把门合上,殿内等候的小宫人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这会殿内只有她一人。 晏南镜小心的趴在门缝上往外看,见到齐昀伫立在那儿,他手里提着灯,就?算是夜色里也能清晰的看到他。 他提着灯伫立在那儿小会,然后走了。脚步落在地上的时候,哪怕夜色宁静,也能听出?来足音比白日里要轻上很多。 她看见他走了,这才从门板上挪开,返回?殿内。 第二日皇后来了,虽然还未行正式册封,但是齐孟婉在宫中享受的待遇已经?远远超过原定的贵人,甚至逼近皇后。宫中尊卑有别,这样原本是大忌。但是天子也从未对此说过什?么,甚至两次亲临探望,很是关?切。 这一下?宫中原先对齐孟婉还有些微言的,也全都识趣的闭了嘴。不敢再多说,惹得?天子不悦。 听到皇后也来了的消息,齐孟婉越发的斗志昂扬,“我正寻不到理由?去拜见,没想到皇后竟然自己来了。” 齐孟婉对皇后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皇后是天子姑母荥阳长公主的女儿,虽然是郡公主,奈何现?如今也只剩下?名头好?听,要真论实权比不上齐侯。齐侯对皇后之位被占了的事,颇有些不满,前去拜见袁太夫人的时候,说自己女儿没有什?么必要屈居于?一个破落户之女之下?。 齐侯抱怨的话听多了,很难对皇后有半点?尊崇敬畏。 “皇后来了,”晏南镜有些意外,“该不会是冲着侯女来的吧?” “坐不住也不奇怪。”齐孟婉整了下?发鬓上的金步摇。拉起晏南镜就?往外面走,“我们一起去见见。” “我去见不太好?吧?”晏南镜面上有些敛然,“我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去拜见皇后不合适。” 皇后来了,不去拜见显然是不合适的。不过她去显然就没那个必要。 齐孟婉一张脸都要皱起来,拉起她就?往外走。齐孟婉不是自小娇滴滴娇养的贵女。她自小骑射刀戟也都学,只是不会和家里的兄弟那样必须精通。所以?她手上的力气不小。拉着晏南镜就?往外走。 “怕什?么,你是我身边的人,说你是我的姊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陛下?不也见了。” 晏南镜被齐孟婉那力道险些拉得?脚下?一个趔趄。 两人带着从邺城带来的一班人,径直往皇后所在的宫殿去。 到了殿外,一头碰见上回?奉皇后之命前来教导宫礼的女官。女官见到齐孟婉,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尴尬。 晏南镜轻轻的拉了拉齐孟婉的袖子,示意她要沉下?来,不要张扬过头。毕竟天子也在芳林苑,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眨眼的功夫都能传到天子耳里。 齐孟婉回?首对她笑笑,然后伸手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抬手对那女官抬手,“我来拜见皇后殿下?,还望代为通传。” 女官领教过她的桀骜不驯,现?如今齐孟婉能心平气和的开口,也不敢大意。她颔首低眉顺眼的道了一声是,然后带上身后的宫人亲自前往殿内禀报。 过了小会,女官领着宫人出?来,“殿下?让侯女入内。” 晏南镜跟着齐孟婉步入殿内。殿宇深广,哪怕是白昼,也要点?上好?些铜灯丛来照明。 只见着上首坐着一个人,靠近了晏南镜看到上首坐着的韩皇后和齐孟婉年岁差不多,只是相比较齐孟婉满面的娇俏清灵,整个人要沉稳许多。 齐孟婉站定了伏身拜见皇后。韩皇后是荥阳长公主和新安侯韩越之女,看着齐孟婉和晏南镜两人拜身下?去。 旁边的长御望了韩皇后一眼,见着地上两人完全伏身下?去,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殿下??”长御小声的提醒。 新入宫的人性情桀骜,皇后派去的女官都不放在眼里,着实是要敲打,好?好?的杀一杀威风。但这位是齐侯之女。天子都看重?她,若是过头了,恐怕不好?交代。 晏南镜跪伏在地面上,殿内铺有地衣,所以?就?算人跪在上面也不觉得?难过。只是保持这么一个姿势,时间久了就?肩胛连着腰骨那儿都难受。 皇后是故意给下?马威。 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人教训,连带着逼着人露出?破绽。 可惜好?会下?来,不管是齐孟婉还是晏南镜都是纹丝不动,不见多少摆动。 上首的韩皇后看着,唇边露出?一抹笑,抬了抬手,长御马上就?道,“皇后曰可。” 皇后长御的这话出?来,才能起来。 后宫见皇后,如同前朝臣子见天子。不过到底不是前朝,礼制说是如此,但这里头另外又有别的例外。 站起来之后,也没有赐座,所以?就?只能站着。不过好?在上首上也不算高。而晏南镜的身量在女子里头算是高挑的,所以?就?算是垂头站着,也和上首的韩皇后不分高低。 齐孟婉身量比她稍微矮了点?,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吃亏。 既然虚礼已经?见过了,那么就?到明面上动刀动剑上面了。 齐孟婉站在那儿,神色里没有半点?谨小慎微。她径直抬头,脸上是笑,“陛下?携臣女和臣女兄长来芳林苑,心里还遗憾没有时机拜见殿下?。现?如今殿下?来芳林苑正好?对上了。” 她说话像是和闺中姊妹说笑一样,没有什?么忌讳,说说笑笑,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上下?尊卑。 晏南镜见着四周一圈的女官脸色都变了,原本就?低眉顺眼的宫人越发的压低了脊梁。 晏南镜一声不吭,这个时候她不必出?声,只要静静站在一旁就?好?。 韩皇后嘴唇抿紧,怒视齐孟婉。齐孟婉站在那儿,面上含笑,把之前皇后加在她们身上的下?马威给还了回?去。 “陛下?带上你和你的阿兄,这是陛下?的恩典。务必一定要服侍好?陛下?。” 齐孟婉颔首应下?,“我昨日和陛下?一同行猎。猎到一只鹿,陛下?很是高兴,和兄长饮了许多酒。” 齐孟婉说得?眉飞色舞,说完之后又满是遗憾,“只是可惜殿下?不在。还是少了不少兴趣。” 那点?遗憾下?刻又转换成笑,“幸好?殿下?过来了。” 天子看重?她,更看重?她背后的父兄。这点?比所谓的天子喜欢她,要更厉害。 后宫的嫔御,哪怕是皇后,光是靠着她一个人,不管如何都成不了事,必须外朝有人。外朝的人绝大多数就?是她们的父兄子侄了。 父兄子侄受天子重?视,那么嫔御本人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韩皇后对着她,面上的笑容隐隐约约有褪去的迹象。齐孟婉依然笑语盈盈的站着。 两人不争不吵争锋相对,让殿内的女官宫人们,在这深秋的天里冷汗涔涔。 这个时候有女官进来禀报,说是天子驾临。 韩皇后过来,并没有和天子说的。皇后原本就?是宫中内主,到芳林苑可以?自主。听到天子过来,韩皇后起身迎接。 天子进殿的时候,可以?看到齐昀跟在天子身后。 晏南镜飞快的往韩皇后看了一眼,韩皇后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齐昀。但是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陛下?。” “你怎么来了。”天子话语带笑,面上神情也和颜悦色,他说着双眼从皇后身上挪移到齐孟婉身上,只是停留片刻就?到了晏南镜那。 晏南镜察觉到天子看向她,她伫立在那儿,不出?一声。不想也懒得?掺和进后妃相争的事里。 “陛下?。”齐孟婉恰到好?处的开口,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陛下?可以?让我坐坐吗,臣女站了好?会了,腿脚有些麻。” 天子飞快暼了韩皇后一眼,韩皇后被那一眼看的垂头下?去。他看向她笑道,“朕正要带你出?去赏景,朕今日得?报,说是芳林苑的枫叶已经?全红了。朕特意带你和景约过去看看。” 晏南镜听到皇帝对于?齐昀直呼其字,颇有些纳罕。这才多久,竟然就?已经?好?到可以?用字来称呼了。 她不得?不佩服齐昀的手段,还有天子的心机。 这俩但凡少了一个,都成不了现?如今的局面。 “那殿下?呢。” 齐孟婉问道。 韩皇后面颊有瞬时的紧绷,不过很快她就?很识趣的垂首,“妾还是……” “陛下?让殿下?一路同行吧。” 齐孟婉道。 “毕竟欣赏美景一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天子看了韩皇后一眼,点?头说了一声好?,“皇后也同行吧。” 韩皇后嘴唇抿紧,很快笑着道了一个是。 欣赏美景,自然不是劳动自己两条腿。芳林苑的枫林是一片的,若是靠自己双腿过去,恐怕走到那儿都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欣赏美景了。 晏南镜和齐孟婉同乘一车,等车簾前的竹簾放下?来,晏南镜压低声量和齐孟婉道,“方才那样,不会逼得?太紧了吧?” 齐孟婉冷嗤一声,“不算太紧,不过她也不是从头到尾没安好?心,一开始没有如愿,竟然专程过来给我下?马威。我也不知道该说她是毅力高,还是佩服她一心一意来对付我。” “不过她一心一意对付我是应该的。我可不服她。若是被我抓住机会,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在那个位置坐下?去。” 若是想要将入宫的好?处,还有对娘家的利益拉到最高,自然是荣登皇后之位。仅次于?皇后之下?,说实在的,在礼法上也没有什?么大用。 齐孟婉有自己的野心,也觉得?理所当然。 她说完,去看晏南镜,“之前站了那么久,知善没事吧?” 说着有些懊恼,“早知道皇后让人站着,我就?不叫你来了。” 晏南镜倒是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她摇摇头,“侯女都站着,我站一会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我担心,日后皇后会不会对你不利。毕竟才开始就?这样,日后只会更激烈。到时候长公子也已经?离开洛阳,你一人在洛阳宫里,恐怕不太妙。” “陛下?还要用到我父兄,另外……难道只准她对付我,不准我对付她吗?我已经?令人打听过了,她的父母现?如今并无实权。若是她真的把我逼急了,那就?刀斧相见。” 齐孟婉的骨子里还是有武将的狠绝,晏南镜闻言到底是没说话,宫廷里的事凶险的厉害。有时候只要有半点?心软就?会满盘皆输。 她是个局外人,所以?不会劝齐孟婉要善良,和韩皇后和睦相处。完全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浪费口舌了。 “那你千万要小心。” 晏南镜握住齐孟婉的手,齐孟婉觑她,“那你留下?来吧,到时候你生了儿子,我们一起养,咱们两个就?在这洛阳宫里称王称霸。” 晏南镜哎呀一声,赶紧松手,“这可要长公子那边点?头才行。” 这话气得?齐孟婉过来捶她,兄长那是会答应吗,必然不会的! 车驾从宫道上一路行来,到了枫林停了下?来。晏南镜扶着宫人的手下?车,抬头就?望见那边层林尽染的枫林。枫叶已经?全都红透了,在那里火一般的耀眼。 阳光这会从落下?来,染在红叶上,更是令人叹绝。 “很好?看,” 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在她身边赞叹了一句,而后含笑看向她,“知善觉得?吗?” 晏南镜不答,直接微微回?过身避开他。 这个时候内侍过来,请他过去,说是天子召见。齐孟婉见着齐昀跟着内侍离开,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幸好?陛下?在,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不知道兄长具体做了什?么,不过也能猜出?来是些很过分的事。她没办法去责怪兄长,就?只能尽量让两人少碰面了。只是要是齐昀过来,她还真做不了什?么。 晏南镜对她笑了笑,“无事。” 枫林的枫叶错落有致,欣赏起来格外令人赞叹。晏南镜捡了一片红透了的枫叶拿在手里。 齐孟婉看见凑过来看,两人笑个不停。 天子和齐昀并不和她们一个地方,不过也是因为不在一个地方也好?,如果?天子在的话,反而放不开。 韩皇后开始的时候和她们一条道。但是半路上,韩皇后直接领着人借口离开了。 “可惜不是花,不然戴在头上也好?。” 齐孟婉感叹。 晏南镜摇摇头,“头上首饰多了,总觉得?麻烦。戴上步摇华胜那些就?已经?够麻烦了。” 齐孟婉不由?得?有些恼火,“你这话,就?是祖母都听不得?。” 说着她一眼看向林子里头。林子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身后的内侍上前,手持木棍等物,为两人驱逐藏在草地里的虫豸。 内侍们越发往林子里去,开始听到的那声响却没了动静。 内侍们手里的木棍敲打草丛,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内里扑了出?来。 韩皇后站在面前的枫林面前蹙着眉头。身后的长御都看得?出?来,她此刻满腹心事根本无心赏景。所以?所有人也全都安静下?来。 然而还是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只见着一个小黄门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跌跌撞撞径直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殿下?不好?了殿下?,侯女那里遇上熊!” 芳林苑虽然是禁苑,但是连绵了两个山头,里头一直都有猛兽。这次没想到竟然让齐孟婉遇见了。 长御等人大惊失色,“殿下?这还是快些派人过去吧?” 韩皇后这时候脸上的诧然已经?消弭,她对上长御惊恐的面庞,淡然道,“不急。” 第080章 第 80 章 “殿下?”长御惊呼。 宫人内侍命如草芥不值一提,但?是齐侯之女?和?那些宫人内侍完全不同,若是真的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韩皇后回首过去,目光冰冷,“我说?了,不急。” 齐侯此女?的桀骜难驯她已经亲身领教了。此女?哪怕不是大族出身,但?是母族强悍,父兄手掌军权,再加上她自己野心勃勃,简直难以应付。尤其天子对她也颇为纵容。今日齐姬说?的那些话,不消几日就会传遍宫中?,这样皇后的威信几乎要去掉一半。 她原本还在苦恼要如何应对,上天就送给她如此一份大礼。齐姬死在熊口之下也好,毕竟野兽伤人不管在哪都常见,就算齐侯想?要发怒,都没地方发。齐侯其他女?儿年岁还不大,就算再送过来,她也好压制住。 “不急。急什么呢。”她说?着看着长御那满脸惊恐的神色,唇角扭曲着笑了笑。 天子正在和?齐昀说?起这几年的战事。这年头诸侯各自为政,不管是大事小事都用?不着朝廷来操心。朝廷能决定的,就是这洛阳以西包括关中?以及蜀地的那一亩三分地。其余的什么也管不了。 管不了不代表天子不关心,天子问起齐昀打了多少?年的仗,听说?他十岁上就入军营,十三四岁就领兵征伐乌桓,顿时来了兴致,问了他许多行军打仗的事。齐昀应对得?体,对答如流。正在天子高兴的时候,内者令和?一个小黄门接头交耳几句之后,面色惶白,掉头就去和?天子禀报,“陛下,不好了!侯女?那儿遇见熊了!” 此言一出,天子和?齐昀双双勃然变色。 天子当即从一旁的武士手里抢过长戟,就往外冲。却?被侍臣给拦住,侍臣跪在地上,双手展开,死死挡在路上,“陛下千金之身,怎么能为了区区妇人以身犯险。” 天子怒目圆瞪,“让开!” 侍臣们?一动不动,跪在那儿,大有哪怕自己被天子给一刀杀了,也不会让开半点。 齐昀径直从旁边武士的手里抽过长戟,绕开那些跪在地上的侍臣以及天子。径直往晏南镜在的方向去。 跪在地上的侍臣们?一时没料到这个中?郎将竟然当着天子面持兵器跑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谁都没回过神来。天子一动要跟着齐昀一块去。这下侍臣们?全都反应过来,抱住天子的腿,声泪俱下,劝阻天子不要过去。 “陛下要爱惜自身,若是为了妇人伤及自身,陛下又如何面对诸位先帝。” 天子被这群人给抱住腿,想?要前进半分都艰难。 晏南镜心跳的飞快,她拉住齐孟婉往外跑。 熊从林子里扑出来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几个负责敲打草地驱赶虫豸的内侍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扑倒在地,惨叫都没有一声就断了气。 一时间尖叫四起,所有人四处奔逃逃命。 晏南镜拉起齐孟婉一路奔逃。她现在万分嫌弃自己身上的襦裙这么碍事,华贵在此刻已经成了累赘。她也顾不上头上几乎要掉下来的金步摇,一手拉着齐孟婉,一手直接把裙子给一手撩上去。方便?跑路。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贵女?,也不讲究姿态好看。和?性命比起来,好看不好看根本无关紧要。 拉着的齐孟婉就没她那么放的开,裙裳在慌乱里头不慎被鞋履踩到。整个人都撞到了晏南镜身上,一时间两人全都倒在地上。 晏南镜马上跳起来,去拉地上的齐孟婉,拉了两下竟然没有拉动。 “快起来!” 齐孟婉手臂被她拉着,满脸惊恐无措,“知善我站不起来了!” 晏南镜脸色一变,不等齐孟婉再说?话,她干脆拉过她的胳膊,直接背起来。 身上多了个人,她脚步也稳当,但?是到底背负了个负担,也跑的不快了。 她似乎听到了背后沉重的脚掌落到地上的声响,沉重的甚至还能察觉到野兽从长吻里吐出的赫赫声。 “知善!”背上的齐孟婉已经要哭出来了,晏南镜狠狠地咬住牙关。 正要她全力以赴的时候,弩箭破空的声响由远及近穿来。 弩箭重重的刺入身后追杀的野兽躯体里。 “过来!” 暴喝声在身前几丈远炸开。 晏南镜看过去,只见着齐昀站在那儿,手里持着弩机。他微微气喘,嘴唇抿到苍白。 她背着齐孟婉赶紧的跑过来。齐昀疾速在空了的弩机上换上弩箭,再次瞄准。 射中?的弩箭不会马上见效,那野兽甚至激怒了,就要又扑过来。 齐昀再次扣动弩机扳机。弩机的射程和射出去的力道,远远大过弓箭。只是野兽体型不小,箭矢贯穿入身体,痛感没有及时出来,反而惹得野兽越发的咆哮愤怒。 齐昀干脆上前了两步,弩箭对准那野兽脖颈下的白毛,扣动扳机。 晏南镜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足下忍不住停滞了下。齐昀没有看她,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头发怒的野兽。 “快走,不要回头。” 晏南镜嘴唇颤了下,她咬紧了牙关,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全力的往前跑去。 “知善,阿兄,阿兄那里要怎么办?” 齐孟婉哭着问。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想?。 齐孟婉的哭声在她耳边迅速被风给冲掉了。 她跑了几步,见着蜂拥而来的武士,晏南镜狂奔的脚步止住,“中?郎将在那里!” 晏南镜指着齐昀所在的方向,给这些武士指路,“快去,你们?赶快过去!” 武士们?往她所指的方向奔跑过去。 对付野兽,只有一人是不够的,但?是如果人数多了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见着武士们?跑过去,再也支撑不住,带着背上的齐孟婉全都摔在了地上。 齐孟婉望着武士们?去的方向,又坐起来去把晏南镜翻过来。 “知善,你没事吧?”齐孟婉几乎要哭了。 晏南镜躺在那儿,望着齐孟婉那几乎哭出来的脸,重重的喘息,什么话都说?不了。 来这儿的人越来越多,除去武士之外,还来了好些宫人。宫人们?哆哆嗦嗦的把她们?搀扶起来,奈何齐孟婉伤到了脚,而晏南镜几乎体力耗尽,搀扶着也站不起来。很快齐孟婉被抬走了。她却?拒绝了要把她也抬走的宫人。 她靠在树干那儿等着,似乎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她紧张的分辩那声音里头有没有叫医者。 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叫好喝彩声。 她焦急又茫然不解的抬头去看。身边的宫人除了守着她之外,其他地方都不敢去。更别说?去打听消息。 过了好会,终于有人往回走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士拖拽着已经死透了的野兽过来。 她看到后面里的齐昀。齐昀此刻脸颊上有伤口,身上衣袍也能看出破损。不复最开始的整洁。 她张了张口,“长公子。” 嘶哑的嗓音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齐昀看过来,见到她在那,脸上眼里流露出明显的诧异。然后快步过来,“你怎么还在这?” 晏南镜望着他,发现他除了脸上之外,手上也是几道可见的擦伤。 不等她开口说?话,齐昀已经看向了一旁垂首的宫人,“送女?郎回去。” 他身上煞气未消,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宫人们?不由得?心惊肉跳,听他这么一吩咐,当即就把晏南镜搀扶到早已经准备好的木板上,一路直接抬回去了。 抬回去之后,宫人们?仔细检查她身上,看有没有哪伤到了。医官们?都是男人,不好对女?郎触诊。所以有些事就要给宫人做。 一番忙活下来,所幸她并没有伤到骨头,有些伤也只是皮肉伤。只要不碰水,放上一段时日自己就能好了。 晏南镜喝了安神汤沉沉睡去。睡梦里她也不安稳,噩梦连连。有时候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有时候是大片的盗匪杀人。两者来回的不停循环,等到睁开眼,这一觉哪怕睡着了,都不安稳。 她捂住头,召来宫人,问问齐孟婉那边如何。小宫人看着才十几岁,年纪小胆子也小,几句下去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敢去打听。 晏南镜见状,干脆自己起来,亲自去齐孟婉那里走一趟。 齐孟婉住的地方,离她那也不远。她去的时候,天子皇后以及齐昀都在。晏南镜听着守在门口的内侍说?起现如今殿内有的人,面上有些为难。 “女?郎这会还是别进去了。”内侍热心的给她出主意?,“陛下殿下都在,不如在外面等等,等中?郎将出来了再问,那是一样的。” 晏南镜点点头,满面的感激。去比较隐蔽的角落里等着,过了好会,外面起了好大的动静,应该是帝后起驾离开。等动静小下来,她出去见到齐昀正好出来。 “长公子。” 她压低声量唤了一声,齐昀见到她,快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他打量一下她,“现如今好了?” 齐昀是记得?她脱力靠在树干上,眉头也忍不住蹙起。 晏南镜颔首,“喝了药,睡了一觉,起来就觉得?已经好多了。” “脚疼不疼?”他突然问。 疼是疼的,不仅仅是脚,连着两条腿都是酸疼的,估摸是力气耗尽了。当时逃命时候不觉得?,缓过来之后,就能感觉到了。 她也不和?他客气,点点头,“不过还好,还能走动。” 晏南镜见着齐昀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赶紧问,“我过来是想?要问问侯女?如何,” 还不等他回答,她飞快的又道,“我也想?要亲眼看看长公子如何,不亲眼见到我实在放心不下。” 原本齐昀蹙起的眉头松开,面上满是诧然。 “我之前见到长公子身上有伤,”她见到他脸颊上的擦伤还在,又去看他手上,齐昀手垂在身侧,被广袖挡住看不真切。 她有些踌躇,“伤势——要紧吗?” 80-90 第081章 第 81 章 齐昀伸手去握住自己的右手臂。这被她?看到,不免添上几丝担忧,“伤到手了?” 齐昀没有被熊伤到,熊这种猛兽,别说它?的利齿,就算是被熊掌上的爪子?划一样,也是性命攸关的重伤,绝对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她?心里明白,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里说话不方便,到别处去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晏南镜没有立即跟着他走?动?,她?眼里露出?些?许迟疑和警惕,抿紧了唇。 她?眼底里的警惕让齐昀眸光一凝。 “我不会做什么。” 晏南镜不说话,只?是垂头下来。 “这里人多眼杂,现如今邺城带来的人都在殿内,外面的都是宫里人。你我说什么,到时?候恐怕不过小会就会传得到处都是。” 晏南镜嘴唇动?了下,看向他的神情里警惕依然不减。 齐昀见状也不多说,径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晏南镜纠结两?下还是跟了过去。 他救了她?一命,不管如何,还是要当面道谢的。 晏南镜跟着他到了另外一处宫室。 宫室里有两?个留守的宫人,见到齐昀和晏南镜进来,满脸惊诧。齐昀没有半点和她?们?解释的打算,只?是抬手往外轻轻挥了挥,意思?就很明显了。 宫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问。她?们?虽然不认得领头的年轻男子?身份,但?是看他衣着,和腰间佩戴的绶,也知道身份不低。 宫中卑微的人是没有资格开口的。她?们?弓腰下去,慢慢的退出?了宫室。 宫人退下之后,宫室里头就彻底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因为?上次的事,她?对与他单独相处颇为?排斥。 她?看向齐昀,齐昀并没有看她?径直走?向坐榻,坐下的时?候,很明显的身形凝滞了下。 晏南镜望见,心里道了一声果?然。就算是没有被熊伤到,还是受了伤。 “知善也坐吧。站着说话不好。” 他指了指另外一张坐榻。 晏南镜应了一声,在他指的那张坐榻上坐下。 “你怎么样?”齐昀开口问。 “我看你行走?间,步履不畅,应该还是没有恢复好。” 他语调平常,似乎和她?在闲谈。晏南镜也摆出?和他谈天?的姿态。 他这么一说,她?也只?是笑,“没什么大事,就是逃命的时?候脱力了,睡了一觉之后补充体力也就好些?。没什么大事。” 她?说着去看他,“倒是长公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 齐昀不说话,径直当着她?的面,把垂下来的广袖提上去,顿时?淡淡的血腥味随着上提的袖子?弥漫开来。小臂袒露出?用布条包扎的伤口。不知道是只?是浅浅包扎了一层,还是他伤口深,布条外隐隐的透出?血的鲜红。 “不是被熊抓的。”齐昀看出?她?的担忧,主动?开口道,“是躲闪的时?候不小心被剐蹭到的。” “这种畜生凶猛的很,身形庞大,力道极重,哪里保持风度躲开呢。狼狈不堪,勉强躲过,已经是大幸了。” 晏南镜盯着他手上浸出?血的伤口,眉头不自觉的紧皱,“应该不止这么一处伤吧?” 他神情里略有些?愕然,手掌扶住后腰。 “的确好几处。”他点点头。说完抬头,和她?双目对上。他微微别过眼去。 “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事。” 晏南镜却摇摇头,“我不是那种完全对长公子?不了解的人。长公子?的脾性,除非是真的伤痛,否则不管如何,在人前都和无事一样。方才?长公子?身形凝滞,应该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吧?” 齐昀一怔,旋即笑了,他笑着摇摇头,“没想到瞒过了身边人,瞒过了陛下。没有瞒过知善。” 他说完,眉头紧蹙手掌按在侧腹部,身形一个趔趄,晏南镜吓了一跳,然后赶紧起身上前搀扶住他。 男人的躯体比女人要重多了,她?睡了一觉,恢复点体力,但?也只?是恢复了一点而已。哪怕只?是承受了一小部分,她?只?觉得像是山体压在了躯体上一样,身躯跟着他一块砸在榻面上。 两?人一同侧躺在榻上,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到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晏南镜惊吓之余,掌心潮湿。 一下相对无言,宫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齐昀一手按在榻面上勉强撑起躯体,又要来拉她?。晏南镜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可以看到他掌心上布错着深浅不一的伤口,她?迟疑了下摇摇头表示不用。 “我在这躺会,自己慢慢起来。长公子还是歇着吧。” 可是齐昀却没有照着她说的去做,手掌径直握住她?的手腕,用上力气,将她?整个都拉起来。 她怕挣扎撕开他掌心上的伤口,所以一动?不动?。把她?拉起来之后,他颦眉捂住侧腹,然后靠坐在那。 晏南镜不自在的靠坐在坐榻的外面角落里,齐昀拉她?起来之后,再没有其他的举动?。他靠在坐榻的围栏上,闭着眼深深浅浅的吐息。 过了好会,齐昀像是缓过来些?许了,“你不该来。若是有事自然会人告知,不需你亲自过来一趟。” “但?是我放心不下。不亲自看看我怎么能?安心?” “她?那儿有人看着,其实你不用担心。” 齐昀蹙眉道。 然而晏南镜不等他将话说完,径直道,“我问的不只?是侯女,还有长公子?。这种事就算打听到了,也要好些?时?候。既然如此那还是我亲自过来看看。” 他紧蹙的眉头松开,面上满是怔愣。 “看我做什么?” 晏南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当然是看长公子?好不好,虽然我当时?看着长公子?没什么大事,但?是我也知道长公子?就算真的有事,也不会轻易表露人前。” “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 齐昀听后靠坐在那好会,面上平静,半点神色也没有。也看不出?他此刻情绪如何。 过了好会,他笑问,“你过来,就不怕我了?” 晏南镜点头,“当然是怕的,只?是长公子?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长公子?,我现如今还在不在世上都不知道。不管怎样是要来看的。” 她?说完,从坐榻的角落里站起来,对齐昀拜下。 齐昀看她?如此慎重其事,嘴唇微动?,身子?也跟着坐了起来,然而牵扯到了伤口,他不由的跌坐了回?去。 这下的动?静不小,晏南镜抬头,就见着他脸色苍白的捂住侧腹跌坐在那。 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了,她?想要过去。却被齐昀一手制止。 齐昀捂住伤处蹙眉闭眼喘息,手臂抬起来让她?不要过来。 “你难道还想让我拉你起来么,自己也是一身伤痛,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晏南镜停下,“要不,我还是让人过来给长公子?看看,这样也不是办法。” 齐昀嗤笑一声摇摇头,“不用,死不了。” 晏南镜“你”了一声,“还真不怕出?事啊?” “我十三四岁上沙场,你以为?我是纯粹在中军里享福么。必要时?候我需得披甲持锐,冲锋在前,鼓励士气。我受过不少伤,知道什么伤势要人命,什么伤势只?是皮肉伤无关紧要。这个伤势要不了命的。看也好,不看也好,都是那么回?事。左右不过就是好好休养。” “出?了这么一件事,陛下少说也要停上好几日不会去游猎了。这段时?日拿来养伤已经足够了。” “怎么就不诊治呢?”晏南镜质问,“难道长公子?怕人知道受伤了么?” 他颔首,“父亲送女儿入宫,这是喜事。但?是现如今却出?了这种事。孟婉受伤,我也受伤。人言可畏,就算只?有五分,传回?邺城恐怕也要传成十分。” “出?现此时?不是吉兆。父亲十分好颜面,若是他知道了,父亲会大怒。但?并不是为?了我们?兄妹两?人的伤情,而是觉得耽误了大事。” 齐昀言语里极其冷静,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我也觉得此事一旦传出?去实在是容易让人心不稳,斟酌利弊,也不是什么关乎性命的伤势,放在那儿不用药石,也会好的。” 他决心已定,旁人说再多也没用。晏南镜领教过他的做派,知道自己是劝说不来了。 “知善也不要想着给我看,一个如你当初所言,医术只?懂皮毛,除却一些?风寒之外其余的无能?为?力。二个你自己还需要静养,就不要费这个心了。” 她?能?站在这儿,也只?是强撑一口气。并不是她?真的不要紧。 话已经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说别的了。 晏南镜沉默着,见着他扶着坐榻的栏杆起身准备离开,“长公子?当时?怎么一个人来了。难道不应该是带上越多人越好么?” 她?当时?就看见他一个人在那,虽说后面也有武士过去,但?是那些?人都是后来的,慢了他一步都不止。 对付熊这类猛兽,不管再如何武艺高强,也不会真的单打独斗,必须要集结上许多人才?能?动?手。这个道理齐昀不可能?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齐昀苦笑,他摇摇头,“当时?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其余的没多想,至于为?何一人赶到,我也记不得了。” 他说罢,缓缓起身,“还是我先走?吧,这样,知善你也能?安心一些?。” 齐昀的步履略有些?蹒跚,不复她?之前在殿外看到的那般沉稳。他眉头微蹙,停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懊恼。 他站住了,看向晏南镜,“知善这段时?日好好养伤,其余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见她?还要说话,“孟婉那儿有人看着,不需要你来操心。” 话语冷硬,半点余地也不留。“她?身边不缺人,与其浪费不多的精力在她?身上,不如多担忧担忧自己。” 晏南镜忍不住问,“那你呢?” 齐昀一愣,完全没预料到她?会这么问,他眼眸挪向别处,神情里略有些?慌乱。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有些?不满。那不满是对自己的。 “我很好,现如今你先保重你自己。至于别的,之后再说。” 晏南镜回?身过去,她?动?作里感受到腿脚上的酸胀,忍不住低低呼痛了一声。那一声让齐昀变色,不自觉的上前几步。 宫室里只?有他们?,彼此之间的动?静,哪怕只?有些?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对上她?讶异的注视,脸上彰显的急切变成了哀切,“你自己保重。” “你也是。”晏南镜看着他步履不稳的向殿门走?去。“虽然长公子?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在我看来,人的性命康健在得失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哪怕是我,也是如此?”齐昀停住了回?头看她?。 晏南镜嘴唇抿紧,颔首。 齐昀面上刹那间多了光彩。 他笑了,笑容里夹杂着欣喜,“我还以为?你已经厌我入骨了,不想我死,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晏南镜听着脸上忍不住抽动?了两?下,“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次连‘长公子?’也不叫了。他脸上笑意更浓,“我走?了,你也要好好回?去休养。除了你自己之外,其余的不要操心,更不要放在心上。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值得你动?心神的。” 说完这句,他略有些?自嘲的摇摇头。 再望了她?一眼,拉开殿门往外去了。晏南镜在后面看到,原本有些?蹒跚的步子?,在过了殿门之后,变得流星大步。似乎完全没事一样,之前她?所看到的步履蹒跚,都是假象。 她?恢复的那点力气,也只?是足够让她?回?去。她?回?去之后,两?条腿似乎榨干了所有的气力,从骨子?里酸痛无力,她?只?能?好好的躺在床榻上。幸好服侍的宫人多了好几个,宫人照顾她?一个,就好过了许多。 另外齐孟婉那儿也时?常派人过来给她?送东西,说自己一切都好,不必担心她?诸如此类。 腿脚养了好几日,终于能?下地。宫人们?搀扶着她?到外面走?动?,长廊外种着一片的银杏,在秋日里,银杏树叶全都成了茂密的明黄,仰头看去辉煌灿烂。 她?扶着长廊上的柱子?站着看那边的银杏树,听到身后宫人脚步逐渐远去,不禁回?头去看。 原本侍立在原地的宫人已经趋步退下,天?子?含笑过来,“你在这欣赏银杏?” 第082章 第 82 章 她只见过天子三四回,惊诧之下,连忙起身。 天子向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行礼,“不用多礼了,如果朕要看人行礼,也不必私下来见你了。” 晏南镜僵在那?儿,心里漫上莫大的?恐惧。 “陛下来找小女,可是有事吗?”她强行稳下心神,垂首问道。 轻缓的?语调让天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他身形还带着少年人青涩和瘦削,玄端之下都能看到他略显单薄的?背脊。 “陛下是不是来问侯女……” 不等她问完,天子已经摇头,“朕要是问她,到她面前?不是更好,何必到这?儿来。” 他言语里多了几?分随意?,没有在齐昀兄妹面前?的?矜持。 在她面前?,他也不必摆出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姿态,想如何就如何。 他看向她,她身形纤细,甚至有些?瘦弱。襦裙在她身上宽大飘逸,上襦外的?素纱襌衣覆在茱萸绣襦外,让他想到了夏日宫中池水里的?荷花。清丽秀雅亭亭玉植。 “你是邺城人么?” 天子对晏南镜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但是那?张面孔惊惶的?垂下去,不仅不上前?,反而还退了几?步。 她单薄的?肩背在秋风里越发的?萧瑟,头颅微抬,面上眼里的?惊慌失措,配合着那?出众的?眉眼,越发的?我见犹怜。 天子一愣,随即笑了,“害怕?朕也不会吃了你。” “陛下说笑了,小女出身低微,不敢冒犯陛下。” 他坐在那?儿,有些?哭笑不得,“是因为齐姬吗?” 言下之意?是她害怕齐孟婉的?责罚,所以才会对她避之不及。 晏南镜赶紧否认说不是,“陛下金尊玉贵,而小女出身低微。礼数不周到,贸然行至陛下跟前?,害怕自己会失礼被问罪,所以不敢上前?。” 这?回答勉强是让天子信了,他见过不少胆小谨慎的?臣僚,现如今遇上一个胆小谨慎的?女子,着实也正常。 所以他也不难为她了,干脆示意?让她就站在那?儿说话。 “你是邺城人么?” 晏南镜摇头,“小女是从?荆州来的?。并不是邺城人士。” 天子满面恍然,“难怪朕听你说话的?口音,和齐姬不一样,和洛阳口音也不同。” 说着他满脸的?兴致盎然,“荆州不属于齐侯,你是怎么从?荆州到邺城的??” “家兄效忠刺史得罪了当地?大族,要置全家于死地?,万般无奈之下,投奔了中郎将?。” 这?种事在这?种世道很是常见,并不是多稀罕的?事。天子却略有些?纳罕,“是投奔中郎将?,而不是齐侯。” “中郎将?在邺城如此有声望?”天子说着忍不住坐直了身,“既然不去投靠齐侯,去投靠中郎将?。” 天子的?话语听着像只是平常的?交谈,晏南镜也拿不准他看似平常的?话语背后,有没有深意?。 “小女一家出身寒微,也无甚名号。去投靠君侯,也怕被拒之门外。” 天子笑了笑,“朕听说,中郎将?在邺城十分有贤名?” “小女在邺城的?时候,的?确听说过士人们十分敬仰中郎将?,说中郎将?胸怀宽广,广纳言路。” 晏南镜斟酌字句,小心的?回答。 天子听后点点头,“看来真的?是贤才,” 说完看向她,哪怕隔着衣裳都能看出她躯体的?僵硬,天子笑了,笑声愉悦,“你真的?担心朕把你给吃了吗?” “小女以往未曾见过天颜,所以紧张。” 天子却并没有因为她这?话失了兴致,他坐在那?儿,“没事,朕只是和你说说话。宫里的?人问他们什么,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也说不出其他的?。所以朕就来找你说会。” 晏南镜默默抬眸,见着天子闲适的?在那?儿,但她依然不会半点放松警惕。 “陛下不去看侯女么?” “朕昨日看过了。她一切都好,只是脚骨崴了,不能下榻。需得养上一段时日。”说着天子看她,“你也可以放心了。” 的?确是可以放心了,只见着她浑身的?紧绷随着这?一句话骤然松弛下来。 “朕听说当时是你背着齐姬逃跑的?。其余人等没有一个人上前?,都是想着逃命。中郎将?赶过去,是因为他是兄长?,彼此都是血亲,而且奉父命送妹入宫,于公于私都不能出任何差错。那?你呢?” “朕原来以为你是齐姬的?同族姊妹,后面才知道不是。你怎么要冒着丧命的?风险去救她?” 这?会儿天子脸上不再是她曾经见过的?,对齐孟婉嘘寒问暖的?关怀,他谈及齐孟婉,有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淡然和冷静。 晏南镜秀美的?眉毛,“这?小女也没法说,当时事出紧急,就那?么做了。小女在邺城,和侯女相处甚久,而且小女兄长?也在中郎将?手?下,不管如何,都不能自顾自的?逃命去吧。” “那?些?人难道不也是邺城来的??难道他们不也是受了齐侯的?恩惠?怎么大难临头,他们就只顾着逃命?” 这话格外的不留情面,让晏南镜无话可说。 “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他道,“这?样的?人已经难得一见了。” 天子生得有几?分女相,感叹里丽色从?容颜里流淌而出。让那?张面貌更平易近人些?。晏南镜却没有太?多的?欣赏的?心情。 男人尤其是高位的?男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来搭话的?,就算是一时兴起,也有自己的?用意?。 男人对女人能有什么用意?呢。 面前?容色勾人,但她依然心如止水。 有很多事都比男色重要,尤其她没有和许多女人享用一个男人的?喜好。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犯恶心。 哪怕拥有再好的?容貌,她也实在过不去这?道坎。 所以她低眉顺眼的站着,没有太?多的?回应。 “陛下言重,这?只是为人该做的?。” 天子闻言,笑容更加浓厚,“你平日里和中郎将也是这么说话的么?” 她微微抬头,听到天子说,“感觉你很是想要把朕给推走。往常你和是这?么和中郎将?说话的?吗?” 天子随随便便看出了她的?用意?,晏南镜也不否认,男人喜欢貌美且有情趣的?女子,恰好她是个不懂情趣的?。 “算了,不用说。” 她正要开口,天子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开口,“你也不要担心,朕不做什么。” “朕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 一句话,将?彼此之间?都挑明了。 “朕想留你在宫里,不过不管是看齐姬还是中郎将?,都没有让你留在宫中的?打算。连你自己都没有这?个念头。朕也不会如何。” 所有的?话摊开来说,是有莫大的?好处。 晏南镜眨眼,很快就笑了,浑身松懈下来,也没有之前?的?谨慎。松弛下来的?面庞,和方?才是完全不一样的?神色。 要吸引人许多。 “朕一直都在洛阳,曾经在书简上看过吴楚的?一些?风土人情,不过书上看来的?终究是看来的?,倒是想听你说一说。” 天子言语平和,“荆州又是南下的?关隘,易守难攻。你又是从?荆州来,朕想听你这?个本?地?人士说一说那?儿的?事。” “这?时候,荆州已经开始天冷了么?”似乎是怕她找不到什么开场的?话头,天子抬首笑问。 “这?个时候,荆州应该还有余热。” 对上天子诧异的?眉目,她解释,“荆州气候偏湿热,暮春开始炎热,一直要戌月月底,甚至到亥月立冬后,都不一定会凉下来。” 晏南镜知道天子想要听什么,“因为荆州地?处要地?,所以一年到头,打仗也多。但是好在荆州物产不错,不管是山上田野都有产出。” “朕听说这?么多年下来,荆州一直都还是当初朝廷任命那?个刺史的?儿孙在掌管?” 晏南镜颔首,“说是父传子,子传孙。到小女和兄长?前?往邺城的?时候,也还是如此。” “如此,他们倒是忠心,祖孙几?代都在镇守此地?。” 天子话语里似乎有些?嘲讽,不过很快他话锋一转,“不过也好,世代为臣,也说明他们没有不臣之心。” 说完看她,晏南镜听出他方?才话语里的?冷嘲,也不会和他说打仗的?事了,和他说荆州的?春日踏青,夏日荷花蝉鸣,秋日细雨。 “荆州夏日炎热,暑气蒸腾容易生病,所以这?个时候采了荷叶做汤,一碗喝下去清凉解暑。还有莲藕,洗净了生吃味道清甜。只是生吃容易腹泻染上伤寒。所以也只敢用来做汤,放上豚骨之类的?。” “豚彘肉腥臊,用来煮汤不好吧?”天子突然开口问。 晏南镜失笑,即使朝廷不比以前?了,皇宫的?生活依然还是富庶安定的?。不明白平民饭食里有点荤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什么肉味腥臊,那?都顾不上。 她神色不变,继续轻声道,“有办法的?,豚骨入冷水先煮一遍。腥臊味就能去掉一些?,不至于难以入口。” 她这?么一说,天子听着有些?稀奇。 “洗干净了,煮出来的?汤水就是清的?,再下莲藕,汤水清甜可口。” 军备方?面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也不可能对此大谈特谈,所以只能说些?季节饮食上的?。 天子听后,微微摇头,估计还是适应不了豚彘的?腥臊,所以哪怕她说得再好,也不能沉入其中。 一番话说完,她略微有些?气喘,声调也不如刚才那?么响亮了。 “你还没有恢复过来。”天子突然想起她之前?的?死里逃生,“说了这?么久的?话,恐怕体不支了。” 他说罢起身,又叮嘱她,“你估摸也没多少力气回去了。现在这?里不要走动,朕让人送你回去。” 天子说罢离开,不多时有宫人过来,抬着一个小步辇来,把晏南镜给送回去了。 说话耗费力气,午膳她随意?用了点。之后就躺下睡了好久。昏昏沉沉里头,还是被宫人给叫醒来的?。 她被宫人唤醒,满面茫然的?望着面前?的?人。宫人压低声量,“女郎,中郎将?来了。” 芳林苑不是后宫,就算是后宫,嫔御父兄进出后宫也没有什么。 所以齐昀来她这?,似乎也没有什么难得。 她蹙着眉头,捂着睡得有些?发痛的?头坐起来。 还没等她开口,宫人就已经给她穿戴,等到一切妥当。殿门响了一声,就已经有人进来了。 晏南镜在坐榻上听到齐昀的?脚步声从?门口屏风绕了过来。 “你今日见到陛下了?” 不等她开口,齐昀直接问道。 晏南镜见他面色算不上好,可能伤势还没有复原,听到他问,她颔首,“长?公子怎么知道?” 总不会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在她身边也埋了眼线。 他在坐榻的?另外一头坐下,神色里有些?讥诮,“这?个不难,你用步辇的?事,都已经传开了。” 他顿了顿,“宫中身份不到,是不能用步辇的?。而且能发话的?人,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能发话让人用辇。” 说完,齐昀问,“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晏南镜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句长?公子是否在邺城如同传闻那?样,深有贤名。另外还问了荆州的?风土人情。” 齐昀静静听着,等她说完,“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 她摇摇头,“没了,可能陛下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所以才问问我。” 这?话才落下,就听见齐昀冷笑了一声,他丝毫不压制声量,所以宫室里他的?那?声冷笑格外清晰。 “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晏南镜慌忙起身,示意?他小声点,“这?里不是邺城,万一这?话传出去了,就难收场了!” 齐昀嘴角挑着讥诮的?笑,他看向她,双眸清亮,“你放心这?话传不出去,现在不是只有我们二人么?” 晏南镜看向四周,发现殿内的?宫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紧紧盯着她,“那?话说出来,你难道也信?平白无故的?,会找到你问荆州。陛下若是想要知道,难道不知道找那?些?荆州出身的?内侍宫人来问?偏偏找你。” 齐昀妒火中烧,言语都忍不住尖锐,“恐怕是另有所图吧?” 都是男人,哪怕身份上有差别?,也不妨碍知道天子心里在想什么。 上过沙场的?人,怒气发作出来,重若千钧。哪怕不做什么,也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晏南镜却没有半点惊慌,面上也没有害怕,她看过去,直接与他对视,“就算如此,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陛下予我好意?,我坦荡接受就是。至于他如何想,那?与我何干。” 第083章 第 83 章 一时间宫室内缄默下来,两人对视彼此?的双眼,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陛下和你说?了什么,除了方才说?的那?些之外。” 过?了好会,齐昀开口?。 晏南镜笑?了一声,颇有些奇异的看向他,“长公子要知道这些做什么,陛下又不?会和我说?什么军国大事。” 两人憋着一口?气,似乎要用尖锐的言语,先?将对方给刺痛。 齐昀嘴唇抿紧,“果然陛下是和你说?了其他的了,你并没有将所有的事实都告诉我。” 晏南镜半是诧然半是好笑?的望着他,“这些不?过?是我的私事,而且也无关大局,更和长公子的基业没有半点关系。告诉不?告诉,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 “再说?了,长公子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话。如果是阿兄,那?还算是关心我,担忧我被男人骗了。可是长公子,和我无亲无故,什么关系都牵扯不?上。长公子来问这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她话语不?客气起来,哪怕语调一如既往的绵软,可是每个?字眼连在一起都带了针。在如水温柔里给他狠狠刺入皮肉里去。 齐昀呼吸一窒,这话说?的太过?坚决。竟然一时半会的根本就找不?到反驳的话。 到底是她辩论本事高超,还是他关心则乱脑子糊涂了,一时间也弄不?明?白想不?清楚。明?明?他见多了比她狡猾的多的臣僚和文士。可是此?刻他在她面前,却和稚嫩的少年一样,对着她毫不?留情的的呲打,他无言以对,心口?又慢慢的窒息起来。 胸腔里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缓缓的握紧,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内里的变化,却挣脱不?得。到了最后,胸口?那?儿竟然连喘息都不?能了,似乎自己整个?的都完全浸入了冰窖里。几乎要溺毙其中。 他嘴唇微张,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你当真要如此?和我说?话么?” 好会之后,他勉强压制颤抖的嗓音涩声问道。 可笑?的厉害,他哪怕在沙场上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半点恐惧。但是到了此?刻身?心里的不?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翻卷其中。 他眼角微微泛红,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透露出?更多的破绽,好来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长公子言重了。”晏南镜察觉到他话语里那?细微的颤音,不?自觉的拧眉,“难道不?是一开始长公子质问我的么?” “气势汹汹来我这儿质问,若是有关军国大事,我一定全盘告诉长公子。可是只是有关私事,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话语落下,他袖笼里的手?握紧。手?背上因为过?大的力道,以至于?青筋绷出?。 “何况只是一些微末小事,不?值当长公子亲自过?来屈尊问的。” 齐昀闭上眼,那?股脱离他掌控之外的不?适和慌张几乎扑面而来。 她是个?有脾气的人,并不?会因为他的有意亲近或者疏远而变化半分。他亲近她就笑?颜以对,他疏远她也淡然处之。没有半点的患得患失,也更不?会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掌控。 齐昀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占据高地的,从来就不?是他。 她袖手?居高临下的望他,不?管他有什么举动,也从来没有撼动过?她的心神。 这个?认知简直让他绝望,绝望到了极点。那?浓厚的绝望犹如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 “你觉得我是在害你吗?” 晏南镜摇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是长公子难道不?觉得,方才所言所为都已经太过?离谱了吗?长公子想要知道天子的动向,这个?很平常。” 齐侯和朝廷拉拢关系,并不?是真的因为他是忠臣,而是因为有所打算。 这个?晏南镜自然也知道。她已经将可能和朝政有关的都说?了,至于?别的都是关乎她自己的私事。于?她看来没有什么必要和齐昀说?。 齐昀坐在坐榻的那?头,背脊笔直,过?了好会,那?过?于?笔直的背脊瞬间垮下来,显出?几分罕见的狼狈和颓唐。 “你我真的要如此?吗?” “长公子非得要用这种手?段逼我就范?”她反问。 他抬头起来,眼眸和她对望着,他眼里的神情着实复杂,有哀戚有针锋相对的执拗。 到底是浴血厮杀出?来的人,就算哀切,在哀切之下还是有着滔天的强势。 “我没有。”他说?。 晏南镜气笑?了,正要开口?说?话,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一牵一拉,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被他抱到怀里。 她的躯体是软的,衣襟上带着点宫殿里常燃的乳香。 晏南镜在最初片刻的惊吓里,感受到了贴近的和女人的柔软完全不同的男人刚强气息。 她被他拥抱着,所以她无处遁逃。他身上柏木的味道混杂着他自己本身?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完全向她笼罩而来。 这勾起了她作为女人的恐惧,晏南镜尖叫,拳打脚踢。男女间力量的差距简直惊人,她的用尽全力,对他来说?简直无关痛痒。 她抬腿就要踢他,她不?管不?顾的直接挣扎着踢腿出去。她奋力一击,就是冲着踢中去的。然而他巧妙的将她抱住一转,两个人径直滚成一团倒在榻上。 这下她感受他感受得更清晰了,哪怕两人衣着整齐,然而越是这样越是能感受到衣着下的炽热。 柏木混杂男人刚硬的躯体,几乎要把?她给淹没了。她仰头倒在那?儿,手?脚用力,却被齐昀用腿给死死压住。两人相互的角力,哪怕触碰到他的伤处,她也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最后他脸色惨白,她精疲力竭倒在那?儿告终。 躯体上的触碰,和言语上暧昧完全不?同。那?是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之外另外一个?人的体热和脉搏跳动。哪怕想要避开,都完全避开不?了。 挣扎里,她手?上留起的指甲,把?他脖颈那?儿挠出?两三道血痕。 她那?几下是没有任何留情,所以血痕明?显。 齐昀对脖颈上抓挠出?来的痛楚并不?愠怒,不?仅没有,他在那?尖锐的疼痛里获得奇异的欢喜。 “你起来!”她力气用尽了,可是依然怒视他。 他垂眼过?了几息支起身?来,晏南镜才要喘口?气,谁料到他才坐好,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笔,整个?将她纳入怀中。 做君子对他来说?是个?很简单的事,哪怕是在那?些老狐狸勉强也是信手?掂来,可是现在他不?想了。 “放开!” 她的怒斥并没有让他有半分的松动。双手?牢牢的桎梏在她身?上。 晏南镜恢复的不?多,而且体力都已经在刚才的纠缠里消耗完了,再挣扎能感受到腿上传来的清晰猛烈的疼痛。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然后他的手?臂抱得更紧,后背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 “我没想如何。” 如此?情形下,这话听在耳里简直想笑?,“你不?想如何就放开!” 齐昀径直双臂锁得更紧了。 晏南镜冷笑?几声,斜睨他,“这个?时候终于?是不?打算装了?” “所有的温润知礼,不?过?是装出?来给人看的,现如今连装都不?装了?” 齐昀已经受过?她最严苛的对待,这话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只是低头下来看她,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僵持也是需要体力的,她体力不?支,原本紧绷的躯体无奈松软下来。 “陛下不?管说?了什么,说?得有多好听,你都不?要相信。” 过?了好会,晏南镜听到他开口?了。 “信我,但凡这些人,喜怒可以是假的,表露出?来的一切也可以只是安抚人心。等时机一到,立即翻脸不?认人。我自小就和这种人打交道,哪怕装得再好,我也能分辩出?来。” “恐怕是因为你也是吧?” 她突然道。 齐昀一愣,而后莞尔,“你这么说?,也是没错。所以我能认出?陛下也是这种人。” 晏南镜垂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双手?,“陛下只是和我说?,他不?会强迫我入宫而已。” 齐昀挑了下眉头,脸上讥笑?更重,“知善应该不?了解男人吧?” 晏南镜不?说?话,只是睨他,只听他继续道,“男人若是对女人没兴致,除却必要之外,是不?会特意和她有什么别的牵扯。他去见你,和你说?话。我原本以为他是想要从你这里刺探消息,可是你才到邺城没有多久。找你刺探,能刺探什么,何况需要他亲自驾临吗?” “既然和公事无关,那?便是私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私事,你觉得会是什么?” 晏南镜蹙眉看他,又听他道,“不?要说?他是什么君子,这个?世道君子是死得最快的,根本就不?会坐在高位。” “我没说?,是你说?的。”晏南镜说?完嗤笑?,“何况他来见我,我也不?能把?他打走,你说?我除了听着能怎么样。你与其还在我这儿花费功夫,倒不?如想办法?让陛下直接对我没兴趣了,更来的有用。” 她的话语直中要害,身?后的齐昀好会没有说?话,她察觉到加在身?上的力道松动。随后那?双手?臂放了下来,他退开到一旁。 她说?的很对,但这也是最难的。 “你不?该跟来的。” 过?了好会,他道。 “现如今说?这个?怕也晚了。”晏南镜坐在那?儿,手?掌支撑着躯体,“这种事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处?事情的根本不?在我这里,你和我说?上再多也没有用。既然在我这耗费功夫,还不?如去找陛下,让陛下对我没有念想来的更好。” 他沉默着,良久之后,他抬头和她双目对上,晏南镜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她缓缓靠近了,“你来找我,是关心我,还是因为你嫉妒?” 她纤纤指尖戳在了那?层薄薄的素纱襌衣上,“嫉妒陛下来找我,又担心我真的被陛下表露出?来的温文尔雅所俘获。” 他脸色苍白,她却一笑?,“所以迫不?及待的来寻我。想要告知我陛下的别有用心。” 她指尖上用了点力气,心口?那?块被她戳中的位置被指尖戳的凹进去。 他脸色苍白着,却又浮上了奇异的笑?,直接迎着她的指尖上来,“是,我是嫉妒了。” 他能骗过?别人,唯独骗不?过?他自己,他所有的惊怒,全都是源自于?他的嫉妒。 齐昀如此?坦白,倒是让她不?好继续下去了。她原本就不?善于?在言语上折磨人。这次是因为被他气着了所以言语尖锐了些。她收回手?,坐正了,不?再看他。 “我是嫉妒了,那?你会吗?” “长公子来了好会,也该走了。”晏南镜看向别处。 齐昀直直望着她,好会之后沉默起身?,“叨扰了。” 她抬眼看他,见着他径直往宫室外走去,步履见略有些蹒跚,估摸那?些伤势还是有些没有恢复过?来。 齐昀离开之后,原先?那?些离开的宫人又回来了,沉默的侍立在那?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得不?说?齐昀的本事十分厉害,至少就这么些功夫,这些宫人竟然听他的吩咐,就已经让人足够惊讶了。 “你们可以给他送话吗?”晏南镜对面前侍立的宫人开口?。 宫人沉寂的眉眼,霎时有了些许震惊。 “告诉他,长公子伤势尚未痊愈,还是多多小心。” 说?罢,她也不?管宫人了,起身?去内寝里躺着。 她腿脚力气耗尽,除了静养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医官们开的汤药只是辅佐,主要还是靠她每日里休养生?息。 那?次之后,她就没有见过?齐昀。也没有见到天子再来过?。一口?气休养了十来天,终于?腿脚上那?股几乎入骨髓的酸痛消失不?见。她好了之后去见齐孟婉。 休养的时候,齐孟婉和她彼此?都有宫人往来,带话过?来送膳食汤药之类的。 最开始好些的时候,晏南镜也想过?去齐孟婉这儿看看,奈何宫人劝说?齐孟婉这儿贵人多,贸然前往恐怕会冲撞贵人。所以只能作罢。 现如今好了,不?管如何也该去看看。 齐孟婉殿门处的内侍听说?是她,立即入内通传,不?多时出?来,请她进去。 一入殿内,她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 宫人引她入内寝,见到齐孟婉躺在卧榻上,面庞消瘦。 “知善!” 齐孟婉见到她,就叫宫人把?她搀扶着坐起来。 “侯女还好吗?”晏南镜说?着去看齐孟婉的脚。 “一点都不?好!”齐孟婉见到她,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委屈顿时全都倾泄出?来。 内寝里都是从邺城带来的人,不?必避讳什么。 “知善我这些年腿脚都走不?了,不?管什么事都只能靠旁人。”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医官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脚骨正在长,一定要好好静养,不?能有差池。” 骨头出?差错,只能安心静养,等骨头长好。如果骨头没有长好,除非打断续接,否则一辈子跛足不?利于?行。 “皇后过?来看过?。”她压低声量咬着牙,“言语里满是关怀,情真意切的。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的事么?” 晏南镜疑惑看过?去,只见着齐孟婉冷笑?,“我令人收买她身?边的詹事,皇后詹事收了几个?金饼,告诉我说?事发当日,她就在附近,故意拖延不?救。” 皇后出?行配有皇后专属的卫队,没有皇后的命令,是不?会行动的。 齐孟婉嗤笑?,“她以为我不?知道,上我这里,当着陛下的面嘘寒问暖。” “侯女这个?时候要忍耐。”晏南镜低声道,“此?事陛下那?里恐怕是知道的,皇后好端端的,恐怕陛下无意追究。” 宫里没什么秘密可言,尤其韩皇后当时就在她们附近,出?事也该是皇后那?里最早知道。韩皇后冷眼旁观,天子不?可能不?知道。 晏南镜见到齐孟婉泪水要出?来,手?掌轻轻抚在她的肩背上,“天子的用意,估摸不?想将此?事闹大了。而且也因为侯女没有受封,对于?陛下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时候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的说?出?来的时候,血淋淋的一片。 泪水在齐孟婉眼里转了一圈,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她嘴唇抿紧到发白,过?了好会才开口?,“知善说?得对。” “就算我死了,陛下也不?会因为此?事问责皇后的。” 她说?着笑?了一声,声调里有些悲凉,“毕竟只是个?还没受封的臣女,何况事闹大了,天家面上不?好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无事发生?。” 天子年轻容貌出?众,即使不?爱,也心里有些期盼。现如今这些期盼碎的一干二净。 齐孟婉一头靠在晏南镜身?上,“我想的没错,只有阿兄和知善会救我,关心我死活。” “至于?旁人,”她贴在晏南镜的怀抱里冷笑?一声,“统统都不?可靠。” 第084章 第 84 章 “侯女,皇后来了。” 这个时候有婢女进?来轻声禀告。 晏南镜下意识低头,见?着怀里的人满面的冷凝。她马上告诫道,“侯女,这个时候——” “我知道。” 齐孟婉从她怀里出来,对她颔首,“这个时候我不?能流露出半点痛恨,不?仅不?能,反而还要和她笑颜以对。我知道怎么做的。” 晏南镜让婢女过来给齐孟婉整理一下衣着和发?鬓,当婢女捧来胭脂的时候,被齐孟婉推开,“这个就不?必用了。她过来除了来做给陛下看的,就是想要看看我现如今如何凄然。既然她想如此,那就给她看好了。” 齐孟婉说罢,对晏南镜笑笑,“知善不?要担心我,我不?会?因为一时愤怒就坏了大?事。” 说罢,外面已经?传来了内侍的拍掌声。宫廷里不?兴大?声呼喝,所以帝后驾临都是用掌声为号,并不?呼号。 晏南镜退避到卧榻一旁,见?着韩皇后已经?绕过了内寝前放置的朱漆大?屏,径直往齐孟婉这儿来。 “齐姬可好些了?”韩皇后满面的关?切,她坐下来,拉住齐孟婉的手左右端详,很是担忧,“这都十几日了,我听说齐姬还不?能下地。是否有这么回?事?” 说完就去看锦被下的腿脚。他 齐孟婉微微起身,一手按住锦被,不?让韩皇后真的看到她受伤的脚踝。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已经?比之?前要好多了。这段时日医官每隔两日就前来诊治,臣女也一直听从医嘱,只是到底伤在了筋骨上,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十几日自然是难免的。陛下来的时候,也叮嘱臣女要卧榻静养,只管养伤就好,至于其他的一律不?需要操心。” 韩皇后听了,放在锦被上的手有瞬时的僵硬。下刻她就笑了起来,“既然陛下都这么吩咐了,那么齐姬就照着陛下叮嘱的去做。” “当初听说你遇袭了,我惊骇的厉害。幸好中郎将即使带人赶到。要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齐孟婉泫然欲泣,“若不?是阿兄,我都不?知道是否还有性命坐在这。” 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听说陛下当时也要前来,只是被侍臣们给拦住了。” 齐孟婉满脸后怕,“幸好侍臣们反应及时,要是真的让陛下涉险,臣女就算万死也不?能弥补罪过。” 韩皇后脸上的笑僵在了嘴角,遇上齐孟婉茫然不?解的注视,她一笑道,“陛下千金万尊之?躯,是万万不?可冒险的。幸好侍臣们机灵。” 说完,皇后抬头,恰好看到伫立在一旁的晏南镜。 韩皇后听过一些天?子和这个女子的流言。她派去漪澜殿的女官们更是亲眼看到,天?子对这个女子格外不?同。 “你好好休养。不?过,休养的时候,也要小心谨慎,免得被人趁虚而入。” 齐孟婉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面上笑笑,“多谢殿下,不?过臣女带来的人都是来帮臣女的。所以不?要紧。” 韩皇后面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也都是在高门里长大?。入宫时日不?长,也没?有练就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 齐孟婉看着韩皇后那铁青的面色,满面关?怀,“殿下怎么了,面色看着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韩皇后回?神过来,唇角那儿勉强牵拉出一抹笑,可是面色依然还青白着。 “见?着你好,我就放心了。”韩皇后待不?下去了,她起身离开。 齐孟婉还要去留,“臣女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殿下了,殿下不?多留一会??” 她言语恳切,韩皇后强笑道,“我也想,可是待会?詹事还有事禀报,等我得空,再来探望你。” 说完,匆匆离开。齐孟婉看着韩皇后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连着那些女官宫人都一同离开之?后,冷笑一声。 “方才侯女说什么呢?”晏南镜坐下来,“我说过不?留在宫里的。” 齐孟婉握住她的手,“这个我知道,就算我想,兄长也绝对不?会?答应。” “我说那些话,就是给她添堵而已。”齐孟婉说着满是感叹,“我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竟然她还真伤心上了。” 齐孟婉满面的不?可置信,“看来她对比下竟然还有几分真心。” 说完,齐孟婉笑了,“这下我可知道怎么戳她了。” “侯女如此,是打算和皇后交恶了?” 晏南镜问。 齐孟婉颔首,“我还在邺城的时候,父亲就没?想过要我真的侍奉皇后。” 这个晏南镜知道,她在太夫人那儿,碰见?齐侯过来,说起齐孟婉入宫的事就大?发?牢骚,说自己?谋划的太晚,以至于皇后位置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让荥阳长公主的女儿得了去。齐侯看不?上韩皇后父亲新安侯。新安侯的侯爵之?位,只剩下了面子好看。对于不?得不?屈居于人下,齐侯老大?不?满。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晏南镜问。 齐孟婉再点点头,“入宫之?前,还有点犹豫,现如今皇后想要压服我,想着压服我不?成,我死了也行。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她知道宫廷邪恶。见?着原本在家里无?忧无?虑的少女,踏入宫门之?后,就要为家族为自己?厮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晏南镜低头轻轻揉着齐孟婉的掌心,“我倒是希望你留在邺城,咱们一起无?忧无?虑的看人抓蝉。” “这一旦动手起来,就是彻底的不?死不?休。”晏南镜说着,眉头不?由得拧起来,“还不?如在邺城呢。”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人都已经?来了,哪怕我死了,也不?会?送回?去。” 齐孟婉看着她欲言又止,笑了,“我又不?是完全为了父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只有在宫里处于至关?紧要的位置,父兄才会?真正听我说什么。” 她说着看向门口,眼神悠远,“我这一路都在想,父亲这么轻易把?我送过来,处于孝道,我也只能认了。毕竟就算是阿兄,婚姻大?事只要父亲开口,也一样束手无?策。但是我又不?甘心以后都是如此。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条路。” 天?子是君,皇后是小君。身份非比寻常。生身父母在君臣之?别前,父父子子也要让道。 晏南镜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只能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她说着又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我当然知道。其实我的赢面也不?小,陛下越是倚重我父兄,我就比她多出许多的优势。” 说着,齐孟婉像是想起什么,“这几日我都没?有见?到阿兄了,之?前我还以为阿兄伴驾在陛下左右,可是上回?陛下来,陛下却说兄长身体不?适,所以特令他好生休养。” 齐孟婉望着她,“知善知道现如今阿兄那边如何了?” 晏南镜满面惊讶,她知道齐昀身上有伤,但是齐昀说伤势不?要紧,又有他自己?的权衡考量,她也就随他去了。原本以为是他口里说的皮肉伤,哪怕不?管过那么一段时日就好了。现在看来,不?但没?好,反而还加重了。 否则依照齐昀的作风,是绝对不?会?让旁人看出他的不?对。 她对着齐孟婉的发?问,嘴唇翕张了几下,过了好久才缓缓道,“我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他没?有来她这,她也就不?去管他。谁知道呢,竟然有这么一桩。 “我派人去问过兄长,传话过来都是说兄长挺好的。可是我问她们,有没?有见?到兄长的人,都说人在宫室外,兄长派人出来告知她们人很好。” 齐孟婉说起这个,忍不?住咬唇,“我原本就放心不?下,现在兄长连知善你那儿都不?去了,看来这事恐怕真的有些严重。” 这话听得晏南镜颇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做连她这儿都不?去了。她见?到齐孟婉满眼希翼的望着她。 齐孟婉开口,“要不?然知善去看看吧?兄长已经?几日都没?在人前出现过了,知善难道不?担心么?” 她一愣。 等回?神过来的时候,晏南镜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前头是齐孟婉身边的婢女,正在给她带路。她在芳林苑这么些日子,齐昀的住处她都不?知道在哪,得靠人引路。 前头的婢女领着她走过一道长廊,回?身轻声道,“女郎到了。” 这里和她与齐孟婉的住处不?一样,宫室前有两个卫士把?守,看着浑身武力不?好对付。 “女郎前来替侯女问候中郎将。”婢女上前道,“还望两位郎君传达。” 卫士见?到婢女身后的晏南镜,刚毅的面庞上柔和些许,应下来转身去宫室里。不?多时卫士出来,替齐昀传话,“中郎将说他一切都好,还请侯女放心。” 说完,卫士站住看了她一眼,表明?她可以走了。 晏南镜却没?动,她径直走上前来,“侯女听闻中郎将身体不?适,而且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中郎将。所以这次我要亲自看到中郎将平安无?事,才能回?去。” 说完就往前走,她纤细的一个人,都没?有卫士一半粗壮。卫士见?状就要拦。 晏南镜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完全不?躲避,直接就撞了过去。卫士吓了一大?跳,原本拦在那儿的手臂整个的都收了回?去。被她抓住机会?,一掌拍开门,人进?去了。 人进?去了还不?够,反手就把?门给阖上了。外面的卫士看着直瞪眼,这下进?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擅自闯入的。 “中郎将。”卫士左右为难里头唤了一声,要是内里的中郎将出声,他马上冲进?去。 然而他这一句出来,门内并没?有动静出来。卫士正准备再唤一声的时候,屋子里传来齐昀的声音,“无?事。” 卫士一愣,。而后道了句是,老老实实的继续守在那儿不?动。 晏南镜一进?来,反手就把?门合上,绕过门口的屏风,她就见?到齐昀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手里拿着简牍。他脸色苍白,比那日他上门找她的时候,更要白几分。 晏南镜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看到他了,两眼下来就发?现他的变化。 “长公子,你怎么了?” 见?他看过来,她抿了抿唇,搬出了齐孟婉,“侯女和我说,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长公子,心下格外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 齐昀勾唇对她一笑,“那现如今你看到了。” 他话语冰冷,像是冬日里的冰,字句从唇齿里吐出来,像是应付陌生人,“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晏南镜闻言没?动,齐昀见?状微微侧了侧脸,笑容消弭连着眉头也蹙起来,“还不?走?” 他的话语和神情足够冷漠,也足以叫人难堪。晏南镜却依然不?动,她不?是那些贵女,所以要说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自尊,可以说完全没?有。 她不?但不?走,反而径直上前来。 “长公子刚才那话说了也不?觉得心虚。” 她话语里满是好笑,她过来的时候,见?到他神色一变。不?等他开口,她直接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是不?是上回?的伤势加重了?”她问。 齐昀眉头皱着,正要说话,她却抢在之?前拉出他的手,径直按上他手腕上的脉门。 “你要做什么?” 齐昀话语声调微微抬高,听着似乎有股怒气。沙场上的人,发?怒起来,足以震慑人心。 她却岿然不?动。 她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腕上陷了下去。 肌肤相触的细腻触感,让他又瞬间的失神。 “脉象虚弱,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她医术学的不?多,不?过分出脉象的强弱还是易如反掌。 “还是去找医官过来,”晏南镜不?欲多言,就要起身。 齐昀反手握住她的手,稍使上力气,将她拉住。 “不?用,” 晏南镜都要气笑了,她的手被他拉住,整个人又被拉了回?来。 “不?用?那可要我捧来铜镜,让长公子好好看看此刻的面色?” “我最近受寒了。原先伤势也没?有痊愈。” 齐昀缄默稍会?,开口道。 最近洛阳下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寒意随着雨水铺开,竟然有点初冬的阵势。 “那你怎么不?早说!” 晏南镜气道,她看了下附近,“我去找医官!” 她才要站起身,又被他握住手腕,一个跌坐回?去。她怒视他,“讳病忌医可不?是好习惯。现如今要是时日拖长了,长公子是想要把?命都给丢掉?” 齐昀垂首下去,“我信不?过洛阳宫的人。何况最近事情不?少,那些医官来来回?回?就是静养,没?有多少可听的。” 他望着她,“我信得过你。” 晏南镜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有没?有艾草?” 这东西是常备的。很快有人取来了的艾绒,甚至贴心的揉搓成艾柱。 她把?艾柱拿出来,看了一眼齐昀,“把?腿露出来。” 齐昀闻言,顺从的把?衣袍撩起,卷起内里的袴管,将小腿袒露出来。她把?揉搓好的艾柱点燃,吹灭了明?火,将烧得发?亮的艾柱在他膝盖下四指处慢慢环绕,好让烧灼的热力透入肌理里。 “灸了三足里,振作起躯体正气。还是要让医官过来看看。毕竟你已经?拖了那么久了。” 晏南镜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头疼。 齐昀为人多疑,她知道。但是不?知道他竟然能多疑到这个地步。 “该让医官看的,还是要让医官来看。长公子在洛阳里是君侯的体面,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不?利的。” “我有心病,”他摇摇头,“我十六岁的时候赴宴,无?意打翻了酒水,恰好有犬只路过,喝了被打翻的酒水。开始的时候没?事,可是过了小会?,我就见?到那只犬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连声哀鸣都没?有就倒毙当场。” “可是四处宾客无?人察觉,到底是无?人察觉,还是他们故意视而不?见?,都是同谋。” 晏南镜手里持着艾柱,微微蹙眉,抬头看他。 “其实知善并不?排斥厌恶我,是不?是?” 第085章 第 85 章 晏南镜手里的动作一滞,没好气的抬头看他,“长公子真?是风流,哪怕这个时候也要说几句这样的话么?” “我只是想问问而已。”他靠在那儿,衣袍下摆连着袴都全都卷起来?,露出?腿。她的手里的艾条在膝盖下三四?指的位置隔着丝丝距离徐徐环绕。好让艾条的热力透入肌理里。 “我一直担忧你若是真?的完完全全厌恶我。” 他说着看向她,晏南镜抬首,眼眸和他完全对上。 “都已经病了,长公子还有心?思想这些么?”晏南镜已经气笑了,她虽然气,但是手里一直都极其有分寸,红灼的火光散发出?的热力往肌理里渗透。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得一丝丝空闲,和你说话。如果不是病了,不是天子那里传召,就是邺城里又有书信文书送过?来?。” 齐昀靠在那儿,“只有我生?病的时候,才?能喘口气,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她抬头望着他,又低头下去。看着似乎不想接他的话茬。 “你是恨我上回的轻薄么?” 齐昀突然道。 他此话一出?,当时的场景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她手里的艾条一抖,好歹握住了没有掉在他腿上。 “长公子提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拧着眉头,眼神锐利。 “是觉得方才?的话语不够,所以要另外说些话来?调戏人?么?” 她这话十分的不留情面,让他脸颊上唯一残余的那点血色全都褪去了。 他满面震惊的望着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她心?里竟然如此不堪。他愣愣的望着她,两人?几乎对峙一般彼此都没有往后?退让一步。 良久他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知?善是因为我轻薄你的事,那么现在是个好机会。” “什么?” 晏南镜听不明白?,还没等?她问明白?,他已经整个的坐了起来?。手掌抓住她持艾条的那只手,用力就往下压。 “你疯了!”她冷不防被他那压了下,有瞬间艾条的火柱就往他肌肤上戳。 晏南镜尖叫一声,肩胛往内重重的撞击在他的胸上。情急下的一击,也有几分力量,他整个人?撞得整个往后?去。 他生?病再?加上之?前的伤势还没有痊愈,竟然真?的被她这下给撞了出?去。 “你发疯是不是?” 她到底是有意让艾条和肌肤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她反应及时,所以没有让火点真?的贴到肌肤上去。艾条点燃了,火烧红了好一截,要是真?的贴上去,可不是起个水泡就完事的。 “你个疯子!”她把手里的艾条甩开,抓住他的肩膀,“你方才?那样,是不是想死?” 若真?是被艾条给烫伤,运气好的,只是疼痛好长一段时日留个疤痕。若是运气不好,伤势加重流脓腐烂那都是小?的,伤势扩大,一条腿甚至连命丢了,那也不算奇怪。 “如果能让你不恨我的话,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望着她轻声道。 晏南镜呆愣了两下,“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他神情里没有半点被她叱喝的恼怒和痛苦,眼神悠远的望着她,“我是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晏南镜两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给拖到自己跟前。 “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难道你不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我的人?么!哪怕你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做派,但是我早就看出?来?,你和你父亲都是差不多的人?。怎么就在这个上头,稀里糊涂的就把命给赔出?去!” “你——” 她盯着面前齐昀那张面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气到了极点,似乎有一团气堵在了咽喉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齐昀一双眼全都在她的脸上,终于在她的脸上找寻到了自己想要的,迷离的双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 “所以你还是不厌恶我的,是不是?” 晏南镜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冒出?这么一句来?,她“你”了好几声,随即僵在那儿,手上犹自还抓住他的衣襟,但是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能俩俩瞪眼对视。 明明平日里再?英明果断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她除了干瞪眼就是哑口无言。 “如果知?善真?的厌恶我的话,你也不会来?了。”齐昀仍由自己的衣襟被她拖拽着,甚至顺从她的力道,整个人?都到了她的跟前。 “知?善心?地良善,但也不是到哪怕厌恶一个人?,也能强忍过?来?关怀。” 晏南镜松开抓住他衣襟的手,“所以你刚才?是试试我?” 话语说完,她探到他眼底里的一片真?切。 “你别乱动了!”不等他有半点动作,她赶紧的压住他的肩膀,唯恐他又干出?什么出?乎意料的大事。 “给我躺着。” 她见他不动,声量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把他往后?按。 “躺下!” 齐昀动了,顺着她的力道躺下去。 “你倒也还知?道你所作所为不招人?喜欢。”晏南镜说着,感觉额角的青筋都几乎要出?来?。这么多年下来?,她只有此刻感受到那种深深无力之?感。 “那你为什么还做!” 她摁住齐昀,让他好好躺在卧榻上不要乱动,一面头疼要怎么治病。 经过?方才?他这么一搅和,她是不敢继续给他灸足三里了。万一人?又起身做什么,来?不及阻拦的话,简直伤上加伤。 “……”她察觉到手下的躯体没有用力的迹象,这才?慢慢放开,坐到一旁。 她把衣袍给他拉下来?。现在洛阳已经越发的冷了,再?受凉,病情加重,那就棘手了。 齐昀起身上来?,抢在她之?前,把衣袍给整理妥当。她抬头起来?,望见他的耳郭血红。 “你这是要用自己来?要挟我吗?” 晏南镜坐下来?。 齐昀一愣,漫上的那层血红渐渐褪去。 “我拿自己能要挟了谁呢?”他自嘲的笑笑,摇了摇头。 “我这个人?,包括这条命在内,这世上有谁能在意。” 她听不下去他那自伤口吻,板着脸道,“不要说这话,君侯,虞夫人?,还有那些臣僚。不都是在意的吗?倘若长公子有个万一,他们?都要着急的。” 他似乎是听到可笑的笑话,笑得肩膀止不住的抖动。 “你觉得父亲能真?正在意我几分?” 这话问得晏南镜蹙眉,“终究是父子,不管如何,还是有父子情分的。” 齐昀靠坐在那儿,“我于父亲来?说,就是个颇能拿得出?手的儿子而已。如果我拿不出?手,那么死也好,活也好,没什么关系。母亲与其说关心?我,其实她性情十几年如一日,都没有变过?,她的心?一直都在父亲的身上。关注到我身上,不过?是我已经长大了,作用比幼年时候大的多,她年岁渐长,父亲不常去她那里,无事可做,就来?操心?我来?打发时日。” “至于臣僚,他们?的前途都在我的身上,如何不能在乎我的死活。” 晏南镜不禁有些头痛,“你这脾气和个孩子似的,关心?不就行了,非得还要真?心?实意。” “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真?心?实意?” “可倘若我就是要呢?” 他突然问。 “那些利益牵扯我见的太多了,只要一睁眼,满满全都是。但我就是求个真?心?实意呢?” 晏南镜和他对视小?会,最终她叹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他执拗望着她不动。 “我只想要这个,难道有错吗?” 晏南镜叹口气,避开他的这一问,“还是要找医官过?来?看看。” “本来?之?前的伤势就没有痊愈,又上了风寒。再?如此下去,怕是要英年早逝。到那时候,就算想要再?多,恐怕也不成了。” 她话语说的很?不客气,倒是让齐昀没有和之?前那样,又弄出?什么别的事来?。他老老实实的靠在那儿,看着她去让外面的卫士去请医官。 医官过?来?了,不开药行灸。 晏南镜看着那边内侍拿着她之?前用过?的艾条,重新点燃了,继续给他用上。 齐昀不管已经到身前的医官,只是用目光钩住她。晏南镜在他紧追不放的目光里生?出?了倘若她离开的话,躺着的人?就会扑起来?扣住她的感觉。 她伫立在那儿,看着医官给他行灸,男人?的手法比女人?要粗糙的多。只管能治病,至于其他的丝毫不在意。 等?到艾条燃得差不多了挪开之?后?,见着足三里的位置上皮肉都已经发红。 医官叮嘱了几句要注意饮食清淡,另外不可劳累好生?安养之?后?,就离开了。 “我……” 晏南镜斟酌着开口,想要找个理由离开,谁知?道他看过?来?,眼底里都是凌凌波光。 “你陪我一会。好吗?” 倘若他强硬留她下来?,她必定是要激烈反抗的。但是他没有,那眸光望她一眼,我见犹怜。倒是让人?舍不得狠下心?。 “一会,”他开口恳求,“就一会。” 晏南镜皱着眉头,最后?烦躁无比的坐下来?了。 两人?坐下来?之?后?,良久相对无言。他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专注。她别开脸去,盯着一旁的错金博山炉。 博山炉筒体错金,三龙出?水环绕在仙山周围。香雾缥缈的仙山上还有神兽出?没,除却神兽之?外,又另有虎豹行走?期间,内里又有几只猴子,或是蹲踞山峦中,或是骑在奔走?的虎豹背上。神情形态格外惟妙惟肖。香雾弥漫里,倒是真?的有了仙山的虚无。 齐昀就在这一片缥缈里头开口打破了寂静。 “洛阳的气候,你还适应吗?” 晏南镜回头过?来?,又别过?头去,“还行。” “当真??”齐昀却不信,“知?善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哪怕不习惯,也不会明面说出?来?。尤其此刻还在宫里。” 晏南镜有些诧异的望过?去,不得不说他说的这些话全都对。 “再?我面前还讲究这些客套,就不必了吧?” 晏南镜拧着眉头,“饭食都还好,其实洛阳的气候比荆州要适应。就是饮食上,不是吃肉就是吃肉,瓜果菜蔬不多。我不习惯。” 她坦言相对,齐昀很?高兴,甚至面上都能看到笑容。 “中原秋凉之?后?,的确除却麦饭肉食之?外,没有太多菜蔬。这个和楚地不一样。不过?听说温泉四?周种植有菜蔬,只是这些菜蔬都是供天子和皇后?的。等?返回邺城之?后?,我让人?也在温泉四?周种植上菜蔬。” 至于种了之?后?,自然是给她的。 晏南镜听着向他看过?去,“你说的。” 他笑着颔首,“是我说的。” 齐昀抬眸,脸上眼里是浓厚的笑意,“你从未真?正厌恶过?我,是吧。” 话语说到后?面,已经完全肯定了。 “如果你动不动就轻薄人?的话,那我就真?的不见你了。” 齐昀靠躺在那儿,手掌压在唇上轻咳了一声。 他颇为忐忑的去看她,“我——” “阿兄有书信来?吗?”晏南镜轻声问。 “先生?有几封书信送来?过?,不过?都是关于公务。” 见到她蹙眉,他手臂撑在榻面上起身,“我去把那些书信取来?。” 晏南镜赶紧拦住他,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年轻男人?的躯体隔着层层衣物,依然感受到和女子躯体的完全不同。 她咬牙用力到底,把他给按回在卧榻上,“我并不是怀疑你说谎。” 晏南镜坐回去,“兄长是信任你,才?没有多给我来?书信。” “可惜我没有照料好你。”齐昀闭眼叹气。 这说的就是芳林苑里伤人?的熊了。 晏南镜摇头,“我听说芳林苑里原先就是一片山头,虽然建造了宫室,但是还没有人?完全把这片林子走?完。” 行猎要的便是猎杀的快意,只有一些羸弱的麋鹿羊羔,是满足不了这样的需求。所以供皇帝行猎的园林里一直都有野兽存在。只是她们?运气不好,碰上了。 危难之?中,齐昀过?来?,甚至都来?不及带上其他的帮手。不管前事如何,她都承他的情。 “我当初听到那个消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顾不上了。” 齐昀靠在那儿笑着摇头,“知?善会笑我么,笑我如此无措。” 第086章 第 86 章 齐昀平常不是这种做派,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清楚明白。不管做什?么,都是坚决果断,可是现如今不同了,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所有的不可能,在如今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展露了出来。 他问得很小心,生?怕自己言语里哪点不对就惹得她不高兴。 晏南镜瞪眼了好半天,死活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是贵女,自小到大?见过的男人不少。可是没?有哪个和面前这个一样。 说粗犷他心思纤细敏感,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反应。要说心思细腻,有好多事情他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所以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他。 但是他的目光灼热的厉害,落到身上简直像是有火在烧。 她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只能微微偏过头去?。 “你?——能不能好好养伤?” 她过了好会憋出了一句。 齐昀听?出她话语下的气急,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整个人都往后靠去?。 “所以——”他眼眸里流光微转,带着笑意?。 所以她也并不厌恶他。 齐昀话语没?说完,但是话下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他话语未尽,目光悠长。她无言以对,憋了口气,转头过去?,过了两?息的功夫扭头过来瞪他,“你?还是躺着好些,不要说话。说话耗气,到时候好得慢。” 他听?了这话,神情里满是惆怅,“这恐怕不行,我就算不面见陛下,每日?里要做的事,要见的人都不少,不开口说话怕是不行。” 他有意?温和起来,原本锋利的轮廓都柔和了,和那双笑眼一道勾人心。 晏南镜知道他的用心,这手段原本就不高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然而就是这么浅薄的手段,才更?不好对付。 果然能和那些老狐狸周旋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手段哪怕一眼能看出用意?,却也发作不了。 她坐在那儿,只觉得脑门那儿热热的,不知道青筋是不是爆出来了。 “我没?有办法。”他神情蓦然落寞,言语里满是叹息,“事情总要人去?做,我要是不管的话,恐怕是会出状况。” 他眼里面上是可见的落寞,可是看向她的眼神是炙热的。 “你?——”晏南镜抬头怒视他,对上他满是几分楚楚可怜的面庞,满腔的火气顿时压在了胸腔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要是和之前一样的癫狂,她就会肆无忌惮的把所有的火撒出来。然而对上他那副乞怜的模样,她是半点火气都散不出来了。 “你?去?问医官。”半晌,晏南镜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医官是洛阳宫的,我信不过。”他依然热切的望着她,“我只相信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想管我吗?” 是的,不想,一点都不想! 奈何这话在她的舌尖上打了一圈,怎么也说不出口。 阴险,太阴险了。 他就是吃准了她说不出这种绝情的话,才会肆无忌惮。 晏南镜几乎要双手捂脸,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还能坏成这样。 她以前自认不算是什?么好人,可是现如今看来,和他相比,她是真好人。至少她是不说不出真的不管他的话。 “言重了。”她过了好会,吸了口气,坐在那儿。 “我没?有言重,知善也不要说什?么医术不精,担不起大?任。这种话我在旁人身上已经听?过无数回?,要是知善还给我说,那么显得我为人格外?的失败。” “我信的过的人不多,知善就是其中一人。而且极其重要。” 晏南镜忍不住拧眉,“这话你?也不觉得太过好笑了吗?” 他却满面疑惑的看回?去?,“为什?么觉得好笑,我信任知善,难道这有错吗?” 晏南镜再一次被他这话堵得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坐在那儿,“那就随你?吧,出事了你?也自己兜着!” 齐昀笑得格外?的柔和,“怎么会出事呢,知善会让我出事吗?” 的确不会,哪怕不想管他,为着杨之简的前途,她也不会真的让他有个三长两?短。 在他格外?期盼的目光下她只能开口,“不会。” 齐昀听?了这话,像是得了饴糖的稚儿,脸上的笑里都透着几分满足,“我就真的,知善是舍不得的。” 不要平白无故的污她清白。 晏南镜霎时看着齐昀,不知道该感叹他那自我看重的本事,还是该赞叹他那不要脸的深厚功力。 对上他那满是笑意?的眼,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那话。毕竟活了这么些年,实在是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自然也没?有多少经验来应对。 他死缠烂打起来,并不是令人厌烦的一味纠缠,越是这样,就越是棘手。 她忍不住咧了下嘴,“你?愿意?这么想的话,那就这么想吧。” “你?这人真是奇怪,父母亲人臣僚不往好处想,我一个和你?没?有多大?关系的,却是信任我。” 齐昀面上的笑有些古怪,“生?死一同走过来,撇去?我喜欢你?不说,光凭这个,难道还不能说明你可信吗?” 晏南镜一愣,而后脸颊上有些发烫,她扭头过去?,“反正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齐昀见到她面颊上发烫的红晕,笑容更?甚,她回?首过来看到,“那是你?的事而已。” 他唇边的笑凝住,但是很快又扬起来,“我知道,毕竟我们有言在先,哪怕知善不记得了,我却还记得。所以这只是我一人的相思而已。” 他话语里惆怅,晏南镜只觉得心口那儿憋闷的厉害。这话若是换个人说,她已经是冷眉横对了,偏偏他知道自己的长处,那张出众的容色,眼里盛满莹光,盈盈看她一眼。哪怕不想说好话,也说不出多少伤人的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怪他老奸巨猾,还是怪自己还是被色相所迷。 晏南镜干脆也不说话了,他厉害,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应对。既然如此?,她也不多费力气了。 “那还是多多休息吧。” 过了好会她开口,“病邪还在体?内,不能用补药,先一步步痊愈了再说。” 他颔首,曼声说了一句好,“我听?知善的。” 她留了好会,其中有送书信的人进?来,都让放到外?面,不用直接来见他了。 “怎么到了洛阳还有那么多事。” 她听?到门合上的声响,忍不住感叹。 “已经比在邺城的时候好多了,有时候遇见春秋两?季,忙起来的时候,在衙署里忙上整个通宵。现在还好,只有一些了。” 她顿了下,起身“我该走了。” “现在吗?”他见状有些焦急的跟着坐起来,“能不能再过一会?” 他话语里外?面突然传来了卫士们说话的声音,原来是外?面下了雨。 那声音传来的及时,齐昀松了口气,“下雨了,你?这一路走回?去?会淋湿的。到时候生?病了就不好了。” 她的确闻到了下雨时候的那股潮气,她点点头,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两?人面面相觑,晏南镜先转脸过去?。 “等雨停了知善再离开。” 齐昀嘴里这么说,但是心里倒是盼望这雨能下得久一些。 “我在这留久了不好,到时候会有流言传出去?。” 她话语说完,听?得他闷声一笑,“知善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齐昀当初怒气冲冲的话语,到底是给她提醒了。天子给了承诺,但是上位者,有的是办法和心机,让原先的诺言不作数,甚至还能怪罪到无辜者的头上。 所以她过来看他又停留了这么久,除却来看看他到底如何之外?,也有留下来流出些许传言的用意?。 天子要个女人很简单,但要如果和下面的臣子有了牵扯,就要好好的掂量一二了。尤其还不是色令智昏,心有抱负的少年天子。正踌躇满志,想要拉拢一方诸侯,收拾河山。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坏了大?事。 女人和千秋万代的基业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被揭穿了用意?,也不尴尬,只是一笑。 “长公子聪慧。” “所以再留会吧,到时候留言会更?加不堪,你?也就没?有多少后顾之忧。” 他顿了顿,“反正这里是洛阳,不是邺城。流言再凶猛,等离开洛阳之后,威力也有限。” 这正是她的打算。 和聪明人打交道,真的是很轻松。 晏南镜笑笑,“见笑了。” 齐昀却摇头,“我倒是挺欣慰的。” “知善到底是把我的话给听?进?去?了。”他笑容发自真心,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秋雨比起夏季的突发和磅礴,多了几分秋意?萧瑟。 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子,雨停了,他也没?有其他的继续留她下来的理由。看着她开了门迈入到雨后的潮气里。 洛阳地?处中原,为天下之先。秋雨下的不长,地?上湿了但是不妨碍走路。 一路回?去?,她入了寝殿,对上齐孟婉揶揄的眼,齐孟婉笑得别有深意?,“知善这一去?,可是去?了好久。” 晏南镜颔首,“是啊,要走的时候突然下雨了,所以就又留了一会。” 齐孟婉听?后长长的哦了一声,而后笑起来,“那兄长怎么样?” 见晏南镜神色里愣了下,“长公子上次伤势未愈,又得了风寒。让医官看过了,行了灸,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齐孟婉听?后点点头,她神情里略有些担忧,又看了晏南镜一眼,“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晏南镜摇头,“医官说暂时没?有,不过还是要好生?休养,不能劳累了。” “阿兄那个性子,要他闲下来,简直说笑。知善你?要多劝劝他。” 见到晏南镜满面惊愕,齐孟婉拉住她解释,“知善知道的,我和阿兄不是一个母亲,虽然说一个父亲,但我自小见他的次数不多。都说不上几句话。我对上阿兄,话还没?说,就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所以知善帮我劝劝。” 这其下的用意?,真是一眼都能看出来,晏南镜看破不说破,“我之前已经和长公子说过了。” 齐孟婉颔首,笑得揶揄,“这个看出来了,毕竟就算不下雨,也去?了好久呢。” 见她看过来,齐孟婉赶紧笑,“知善辛苦了。” 晏南镜吐出口气,“我现如今只想着你?们两?人赶紧痊愈。”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齐孟婉的伤腿,齐孟婉颔首,“我也想,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说着她又想了想,“要是能多看看皇后吃瘪,我就能好的越快了。” 晏南镜闻言失笑,“皇后哪有那么多的吃瘪给看的。” “不过皇后那儿的确不想看到你?好,你?快好些,恢复的越好,皇后那儿到时候就越难受。” 她这话让齐孟婉喜笑颜开,“知善说的还真是。” 皇后希望的,不过就是她赶紧出事,然后换其他年幼好掌控的妹妹来。可惜她才不会让皇后如愿。 有了晏南镜这么一句话,齐孟婉日?日?养精蓄锐,也不操心什?么事。伤势恢复的非常快,两?月之后已经让宫人搀扶着,慢慢下地?行走。 晏南镜看着齐孟婉被搀扶着慢慢挪动脚步。在卧榻上养伤太久,腿伤耗了,下地?走路也不利索,需要一点点恢复。 突然那边的内侍拍掌示意?。 晏南镜马上让宫人们扶着停住。几息的功夫,天子已经过来了,晏南镜见着齐昀也在天子的身后。 “不用行礼了。”天子抬手示意?齐孟婉一行人起来,“你?腿伤才好,不要有过多举动。” 晏南镜退避到一旁,好让齐孟婉和天子多说几句话。 天子过来看了一眼她原先的伤腿,“医官怎么说?” “医官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还需要一些时日?恢复行走。” 天子听?后,满面欣慰的颔首,“这太好了。” “等你?恢复行走之后,就下诏册封吧。毕竟已经拖了这么些时日?,再拖下去?也不合适了。” 天子说完,看向齐昀,“册封礼也需要时日?准备,景约等开春之后再回?邺城吧。” 齐昀早已经料到,垂首拱手,“臣遵命。” 天子笑笑,他转首见到一旁的晏南镜,眸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之后旋即转开了。 齐昀在天子身后,眼眸微抬,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第087章 第 87 章 齐孟婉的册封安排在了下个月的初三。 后宫等级不如前朝那么繁多,也就四等,除却皇后之外,下面就是?贵人美?人采女。 贵人在皇后之下,也有印绶。贵人持金印紫绶,只是?俸禄不多,只有区区几十斛而已。 晏南镜在漪澜殿殿门处等着,贵人接受送来的金印紫绶之后,要去拜见皇后。从?此名分就定下。晏南镜没有正当的身?份去皇后的长秋殿,她不是?齐家人,更不是?陪嫁的媵妾。所以只能留在漪澜殿,等着她会来。 “女郎。” 她等了小会,见着一时半会的,齐孟婉还回不来,打算先回殿中?休息。有个宫人过?来在她身?后小声的唤了句。 晏南镜回身?过?去听到宫人压低声量道?,“中?郎将来了。” 国朝外戚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后宫完全不禁止嫔妃们的父兄出入。甚至宫室里还有修建有给嫔御与?外戚商谈要事的密室。 齐昀过?来是?很平常的事,只是?现在齐孟婉还在长秋殿没有回来。所以只有她过?去迎接了。 晏南镜过?去见到齐昀着朱色的衣袍走过?来,“中?郎将。” 这样的称呼让齐昀脚下一顿,“怎么言语如此客套?” 他笑了,“不必如此。” 晏南镜看了一眼旁边的宫人。宫人们低眉顺眼的侍立着,似乎是?会喘气的柱子,动也不动。两人说了什么,她们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 “长公子。” 她才唤了一声,又被齐昀摇头否决,“叫景约吧。” 晏南镜唇齿张了两下,“这、怎么好意思?呢?” 两人之前,她特意保持的疏远距离,被他在这两个月里悄无声息的拉进。到了现在,她还想保持之前那疏离做派,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怎么不好意思??”齐昀失笑,“字原本就是?让亲近的人叫的。知善不是?么?” 他又道?,“难道?知善认为不对?吗?” 眼前这人最擅长用温和的言语,步步紧逼,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凡没到撕破脸的那步,还真拿他这没太多办法?。 “你是?来等贵人的么?”晏南镜干脆比他说的还更进一步,连字号都忽略了过?去,直接你你我我的称呼。 她这样,让他眼里生出明亮的光亮。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浓了几分。 “不仅仅是?贵人,也是?来看看你的。” 这话语太过?直白,而且还是?在人前,晏南镜吃了一吓。 “我在这儿很好,”说着有风吹过?来。十月的天,已经立冬了,风里都带着一股凉意。 “快进去吧。在外面容易受风寒。”她说着往殿内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块进来吧。女子身?体?原本畏寒,寒风吹多了,哪怕没有风寒,于?身?体?也没有任何的益处。” 晏南镜点点头,跟着他一道?入了殿内。 一入殿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宫人们过?来把铜灯树上全都点满,一时间?灯火辉煌,照得格外敞亮。 他抬头看向她,在一片辉煌的灯火里,她头微微垂着,面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连着眼眸里的光亮都是?含情的,似乎随时随刻都会看向他。 他心下生出浓厚的期待和欢喜,而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那份焦急似的,终于?肯抬头起来看向他。 她眼眸青白分明,内里蕴着柔软的光亮。只要一眼,就能让他沉湎在这片刻的柔情里不可自拔。 “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一来就见到你站在外面,看来我这来的还真的对?了,要是?我不来的话,知善是?不是?打算在寒风里站上不知多久。” 晏南镜摇头说当然没有,“我哪里是?拿自己不当回事的人。你来的时候,我正打算回去呢。” 这话让他面色终于?好了点,他颔首,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那就好,我是?真的担心你在风里站上那么久。”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宫人,“去取姜汤来。” 这个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所以庖厨里也时常备有姜汤。从?冬日里的寒风里出来,喝一碗姜汤,寒气统统逼出体?外。 宫人不多时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呈送上了两碗姜汤。 姜汤里老?姜放得不少,闻着就是?老?姜的那股辛辣味。晏南镜不爱姜汤的那个味道?,忍不住皱了眉头,齐昀见着她坐在那儿端着碗动也不动,神情里满是?嫌弃。 “趁热喝了吧。” 晏南镜抬眼起来瞅他,“我喝不下去,要不然你先?” 说完,她就见到齐昀拿起碗一饮而尽。 姜汤这个东西再怎么调味,还是?辛辣的口感。她见着他一碗全都喝完了,然后面不改色的把碗放下来,随即看过?去,“知善喝了吧。” 他都已经喝完了,没有什么推拒的借口了。她拿起碗,视死如归几口下去喝赶紧。即使如此,还是被那股浓烈的辛辣给呛住了,放下碗捂住胸口连连咳嗽。 齐昀见状,顾不上其他赶紧过?来,拍她的后背,好让她赶紧的把呛到嗓子里的汤水给咳出来。 手掌下的躯体?柔软,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背脊的形状。 她咳了好几下,终于?顺气了。他的手在这时候又拍在了她的后背上,两人对?视。除却初见的时候,没有哪刻能比现在更为亲密了。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眼眸里自己的影子,还有她身?上萦绕的若有若无的乳香。 达官贵人包括宫里用香,都是?不计用量,熏上的熏香越重越好,甚至熏上的香气骑马都会把马给惊了。 但是?她身?上的熏香却是?淡淡的,若有似无,和她的情感一样。缥缈不定。 贴在她背脊上的手掌,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体?热透过?了蹭蹭衣料传递到手上,抑制不住的喉结滑动。 齐昀慌忙的松手,转身?过?去,“知善好些了吗?” 晏南镜点点头,“好些了。喝得太急,一时不慎就呛住。” 说完,她满面好奇的朝他看过?去,“为什么你能一口喝得那么畅快?” 齐昀这会已经恢复好神情,他让宫人送温水过?来,让她冲一冲口里姜汤剩余的辣味。 “因?为我喝习惯了。”齐昀在她对?面坐下来,“我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派我出冀州,击退犯边的乌桓。当时刚刚开春,虽然吴楚那时候已经春暖花开。但是?漠南依然冰冷三尺。只是?比严寒的时候好上那么一些。” “天寒地冻,稍有疏忽就容易得风寒。在漠南得了风寒,很容易托成重病。所以老?姜是?要常备的。时不时饮一碗姜汤。我按时候日日夜夜都喝,都已经习惯了那个味道?。再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看着她把宫人呈上来的温水慢慢喝下去,“这下可好些了?” 嘴里的辣味被冲干净,她脸色好了些,点了点头。 “要入冬了,不管是?邺城还是?洛阳,冬日都要比楚地要厉害许多,到时候除却姜汤之外,还要多喝羊汤,否则冬日难过?。” 晏南镜说着就想到了羊肉汤的腥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不想喝?”齐昀望见轻声问。 晏南镜摇摇头,说了句没有,齐昀道?,“宫里的话应该好些,回邺城了也没有什么。上回慕容部和拓跋部过?来,还带来了不少牛羊。鲜卑的皮裘还有羊肉算得上是?一绝,尤其羊肉放养于?戈壁草原,自小以药草为食,肉质细嫩,几乎都没有什么膻味。” 这话听得她不由得抬头,“真的?” 羊肉性燥,适合冬日食用,一般是?要吃到彻底的转暖去了。她听到这话,神色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别样的期待。 “当然是?真的。” 说着外面有了动静,是?齐孟婉回来了。齐孟婉在外面已经听宫人禀报过?了,入殿就笑,“阿兄过?来了,今日不去陛下那边吗?” “今日陛下有事要和诸位臣工商议,我不好去的。” 齐孟婉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兄长也是?中?郎将,若论官位也不一定比那些人差,为什么兄长不去?” 齐昀看向她,“亲疏有别,和陛下商议的,都是?洛阳里的。我一个外人没有宣召凑上前去,合适吗?” 齐孟婉这才不说话了,她坐下来,齐昀教导她道?,“现如今你已经被册封了。在宫里记住,就算要如何争抢,没有把握一击必杀的时候,必须要学会蛰伏。否则事情不成,反而引起敌人的注意,不等你壮大起来,就已经联合将你绞杀了。” “自古成事者,没有一个是?靠着娇横跋扈上位的。你要记住,否则下场不一定好。” 齐昀话语平静,说的却是?带血的话。 齐孟婉心下稍一哆嗦,抬首见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她垂首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今日在长秋殿那边还好吧?”晏南镜见着兄妹俩缄默,出来打圆场。 齐孟婉听见她开口,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轻快,“还好,都是?做面上的功夫,我拜她,她让我起来。然后和我说了好多和陛下相处的日常,要我侍奉好陛下。” “皇后说到这个,说了很多,所以才耽误了时辰。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那么多人看着,那就索性一路说到底。毕竟人多,给彼此脸面。” 齐昀听着看了她一眼,齐孟婉对?他笑了笑。 “下元要到了。”她拉住晏南镜的手,“阿兄到时候过?来么?” 下元后宫也要有好多事。她满面期盼的望着他。 齐昀颔首,“我现如今就在宫里,既然不回邺城,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齐孟婉要的便是?他这一句,顿时喜笑颜开,鼓了几下掌,“有阿兄这句话就好。” 十月十五下元,宫里是?要有庆祝的。宫人们很喜欢这日,基本上见到的都是?宫人们喜庆的脸。 宫里依照前朝旧例,修筑有灵女庙。十月十五的时候,入庙供神。 这是?宫里的往例,到了时日久要办。也算是?宫里人人期望的一日。 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同去灵女庙里,灵女庙的宫宇修筑的并不豪奢,上面放了不少的肉食还有黍饭。这些是?供神用的,等供神完了,宫人和内侍们会撤下分食掉,也不算浪费物力。 皇后过?来,内命妇们要跟着皇后前去拜神,晏南镜不必过?去。她目送齐孟婉进去之后,悄悄的退到了外面。宫里的仪典很长,说不清楚要什么时候结束。来的时候,齐孟婉就和她说了,这个天里没必要专门等她。 等齐孟婉入内之后,她出来在四处散散心。这个时候其实也是?宫人们难得的放松日子。年轻宫人们逮到这机会相互笑闹,还有人搬来了筑,击筑而歌。一半是?以歌声悦神,一半借着这个机会放松。 晏南镜没有多少参与?进去的意思?,她原本只是?作陪,宫人们之间?都是?认识的,冒出个陌生人,恐怕会多数许多拘束。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人,在灵女庙附近逛一逛,看看风景就好。 洛阳地处平原,山川不多,宫里大兴土木,用人力筑造出各种?壮阔的景观。 这时候已经立冬了,原本漫山遍野的枫叶也早在一场场秋风和秋雨里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只剩下堆砌出来的山体?,仰头看起竟然有几分萧瑟的悲凉。 她是?在荆州长大的,荆州哪怕是?到了隆冬的时候,也是?漫山遍野的绿,只是?说没有春夏那么郁郁葱葱而已。 现在见到这漫山遍野的苍凉,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她脚踩在山道?上,山道?湿滑又有些陡峭,顿时脚上一滑,整个身?体?歪下去。她惊呼一声,以为自己要摔个四脚朝天的时候,手臂被握住。手臂上的力道?极其稳当,把她整个的都托了起来。 她是?一个人来的,回头去看见着齐昀站在身?后,手里握着的是?她的手臂。 “你什么时候来的?” 晏南镜知道?他会来,但是?以为他一来就会到齐孟婉那里去。毕竟到齐孟婉那儿,可以彰显天子对?她的特别。 “已经来了有好一会了。”他扶着她站好,但是?等她站住之后,依然没有放开。 “我一直在你身?后。” 他望着她,“怕你摔了。和你走了这么一路。” 第088章 第 88 章 晏南镜满心的惊讶,她去看他,又望了望自己身后。她这一路走来,没有发觉到身后有人,“你就这么跟在我?后面,怎么不出声呢?” 齐昀的手里依然握住她的手臂,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我?看你看的入神,不想打扰你。又担心你遇上什么麻烦,所以就悄悄跟在身后。” 晏南镜一时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低头下去看她的脚,云头履的履底上沾了一大块的泥巴。他左右看了下,附近有块石头,他让她过去,伸手就要?解开自己腰间的带钩。晏南镜吓得魂不附体,她抓住他的手,面上言语里全都是惊惶。 “有、有话好好说,一言不合脱衣裳做什么?” 说着她察觉到手里握住的手还?想动,赶紧的握住的更?紧。晏南镜不觉得自己的力气可?以胜过齐昀这个武将,但?是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当着自己面把他自个给脱了。这要?是没人还?好,要?是有人过来看到这一幕,浑身上下嘴都长满了都不好解释的。 “那石头上有些灰尘,我?拿自己的外袍叠一叠,好让你坐上去。我?给你把弄脏了的鞋履弄干净。” 晏南镜听了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摇摇头,“这不合规矩,还?是算了,待会我?自己弄块石头刮干净就行。” 齐昀听了眼?底里漫上古怪的笑意,“不合规矩,知善什么时候也讲究这些条条框框,做个礼法人了。我?记得你一向?是不讲究这些的。” “我?这,”晏南镜被他一逼,直接就说了,“我?看见你脱衣裳,我?心慌的很。” 可?不心慌的厉害,除去男女之间因为天然体力差距,而有的本能畏惧。还?有一层对于样貌妍丽的男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这种窘迫不是一般的尴尬,与其看着他脱衣裳,自己进退两难,那还?是她拿石头刮一刮吧。 “我?外袍下面,还?有衣裳的。”齐昀楞了下和她解释,“又不是脱了就没有了,知善担心什么?” “万一有人路过看到怎么办?”晏南镜很认真的问,心下却?有了丝毫摇动。 如果他一定要?坚持的话,不管是被她看了,还?是被别人看到,那都是他自己责任。 毕竟谁叫他主动脱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出现,就下不去了。晏南镜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强忍着没有点头。毕竟她还?做不到完全把自己脸皮给扒拉下去。 “看到就看到了,又有什么要?紧。有关于你我?的传闻,已经不少人都知道了。” 她不是宫人,和天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和外臣有绯闻,也没人怪罪到她的头上来。所以流言蜚语到处都是,也没有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晏南镜是要?这个流言的,好断绝天子的心。而且流言的效果也不错,至少她已经没有遇见天子私下来找她了。 不管如何对臣下摆出亲近的姿态,到底还?是有天子的高高在上的清高和自尊。不会放下身段和名声去和一个和臣下有绯闻的女人有首尾。 “不用了吧。”她期期艾艾的坚持,“让你做这事,有些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已经把腰间的带钩给挑开了。 晏南镜未尽的话语差点变成脱口的尖叫,她愣愣的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她也不是头回看他脱衣服,初遇的那晚,他浑身上下湿透了,见她没有威胁之后,自己就在外间把他自己脱得只?剩半截是工整的。 但?是现在和当初不一样,这男人天生?的豪迈啊,一言不合就是脱啊! 晏南镜慌慌张张拿手捂住脸,不过手指缝扒开,眼?睛就往外瞄。 不是她要?看,她只?是在看看情况如何而已。 他把外面的锦袍给脱下来,径直铺在那块石头上。内里是中单。洛阳十月初冬已经有些寒意了,所以中单里都充了丝絮。即使如此,在他身上也没有显得臃肿,反而看着有点高大健壮。 男人还?是要?精瘦一些好看,哪怕只?有两三分的姿色都能被身段拉到了五六分。何况他原本就是七八分的姿色。这下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她不贪心,看了两眼?饱了眼?福,生?怕被他看穿,赶紧的把眼?给挪开。 晏南镜才?把眼?给挪开,就听到他闷声笑了。 那笑声落到她心头上,顿时满脸涨红,疑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过她是不会去问的,问了的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越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要?理直气壮,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过来吧。” 他嗓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她原本不打算过去的,被他那话语里的笑意一拨,顿时就过去了。径直坐在上面。 才?坐下,齐昀已经蹲身下来径直握住她的脚踝。 隔着足袜,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指落在上面稍稍用力抬起她的整只脚。将脚上的云头履给脱下来。 他整个掌心拖着脚掌,隔着足袜,也足够的古怪。她不由?得往后瑟缩,才?一动作立即被他捕捉到意图手掌握紧直接把整个脚掌都握住。不让往后退缩半分。 “你松开。” “这块石头不大,只?有那么大点的地方,若是知善往后退,容易摔下去。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鞋履了,连着整个后背都是泥土。” 说着,他已经把放开她。提着脱下来的云头履捡起一块石头,把履底上的泥土全都刮除干净。 她在一旁看着他娴熟的做这些事,“这又是在打仗的时候学的?” 齐昀颔首,他回首看了她一眼?,晏南镜不自觉的把着足袜的脚往裙裳内缩了下。 “知善不会觉得我?出去打仗是受人服侍的吧,都是男人,五大十粗,能打好仗就不错了,其余的还?指望他们做什么。出门?在外,也没办法讲究什么,我?还?曾经自己烤肉吃。野外现抓的狍子,狍子很傻不聪明,不难抓。但?是肉很难吃,庖厨也没多少办法。若是遇上急行军,往嘴里随便对付一口吃的,能饱腹就行。更?别说这种事了。” 他对手里的那只?云头履很仔细,石头在履底上力道适中的刮过,把上头的泥土一并全都刮干净。 他拾掇好了,把鞋子还?给她。她一脚踏入鞋履里头。 “你要?去贵人那里吗?” 她说的贵人自然是齐孟婉,受封之后,身份变了,连带着称呼也要?变。 齐昀摇头,“一群嫔御都在那,就算宫里再怎么不讲究男女之别,也不是这么胆大妄为的。”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贵人最近还?说起你呢。” 她不怎么叫他的字号,你你我?我?的,但?是她这样反而他更?高兴。这比他之前想的要?更?亲近。 齐昀知道她不是那些同龄的少女,对男人还?抱有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是,她对男人那些劣根性知道的清清楚楚,也懒得去赌自己是否足够幸运。干脆要?都不要?了。 所以只?有这般步步为营,缓缓靠近她。 “说起我?,我?也不必过去。她的打算我?知道,但?是眼?下也不是和皇后撕破脸的时候。” 晏南镜看了他一眼?,“这事你会帮贵人吗?” 即使齐孟婉没有和齐昀提起过半点,但?到底是兄妹,有些事即使没有在言语里说明,也能感?觉到妹妹的野心。 “有野心是好事,”齐昀颔首,“只?有野心,才?会去谋划。只?是她现如今没有经过什么历练,手段也直来直去。对于一些困难还?没有深刻认知。陛下的恩宠有时候是好事,不过说到底,想要?成事,还?是先让她自己练出来。” “我?和父亲若有必要?,是可?以出手的。但?前提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快要?水到渠成。她也是能成大事。” 齐昀作为兄长,有几分无情,言语里哪怕出手相助,一都是有条件的。 “做个皇后没有什么大用。”他看向?她,“说白了,也只?是后宫的内主。若是更?进一步,那么情况完全不同了。不过到这个地步,心机谋算比后宫嫔御的相争要?更?高一等。要?不然,面对朝堂,就算有我?和父亲在,也极其容易出事。” “而这些都需要?她自己去参悟,我?帮不了她。” 晏南镜听明白了,他或许乐意见到妹妹夺取后位,但?是更?希望是她在这些争斗里一点点磨练出城府。以好更?进一步。 “这话知善可?以全都告诉她。” 晏南镜没应。 “这话告诉贵人,不怕兄妹离心。” “我?没说不帮她,原本父亲送她来洛阳,就是为了内外有个照应。只?是她自己也要?见机行事,要?磨练心性。人太过骄横,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哪怕天子真心实意的喜欢她,都会出事的。何况天子还?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受宠的时日只?有这么短短的时日,就看她自己如何抓住机会了。就算天子再器重父亲和我?,我?们也没办法左右天子在后宫的喜好。” “知善你只?管把这话原原本本告诉她就行,倘若她真的是可?塑之才?,就能明白我?的苦心。” 他的冷静让晏南镜愣了下,“你倒是真不怕。” 齐昀有些好笑,“怕什么,她如果真的聪慧,就知道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为了她好。良药苦于口,但?只?要?听进去,总有裨益。” 她起身,把垫在身下的锦袍递给他。 锦袍上还?是沾上了灰尘,锦袍娇贵,一块污渍在那儿给显眼?,想要?无视都不行。 她正要?开口说话,这个时候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听着是有什么人往这里来了。 下元里,原本就是让宫人们轻快的时候。宫人们除去在灵女庙里击筑而歌之外,还?会在外面走走。只?要?不冲撞贵人,一切都好说。 应该是散心的宫人走到这里来了。 晏南镜赶紧的拉起齐昀就走,齐昀乖巧的仍由?她拉手,跟着她跌跌撞撞的找地方躲避。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那两个宫人,年少手脚也快,还?没等她找到地方,就已经冒出来了。 只?能说正好碰了个正着。 宫人们见到她和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拉在一起,顿时惊呼。 然后宫人们惊慌失措的掉头就跑,生?怕跑慢了半刻,就会被追上来灭口。 晏南镜要?解释的话,连个声调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跑远了。 “她们回去之后,必定会和其他人宣扬她们的所见所闻。”齐昀看上去颇有些头痛,“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传些什么出来。” 还?能是什么,如果说之前她是和他一块呆在宫室里比较久,所以出来的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现如今恐怕是要?来些香艳的了。 “……”晏南镜深深吸了口气,“算了。” “算了?”齐昀神色有些讶异。 晏南镜摇摇头,“反正都这样了,爱怎么传怎么传吧。” “不怕?”齐昀问道,“毕竟流言只?会越传越离谱,到时候恐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晏南镜叹口气,“当初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别人的嘴,我?管不了。事情都了他们那儿,传到后面肯定要?走样的。” “如果我?怕的话,当初就不会做了。” 齐昀定定的看她,过了小会垂首一笑,他伸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襟,“皇后一时半会的还?要?留她在那,你要?是累了,我?先送你回漪澜殿。” 她是陪客,不是宫人。也不是那些从侯府里带来的那些婢女,不必一直等候在那,和齐孟婉一块回去。 晏南镜想起方才?那两个跑走的宫人,“辛苦你了。” 一如她所预料的,关于她和齐昀的流言没过几日到处都是。齐孟婉身边的婢女从外面打听到这个流言,回来告诉了齐孟婉。齐孟婉听说之后笑得前俯后仰,去找晏南镜。 “你和兄长真的在林子里头?” 到底是贵女出身,太粗野的字眼?不好说出来,只?能话语说一半,然后冲她眨眼?。 “是,但?也不是……” 齐孟婉听见就瞪大眼?,“还?真是——” 她一把握住晏南镜的手,看她的眼?神里都满是钦佩。 “我?的这个兄长,最是正经不过了。你也知道但?凡男人到底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其实瞒不住人的。就算在人前可?以做正人君子,但?是只?要?有纰漏,肯定会被人抓住的。但?是兄长这么些年,就连半点把柄都没叫人抓住。” 齐孟婉说着满是惊叹,“没想到,知善的本事这么大!” “不是,我?当时不小心滑了一跤,鞋底沾了泥,长公子脱下外袍给我?叠叠,他给我?清理一下鞋底而已。” 她说完,愣了下,觉得这话可?是半点都没有说服力。果然抬头就见到齐孟婉笑得更?加厉害了,她拉长了调子,“哦——原来如此。不过要?不是兄长乐意,怎么会主动为之。” 这话都是真的,她心里也一直清楚。晏南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 “只?是凑巧。” 齐孟婉正要?说话,婢女来报说是天子来了。 最近这段时日,陛下频频来漪澜殿,齐孟婉对天子驾临,也从手脚无措到从容应对。她整理了下裙裾和发鬓,出去迎接。 晏南镜跟着一块去,到了之后发现,齐昀也在。 天子让行礼的齐孟婉起来,见到她身后的晏南镜。脸上多出点格外的笑容。 天子看向?齐昀,“正好你也在,” 说着他笑道,“朕之前听说了有关于景约的一些逸闻。” 齐孟婉闻言不由?得往晏南镜那儿看了几眼?。 “臣无状,还?请陛下治罪。” 齐昀说着微微躬身。 天子摇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种事原本也没什么。” 说着天子道,“不如这样,景约这几日就把人给纳了吧。如此,正好名正言顺,也不用应对多出的流言蜚语。” 纳妾是个很简单的事,比起娶妻的慎重其事要?简单的多。只?要?告知妾室父母兄弟,把人接到住处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以示重视,那就请上三五好友摆上酒宴。 晏南镜心头重重一跳。 齐昀腰躬下去,“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没有纳妾的意思。” 第089章 第 89 章 天子一愣,不由得看向他。 齐昀虽然躬身,但看不出半点卑躬屈膝,天子神?色里?浮出格外古怪的愕然。他暼向晏南镜。 晏南镜头颅低垂,看不清楚她的面庞,但是?即使如此,依然能看出她紧绷的躯体。 “景约不愿?”天子有些好笑?,“外面的那?些流言,朕都听说?了,甚至说?上回你们在灵女庙……” 香艳的逸闻天子还是?不会在人前就直接提起?来,他顿了顿,“你当真要如此?” 说?罢他又望了一眼晏南镜。 “臣没有纳妾的打算。” 天子也无?意多插手臣下的私事,不过是?听到那?香艳的绯闻,所?以随口提了一句。和臣下说?起?这些事,也能拉进彼此的距离。听他这么说?,天子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笑?着抬手在齐昀的肩上拍了拍,也就不管这事了。 只是?走过晏南镜面前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暼向她的眼神?里?颇有些怜悯。那?居高临下的怜悯让晏南镜十分不适。她忍住蹙眉的冲动,只是?把头伏得更低。 比较满面感叹的天子,齐孟婉满脸惊愕的望着齐昀。天子以为齐昀只是?一时兴起?,哪怕有了肌肤相亲,也不想?收做妾室,只是?玩玩打发时日。但是?齐孟婉却真正听明白?齐昀话语下的意思?。 他不纳妾,但是?可以娶妻。 齐孟婉又看向晏南镜,晏南镜因为天子从身前过去,缓缓松了口气,她察觉到齐孟婉的注视,不由得抬头起?来,颇有些迷惑不解的望过去。齐孟婉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该可怜自家兄长。 天子都已经进去了,她是?不好继续留在外面,对齐孟婉飞快的点点头就进去了。 天一日寒冷过一日了,在外面站久一点,除非披上狐裘,要不然着充了丝絮的冬袍也会冻得手脚冰冷。 殿内有火炉,炭火烧的很旺。将?寒冷驱逐稍许。 那?边天子坐下,和齐孟婉还有齐昀说?话,没有看过来半分。 晏南镜心下安定许多了,不管天子是?打算把她留下来,还是?拿出去成人之美,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现?如今这么不关注她,那?就最好了。 她坐在那?儿,面前放着一个小巧的黄铜炉子,里?头加了炭火,晏南镜悄悄的张开手掌,贪婪的汲取黄铜炉子上散发出来的热意。 这里?没她事,天子聊了好会,让人传膳。等到用膳完之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酉时过了没多久,天地间就是?一派的灰蒙蒙了。 入夜之后,她就不适合呆在那?儿了,从殿内和齐昀一并退出来,两?人目光对上,她想?起?天子刚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有些尴尬。 齐昀察觉道?她的情绪,安抚道?,“不要多想?,也不要怕。这世上也没什么事好怕的。” 这话让她笑?了笑?,“多亏了你,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她算到了天子会因为这些流言彻底放弃,但是?没想?到天子竟然顺水推舟,直接让齐昀纳她。 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有这份“好心肠”。 齐昀说?了声没事,压低了声量,“陛下也就是?一时兴起?,顺口说?了。过了小半个时辰,他自己也不记得这回事了。你不要把这事放在心里?。” 她有些惊愕,这事的确压在她的心里?,有些让她坐立不安。没想?到齐昀竟然看出来了。 “该如何就如何,”他说?着看向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我之前看知善总是?在摸炉子,手上还冻的厉害么?” “这你也知道??” 之前在殿内,她是?看着他们兄妹和天子言笑?晏晏,觉得不会注意她,所?以才会偷偷把手贴在黄铜炉子上暖暖。 “我怎么不知道??”齐昀有些好笑?,“毕竟我也在殿内,你的举动我自然注意到。” 她望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时候已经来了送他出后宫的内侍。 外臣是?不好在后宫里?过夜的,哪怕是?嫔御的兄长。齐昀在宫里?,有他自己的住处。 “天寒,你要多多保重自己。记得炉子多用一些,不要受凉。” 说?完,他顿了顿,道?了一声“我走了。” 他跟着领路的那?个内侍就往路上走。 “你也是?。”晏南镜看着他的背影,喉头突然滚出了这句话。 说?完之后,有些懊恼,不过很快她就去看他。 原本已经走出了一段路的齐昀,转身过来看她,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那?喜悦子冬日的火把下格外的明亮,哪怕是?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能。 她被他眼里?的惊喜给吓到,后退了半步又生生停住。随即她对他露出个笑?,“路上小心。” 齐昀面上的笑?容更甚,他颔首,“我会的。” 然后和那?带路的内侍走了,几步一回头,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第二?日大早,天子离开漪澜殿,齐孟婉就立即让宫人把她请了过来。 齐孟婉见她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拉她一同坐下。 “知善你和我说?,对于兄长你是怎么想的。” 晏南镜满面奇怪,“什么怎么想??” 齐孟婉急的有些坐不住,“昨日里?阿兄和陛下说?的那?些话,难道?你听不明白?吗?他说?不纳妾,那?里?头的意思?就是?说?,要娶你为妻。” 晏南镜惊恐的望着她,然后下刻咳得惊天动地。 齐孟婉被她吓了一跳,紧接着急的团团转,又是?给她拍后背,又是?让宫人去叫医官。 晏南镜在她的怀抱里?艰难的挣出一只手,“贵人这和我开什么玩笑??” 齐孟婉气坏了,也顾不上彼此的交情,直接就在她背上拍了两?下,“知善说?什么呢,我拿我兄长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这话的确在理,这种事的确是?不能拿来谈笑?的。 “我没听他提起?啊?”她满面奇怪的望着她,齐孟婉见状几乎要气背过去,“我都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出来的糊涂,这宫里?人说?话,都是?话里?藏话,交情不到,又或者完全把话摊开说??” “可是?看陛下那?模样,好像也没听出那?个意思?。” 齐孟婉气得两?手握成了拳头,就在她身上捶,“陛下听不听得出来又有什么干系,陛下昨日说?那?话都是?心血来潮呢,一说?就过了,成和不成都不算什么。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去关心阿兄到底喜欢不喜欢。” 齐孟婉气在头上,还知道?拿捏力道?,不让她真的疼。 晏南镜看着她气得脸上都通红,赶紧拦住他,“好,都是?我的错,贵人别生气了。怒气伤肝呢。” “那?你还气我。” 她坐下喝了半卮的槐花蜜水,还是?没能消除她那?怒气。 “我是?真的没往深处听。”她坐在那?儿轻言细语的,“这种事,如果不是?长公子亲口说?的话,我哪里?真的能觉得他有那?个意思?。而且……” 而且就算他有,她也只能是?听听。 齐孟婉听着蹙眉,想?到了父亲。他们所?有兄弟姐妹的婚事都是?父亲说?了算,至于他们本人如何想?,完全不重要。 一时间两?人坐在坐榻上相对无?言。 世上的情,不是?除却两?情相悦,就没有其他阻碍了。甚至说?,两?情相悦,其实是?一段情里?阻力最小的了。 齐孟婉忍不住拧眉,她想?了好久,最终也没能说?出说?服自己也说?服她的话。 她也不能怪晏南镜什么,毕竟人生比情之一字重要的事多了去。她自己不也是?如此。 兄长即使豁出去,哪怕事情不成,他也依然有大好的前程。可是?面前人要是?真的除了一个情字什么都不要的话,一旦输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可能还会因此连累到家里?的兄长。 她那?雀跃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有些悲伤的靠在那?儿,自己没有的,齐孟婉倒是?希望别人有。 “我以前听那?些诗赋,写那?些长情的男女。只觉得很新奇,也有几分盼望,诗文里?的那?些际遇我会遇到。” 齐孟婉说?起?来的时候,有些忍俊不禁,“我说?这话,知善别笑?我。反正我年?纪不大,而且也不用和兄长们一样,需要带兵打仗以及处理公务。难免要找点事给自己打发时日。哪怕只是?想?一想?也挺高兴的。” “不过我也知道?,诗文里?的那?些痴男怨女,也只能是?在诗文里?。毕竟人的一生,父母兄弟姊妹,还有自己的前路。哪个不比情重要呢。” “就连我自己,刚开始父亲要我入宫,天都要塌下来了。但是?现?在也不一样过下来了。” 晏南镜静静听着,她抬眼起?来,拉住齐孟婉的手,“我都知道?的。” 齐孟婉一下瞪圆了眼。 晏南镜有些好笑?,“你们都看出来了他对我有意思?,我怎么可能没感觉到。” 她坐在那?儿,垂头想?了想?,“不过我没有和人分享的喜好。其他也就罢了,若是?男人,和别的女子拥有一个男人,那?简直和人分享同一件亵衣,让人不适。我知道?但凡男人,没有几个不想?着齐人之福,所?以我也不难为他们,同样我也不想?难为自己。” “我兄长已经和君侯要了恩典,就算我超龄不嫁,也不会让官府把我强行婚配。所?以都还好吧。” 齐孟婉听了满脸惊愕,嘴翕张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羡慕你。”过了好会,齐孟婉低声道?。晏南镜看到她有些低落,“只要你想?开了,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只要想?开了,她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对天子没有男女之情,而且还想?要皇后的宝座。朝野的臣僚有野心。她也有她的野心。总不能让她来一次,就抱着贵人的位置,屈居人下。 有了可以追求的,齐孟婉的眼里?倏然一亮,脸上的笑?意浓郁了许多。 “也罢。这种事还是?顺应自然比较好。”齐孟婉是?不会为了达成自己兄长的念想?,勉强好友去做妾的。 她想?了想?,兄长的事,还是?让兄长自己去头疼吧,反正兄长若是?真的有意,应该也有办法的。 冬季的时日过得很快,当寒风呼啸起?来,人只能闷在屋子里?。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元月。 宫里?从冬至前就已经开始热闹了,到了元旦日的那?天,宫廷里?庄重盛大到了极点。 旦日里?,群臣要上朝。要到第二?日,才能在家休息,和亲人团聚。 后宫里?也是?一样,前朝天子受群臣朝拜,后宫里?皇后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一路忙到了第二?天,才算可以清闲下来。 晏南镜和齐孟婉坐在一块儿,手里?拿着金箔正在剪犬。 传说?鸿蒙之初,诸神?造物,先造鸡狗等物,然后第七日里?造出了人。从此之外,世间万物都已经俱全。所?以新年?里?照着诸神?造物的顺序,剪出这些东西,贴在屏风上。 晏南镜对这些东西不怎么在行,哪怕得了婢女在一旁指点,剪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齐孟婉看着她剪出来的那?套歪歪扭扭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笑?得直拍案几。 正笑?闹着,有宫人禀报说?是?中郎将?来了。 晏南镜回头看的时候,齐昀已经走进来了,他是?常服的装扮,走进来一眼就看向了她,随即抬手对她行礼,“知善,” 他语调生脆,听着淬了蜜,“恭贺新禧。” 晏南镜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这时候他已经过来了,持起?她的手,往她手掌里?放了一块饴糖。 “胶牙饴,新禧的时候都要吃的。” 第090章 第 90 章 晏南镜看了一眼手心?里的饴糖,新年里吃胶牙饴她?当然知?道。但这饴糖一般都是养父和兄长给她?的。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了么??”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把饴糖放到嘴里。胶牙饴入口就软了下来,牙齿一咬就胶粘在?上面。要等饴糖全都化开了才行。 这饴糖吃起来会?比较没有仪态,所以后?宫里不怎么?见到,这一块还?是他带进来的。 “阿兄我也?要。” 齐孟婉开口。 “你吃不好。待会?要是有人进来拜见,你牙都张不开,到时候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个说的倒也?是。 只是齐孟婉还?是不高兴,“反正阿兄就是偏心?。” 齐昀一愣,嘴唇稍稍抿紧。明明是急智的人,偏偏对这话无言以对。偏爱这种事,藏也?藏不住的,不仅仅是言行举止,就算是眉梢眼角,也?全都藏不了。旁人只需看一眼都能?看出来。 齐孟婉见着齐昀那罕见的无言以对的沉默,觉得颇有些新奇。毕竟见多了这位兄长侃侃而谈,突然见到他这样,颇有些发现新奇事的高兴。 她?一高兴了也?不继续为难他了,拉着晏南镜一块把齐昀给请进来,“阿兄今日?不用陪伴在?陛下左右?” “昨日?旦日?大朝会?,估摸陛下也?劳累到了,所以今日?没有召见。” 齐孟婉听后?,明显的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被?宣召到御前。御前规矩多,即使天?子愿意看她?无拘无束,那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自由自在?。 宫里比侯府大得多,同样的条条框框的束缚也?多。新年里祝贺新禧,另外就是让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二,来缓一缓过去整年的辛苦疲惫。她?可不想这个日?子里,还?在?御前辛苦。 一块做下来,齐昀从袖子里掏出两只小巧的竹筒,竹筒口用封泥封死了。 “这是从邺城送来给你的书信。” 这封书信显然不是齐侯送来的,若是有,直接写信给齐昀,让他转告给她?。能?送书信来的,只有她?的生母了。 这可比过年高兴。齐孟婉高高兴兴收了,让宫人们送上来糕点和桂花蜜水。 “阿兄来的正好,今日?阿兄用了膳才走?吧。” 齐孟婉满面感激,“现如今宫里就我们两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一年伊始,还?是多聚聚的好。” “当然。”齐昀面上浮上笑,“我这次来,也?不是坐坐就走?的。” “那些属官以及随从都安排好了么??”晏南镜问。 新年里那些跟随着从邺城来的人,也?一同留在?洛阳里。哪怕新禧也?不能?回去。 “都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酒肉等物也?都具备齐全。” 齐昀没有苛待人的爱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妥当的。他说完之后?,“知?善问别人,怎么?不问问我呢。” “我也?是一人留在?洛阳。” 晏南镜对他的行为举止简直是目瞪口呆,如果说原先他还?有所收敛,那么?现在?他连收敛都没有这个意思了。当着齐孟婉和一众婢女宫人的面,就直接这么?说了。 她?到底脸皮不如他厚,脸上不由得红了,旁边的齐孟婉听了就笑,婢女和宫人们也?是发出善意的笑声。 “我、”晏南镜嘴唇张了几下,“长公子不是还?有贵人么??” “贵人在?这,长公子也?不是孤身一人啊。” 齐孟婉几乎要笑出声了,奈何?要顾及兄长的颜面,只能?死死憋住,辛苦的把要冒出喉咙的笑声给生生压下去。 齐昀望着她?,神情哀怨。 晏南镜转头过去,不去看他。 齐孟婉见状憋笑憋得更厉害了。 “好了。”齐孟婉出来打?圆场,“反正知?善就在?这儿,比我们兄妹,知?善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呢。” 她?看了一眼齐昀,让他不要过头。 随后?满面愧疚的去看晏南镜,“如果不是为了我,知?善也?不用离开兄长,一人呆在?宫里、” “我哪里真的看着贵人从邺城里孤身过来?” 她?人都已经来了,说再多那些话也?没用,不如大家都高兴。 齐孟婉听了,亲昵的靠在?她?的肩膀上,“除了亲人之外,就知?善待我最好。” 晏南镜忍不住笑,“那待会?贵人让庖厨多送些炙肉来,我喜欢这个。” 她?点点头说好,然后?又想了想,“再配上点桂花酒。我这儿有个宫人善酿桂花酒,不醉人,后?劲也?不大,桂花香浓。正适合我们。” 齐昀坐在?那儿听晏南镜和齐孟婉一言我一语,说着待会?要用什么?。她?在?这儿,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径直直接向她?看过去。也?不怪哪怕他从未透露,旁人也?能?知?道他的心?思,心?里有人,且那人在?眼前的时候,哪怕再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了。 他含笑听着她说要庖厨里该怎么?处理羊肉,要怎么?腌制,怎么?烤。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眼里亮亮的。 “就是没有菜蔬相配,要是有菜蔬就好了。” 晏南镜说完,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只有到了季节的时候,才有供应。要不然只有温泉附近会?有一些,但是那些都会?供应帝后?。至于别人就只能?眼馋了。 “所以我才说做皇后?好。”齐孟婉压低声量,有些烦躁的吐出口气。 “算了。”晏南镜看见齐孟婉气苦的模样,捏了捏她?的掌心?,“炙肉也?不错,不是还?有桂花酒么??其实荆州那边年里要吃米糍,我喜欢用醪糟来煮,再撒上桂花,也?很好的。” 邺城和洛阳里的饮食和荆州不一样,再加上吴楚虽然盛产鱼米,但地多河溪瘴气。北人一般觉得吴楚的饮食不过鱼鳝,满嘴鱼腥,上不了台面。 但是晏南镜说起荆州的米糍,言语里满是淡淡的笑意和怀念。听得她?都起了兴致。本来宫里庖厨做的那些膳食,基本上每日?都差不多,正好换一下。 “那马上叫人去准备。” 齐孟婉立即道。 “给我也准备一份。” 齐孟婉吓了一跳,就见到齐昀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朱玄两色的漆卮。 “阿兄?”齐孟婉愣愣望着他。 齐昀有些好笑的看过去,“怎么?不能?给我准备一份?” 齐孟婉赶紧摇头,“只是好奇,阿兄竟然也?喜欢。” 这些甜腻软糯的膳食,都是女子喜欢的,男人尤其是那种征战沙场的男人,更喜欢大口吃肉,大口饮酒。酒水还?是那种能?醉人的烈酒。如此方才过瘾洒脱。 父亲齐侯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觉得齐昀也?应该这样。 “换一换也?好,而且我以前在?荆州的时候,也?看过知?善用过几次,一直好奇。” 齐孟婉看向晏南镜,嗯了一声,连连点头。然后?就让宫人去办。 午膳的时候,侧殿外摆起了烤肉的炉子,宫人跪在?炉子前把肉串摊开,其中还?有切割整齐的羊肋。 元月里,洛阳滴水成?冰。就算出了日?头,阳光落下来,也?都是冷的。没有半点暖意。烤肉若是在?庖厨里烤好了送来,小会?的功夫就凉了,油脂凝结在?肉块上。看着都没有胃口。 所以就设在?侧殿,送过来也?就几步的功夫,都还?是热的。 宫人先送上了米糍,晏南镜尝了一口,和阿元煮的还?是不一样。不过宫里的东西比在?荆州的要上乘很多,也?算是别有风味。 醪糟和米糍一块下肚,浑身暖意洋溢。身体暖和之后?,那边羊肋骨也?已经烤制的差不多了。 肉都是选取的八个月的小羊,肉质鲜嫩,上面裹着一层蜜色的蜂蜜。肉质酥软,手艺不是一般的高超。 晏南镜捧着肋骨,那边齐孟婉已经举起食案上的铜酒爵,“阿兄,我敬你。愿阿兄来年心?想事成?,鸿程万里。” “心?想事成??”齐昀脸上的笑有些深,随即将?自己面前铜爵里注满酒水。持起来,对齐孟婉就是一敬,“也?祝贵人早日?实现心?中所愿。” 齐孟婉笑起来,仰首就将?酒水一饮而尽。齐氏一门是武将?出身,饮酒里痛快潇洒,哪怕是女子,也?没有多少讲究。 齐孟婉敬完了齐昀,让宫人把酒爵给满上,看向晏南镜。 方才晏南镜就已经备着了,见着齐孟婉转身过来,她?持起面前的漆耳杯,“愿贵人来年身体康健。” 这个也?好,毕竟两军对阵打?仗,不是看杀伤敌军多少,而是看彼此谁能?更扛得住。 朝堂后?宫也?是如此,想要相争,也?要身体安康。否则病倒了,那简直便宜了别人。 “多谢。” 齐孟婉说着,仰首就是饮尽。 酒水喝下去是甘甜的,晏南镜学着齐孟婉一饮而尽。 往日?养父和兄长和她?说,饮酒过多容易伤身,所以也?不怎么?准许她?饮酒。就算年节里,也?是让她?慢慢悠悠的喝。现如今一饮而尽,她?险些呛住,抬手掩住口轻咳了一声,满面不好意思的望了齐孟婉一眼。 齐孟婉完全不在?意,她?让宫人继续把酒爵里的酒水住满。 如此下来,肉吃了不少,酒水也?喝了很多。 等到宴会?结束,晏南镜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一时不知?道是吃肉撑的,还?是喝酒灌的。 一行人去殿外走?走?。漪澜殿附近的风景还?是不错,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草木,但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伫立在?半空的复道上,眺望远处,慢慢散步,也?算惬意。 过了小会?,晏南镜听到齐孟婉嘶了一声,拧着眉头捂住肚子。 “贵人怎么?了?”晏南镜赶紧和宫人搀扶住她?。 齐孟婉脸色有些发红,抬眸望她?一眼。 都是女子,没什么?不好明白的。晏南镜马上明白她?可能?是癸水突然来了。她?赶紧的让宫人扶着齐孟婉离开。 齐孟婉脸上通红,“真是的,怎么?挑这个时候。” 说着又看她?,“我先回去更衣,知?善和阿兄就先散心?。” 晏南镜颔首,目送她?一路远去。 “这是身上不好吗?”齐昀问。 他没有女人,即使当初和她?住在?一块过,但也?是彼此在?不同的院子里。也?不知?道女人的那些事。 晏南镜对着他,也?不好和人兄长解释这种事,“算是吧,不过不是大事。” 齐昀仔细看她?脸上,的确是没有半点慌乱故意遮掩的神色,这才放心?。 今日?天?公作美出了阳光,不过这阳光落在?身上,却没多少暖意。 晏南镜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了一眼前面的齐昀,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知?善很讨厌我吗?” 前头的人突然回身过来,晏南镜被?这话弄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这么?说?” “贵人在?的时候,知?善和贵人有说有笑,就算我说几句话,知?善也?会?应答。可是贵人离开之后?,知?善就不言语了。” “是我让知?善觉得不快了么??” 他定定的望着她?,神情里看着似是有些踌躇。 晏南镜望见他几次欲言又止,明白他怕是想起那些往事了。 “是不是因为当初我举动太过放肆,以至于吓到了知?善。我……” “我没说过我厌恶你啊。”晏南镜听不下去了。 说罢,她?就望见他的眼底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喜,那欢喜在?他的眼底里迸溅四射,几乎一眼就能?望见。 “真的吗?” 他上前一步,急切问。 “我为什么?要厌恶你啊?”晏南镜不由的反问一句。 “因为我当初初见面便是冒犯了你。此事即使知?善没有再提起,但我也?心?里明白的。” 他做过的所有事即使她?不提,他心?里都清楚。 她?不去触碰,他也?不敢动。仍由在?心?头上盘踞。 “……没有。”晏南镜看他小心?翼翼,闭眼缓缓吐出口气,她?站在?那儿扬起头颅看他,“我没讨厌过你。” 他被?着巨大的惊喜给打?得晕头转向,在?新禧的阳光和凌空的复道上,浑身都是浸入在?近乎浓烈的雀跃里。 即使此刻还?没到春日?,但是他的心?已经在?莺飞草长了。 晏南镜知?道自己方才那话里的含义,面上隐约有些发烫。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个时候收回是不好收回了。 这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齐孟婉留下来的那些宫人们离的远,不疾不徐的跟着,他们说什么?,那些宫人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哪怕如此,她?突然一股没来由的窘迫,调转过头去,脚步加快,把他甩在?身后?。齐昀见状,赶紧加快跟上去。 “知?善等我。” 齐昀几步的功夫,就追了上来。 “你这人,就是不做让人喜欢的事。”她?听到他的脚步就在?自己身后?了,窘迫里来了这么?一句话。 她?才要走?得更快些,手腕被?他拉住,她?生生的被?他留住。一头径直撞在?他身上。 “那怎么?才能?得你喜欢呢?”他垂首认真问。 90-100 第091章 第 91 章 这?话问得她目瞪口?呆,然而面前的人?却不觉得自?己?这?话里哪里不对。他依然握住她的手?腕,眼眸低垂。他这?会格外温顺,像是年?幼的马驹,对着信任的人?,将自?己?柔软的脖颈完全袒露出来。 他这?幅模样,让她颇有些手?脚无措。晏南镜不是没有见过他不设防的模样,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如此。但是眼下却比平日?里更深了一层。 这?深的一层,让她颇有些手?脚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你没必要这?样的。”她有些惊慌无措的想向后撤退,然而手?腕在他的掌心里,他掌心里用力,她的退路就被封住了。 “可是我想这?样。”他定定的望着她。 只要她抬头,就能在他的眼里看到全都是她的身影。 “我想我自?己?讨你喜欢。”他手?掌稍稍用力,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份,“我自?幼为了自?保,曾经琢磨过不少让人?喜欢高?兴的法子。不管是父亲,祖母,还是那些臣僚文士武将,我都能知晓他们的意图以及想要什?么,从而让自?己?变成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从而获得他们的赞赏。” “可是,我不知如何?讨你喜欢。” 即使他对其他人?游刃有余,可是在她面前,也只剩下了满心的笨拙,他所有的那些敏锐在她面前几乎不值一提。 他患得患失,哪怕她只有半点举动,也能将他的心牵拉的七上八下,更别说别的了。所有的本领都派不上用场,也不知道从何?做起?。 她嗫嚅了几下,有些忧愁。他看见,心不由得高?悬了起?来,“我让你难做了吗?” 还不等她回答,他面容上都是悲切,“我似乎不管做什?么都能把事情弄砸。” 言语里是毫不遮掩的无措,“知善,我是不是很没用?” 晏南镜满脸一言难尽的望着他,一时?间心绪复杂,有些好笑,又有些不敢置信。齐昀是个什?么样子,她看得不能再多了。 他完全就不是他口?里说的那种,杀伐果断,对自?己?也下的了狠手?。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绝对不是什?么庸人?。 而现如今,在他自?己?的口?里,却成了一无是处。 晏南镜叹口?气,“你自?己?认不认刚刚说的那话?” “果然我做什?么都不行,我费尽心机只是想要和你亲近,想要你的心。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却什?么都没有办成。” 晏南镜听得目瞪口?呆,她不由得抬头,嘴唇动了动,“不是,你也不用说成这?样啊。” “我……” 或许是到底有几分情分在,不是真的完全毫无干系。所以好些冷酷的话,她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出来。 “你真的不必这?样的。”过了好会她低声道,“我……”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 “我让你难做了?”齐昀轻声问。饶是如此,手?上依然没有放松半点。 晏南镜摇头,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才要开口?,他却在她开口?之前松开。他的力度拿捏的很好,不会让她疼痛也挣脱不开。 晏南镜抬头,直接和他对视,“你很好,其实我知道你这?种人?,即使表现得再礼贤下士,可是心里依然是傲气的。没必要……” “可是如果我说……”他的傲气在她跟前莫名的消失呢? 他艰难的发声,没有办法将话语全都说完。 他引起?为傲的那些,出身容貌武艺,在她面前,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作用。这?些能获得外人?赞赏甚至钦慕,但是在她面前,他不是长公子,也不是中郎将。他像是无措的少年?,百般心思想要靠近,但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会惹来她的厌恶。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怕吓到她。 齐昀只能艰难的将那些话语全都吞下去?。 她说过她不过成婚,也不会对任何?一个男子动情,他应该知足了。可是人?原本就是不知足的,他贪心不足,不死心的想要获得更多。 “你做你自?己?就好了。”晏南镜轻声道,“不必特?意去?学什?么。何?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她的话语让齐昀看过去?,晏南镜故作轻松,“所以,也不要问我啦,和平日?里一样相处也挺好的。我看着平日?的样子,更喜欢点。”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要她的老命了。 趁着齐昀怔忪的间隙,她赶紧的掉头就跑。 她提起?裙子脚下跑的飞快。等跑出一段距离了,她才气喘着停下来。之前肚子吃的太饱,跑不了多远,要不然肠胃那儿往下坠痛。 她见着没人?,喘气几下,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齐昀过来见她捂住肚腹,神情紧张,“腹痛?”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跑得有些快,不过无事,只要休息小会就好了。” 齐昀扶着她站好,陪着她在那儿站了小会,过会说,“我送你回去?。” 今日?的阳光不错,奈何?依然寒冷。即使在外面站着,除了让日?头照一照,觉得心情愉悦之外,并没有半点暖意。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荆州下了雨。不过还是比洛阳要暖和些。” 齐昀和她说。 晏南镜已经不记得去?年?此时?此刻,在荆州晴雨如何?了。 “你还记得?” “如何?不记得,我还记得冬至日?,你祭祀水神的时?候,还偷偷多看了几眼摆上的酒水。” 他有些好笑的望着她,“我开始的时?候不明所以,毕竟知善也不嗜酒,今日?我明白了,可能那会想着阿媪煮的米糍吧。” 晏南镜早已经不记得这?个了,她满面无辜的对他笑,“你记得好多。” “我……” 是因为是她,所以才记住的。不然其余的,被他记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齐昀垂首一笑,面颊浮上浅浅的红晕。 齐昀送她回殿内,晏南镜看着他被内侍引到另外一处供他休息的宫室。等到他背影看不到了,正打算回身,冷不防肩背上一沉。 背后是齐孟婉带笑的揶揄,“瞧我看到了什?么?” “贵人?怎么来了?”晏南镜回头就见到齐孟婉的脸。 “我怎么不能来了?”齐孟婉在亲朋面前,依然和受封前一个做派,也不想摆出那副老气横秋的内命妇做派。 她拉住晏南镜的手?,示意到殿内说话。 窗棂都用厚厚的布蒙起?来了,以防寒风入内。所以殿外阳光普照,殿内黑黢黢的和黑夜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之前在外面说话,我都知道了。” 晏南镜一哽,想起?那些宫人?也是漪澜殿的人?,有什?么动静也要回禀齐孟婉这?个主人?的。 “我之前听知善你说过,你无意婚嫁,既不想给人?做妾室,也不想给人?做妻子。” 齐孟婉颔首,“其实我觉得知善这?么想也没错,男人?不管什?么身份,其实绝大多数都很无趣,而且还自?以为是。” 她想到了什?么,嫌恶的蹙了蹙眉。 “不过如果真的有合眼的,相处一会也无妨。”她赶紧道,“我知道你不想婚嫁,不用婚嫁啊。反正如果能开心,那么在一块儿无妨,要是不开心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就算成婚了,若是实在过不下去?,都是能和离的。” 这?话听得晏南镜简直一愣一愣,“这?话都是贵人?自?己?想出来的?” 齐孟婉颔首,颇有些不服气,“很奇怪么?” 见着晏南镜摇头,她面色稍稍好些了。 “我阿兄长相还行,之前也无半个妇人?在跟前的。” 说着她偷偷的压低了声量,“以前在邺城,慕夫人?曾经送人?过去?,谁知道被阿兄发配去?浣衣了。可怜一个美人?整日?里不是在浣衣就是在洒扫。把人?当仆妇用呢,” 晏南镜听说过一些关于齐昀的逸闻,听齐孟婉说起?的这?个,还是有些好奇,“那之后呢。” “之后那个美人?自?己?受不了,逃回慕夫人?处了。我虽然没去?看过,但是听好些婢女说,在阿兄府上十几日?,做活活生生做老了好几岁。” 此事闹的不轻,齐孟婉的声量压的更低,“后面有传闻,说阿兄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晏南镜望着齐孟婉眨眼,齐孟婉颔首,“不过阿兄带兵打仗,处置公务。也不是什?么赋闲的公子,所以这?话大家只敢在私下说说,不敢摆出来说。” 齐孟婉看着晏南镜,神色里格外的精彩,这?里头的意思,哪怕没有放在嘴里直说,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看兄长对知善有意,应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言语里简直犹如豺狼虎豹,“要不然知善试试看?” 这?试试看应该不只是明面上的意思,还有试试看齐昀是不是真男人?的。 晏南镜一时?间无言以对,瞬时?咳嗽出声。 齐孟婉见状,连连给她拍后背,“我这?话吓到你了?” 晏南镜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胡乱应付了事。 “不要不好意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齐孟婉笑了,“这?事没什?么好羞涩的,这?种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这?种事,就和男人?喜欢美人?一样。也要是个相貌出众的,且干净的男子才好。” “那些平常男人?没什?么意思,看一眼都嫌弃,更别说别的。” 晏南镜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只能喝几口?温热的蜜水压压惊,然后干笑几声。 齐孟婉见状也不继续说了,“好了,反正到时?候如何?和阿兄相处,那都是看知善你的了。不过如果知善在男人?上,还是要挑一挑。” 晏南镜低声咳了一声,“贵人?放心我都记着的。” 齐孟婉一听,这?才高?兴了。 七日?之后,齐昀要返回邺城了。齐孟婉万般不舍,也没有办法。齐昀送嫁到洛阳,留到如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留下去?就已经不像话。 齐孟婉不能出后宫,去?见齐昀,只能拉住晏南镜叮嘱要路上消息。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面,齐孟婉红着双眼,送她出去?。 晏南镜跟着漪澜殿的内侍,一路径直往宫外去?,到了地方已经早早的有辎车停在那儿了。 她上了辎车,竹簾放下来,过了好会经过几道宫门之后,她就已经出了宫城。晏南镜从辎车里探出头,往身后看,高?大的宫门巍峨耸立,在天光下整个的向她压来。晏南镜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坐了回去?。 等离开宫城有段距离之后,辎车停下来,阿元上来了。 阿元之前没有和她一块入宫,一直居住在宫外。到她出宫了,才再相聚。 “女郎。”阿元扶着晏南镜的手?臂,好生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着她气色不错,身上衣饰华贵,显然在宫中过得不错,没有遭受不好的事。 阿元再次上上下下看了好多遍,这?才放心下来,“几个月不见女郎,我都要担心死了。” 可不是要担忧,别处也就算了,皇宫里,不管如何?阿元都进不去?,只能在宫外担心。 “阿元放心,我没事的。”晏南镜只挑着宫里的好事和她说,不想叫她担忧,“我就在贵人?身边呢,没什?么事。再说了,长公子也在,他深受陛下器重,有他在,不会有事。” 她说着,突然想起?遇熊,齐昀是最早赶到的。 阿元听她这?话还是不放心,不过现如今人?已经是平平安安出来了,“好好出来就行。” 阿元是听不懂她那些话的,只知道女子进了宫就难出来。见着晏南镜能出宫,而且还平平安安,已经是心满意足。 辎车外传来了马蹄声,向竹簾外看去?。齐昀的嗓音传进来,“阿媪还好?” 对着齐昀的问号,阿元有几分受宠若惊,连连说好。 她在宫外的这?段时?日?,衣食住行都被安排的格外妥当,还有侍女服侍。的确过得不错。 “那就好。”齐昀的嗓音从车外传来,满是欣慰。 “一切都劳烦长公子了。”晏南镜谢道。 外面齐昀沉默了下,“我们之间不必讲这?种客套。” 随即她似乎听到了马蹄声转开的声响。 想来应该是离开了。 阿元看向晏南镜,声量压的很低,“长公子怎么生气了?” 方才那话明明没什?么错处,怎么就生气了呢? 阿元担忧里满是不解。 晏南镜不好解释的,只是对阿元摇摇头,示意没事,让她不用担忧。 比较来的时?候,回去?的队伍里少了好些人?,赶路也比当初来洛阳的时?候要快些。 到了驿站,一行人?准备在驿站里过夜。 晏南镜才要下车,就被车外的卫士给拦住,“女郎,现如今驿站内外正在搜查,等搜查完毕,女郎再下车。” “搜查?” “为了防备有刺客在附近埋伏,所以要将驿站内外和附近搜查一番才好。” 晏南镜突然想起?当初齐昀遇刺的事,点了点头,又坐回辎车里。 过了好一会,外面的卫士低声禀告说已经搜查完毕,请她下车。 阿元搀扶着她下来,跟着引路的婢女一路往驿站里去?。 驿站最好的屋舍,分给了她和齐昀两个。内里的卧榻被褥都已经准备齐全。不过到底是比不上之前在宫里的。 驿丞在齐昀身后站着,弓着腰,满面讨好。 齐昀对在外的衣食住行并不挑剔,有就可以了。只是对她的住所格外仔细,幸好驿丞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洁扫的干干净净,哪怕装潢不精美,但也胜在干净整洁。 见着齐昀点点头,驿丞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对于这?些贵人?,他们是一个都开罪不起?。 “好好休息,”齐昀对已经过来的晏南镜点点头。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安顿下来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下来。晏南镜用了点晚膳,就合衣躺了下来。 一行人?赶了一日?的路,入夜之后开始的几个时?辰还好,可是到了丑时?的时?候,人?困马乏到了极点。 有黑影在朦胧的灯火里偷偷上来,脚步放到了极轻,落在地面上只有轻微的动静。守在门口?的卫士已经困乏到了极点,靠在墙壁上,虽然人?还站着,但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手?掌捂住卫士的口?鼻,然后迅速狠狠一扭。骨头破碎的声响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另外一人?将准备好的油脂泼上了不远处的房门,将放置在角落里的油灯打落在房门上。 火焰霎时?间舔舐上了房门。 放下已经瘫软的尸首,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浓墨夜色里破空呼啸的刀锋。 刀锋快狠准,径直贴上了来人?的脖颈。正要手?上用力割开肌理?以及肌理?下的脉动。抬首看到了那边熊熊的燃起?的火,瞬间脸色大变。 第092章 第 92 章 那火势沿着泼上去的油迅速蔓延,火舌舔舐着门框,逐渐向内吞噬。 原本横在刺客脖颈上的环首刀放下,急切的想要奔跑过去救人。行动间爆出破绽,就是这举动正中他们?下怀。 齐昀的武力?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觉得光就是这么对付他,恐怕是难以得手?,所以从?他喜欢的女人身?上下手?,说不定有奇效,果然他们?料中了。 夜色在火光和厮杀里显出几分狰狞,道光径直对准齐昀砍过去。他回首冷冷一暼,反手?将手?边的躯体一提,刀身?入肉的闷声和惨叫,格外的清晰鲜明。 原来他才抓住要砍杀的刺客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在刺客用来做肉盾。 另外一个刺客原本意图一击必杀,所以全力?以赴的刺出那一刀。刀身?没入躯体里,卡入了骨缝中,想要拔出来颇有几分艰难。 齐昀没有留给他任何拔刀的机会,丢下肉盾,腾挪过身?反手?将那刺客握刀的手?腕斩断。 刺客只觉得手?腕处冰凉,错神的功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握在刀柄上,整个的往地上倒过去。他呆愣愣的低头看?,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斩断,断口处鲜血奔涌,迸溅出老远,但是却不觉得疼。 他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刀柄,空空荡荡的却没有任何回应。 下刻,一记重力?,重重的踹在他的后腰上。刺客整个人扑低,不等反应,刀身?从?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掌刺入,连手?带人整个的钉在地上。 这里的打斗将那些昏昏入睡的卫士们?惊醒,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火光,还有那浓厚的血味。 见到齐昀就要冲到对面?着了火的屋子里,谋士慌忙上去一把抱住他,“中郎将不可啊,中郎将身?上关系君侯期望,以及齐郡民生,千金之子,出事了要怎么办?” 谋士知晓他是真的要去救人,慌忙之下赶紧用力?抱实在了。世上千里马常用而伯乐不常有,他们?知晓这世上好主君的难得。万一中郎将出事了,他们?这些人又要去何处实现他们?的抱负? 齐昀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他低头对抱在身?上的谋士道了一声得罪。 说罢,他手?掌大力?按在谋士肩背的云门上。云门被制,谋士只觉得整个臂膀瞬间酸麻,力?气完全没卸掉。他把人从?身?上提下来,丢给那边赶来的卫士。掉头在一片惊呼大叫中,冲到火海里。 晏南镜这一路上累着了,所以晚间随意用了一点,晚上饭食准备的很好,有炖煮的软烂的豚肘,香软糯烂,但是她?赶路了一整日,几乎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草草的用了一点粟羹和一点肉食。原本打算再和阿元说几句话再睡,但是阿元用完饭食之后,困乏的厉害,她?也?有些累,早早的就歇息了。 这日入睡的比平常都要快的多,她?在一片昏沉里感受到了炙热的热意,她?几次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哪怕用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也?无法睁开。 她?感觉到那热意以可察觉的速度,向她?吞噬而来。 晏南镜强撑着睁开眼,望见的便?是照亮整个屋舍的火光。那火光跳跃在她?眼底,在她?的心底掀起一片的惊涛骇浪。 阿元就睡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她?用尽全身?里,想要发?出声音把阿元给叫起来,可是用尽全力?,只能发?出些微声响。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完全掌控不了躯体的诡异感,让她?惊恐难当。 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只有葬身?火海了。 她?不想死,她?为什么要死。当年那么艰难,她?还是活了下来,怎么能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里头。 晏南镜使?出浑身?的力?气拖拽着犹如千钧重的躯体,想要挪开,噗通翻转掉到了卧榻下。 她?似乎听到了门外有动静,应该是有人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往这边赶过来了。她?心底爆出希翼,只要有人过来,那么就有希望。 她?万分吃力?的挪动手?脚,想要从?地上起身?。早春的寒意已经被外面?烧起来的火焰给驱逐干净。晏南镜躺在那儿,几乎能感觉到那滚滚热浪几乎要完全将吞噬。 她?努力?再努力?的坐起身?,浑身?的力?道像是被无形的口吃掉,完全不听使?唤。 那烧灼的热意,几乎已经催逼到了面?上。像是下刻就要火焰完全的吞没。 火焰已经吞噬了整个门框,蔓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她?挣扎中,突然着火的门被人从外面嘭的一下踹开,不等她?去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已经有人到了自?己身边。她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拉了起来。 晏南镜靠在干燥的衣襟上。 她?睁开眼,腰身?和腿弯被牢牢抱住,整个人就往外冲。 被踹在地上的门板烧着,门槛那儿也是熊熊的火光。 她?被抱着冲过烧的厉害的门框的时候,被烧断了的木条从?门框那儿掉下来,她?吃力?的抬眼,见着那火光径直当头砸了下来。 她?呼吸一顿,然后下刻眼前一黑,有躯体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她?身?前。 “长公?子!” “中郎将!” 有好多嘈杂的呼喊在黑暗里,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铺天盖地的全都向她?涌来。 她?听到了年轻男人的喘息,还有肌肤相贴的实感。耳边是他沉重的喘息声,四周的浪涛似乎全数被排除在外。 眼睛睁不开,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睁开些许,模模糊糊看?到什么。现在完全被掩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在一片黑暗里,其余的感官被无限的方法,她?能嗅到他衣襟上干燥的味道,喘息的每一声每一下都清清楚楚。 在浩大的兵荒马乱里,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在衣襟下跳的快且强健有力?。心跳声穿透了肉骨衣襟直接传递到她?的耳里。 哗啦一下,贴在她?身?前的躯体挪开,被阻挡在外的所有声响潮水一般全部涌了过来。 晏南镜闻到了毛发?织物烧焦的味道,另外还有泼水的动静。吵吵闹闹得,几乎要把她?的耳朵给怼穿。 她?记得还在屋子里的阿元,艰难的张嘴,“阿元,阿元……” “去把里头的人给救出来。”齐昀抱住她?,旁边有人伸手?过来,他手?臂避开。躲开了伸来的手?。 这会儿好多人提了水就往火处扑。驿站的屋舍里尝尝备有水缸,防备起火的时候,来不及救火。这时候众人直接把水缸上的盖子给挪开,水扑在起火的地方。 一众忙活,火势稍微比之前略小,有人往头上浇了一桶水,冲到里头把阿元给救了出来。 晏南镜微睁眼,在烟熏火燎里头,看?见阿元被人背了出来,顿时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去查查剩下来的饭食。”齐昀低头看?了她?一眼,回首下令道。 他下令,无人敢不从?,立即去了。 驿丞在一旁隔着一片病患马乱,看?着钉在地上的刺客,吓得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来人是个开罪不起的贵人,现如今贵人在他这儿遇刺,险些丧命,回头治罪,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见着齐昀看?过来,驿丞以为要被问罪发?落了,抖若筛糠,哆嗦着要给自?己辩白。齐昀根本没有心思听他那些嘟嘟囔囔,“还有没有干净屋舍?快带我过去。” 晏南镜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卧榻上,从?性命危急关头被救下来,现在脱离了危险,疲惫的神经放松,那些药效又翻了上来,让她?沉沉睡去。 齐昀看?了她?好会,从?方才的变故,他看?出来今晚的膳食是被人动了手?脚。他今晚上无心用饭,所以直接给贴身?的亲兵们?。 他不放心,手?指放在她?的鼻下,察觉到有气息,勉强才算是放心下来。 “长公?子,火势已经灭了。” 前来禀报的卫士顿了顿,“那两个人,是之前队伍里的。” 说完,头颅垂得更低。 齐昀挑了挑眉,面?上有玩味的笑,他看?了一眼屏风后已经完全入睡的晏南镜。让婢女们?好生照看?,大步的出去。 那两个刺客受了重伤,一个被同党几乎刺了个对穿,另外一个手?掌贯穿被钉在了地上。都是重伤,却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既然没有当场毙命,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生不如死。 两人被卫士制住拖拽到齐昀跟前。 被刺了个对穿的,刀身?还刺在躯体上,双臂被人架住跪在地上,看?去诡异十足。 “看?了前头那几人的下场,竟然还敢铤而走?险,我不知道该称赞你们?几人的胆识,还是笑你们?够蠢。” “背后主使?还是不肯说吗?” 他坐在胡床上,看?着那两个垂首的人。 胡床矮小,齐昀坐着有些不合适,干脆站起身?,踱步到他们?面?前。 “不说那就算了。原本我也?没想过非得要从?你们?两个口里得知什么。” 他看?过去,烛火在眼眸上折出冰冷的光,吩咐其他人“把这两人的嘴堵死,然后活烧了吧。” 齐昀说完粲然一笑,“你们?要忠心,我就成全你们?的忠肝义胆。” 他此言一出,地上那两人当即身?下漫出水迹,一股腥臊味散开。 “中郎将饶命!是——” 齐昀抬抬手?,顿时卫士就把那人的嘴给堵住。 “我已经猜到是谁了。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也?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猜的。” 他吐出口气,“有你们?金玉在前,接下来就算有人要再过来,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齐昀说完一笑,扬了扬脸颊,示意人带出去。拿来那个个人嘴里全都被塞住了,拖拽了出去。 晏南镜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滔天的火光,还有扭曲的人影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很不安的想要逃跑,但是无路可逃。正当她?惶惶不安的时候,额头上多了一只手?掌,掌心对着额头,掌心粗糙的肌肤贴额头那儿,热意传了过来,那些火光还有惨叫逐渐远离,她?缓缓吐出口气,沉沉的睡了过去。 晏南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已经过了辰时了。 婢女守在卧榻边,见着她?醒来,大喜过望连忙去禀报。 她?望着头顶的承尘看?向留在室内的婢女,“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闻言,神情?霎时间变得极其古怪,不过还是说了,“昨晚上有刺客纵火,想要刺杀长公?子。不过刺客都已经伏法了。” 晏南镜见到婢女说起刺客伏法的时候,面?色有瞬间的苍白,不过很快婢女脸上展露出笑容,过来搀扶她?起身?,“昨晚女郎的居所也?着火了,幸好长公?子把女郎救了出来。” “女郎现如今觉得怎么样?” 她?捂住额头,“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这时候门已经被人推开,齐昀的嗓音响起来,“知善还好吗?” 她?摇摇头,把方才和婢女说的话,给他重新说了一遍。 “昨晚上的膳食被人加了麻沸散,所以知善才会一直昏睡不醒。这种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慢慢休息,等药效过去了。” 晏南镜听后点点头,“阿元没事吧?” “阿媪已经救出来了,可能膳食她?用得多,所以到现在还在昏睡。”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齐昀一直都站在卧榻的屏风前,没有过来。 他迟疑了好会,“知善,对不起。” 齐昀嗓音发?涩,“这一切都是源自?我。” 那些人的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怕凭借自?己的本事杀不了他,所以把她?一块拉上。哪怕不能立即制住他,也?能用她?来要挟自?己就范。 说到底她?是无辜被殃及的池鱼。 话语说完之后,屏风那边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寂静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头上来回的磨挫。 “我头晕。” 过了好会,屏风那边传来晏南镜带着疲惫的话语,“今日要走?吗?” 齐昀连忙说不,“出了这种大事,还是稳妥起见,先休整几日吧。” 不是出了大事,先赶紧的离开么? 晏南镜也?没有问他,“那正好,我要再睡一会,有稻米粥吗?” 她?对黍子之类的谷物并不喜欢,喜欢产自?吴楚的稻谷煮成的粥。 齐孟婉和齐昀知道她?的这个偏好,所以特意给她?备了一些。 齐昀听到她?想要吃东西,面?色振奋起来,“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等知善睡醒,立即可以送过来。” 稻米粥已经老早就煮好了,一直都在庖厨里热着。 她?嗯了一声。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过了小会齐昀开口,紧绷着咽喉和躯体,“知善你怪我吗?” 晏南镜听了坐在那儿,想了好会,“是长公?子下令下药放火的吗?” 齐昀一愣,“这怎么可能!” 晏南镜笑了,“那不就是了。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动手?的人都已经伏法,我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我体力?一直不佳,怨恨这个事耗费心力?,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气力?去做这个。” 她?顿了顿,看?向屏风那边,“你昨晚上是不是被火烧到了?” 那时候兵荒马乱,但是她?还是闻到了织物和毛发?被火燎到的味道。 屏风后的齐昀一愣,顺记巨大的情?感如同波涛,将他整个人没顶。 第093章 第 93 章 晏南镜好久都没有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什么动静,她疑心齐昀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可是?也?没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她不由得往屏风那边看去。齐昀伫立在屏风后,他牙关紧咬,手掌在广袖里不停的颤抖。巨大?的情感?完全将他没顶,狂喜夹杂着愧疚将他整个人完全的没入其中。他脖颈像是?被手扼住,等到?屏风后再?次传来?她满是?迷惑的询问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胸口和咽喉处的窒息感?,让他抑制不住的剧烈喘息。 晏南镜听到?屏风那边传来?的不对劲的动静,也?顾不得其他了,掀开被子直接到?屏风后,就见?到?齐昀一手捂在胸口,扶在屏风那儿?,低声喘息。 “你怎么样了?”她想要过?去,才走几步,麻沸散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腿脚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齐昀见?状搀扶住她的臂膀,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没事吧?”他急切问道。 晏南镜摇摇头,她看向他,见?着他额角细小的汗珠,有些迟疑,“你没事了吗?” 那股窒息和胸口的抽痛,已经平伏了下来?。 “怎么突然就……”晏南镜蹙眉,“你还?是?早些找医官去看。这种毛病我是?不行的。” “无事,”齐昀摇头,他让婢女过?来?把?她搀扶进去,“已经没事了。” 晏南镜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不打算让医官来?看,“这种事关乎性命,你都能不放在心上?” 齐昀低头笑了笑,颇有些无奈,“情志上的事,就算是?把?先生请过?来?也?没有用。” 她拧着眉头,这会婢女已经把?她又搀扶到?了卧榻上。 软绵绵的躯体有了依仗,她脸色好了许多,“刚才是?想起了什么吗?是?洛阳里陛下和贵人的事?还?是?君侯那儿?……” “都不是?。”不等她把?话说完,齐昀抢先道,“是?想起你了。” 他越来?越不遮掩,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所思所想全都倾倒在她面前。 晏南镜有瞬间的怔忪,随后她坐在那儿?手脚无措,“想我做什么,我们不就是?在见?面说话么?” “我在想,你会关心我。”他笑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别的。”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的心境。 “我也?不知要怎么和你说了。” 婢女们很?有颜色的退下,两息的功夫,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自幼开始,身边人对我关爱都是?有所求的。父亲,是?因为我容貌才能突出,是?能让他长脸的儿?子。可是?在我崭露头角之前。在父亲心里我恐怕算不了什么。嫡母对他心怀怨恨,他会不知道吗?不可能的,能从诸多诸侯里拼杀出来?,让一众老臣效力?于他,怎么看不穿?所以他还?是?把?我送过?去了,在父亲那儿?,我只是?个让他减轻愧疚的礼物罢了。” “嫡母就不用说了,我和她只是?虚挂着母子的名分,实际上和仇敌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母亲那儿?你也?知道。至于臣僚,臣僚在意我,是?因为我能重用他们。” 他需要他们的才能,而?臣僚也?需要他的重用,从而?获得功名利禄。彼此之间的心思可谓是?明明白白。 “你也?太较真?了。”晏南镜隔着屏风忍不住感?叹,她蹙眉动了几下嘴唇,不知道怎么继续把?话说下去。 即使彼此都各有所图又有什么干系,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 “我以前也?是?这般想的。但是?遇见?你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他对父亲,对嫡母,乃至于对那些臣僚,都是?抱着彼此利用的心。他展示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模样,然后从他们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 真?心这个东西,不想要不在意的时候,一文不值。可是?想要的时候,哪怕付出所有,都不定能得到?。 他想要她的那一份真?心,她不求什么,他哪怕想要奉上自己所有,也?不知道要拿什么给她。只能笨拙的谋划。 可是?这个并不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是?沙场里的金戈铁马。也?无人教过?他这些。 他对此几乎一筹莫展。 到?了此刻,他只能将自己的所求再?次全都剖开放在她的面前,来?求得她的垂怜。 此事所有的颜面都已经顾不上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就干脆说到?底。 屏风那边长久的沉默下来?,齐昀在这一片的缄默里焦躁难安。 “我累了。”过?了好久,屏风那边终于传来她的声音。 齐昀有些失望,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那知善好好休息,庖厨下我已经令人准备了稻羹,先用一点再?睡。要不然会饿得腹痛,脾胃受不住。” 她轻轻嗯了一声。齐昀转身,打算离开。 “你也?要好好歇息。”屏风后突然传来?她的嗓音。 “昨晚我睁不开眼,但是?我也?知道是?你把?我给救出来?的。你没有被烫伤吧?” 齐昀咽喉滚动,眼眸酸涩,“燎到?了。不过?运气还?好,只是被燎到了小块。不去管它,自己也?会好的。” “还?没上药?”晏南镜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 齐昀摇头,“忙乱了一宿,有好多事需要我去定夺,没有空闲上药。何况——” 她忍不住跟上他的话语,“何况什么?” “何况我也?习惯了,分得清楚重伤还?是?小伤,这点伤势,不去管它,只要不沾水。过?段时日,水泡破了也?就好了。” 晏南镜咬紧牙关,深深吸口气,“你去找我之前身边的婢女,说让她们把?紫云膏拿出来?。” 齐昀被她使唤,喜笑颜开,当?即就去了。不多时他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漆盒。 晏南镜让他过?来?,可是?这刻齐昀却迟疑起来?,“这不妥当?,我把?紫云膏放这里。先行一步。” 晏南镜直接被他这话气的翻身而?起,径直绕出了屏风。 见?着齐昀满脸惊讶的望着她,晏南镜没好气的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就往屏风内拉。 她拉了两下,没有拉动。回头去看,见?着他脸上有些绯红,见?她看过?来?,齐昀转头过?去,“这样不好。如?果有人看见?了,那恐怕会有流言蜚语。” 明明刚才见?到?她倒地的时候,还?过?来?搀扶,现如?今还?担心什么流言。 “你觉得我们两人的流言蜚语还?少?”晏南镜反问,“何况就我们两人,若是?真?的有人进来?,那也?是?你的部将。难道他们还?会长舌到?处乱说话吗?” 这话说得有几分不客气,齐昀急忙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慌乱里,脚下也?没有方才那么有力?道,她一拉,就拉动了。 “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让他在卧榻上坐下。 驿站的卧房只能说勉强遮风挡雨,最好的屋舍都是?留给达官贵人,但是?昨夜最好的两间也?被烧掉了小半。只能让她在这里将就一下。 她把?漆盒打开,驱出内里的小陶罐,陶罐小小的一只,上面用麻布密封着。 “哪里被火燎到?了?” “有好几处地方。”齐昀低声道。 晏南镜示意他露出伤处,齐昀迟疑了下,提起袖口,小臂那儿?露出个好大?的水泡。水泡晶亮,显然已经起了一段时辰了。 “不觉得痛吗?”晏南镜说着,挖出一指头的紫云膏涂抹在他的伤处。 齐昀颔首,“如?何不痛?只是?还?有更紧要的事处置,小伤也?只能先放在一旁。” 他说完顿顿,飞快的暼了她一眼,“更何况,我也?早习惯了。” “习惯了?”晏南镜把?药膏涂抹上去,听到?他这么说,满脸愕然的望向他。 齐昀颔首,“我十?岁跟随父亲入大?营,知善以为我在大?营里还?能娇生惯养么?父亲很?忙,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照看我,而?且他也?有意让我历练。所以有个摔打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那些老将身边的亲兵教我武艺,都是?沙场上杀人见?血的本领,练起来?受伤也?很?常见?。大?营里受伤,不兴嚎啕大?哭,哭了不但不会有人安抚,反而?还?会被嘲讽。” “时日一久,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等到?上了沙场之后。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伤势,那就不是?大?事。” 晏南镜听了忍不住吸了口气,“没听过?就算是?小伤,若是?伤势加重了,也?会要人命吗?” 齐昀愣了愣,颔首,“我听说过?。” 晏南镜看他,只听他说,“我听说过?有伤兵,伤势加重,连带着整个肢体溃烂,最后丧命。” “你还?知道啊。”她没好气说道。 她见?着齐昀拉下后衣襟,露出脖颈,脖颈上也?有一块,只是?没手臂上那么严重,她俯身过?去把?手里的膏药给他均匀的抹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紧急事务,不过?政务永远都忙不完的。可是?性命摆在那儿?,稍有差池可能就没了。不管多大?的事,都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 齐昀一愣,抬头起来?径直往她看去,晏南镜和他对视点了点头,“难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总不会觉得,你自己的性命无关紧要吧?” 无关紧要吗?不是?。但是?很?长一段时日里,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人在意他自己的性命。其余人,哪怕父母在内,都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他随时都可以被丢弃替代。 齐昀嘴唇翕张,两眼失神的望着她,“我——” “知善你担忧我丧命吗?” 诸多话语到?了唇边,却说不出来?半点,最后他问她。 晏南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有些好笑,“是?啊,我还?真?的怕你丧命了。” “为何?”齐昀听到?自己问。 这问题让晏南镜有些哭笑不得,她继续给他上药,灼伤的伤口放置在那儿?,哪怕不去动,都会有烧灼的痛感?。 “为何?”晏南镜有些诧异,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见?着齐昀一副坚决要追问到?底,“可能你人比较好吧?” 齐昀一愣,随即看向她,晏南镜笑了,“可能你想说你不是?什么好人吧,不过?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我也?没见?到?你祸国殃民,何况你曾经出手救过?我。那时候我们算是?萍水相逢,却愿意以少战多,保护下我一家大?小性命。哪怕我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齐昀晕头转向,这比沙场上的大?胜更让他颇有些手脚无措,至少在沙场后大?胜之后,他依然清醒,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而?现如?今,他在她跟前,除却无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总不能说那时候你有什么心思吧?” 齐昀咽喉发紧,“怎么可能,那时候我也?只是?想不能弄丢了藏身之处。” 他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把?当?初最真?实的心境告诉她,不禁有些呆愣。晏南镜笑起来?了,“那也?是?帮了我大?忙嘛。” “我记得那时候你被好几人围攻,却还?记得来?救我。” 晏南镜手上稍稍停顿下,而?后又动起来?,“当?时我还?记得,你一手扣住盗匪头发拖拽开的样子。” 明明满身鲜血煞气难当?,但是?在那时候对她来?说,无异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甚至你的好我也?都记着。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她见?着他愣愣的望着她,不禁有些忍俊不禁,“大?恩不言谢,恩情太大?了是?不适合挂在嘴上的,若是?时时刻刻都说个没停,那就是?另有所图了。” 齐昀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他已经被这份巨大?的喜悦给震得晕陶陶的,除了她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她一颦一笑全都被他捕捉在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放过?。 他真?的是?他父母的亲生子。 他继承了父亲的敏锐多疑,但也?有生母的全心全意为了一个情字。 晏南镜说话间,已经把?脖子那儿?的伤口给处理好了。她见?着齐昀依然望着她,那目光灼灼,落在面上,简直不得安宁。 “还?有别的地方吗?”她垂首问他。 齐昀摇摇头,晏南镜听了,把?手里那只小巧的陶罐给放置到?一边。 齐昀望着她,她躯体在初春厚重的袍服下越发的纤细,就尽在咫尺,他生出想要拥她入怀的绮念。 他察觉到?这个念头,用力?按捺住,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过?了小会她问,“现如?今还?有那么痛吗?” 齐昀摇头,“已经好许多了,没有最初时的灼烧感?。” 他说罢,有些惊异的看向她随意放在一旁的陶罐,“竟然有如?此疗效。” “是?阿兄做给我的。他担心这一路上会有什么意外,所以特意准备好了给我带上。谁知道我没用上,倒是?先给你用了。” “给我用,总比用在你身上好。” 齐昀看向她,嘴唇抿紧,希翼从心底里逐渐生起,“之前知善说过?并不厌恶我,那么知善会对我有些许喜欢吗?” 他对上她惊异的眼眸,心头微颤,“哪怕只有一点也?行。” 第094章 第 94 章 人是不是都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她说过她不会?婚嫁,他在最初的满足后,又逐渐生?出别的欲念。为什么不能对他有些许爱恋呢。 “我要的不多,只求那么一点就行。” 他望着她,眼里全是恳求。 齐昀彻底放低了姿态,卑微着对她俯首。他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卑微的时刻,他所有的尊严在此刻被他收了起来。 晏南镜嘴唇张了张,有瞬间的空白?,她慌慌张张想要退后几步,奈何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复,险些一头撞在放置在一旁的矮几。齐昀眼疾手快拉住她,才没让她一头撞上去。 “不要害怕,”他深深的望着她,似是要将她整个的完全镌刻在眼底。 他眼里氤氲着水雾,泠泠的看她。像是极其脆弱的器具,只需要轻轻的敲动,就能碎了一地。 这样的他,晏南镜从未见过。她慌张的厉害,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或许狠狠地拒绝才是最好的应对。可是拒绝的话语,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别逼我了。” 她颇有些慌张的挪开眼。 他却在这里头窥见了希望,马上松开拉住她的手,连着整个人都站起来,主动退避到?屏风那边,“我吓到?你了。” 不得不说,这话恰到?好处,若是依然是和?方才一味的哀求,只是会?把她逼出火气?。可是他退避开了,她反而不好说什么。 “我、这——”她很是为难的拧眉头。 “你厌恶我么?”齐昀问?。 她叹口?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厌恶过你。” “那就好,那我就只求这个了。” 晏南镜诧然的望着他,见着他浅笑着颔首,只是眼里还是哀伤。 他垂首看了一眼手腕处已经被处置好的伤口?,“多谢知善,知善还是早些歇息。” 说罢,他整个人都转入到?了屏风后。 轻微的门板开启阖上的声响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晏南镜坐在那儿?,听到?他走得远了。过了好会?躯体才慢慢放松下来,放任自己再次陷入浅睡里。 再醒过来的时候,阿元已经在面?前了。 阿元几乎是一路睡到?快要晌午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见着自己换了地方,榻前守着的婢女把昨晚上的前因后果大致和?她说了下。顿时阿元如同三九调入冰窖一般,听到?婢女说女郎安好,才勉强活过来。洗漱完之后,连着膳食都顾不上用,径直上她这来了。 “女郎,”阿元见着她,忍不住眼泪直流,“没想到?我竟然差点害死女郎!” 她这一路跟过来,只想要护得女郎平安,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拖了后腿。 阿元眼睛红肿着,瞧着浑身颤抖不止。 “哪有的事。”晏南镜赶紧的在她背上拍拍,给阿元顺顺气?,“这都要怪歹人,怪谁也不能怪到?自己身上。” 阿元还是过不去,不过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女郎现如今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适?” 说着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双手,双手上没有伤口?,又捋起袖子,看手腕和?手臂上。肌肤晶莹白?皙,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再看脸上,面?色有些苍白?,但看着并不是受伤的毫无血色。 阿元的心勉强放下来,“怪我,怎么贪那几口?吃食。” 晏南镜摇头,“不怪阿元。我吃的不多,还是照样动弹不了。估摸那些歹人是下了不少。” “现如今我们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那就是天不绝我们,我们的命数还长着呢。” 阿元知道她这话是安慰,握住她的手,“幸好还有长公子,要不是长公子,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晏南镜想起齐昀身上的那几处烫伤。即使不严重,但不上药一直忍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长公子那边,时不时要当面?道谢?” 刺客要杀的是齐昀,她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但也是因为齐昀脱困。不管是真心感谢,还是人情世故,的确应该亲自道谢的。 “他之前来过了。” 阿元啊了一声,“那女郎说了?” “不记得有没有说了。麻沸散这药容易让头脑昏沉,而且他也受伤了,我给他上药了。” 阿元嘴张得几乎要合不拢,尤其听到?后面?,“这不该是医官来么?” 晏南镜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但是他说不碍事,比起以前受的那些伤,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就给他把药给上了。” 阿元听后,脸色越发一言难尽了。 “长公子一直对女郎……” “我知道。”晏南镜打断她的话,“阿元是想说,此举容易引起误会?。” “顾不上了。总不能真的看着他这么放任不管吧?这种伤势若是加重了,皮肉都能烂掉。到?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伤的事了,是能要命的。反正?就在眼前,顺手就做了。” 阿元听到?之后,欲言又止,过了好会?,还是开口?“女郎不是只要把药交给长公子,让其他人来做,不是更妥当吗?” 晏南镜眼神有瞬间的放空,等回神过来,见着阿元正?望着自己,忍不住眨眼了好几下,“这当时没想到?,不过做都做了。” 她避开阿元的目光,“那就这样吧。” 阿元嗫嚅了下,小?声说,“这几天,我听到?了不少人在说女郎和?长公子的谣言。讲女郎和?长公子在宫里有私情。” “我知道这流言是假的,但是这么多人说,到?时候回了邺城,恐怕会?对女郎不利。” 晏南镜不禁有些心虚,这流言是之前她在洛阳宫的时候,故意散播的。 晏南镜说了一句没事,“就这点流言,能把我怎么样啊。” “别说我本来就无意于?婚嫁,就算真的要婚嫁,这些流言也没什么。” 时风不在意男女的那点私情。也不会?因为那点私情就对人喊打?喊杀。不管对男女,问?题都不大。 “就是听他们说女郎费尽心机攀附长公子,我这心里不舒服。” 阿元扶着胸口?,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人。听人用那种狎昵的口?吻去谈论她,实在是气?不过。 “他们说那话,是因为他们自己攀附不上,所以心里给嫉妒说那些话好叫他们自己好受点,但凡他们能亲自上,看他们个个都耻高气?扬,没得半分清高。” “这种人,叫他们说就说去。反正?他们左右就那样了。” 晏南镜话语里没有半点客气?,阿元忍不住哽了下,她坐在那儿?,满眼心疼,“女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我听了心疼。” 可不会?心疼,自己看大的孩子,竟然被人那般议论。哪怕只是说上几句,都怒火中烧。 “如果长公子对女郎真心实意的话,就不该放任那些人。” 晏南镜见她伤心,不由的好好拍拍她的背,“这事就不要管了,” 正?说着,外面?有婢女叩门前来送膳食过来。 膳食是一直热着的稻羹还有肉脯。稻米煮的烂了,正?是适合马上食用。 晏南镜让婢女多拿了些来,让阿元陪着她一块喝。 阿元心里有事,哪里吃得下,勉强应付了几口?就让婢女给撤掉了,等一个多时辰见着晏南镜入睡小?憩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自家女郎不在乎那些小?人的言语,但是她不行。不管如何都要抓住说得最厉害的,给一顿教训,好叫这些人都收敛一二。 阿元是记得那些人的,然而她去找的时候,在驿站里走了两圈下来怎么也没见着人。 再去问?那些时常集聚在一块儿?说人长短的,发现那些人见到?她的时候,眼露惊惶恐惧。对于?她问?的那人的去向?也是缄口?不言。 阿元无法只能作罢,打?算等傍晚的时候再找找,反正?都要回邺城里的,不怕遇不上。 阿元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原本那些喜欢集聚在一块道人长短的,竟然全都散开了,脚步匆忙,似乎再慢走一步,就要大祸临头。 她从那些人慌张恐惧的神色里,似乎窥见了什么。顿时一股凉气?从颈椎后腾起。 麻沸散的后劲不小?,即使她服用的不多,但是一日下来没有什么精神,过上几个时辰就想要入睡。 她醒过来的时候,见着阿元守在旁边,一如幼年?时候,阿元守着她午觉一样。 “阿元你怎么不去歇息?” 晏南镜撑着身体起来问?。 “我一个粗妇,哪里来的那么多觉。” 阿元说着,踟蹰两下,晏南镜看见她和?往常不太一样,“外面?出事了?” 阿元摇头,“没什么事。” “刚才长公子那里派人说,明天可能要动身,问?女郎身体要紧不要紧,若是身体还没有恢复,那就再推迟几日。” 晏南镜摇头说不用。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残留的那点点药效,已经完全没有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躺着白?白?的耽误行程。 阿元点头,“那我叫人去回禀长公子。” “阿元。”晏南镜叫住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阿元可见的浑身一僵,赶紧摇摇头。然后起身去让婢女送话过去。 第二日启程的时候,晏南镜从驿站里出来,看见比起当初从洛阳启程的时候,少了好些人。 晏南镜听阿元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之前放火的那两个,是之前埋伏在队伍里的人,所以一时不慎着了道。 为了以防万一,基本上可能的同党都扫了一遍。免得此事再次重演。 队伍里除了她这一车的人外,几乎人人都脚步匆忙,神情里待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晏南镜看了一眼,随即坐回车里。 外面?驭手是个新面?孔,不是之前的那个,不过驾车驾得十分稳当。让车里的人在路上可以轻松不少。 行驶好些时候,晏南镜靠在车内闭眼养神,突然听到?车外有人叫了一声知善。 她睁开眼,往车簾外看去,见着齐昀骑在马上,就在车边。 “你怎么来了?”她凑过去好奇问?道。 马上的齐昀冲她一笑,手里递过来一段桃枝。 桃枝上是已经发出来好些绿叶还有花苞,花苞有些甚至已经半开了。 “我刚才在路边看到?有桃树已经开花了,想着知善应该喜欢。” 北方的冬日是连绵百日的苍凉,这种苍凉看多了,难免心情不适。现如今正?好见到?桃花开放,他干脆折下来一支给她看看,也算是好好轻松一下。 桃花花苞半开不开,但是上头的艳色看在眼里多了几分蓬勃的生?气?,她接过来,“谢谢。” “这又需要道谢吗?”齐昀笑问?。 他笑容满面?,可是眸光看她的时候,要一路直接看到?她的心底里。 晏南镜持着他递过来的那桃花枝,“随口?一句,不说好像有些不对。” 齐昀满面?奇异的望过去,车簾已经垂了下来,只能看到?内里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那就不用说了,反正?你我也不必如此。” “你说如此就如此啊。”晏南镜在车内毫不留情的顶回去。 “知善觉得不是?” 晏南镜拿着手里的桃枝坐在那儿?,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和?她同坐在车里的阿元,听了他们的话,一时间双目圆睁,满面?的震惊。 “好,我知道了。”齐昀不紧不慢的跟在辎车旁,来了一句。 晏南镜不由得再次从车簾那儿?露出小?半张脸,“你明白?什么了?” 齐昀垂首一笑,眼若星辰,径直看向?她,“这个恐怕暂时还不能告诉知善。” 晏南镜挑眉,定定和?他对视几息,干脆整个人都坐回车内。 过了小?会?,她见着他还在车外。“你怎么不上前头去?” “到?时候部将有事,也好找你。” “……不想去”齐昀沉默了小?会?开口?道,嗓音里都可以听到?几分的委屈,“只想待在这儿?。” 现如今他是越来越不遮掩了,不仅仅是袒露出来给她,哪怕在别人面?前,也丝毫没有半点伪装的意思。 “你不怕有损你的威仪么?” 齐昀轻笑,“我的威仪又不在这上面?,怕什么?” “何况就算是真的有事,就这么点路,也完全不耽误。” 齐昀往车簾看了一眼,内里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他想要往内里看的更真切一点,哪怕知道她就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帘竹簾,那种想要见到?她的迫切,没有没有半点缓和?,反而越发的炽热。 但是车内的人不说话了,齐昀持马缰的手心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天里,竟然出了一层汗。 半路停下来休整,晏南镜也从车里下来,在四处稍稍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在车里坐久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她低头看到?光秃秃的土地上已经有了绿芽发出来,比冬日里已经好了很多,多出许多生?机。 “长公子。” 阿元看到?齐昀过来,惊呼一声。 晏南镜看过去,见着齐昀真的过来。 她看了看左右,“这会?你没事吗?” “路上能有什么大事找我?”齐昀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非得我在路上,也要找过来,那恐怕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他说罢,看了一眼阿元,“快要到?用膳的时辰了,劳烦阿媪去看看给知善准备的膳食好了没有。” 阿元忍不住去看晏南镜,晏南镜对她点点头,阿元领着婢女离开了。 “说罢,你过来又有什么事。” 齐昀刚要开口?,眉头倏然一皱,捂住胸口?整个躯体都折下来。 晏南镜慌忙就去扶他,“你怎么样,” 说着她就要高声把不远处的卫士给叫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齐昀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双目炯炯盯住她,“你一直都很在意我。是不是?” 不等她回应,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告诉我,说是。” 第095章 第 95 章 晏南镜心头一惊,手腕被?他握住,她下意识就往外抽。她拉了下没动,他执拗的不放,“你现在就告诉我,是。” 这人很多时?候都是待人真诚的姿态,待到人一步步的步入他所设的地步之后?,他就不加遮掩,袒露出?真诚之下的强势和霸道。 晏南镜手被?他抓住,挣扎了两下挣扎不脱,干脆直接放弃了,仍由手被?他握住。面上褪去了最初的慌乱,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她睨着他,靠近过去,“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来也奇怪的很,明明开始的时?候,是他强势,可?是当她褪去了惊慌笑意盈盈靠近的时?候,他反而局促不安起来。也不见了方才?那副逼迫的模样。 晏南镜也不怕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怕他什么,难道还怕他拉着她去小?树林吗?这一块儿树叶才?抽芽,连个遮挡的都没有,他要是真的敢做,到时?候丢脸的还不知道是谁。 “说我在意你。”她抬眸,话语里带上了几分?明显不过的笑意,“你应该还希望听到我说别的吧?” 她步步紧逼,齐昀满脸错愕,见她逼过来,脚步往后?腿。 “然后?呢,我说这句话之后?,长公子打算把我怎么样?” 齐昀唇齿微张,目光径直在她的脸上,没有挪开半刻。那些强势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和局促。 她抬头,两人目光相接,眼里的一切全都坦荡的袒露在彼此面前?。 “好,我说。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晏南镜轻声道。 她听到齐昀急促的喘息了一声,他看上去有些慌张无措,甚至感觉到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有所松动,她手腕转动,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从他的手掌里脱离出?来,然而就在完全挣脱的瞬间,被?他一把抓住。 他此刻神?情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惊慌失措,面上眼里全都是笑盈盈的,“方才?知善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 好家伙,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晏南镜笑了,“中郎将把这本事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些?” 齐昀摇头,紧紧的盯着她,“不用的话,听不到你真话。方才?那些话都是你真心话。” 晏南镜挑眉正要否定,谁知他竟然抢在她的前?面,“我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即使你不说那话,我也能察觉的出?来。在意和不在意,哪怕言语里没有半点表露,但是举止上不会。我知道,” 他眼眸低垂说到这个笑了起来,晏南镜忍不住去看他,“你知道什么。” “在荆州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关注我,对不对?” “你当时?明火执仗的闯进来,我当然要知道来者何人,要不然怎么和你周旋?” 她这话一出?,却见到他面上的笑容更?大,“可?是当时?知善也阻拦外人闯入我藏身的院子。当时?客人不少,府上人手却不多。就算是知善,恐怕也分?身无术。竟然在那几个人才?摸到门内就现身,怎么会如此凑巧。” 他说着,抬手笑着望向她。 “那会我真的只是恰巧路过。” 齐昀欣然颔首,笑意不改半分?,“好,我信。” 你信什么,你信! 晏南镜唇角抽动了两下,扭头过去不看他了,手腕也随意他扣住。 这时?候手腕一松,晏南镜看过去,见着齐昀退开了好几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他的力度掌控的恰到好处,肌肤上有些许发红。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了。 “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好了。” 晏南镜望着他步步向后?退去。她站在原地,望着他远离。 阿元赶过来,迎头遇上齐昀。脚下生生刹住,赶紧给他行礼。 她腰身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被?齐昀给制止住,“阿媪不必多礼了,” 阿元几乎没有见过齐昀厉色,哪怕是初见时?候,他满身冰寒举止全是煞气,可?是神?情举止一派的温和。 但越是如此,她对齐昀就越是畏惧。她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位的手段,但光是从细碎处猜到的那些,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齐昀将阿元的惧怕看在眼里,他并不在意,“阿媪是知善身边唯一一个贴身照顾的旧人。很多事需要阿媪多费些心思,” 他话语犹如流水潺潺,如同仲春里的春风,暖人心田。但是阿元却不敢有半点的放松。只是躬着腰身听他的吩咐。 “所以?还望阿媪日常能多多警醒些,毕竟万一有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他没有明说,阿元知道他说的是上回自己晚间贪食吃了多两下了药的饭食,以?至于昏睡不醒,女郎身处险境了都没能察觉。 阿元脸上涨得通红,“这是奴婢的罪过!” 说着她慌慌张张的就要跪下。被?齐昀阻止,“上回不怪阿媪,毕竟谁也没料到刺客就混迹在队伍里,以?至于让他们?钻了空子。只是以?后?请阿媪多多警醒。” 他这手段刚柔相济,比一味的厉色更有效果,阿元连连道是,眼里满是泪水。 “阿媪去照顾知善吧。” 阿元连忙躬身一礼,就往晏南镜那里去。 齐昀伫立在那儿,望见阿元一路往晏南镜那里去了,才?转身离开。 “女郎。”阿元过去搀扶住晏南镜,她搀扶着晏南镜往那边辎车停靠的地方去。 天还冷着,春寒料峭。用膳还是在辎车里用好些,要不然饭食被?春风一吹,就吹凉了。 “阿元你眼睛怎么了?”晏南镜看着她眼角犹自有点红肿,问?了一句。 阿元赶紧的擦了下眼,说不碍事,“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进灰尘了。” 晏南镜点点头,“那不要紧吧?” 阿元道没事,搀扶住她的手臂,和她一道往辎车那儿走去。这 “女郎看着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 阿元带着点小?心轻声问?。 晏南镜想起之前?齐昀得逞的脸,不由得心烦意躁,“没什么事。” 心烦意躁之下,言语里有些重,让阿元惊诧的看过来。 “没事,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她鼻子里哼了两声。 “女郎和长公子闹不快了?” 晏南镜一愣,摇头,“这倒也没有。” 两人的那点,说不快似乎有些严重了,说白?了就是你退我进的试探,原本她以?为更?甚一筹,没料到着了他的道。 这个她才?不打算和任何人说。 到了辎车内,婢女们?就把食案抬了上来,旅途上的膳食并不丰盛,就是一碟切的薄薄的腌肉,还有一碗粟羹,就差不多对付过去了。 正要动箸的时?候,外面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来人是中郎将身边的亲兵,给她送来一碟野菜。 说是野菜,但是在这个时?候,也很难寻。 齐昀身边的那些亲兵,阿元在洛阳的时?候都已经相熟了,见着是亲兵送过来的,这才?放心送到晏南镜跟前?。 野菜绿嫩,但在这个时?节却足够的珍贵。庖人也不敢做过多的烹煮,只是简单的蒸了下,然后?撒盐调味,就送了过来。 她低头吃了点,不知道是赶路太辛苦,还是刚才?和齐昀交锋猝不及防的被?他杀了个回马枪,落了下风,心里不舒服。反正胃口不是太好,吃了两块肉脯,把一整碗粟羹喝完,基本上也就完了。至于送来的那碗青菜,她让人又?送了回去。 接下来这段路,一直到天黑扎营落脚,都没有见到齐昀过来。 一路上也不是可?以?及时?赶到下一个驿站,驿站之间的距离并不统一,有时?长有时?短。所以?天黑了还没到驿站那儿也是平常。 晏南镜下了辎车,见到那边平地那儿,仆从和亲兵们?正在搭建营帐。一时?间敲敲打打热闹的厉害,她站在那儿看了小?会,瞧着亲兵们?把木桩敲入地里,然后?将营帐所用的木架拿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折叠好收在箱子里,等要用的时?候拿出?来。 那些木架用专门的铜组节链接在一块,不多时?功夫就已经完全拼接好了,只等把牛皮帐子给铺上去。 她听到身旁婢女们?有慌乱的动静,阿元去给她盯着膳食了。可?能是被?上回的变故吓到了。她所用的餐饭甚至水,阿元都要亲自去盯着,否则不敢让她吃下去。 晏南镜有所预料,回头过来,果不其然,见到了齐昀。 他应该是处置完手头的事务过来的,即使邺城里没事找他,但是队伍前?前?后?后?这么多人,还是有好些事等着他去做决断。 “来了?”她暼他,随口一句。 齐昀颔首走到她身边,“之前?我送来的,你为什么不要。” 她愣了下,这才?想起是午膳的那道野菜。此时?才?初春,不比已经草长莺飞的吴楚。北方即使已经有些开暖的迹象,但还是漫山遍野的荒凉。能在这个时?候寻到一些新鲜野菜,就算是王侯,也该知足了。 “太金贵了。”晏南镜叹口气,“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齐昀笑得有些古怪,“你哪里没有功劳了?” “是不是生我的气。” 晏南镜看过去,和他眼眸相对,瞬时?又?挪开。 只需一眼,哪怕没有任何言语,也都能明白?了。齐昀失笑,“原来知善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我哪里孩子气了?”她反问?。 齐昀当即改口,“没有。” 晏南镜忍不住瞪他,见着他满面无辜,倒是显得她像个恶人。 “我孩子气怎么了?”她干脆问?。 晏南镜知道自己在装模作?样上,是比不过齐昀的。齐昀自小?就面对不少狐狸,早就练就出?本事。这个是他的长处。 既然这样,她也干脆把脸面一扯,不要了。 “很好。” 齐昀的话语让她一愣,她回神?过来,拧着眉头瞪他,“你说反话?” 齐昀望着她,眼底里和脸上全是可?见的笑意“知善怎么老是把我往坏处想,其实我想的是,你终于不和我说那些客套了,真好啊。” 晏南镜愣愣看着他,听他继续说,“这样不是正好说明了,知善更?亲近我了不是吗?” “礼数都是给亲近不起来的人用的。只要亲近了,礼数这东西,就是妨碍。” 她没料到他竟然还掰扯出?这么一堆歪理。 “所以?,我相信了,知善开始和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也在亲近我了。” 她目瞪口呆简直无言以?对,谁能料到平日里端方有礼的齐昀,说起歪理来竟然也一套套的。更?可?气的是,她竟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才?没有。” 她压低声量瞪他。 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几乎是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眼眸低垂着,“所以?,之前?那些话,也都是在骗我吗?” 她一哽,实在说不出?一个是。 而这个时?候,他抬眼,将她脸上的迟疑全都望在眼里。顿时?所有的悲伤又?顿时?化作?了轻笑,“果然刚才?只是气话。” “你!”她就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变脸变得那么快,她见过的那些喜欢故作?高雅的世家子,也没有一个能有齐昀这样的本领。 晏南镜望见他笑容里越发的无辜纯良,咬牙切齿径直掉头就走。 齐昀见状跟了上来,晏南镜看着他提着袍裾跟在她身后?,“你来做什么,天都要黑了。到时?候遇上什么事,我担待不起。” “知善也知道现如今天要黑了。天黑之后?白?日里蛰伏的野兽会出?来觅食,最喜欢寻落单的人。尤其是野狼。野狼成群结队,但是除非必要,不会正面捕猎,但是喜欢从背后?偷袭,我身边曾经有个仆从,跟随我在外的时?候,夜里出?行出?恭。夜黑风高,被?野狼从背后?一口咬住了脖颈,半点声息都没有,就被?咬死了。等到第二日,一行人找了好会,才?找到。吃得只剩下一点残骸了。” “野狼不敢到人多的地方,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落单的人。” 他的述说风淡云轻。可?晏南镜听得浑身发寒。野兽伤人甚至吃人,不管南北时?常可?见。 她脚下迟疑了。 晏南镜是没有夜里出?行的习惯,天黑之后?,除非是在府邸里,不然不会轻易出?门。 “是我错。”齐昀干净利落的低头认错,很及时?的给她递来了梯子,“先回去,知善要怎么罚我都行。” 晏南镜面色稍霁,然而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由得神?情里有些精彩。 怎么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点纠缠不清。 “你胡说什么呀。”她到底还是回头过来了,没有继续往外走。走在他身边,“回去吧。” 晏南镜走在他身边,“以?后?那话还是别说了。” 此言让他满脸疑惑望过来,“什么话?” 晏南镜一噎,反正他要装傻充愣,她也没必要还遮遮掩掩,给他留脸面,“说只要我原谅你,怎么罚你都成。” 她说罢,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长公子一言九鼎,才?说过的话不会是忘了吧?” 他莞尔,“自然是没忘,” 说着他看过来,眼眸里都是专注,“我既然说了,自然是真的。” “知善只要能消那口气,怎么罚我都好。” 说罢,他脖颈微扬,露出?点任君采撷的意思。 晏南镜没能和他这样,把脸上一层皮毫不留情的扒下丢到地上完全不当回事。顿时?脸上鲜艳欲滴,“你、你还真是不怕啊。” “我怕什么?”他奇怪的反问?,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只怕你真的消不了气,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晏南镜没好气的暼他,“你也就认准了其实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他脸上的笑凝了下来,道一句不是。 她有些意外,想要听听在他口里,她能把他怎么样。然而他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 “先回去吧。”他看了下附近。这个时?候天色还在,但已经暗了下来。 晏南镜颔首,和他一道回了营地。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齐昀和她一同到搭建好的帐子里。外面婢女们?把食案给抬了上来。 晏南镜看到和午膳时?候一模一样的菜蔬咦了一声,她看向齐昀。 齐昀解释,“是重新让人做的,不是午时?剩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南镜哭笑不得,“怎么还有?” “当时?见到有一小?片,就让人都摘了。知善在洛阳的时?候,不是日思夜想么?” 晏南镜愕然,她的饮食喜好,全都已经被?他给记住了。 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气什么,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她持箸尝了一口,菜蔬清淡,但是味道奇好。不由得几口就把那点菜蔬全都用完了。 晏南镜微微抬头,就见着他含笑看过来,不禁有些尴尬。 “喜欢就好,下次该吃喝得还是要吃喝,别和自己过不去。” 晏南镜嗯了一声,她突然想到,“那些都给我用了?” 齐昀摇头,“这当然不是。” “我自己也用的。” 晏南镜见着他身后?的随从神?色瞬时?有些古怪,再看他一眼,见齐昀神?情如常。她从内里猜到了什么。 “知善你懂医理,知道路途舟车劳顿会容易生病。所以?以?后?若是生我气,径直罚我就好。” “你说这话。”她笑了笑,抬头过来径直看向他,“难道你不知道不惹我生气吗?” 这话语让他一愣,齐昀没了方才?的敏锐,只是抬头望着她,两眼里全都是错愕,晏南镜见之一笑,低头用膳。 齐昀呆愣愣的坐在那儿,失神?的望着她,等到她用完餐食,放下双箸。 “知善,”他有些无语轮次,“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晏南镜笑而不答,“长公子英明神?武,难道真的不明白??” 说着她起身,“罢了,不明白?那也就不明白?吧。” 第096章 第 96 章 她?说罢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帐子去?,她?才起来,齐昀已经抓住她?的衣袖。两?眼灼热的望着她?,内里一探全都是狂喜。 “知善方才是说真的么?” 他言语急切,带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 “你?这么聪明,我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晏南镜说罢,反手把袖子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施施然离开。 “女郎。”才回?到帐子里,阿元赶紧的让其他婢女全都退下,“方才女郎和长公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阿元这个年岁了?,又不是那?等懵懂无知的少女。那?话听着和哑谜似的,其实是男女间的许诺和调情。 “他如果想要当真,那?就?是真的。如果不想的话,那?也什么都没有。” 晏南镜坐下来,对阿元一笑。 阿元顿了?顿,“可是女郎以前不是说过?,无心于婚嫁么?” 阿元当然不希望见?着自己看大?的孩子,孤零零一生,就?算郎君到时候婚配生了?小郎君,要称女郎一声姑姑,还?要赡养姑母一直到送终。但是也还?有个阿嫂呢。这姑嫂之间,多是冤家?,哪里容得下自己儿子给别的女人养老送终,就?算是小姑,那?也是要闹的。 她?蹲身下来,望着晏南镜,“女郎这是改主意了??” 晏南镜摇摇头,“没有、” 阿元这下是真的满脸惊吓了?,“那?女郎怎么那?么说?!” “只是来往,又不是真的谈婚论嫁,怕什么?” 晏南镜说着就?笑了?,“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多少也要在里头加点有趣的人或者事。要不然等到临终的时候回?想自己这一生多乏味。而且我也还?年少,就?算真的出事,也好收拾。” 阿元瞠目结舌,好会的功夫,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小会,她?低头下来,勉强道,“这,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听过?的。男女来往不婚,就?是万一后面出了?什么差错什么办?” 阿元忍不住去?暼她?的肚腹。 “要是长公子到时候执意要纳女郎,那?要怎么办?” 晏南镜愣了?下,阿元袖手跪坐在那?儿,“看长公子的模样?,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人。这若是执意要纳女郎入府,就?算是郎君,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晏南镜靠在那?儿,面颊上的笑此刻已经褪去?了?,阿元小心翼翼的觑她?,“我也不是故意说让女郎不高兴的话,但是这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 阿元说完,等了?小会都没等到她?的回?应,“女郎。” 晏南镜整个人都趴在了?凭几上,没半点仪态,她?下巴搁在压在凭几的手背上,神情里有些苦恼,“阿元说得很?对啊。” “可是我话也说出去?了?。” 她?苦思冥想了?好会,“算了?,既然如此,那?也不要多想了?。” 阿元闻言不由得一惊,只听她?道,“反正说都已经说了?,我也不能到他跟前说,方才那?话都是说笑的。而且现在和他说也已经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况凭借他的容貌和身姿,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吃亏。” 阿元目瞪口呆,却也无话可说。 谁也不会让用一个大?好青春年华的女子,不和男子往来。就?算是寡妇,哪怕带着孩子,都还?能改嫁给年轻男人。 男欢女爱,在时风里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亲生父母最多只能管婚嫁,至于私下往来,也是管不住的。 哪怕是官府,每年上巳,都要主持年少男女相奔,期盼能多多繁衍人口。 “女郎都如此想了?,那?也就?这样?吧。” 阿元想起齐昀的出身年纪,原先的愁绪消散了?大?半。 “长公子出身相貌皆是上乘,也是不错。这世上好多男子别说出身,就?连长相齐整的都不多。” 阿元震惊纠结过?后,稍稍想想,觉得也不错,“女郎年少姿容靓丽,比起那?些出身不高样?貌平庸的男人,那?还?是长公子吧。” 就?算成不了?,日后回?想起来,那?也是好的。样?貌丑陋的男人,别说来往,就?算是回?想一下都是惊吓。回?头恐怕连着几日饭食都吃不下。 春日里的白日比冬日里要长了?点,不过?有限。晚膳过?后,没过?一会,外面就?天黑了?。 阿元和婢女一块儿守着晏南镜,打算说一会儿话,就?服侍她?睡下。明日天亮就?又要启程了?,若是休息不好,怕路上受不住。 婢女们是后面才到她?这儿的,知道她不清楚北面这边的事。所以特意挑出一些家?乡里的风土人情和她说说。晏南镜脾气很?好,也不讲究什么尊卑,所以婢女们也不用担忧自己不慎说错了?什么话,会被责罚。一时间帐子里欢声笑语。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阿元不由得往外看了?看,见?着帐子外有火把的光亮在动。 “长公子来了?。” 守在帐前的卫士回身过来小声往内里禀报。 夜间寒气重,阿元看了?一眼那边和婢女说笑的晏南镜,自己起身出了?帐子外。 走了?几步,就?看见?了?齐昀伫立在那儿。他身后的亲兵手里高举着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庞,哪怕是想要当做看不见都难。 阿元对插着袖子过?去?,对着齐昀就?要行礼,齐昀抬手示意她?起来,“知善如何了??” 晚膳之后,他想过?来,想要从她?的口里清楚得到她?肯定的话语。那?股冲动如同烈火烧身,烧得他几乎片刻都不得安宁。 她?临走时的那?话,分明就?是要他坐立不安。她?得偿所愿了?。 “女郎一切都好。”阿元迟疑着,“时辰不早了?,长公子这是来探望女郎的吗?” 齐昀唇张合两?下,最后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道了?一句不是。 “我听说她?最近夜里睡得不好。” 阿元一惊,这段日子入夜都是她?守在女郎身边,那?些婢女她?信不过?,都是打发到屏风外守门户,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是新得的羊乳,已经让庖人煮热了?,特意送来,饮用之后可以养身。” 说着他把手里提着的漆盒递了?过?去?。 阿元双手接过?,低垂着头,听到齐昀问,“她?提过?我么?” 阿元垂头下来,“女郎提过?长公子。” 这句话还?没有论真伪,就?已经让他开怀了?,齐昀心头的不忿顿时全都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满足。 他心满意足的颔首,道了?一声好。 齐昀抬头看了?一眼近在迟尺的帐子,“阿媪回?去?好好照顾她?吧。” 说罢他也不看阿元满是惶恐的俯身,径自转身离开。 阿元抬头见?着他离去?的背影,提着手上的漆盒,回?了?帐内。 她?把内里还?滚热着的羊乳取出来,递到晏南镜手里。 晏南镜见?着阿元双手呈上的热羊乳,忍不住多暼了?阿元一眼。阿元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帐外,不言而喻。 她?眨了?下眼,低头下来将热羊乳一饮而尽。 第二?日天才亮,众人忙活着把行帐等物收拾好,再次出发。 晏南镜听到车外有马蹄靠近的声响,她?把车簾掀开,见?到齐昀在马上。 “昨晚上睡得还?好?” 齐昀见?到她?笑问。 晏南镜点点头,“比之前好些了?。” “昨晚上你?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 齐昀顿了?下,“昨夜晚时辰已经晚了?,东西送到就?好,再说了?,那?个时辰,我要是进去?见?你?,我把知善当什么了??” 他言语轻松,仔细听,还?能听到言语里的笑意。 晏南镜坐在那?儿,望着他。 齐昀等了?小会,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低头下来看她?。 她?抬头起来,正好和他双目对上。 “我知道你?最近这两?日,有些睡眠不佳,我听说羊乳可以安神。我对医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所以只能胡乱试试。” 她?忽而笑了?,“其实你?就?是想要来见?我吧,只是人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 晏南镜抬首,“你?说一声,我会来见?你?的。” 齐昀持马缰的手握紧,手背上因?为过?大?的力道生生爆出了?青色的脉络。 她?抬头,有些好笑,“可不要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你?说得再多,我也知道,你?专程跑那?么一趟,就?是为了?来见?我的。” 所有的掩饰在她?跟前完全不堪一击,齐昀垂首笑起来,几息过?后,他微微抬头,径直看向她?,眸色坚定,“是,我想见?你?。” 又笑道,“可是我又怕见?你?。” 想要迫切的见?到她?,却又怕见?到她?之后,自己抑制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你?不用怕啊。”她?突然道。 对上他眼里的诧异,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你?要是想见?我,我会见?你?的。你?不要担心我会拒绝。” 齐昀颇有些狼狈扭过?头去?。即使如此,还?是依然在她?辎车旁。 “马上就?要回?邺城了?。回?到了?邺城……”他面颊上泛红,“方才那?话还?做效吗?” “你?觉得呢?” 她?的可气之处就?是在这,哪怕给了?巨大?的希望,她?都不肯将亲自将这份希望给彻底坐实,反而一股脑的全都丢给他。 “反正就?在你?的府上,你?要来,我也拦不住不是。” 说罢,晏南镜干脆整个的往车内一靠。车簾没了?依仗,掉了?下来。把她?身形全都给挡住了?。 齐昀看着已经落下来的竹簾发愣,一息之后,他笑容抑制不住的扬起来。空前的巨大?的喜悦充斥在整个身心。 十几年来未曾有过?的巨大?喜悦让他此刻目眩神迷。 “好,我都记下了?。” 他压低了?声量,足够他们听见?。 随后骑马在她?辎车旁,一路随行。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几日,终于看到了?邺城高大?的城门。 晏南镜从辎车内往外看了?几眼,临走的时候,是秋季,现在回?来已经是开春了?。 邺城城门外还?没到花红柳绿的时候,但是也已经柳条抽出了?新的枝条。 “这时候郊外的杏花也要开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车旁的齐昀见?着她?看着那?边翠绿的柳树好会,俯身下来和她?说。 晏南镜一笑,正要回?应他,这个时候听到远处一声马嘶鸣声。朝着声源望去?,只见?着滚滚的骑兵向城门处行来。 齐昀看了?一眼亲兵,亲兵会意,立即去?打听消息,不多时回?来禀告,“是许将军的人马,说是征伐乌桓大?捷,领兵回?邺城。” 齐昀听后颔首,“既然是许将军领兵回?来,那?么给许将军让路。” 随后亲兵将他的命令发下去?,所有人都停在路边,等许倏的人马先过?。 许倏骑在大?宛马上,大?宛马个头高,从送嫁一行人面前路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停留在辎车旁的齐昀。 一段时日不见?,齐昀依然风姿不变。 见?许倏看过?来,他在马上抱拳行礼以示尊重。 许倏望见?之后,神色越发古怪,也不回?礼,径直领着人走了?。 亲兵看见?颇有些不忿,“许将军怎么连礼都不回??” 哪怕是属下对上峰行礼,上峰也要回?礼的。受人大?礼的,除非是父子翁婿,否则那?就?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齐昀对此并不在意,“许将军此番立了?功劳,让他去?吧。” 等许倏一行人马路过?之后,已经得到消息袁太夫人,已经派人过?来,让齐昀和晏南镜径直去?侯府。 晏南镜才和齐昀到袁太夫人跟前,太夫人就?满面笑意,招手让齐昀过?来,看过?来齐昀,又来看晏南镜。 “都瘦了?。”袁太夫人看过?了?一番之后,满是心疼,“这一去?一返,想来都受了?不少罪。” “儿早已经习惯了?,而且一路平安无事。祖母放心吧。” 晏南镜闻言回?首看了?他一眼,见?到他微微摇头。知道他不想让太夫人知道在驿站遇险的事。所以她?也半个字不提。 “也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舟车劳顿当回?事。” 太夫人说完又来看晏南镜,“看着比走的时候要长开了?些,不过?也瘦了?。路上辛苦啊。” 晏南镜摇头,“能送贵人去?洛阳,原本就?是小女的福气,一点都不辛苦。” 太夫人笑了?,过?了?会她?问起齐孟婉,“她?在宫里怎么样?,邺城离洛阳也不近,尤其还?是宫里,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都不方便。” “临走的时候,贵人眼里有泪,说是不能在太夫人跟前尽孝了?。” 太夫人闻言,忍不住垂泪,“我又何尝不想她?留在身边,但是我们家?里和平常人家?不同。” “贵人知道君侯和太夫人的无奈。也明白自己入宫的用意。” 晏南镜恰到好处的把话接过?去?,太夫人闻言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抬头满脸欣慰,“如此就?好。” 她?说罢,拍了?拍晏南镜的手,“累了?吧。我看你?清瘦了?不少。” 说着看向秦媪,“让知善好好睡会,看着她?面色,就?知道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得好好休养,不然到时候是要生病的。” 后面这话是对晏南镜说的。 晏南镜乖巧应下,秦媪过?来引她?到别处去?。 太夫人看着齐昀的双眼似乎被晏南镜勾住,随着那?一抹身影,整个头颅径直调转了?过?去?。 太夫人不由得含笑调侃,“这真是放在心上了?。” 第097章 第 97 章 “让祖母见?笑了。” 齐昀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对上?太夫人揶揄的目光,忍不住低咳了一声。这幅模样让太夫人大为震惊,平日这个孙儿?不会如此直白的在人前说这话。 “难道——” 太夫人故意拉长了语调。 太夫人上?了年纪,反而生出点童心来。有些话也不说直白了,故意逗孙子难为情。 果然齐昀面浮出些难得一见?的羞敛,他眸色水亮,低头手掌握成?了拳头压在了唇上?,轻咳几声。 “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太夫人笑问。 齐昀脸上?的羞涩越发厉害,他似乎有些无所适从?,“这该从?何说起。只是知善愿意让我亲近了。” 长孙这模样,对太夫人来说稀奇的很。她对孙辈并不是儿?子那般严厉。只要不耽误正事,孙辈们想?要做什么,她完全不拦着,不但不拦,反而还会看热闹,看看孙辈们的笑话。 “美?人都有脾气,能到这步,心气也算是相当?高了。” 美?人不仅仅要有靓丽的姿容,还得有桀骜的脾性。太过?温顺的美?人,就?算容颜再盛,也让人毫无兴致,和摆设的那些床屏没有太大的区别?。 男人喜欢美?人,更喜欢有性情的美?人,哪怕被桀骜美?人给顶翻了过?去。那也会满面温柔,恨不得抱住美?人的手好?生吹吹安抚一番,还要问问美?人累不累,痛不痛。 太夫人心下感叹,这男人不管什么年纪,什么身份,对上?美?人都一个样。 “不过?能得偿所愿就?好?。” 太夫人含笑看他,“也不枉你们两人来回几月在路上?的奔波。” 齐昀低头,面颊通红,腼腆的厉害。 这幅模样,太夫人已经多年都没有看到了,见?着了不仅越发觉得稀奇。一面纳罕,一面和他道,“她既然松口了,那么你就?一鼓作气。这事和打仗也没有太多差别?。” 齐昀觉得祖母这话说的不对,情爱里你来我往,但他做不到和战事里那样冷静自持。她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便?自乱阵脚。 如果这真的是战事,他早已经输给她了。 见?齐昀笑着低头,面上?羞涩依在。太夫人笑着将手臂完全靠在手下的锦几上?。两边的婢女轻步上?前,给她捶打身上?。 “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此事上?一鼓作气,一鼓作气将所有事情全都定下。美?人就?是你的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她现如今就?在我那儿?。无人能和我相争。” 齐昀沉寂小会,嗓音微冷。 太夫人靠在那儿?,“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说,你年纪早就?到了,我还盼着膝下越热闹越好?。” 齐昀眼眸里的冷色褪去稍许,取而代之?的是方才的羞涩。 “祖母。” “害羞什么,你不少堂弟都抢在你前面做了父亲。你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齐昀低头,眼底里都是细碎的光亮。 “让祖母担忧,是儿?的过?错。” 太夫人哼笑,“你呀,就?不要把对付外人的那套用到你祖母的身上?。现在也好?,之?前我还真担心秋郎你是不是有什么。现如今我放心了。” 说着,太夫人坐在那儿?,“待会你去看看二郎。他从?漠南回来就?一直被你父亲关在院子里,不许出院门半步。” “你父亲对你弟弟也是抱有期待,谁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吟诗作赋,和文士来往密切。到了行军布阵,竟然丢尽了脸面。你父亲大发雷霆,人从?漠南那儿?回来之?后,挨了你父亲一顿打。躺在榻上?一月余都不能起身。” 齐昀听后,神色严肃,“儿?待会就?去。” 太夫人神情欣慰,不过?还是担忧他的身体?,“不急,你才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多休息休息。二郎伤势到如今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迟些去看看也没有什么。” 齐昀摇头,“祖母放心,儿?没事。” “这路上?虽说舟车劳顿,但是远比行军要轻松许多,还请祖母放心。” 太夫人劝不住他,齐昀去了齐旼处。齐旼被齐巽关上?了几个月,神色萎顿。齐昀过?来安抚他几下,又说了些知耻后勇的话,就?起身去了衙署。 杨之?简等属官已经知道齐昀返回邺城,听闻他已经到衙署,前来向他禀报着几个月来的公务。 齐昀临走的时候给了杨之?简处置之?权,除去比较重大的事务之?外,其余的都让他们自行处置。 杨之简将这段时日所有的事务,整理一下,带到齐昀这儿?禀告。 齐昀翻了下杨之?简处置的公务,杨之?简处置的公务比较杂,但是他已经细心的分门别?类。其中关于农事,还有年末时候一些刑讼的最终决断。 处死的犯人,都会在秋后斩首。在此之?前,案情和所用的刑罚,都要上?报到齐侯面前,由齐侯亲自过?目,确定罪行和刑罚相符之后。才会允许行刑。 这也是仿照以?前朝廷的作风,将行死刑的公文由廷尉送到天子手中,确认无误。只是齐侯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就下放给了齐昀。齐昀离开邺城送嫁,临行之?前,让杨之?简去处置。 “多亏了有先生在。”齐昀翻看了手边的公文,他没有发现什么错处。即使他不在这,也是明白,杨之?简在衙署里日子过?得并不十分顺心。许多人都在暗处等着寻他的把柄。 杨之?简洁身自好?,私德没有什么错处,那就?只能在公务上?寻错处。哪怕只有一点,也要被说大了十倍不止报到他的面前。 然而他从?未接到此类禀报,齐昀不觉得是杨之简能把那些人一一化敌为友,那就?是他实在是没能让人寻出差错来。 “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杨之?简停顿了下,“长公子是否安好??” 齐昀把手里的公文放到一边,浅笑看过?去,“好?,知善也很好?。这会知善在祖母那儿?休息。等到先生下值就?能在府里见?到她了。” 杨之?简悬起来的心,霎时放了下去,“多谢长公子。” “不用谢,这原本是我分内的事。” 杨之?简闻言,顿时脸色变得极其古怪。脸上?几乎要皱成?一团,杨之?简抬头望齐昀那儿?看去,齐昀却似乎依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对。 这个时候已经到午膳的时候,齐昀让人把午膳抬上?来。 膳食送过?来,齐昀让杨之?简留下来。这也没什么,之?前齐昀也时常留杨之?简下来和他一块用膳,但是当?齐昀亲手给他把菜肴给送到跟前的时候。杨之?简终于忍不住了。他腾的起身,连忙按住齐昀的手。 “属下实在是担待不起。” 杨之?简话语诚恳之?极,然而齐昀摇头,笑道,“担待不起?你担待的起。” 齐昀说着,手上?稍用力,把杨之?简的手挪开。重新将一道肉脯给他亲自夹送到碗里。 “先生于我一直就?和亲人没有什么区别?。还要讲究这点虚礼做什么?” 杨之?简坐在那儿?,浑身僵硬,望着齐昀好?半会话都说不出来。 这上?位者?为了以?示礼贤下士,时常和臣僚亲近。但是再怎么亲近,也是有一定的界限。而现如今齐昀这般已经超过?了那条界限。 为了不驳齐昀的颜面,他只好?将齐昀的礼遇一股脑全受了。 衙署这儿?,是个藏不住事的地方。但凡还有其他人在场,哪怕只是奴仆,不消一个多时辰,事情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果不其然用完这一顿午膳,没有多久,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不过?无人和平日那样出言相讥,阴阳怪气的说些含沙射影的话。 好?容易熬到了下值,杨之?简赶紧往齐昀府上?赶,到了晏南镜居住的院门那儿?,一头遇上?阿元。 “阿元,知善在吗?” 杨之?简急急问道。 阿元被他话语里的着急给吓了一跳,“女郎在呢。” 她话语才说完,杨之?简就?已经丢下她,径直往院内去了。 晏南镜能认出杨之?简的足音,人还在门外,她就?已经知道他来了,径直过?去开门,满面笑容,“阿兄!” 她满面的欣喜,杨之?简一愣,随即进门来。让室内的婢女全都退下。 “阿兄是有什么要紧事和我说吗?” 晏南镜看向杨之?简,杨之?简拉住她的手臂,一块儿?在坐榻上?坐下。 “知善你老老实实和我说,你和长公子……” “我和他就?是阿兄想?的那样。” 这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杨之?简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和吐不出来。他满脸惊愕,见?着她点了点头。忍不住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吓了一跳,晏南镜赶紧的给他拍背,然后又倒了热水送过?去。 杨之?简把她送来的那杯热水一饮而尽,过?了好?久才算是勉强平伏下来。 杨之?简指着晏南镜,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晏南镜只得给他赔笑,“阿兄,别?生气,我又不是做坏事。” “那你打算之?后怎么办?”他抚住胸口,勉强压住心绪问道。 晏南镜眨眼几下,颇有些好?笑的道“不打算怎么样啊。” 这话让杨之?简差点没又咳嗽的死去活来。晏南镜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继续给他拍背。 杨之?简好?不容易憋住了,抬头满脸涨红的看她,“什么叫做没想?过?,你和他来往,将来如何都没想?过??” 晏南镜摇头,“如果说是婚嫁那些,我还真没想?过?。” “若是事后没有结果呢?”杨之?简问。 晏南镜摇摇头,“那就?没有结果,何况我也不要这些。” 杨之?简的面色一时难以?言喻,过?了小会他坐在那儿?,脸色沉沉。她在一旁看见?,陪着小心,“阿兄是被我气到了吗?” 杨之?简摇头,“当?初你说一生不肯婚嫁,我都没有气到,别?说这个了。我只是觉得你若是这般想?,恐怕到时候事情不会如你所愿。” 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哪怕她话里没有明说,杨之?简也能明白她的意思,这和齐国的巫儿?有点相似。战国时,齐人长女称为巫儿?,掌管家中祭祀,一生不嫁却有七子。时风虽然已经不是战国时的奔放,但是也宽松。 “你想?和他只谈情说爱,但是他却不见?得愿意如你所愿。到时候他要给你名分,你要怎么办?” “不至于吧。”晏南镜压低声量,有些心虚,“他父亲应该会给他出身相当?的妻妾。不会和我纠缠……” 她的话语在杨之?简的注视下越来越小,“阿兄觉得我说错了?” 杨之?简叹气,“我只是觉得,你还是不够了解男子。” 晏南镜神色一时间古怪难言。 男子要说无情起来,哪怕是结发数十载,膝下儿?女成?群。也是翻脸的时候冷酷无情,毫无半点情分可言。可是真的在意,拥有的意念强烈至极,恨不得立即定下名分,好?让旁人不要觊觎半分。 杨之?简自己就?是男人,哪里不知道男人的那些心思。 他苦笑着摇头,“你啊,他是个什么人,难道你还没看明白?”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晏南镜轻声道,“但是在他这个身份,都会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 杨之?简一愣,见?她笑了笑。心头复杂的很。 “阿兄不要担心我了。就?算如何,他也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杨之?简苦笑想?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长长吐出口气,“但愿你能得偿所愿吧。” 齐昀日常都很繁忙,明明才回邺城,还没来得及休整几日,就?又到侯府和衙署里处置公务去了。 等他回来,晏南镜也早已经入睡了。 今日的天不错,清晨起身的时候,婢女欢欢喜喜的来告诉她,说是府邸里的杏花开了。 府邸里原本只有普通的树木,后面晏南镜搬进来之?后,就?多出了很多的桃树杏树梅树,甚至挖出来引入活水的湖水里也种了荷花。 为什么有这番变动,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这样都是主人为了取得府中那位女郎的欢心。 所以?开花之?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来告诉她。 春光是不好?辜负的,晏南镜听说之?后,和婢女一块儿?过?去,果然看到杏花已经全数开了。 一树的杏白,在日光下越发的炫目。 晏南镜过?去,抬头往上?看。旁边的婢女这会讨巧,“女郎要是喜欢,婢子给女郎折一段下来?” 晏南镜摇摇头,“开得正好?呢,就?这么折下来可惜了。花开在枝头上?才好?,折下来再美?过?上?一日夜也就?枯萎了。还是让它长在那吧。” 正说着,她抬眼见?到杏树的另外一头有个颀长的人影走了过?来。 走近了,只看见?齐昀一手扶住几乎要挡到他头脸的枝头,抬头看到她站在那儿?,笑了一声。 “怎了,看到我过?来,还不高兴?” 他走到她跟前,抬手起来给她把落在发髻上?的花瓣拿下来。 晏南镜望着他,“我都几日没见?着你了,还不许我惊讶一下。我还以?为你今日又在侯府还有衙署里头过?呢。” 齐昀闻言,轻咳了一声,对她牵了下唇角。 可惜这番讨好?的架势,并没有让她展颜,她回身过?去,拿背对着他。 齐昀上?前,扶住她薄薄的肩背,“是我不好?,今日我得了空,所以?就?来陪你了。今日我教你骑马如何?” 第098章 第 98 章 齐昀看见她面庞上满是惊喜,“真的,教我骑马?” 马匹向来受朝廷管控。除非是下等?的驽马,不然不允许白衣们拥有。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家里的马就是驽马,最多只能做点拉车背粮的活。至于骑上去,驽马都还没?走出多远,就能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她心里有点儿想?学骑马,到时?候如果遇上什么紧急情况,她也能跨上马背就跑,至少?不给人添麻烦。 “当然。我今日特意?做了准备来的。” 他微微敞开双手,给她看自己今日的装束。他今日是着了方便行动的短袍,袍服下摆只到膝盖下。平常这个装束是上战场时?候,穿在?盔甲之下的。他今日穿了来,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晏南镜看看自己,不禁抱怨,“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我今日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马背上去。” “怎么不能?”齐昀领着她就往府邸里另外?一个方向上走,他的府邸里有专门的马厩,还有供他练习骑射的宽敞空地。 “不会弄坏吗?” 齐昀神色古怪,下刻就憋不住笑了,“那?就让人给你做上十身二十身,库房里的那?些绢帛平常都是压放在?那?儿,正好拿出来用。” “这么大方呀?”晏南镜笑着睨他,“那?怎么好意?思,毕竟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了。”他看向她,唇角扬起来,全都是飞扬的笑意?。 “你在?我的心上,别说府库了,就算是我这个人,也可?以给你的。” 齐昀的话语热烈大胆,晏南镜的豪迈都吓得往回一收,忍不住打了个嗝,“给我吃掉吗?” 齐昀笑意?更?浓,望向她的眼眸里可?见的水亮,“好啊,给你吃干抹净,好不好?” 这男人简直坏透了,是故意?说这话的。要是她应下来,万一他还真的把?自己焚香沐浴,巴巴送上门给她享用。到时?候她是笑纳还是如何,还颇有些头痛。 这话她不接了,扭头过?去不搭理他。齐昀步行到她身边,“知善不要么?” 清约的嗓音里似乎生出了惆怅,她看过?去,连着他那?锋利的眉目里也蕴藉出了哀愁。 他盈盈的望向她,所有的情思都在?他那?一望里。 男人的美色,有时?候简直坏事,她咬着后槽牙,忍着心头因为他那?望过?来的双眼而起的酥麻。脑袋差点就跟着他的话点下去了。 她好歹不是真的色令智昏的,强忍住点头的冲动,脑袋就往一边扭过?去。 齐昀在?一旁看着她扭脸过?去,忍不住轻笑。 今日的日头不错,照在?她身上,她的脸侧饿了过?去。他正好看到日光在?她脸颊上那?一层浅浅的容貌渡上了浅金的光辉。 在?这层浅浅的光辉里,她一颦一笑越发的清晰,哪怕只有那?么些微的表情变动,也落在?他的心头上。 他似乎整个人都舒展在?这春日里的暖阳下,那?层暖意?透过?了肌理逐渐到了心底。 “走吧。”他持起她的手,就往骑马场过?去。 他的手比她宽大许多,指腹和掌心里全都是常年持刀戟磨出来的老茧,轻易的将她整个手掌都握在?内里,力气不大,稍稍往前带了带,晏南镜顺着手上的力道跟着他往前走。 马厩打扫的干净,家仆见着他来了,赶紧侧身让他们进去。 马厩里的马匹都是照着用处,分别关在?不同的土房子里头。拉车的马匹都是三?四匹的在?一个厩房里。再往内里去,就是良马。良马都是一匹一间屋子。打扫的干净,食槽里头的草料也是上好的。 晏南镜一眼相中一匹马,身量不是很高,肌肉线条在?皮毛下依然清晰可?见的矫健,只是矫健之外?还可?见一点青涩。看着不像是长成?了的马。 “知善喜欢?”齐昀见着她盯着那?匹马直看,问了一句。 晏南镜颔首,“这匹马看着好漂亮。” 的确漂亮,毛色黑亮,可?见的养的极其好。每一根毛发上有浅浅的金光。 “这是西域马。”他说着领着她去看,“现在?还小,等?到长大了,完全不输给其他的马种。” “我听说君侯有几匹汗血宝马,和那?个比起来呢?” 晏南镜问。 齐昀一愣,而后失笑,“知善说的是大宛马吧,大宛马疾速跑动之后,出汗如血,所以叫做汗血宝马。” 她点点头,这她只是听过?,而且她对马匹也没什么研究。不管什么马,到了她面前只有好马和一般马的区别。 至于说汗血宝马,只是因为她只听说过这么一个听上去很厉害的马种。 “这是大宛马和漠南马的后代。虽然不是纯种大宛马,但是也有它的长处,此马步履稳当,而且耐性极好。” “不过?初学的话,还是用性情温和的母马好一些。” 晏南镜颔首,“都听你的。” 她对于马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尤其初学骑马,自然是听他这个老手的。不多时,就见着马奴牵出一匹体型稍微娇小一些的母马。 齐昀接过?缰绳,抓出一块盐块,递给晏南镜。 晏南镜接过?,听到他说,“放到它嘴边。” 她依言照做,母马低头舔舐她手里的盐块。 “你们才见面,给它一些好处,让它尽快的接受你。” 骑马这个活计,需要对人马互相都有些了解。马匹脾气再温顺,若是遇上不喜欢的人,那?也不肯让人如愿。就算勉强上了马背,也要撅蹄子把?人给掀翻下来。 晏南镜颔首,让马匹舔舐了盐块,她看着放在?那?边的豆料,“这个也可?以拿来试试吗?” 齐昀颔首,看着她抓了一把?豆料。豆料都是上好的,马低头下去,就着她的手把?掌心里的豆料吃了个干净。 她顺势摸了摸马的鬃毛。 马抬头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响鼻,马蹄子在?地上刨动了两下。晏南镜继续放轻了力道,又?抓了一把?过?来。连续吃了两把?豆料又?舔了小会的盐块。看着马吃饱喝足,她才拉住缰绳,往前走了几步。 马匹吃了好些她喂的东西,温顺的跟着她缰绳的力道方向走了几步。 她满脸欣喜的回头看着牵着的马,对那?边站着的齐昀问,“这样就算是可?以了吗?” 齐昀点头,“最开始的算是可?以了。” 说着走在?一旁,和她一块儿往骑马场上去。 到了地方,齐昀教她上马背。看似简单,第?一次上的时?候也是颇为艰难。 母马身量娇小,不过?她因为生疏,上去也是费了点劲。 “我扶着你就好。”见她两三?次有些上不去,齐昀突然说了一声,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了她的腰身,不等?她反应手上用力,就将她整个提到了马背上。 晏南镜只觉得眼前景物整个一转,人就到了马背上。 “先适应一下。”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腰肢,规规矩矩站好,“到时?候次数多了,上马也就不是什么麻烦事了。” 晏南镜两手胡乱抓住缰绳,脸上不由得皱着。她总觉得刚才有哪儿不对劲。但是看着他这般老实的模样,又?说不出来。 “其实我幼年时?候也这样的。”齐昀突然道。 晏南镜看过?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十岁入营中,之前都是跟着师傅学习经典。突然一下让我学习骑射,颇有些无所适从?。父亲那?时?候事务繁忙,我人在?营中,但其实一日到晚也见不到他。” “教我骑射的,是父亲手下的那?些校尉将官。我那?时?候年幼,马却生的不矮。想?要上去,那?简直难上加难。校尉将官没?教过?我那?年岁的孩童,只管当我是少?年人。那?马我想?要爬上去,半路掉了下来,如此几次,他们干脆就把?我给提到马背上去。就算是我自己上去了。” “因为我在?那?儿爬了半日,他们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晏南镜啊了一声,“都爬了那?么久?” 他点头,脸上还有一丝感叹,“知善看不出来吧。” 的确看不出来,看着他弓马娴熟,谁能想?到他当年还有这些事。听着她也没?有那?么尴尬了,毕竟开始的时?候都这样狼狈不堪。 就没?必要不好意?思了。 听了他这话,她放开了手脚,也没?有之前那?么丧气了。 “我多练几次,到时?候就能和你一样,一下就到马背上了吧。” 她俯身下来,满眼希翼的问道。 齐昀笑着点头,“那?是当然,我当年就是这样。” 晏南镜满意?的笑了,齐昀让她在?马背上坐了好会来适应下马背,然后教她如何持马缰。 骑马看着豪放不羁,其实样样都有讲究,哪怕是缰绳内里都有门道。 她在?齐昀的指点下,两手分别抓住两端缰绳,缰绳一端用大拇指按住,另外?一段用无名指和小指压紧。 “先适应下。” 说罢齐昀把?手指含在?嘴里吹了声口哨,马匹听到那?声口哨,像是听到了指令,开始慢慢的走动。 她身体绷紧,拉住了手里的缰绳。 “不要害怕。”他跟在?旁边,手掌轻轻压在?她的脊背上,安抚她。 “我就在?这,你不用怕什么?” 晏南镜闻言看向他,心下安定了许多,她点点头,试着照着他方才的指点,去适应马走动时?候带来的轻微颠簸。 她持着马缰,回头看到他跟在?身旁,以免出什么事。 走了小会,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颠簸感,小腿有意?无意?的在?马肚子上敲了下。 马匹一改方才的缓慢,换成?小步奔跑起来,她在?马背上被突然加大的颠簸弄得整个人几乎坐不稳,赶紧的整个俯身下来。 齐昀一手抓住马缰,拉住马头,嘴里吁了一声,原本小跑的马匹顿时?停了下来。 他面上黑了不少?扭头过?来,她见着他那?脸色,明知故问,“你怎么脸黑了。” 齐昀不答,看着她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既然怕,刚才为何如此?” 他这会也不笑了,神情肃穆下来,明明是出众的容貌,却可?以止小儿夜啼。 晏南镜没?见过?他这样,不由得趴在?那?儿,“就是想?要试试。” 齐昀闻言之后,不由得叹气,“以后不要这样,骑马都是一步步来,每个步骤练上许久,完全熟悉之后,才开始下一个。不然的话,容易出事。” “坠马会如何,知善知道吗?”他用最平静的话语,说最可?怕的话,“人掉下来,运气好摔断手脚,运气不好,被马踩踏,当场头颅破碎,鲜血满地。” 她趴在?那?儿静静听着,飞快的认错,“我错了,不该急功近利的。” 晏南镜该认错时?,飞快认错。他原本紧绷的脸上松弛了下来。 “不过?骑马这事儿还挺好的。”她说着,已经慢慢的从?马背上坐起来,“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完全学会。” 齐昀说很快,“这事其实说起来也不难,只是不能冒进。冒进容易出事。”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看见那?边有人过?来,走得近些了,认出是齐昀的属官。 “有人找你了。” 齐昀回头过?去,见到属官拜下。他让人起来。属官起身道,“侯府来人,说是让长公子去府上赴宴。” “赴宴,什么宴?” “说是替许将军庆功的庆功宴。” 这次许倏打了胜仗,邺城里没?有太大的动静。漠北的那?些乌桓,是给诸侯们立威用的,也给初出茅庐的公子练手用的。许倏这赢了,说实在?的,用处也不算大。 齐昀听到属下的回答,点了点头,到了一声知道了。 晏南镜见他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牵着马慢慢走。 “只是些微小事。不算什么。” 晏南镜哦了一声,骑在?马背上对于她来说颇有些稀奇。过?了一会,齐昀让马停下来,向她敞开手臂。 “下来吧。再多骑一会,恐怕到时?候知善就要难受了。” 骑马并不是多舒服的事,开始的时?候还好,时?辰一长,双腿酸胀疼痛,下马之后甚至腿都伸不直,走路打颤不止。 晏南镜也不多问,扶着他的手臂下马。当她两只手扶在?他的手臂上,齐昀径直将她整个人都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邺城贵女贵妇们喜欢往衣裙上熏染浓香,衣物上兰桂之香,熏得哪怕离上好些距离,都能闻到。 她身上却不这样,没?有那?些故意?熏染上去的浓香,只有一点点浅淡的芬芳。与其说是那?些用各种香料搭配出来的,不如说是从?她自身散发而出。 齐昀感受到手臂内的柔软温热,头脑里有瞬间的空白。 随即心头上草长莺飞,躯体里似乎有烈火灼烧。 等?晏南镜站稳,他向后退了几步。 练出来的波澜不惊的本事,在?这个时?候却用不上。晏南镜看过?来,见着他往后退开了几步。 她猜到了什么,一时?间尴尬的厉害。 “父亲那?儿叫我过?去,你先回去休息。” 说完,让人送她先行回去,自己也回去更?衣。 他回到房中,挥开了家仆送上的热水,让他们打来冷水。即使已经开春了,冷水依然冰冷,他捧起水扑在?脸上。冰冷的水打在?肌肤上,勉强将躯体里的热意?给压了下去。 水流顺着脸颊落下去,还有些水珠滚落到衣襟里。 齐昀伸手解开腰间的带钩,将外?袍扒下来,水珠落到衣襟内,将内袍脖颈那?里打湿。家仆们趋步进来,奉上长袍还有素纱襌衣,衣冠整理完毕之后,他从?内室里拿出一只朱玄二色的漆盒,“待会送到女郎那?儿,要亲眼看着她收下,谁代收都不行。” 家仆应下双手接过?。 侯府内一如既往,连着避在?路边的婢女,也还是往日模糊不清的面孔。 齐侯那?儿,许倏已经在?了。见到他来,许倏竟然径直转脸过?去,不和他对视。 齐昀对此并不在?意?,齐侯上下打量他一番,“你长得这么大了。” 齐侯说着抬手比划了几下,“我还记得你当年只有这么高,结果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长大成?人了。” 齐侯话语里满是感叹。 齐侯平日不喜欢和儿子说这些。齐昀觉得可?能是刚才和许倏说起了许少?安,所以有了些许父子情深的兴致。 齐昀应付起来得心应手,他神情上也是淡淡的怀念,“儿还记得,父亲亲手教儿射箭,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儿也从?孩童长成?了成?人。父母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儿不敢有片刻遗忘。” 齐侯闻言很是满意?点头,他看了一眼一张坐榻上的许倏,许倏抬头,看向垂首恭立的齐昀,面上纠结一二,最终扭头过?去。 不多时?,前来赴宴的人都来了。 来的人不多,但都是跟在?齐侯身边的老将老臣。 坐下来,互相祝酒几番之后,齐侯感叹,“你们都跟着我好多年了,当年咱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现如今儿女都老大啦。” “君侯不老,依然和当年一样。” 下面立即有老将道。 齐侯抬手摆了摆,“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和我说这些奉承话。” 说着,他看向离他最近的许倏,“咱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既然如此,不如让儿女也有这样的交情。咱们结亲吧。” 第099章 第 99 章 齐侯此话引人?注目。 谁不知道许倏家的那个儿子现如今都已?经成了废人?,惊马之后运气?好留下?了一条性命,不过?也仅仅只是留了一条性命,人?躺在那儿半点都不能挪动,话语都不能说,张嘴只能呜哇乱叫,大小溲全在榻上,片刻都离不开人?。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原先的翩翩少年郎,就已?经成面目狰狞之辈了。 齐侯膝下?子女?不少,但也不多。不知道是哪位倒霉的侯女?要去嫁给这种废人?。 “我?记得你家阿堇这时候也应当?十六了吧?” 齐侯笑道。 齐昀手里一抖,手中酒爵里的酒水洒出来些许,沾在了衣袖上。 不等他抬手擦拭,齐侯已?经又道,“你觉得景约和?阿堇如何?” 许倏在儿子出事之后,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他满身的功劳,原先想着能不能泽被后人?。现如今儿子已?经成了废人?,他已?经到这年纪,再娶生?子已?经是不可能。就算有孙辈,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孙辈长大。 至于族中其余人?,到时候会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料他的那一双儿女?,许倏完全放心不下?来。身前功劳再高,若是子孙不能入仕,那留着也没有多少用?处。既然如此,趁着他人?还?在,能谋划,尽可能的给儿女?们安排前程。 “君侯说的是,”许倏笑道,“阿堇已?经十六了。” “那真当?年啊,我?这长子今年正好二十。年岁相?当?,才能平平,还?未娶妻。我?这个父亲替他求娶。” 许倏还?记得齐昀和?那个女?子的传闻。但是眼下?也只有齐昀一人?能入他的眼。 许倏之前觉得天下?儿郎,无人?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可现如今,事实残酷得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在没有父兄做依靠的女?子,不远原先门庭有多么显赫,最后只能落个任人?宰割的的下?场。邺城里的适龄士族子弟,早已?经被许倏仔仔细细全都筛了一遍。发?现里头洁身自好,样貌才能出众,且前程远大的,只有齐昀。 其余的人?,不是才能样貌有缺,便是内宠无数。有那么一两个,看着似乎样样都好的,他上门去表示想要嫁女?,却被人?双亲婉拒。 士族讲究脸面,做事要漂亮,口?里也全都是礼义廉耻。但面上越是如此,就越是看中其下?的利益。 两家联姻,总要有些好处的。尤其是家中的才俊,如果没有,那么士族才俊根本就不会考虑半分。 一番下?来,只有齐侯长子,才最有可能谈成。 许倏和?齐侯都已?经是多年的老伙计,有些话就算不说出口?,也能心知肚明。果然齐侯适当?时候开口?,算是解了他的困境。 齐侯的话语才落下?,那边许倏面上端出笑容,正要把话接下?去。就听到哐当?一声。 循声去看,见到齐昀从?席间站了起来,手里的酒爵掉了。内里的酒水洒了半身都是。酒水沁入意料,渲出一片暗色。可见的狼狈。 齐侯没见过?齐昀这样失态,不由得皱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听到要给你娶妻,高兴糊涂了吗?” 齐侯言语里暗带威压,然而齐昀却置若罔闻,径直出席,对准齐侯一拜到底,“父亲还?请收回成命。儿实在是配不上许家女?郎。” 顿时间,酒席里老将们面面相?觑,惊讶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许倏如今儿子成了废人?,女?儿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联姻价值。嫁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行,但是齐侯长子是有望问鼎世子之位的,娶许倏之女?,的确心有不甘。 “你这是干什么?”齐侯呵斥道,“回去!” 齐昀站在那儿,依然保持行礼的姿态,岿然不动。 “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儿实在配不上许女?郎。” 大庭广众之下?,他这话掷地?有声。 许倏望见那些老兄弟不可言说的面色和?眼光,顿时强撑着脸面,“既然长公子不愿,那么君侯此事就作罢吧。毕竟传出去,说我?家一门心思攀附。” 齐侯诶了一声,拉住许倏,在他的手掌上安抚的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再抬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完全好沉了下?来。 原先还?打算看好戏的众多老将,见此清醒,不由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了。 齐侯哪怕在人?前说自己已?经老了,可没见他有半点认老的样子。更何况他们都曾经见识过?齐侯的手段。 见到齐侯真的动怒了,哪里还?敢和?方才一样。 “景约,你回去。”齐侯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轮不到你插手。” 齐昀依然不动,齐侯怒斥,“回去!” “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许倏没料到竟然会成如此境地?,就算齐昀不愿,他父亲亲自开口?求娶,也只能忍耐下?来。但是齐昀这架势,摆明就是要和?他父亲抗争到底了。 “我?让你回去听到没有!” 齐昀躬下?来的腰身纹丝不动,他执拗的回应,“请父亲收回成命,儿实实在在配不上许女?郎,许女?郎德才皆备,含章秀出,柔明之姿。应当?令择佳偶。” “混账!” 齐昀这话彻底的激怒了齐侯,齐侯抓起手边的酒爵丢掷过?去。 灿金的酒爵尖锐的一角正中齐昀的额角,当?即鲜血流了下?来。 “你马上给我?坐回去!” 见到他额角滴落的鲜血,齐侯一愣,而后呵道。 齐昀不动,齐侯怒火更甚,高喝一声来人?,“给我?拖下?去!” 赶来的武士站在齐昀身后,听到齐侯的命令,迟疑着不敢上前。齐侯怒喝,“还?等着干什么,拉下?去!” 武士这才回神,拉起齐昀的臂膀。 齐昀并不为难两旁的武士,他挣脱开武士的手,径直转身出去了。 “逆子!” 齐昀将要迈出大堂的时候,身后齐侯又摔了一个酒樽,铜酒樽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 齐侯没有发?话,谁也不敢把齐昀真的关进地?牢里去。只能寻了个偏僻的屋子,把人?关进去,听候齐侯发?落。 外?面的天色逐渐的暗下?来,有家仆送来了豆灯。灯苗带来了薄薄的一层光亮,只能让人?在屋子里头不至于什么都瞧不见。 外?面传来的好几人?的脚步声,那声响从?回廊上一路传来,到了门口?停住。 门外?守着的卫士推开门,齐侯大步走了进来。 齐侯进来,看到他额角那边的伤口?,伤口?没有处置,血结成了血痂。 “你知道错了吗?”齐侯沉声问。 齐昀抬眸迎着看过?去,“父亲说的还?是许女?郎的事?” 齐侯让人?搬来胡床,就让其他人?离远一些。齐侯径直坐下?来,“我?倒是不明白,你怎么在此事上如此执拗。” 说着,他脸上满是不解,“许女?自小养在你母亲那边,幼年时候和?你也是时常相?见,比起其他成婚时候才见一面的夫妇来说,已?经好上许多不止了。” “怎么,难道你嫌弃她样貌普通?” 齐侯说完嘶了一声,眼里疑惑,“若是这么说,也不对。你不贪恋女?色。如果你真的很看重女?子容貌,你嫡母给你送来的那些女?子,也不至于被你冷落到私自逃走了。” “还?是说——”齐侯唇角浮现些许冷笑,“你是嫌弃许女?不能给你太大的助力?” 许倏还?在打仗不错,但是到底是年纪大了。戎马倥偬二十多年,现如今年纪大了,还?能撑上多久,谁都不好说。哪怕再风光,也只有风光这么一时了。 后继无人?啊。 “父亲多虑了。”齐昀盯着齐侯的双眼,神情平静到毫无波澜,“儿不愿意,只是因为儿对许女?实在是无意。既然如此,那也不要耽误她的青春。” 齐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仰天大笑,手掌重力的拍在自己的膝盖上。突然他一把抓住齐昀的衣襟,将他拖拽到自己跟前。脸上张狂的笑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嘲弄。 “你小子是当?我?年岁大了,被你这几句话给糊弄过?去?” 齐昀的身量比齐侯还?要高,拖拽到跟前,反而还?要仰头来看他。 齐侯松开手,浑厚的力道拍在他的肩背上。那力道只是让齐昀往后退了几步。 “父亲,我?所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 “你就这几句话,还?想要骗过?我??”齐侯冷笑,“你不肯娶许女?,说来说去也就只能是这两个缘由。我?也是男人?,真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头到底实在想些什么?拿那种大义凛然的话来搪塞我?,三岁的小儿你都骗不过?去!” 齐昀平静,没有齐侯意料里的,被揭穿后的尴尬。 “父亲,我?说的都是实话。” 齐侯被他平静的神色弄得一愣。 “我?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也不是因为她母家之后对我?毫无益处,所以?才拒绝。我?对她毫无半点爱慕之情。” “爱慕?”齐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男人?天性里就是以?实用?为尊,尤其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为最。 不管嘴上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可是看重的还?是实用?不实用?。不管是手下?的那些将领,还?是后院里的那些姬妾,有用?的才会多看一眼。若是没什么用?处,那就会弃之如敝履。 现如今他和?许倏联姻,也不过?是用?许倏来彰显他念旧情。好继续让那些人?效忠而已?。 齐昀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还?爱慕。爱慕这两字又有什么用?处!” 齐侯说完,望见齐昀伫立在那儿,目光坚定。他不由得一愣,随即暴怒。仰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齐昀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下?去,齐侯没有收力。当?即齐昀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个鲜红的指掌印。唇角那儿传来尖锐的刺痛。 “你竟然还?给我?来真的。” 齐侯收手,面色冷凝。 “平日里看你是那么多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蠢到这个地?步!” “父亲还?请收回成命。” 齐昀话语落下?,齐侯抬手,另外?一个比方才更重的巴掌打在了他另外?一侧脸上。 这力道让齐昀后退了两步,站定的时候,两耳里嗡嗡作响,一股眩晕从?头颅里腾起。 “你还?敢说那话!” 齐侯怒叱。 “我?看你是疯了!做大事的人?,你得斟酌局势,委屈求全!什么时候学得这套?” 齐侯蹙紧眉头,“你可以?凶猛如虎,奸诈如狼,必要时候甚至要和?市井小人?一般曲意逢迎。” “谁让你学得这么屁用?都没用?的东西!” 齐昀感觉到唇角被打破了,血从?破口?处缓缓流淌而出。 听到齐侯这话,齐昀微微抬首,看向齐侯,“父亲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齐侯嗤笑,“你若真的是如此,就不该说出刚才的话来!” 他再次抓住齐昀的衣襟,将他拖拽到跟前,“你以?为你做了中郎将的位置,就算是接过?我?的衣钵了?二郎不争气?,但是你还?有不少的阿弟。我?春秋正盛,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世子人?选。不是非你不可。” “父亲怎么觉得我?接过?父亲的衣钵,而不是做出比父亲更大的基业?” 齐昀轻笑,“父亲小看我?了。” 齐侯手里提着他的衣襟,与他双目对视。齐昀的眼里没有半点惊慌恐惧,齐侯一把松开,将他推开。 “好,没曾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齐侯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教你什么叫做低头。” “许女?你娶不娶?” 齐昀抿唇,“父亲,我?已?经说过?了。” 齐侯连连点头,“好,有骨气?。” 说罢向外?喝了一声来人?。 不多时几个人?过?来。齐侯指着齐昀,“把他给我?摁了,另外?给我?取木仗来。你不愿意,那我?就打到你愿意为止。” 齐昀一夜没有回来。晏南镜看着家仆送过?来的那只朱玄二色的漆盒,她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只通体莹白无暇的玉珏。 握在手里把玩,玉璧贴在肌肤上特别的滑润。 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虽然无人?和?她说,但是她知道这价值连城。 玉珏上有个圆孔,里头串了丝绦,她提着丝绦把玉珏提起来。下?面还?连着一串儿的琉璃珠。琉璃珠不是从?北面来的蜻蜓眼,而是晶莹剔透的各色琉璃。她手稍稍晃动一下?,珠子们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珠玉声响。 她正拿着手里的东西好奇的端详。 阿元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郎君来了。” 说才落下?,杨之简已?经从?外?面进来。 “阿兄。”晏南镜见到杨之简神情肃穆,顿时心都沉下?来。 “知善,长公子怕是出事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晏南镜一惊,她看向门外,阿元这会儿已?经让室内的婢女全都退下,她把门合上?亲自守在门外。 晏南镜舌尖抵住上?颚,让他坐下,“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说?去侯府上?赴宴,怎么就出事了?” 她问着,已?经在头脑里把所有?可能出的状况全都变了一遍。连最坏的,齐侯父子被?人伏击都想到了。 但这个念头冒出来,立即被?她自己否决了。如果真的齐昀遭遇不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围剿齐昀府上?。她和?杨之?简不可能还好好的坐在这。 果然?她见到杨之?简摇头,只是面上?还犹自犹豫,欲言又止。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杨之?简望着她,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宴会上?,齐侯想要?他和?许将军女儿结为?夫妻。长公子当众请求齐侯收回成?命,激怒了齐侯。” 此事不是什么需要?严密保密的机密,当日夜里,杨之?简就已?经听到了风声,他马上?就去打听。这几月里他也?没?有?闲着,结交侯府的那些卫士。 卫士们出身不算太高,但是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 “长公子现如今已?经被?齐侯给关了起?来,听说?昨夜里齐侯过去看了长公子一次,父子俩闹的很不愉快。然?后齐侯亲自把长公子给仗责了一顿。” “齐侯下手?不轻,说?是见血了。” 他说?着眉头紧蹙,晏南镜倒吸一口凉气,她握紧手?里的玉珏。原本凉润的玉璧在掌心里竟然?硌得人手?痛。 “怎么会,”她惊愕的厉害,“父子之?间?,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吧?” “平常父子不会,可是王侯家的父子不同于常人。齐侯对臣僚礼贤下士,关照有?加。可是对儿子可不是这番温情了。” “齐侯性情急躁,不容有?人忤逆。臣僚们术业有?专攻,他不得不听。但是对下面的儿女,可没?有?这般还性情。他决定的事,儿子竟然?有?胆量忤逆。怒气上?来,把人又关又打。” 他说?着拧眉,“说?实在的,这个做法不妥。” 已?经不是几岁的孩童了,身上?有?朝廷敕封的官位,手?中也?有?实权。不管如何都要?在人前给几分颜面。 齐侯却?毫不留情的把人拉下去,日后又亲自动手?。 “只怕这一番下来,于他的颜面有?损。” “先别管颜面不颜面。”晏南镜打断他的话,“现如今他伤得怎么样?” 杨之?简抬头,眸色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她顾不上?去探究他眼底里的古怪到底是为?何。“现如今人怎么样?” “听阿兄的意思,齐侯怒火正盛,下手?也?狠,那么他人怎么样?” 杨之?简摇摇头,“这暂时还没?有?打听到,只知道下手?不轻,见了血。” 他说?着,见到她脸色微变,安抚道,“不要?担心,毕竟是亲生父子。长公子是齐侯诸子之?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其他公子虽然?已?经将要?长成?,但是去年二公子征伐乌桓失利,三公子四公子虽然?马上?要?年满十三,但才能如何还不好说?。毕竟能吟诗作赋,和?能处置政务,行军打仗没?什么关系。” “齐侯也?要?考虑到此。”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之?简的眉头没?见到松开。 “阿兄是不是还有?话和?我说?。” 杨之?简闻言,抬头起?来,见着晏南镜的面庞,“虽然?道理说?出来是这些,但是人到底并不是完全讲道理的。尤其齐侯这么多年过高高在上?习惯了。若是一些大事,听从臣僚的上?谏也?就罢了。这种事,恐怕是由不得儿子自作主张。万一还是一味的忤逆他,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 晏南镜面上?的焦急一点点褪去,两息过后,面上?眼底全都是平静。 “阿兄是想要?他接受这门婚事?” 杨之?简有?些狼狈,“我……最稳妥的办法也?只有?这个了。要?不然?时日拖长了,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何。” 她点点头,“阿兄说?的很对。为?了一桩婚事,惹怒齐侯,撼动根基,说?实在的,实在是太冤枉了。” “知善,我——” 晏南镜不等他把话说?完,抬头无奈一笑,“阿兄担心我会接受不了,会大吵大闹,甚至会恨你?” 杨之?简好会说?不出话,“是我自私。” 齐昀是个不错的主君,他善于听取臣僚的建议,而且也?礼贤下士。这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不觉得自己运气会这么,在两个不错的伯乐之?后,还能继续遇上能重用他的诸侯。 而且他们这种没有家族作为后盾的人,一旦在站稳脚根之?前,失去了靠山,恐怕惶惶如丧家之?犬。甚至能做一条丧家之犬都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若是运道不好,性命交代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杨之简并不十分在乎自己性命,但是知善如果没?有?兄长,她一个貌美女子在这混乱的世道会有?如何的遭遇,那是他完全不敢想的。 “知善。”杨之简喉咙发紧,嗓音艰涩,“你怪阿兄吗?” 晏南镜张了张嘴,心口酸胀,但是过了好会,她笑着叹口气,“我难道还能因?为?这点儿女私情,真的让他把自己的前途给弄没?了。让阿兄葬送前程吗?” 晏南镜缓缓深深吐息,压住心口不断溢出来的酸涩。 “不行啊。”她摇头,“这种事,其实真的说?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人在世上?,父母子女,还有?仕途前程,有?不少的东西?都比情要?重要?的多。” “现如今他不愿意听从齐侯的安排,可是要?是真的因?此惹怒了齐侯,丢了世子之?位。等到他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 她停顿了下,“罢了,其实我也?早知道,我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现在,她沉湎又清醒,她放任自己沉湎在他的柔情里,但也?清醒,没?有?天真到所谓的一个情字,能起?多大的作用。 “知善,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晏南镜有?些好笑的叹口气,“不用了阿兄,阿兄来找我,告诉我这些,难道不就是因?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吗?” “阿兄是怕我伤心做出什么傻事吧?” 她摇摇头,“阿兄想太多了,不会的。” 杨之?简坐在那儿,过了好会沙哑着嗓音开口,“知善,阿兄对不住你。” 晏南镜抬头,“阿兄这话不要?说?了,如果还有?其他更加稳妥的办法,阿兄也?用不着如此了。再说?了,我和?他迟早就是要?分的。” “他没?办法娶我,我也?没?打算给谁做妾。所以注定没?有?结果。只是提前了而已?。” 她说?完,顿了下,“阿兄你就赶快安排人去告诉他答应了齐侯。” 杨之?简闭了闭眼,道了一声好。 他起?身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过来放心不下的去望她。 即使她都那么说?了,他也?不能真正的放心下来。 晏南镜看一眼杨之?简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得好笑,“阿兄到底还在犹豫什么,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去做。再说?了,我不也?是和?兄长一个想法吗?” 她放手?的太过痛快,让杨之?简在松了心里紧绷的弦后,不由得有?些担忧。 女子远比男子重情的多,即使遭遇变故,不得不一别两宽,也?是放不下。 而她表现的太自若了,这段情即使在她欣赏,分量也?不太多。 杨之?简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好会,阿元进来。方才阿元让婢女都退下之?后,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他们说?的话阿元也?听到了一些。 “女郎真的做好决定了?”阿元把漆卮放在她的手?边。 晏南镜拿起?漆卮饮了一口热水,嗯了一声。阿元闻言神色有?些怅然?,“虽然?说?事非得己,但……” 她说?不下去了,还是叹口气。 长公子的性情对下面人来说?,威压十足。但是对女郎,她看得清楚,那发亮的双眼骗不了人。 “现在这么做也?是为?我自己好。即使他触怒了齐侯,但是时日一长,就会后悔了。男人是不会一门心思全都在儿女情长上?。就算一日上?头了这样。后面他就会后悔自己当日的鲁莽,明明只要?娶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变成?不能挽回的境地。” “到哪时候他就会怪自己的愚蠢,还会怪那个女子。所有?的梦牵魂绕全都成?了怨恨和?责怪。” 漆卮里的热水的温度透到了她的掌心里。 “女郎” 阿元嗫嚅着开口。“事情不一定会这样吧?” “那阿元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 阿元当然?说?不出来,平常人家,妇人洒扫不小心摔破了个陶罐,都要?被?家里的男人骂一顿,这牵扯到前程的。阿元也?没?有?那个底气说?齐昀就能抵挡住一切万难,还能甘之?如饴。 她又不是那种年岁轻轻的少女,还信男人那套天长地久。 阿元最后摇了摇头,“女郎,” “女郎就是太清醒了。” 太过清醒,能马上?看到结局,从而快刀斩乱麻结束。 她看着真的心痛。 那是她看大的女郎,如果不是身份如此,也?不必受这个罪。 “人在世上?,清醒点更好。” 她看见阿元眼底的忧愁,笑了笑。她并不觉得这个是多大的事。她早已?经预料到两人的结局,只是早来晚来的区别罢了。 “阿元收拾一下行囊。” 阿元一惊,见着她站起?来,“我们该走了。阿兄应该也?是一样。” 阿元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立即就去忙活。 毕竟长公子都已?经要?和?许将军的女儿结亲了,他们留在这儿的确是不像样。 杨之?简之?前就有?宅邸在外面,只是一直没?去住而已?。那里家仆婢女都配了的,只要?人过去就可以住下。 她当初来邺城的时候,除了自己这个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现在要?走了,倒是一大堆的麻烦。 来了北面一年,留在邺城可能有?半年。但是各种置办的器物衣裳不少。 这些都是齐昀让人给她做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上?好的锦帛绢缯。另外还有?好些首饰。邺城贵女有?的,齐昀全都给她置办,甚至其中好些比那些贵女所用的更细致。 “女郎,这……”阿元只得去看晏南镜。问一问她的意思, “随便带着几件衣物就好,至于其他的都不要?动。” 阿元颔首。 阿元很快收拾好,晏南镜让人准备了辎车。坐在辎车上?,晏南镜见到阿元几次欲言又止,“阿元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这么一走了之?,长公子那儿会不会觉得我们没?有?礼数。” 晏南镜忍不住笑出声,“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说?不定他会觉得我们识时务,给他少添了个麻烦呢?” “毕竟我如果还不识时务的住在那儿,那才是让他难办。自己知趣,赶紧走了。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彼此都好。” 阿元听后,垂头下来。唇角往下搭着。 她看到了,“阿元怎么了?” “我就是伤心,女郎不该有?这么一遭的。” “女郎什么事也?没?做啊,怎么就——” 阿元说?不下去了,满是纹路的眼角上?已?经漫出了泪。 “我本来就料到这种结果了。毕竟他是君侯之?子,我也?没?什么显赫出身。怎么看都不行。在一起?的时候高兴快活就行。到了他父亲要?给他娶妻,也?就到一拍两散的时候了。我原本以为?,还有?小半年,没?料到竟然?这么快。” 晏南镜靠在那儿,“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她见到阿元依然?满脸悲怆的望着她,越发的无奈了,“真的没?事,我虽然?有?点伤心。但原本就在预料中的,所以伤心的也?很有?限。” 阿元上?下打量她,除却?最开始之?外,阿元现如今没?有?看见她有?半点失落,强颜欢笑也?是没?有?的。 “女郎就这么走了,长公子回来之?后,怕也?是会来找的。” “他不会。” 晏南镜闭眼,轻轻的揉按鼻梁山根底部的晴明穴。 “男人以功名立于世,儿女私情和?这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些白身的文士都这样,更别说?他这种王侯之?家出身的了。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我现在走,总比到时候他翻脸强。” 阿元眸光闪烁,轻声细语道“这,长公子感觉不会是这样的人呢。” 晏南镜不说?话了,“的确不是,他只会把事做得更漂亮。所以赶紧走是对的。阿兄还在他手?下呢。不能伤了脸面。” “女郎不让郎君问问长公子,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君父之?命,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晏南镜神色逐渐化作一片默然?,“就算是问了也?白问。” 关押齐昀的屋子勉强还算得上?宽敞。现如今已?经完全开春了,原本蒙在窗棂上?的布给掀开。 天亮之?后,光亮和?人声一路都从窗棂那儿进来。 齐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所以下手?也?格外不留情。背脊那儿开始是钝痛,到了此刻已?经只剩下麻木了。 齐昀趴在卧榻上?,听到门开启合上?的声响。 他偏首去看,见到杨之?简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齐昀手?掌撑在榻面上?就要?起?身,被?杨之?简搀扶住。 “我说?有?公务要?向长公子禀报,所以就让我进来了。”杨之?简搀扶住他的手?臂,往他背后看了一眼。 后背的衣物洁净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萦绕在鼻下的血腥做不得假。看来传闻是真的,齐侯昨日真的是暴怒了。 “长公子。”他扶着齐昀坐好,也?顾不上?和?他寒暄,径直开门见山,“长公子就答应了君侯吧。” 这事他看出来了,齐侯的性情暴躁,不管对错,容不得下面的子女对他有?半分忤逆。 若是齐昀再执意对抗下去,结果如何,他也?不好说?。 虽然?齐昀现如今是诸子里最有?才能得一个,但是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君主高高在上?,不允许有?任何的忤逆。 何况齐侯也?有?好几个儿子,真要?打死了,恐怕就算心疼,也?有?限。 “你说?什么?”齐昀眼眸盯住他。 “昨日的事,属下都已?经得知了。此事长公子先答应君侯。”他顿了顿,“知善也?是这么说?的。”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长公子,”杨之简望着他?满眼的?惊愕,径直说下去,“大局定下之前,触怒君侯并不明智,所以暂时和君侯服软才是上策。” 杨之简深知?上位者格外喜好颜面,所以又寻了别的?说辞,来让人心里好过些,“欲成大事者,需得便宜行?事可曲可伸。” 这话没让齐昀面色有任何的?改善,他?双目牢牢的?钉住杨之简,“这话也是她说的??” 杨之简摇头,齐昀神色才有片刻好转,又听他?道,“知?善原话不是这个,但是她也要?长公子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坏了大事。” 齐昀听后,面上一片默然?,眼里可见的?空洞。 “你要?拿这种话来骗我吗?”齐昀冷声问,他?抓住杨之简的?手腕,嗓音冷厉起来,“我待你不薄,为何要?用这种话来蒙蔽我!” 齐昀的?手劲格外大,杨之简强行?忍住手腕的?剧痛,“长公子冷静。我和知?善是一同长大的?兄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那话是她亲自说的?。” 说完,握在腕上的?力道比方才更大了好些,几乎有手骨都要?被齐昀给捏碎的?感觉。 杨之简忍下手腕处的?疼痛,静静地和齐昀对?视。齐昀望着杨之简平静的?眼睛,嘴唇颤抖起来。开始的?时候只?是轻微的?颤抖,而且杨之简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消失,但他?躯体上的?颤抖清晰的?传了过来。 “长公子?”杨之简心下觉得不妙,压低了声量,小心的?觑他?。 他?脸上和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她即使不是你亲生妹妹,但也和你一同长大,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杨之简吃了一惊。 齐昀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你骗我,除非亲耳听到她说,否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杨之简万万没料到,眼下竟然?是这幅局面,明明齐昀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番表态。 “长公子?”杨之简靠近了一步。 “让她来,让她亲自来!”齐昀咬着牙,胸腔里气血翻腾,连带着口齿里都已经尝到了腥甜。 “她若是不来,你一个字我也不信!” 杨之简正想要?劝说,突然?闻到已经浓厚几分的?血腥,当即他?就变了脸色,去看齐昀的?后背。见到原本完好的?背部,背后衣物?上,竟然?已经洇出血来。 他?顾不上继续劝说齐昀,当即奔出门外,让门外看守的?卫士去叫医者来。 齐侯没有放话说不管长子的?死活,所以杨之简一奔出来,卫士们?就立即请了医者来。 昨晚上齐侯打完,见着齐昀竟然?没有低头,丢下木杖就走了,也没让医者过来上药。 杨之简见着医者把齐昀外袍脱掉之后,内里中衣背上都是血迹。 他?吓了一跳,一时间杨之简不知?道该说齐侯下手之狠,还?是该敬佩齐昀的?忍耐力。毕竟方才他?进门的?时候,齐昀脸色除却苍白?一些之外,看不出什么别的?异样。没想到衣袍之下竟然?这么严重。 内袍已经被血给粘黏住了,医者没办法,只?能撕下来。要?不然?接下来根本没办法进行?。 杨之简见多了厮杀,在一旁闻着散发出来的?血腥,也还?是有些不适。 医者的?手再怎么轻,把衣料从伤口撕扯下来,依然?是痛的?。 杨之简见着齐昀的?额头上落下豆大汗珠,却依然?咬牙不吭一声。现如今先止血治伤要?紧,至于痛不痛,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 药童已经抱着捣碎的?药草进来,医者看了下就把捣碎了的?药草仔细敷在那已经淌血的?伤口上。另外有些已经红肿还?没有破溃的?地方,医者用针把内里的?淤血放出来,放任淤血在内,到时候说不定伤口都能溃烂掉。 忙活了好久终于处置伤口完毕。 医者叮嘱尽量静养,不要?有过多劳累。 送走医者,齐昀在那儿一言不发,杨之简叹息,“知?善也是为了长公子好。” 齐昀闻言,眼眸动了下,转过来勾住他?。杨之简被他?看的?浑身发凉。 “我说的?都是真的?,长公子应该分辩的?出来是不是谎言。” 齐昀心口处像是被捅了一刀,刀子捅进去,拔出来。鲜血从伤口里迸溅而出,带出了躯体的?热量。 他?只?觉得手脚冰冷,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他?当然?知?道杨之简没有说谎,但是他?宁可骗自己那不是真的?。这便是过于聪慧的?悲哀,哪怕想要?骗自己,都难以办到。 “我不需要?她为我着想,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 杨之简愣了下,摇头说不,“长公子和知?善也相处过,应该也明白?她的?做派,若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恐怕连开始都不会有了。她只?是真的?担心公子罢了。” 齐昀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 “我没有想要?放弃,只?是一个晚上,她就让我顺从父亲的?安排。” 不用一个晚上。杨之简心道。他?说完那话,不过是两息的?功夫,她已经做出抉择了。 “长公子还?请体谅她。我们兄妹人微言轻,在君侯面前,什么都不是。知?善也没有什么本钱来助公子对抗君侯。” 齐昀知道杨之简说的都是对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直接对?抗父亲。甚至,他?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意清楚明白的和父亲说。他不能去格外责怪她什么。 但是心底里总希翼着,他?在对?抗的时候。她能陪在身侧,哪怕什么都不说,那么都不做,他?都甘之如饴。 “知?善希望长公子能好。”杨之简说着,拿过放置在一旁的?外袍给他?披上,“长公子难道真的?不知?道?” “现如今的?局势,容不得有差错。一旦真的?出差错,不仅仅是长公子,连着我们?兄妹也要?死无葬身之地。这里头的?利弊远比儿女之情重要?的?多。知?善就是知?道这个,所以才让我来。” 齐昀扯了下唇角,“除了这个之外,她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也不敢多说。” 杨之简言语里有叹息和愧疚,“作为兄长,我不能保全她,哪里来的?脸面继续留在那儿。” “现如今公子虽然?身处高?位,但是还?没有到完全到所有事都能自专的?地步。” 杨之简声量压的?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在长久的?缄默之后,齐昀涩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之简也不知?道适才那话,齐昀听进去了没有。他?那话几乎已经是完全挑明了。只?要?一日没有登上那个位置,那么齐昀就一日不能随心所欲。 而登上那个位置,是要?有一定的?退让。 “属下告退。”杨之简知?道言多必失,所以齐昀那话一说,也没打算继续留下去,立即起身离开。 杨之简离开之后,所有的?动静随着门板外离开的?脚步,一并全都退去了。只?有他?一人留在那。 齐昀痛苦的?皱眉,身子蜷曲,将?脸埋到自己的?双手里。 齐侯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齐侯性情暴烈,除非大事上的?逼不得已,否则都是立即就要?看到结果。 齐侯踏入屋子,就见着已经站在那儿拱手行?礼的?齐昀。屋子里药味浓厚,他?也没想真的?把人给弄死,也无所谓了。 “昨日挨了一顿打,清醒点了没有?” 齐侯问。 昨夜他?亲自动手,暴怒之下,没有半点手下留情,每杖打一次,他?都要?问问齐昀到底答应不答应。 直到他?打到手掌发麻,手臂都使不上劲,也没有听到齐昀的?一声痛呼。 这让他?颇有些赞赏。 不过事情他?都分得清楚,不会因为这点赞赏,就让他?这么躲了过去。 齐昀不言,齐侯见状嗤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了?” “儿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齐侯笑了一声,“你不傻。” “婚姻之事,原本就是父亲做主。轮不到你自专。我听说你私下和其?他?女子有往来。这是你私事,我也不会问什么。” “不过娶妻之事,由不得你自作主张。” 齐侯冷笑一声,背手看着他?,“我已经和许倏已经定好了,择日纳彩,问名。” 齐昀牙关咬紧,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全都集聚在紧咬的?牙齿上。 “不甘心?”齐侯弯腰下来问。 齐昀抬首,双目和齐侯对?上,“多谢父亲。” 齐侯突兀大笑,“不甘心就对?了。” 说着手掌重重的?拍在齐昀的?肩上,手指攥紧拿捏他?的?肩骨。五指收拢的?时候,指掌下已经属于成年男人的?骨相让齐侯愣了下。 面前的?长子,早已经不是当年那副瘦弱模样,在不知?不觉里头已经长成了。 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很快齐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鼻子里嗤笑一声。他?掌心用力,将?他?的?肩骨重重的?压下去。 这是父子之间的?相争。 他?要?让长子,对?父亲绝对?的?服从。 手下的?骨头越硬,他?就越是要?压下去。 瞬间,那和他?对?峙的?力道不见了,坚硬的?肩骨顺着他?的?力道下沉。 齐侯一愣之后,脸上多出许多意趣。 “你回去吧。等背后的?伤势养好了,亲自去趟许倏家里。” 杨之简的?宅邸不小,哪怕比不上齐昀,但也足够他?们?兄妹安身立命了。 晏南镜的?到来,让府邸上下忙乱了好久。府邸上的?家仆还?有仆妇都不认得她,表明身份之后,好一阵忙乱。 幸好留在府上的?奴婢们?也没有偷懒过,该打扫的?都打扫了。主人来了,马上就能住下。 到了酉时,杨之简回来了。 兄妹之间这么多年下来都有默契,哪怕什么都不说,也知?道彼此?要?做什么。 杨之简回来之后,只?是道了一句,“齐侯已经将?此?事定下来了。” 晏南镜点点头,“我早料到了。” 又看他?,“他?没事吧?” “说不上好。”杨之简坐到她对?面,叹口气,“齐侯下手比我以为的?还?要?狠。” “我和他?说那番话的?时候,他?过于激动,以至于伤口裂开。” 见到她蹙眉,他?赶紧道,“已经让人看过了。” “到傍晚的?时候,人已经放出来了。” 晏南镜低着头,轻轻扯弄衣袖上的?茱萸绣纹,绣纹细致,被她扯了两下,茱萸的?枝叶都有些变了。 “既然?放出来了那就好。” 杨之简颔首,“接下来你不担心?” 晏南镜笑了一声,“我担心什么,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局势最好。而且现如今都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该如何做最好,那是他?操心的?事了。” 杨之简愣了下,“我还?以为你会伤心。现如今看来,最好不过了。” 晏南镜拉了下唇角,“伤心也无用。我就算哭死了,也没有的?。” 杨之简不说话了。 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有人来禀报,“有位郎君过来,说是旧人,想要?拜见郎主。” 杨之简听见,立即去看晏南镜。他?们?兄妹在邺城能有什么旧人,就算是荆州的?旧人到了邺城里,也不该来拜见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当即明白?了来者是谁。 “知?善,不如我回绝了吧?” 晏南镜站起来,“不用,来都来了。而且阿兄还?要?在他?手下,有些话说了总比回避好。” 杨之简还?是不放心,晏南镜看过去,“他?是个什么人,阿兄应该比我清楚。” 杨之简见状,点了点头。 晏南镜在会客的?堂上等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最后停留在门口。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齐昀的?面庞袒露在夜色的?烛火里,惨无人色。 晏南镜见到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明明只?是一日没见,但是他?似乎变了个人。 他?定定望着她小会,堂内点着烛火,烛火照得他?那张脸上越发的?毫无血色。 晏南镜已经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鲜血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她嘴唇动了下。她早已经知?道他?被打的?不轻,但是真正见到的?时候,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齐昀迈进来,径直朝她走来。 “够了!” 在离她的?坐榻还?有一丈多的?距离的?时候,她倏然?出声,“不要?再往前了。” 晏南镜望着他?,咬紧牙,“你不该来这的?。” 齐昀望着她,神色凄惶,“我很痛,所以不要?赶我走。” 第102章 第 102 章 晏南镜咬紧了牙,浓厚的药味也没能遮掩住那浓厚的血腥味。 心口的酸涩几乎弥满整个身心。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拳,不敢放松片刻,只要放松了,她就要露出?破绽。 他站在那儿,举足不前,惨然的望着她。像是知道要面临屠刀的羊羔,明知结果,却只能扬起脖颈承受。 “你来做什么?呢?” 在漫长的寂静之后,晏南镜终于开口,掌心的刺痛不停得提醒她要理智,要清醒。 不等齐昀回应,她笑了一声?,笑容客套,虚浮在面颊上,不达眼底。 “听说君侯已?经定下长公子和许女郎的婚事,可喜可贺。” 她面上那笑容终于缓缓渡了一层在她的眼上,双手抬起来,慎重其事的对他道贺,“小女虔诚恭贺公子,祝公子与许女郎百年好合,儿女成行。” 齐昀看见她的举动,躯体可见的僵硬,所有?的哀戚从面上全数褪去,只剩下满面的不可置信。 待她一拜完毕起身,齐昀那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静,他笑了一声?,然后接着是两声?。其后就是他的笑声?。他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轻笑,而后笑声?越来越大,躯体也随着笑声?颤抖不止。 看向她双目血红,内里鲜红一片,几乎要滴血下来。 笑着笑着,他整个人突然跌在地上。原本挺拔的脊背也整个垮塌下去。 晏南镜见他跌在地上,惊得立即起来,就要搀扶他。 几步到?他跟前,伸手就要去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惊呼压在喉咙里,还?来不得出?声?,就已?经被他拉到?了身前。 “你好无情啊。” 靠得近了,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话语里牙齿的碰撞,还?有?他眼底里的痛苦。他像是整个的都?要碎掉了。 “你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道贺。” 他话语都?在发颤,“你怎么?能说出?要我接受父亲安排的话。” “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丝眷念和真心吗?” 晏南镜想要抽身离开,然而他的力气更大,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喘息低声?质问。 “我又能做什么?呢?” 晏南镜反问,原先的挣扎全数停了。和他对视,“你想我说什么??说不管如何,我都?心里有?你。所以哪怕君侯再催逼,你也要坚持下来。不可退让半步?” “我如果想要你死的话,那我大可这么?说。” 她听到?他呼吸一窒,咬着牙牵起一抹笑,“可是我不想你死啊。我想你活下去。” “我不能帮你什么?。”她咬着后槽牙,倒是眼周已?经红了,“我能帮你什么?呢?君侯杖打你,我不知道消息。君侯把你关了起来,我也没办法劝说君侯把你放出?来。” 她语句里漏出?那么?几声?的呜咽,“你知道我在外面,是如何熬的吗?” 齐昀紧紧将她拥入怀里,他的力道很大,双臂环在她的腰间,重力的往他这边压来。那力道似乎是要将两人融合在一起。 “我会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 齐昀紧紧贴着她的侧脸,在她耳畔低声?道。 “然后呢?” 他面上一凝,听到?怀中人嗤笑,“然后你就彻底的触怒了君侯,被他一直关起来?” “不,君侯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办法。就算你一时能犟过去,之后呢?”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齐昀双手扣紧她的腰肢,不让她有?一丝一毫逃离开的可能。 “可是你连之前的困境都?没有?过去。” 她这话出?来,感觉到?困在她腰上的双臂僵硬的厉害。 “君侯,现如今你还?没有?绝对的力量对抗他。他是你的父亲,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没有?显赫的门庭,可以让君侯改变主意,所以我只能劝你顺从君侯。” 她的下颌被压在他的肩膀上,浓厚的血和药草混合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除了这个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事实?也犹如我所想。” 她笑了笑,那笑声?听得他只能用?力的把她压下去。 “不是没有?办法的。”齐昀压住心头翻滚的恨意,“还?有?办法。” “算了。” 轻轻两个字落在耳里,让他如遭雷击。 见齐昀没有?半点反应,她在他的怀里继续道,“我说,算了。” 原本在腰上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轻轻推开。随即齐昀的脸已?经到?了跟前。 “算了?” “君侯已?经下定决心,你既然已?经放了出?来,事情就已?经成定局了。又何必自欺呢。” 晏南镜说着,望着他的面颊,叹了口气,“我们就这么算了吧。我不会和有妇之夫有?什么?牵扯。从此之后,你我各自欢喜。” 话语说完,眼前的那张面容陷入巨大的空白里,他似乎完全听不懂她方?才的话。 眼底里全是迷茫不解。随即她又把那话极其缓慢的说了一遍,半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不给他留下。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看见他的脸上浮现极其古怪的笑容,眸光阴鸷,“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我,哪怕一次。” “你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他是个聪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很多事也瞒不过他,只是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去想。 “我很想要珍惜和你的这段情。”晏南镜笑着笑着就落泪了,“我不要给人做妾室。也不要被逼无奈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卑躬屈膝。你会喜欢那样的我吗?对着另外一个女人战战兢兢,如同奴婢一样的去侍奉她。我也不希望我将来有?孩子了,还?要称呼另外一个女人做母亲。” “你想要我遭受这样的屈辱吗?你也不会喜欢对人唯唯诺诺的我。你看见这样的我,只会震惊我竟然也会如此是卑微,然后假以时日,就会习惯。到?最?后我的面目在你心里会模糊,最?后和其他那些女子也完全没有?区别。你也不会再想起我到?底是谁!” 齐昀的呼吸一顿,随即他双手从两边拥过来。那力道立即将她整个人完全的拥入了怀抱。 “不会,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晏南镜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前的素纱襌衣上,薄如蝉翼的襌衣压在她的面颊上。他身上没有?熏香,只有?泛苦的药味。 “你信我,”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她紧紧抱住。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的拥抱,却是在决裂的时候。 “知善,你信我一次。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种话。但是你信我一次。”他慌乱的捧起她的脸,她的泪水流淌出?来,落到?他的指掌间,烫伤了他的心。 “你别哭,别哭。” 齐昀笨拙的牵袖,想要给她把眼泪擦干,然而她垂眼下来,流出?两行清泪。 他擦拭泪水的手一顿。重重的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几乎意图将她整个人都?镶嵌入自己的躯体里。 “知善,你信我吧。”他垂首在她脖颈耳后。 晏南镜察觉到?脖颈有?温热的热流滑过。 “我不会将你置于那样难堪境地。我以前从来没有?要你做过什么?,但是这次,就这一次。你就信我这一回。” “可是你现如今可以去对抗齐侯的决定吗?只要齐侯下定决心,哪怕他做别的。只要用?父父子子,你就没有?反抗的可能。这次难道不就是吗?君侯不会在意我的存在,他只是想要你服从于他的决定而已?。” “我只是一介庶人,没有?可以让君侯可以入眼的身世。” “我所有?的意愿,不过是和亲人在这世道有?个容身之处而已?。” “如果你继续惹怒君侯,君侯不会对你这个长子下手。但是阿兄和我就不一定了。” 晏南镜说着一笑,“当然,君侯知道你我的事,也只是会不屑一顾。并?不将我当回事,让我做你的妾室就行了,算不上多大的事。但我要是听到?君侯这个命令,那么?我坚决不会从命。” 她被他手臂的力道紧紧的贴在他的躯体上,“我可以做的决定不多,但是如何处置我自己,还?是可以的。” 他呼吸一窒,然后她察觉到?他躯体在轻轻细细的颤抖。 “景约。”她叫了一声?,明明应该是更亲近的称谓,但是却满心的陌生。 “你给我留几分?颜面好吗?” “就当是成全我了。” 齐昀几乎整个的将她都?覆得严严实?实?。 她抬手起来,指尖触碰到?他的后背的时候,想起他如今的伤势又垂了下去。 “你我都?知道,无能为力。既然不能相守,那么?就痛快一点,放开彼此吧。即使事后也还?能相逢一笑。总比闹得不可开交强。” 他倔强的抱紧了他。 即使受了伤,齐昀也看不出?有?任何的病弱。 “你早已?经想好了今日的局面,所以才会把话全都?准备好了是吗?” 晏南镜抿了抿嘴,她被他抱着,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她早已?经想好了退路,只是这天来的比她的预期都?还?要快。即使如此,她也依然能照着当初定下的,劝两人好合好散。 齐昀十分?敏锐,很难再骗他。 晏南镜干脆不说话,“你伤势——现在还?痛吗?” 他身躯颤动下,过了好些时候,她觉得加在身上的诸多力道松了下来。 她见着他缓缓起身。下意识的,她去看他的脸,他却抢先一步径直回身过去。 “……夜黑风高,长公子回府的路上,还?请小心。” 寂静的室内,骨头绷紧的声?响起。 他已?经背身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脊。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齐昀不发一言,大步直接走出?堂外。 过了好会,杨之简从外面跑进来,上下对准晏南镜打量,见到?她无碍,这才大松口气。 “都?说好了?” 晏南镜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和他说,若是要我真的做妾,那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知善你胡说什么?!” 杨之简吓得不轻,出?声?呵斥。 在他看来,有?性命在,不管沦落到?何种境地,都?有?机会反败为胜。可要是连命都?没了,那就是再无翻身之日。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性命重要,你方?才那话到?底是在胡说什么?!” 晏南镜见状连连安抚他,“我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我吓他的。” “我知道,就算齐侯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也不会怎么?样。最?多不过就是手一挥,把我送到?他府上,做个妾室而已?。但是我不想,所以我才那么?说。” 拿自己性命要挟这种事,除了真正关心她的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她也是拿定了齐昀,所以才敢说那话。 “我平日里,就算碰一下,都?心疼我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寻短见。” 杨之简神色变幻,过了好会他才长长吐出?口气,“以后这话也不再说了。言而有?灵,不管说什么?话,都?要思之再三。不要什么?都?往外说。” 晏南镜连连答应。 “阿兄,他怎么?说?” 杨之简摇首,在她对面坐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路上,齐昀没有?说话,径直一路往外走。 “那我和他这个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任何世间的约定,开始的时候默默开始,结束的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句话就行了。 杨之简看着她,“你看开就好。” 说是儿女情长,但他见得多的,还?是女子走不出?的多些。见晏南镜能看开,而不是黯然神伤,他勉强放心下来。 即使齐昀是不可多得的主君,可若他和知善里头选一个。杨之简还?是觉得让齐昀去伤心好了。 “阿兄也知道,我早就料到?现如今的局面。所以话也都?是老早就想好的。现如今能顺利解决是最?好的。” 杨之简闻言不由得想起这一路上,齐昀的沉默不语。 顺利解决? 希望如此吧。 “那之后,知善打算如何?” 晏南镜摇摇头,“还?没想好,不过暂时这样也行。” 杨之简颔首,“也好。” 夜色越发的浓厚了,齐昀从马上下来。浓厚的药味随着他行动间弥漫开来。 马才到?门前,内里的阍人就已?经听到?了动静,赶紧开门。 家仆们?奔到?马前,伸手搀扶下马的齐昀。 齐昀挥开家仆们?的手,径直往门内大步走去。 家仆们?看出?来他的心情不好,不敢出?声?,只敢跟在后面。 齐昀脚下的速度极快,夜风里,鲜血的味道愈发浓厚,甚至盖过了药。 身后跟着的家仆觉得大事不好,也顾不上齐昀的怒火,连忙追上去。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见着齐昀脚下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第103章 第 103 章 家仆们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起来了,纷纷上去,把?齐昀搀扶起来。隔着衣物满鼻子都是铁锈的腥味。家仆们一面把?他往内寝里送,一面赶紧去把?医者给叫过来。 “公子!”家仆的声音都带着哭音。 齐昀听着这动静,嘴角咧出个笑容。 “可惜啊。”他喃喃道。 搀扶他的家仆们模模糊糊的听到,一面急哄哄的把?人往内寝里送,一面来问,“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齐昀不答,脸上挂着笑,满身?的血腥,面颊上笑容在此?刻带着几分诡异,霎时家仆们心里心惊肉跳。 “她?若看到了,会?如何?” 齐昀突然问道。 这话听上去没头没脑,完全听不明白?,家仆们彼此?觑了一眼,见到彼此?的脸上都是是=惊悚。 长公子这挨了君侯一顿打,该别是伤到了脑袋,得了什?么失心疯了吧? 齐昀称病不出了。 齐侯知道自己下手不轻,也不让他带伤处理公务,叫他在家里养伤。 不过人不到衙署里去,但是有什?么事,下面的人还是要亲自到府上禀报,让他拿定主?意。 杨之简坐在内寝里,屋子里充斥着药味,他说完自己手头要禀报的事,顿了顿道,“还请长公子多多保重。” 齐昀翻着手里的简牍,听到杨之简这一句,略微抬头笑了笑,“多谢。” 杨之简那?句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想要齐昀多多保重自己。毕竟这伤势,若是不好好养,说不定会?加重伤势。 杨之简见齐昀继续低头下去,也不好多说。 他送来的是关于兵士屯田的事宜,齐昀翻阅之后,和他细谈。正谈着,外面有家仆在外面叩门。然后禀报,“君侯派人过来,说三日后前往许将军家纳彩。” 杨之简见到齐昀面庞上所有的神色霎时间褪尽,冷淡的道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接下来和他商量手里的事。对于方?才去许倏府上纳彩一事,根本不打算再用上半点精力?。 屯田这件事关系到一年?的粮食,事情?说小不小,所以齐昀问得格外仔细,杨之简也是有备而来。齐昀问的全都答上来了。 齐昀问完之后,手里持着简牍,轻轻的敲在面积的案几上。 “长公子可是觉得还有哪儿不对?” 齐昀摇头“先生都已?经准备齐全。到时候记住让人多往下看看。毕竟定下来一回事,下面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齐昀说罢,抬头望着她?,“先生只管放开?手做,我之下便只有你了。” 这话也不是白?说的,齐昀之下的属官,就属于杨之简最高。杨之简处理政务,也可以领兵。 比起当初在荆州的时候,还多出了几分实权。 “如何御下其实也简单,不必花费太多功夫,做得好就赏,做的不好就罚。再做别的,也是无用。” “若是真的有什?么难的,只管放手去做。若是有什?么意外,也不用怕的。” 杨之简面上一凛,俯身?称是。 他之前对于那?些属下,多是连带打,毕竟相比较他这个外人。下面那?些属官多是本地人,在邺城里族人亲属,连成了一片,时常在一些事上给人难堪。 不过杨之简有杨之简的本事,在内里连敲带打,分而治之。也没让那?些下属闹出气候。 有了齐昀这话,他更能放开?手脚了。 杨之简道了一声是。 说完公务之后,室内陷入一片寂静。齐昀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似乎等着他开?口。 “长公子伤势恢复的如何?”杨之简开?口问道,他知道齐昀想要他说晏南镜,但是两人已?经分开?,再提就不妥当了。 “恢复的不好。”齐昀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起来也怪,也不是没有受过伤,甚至有好几次比这次还要凶险。却痊愈艰难。” 他笑了笑,望向杨之简。眸色里有些期望,“也真是奇怪了。” “那?属下替长公子……” 杨之简话语还未说完,齐昀却抢先一步,打断他,“不用。” “你是我的得力?干将,这种事不必让你来。”他靠在那?儿,“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若是不好,那?也是天意吧。” 杨之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对上齐昀的双眼,他知道齐昀就是想要他把?此?事全都告诉晏南镜。 “长公子有大志,倘若不能爱惜自己,那么如何实现抱负。” 齐昀听着,他垂眼下来过了小会?颔首,“先生说的对。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这话答得体面,一时间室内又陷入静谧里。 “先生去吧。”齐昀开口道,“我现如今养伤,很多事还要依靠先生。” 杨之简依言离开?。回身?出门前,听到身?后的人咳嗽了几声。咳嗽压抑着,却咳在了人心头上。 杨之简脚下的步子顿了下,还是调转方?向走了。 杨之简走后,郑玄符从侧厢里出来。 看着外面杨之简的背影都完全消失不见了,才回头过来看向齐昀。 “我不过是跟在阿叔到冀州一段时日。回来就见到你这幅模样。” 郑玄符说着大马金刀的径直往他跟前一坐。 郑玄符的叔父担任冀州刺史,他也跟着一道去。好磨练一番。谁知道等回到邺城之后,齐昀这儿竟然是另外一翻景象了。 “我说你这人爱装模作样,你还不认。你当初若是听我的,直接把?人纳了就没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变故?” 说起来,他就忍不住眉头直皱,“明明简单的事,被你弄得这么复杂,现如今更好。君侯给你定下了许倏之女。” 说着他压低声量,“君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许倏虽然功劳不小,但是年?纪也已?经摆在那?儿,说廉颇未老,只是场面话。他唯一的儿子已?经成了那?样,说实在的,他的女儿娶进?门,用处也不大。” “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不如你亲自去问问父亲?” 郑玄符当即白?眼直翻,“你个亲生儿子都问不出的事,你叫我去问!我才从外面回来,听说你被君侯打了,连休整都顾不上就过来,结果你让我到侯府讨打!” 说完了,郑玄符沉下脸,“君侯此?意怕是不太好。” 如今这世道,立长子嫡子那?套都已?经不适用了。大争之世,自然是挑选诸子中?才能最为出众者。 现在齐侯态度暧昧不明,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属意哪个儿子。 齐侯让齐昀做中?郎将,但又娶了个助力?家世都不太行?的妻室。这一来一往,郑玄符也不知道齐侯到底要如何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齐昀笑了一声,“还早呢。” “还早?照着君侯的年?纪,也该考虑此?事了。” 齐侯得齐昀这个长子的时候已?经将近三十,现如今年?岁快要五十。再拖延下去不妥当了。 “父亲觉得早,那?就早。” 一番话说的郑玄符没了脾气,的确,齐侯这么觉得了。那?么其余的人也没办法说什?么。 “你真的要娶许女?” 话语才落下,他就见到齐昀的脸上冷了下来。 “婚姻之事,父母若在,那?都是父母做主?。儿女不能自专,不然治你个不孝的罪名。你这一生都别想翻身?了。” 齐昀缄默不语。郑玄符坐到跟前,“不过君侯也不会?管你纳妾,所以你照着我说的,把?你心心念念的女子纳了。若是觉得亏欠她?,日后再做补偿就是。” “不过那?位的性子烈的厉害。” 郑玄符想起晏南镜的那?个性情?,“而且心情?也高,” 说着见到齐昀的脸色越来越黑,“你该不是……被她?抛弃了吧?” 郑玄符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很滑稽,当着齐昀的面哈哈大笑。他笑着笑着,突然看到齐昀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郑玄符的笑声不由得僵住,方?才的笑容挂在脸上,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恐。 “不会?是真的吧?” 他早就知道那?女子看上去娇娇柔柔,其实性情?可不是看上去的那?般柔软。但是这一下把?齐昀都给抛到一边不要了。简直算得上惊恐。 齐昀脸色可以称得上难看,“你虽然不在邺城里,倒是有本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郑玄符冷汗直流。 “那?……不如直接……” 齐昀嗤笑,眼睛依然望着他,“这句话都翻来覆去说好几遍了,你还不觉得厌烦?” 这又有什?么好厌烦的,许女眼看着是没办法了,但也不能亏待自己,将喜欢的女子纳了,这不是正好么。对父亲那?里能交代?,也不亏待自己。 “那?——” 齐昀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冰冷,郑玄符不敢再把?之前说的话来一遍,彻底把?他给惹恼。 最后问,“那?就这样了?” 各走各道,一别两宽? “想多了。” 齐昀嗤笑一声。 晏南镜在庭院里,看着院子里的杏树。 这宅邸她?以前没来过,住了几天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阿元拿着府邸里的事来问她?,说完了之后,阿元忍不住感叹,“这人多了,事情?也跟着多起来。” “不过住在这儿,总算有自己当家做主?的意思了。” 现如今他们一行?人算是在邺城里彻底的定下来了。她?儿子还有崔缇一道在杨之简的手下,去军中?做司马,虽然说司马位置不怎么高,但是大小算是个官。这一家子大大小小,就算是在这邺城里扎根下来了。 “就是事情?多,有些烦人。” 以前住在中?郎将府上,府邸上下人不多,因为她?们是贵客,所以上下不管是谁,都客客气气。到了这府邸上,就不少事了。 晏南镜听了阿元的抱怨,忍不住笑,“以前是在人家府上做客,当然很多事都不用操心。在自己家里就不一样了。好多都需要自己操心。” 这说的也是,阿元正要点头。外面传来动静。 一个圆脸婢女进?来,躬身?道,“女郎,中?郎将府上来人了。” 阿元已?经知道晏南镜和齐昀已?经分开?,闻言忍不住去看她?。 晏南镜脸上的那?点笑消弭干净,“是有什?么事吗?” 婢女摇头说不知,“来的人说是奉命,将女郎之前留在中?郎将府上的东西送过来。” 晏南镜忍不住和阿元面面相觑,她?临走的时候,只是随意的把?一些衣物给带走了,至于其他的所有东西,都留在原地不动。 “告诉他们,说不用了。原本那?些也是中?郎将的。不必送来了。” 婢女依言去传话,然而不多时婢女去而复返,满脸都是惊慌。 “女郎,那?些人走了!” 还不等晏南镜发话,婢女又道,“那?些东西都被留下来了,说是临走的时候,留下话。是中?郎将让他们留的。说那?些东西女郎必须收下,若是派人送回。明日就令人送翻倍的过来。” 晏南镜气笑了,没想到齐昀竟然还有这样无赖的。知道她?不会?收下来,干脆就来这么一招。 她?起身?就去看看。前庭那?儿,放着不少箱笼,极其有规矩的摆在那?儿…… 晏南镜看着眉头直皱,她?不知道齐昀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她?知道,真的送回去了。明日就真的会?让人送更多的来。 到时候,说不定比现在都还要热闹的多。 “女郎,”阿元在后面看了一眼,“这要怎么办?” 晏南镜伫立在那?儿拧眉,不一会?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既然是中?郎将让人送过来的,又是我用的旧物。那?就留下来。” 说罢,她?挥手就让家仆给抬到她?院子里去。 送来的那?些箱笼,说是她?之前留下来的东西。可是家仆们抬起来,看着却十分的吃力?。 晏南镜看着不对,等那?些箱子送入她?院子里,关起门来,和阿元两个人查看。 一打开?箱笼,哪里是她?留在他府上的东西,里头除掉绢帛之外,就是金灿灿的金饼。 晏南镜望着漆箱里的东西竟然有瞬间的晃花了眼。 那?边的阿元,差点手一抖,把?拿着的烛火给掉在地上。 “这,女郎,”阿元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中?郎将这看上去,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给女子送钱,要么觉得白?白?耽误女子青春,觉得心下愧疚。要么还是情?丝不断,所以巴巴送上钱财。 前头做派的男子不是没有,不过自家女郎和长公子怎么也不像。毕竟才一年?不到,也没耽误什?么。思来想去,恐怕就后面了。 这话阿元不敢说,只敢瞅着晏南镜,看着她?如何处置这些财物。 晏南镜盯着那?箱子里的金饼好会?,啪的一下盖上,“先留下来。” “先封存了,谁也不许靠近这里。” 她?叮嘱完了,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第104章 第 104 章 阿元连声道是。 又看了一眼那满当当的金饼,“长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要是说?把之前留在府上?的衣物首饰等物品送过来,还好想些,现在冷不丁的送来这么?多财物。看得人心?头?乱跳之余,根本就分?不清他的用意是什么?。 “谁知道他要做什么?!”晏南镜说?着,困兽一样左右踱步。 这金饼是留下?来不得。收了他的,怕不是到时候不得安宁。 去寻杨之简,帮忙把这些金饼给退回?去是不成的。杨之简是齐昀的属官,要他帮自己?办此时,太为难他。 光天白日的,齐昀叫人送来这么?些,是生怕邺城里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 晏南镜脚下?一顿,气笑了,“待会寻人,去请郑郎君过来。” 她不能为难杨之简,但是还有另外的人可以帮忙。 她说?的郑郎君自然就是郑玄符。郑玄符之前,叔父到也邺城之外做官去了。他也跟着一块去,给他叔父打下?手。最?近这几日才回?来。 两人有交情,郑玄符在齐昀那儿也能说?得上?话。请他过来最?是合适。 阿元立即就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郑玄符来了。 见到伫立在前庭里等待的晏南镜,郑玄符眼里一亮,随即面上?也漫上?笑容,“怎么?亲自来了,让人带路不就好了吗?” “郑小将军是贵客,当然要亲自过来,不然有怠慢之嫌。” 她笑容满面走来,对郑玄符一礼,“许久不见,郑小将军可还好?” 郑玄符在外听过不少人奉承,不过都比不上?此刻她一口一个‘小将军’。 美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令人心?情愉悦。 “承蒙挂念,在外一切都好。” 郑玄符点?点?头?,“知善还好吗?听说?去年年末送贵人入洛阳宫,在宫里出了意外。” 晏南镜摇首,“多亏中?郎将搭救及时,所?以一切安好。” 说?着,她向庭院上?的台阶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入内说?话。” 郑玄符点?头?,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她和齐昀之间的纠缠。顺着她的话上?台阶入室内。 坐下?之后,郑玄符也不和她继续寒暄,“知善让我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晏南镜叫婢女往漆卮里注入热水,听到郑玄符的话,失笑道,“难道在郑小将军看来,我就是这么?一个无事不上?门的人?” 这会儿已经稍微有点?热了,郑玄符体热,在这天里已经想要喝冰水,喝了一口热水老大的不习惯。漆卮里头?的热水只是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郑玄符摇摇头?,“就是因为我们之前有交情,我才这么?说?,要不然光是那些客套,我都能和你?说?上?老半天。这样拖到后面,也没有那个机会和我说?正?事了。” 说?着他拍了下?膝,“是有什么?事想要找我?” 郑玄符其人就是有这点?好,真的是有交情,愿意出手相助的,不等对面开口。自己?就已经单刀直入,省却了许多麻烦。 晏南镜把刚才齐昀那儿送来几箱子金饼的事说?了。 郑玄符听得目瞪口呆,两只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心?头?除了震惊,就满是复杂,伸手拿起面前案几上?的漆卮,喝几口水,好好的压压惊。 齐昀并?不是个吝啬的性子,但也是量入为出的人,多余开支在他看来,能免就免。现在一口气给人送了这么?多的钱财,郑玄符满心?复杂的厉害。 一口水下?喉,听到那边晏南镜开口,“这么?多金子,实在是受之不恭。所?以还请郑小将军帮忙把这些金子送还中?郎将。” 郑玄符一口水霎时全呛在嗓子里了。他丢开手里的漆卮,捂住胸口咳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 清俊的面庞上?涨红得几乎发紫。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晏南镜就要过去,被郑玄符抬手给制止。 郑玄符紫涨个脸,连连摇头?,让她不要过去。随即捶了捶胸口。勉强算是顺下?这口气。 “你?要把这些都送回?去?” 他满面的不可思议,“这就算了吧?送出去的哪里有送回?去的道理。而且他送过来有他自己?的用意,知善要是送回?去了,恐怕他还要不高兴。” “就是因为有他自己?的用意,所?以我才要送回?去。不然日后恐怕有麻烦。” 郑玄符嘶了一声,他又喝了一口水。晏南镜哪怕在盛夏里也不饮用冰水,漆卮中?的水在此时,温热的稍稍有些烫。 他满脸的纠结,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小会抬头?起来看她,“我觉得知善你?还是收下?的好。” 同是男人,哪里不知道齐昀的用意。 男人的情在哪,钱财就在哪。男人嘴上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以及那些关怀举动。女子看了如痴如醉,但也不过是男子的手段而已。毕竟不花费什么?,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比起将要得到的鱼水之欢,这点?根本就不算什么?。 若是真的动心?动情,那就不是那些山盟海誓,必定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好处。 现如今钱财都送到她这儿了。郑玄符哪里还不明白齐昀的用意,他要是答应帮这个忙,到时候别被齐昀反手整治了。 齐昀动手起来,可别指望他还有任何情分?。 “我倒是觉得你?收着就是。” 见着她要说?什么?,郑玄符嗤笑一声,“不要学?那些文士口里的所?谓德行。说?实在的,他们说?的这些德行只是拿来与人争吵的时候,好彰显对方道德败坏,好显得自己?所?言都师出有名而已。如今世道,你?也该多为自己?好好想想。” “再?说?了,这金子给你?,你?就收着。万一哪日用得上呢?” “可是这么?多,我收下?来于?心?不安。” 郑玄符连连摇头?,“给你?了,那就是知善你?受得起,而且就算是我亲自把这些送回?去。你?觉得景约他会搭理我?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万一我们俩如此行事,把他给惹恼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添上?一些,直接送到杨司马那儿。到那时候,恐怕都收拾不了局面。” 他说?完觑着她的脸色,“景约除却与许女定亲之外,还做过什么?事没有?” 晏南镜望着他不语,郑玄符笑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弄得彼此老死?不相往来。毕竟司马日后还是要在他手下?。你?们兄妹也要在邺城里待下?去。何必给自己?断了路。” 郑玄符说?的都对,没有一句错处。 “知善,听我一句劝,不要和自己?过不去。爽快一时,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留下?祸患。即使不成,既然他愿意,那知善就成全他。彼此都好。” 晏南镜呼出口气,看向一边,“我的担忧,郑小将军不能知道。” “就是担心?他会纠缠嘛,至于?这个”郑玄符靠在凭几上?,支撑着头?望她,“此事知善也决定不了。他若是真的想要纠缠,你?躲也无用。若是无意,你?也没必要花费精力来提防。” “听我一言,把那些金子好好收起来,该用时候用。别和他客气。至于?其他的,事情尚未到跟前,就不要多想。多想无益。” 这话听得晏南镜发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郑小将军不会没有听过吧?” “这算是什么?忧虑,景约难道还会把你?和杨司马的性命给要了?还是会让你?们兄妹俩赶出邺城?”郑玄符摆摆手,“既然不关系到身家性命,那么?不要想太多。” 他手支着下?颌,老神在在的望着她,“依我看,知善你?就是还在生气呢。至于?是气景约还是气别的,我不知道。不过气归气,这明明白白到手的好处,可别被这脾气给弄没了。他送出的金子既然能到你?的手上?,那么?就该是你?的。” 见她又要开口,“可别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了。他既然能给,那么?知善就有这功,只是不能对外人道而已。” “人生在世,不要被虚名所?累。” 晏南镜笑了,“郑小将军豁达。要不然,这钱送你??” 郑玄符惊吓得差点?没从坐榻上?跳起来,连连摆手,“我们这都是过命的交情,你?可别害我!” 晏南镜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不是说?能送到我手里,就是老天给我的。既然我送给你?,收下?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郑玄符可没管她这话,连连摇头?。 笑话,要是他真的收了。指不定到时候自己?就真的要被齐昀给弄了。 “知善你?要是这么?说?话,那我还是走了吧。不过这金子,我还是劝你?一句,不要想多,也不要和钱过不去。” “听说?中?郎将马上?就要亲自前去许将军那儿纳彩了,突然冒出这个事。只怕到时候许将军会误会。” 郑玄符挥挥手,“你?管他误会不误会,用的也不是他的钱财。” 他说?着,忍不住叹气,“我说?了这么?多,你?这还是在和景约生气呢。” 晏南镜蹙眉,“郑小将军误会了。” 郑玄符也不多说?,摇摇头?,“你?说?我误会那就误会吧。” 说?着他从坐榻上?起身,“反正?这事,我是真的做不了。知善要是真的下?定决心?,那就亲自去和景约说?,反正?他这会正?好在府上?养伤,去找他保准在。” 郑玄符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生怕被她留住了。晏南镜见他一溜烟的就往门外跑,穿上?放在门口的鞋履,赶紧的跑得连人影都不见。 阿元在她身边见状,也是满脸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往日里见着的威风凛凛的郑郎君,这跑起来,也是小会就不见人了。 “郑郎君跑了!”阿元满面震惊的看向晏南镜,“这要怎么?办?” 晏南镜也没想到郑玄符竟然真的能当着她的面,跳起来一跑了之。她原本拿准了郑玄符就算不愿意,但碍于?士族讲究脸面的做派,怎么?也可以慢慢磨下?去。不怕磨得郑玄符不答应。谁知道郑玄符和他的那些叔伯作风完全不一样。只要触及要害,哪怕还不是什么?利益,径直就跑了。至于?什么?脸面不脸面,完全不在意。 “怎么?办?” 晏南镜笑笑,“跑了就跑了吧,难不成还能追回?来。” 阿元面露难色,“那之前女郎想要拜托郑郎君的事……” 这人都跑了,那还要去找谁呢。 晏南镜道了一句无妨,“到时候我自己?去就是。” 阿元吃了一惊,“女郎亲自去?” 晏南镜点?头?。现如今也只有她亲自去一趟了。总不能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这几口箱子全都叫人挑到齐昀府上?去。 这么?做,恐怕才出门,就要被巡夜的官兵拿下?。到时候恐怕就是邺城里头?人尽皆知了。 “现如今除了我自己?之外,谁还能做这个事?” 阿元沉吟一会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她给晏南镜手边的漆卮里倒水,“女郎到时候见到了长公子,慢慢说?。都不要生气。毕竟此事发展到如今这种境地,谁也不想。既然是好聚好散,那么?就好好谈。” 晏南镜定定坐在那儿小会,点?点?头?,“我知道了。” “到时候等他纳彩问名,一切都定下?来之后。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过去见他吧。” 齐侯乐见和许倏结亲,所?以纳彩的日子定下?的也不远。 齐昀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也被齐侯派去许倏府上?。 许倏早已经得了消息,到了日子,已经在堂上?了。只等家仆们送来消息,他就亲自去迎。 齐昀这个女婿,是他各方斟酌之后定下?来的。邺城之内,实在是挑不出比齐昀更适合的人选。 许倏知道,现如今局势变转,不比以前了。娶阿堇,没有太多的好处不说?,反而还要接下?少安。 拖带着累赘的新妇,他很难寻到既才能品性上?佳,又家世出众的儿郎。心?底里的希翼在碰了几次壁之后,也逐渐消失了。 邺城里的士族,无利不起早,哪怕是娶妇,也是市侩的厉害,完全没有半点?百年簪缨之风。 不得已他只有去看齐昀。齐昀和那个庶人女子的来往,在邺城里已经不少人知道了。他原先得知此事之后,很是不忿,断了让齐昀娶自己?女儿的念想。现如今形势比人强,许倏不得不再?次去看齐昀。 齐昀和那女子的风流韵事,许倏不得不想开。 那些士族子弟几乎没有一个清清白白,家里养着家伎,身边还有不少美妾。出行的时候,让美妾跟在身后,一路招摇。 至少齐昀只有一个,没有和那些世家子一般胡来。 他回?来的时候,齐侯问他想要什么?。他只说?自己?年事已高,想儿女有所?依仗。 闻弦知雅意,彼此都是聪明人,话语不需要明说?。之后的宴会里,齐侯便定下?了婚事。 若说?里头?还有什么?不足的,那就是齐昀了。哪怕后面纳彩都定了,但许倏还记得齐昀当时不肯松口,一定要齐侯收回?成命。 许倏想到此,如鲠在喉。转头?让人把女儿叫来。 许堇过来,叫了一声父亲,“父亲可是有什么?叮嘱?” “阿堇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许堇闻言,不禁有些羞涩,“是中?郎将来纳彩的日子。” 许倏点?点?头?,“阿堇可想要中?郎将做夫婿?如果阿堇不愿的话,为父立即回?绝了君侯。” 第105章 第 105 章 许倏还记得齐昀众目睽睽之下,坚持让齐侯收回成命。即使时候齐侯做主定下此事,但是许倏知道这个婚事,齐昀并不乐意。甚至还被齐侯仗责也未曾妥协。 那个场面,每每想起?来,都是让他怒火中烧。 “父亲。”许堇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气性上来,许倏望着许堇,“如果阿堇不愿,那父亲就算是拼着这张老脸,也要回绝了?君侯。” “你兄长如此,父亲实在是不希望再委屈了?你。” 许堇连连摇头,“不委屈,长公子长相好,性情也好。不委屈。反正儿迟早都要嫁人的长公子就挺好的。” 这些日子,许堇已经听傅母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说长公子已经是现如今父亲能寻到的最好的亲事,要是换了?个人,那就没这么好的了?。 兄长出?事之后,邺城贵妇对她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她能感知到。所以既然如此,那么就长公子了?,没什么关系的。 许倏听后,脸色有些古怪,又问了?她一次,“这话可是出?自真心?” “这是当然,儿知道父亲为了?儿已经操了?不少心,而?且长公子已经是父亲力?所能及寻到最好的,毕竟换了?一个人,不会有长公子这般正人君子。何况还有阿兄需要人照顾。” 说到长子,许倏的面上闪过一丝担忧和羞愧。 长子那一下伤着,连着传宗接代的本能都没了?。要不然他强撑着一口气,把孙辈养大,对于?长子来说,也是一份保障。奈何少安从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弹,至于?繁衍后嗣,也根本不可能了?。 至于?让其他族人在他身后照料,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过。只能给女儿找一个品行信得过,且大有前?途的夫婿。好让女婿替他照料这对儿女了?。 身份前?途都不错的夫婿,这样儿女们在邺城里才不会被人小瞧。 他这个做父亲的为儿女操碎了?心,临到头来,还是不希望委屈了?儿女。现如今见到女儿如此懂事,不由得悲从心来。 “如果不是你兄长惊马,也不用如此了?。” 谈及长子,他又是痛心又是愧疚。 许堇倒是不放在心上,“父亲不要伤心了?,长公子不是挺好的。” 许倏顿了?顿,“阿堇可喜欢长公子?” 许堇点?点?头,“喜欢啊,我自幼和侯府诸位公子还有女公子一块儿长大,怎么会讨厌。当然喜欢啊。” “为父的意思是,你对长公子有没有点?男女之情。” 说着许倏自己?都沉默下来。自家?女儿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齐昀对女儿是没有一丝丝男女情爱的。不然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丝毫不顾及他和阿堇的脸面,当面拒婚。 倒还不如拒绝算了?。 许倏心想。 可是想起?长子,才冒出?来的怒气,不得不按捺下去,冷静下来。 说是豁出?去老脸,但得罪齐侯的后果也十分严重。他亲身领教过齐侯笑面虎的本事。这桩婚事是他求来的,若是反悔,齐侯那里不好交代。 “郎主,中郎将已经来了?。” 婚礼都是照着周礼里的士昏礼来的,不过到了?如今那些繁琐的礼仪早已经简化,婚礼一改远古的肃穆,也要喜庆,不能真的弄得和丧礼一样。 许倏闻言,让许堇到帷帐后躲着。自己?整了?整衣襟,抚平袍服上的褶皱,起?身前?去迎接。 周礼的纳彩,是男方?家?里派使者?过来,到了?齐侯这,可能是为了?彰显重视,让齐昀跟着叔伯们来。 齐侯脸面给足了?,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许倏大步往外走去,见着站在门外的齐侯堂弟还有齐昀。 他知道齐昀这段时日一直都在养伤,可见上回是真的打得不轻。许倏心下有些解恨,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齐昀几?眼?。 齐昀着玄端,越发显得容色出?众,即使许倏对他不满,也无法在样貌上挑剔他什么。 齐昀跟在叔父齐彪身后,齐彪看?了?一眼?他,见着齐昀面色如常,这才回头过来对许倏露出?笑容。 “许将军安好。” 许倏面上露出?笑容,赶紧下了?台阶,对齐彪行礼。 “我等受君侯之命前?来纳彩。” 齐彪和齐昀一样的身形高大,不过在武将的彪悍饶勇之外,举止之中又透出?几?分文士的温文。 说完,他向身后示意一眼?,身后是齐侯准备的各类彩礼。除却周礼里必要用到的鹿皮还有大雁之外,还有另外成箱的蜀锦产自吴楚的纱罗。在之后另外还有金饼等物。 光是从这阵仗上可见齐侯的重视。 这是给够这位老将脸面了?。 许倏心下因为齐昀当众拒婚而起的不悦平伏下来。 “劳烦齐将军亲自过来。” 齐彪脸上笑容更为深厚,“这不小辈们嫁娶,该这么做的。” 说完,许倏已经给齐彪作揖,之前?的寒暄已经过了?,现在已经是到正事的时候了?。因为古礼里,纳彩之初,主人作揖,而?宾客不用。齐昀是小辈,就这么受许倏的全礼不应当。所以他立在一旁。 齐昀面上并无多少表情,别说是欣喜,就连是厌恶也没有。完全的漠不关心。 等那边齐彪和许倏有来有往的互相拜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齐彪看?向了?齐昀。 齐昀点?点?头,让人把准备好的大雁送上。 许倏让家?仆把送过来的大雁给接过去,家?仆才把大雁接到手里,原本安安静静的大雁,突然呱呱乱叫着拍打翅膀。送来的大雁都是让人从野外抓捕来的,野性十足,翅膀张开重重拍打在人头脸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家?仆被大雁打得脸颊生疼,混乱里头鸟喙重重的啄在他脸上。 家?仆眼?前?一黑,啊的大叫一声吃痛手松开。顿时大雁拍打翅膀,当着众人的面飞上了?天空。 大雁等到婚礼之后,还要放回,所以没有剪羽。 大雁挣脱了?绑在脚上的布条,拍打翅膀飞上了?天空。 众人抬头看?着大雁飞离,一时间面色各异。 送来的大雁是一对,取夫妻成双之意,这才刚开始,就已经跑了?一只。 另外一个家?仆见状,抓住手里的那只大雁。生怕自己?抓的不够稳当,让剩下来的这只也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用力?过度,手里的大雁吃痛,开始挣扎。 齐昀袖手站在一旁,看?着这混乱的局面,没有半点?出?言的打算。 许倏脸色难看?至极,他看?向齐昀。齐昀伫立在那儿,袖手而?立,眼?眸低垂。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大雁待会再让人送来一只。”齐彪见状,弥补道。 许倏收回目光,对齐彪点?了?点?头,如此场合闹出?刚才那事已经是很难看?了?。若是再有点?什么,恐怕这场面会收拾不了?。 许倏强颜欢笑,点?了?点?头,让人把剩下来的那只大雁送到家?庙里去。 “还请二?位和我来吧。” 堂内早已经设好了?酒宴,这也是里头的一环。 因为有刚才那一出?,许倏已经没有了?多少宴乐的心思,而?齐彪也想着早早结束,好回去和齐侯交代。 宴会上,除却?必要的敬酒之外,几?乎也没有用什么东西。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齐彪起?身准备告辞,许倏起?身挽留,他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齐昀。齐彪明了?,他看?了?眼?齐昀,“景约你先到庭院里等我,我和许将军说完话就过来。” 齐昀颔首应下,起?身到庭院里的时候,见到许堇也在。 他点?头,“许姬也在。” 许堇有点?儿怕他,以前?就怕。许堇在侯府里,人人都对她笑。可是齐昀却?不,每次见到,都是不假颜色。说话的口吻似乎下刻就能训话。一直到现在许堇见到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怵。 齐昀看?过来眉眸色冰冷,“是有什么事吗?” 对上那双眼?睛,许堇顿时浑身一凉,原本准备好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似乎有些不悦,眉头蹙紧。许堇一看?到他那蹙紧的眉头顿时忍不住把实话全说了?,“父亲让我来的,说这门婚事,中郎将还被迫答应,心里不高兴,所以让我和中郎将多说点?话。” 齐昀听后,脸颊上付出?古怪的笑容,那笑容挂在脸上,有些讥诮。等许堇再去看?的时候,那讥诮已经不见了?。 “既然无事,那么还请回去吧。若是让人看?见了?说不清楚。” 这话说的半点?余地都没留,许堇有些慌乱的和身后的傅母看?了?一眼?,原本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他的脸色,只能哦了?一声,最后带人慢慢离开了?。 齐彪赶来的时候,只见着齐昀一人站在那儿。 齐彪颇有些惊异,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许堇的人。 “就你一个人。” 齐昀不答,只是道,“叔父事情都了?了??若是已了?,就一道动身离开吧。” 关于?这桩婚事的内情,齐彪也知道,当即点?了?点?头。一起?离开许家?。 等到离开许家?了?,齐彪在马上道,“你父亲决定的婚事,你就算不愿意,也要装一下,让你父亲高兴高兴。” 他看?了?一眼?齐昀,见着齐昀手里拉着马缰,神色淡淡,又继续道,“年轻人不要一根脑筋。哄好了?你父亲,等到形势好装,再之后你想要做什么,没人能管你。你喜欢的女子,先纳进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父亲再如何,不管你怎么和后院的女子们相处的。到时候你出?息了?,就可以把那个位置给她。” 齐彪这话听得齐昀不由得失笑,他只是点?点?头,“多谢叔父教诲。” 侯府里因为长公子定亲的事,办了?宴会,晏南镜那儿,袁太夫人也让秦媪亲自来告知。让她到时候过去。 原来她是不想去凑热闹的,齐昀定亲,她去干什么。但是秦媪亲自出?马,她见着秦媪嘘寒问暖,又说太夫人这段时日不见她,格外想念。顿时那些拒绝的话,是半句也说不出?口了?。 不管她和齐昀怎样。袁太夫人是真的没有亏待过她。 等送走秦媪,阿元过来问,“女郎可是要去侯府?” 晏南镜哀叹一声,“我不想去,可是秦媪言之切切,我也不好拒绝的。” “他定亲了?,我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阿元也觉得,去了?多少难堪,不过她想起?什么,“女郎不是想要把上回的金子退回去么?这次不正好是机会?” 晏南镜看?过去,听阿元继续道,“长公子要娶妻了?,不管如何,君侯的话,他不得不听。女郎去见他,和他把道理说明白了?,应该也就能把那些金子退回去。” 晏南镜信不过家?里那些陌生的家?仆还有婢女,所以看?管这些金子还是交给阿元。阿元年纪大了?,也没得那么多精力?日日守着。 晏南镜坐在那儿,眉头皱着。 过了?好会,她吐出?口气,“好,这次也是个机会,正好我也要找他好好说一说。” 把那些金子退回去才是眼?下的正事,而?且也在侯府里,赴宴的宾客众多,也不怕什么。 宴会的那日,侯府里宾客云集。宾客们男女分开,男人们自然是去齐侯那边,而?贵妇贵女们就上袁太夫人这里来。 这次齐侯长子定亲,连往年一直不管侯府事的慕夫人也过来主持大局。一时间场面热闹的很。 晏南镜来了?先去拜见袁太夫人,太夫人见到她,满面笑容,“知善来了?。” 等见礼过后,太夫人让她到跟前?坐下,“都好些时日不见了?,怎么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妇。” “家?里事多,所以不得空,还请太夫人恕罪。” 太夫人听后不以为意摇摇头,“你兄长还未娶妻,所有事自然是由你来。” 说着,她见着晏南镜几?次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秦媪,秦媪会意,让婢女们下去。 袁太夫人不耐烦见那么多人,除了?相见的之外,其余的,全都打发到了?慕夫人那里。所以婢女们下去之后,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可是有什么事?” 晏南镜嘴唇嗫嚅几?下,最后一狠心,“我想要见见中郎将,有些话想要和中郎将说清楚。” 此言一出?,袁太夫人顿时张嘴满脸错愕,连着身后的秦媪都是措手不及。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的确是有些事要和中郎将说。” “没事。”袁太夫人握住她的手,脸上笑容比方?才更甚,“老妇我都知道的。” 感觉太夫人口中知道的和自己?要说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她正要解释,太夫人已经抢在她前?面拍了?拍他的手,笑容可掬,“放心,会安排好的。” 这话让她所有要出?口的解释全都吞了?回去,反正她也只是要见齐昀一面,把话说清楚就行。 宴会上觥筹交错,上头坐着太夫人,下面是慕夫人和虞夫人。 慕夫人依然是对谁都爱答不理,虞夫人对着贵妇们的祝酒,还有恭贺,全都是强颜欢笑,那满面的勉强一眼?都能看?出?来。 贵妇们当然知道内里的缘由,面上不显,心下都暗暗好笑。 晏南镜不用到慕夫人和虞夫人跟前?,坐下来,只顾着吃面前?的菜肴。吃到一半,有婢女过来,悄悄俯耳道“一切已经准备好,女郎请和奴婢来。” 没人关注她这里。晏南镜放了?手里的箸,和婢女离席。 走过好几?道回廊,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婢女对她屈膝之后离开了?。 晏南镜往内里看?,见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在里头。她认得出?来,就是齐昀。 “听祖母说,知善找我有事?”听到传来的足音,齐昀回身过来。 今日宴会隆重,但齐昀只是着燕服,连象征身份的绶都没有佩带。 “你还是把那些金子都收回去吧。我受之不恭。” 晏南镜开门见山。 “收回去?”齐昀一愣而?后笑了?,“为什么要收回去?” “我没有功劳,收那些实在于?心不安。” 晏南镜抬头看?向他,“这些不该给我的。” 他听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面颊上浮出?昳丽的笑,“谁说你没有这份功劳的?” 晏南镜哪里肯让他就这么把话给带过去,正要开口的时候,见着他脸上笑意瞬间褪去。蹙眉看?向她身后。 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步伐挪转,一同?躲到林子里更深处。 她一急要开口,齐昀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口型。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第106章 第 106 章 晏南镜被他拉着,径直到林子里的深处。 这?片林子郁郁葱葱,且用土堆出来各种起伏的坡,营造出山林参差之感。现如今这?点巧思全都用来让他们?藏身了。 晏南镜私下找他,也不好让人看到,只?能让他拉着自?己一路到一颗粗壮的树后藏起来。 那树木看起来应该有百年以?上的年岁了,树干格外?的粗壮,枝叶茂盛,他藏身在?树干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带到他身前。 她要挣扎,手腕上的力道更紧,甚至他顺着那力道,将两?人之间原本就?不多?的距离拉得更近。 她几乎整个人都完全偎靠在?了他身前。但是偏偏两?人还隔着一只?手的距离。她抬眼怒视他,双目恨不得生出火来把他给?烧了。 齐昀这?个时候也不是平日那副正经温文的姿态,见她眼底的火气,他无声的灿然一笑。然后她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她一脚下去踩在?他的鞋履上,用了力气,对准他的脚尖碾。 越是肢体末端痛感就?越是清晰,她就?是故意?的。然而她那一脚下去,他却毫无所动,让她不仅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力气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小了,不由得加大了力道。 突然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但是他转而在?她的手心上捏了下,双目带笑望着她,摇摇头。 她耳里听到了那边传来的脚步声,而且脚步声不只?是一个人的。她顾不上踩他了,松开和他一块站好。 顺着声源寻去,只?见到一高一低两?个人影过来。那两?个身影看着身上衣物发冠的轮廓,是一男一女。 “玹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女子的嗓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霎时间让晏南镜心底一跳。 即使见过不过才两?三面,但是她认出来那是许堇的嗓音。 她不由得去看面前的齐昀,她都认出来了,齐昀不可能不认出来。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还记得当年虞夫人带你出来,和侯府里诸位阿弟阿妹玩。就?你一个人笑得最为畅快。” “有这?么回事吗?”许堇听着满是疑惑,她满脸不解的望着他,“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才几岁,我已经比你年长出许多?,当然你不记得了。照着关系,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兄的。” 许堇茫然里又满是无措,齐玹见状笑道,“明明之前你我还并不生分,这?是怎么了?” 他语句语调都算是和缓,许堇只?能不好意?思笑笑,之前他们?的确关系不错,不仅仅是在?侯府,就?算是去年,不管是在?侯府还是在?哪里,只?要出门,多?数时候她都能看到齐玹。 “我并不是想要来打扰你。只?是方才看到你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有些好奇。你和中郎将已经定下婚事,今日君侯又为了此时大宴宾客。但是我看着你似乎还是不高兴。所以?特意?过来问问。” 问问,晏南镜听到这?话简直想笑。把人叫到小林子来问问。 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晏南镜看向跟前的齐昀,眼眸若有所指的望了一眼那边的两?人。 不管如何,许堇都是他的未婚妻,于情于理,他怎么着也应该去阻止吧? 但是跟前人却毫无所动,他甚至都没往外?多?看一眼。 她忍不住了,反手就?在?他指头上掐了下。这?局面,她一个外?人是不好出面。但是齐昀最合适不过。 齐昀不为所动。 那边交谈的声音依然传过来。 “我、没什么事……” 见着齐玹秀丽的面庞上满是不信,她赶紧的添了句“真的。” “是吗?” 他这?一句过后,许堇倒是沉默了,沉默小会之后,她开口“我觉得长公?子一点都不喜欢我。” 齐玹沉默了小会,而后用满是感叹伤感的腔调,“我也看出来了,不过人心到底是肉长的,你和他日后多?多?相处,说不定也能生出情愫来。” “不会的。”许堇微微提高了声量。 见着齐玹面庞上微微露出讶异,不由得赶紧收敛了下,“长公?子才不会喜欢我。我看得出来,自?小长公?子对我都是冷冷淡淡的,后面就?算定下婚事了。也是如此。” 齐玹感叹道,“或许是他公?务繁忙……” 对上许堇的双眼,他摇头,“不过景约此举的确是不该。不管如何,既然已经纳彩,婚事定下,不管如何他都要对你和颜悦色一些。” “我知道,中郎将不喜欢我,心里另有他人。”许堇闷声闷气的开口,“傅母和我说,只?要我用心服侍中郎将,夫妻长远的做下来。不管如何,都会有情分了。” 许堇说完看着齐玹,“玹公子你觉得呢?” 晏南镜听着那边齐玹说,“我觉得恐怕是不可能。” “我和景约相处的时日比你长,他这?个人,看上去一派的温和,但是性子倔强高傲。我听说这?次的婚事是君侯强压着他的头定下的。照着他的脾气,恐怕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也已经是无比痛恨了。” 她眉目惊讶的完全舒展开,忍不住盯着齐昀。齐玹这?话已经是半点都不客气,连装都不肯装了。 齐昀对此依然无动于衷,甚至眼里脸上半点愤懑都没有看见。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哪怕齐昀对许堇没有半点感情,但是到底是有那么一层关系在?,而且还被齐玹这?么中伤,哪怕是为自?己,多?少也要有些愤怒。 那边的许堇已经被这?话弄得六神无主了,“那要怎么办!” 这?个年岁的少女,多?少还对夫君有期盼,哪怕不能夫妻相爱,也指望举案齐眉。可是对着一个心捂不热,永远对她冷眼相待的夫君。这?简直无异于酷刑。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我虽然和景约相处的日子多?,但是他性情孤僻,除却那几个臣僚和叔伯之外?,和我的交情并不是很深,所以?我对他的了解未必准确。” 说着,晏南镜听到低低的啜泣,想来是许堇被齐玹那话给?吓哭了。 那边齐玹的声量压低下来,隔着层层的树木,听得不甚真切,但是从那呢喃里头,依然能猜出应该是安慰的话语。 晏南镜都要冷笑了,这?男人安慰女人,靠近过去,柔声软语。接下来恐怕就?要动手动脚了。 她狠狠瞪向齐昀,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往齐玹许堇那边看了一眼。若是刚才对着齐玹的话语毫不在?意?,那么现在?呢? 她才和他双目对上,被他一扯,整个人完全的落入到他的怀中。他的衣袍上熏上浅淡的一层柏子香。香味薄薄的一层浮在?衣襟上,方才她都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愣怔了下,而就?这?片刻的疏忽,已经让他将她整个完全紧紧压在?身前。 隔着层层的袍服,她听到其下的心跳咚咚咚如同擂鼓一般轰鸣。那声响透过了耳膜,一路传到心底,连带着她的心也要跟着他跳动的频率一样鼓噪起来。 她惊慌失措的要挣扎,然而她的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他这?个年少就?上沙场厮杀的。他的那两?条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牢牢的从两?边将她完全的锁住。所有的挣扎全都被那双手臂压制住。 他双目定定的钉住她,等着她咬牙切齿的抬头,齐昀俯首下去,额头贴住她的。滚烫的气息和肌肤的质感霎时间一同传来。 那热力几乎要完全沁透了肌理完全到她的躯体里。 齐昀缓缓用额头蹭她的,内里全都是眷念。 呼出的热气在?彼此的面庞上翻涌,她挣扎着要跑,被他强硬的留下。 齐玹温柔的劝说声,穿透了层层的枝叶,依稀传了过来。 他双手强制着留下她,不准她逃离开半分,但是他面上却像个孩童,依赖的蹭着她的额间。 也像是寻到了主人的猛兽,放任自?己的思念和依赖如同藤蔓疯长。 晏南镜被他的怀抱快要弄得喘不过气来了,他抱得太紧了,她狠狠的对准了他的脚又是几下狠狠地踩下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然而他不为所动。 那边的话语依然在?继续,她开始还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渐渐地她听不懂那边到底在?说什么了。传来的字句随着林子里起风树叶的沙沙声响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这?里头到底说的是什么。 她被他环绕住,周身要被他的气息给?全数淹没了。 她记着不能发出动静,惊动到那边的两?个人。只?能无声的和他对抗。 终于那边低低的哭声像是被劝住了,窸窸窣窣的离开。 等到那衣物的窸窣声远离,她一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借着这?点让两?人更远一些。 “中郎将不想些办法吗?” 她看向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玹公?子看起来,恐怕是用心不良。就?算中郎将对许女郎没有什么情谊,但是到底已经纳采问名,名分已经定下。不管如何,都不能看着她被人如此诓骗吧?” 齐昀笑了,“你想我去管么?让他们?看见我们?这?样?” 原本制在?她两?边的手,贴在?了她的背上,手掌缓缓用力,将她完全的压在?身前。 “知善想么?到时候恐怕不管是说什么,恐怕都百口莫辩。” 他说罢笑了笑,然而下刻她一脚下去。这?次比刚才更加不留情面,直接重重踩在?了大脚趾上,这?次应该是她脚上力气够大,终于他不再?是之前那种风淡云轻,毫无撼动。唇齿里溢出闷哼,连着眉眼都皱在?一起。 终于桎梏在?身上的力道有所减轻,她马上抓住这?个就?会,就?要脱离他的掌控。她抽身而去的前一刻,又被他伸手抓住。 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笔,手上的劲道让她吃痛。 “你不去找齐玹的麻烦,在?这?儿对我纠缠不清的做什么?”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随即抬眼对他怒视道。 那声吸气声让他不自?觉的将受伤的力道松开,但是又握紧。 “明明就?是知善先叫我来的,为什么问我为什么不去找齐玹。我为何又要去找齐玹?” 晏南镜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要不是你送我那几箱子金子还有锦帛,闹得我日夜都不得安宁,我怎么会来找你!我叫你去找齐玹是好心,你刚才没看到吗,他对你未婚的妻子就?没有按好心,你不去找他算账,只?晓得摁着我不放是什么道理!” “他们?俩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齐昀满面奇怪反问。 晏南镜被他这?句问得几乎气急,“你真的是个疯子是不是?就?算你不喜欢她,她也已经和你绑在?一块了,若是被人知道,你以?为你脸上真的好看?” 那个齐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她只?差把这?话给?说出来。但是他根本无动于衷。 “知善管这?些做什么?” 他说着,手上用力,“我这?几日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能这?么快抽身,明明前日还不是这?样的,下刻就?能和我说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我不这?么说,我还能如何?”晏南镜左右是挣脱不开了,干脆也不继续浪费体力,干脆抬头望着他,唇角噙笑,“难道你指望我哭天喊地,然后纠缠不放不成?” 她的语调骤然刻薄起来,“世上男人都希望来往过的女子,一颗心圈在?他身上,哪怕半点都负担不起,还是希望她死心塌地。你也是这?样无耻?” 她见到他咬紧牙,正要准备再?说几句难听的话,让他放手,再?把金子收回去的事说一说。 男人愿意?给?钱,自?然是因为心有愧疚,可若是火冒三丈的时候,别说愧疚了,就?连半点不愉快的小事都会连本带利的翻出来。到这?个时候,可能就?能顺利的把金子还有锦帛那些财物给?退还回去。连带着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所以?你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从未想过认真过?” 出乎意?料,齐昀说的,是另外?一句。对此完全出乎晏南镜的预料,此刻他已经逼近了,“要不然哪怕有半点真心,你都不至于待我至此。” “你——” 她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万万没想到,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力气说了那么多?的话,竟然他就?来了这?么一句。 他望见她满脸的错愕,突然笑了,笑容悲凉。 “果然我是说对了,是吗?” 不是全对,也是半对。 现如今这?样,是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而且她一时半会的,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应对的话。 她挣扎的厉害,如此这?般,基本上就?是默认了。他拉住她的手臂,再?次将她拉到怀里。紧紧的将她抱住,他头颅靠在?她耳边,可以?听到牙齿重重咬合的声响。 有瞬间,她以?为他要生吞了她。 下刻手掌扣住她的脑后,滚热的气息还有嘴唇覆了下来。 第107章 第 107 章 滚烫的让她有些心惊,还没等?她呵斥又或者是别的,头后扣住的手?掌用力,将她整个的完全往他的方向压了过来。 他毫无章法,牙齿碰撞到?她的唇,听到?她的痛呼,下意识的放松力道,而后顿了顿之后,又剧烈的纠缠了过来。 鸡舌香的气味已经渡了过来,她挣扎着要挣脱,却?被他桎梏住,顺着他的力道全部承受下来。 他强硬且生疏的叩开她柔软的口齿,生疏又激烈的纠缠她。 这?诡异至极且陌生的感觉,混着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整个都?没顶。 因为只有一只手?控住她的躯体,她能挣脱出一只手?来,疯狂的捶打他的后背。急了也不管其他的,五指成爪径直挠在他在外的肌肤上。 他闷哼一声?,但是停顿一下之后,越发凶狠。 齐昀的手?指穿过了发丝,轻轻的落在发根上。他唇齿滚热,但是指尖却?是诡异的冰冷。 她柔软到?了极致,即使?挠下了他的皮肉,却?依然柔软到?不可思议,在混乱的此刻。他有了拥有她的实?质感。 他满怀希翼,收获的却?是绝望。绝望到?了极致之后,就是冰冷,冷到?理智全无,再也不管不顾。 他知道自己在强迫她,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也不介意亲手?创造出些真?情实?感的恨意出来。 恨他讨厌他,都?没有半点关系。好?过从此之后,她对着他无爱无恨。 所有积压的爱恨,在这?些时日的压制之后,全数的都?冲破辖制喷薄而出。他享受着极致的爱与恨,在内里有被刀凌迟一般的痛快。 他喜欢这?刀锋割入肌理的快意,任凭她万般挣扎,只顾着将自己完全投入名为她的湖泊里。 晏南镜喘不过气来了,像是被他亲手?摁入了深水里,明明指头上已经挠的鲜血淋漓,却?依然挣脱不开。 他难道不知道痛的吗? 唇齿里还有躯体上,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这?样更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惊恐不安,原本以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事事以大局为先,但是她错了,错得离谱。她高看他了,她以为所谓的感情,在他看来,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世子之位更重要。也比不上他的雄心壮志,铁马金戈。 毕竟这?世上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是如此。不管多少?山盟海誓,都?比不上他自己。 到?了如今她发现自己竟然错的离谱。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窒息,他稍稍往后推开,紧贴的唇齿松开,林间?带着草木清新的空气顿时吸入鼻腔,她抓住他肩背,连连喘息。 待到?她缓过来,齐昀如同蛰伏的野兽覆了上来,再次贴上她的嘴唇。 他疯了吗? 应该是疯了。 不过即使?发疯,他也依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滋味的确是不错,或许他原本就是个疯子,只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人前装出所有人都?希翼的模样。 现如今,不过是他暴露本性了而已。 怀里的人急了,指尖从他的脖颈那儿?,在原来挠出的旧伤上划过。皮肉被刮掉一层的尖锐疼痛让他越发的兴奋,甚至躯体都?在细细的颤抖。 她所展露的一切都?是假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晏南镜感觉到?身体里的所有空气几乎都?要被他吮吸走,强撑着还留有最后的力气,狠狠的直接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下她没有收力,当即鲜血从他的唇角流淌而出。 就是这?瞬间?的变故,让他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凝滞,她抓住机会,撑住他的手?臂,强行将拉开些许距离。 他唇上是血,领褖露出的脖颈上,也是血乎一片。她刚才下手?,是真?的不留情。 “你——” 她想要破口大骂,奈何体力在之前的纠缠里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再开口嗓音都?有些嘶哑。 齐昀垂眸看她,唇角带血。除了受伤之初,到?了现在,她没有看到?他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有半点反应。 他静静的望着她,眼底里是浓郁的,她看不懂的情绪。暗潮涌动,看着让她有些心惊。 “你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往后退,然而他伸手?过去,把?她拉了过来。 “你希望我做什么?”他垂首看清楚她眼里的慌乱,还有脸上的故作镇定,唇角牵起一抹笑来。 他笑容里有些悲凉,“你想我做什么,你怕我做什么?” 晏南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她的腕子依然被他持在手?里,挣脱不得。 他定定的望着,看着她由强作镇定,渐渐地慌乱起来。 她的那些慌乱,全都?原原本本的全都?收入他的眼里。 他的心一点一点缓缓沉下去,连着他整个人一块儿?。像是被摁入了乌黑的水底。 “我过来只是要你把?那些金子收回?去,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想过!” 她见到他的眼睛蓦地沉了下去,他笑了,“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 “我送你出去。”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的血迹依然还在。齐昀往前走了两?步,见?到?她没有跟上,回?身过来,“走吧,离席太久,祖母会担心的。” 平静话语下,两?人方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晏南镜没有动作,齐昀往她走近几步。他越是平静,她就越是毛骨悚然。见?他靠近,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他径直抓住她的手?,往林子外走去。 她被他手?上的力道拉的一个踉跄,蹙紧了眉盯着他。 齐昀没有再回?头看她,一路到?了林子外,他松开手?。 “血擦一下吧。”晏南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口提醒,“毕竟前面的宾客更多,若是叫人看到?了,恐怕有损中郎将的清誉。” “清誉?”齐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回?头来,唇边已经牵出了一抹笑,唇边的血迹犹在,格外的诡异苍凉。 “多虑了。” 齐昀笑着对她颔首,平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他伫立在远处,不再继续离开,只是望着她。 晏南镜回?身过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控制脚步的快慢,过了几息,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惧怕,顾不上齐昀还在,径直加快了步伐。 等?到?走远了,她才捂住胸口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领她过来的婢女还在,见?到?她脸上,顿时神情古怪。 齐昀的亲吻,与其说厮磨,不如说是撕咬更为恰当,只不过没有破皮流血罢了。晏南镜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唇上恐怕有些异样。 这?模样继续去宴会上,哪怕再不起眼,也要引人注目了。 她只等?用袖掩口,返回?宴会上。 太夫人有点年纪了,哪怕喜欢热闹,时辰一长,也有些撑不住。见?晏南镜回?来,好?久也没有动面前的膳食,“知善累了?” 见?她点点头,太夫人笑了,“那正好?,你和我这?个老妇去休息一会。让她们来支应吧。” 晏南镜道是,起身和太夫人一块起来。 太夫人见?着她拿袖子掩口,“这?是——” 很快太夫人就没有说话了,她让晏南镜跟着她一路回?去,等?到?了室内,太夫人把?婢女们屏退了,“好?了,放下袖子让我看看。” 晏南镜有些难堪,但还是放下来了。 太夫人看见?忍不住捂额唉了一声?,“是秋郎弄得?” 见?晏南镜不说话,只是看向别处。太夫人让秦媪去取药。 药膏取来,秦媪给晏南镜上药,太夫人在一旁看着,突然道,“秋郎这?小子竟然如此行事,断不能轻饶了他。” 说着板起脸去看秦媪,“待会等?散了,去把?他给我叫来!” 晏南镜连说不了。 即使?太夫人满面怒色,她也知道,太夫人是想要借着事将人叫过来,行撮合之实?。经过了方才那一场,她哪里还敢见?齐昀。 她之前所有关于齐昀的认知都?是错的,她以为他是个冷静且以利益为重的人,不管如何,先要先忍耐下来再说。 事实?证明,她错的离谱。那些前途名声?,于他来说,并不真?正重要。他豁出去完全不管天翻地覆。 要是再见?到?他,她都?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她已经不能保证,齐昀还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什么事来。真?的到?那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袁太夫人可不会真?正的站在她这?边。人心偏向,这?世上没有一个祖母,不向着自己的亲孙子,而偏向外人的。 “太夫人,小女实?在身心俱疲。” 她扯出点笑,故作的笑容看上去满是疲惫。 “想要归家去。” 太夫人见?状,也只能同意。秋郎这?小子,下手?没有轻重,把?女子给吓到?了。毕竟是良家子,不能真?的使?用强硬手?段如何。 齐昀返回?宴席上,所有人见?到?他,脸色诧异,然后飞快的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模样是什么,不过他就是完全袒露在人前。 臣僚们不愧是老狐狸,远比之前外面遇见?的那些人要镇定得多,哪怕见?到?他的异样,也只是在最初的愣怔过后,马上回?复言笑晏晏。 他遮掩了这?么些年,不想去遮掩,也懒得去遮掩。 他一头撞上了许倏,阴沉着脸,应该是发现他不在,所以特意来寻他。 一照面,他就见?到?许倏面色大变。 “你——”许倏抬手?指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嘴唇哆嗦颤抖。 旁边有臣僚看见?,马上及时将许倏拉过去,举上金色的酒爵,“将军来的正好?,共饮此杯。” 许倏被这?一下倒是提醒了,此刻诸位臣僚云集,不是发作的场合。 齐昀等?了会,见?着许倏强行忍耐下来,略微牵了下唇角,继续往前去了。 “回?来了?”齐侯手?里持着漆耳杯随意的问了一句,往齐昀那儿?看过去,才一眼看见?他破损的嘴角,领褖里露出的些许脖颈上,可见?指甲的挠痕。 “你……”齐侯满面的讶异,不由得坐直了身。 第108章 第 108 章 领褖内袒露出的伤口细细长?长?的一条,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这分明就就是女子伤的。 齐侯再看他?唇上的伤势,顿时了?然于心。 他?拧着眉头看齐昀,齐昀坦然坐下,既没有半点慌乱,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愧疚。 齐侯紧紧的盯住他?,齐昀迎着父亲的目光过去,持起食案上的酒爵,对着齐侯就是一敬,“父亲。” 齐侯眸光阴鸷,两旁的臣僚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哪怕是再有做戏的本事,也不有的停顿下来,来看齐侯。 齐侯对待政务和臣僚的耐心和宽厚,没多?少用在儿子们身上。先不说?长?子前段时日因为拒婚,被齐侯亲手杖打?了?一顿,连着好一段时日都是在府里养伤。就说?去年?征伐乌桓失利的二公子,现如?今都还被关在房门?里,半步都不许出来。 霎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众人望着上首的那对父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齐侯眸光如?刀,落到身上,似乎是要将人千刀万剐一般。齐昀依然手持酒爵,面上不见半点惧怕躲闪。 齐侯深深的盯住他?小会,骤然露出抹笑,抬手就拿起桌上的酒爵一饮而尽。 “坐下吧。” 齐侯放下酒爵道?。 齐昀把酒水一饮而尽,醇厚的美酒和唇上的伤口触碰,引发起别样的剧烈疼痛。她慌乱里咬的那一口是真的不留情,伤口不算很深,但也不浅。酒水漫在伤口上,刺得皮肉内又止不住颤缩,连着原本止血的伤口又流血出来。 齐侯见他?嘴角重新淌血了?,也不管他?,随便他?去。 齐昀一把将唇边的血擦了?,再慢慢的饮酒。 许倏过来,见到齐昀安然无恙的坐在那儿,眉头皱了?皱,看向齐侯。齐侯见他?来了?,放下酒爵招呼他?坐下,“老兄弟你来了??坐下咱们好好的喝上几杯。” 许倏强行按捺下怒火,坐下来和齐侯饮酒。 臣僚们见状,知道?齐侯不会当面教训儿子了?。悬起来的心放下来。 长?公子已经封了?中郎将,又已经定下婚事。不管做了?什么,齐侯要是当众发怒,他?们这些人哪怕是不愿意,也要被迫在一旁看。看人出丑受罚,可是个得罪人的事。他?们实在是不愿沾染上。 在推杯换盏里,宴会算是结束了?。 “君侯,不如?让阿堇和中郎将见一见吧。” 许倏在一旁道?。 齐侯看过来,眼底里颇有些意趣,颔首道?了?一声好,然后在许倏的错愕里看向齐昀,“待会你去和阿堇见一见。毕竟婚事已经定下了?,见一见也好。” 自从婚事定下以来,齐昀就没有主?动上过许倏府上,更不要提和许堇见面。 齐昀道?了?一声是。 齐侯看向许倏,见着许倏措手不及的神情,唇边的笑容多?了?些,“让他?们多?去见见面也好。” 齐侯明了?许倏的意思,不过是不忿齐昀竟然在这个时候竟然去和别的女子纠缠,想要他?这个父亲出手管教。 管教什么,他?能应下许倏的请求,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要为了?他?,再把他?儿子给?打?一顿?许倏和他?的女儿还没有这个资格。 “放宽心些。”齐侯回头见到许倏脸上不忿依然还未去,笑着抬手在他?的肩背上好好的拍拍,“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倏一震,见着齐侯的笑脸,只能隐忍不发。 酒宴结束,齐昀去见许堇,靠近了?,齐昀可以闻见她身上沾染上的,不属于女子的松针香。 而许堇抬头就见着他?唇上和领褖下清晰可见的伤痕。 两人相见,许堇望着他?唇角和脖颈上抓挠出来的痕迹一愣。她身后的傅母先是惊慌失措,而后紧接着便是满心愤懑,“长?公子!!” 都说?男子好色,邺城里那些士族子弟出行必有美婢跟随左右,引为风流。但是这才?刚定亲,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和其他?女子纠缠,还堂而皇之地表露在人前。 “长?公子至少对我?家女郎尊重一二!” 傅母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齐昀唇边牵起古怪的笑,他?径直瞥了?过去。傅母满面的忿忿不平霎时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如?同数九寒天里一脚踩入了?冰窟。 只是一眼,那些其他?的为自家女郎鸣不平的话?语全都说?不出来。浑身觳觫,颤抖的厉害,低头退避到后面,不敢再言语。 许堇脸上通红,在袖中不停地绞弄自己的手指。 “中郎将喜欢的是哪家女子。”过了小会许堇开口,“中郎将既然喜欢的话?,中郎将就把她给?纳了?吧。” “女郎?”傅母忍不住压低了声量惊呼。 许堇不觉得纳妾有什么,反正邺城里这些有身份的男子,没几个只守着一个女人的。反正中郎将喜欢,那就纳了?嘛,没什么关系的。 “什么意思?”齐昀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俯首看她。 “我?不会嫉妒的。”许堇抬头看他?说?道?。 “我?也会让着她的,不会欺负她。” 齐昀眼里的神色越发的古怪,许堇观望了?下,“中郎将难道?还有其他?喜欢的女子吗?要是有,可以一起都纳了?。” 她对于此?事,稍稍想了?下,觉得也不太难。 要是中郎将喜欢的不止一个,那都纳了?好了?。她绝对一视同仁。 齐昀轻笑了?一声,他?摇摇头,“不用。” 许堇忍不住一愣,听到他?道?,“她不需要你忍让。” 说?罢,微微颔首,就算是已经全了?礼节。他?径直转身过去,大步离开,半点也不多?留。 “女郎,你和长?公子说?那些话?做什么?”傅母见着齐昀的背影都不见了?,赶紧问。“哪里有主?动给?夫君纳妾的。再说?了?,那女子是中郎将喜欢的人!” 若是郎君无事还好,可是眼下却不是。他?们有求于中郎将,万一女郎失宠,他?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后路可言了?。 “万一那女子另有打?算,女郎和郎君两人,恐怕就要有事了?。” 许堇一愣,她还没有想到这个,傅母这样一说?,她忍不住道?,“应该不会吧?” “如?何不会,若是以前,可能不会有人起异心。但是现如?今,郎君已经这样了?,郎主?衣钵无人继承。难保有人起了?妄念。” 许堇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即使生母早逝,父亲和兄长?都有自己的事要忙,顾不上她。也被接进了?侯府,自小所有人对她都是笑颜以待。她都没有见过什么叫做人心。 说?出的话?是收不回去了?,看起来齐昀那边,也并不是多?领情。 她不由得着急,想要回去问问父亲该怎么办。回去的路上一头撞见了?齐玹。 齐玹看见她,不由得莞尔,“怎么了?,看上去满脸着急,是遇上什么事了??” 两人才?相见过,而且关于齐昀性情上的事,都是听他?说?的。 她见着齐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玹公子,我?好像做错事了?。” 齐玹摇摇头,柔声开解,“无事,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向傅母,虽然没有出言,但是傅母知道?这是让自己退下了?。傅母不由得去看许堇,许堇回头过来,示意她暂时离开。 傅母只得离开。 “你不要着急。”齐玹柔声软语,“你有什么苦恼,如?果和景约有关,先和我?说?。我?会帮你。” 齐玹的话?语慢慢的抹平了?心头的不安,她嗯了?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笑。 “来吧,”齐玹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到底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晏南镜回到家里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杨之简不在府里,他?派人说?,自己今夜要留在衙署里上值,就不回来了?。 今日齐侯大宴宾客,不包括杨之简在内。到了?夜里轮到他?上值,也依然要在衙署里过夜。 阿元出来见着她唇上的药膏,惊呼一声,“这是怎么了??” 其实这时候,唇上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了?。太夫人能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还留了?点在上面。 她摇摇头,不想让阿元担心,“不小心磕到了?。” 阿元当然不信,怎么会磕到那儿,只是她见晏南镜满脸的疲困,也不好说?什么。侯府里来来往往都是贵妇和贵女,光是应付这些人,就已经相当的耗费心力。 阿元不好追问,只能和婢女一块把她搀扶到内寝里。然后给?她把发髻上的华胜耳珰等首饰拿下来,换了?衣裳。 “女郎要不要用点米羹再睡?” 阿元轻声问。 晏南镜躺在卧榻上摇摇头,她把身上的被子拉过头去,“不吃了?,我?想睡。” 阿元见状,只能顺着她来。 白?日里耗费的精神太多?,躺下之后很快就入睡。但是睡梦里也不安生,一会儿是齐昀窒息的怀抱,还有炙热的嘴唇。不等她躲开,又是他?那双眼睛。 来来回回不停地换来换去。 “女郎!” 晏南镜猛地被惊喜,看见天光已经大亮。 她回头过来望着面前的阿元,还有些不能回神。 “女郎,长?公子那儿又让人来了?!” 晏南镜到大门?那儿,看着家仆们纷纷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向齐昀派来的人。 这个时候正值卯时,是急着去上值点卯的时候。宅邸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而这些人老早之前就来了?,家仆们一开门?就见着这些人在门?外。 “小人受中郎将之命,特意送来这些。” 领头的人出来,对晏南镜一拜。只见着这些人的身后是结结实实的好几个漆箱,哪怕没有打?开,光是看着漆箱发亮的漆面,都觉得价值不菲。 晏南镜说?了?一声不必,“这些你们赶紧的原样抬回去吧。” 上回直接叫抬进了?门?,放下金子还有锦帛等物就已经走了?。这次正好叫人带回去。 领头的这人是齐昀身边的亲兵,并不是家仆,他?听后只是对她一抱拳,“中郎将说?不管如?何,一定要送到,至于送回,中郎将从未下这样的命令。” 他?说?着一抬手,那些人翻身上马,不顾晏南镜的阻拦,或是骑马或是驾车,一溜烟的跑得没影了?。 留下晏南镜一众人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女郎,这怎么办?”阿元看着满地留下的箱笼,满是无措。 晏南镜咬紧牙关,“准备一下,我?去找太夫人!” 昨日的教训,她是不敢单独再去见齐昀。只能到袁太夫人那儿,在亲祖母那里,不管他?再如?何疯,总不能还当场疯疯癫癫。 很快她就赶到了?袁太夫人那儿,太夫人年?纪大了?觉轻,起的也早。听晏南镜说?话?语调里带哭音,吓得因为出了?大事,等到听完之后,太夫人不禁有些失笑,“有人给?你送钱,这不是好事吗?” 晏南镜听到这话?,泪水落下来。袁太夫人一见,连忙道?,“这又是怎么了??” 太夫人赶紧的叫秦媪去给?她擦眼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太夫人,小女实在是承接不了?长?公子的好意,而且长?公子现如?今也已经定亲了?,此?举若是让许将军知道?,岂不是坏了?长?公子的清誉?” 太夫人听到这话?,险些抑制不住笑起来。昨日宴会上长?孙的事,都已经传遍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做什么去了?。直接摆在了?脸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袁太夫人不太管小辈们的私事,听到齐昀竟然这样,也是惊了?许久。 她可太知道?长?孙的做派了?,能让那些百般挑剔的文士都赞不绝口的人,心思之细腻,简直无人可比。现如?今竟然明明白?白?摆出来。 “小女愿意当着太夫人的面,和中郎将说?清楚。” 太夫人听后,神色里有些似笑非笑,“恐怕是不能,昨日听说?,他?伤着了?颜面,现如?今正告假在他?自己府邸上呢。” 晏南镜一愣,只见着太夫人望着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下这么重的手。” 即使不说?,太夫人也都知道?是她做的,没有对她冷眉横对,而是这般说?话?,已经是不错了?。 “这样,我?让阿秦陪你一趟,去他?府上,好好说?就是。” 她说?着看向秦媪,秦媪搀扶起她。晏南镜摇头,“这,我?去中郎将府上不合适,要是让许将军知道?了?。” “他?知道?也就知道?了?。”太夫人不以为意,“定下许女,难道?还是把人卖给?他?,连与人来往都要插手了??” 说?着,太夫人抬手,让秦媪和她一块去齐昀府上。 晏南镜还要再说?,就已经被秦媪带着离开室内,到了?外面。 “女郎不是着急这件事,和长?公子赶紧说?开了?,也好解决燃眉之急。” 说?着就带着她往外走。 晏南镜和秦媪下了?车,站在齐昀的府邸前庭里。四周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偏偏这份熟悉,让她颇有些无所适从。 她熟悉的这一切,很快就会迎来女主?人。 府内执事闻讯赶来,见到庭内的晏南镜和秦媪不由得一愣。 “我?们是奉太夫人之命,有事和长?公子说?。” 执事低头,“长?公子——病了?。” “病了??” 秦媪闻言大惊,就去看晏南镜。 “女郎下手这么狠?” 第109章 第 109 章 晏南镜对这秦媪那错愕的注视,一时间无言以对。她想要为自己辩护,却?无从?说起。 她看向执事?,“怎么病了?” 执事?也是满脸为难,斟酌着语句,“这小?人也不知道?,长?公子回?来之后,不让人近身服侍。等到?今日就传出消息,说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还能空出手?来给她送那么多的财物? 晏南镜气?笑了。 “还是去看看吧。”她回?头?和秦媪说道?,“既然都知道?了,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 秦媪眼神和面上的神色都古怪的厉害。 她颔首答应了。让执事?去禀报。 不多时执事?过来,请她们两?人到?庭院里?去。 庭院内一如?她当初离开的时候,种着各类花卉。这个时候桃花杏花等都已经过了花期,枝头?上郁郁葱葱,但不见花朵了。 执事?将她们请入门?内,屋内的竹簾这个时候拉了下来。 贵人躯体不适,不想以病容见人,就会将竹簾拉下。遮住面容。 竹簾后有浮动的光影。那光影投到?竹簾上颀长?,是齐昀来了。 晏南镜看过去,他步履有些微的虚浮。她看出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媪安好,”齐昀在竹簾后坐下,对秦媪问好,“不知阿媪过来所为何事??” 秦媪听出竹簾后的嗓音有些许沙哑,往晏南镜那儿看了几眼。 晏南镜察觉到?秦媪投来的注目,低头?轻咳一声,“这次过来,是为了今日清晨长?公子送来的那些财物。小?女实在是无福消受,所以特意告知了太夫人,还请长?公子把那些财物给收回?去。” 竹簾后的人影动了动,像是朝她看了过来。 “此事?还是长?公子和女郎自己商量吧。”秦媪冷不丁的开口,她站起来,“老妇就先行告退。” 晏南镜见着秦媪要走,忍不住坐直了身。要不是秦媪在这里?,她是不会来的,更不会和齐昀单独相处。 “女郎。”秦媪见着晏南镜满脸焦急要起身,连忙抬手?让她好好坐下,“这说白了,都是你们年轻人的纠葛,老妇年纪大了,实在是不好掺和进去。” 看晏南镜着急,又道?,“女郎不要着急,老妇也是看着长?公子长?大的,长?公子是个讲道?理的人,女郎慢慢和他说,只要有道?理,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人心果然是偏的,到?了这个时候秦媪依然还能睁眼说这些话来。 晏南镜瞧着秦媪真的走出去了,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跳起来就跑。 她才跑了两?步,只听到?身后竹簾被掀开又重?重?落下的动静,然后她从?背后被紧紧抱住。 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彰显,她躯体被他抱住,用尽力量挣扎,依然挣脱不开。下刻她整个都被他翻过来,赶在她尖叫之前他俯首贴上了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滚烫,和他的人一样,哪怕在一片惊慌失措里?也依然鲜明,半点也忽略不得。 滚烫中,还带着些许汤药的苦涩草木气?息。 前一日的记忆在此刻全都涌了上来。她惊慌失措,抬腿就要踹他。腿抬起来,径直重?重?的踹了过去,她只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他身形失去平衡,连带着她一块儿滚落下来。 瞬间失去平衡,让她呼吸都止住。齐昀手?掌及时的覆在她后脑上,须臾间扣紧她转过来。眨眼的功夫,两?人位置翻转。 她听着咚的一声,牙齿都不由得有些发颤。 晏南镜压在他身上,看着他面色潮红,气?息不稳。 “你骗我?”她想起之前执事?说的身体不适,这身形敏捷哪里?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齐昀躺在那儿,气?息不稳,他手?掌从?她后脑上挪开,重?重?的咂落在地面上。 她骨碌两?下起来,连滚带爬的离他远点。 晏南镜赶紧的起身,就要往外去。有了昨天和刚才的一遭,她是不敢继续和他同处一室了。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的齐昀咳嗽了两?声,她止住脚步,回?头?去看。见着他依然没有起身。摊开了肢体,依然一如?方才摔落在地的姿态,脸上浮出绯红,咳嗽不止。 她不由得止住脚步,回?身过去,手?掌覆在他的额头?上。掌下的温度比她的要高,竟然是真的发热了,只是没到?高热的地步而已。 但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处置不当,耽误了病情,也有可能加重?,甚至于丢掉性命。 “我去叫人来。” 她就要去叫人,才一动,垂胡袖就被他拉住了。 “不用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晏南镜反手扯出自己的袖子,“不是大事?,你现如?今还在这儿躺着?” 她就要去叫人,然后又被他拉住。“无事?,” “待会还有臣僚过来,要是叫人来,怕是要耽误时辰。” 他说着松开她的袖子,晏南镜定了定神,见着他手?肘撑住地面起来。 她没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就算是当初哪怕他受了伤,鲜血淋漓,也没有此刻的虚弱。 “既然如?此,先把话说了吧。那些财物你什么时候——” 她还没说完,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家仆的嗓音,“长?公子,大小?郑将军已经来了,说是今日清晨有军报传来,现如?今前来禀报给长?公子。” 这下说不了了。自己那点事?,比不上军报。 “我改日再来。” 也不必改日了,她算是明白了,她越是上门?,恐怕就越是纠缠不清,既然如?此,她干脆就听郑玄符说的,把那些钱财都压在那儿,齐昀若是哪天想起来,想要要回?去,就给他送回?去。要是想不起来,那就丢在那儿,反正又不是她和杨之简辛苦挣来的,就算丢了她都不心疼。 “不必,”他扶着坐榻慢慢起身,脸颊上浅淡的绯红,于他增添了一抹诡谲的艳色。 “不必跑来跑去,毕竟也麻烦。再说了,”他脸颊上的笑意有些诡异,“知善到?我府上,也有人看见的。到?时候传出去怕是更不好。” 晏南镜都气?笑了,“那还不是因为你。” 齐昀颔首,“都是我。” 他大大方方的认了,倒是叫她无话可说。 军报是耽误不了,军报先送侯府,再从?侯府里?送出来。他走了几步,“知善你也一起过来。” “你们君臣几个在一起,我过去做什么?”她反问。 “先生?应该也在,昨夜他没有回?府,今日还要处理公务。你不看看他吗?” 晏南镜转过来看他。 议事?的前堂人都已经来满了。郑玄朗兄弟也在,杨之简作为齐昀的亲信也一块来了。 郑玄朗见到?齐昀过来,领着其他人起身迎接。 齐昀抬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晏南镜站在坐榻后的屏风后面。他们商量的是辽东的事?。 “辽东之前曾经被许将军降服,但才过一年,辽东旧将竟然联合高句丽和扶余杀了辽东刺史反了。” 齐昀嗓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料到?了。旧人还在,虽然被围困过,但是没有震慑过,自然不会心有畏惧。” “照着常理,留下来的那些旧人,就算不杀,留着安定人心。那也应该是卸职留用,或者打散发往别?处,不让聚集。” 齐昀嗓音微沉,听起来有些不悦,“这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许将军撤离的时候,来不及布置。至于之后的刺史,恐怕人才上任,需要旧人辅助。毕竟那些旧将也多是当地大族。” 杨之简道?。 比起那些盘踞当地百年以上的大族,前去上任的刺史才像是那个局外人。治理州郡必须要联合那些大族,要不然政令难以实施下去。 所以也不好真的一撸到?底。 只是没料到?,那些旧部竟然反了。 “此事?父亲怎么说?” 齐昀问道?。 “君侯只是说知道?了,暂时还未说要如?何处理。” 虽然没说,但是齐昀知道?,照着齐侯的脾气?,这种反复无常的,必定会严惩。 他开口才要说话,突然眩晕涌上颅顶,身形摇晃了两?下。 “长?公子?” 郑玄朗察觉他躯体上的不对,想要上前。 晏南镜在屏风后,听到?那头?似乎是有些小?骚动。 “无事?。”隔着屏风,听见齐昀依然平稳,“刚才说什么了?” 她悄悄的走到?屏风边,地衣在这个时节已经撤掉了。不过好在说话的人不少,只要她放轻了步子,也没有人察觉她在。 屏风那边,她看到?许多脸,杨之简也在其中。她多看了几眼,见他面色善可。算是放下心了。 齐昀又说了几句,起身离开。晏南镜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只是他一走,她也不好继续留在那,径直追过去。 见着齐昀的背影有些摇晃,她上前,“你——” 她都还没来得及把话语说完,他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 他撑着没有把自己的体重?压到?她的身上去。 她知道?他不想自己这模样被属下看到?,搀扶着他往另外一条路去。 到?了内寝,他直接跌坐到?卧榻上。 他这人不多,这一路走过来,竟然没看到?家仆。 晏南镜想要去找人,可是看他蹙眉忍耐的样子,伸手?在他额间探了一把。 “什么时候加重?了?” 齐昀笑着摇摇头?。 她急了,掉头?出去找人,幸好这时候,见到?几个家仆过来。她赶忙让家仆去拿疾医用的针过来。 家仆认得她,她一吩咐,马上就去了。不多时就把东西取来。 晏南镜从?盒子里?拿出针,在烛火上烧了烧,直接在他的耳尖上扎了一针,挤出血来。 “你这不是受凉。” 天气?已经转热,即使入夜,也没有多少寒气?。除非直接躺地上,她可不觉得齐昀会如?此糟蹋自己。只能是肝火上涌,才能有现如?今发热的局面。 血从?耳尖上滴落,他抬头?起来,血从?肌肤上滴落,渲染出妖冶。 她蹙眉就要走。手?腕被他握住,拉了回?来。 “你别?走好吗?” “我不走又能做什么?”她闭眼了下又睁开,“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是啊,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他们只是不对的人,短暂的甜蜜过后,迎来了现实。不早早认清,还要再一块纠缠不休又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君侯是不会管你纳妾的。”她笑了,笑容看起来有些无奈,“难道?你真的打算不委屈自己,连着我也一块纳作妾室?” 她这话可谓诛心,齐昀紧咬着牙关,“我在你心里?便只是这样的人?” “男子难道?不都这样的?父母之命违抗不了,但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我也从?来不要你对抗你的父亲。但你也不要这样对我。” “看着我对另外的女人唯唯诺诺谨小?慎微,难道?中郎将觉得这很?有意思?还是说只要我能服侍好就可以了,至于我的处境不重?要?” 齐昀面颊上的鲜红褪下去,苍白到?无力。 “我从?未这么想过。” 她笑了一声,“既然从?未这样想过,那从?此之外,咱们各走一边。不要再做那些事?了。” “你信,你就信我这一次。” 她扯动手?腕,加在手?腕上的力道?大了许多,他咬着牙,倔强的看她。 “算了。” 她静静的望他,在他心底生?出希翼的时候,她轻轻的一句破掉了他所有的希望。 这次她轻轻一抽,从?他的手?掌里?把手?腕拿出来。 “还请中郎将保重?。” 她说完之后,直接出了内寝。 晏南镜走了另外一条道?,避开了那些臣僚,径直回?了家。 阿元正在门?口等着,见着她回?来,赶紧上来迎接,“怎么样了?” 见着晏南镜摇头?,阿元不仅有些结巴,“那、那些怎么办?” “他既然都敢送了,我又有什么不敢接的,收下就是了。他要是来要,就还给他。要是一直不要,那就留着。反正谁会嫌弃钱多。” “就算是太夫人劝说,也不管用吗?” 晏南镜顿了下,“以后太夫人那里?,我也不去了。” 太夫人再怎么和善,心里?也是偏向齐昀。她既然已经和齐昀断绝了关系,也不该再去了。免得弄出什么麻烦。 阿元听后点点头?,“也好,毕竟去侯府里?,礼数也多。女郎待着也不自在。” 晚间杨之简回?来了,回?来之后径直来见她。 “知善没事?吧?”兄妹两?人一见面,杨之简问的就是这句。 宴会上齐昀的那些事?,私下已经悄悄传开了。不敢在明面上说,怕触怒齐侯,但私下都偷偷在说中郎将在宴会私会其他女子的事?。 参与宴会的臣僚,不敢说齐昀面颊上的伤势,只是传出来私会他人。 杨之简没有去宴会,听同僚私下说起,觉得此事?恐怕和晏南镜有关。 “我没事?,要是有事?,我哪里?还会坐到?这儿。对了,阿兄,他送过来好些财物,我叫人收起来了。” 杨之简沉默小?会,“知善收好,以后知善也能用得着。” “我也想通了,之前还想着要不要给他还回?去,毕竟收了他的财物,和他牵扯不清。但现在我反倒是觉得,我要是还这么想,那才是纠缠呢。” 杨之简听后,点点头?,“人在世上,多一些傍身的总是好的。尤其是女子。” “我还有阿兄啊。”晏南镜突然道?。 杨之简闻言不由得笑了。 “只是外面恐怕……”杨之简想起外面的流言蜚语,忍不住蹙眉。 “算了,之前说得还少了。”她笑了下,完全不将这个放在心上,“可惜说的那些话无关痛痒,也没什么作用。” 男女间的那些逸闻,最多就是让人说上几句。至于其他的用处几乎没有。 她见着杨之简眉头?还蹙着,忍不住来劝他,“阿兄就不要愁眉苦脸的啦,阿兄看,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钱财,是不是个好兆头??” 杨之简闻言哭笑不得。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她也不和之前那样,各种想办法把这些钱财都给送还回?去。 休沐日杨之简难得在家,兄妹两?人在一块理清家里?的事?务。突然家仆来禀报,说是客人上门?。 杨之简让家仆把人迎入前庭,亲自过去,就见到?许倏伫立在那。 杨之简见到?许倏,眉头?一皱,然后舒展开,得体笑道?,“将军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许倏笑道?,“自然是好事?。” 杨之简和许倏之间没有什么来往,彼此生?疏客气?。 “女郎不在?”许倏左右看了一下,“如?果女郎也在的话,也请女郎出来,毕竟这好事?也和女郎有关。” 第110章 第 110 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杨之简面上笑得温和,心底警惕万分。 “不知将军前来是有什么?好事?”不等许倏回答,他笑了,“我家阿妹年少无知,实在是没有这个福气,让将军前来。而且阿妹今日早早出门去了,白劳烦将军走这么?一趟。” 他已经下?了逐客令,许倏面上神色一僵,没有想到杨之简竟然真的拂他的面子,但是强行按捺下?来。 “杨司马说笑了,我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女郎就在府内,哪里也没有去。所以才特意过来的。” 杨之简眉头?蹙紧,并不是因?为被许倏点破刚才的谎言,而是他所谓的打听清楚。到底是才来,根基有些浅了。下?面那些家仆和婢女都有自己的心思,竟然让外人打听到府内主?人的情况。 “阿兄。” 杨之简一惊,回头?过去,就见着晏南镜站在台阶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知善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晏南镜回答完,看向许倏,“将军有事找我?” 许倏颔首,背脊挺的笔直打量她。 台阶上的少女,青春年少,鲜妍动人。一如传闻中的美貌,只是可惜,出身卑下?,就算有出众的容貌,也要因?为出身带上几分不如人。尤其这直视他人的做派,不知道是因?为出身卑下?不懂尊卑之道,还?是因?为别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许倏在她那双眼睛里看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半点想要攀龙附凤的用意。 “我这次来,是给女郎送好事来的。先到堂内说话吧。” 不请自来,没几句话的功夫,竟然教主?人做事了。 看似随和,实则心高气傲,并不将主?人家放在眼里。 晏南镜从台阶上下?来,轻轻扯了下?杨之简的袖子。现如今许倏还?没有完全失势,在齐侯那里还?有几分薄面。不管如何,他们也不能先撕破脸。 上了堂,让婢女送上热水。 这个天已经有初夏的影子了。北人不耐热,在这个时候,已经要开?始用冰。不像晏南镜和杨之简这样,还?觉得气候适宜。 许倏饮用了一口热水,入口清甜。他持着漆卮,眸色复杂的望了一眼这对兄妹。齐昀对杨之简的重用,他当然知道。齐昀对看重的人,不仅不吝啬,出手相?当大?方。给杨之简送自己所用的山泉水,也没有什么?。但是许倏心下?总怀疑,齐昀对杨之简的看重和优待,还?有另外一人的缘故。 “将军前来,是要给小女带来什么?好事?” 晏南镜笑问?。 她笑容得体,可惜并不能让许倏满意,落到眼里,只觉得面前女子满面笑意实在是轻佻至极。不及自己女儿的天真纯质。 原本以为齐昀是个正?人君子,结果?到头?来也是个好色之徒。 果?然和他老子像的厉害。 “听说女郎已经十七,将要满十八了。这个年岁,早已经嫁人生子,虽然不知何故,女郎一直未曾定亲。但是我这儿却有上好的人选。” 杨之简脸上已经变色,晏南镜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她面上神色不改,做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知道将军过来要推荐的是何人?出身如何,年纪多少?相?貌身量又怎样?” 她一口气问?了一大?串的问?题。把?许倏给问?得稍有些愣住。 许倏对着晏南镜含笑的脸,定了定神,“是我一个部将,年三十八,自从两年前丧妻之后,未曾再娶。家里有三男二?女。” 晏南镜听后满脸恍然大?悟,“家里是女儿主?事么??” 许倏说不是,“他另外有妾室三人,让妾室里的年长者?主?持家长各种事务。” 她听后长长的哦了一声。 “这么?说来,将军说的好事,便是给那位部将寻个女儿?” 晏南镜笑道。 她面上言笑晏晏的,看不出半点怒色,可是这话听到耳里,可不是好话。 杨之简已经皱起眉头?了,“多谢将军好意了,只是我等门户实在是高攀不起。” “虽然我这个部将年纪的确有些大?,但是功劳赫赫,家财不少。家里人丁兴旺,将来子弟入仕,门户也不会清冷。” 许倏耐着性子和面前的人说。 他每说一句,眼前女子的笑容就深浓一分,但他却看出来,那脸上的笑容分明?就是冷笑。 “女郎若是嫁过去,除却年纪这点之外,没有多少不如意的地方。使奴唤婢也好,其他也罢,都可以如愿。” 许倏说到如愿二?字,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嘲弄。 如果?不是齐昀实在是太?不给脸面,他也不会把?这个小女子放在眼里。他特意和齐侯提起过齐昀和其他女子私会的事。希望齐侯能出手教训一二?,好让齐昀老实。谁知道齐侯却满不在意,说天下?男人都这样,哪里有父亲把?儿子约束着不允许和女子亲近的道理。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十几岁年纪,早就不用他来管束了。 这话简直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到许倏的头?上。他生出来的那点希翼,全都被浇灭了。 齐巽向来会装模作样,人前人后各一套。他应了自己托付儿女的恳求,但不会约束儿子,也不会管自己女儿将来成婚后,处境是否艰难。只有他自己亲自出手了。 许倏听说齐昀对这个女子喜欢的厉害,连连送了许多金子锦帛。那架势简直比娶妇纳采都要大?。 所以他察觉到这个女子不是一般的棘手,不说送出的那些财物?,也没有听说齐昀有其他宠爱的女子。 男人的秉性他太?知道了,心爱的女子,被人强行拆散。除非娶到手的新妇,对他有莫大?的裨益,否则没有娶到的人,就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心头?盘旋,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许倏不能让此事发生,故而亲自过来。只要此女成婚,照着齐昀看重脸面声名的做派,即使再怀念,也只能放弃。 “这对女郎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许倏笑着下?颌微抬,举止中不自觉流淌出倨傲。 “可是我嫌人老,咬不动。”晏南镜满面苦恼,“毕竟费牙的事我可不做,至于家财。若是真的比起家财来,恐怕就我一人,不知道那位部将能不能比得过。” “而且,我喜欢貌美少年郎,年岁和中郎将差不多,当然容貌自然也要和中郎将差不多才好。” “当然,如果?将军实在是寻不出人选,可以问?问?中郎将的。” “你!” 许倏眉头?皱紧,面前这女子出言不逊,甚至直接当面点破了他在此事下?的真正?用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乎脸面,哪怕是图穷匕见,不到最后一刻,彼此的面上还?有言谈里都是和煦的。 他看向杨之简。杨之简不咸不淡,“阿妹年幼,嘴上没有遮掩,将军莫要放在心上,与阿妹计较。” 许倏对着杨之简又是“你”了一声。 “你们兄妹二?人,简直不知所谓,不知好歹!” “既然将军这么?觉得这桩婚事好,那么?为何不撮合族中适龄女子和那位部将?”晏南镜轻笑道,“毕竟是跟随多年的部将,一同出生入死,情义自然也非同寻常。不是手足生死手足。既然如此,自然是寻族中年纪性情最为合适的女子。一个解了部将的寂寞,二?个也是拉近彼此。” “小女和将军并无什么?交情,将军如此殷勤,里头?的内情,难道真当人不知道么??” 许倏盯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是真好心。你难道以为中郎将真的会娶你?” “就算他愿意,恐怕君侯也是不愿的。女子青春弥足珍贵,白白耗费在此事上,又何必?” “既然如此,和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晏南镜面颊上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将军的职责除却领兵打仗之外,还?管人家年轻男女的情爱?” “将军来提此事,应当是怕中郎将对我余情未了,所以特意赶紧把?我配给个男人。从此之后好叫中郎将死心,是不是?” 她话语里毫不客气,许倏抬头?看着她,倒是没急着发怒,“女郎聪慧。不过只是点小聪明?,在大?事上毫无作用。” 晏南镜一笑,“大?事?说实在的,我不觉得和中郎将的那段是大?事,只是一段往事而已。没想到将军竟然为了这么?一段往事,竟然亲自驾临寒舍,降尊纡贵的说了那些话。” “将军贵庚?” 她突然来了一句。 这话来的有些没头?没脑,许倏不由得一愣。 “此事不是我纠缠不清,将军找错人了。”她笑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将军多年征战,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此事的关键并不在我。而是在中郎将身上。” “将军或许以为,我成了别家的妇人。一切就会迎刃而解,真是大?错特错。只要中郎将有那份心在,将军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哪怕没有我,还?会有其他女子。到时候将军难道还?要像如今这样,一个个的找过去,给人牵线搭桥?” “到时候邺城里恐怕都在流传将军你的功绩。” 许倏眸光冷了下?来,晏南镜毫不退让,抬头?与他对视,“所以将军还?是去找中郎将,直白告诉他,将军不喜他和其他女子有所纠缠。” “啊,对了。”晏南镜又笑起来,“前段时日,中郎将送来了一些锦帛,小女受之有愧,但也退还?不了。将军来的正?好,可将这些锦帛带回去。毕竟将军也是中郎将的岳丈,将军受了,也就是退还?给中郎将。” 许倏脸色冷得更厉害,腾的一下?站起来。 晏南镜对他冰冷的怒色视若无睹,转头?过去就让家仆去库房里,把?那些锦帛拿出来装车给许倏一块带上。 “不必。”许倏制止,“这些财帛,你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说罢拂袖而去。 杨之简起身相?送,“阿妹年幼,将军年高又最是体恤晚辈。还?请莫要在意。” 许倏怒火瞬间一路涌上心头?,转身就要和杨之简发作。 打仗的人,哪个又是真正?的好脾气。对上杨之简满面的温文,许倏的怒火没得理由发泄。 “你们兄妹两人好自为之!” 说罢,他径直往外走。杨之简还?是送他出门。 过了好会,杨之简回来了,晏南镜靠在凭几上,“他走了?” 杨之简点头?,“一路上好大?的火气,一边走一边等着我主?动请罪。结果?临到出门,鼻子都要气歪了。” 杨之简并不觉得得罪了许倏,是多可怕的事。许倏长子已经成了个废人,部将们到时候怕是要各自谋求前程。何况他上头?的是齐昀,不是许倏。 经过定亲这事,许倏不会觉得齐昀这个未来的女婿真的俯首帖耳。但凡齐昀对许倏有半点尊崇。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许倏一门散了是迟早的事。 让女儿和齐昀定亲,也是为了给儿女在自己身后寻一个好的托付。 这样的目的,在齐侯和齐昀面前,怎么?也直不起腰。所以就只能把?那些力气全用在她这儿。 所以,对上许倏,只要面上的礼数够了,那就行了。 “阿兄无用,害你受委屈。” 听到许倏坐在那里说他那个部将年岁,家里还?有妾室孩子,他当即就明?白过来,这是怀揣着羞辱人的心思来的。 “阿兄应该当面呵斥他的。” “他冲着我来的,当然是我去。有些话阿兄说出来,不比得我自己说出来舒服。” 晏南镜对他笑了,“阿兄在旁边就好,反正?阿兄不说话,比说了更能气死他。” 她说着撑着脸颊,“不若还?是把?那些财帛给他府上送去吧?不枉费他跑这么?一趟。” 说着她就真的让家仆过来,去库房把?一些齐昀送来的锦帛送到许倏府上去。 “就说,将军亲自前来说媒,真是辛苦了。” 家仆们奉命去了。东西送到许倏府上,许倏府上执事听到家仆们说的,不明?所以,就先收下?来了。 等许倏回来,正?巧见到自家的家仆把?那些东西往门里搬,听执事把?事情的经过说完之后,勃然大?怒,下?马把?几个搬运箱子的家仆重重推开?。 “把?这些都给人拉回去!” 拉回去也已经晚了,毕竟光天白日,府门前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明?日就能传遍小半个邺城。 郑玄符去衙署见齐昀。见面就见着几个臣僚从齐昀的署房里离开?。 说起来,前段时日齐昀在府中养病,不过养病两三日,就马上回衙署处理公务。郑玄符都不知道,齐昀到底是装病,还?是义愤之下?干脆不顾自己了,咬着牙和公务为伍。 公务这个东西,不管怎么?样都处理不完。劳逸结合才是正?理,要不然迟早要累死。 郑玄符把?手里的军务报给齐昀,齐昀低头?翻看他呈送上来的简牍。 那简牍老重了,竹片杀青之后用牛皮绳穿在一起,沉甸甸的,一如现在齐昀的面色。 “听说前段日子,景约你送给知善的钱帛,被转送到许将军府上了?” 郑玄符看不惯齐昀那副正?襟危坐的正?经模样,似是无意开?口。 这下?,原本低头?看简牍的齐昀,当即抬头?盯着他。 这个事邺城里都传遍了,中郎将送出去的钱帛,全都被转了道手,给送到了许倏府上。当然许倏也没收下?,又送回去。这么?一转弯,邺城里都知道了。 郑玄符被齐昀盯得心下?发毛,清清嗓子,正?准备说话。这时候门外被叩了几声。 “中郎将,许女郎那儿送来膳盒。”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许女?派人来了?”郑玄符有些意外。 士族子?弟最是权衡利弊,之前郑玄符劝说齐昀娶许倏女?儿,好?获得助力,自从许倏儿子?许少安成?了个废人之后,也绝口不提此事了。谁知道许倏竟然去求齐侯,结了这门亲事。现如今有了许倏这个岳父,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是齐侯亲自答应的婚事,郑玄符可无可奈何。听到许堇派人过来送膳,颇有些稀奇,“她怎么送膳来了,我记得以前,除非在侯府里?遇见,否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一面。现如今倒是记着送膳来了?” 齐昀没有搭理他,“让人带回?去,” “就让人送回?去了?” 齐昀这才抬头暼他,“衙署里?头备了膳食,不用外人送过来。” 郑玄符突然想?起之前齐昀与许堇定下婚事的那些传闻。有那么一遭,的确也是不会许堇还有什么情面了。 “你就当时给许将军几分薄面,许女?为人木楞,这种讨好?人的手段,恐怕还是她父亲告诉她的。也算是顾全她父亲的颜面了。” “他?” 郑玄符看着齐昀的面上诡异的笑容。 “让人回?去。”齐昀微微提高?了声量,门外的人听出他话语下的暴怒和不耐。不敢继续逗留,马上去了。 郑玄符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怕是许倏做的那些事,已经传到了齐昀的耳中。 许倏亲自到杨之简门上做媒,想?要?把晏南镜给嫁给自己?的部将。事情自然没成?,不仅没成?,反而杨之简门上还拉着好?些财帛送到许倏府上,说是多谢许将军的劳心劳力。 那些财物都是从齐昀府上出来的,甚至放置财帛的那些漆箱上还带着齐昀府上的印记。这下可好?,邺城里?都知道他送给心上人的财帛,竟然被心上人给送到许倏那儿了。 虽然没明说,这促狭的手法。完全不是杨之简的风格,只能是另外一人的手笔了。 即使许倏没有收下,叫人退还了回?去。但这事到底还是弄的邺城人尽皆知了。 郑玄符看了一眼齐昀,知道齐昀这是把火全都撒在了许倏身上,厌恶许倏竟然敢动这个心思。晏南镜把他送出去的财帛转赠给许倏,舍不得对她发火,那就只能迁怒于许倏。至于许女?那纯粹是被殃及到了。 他心下想?明白之后,也只能对许堇报以同情。 “君侯出兵了。” 郑玄符坐下来。 “我知道。” 对于辽东的反叛,齐侯暂时令人带兵前去镇压。 “这次恐怕要?打?上一段时日?了。”齐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简牍,面色漠然,“不斩草除根,就算攻下城池,过不上多久又要?故态复萌。一而再,再而三,这件事有得闹腾。尤其扶余和高?句丽在一旁伺机而动,但凡有点肉味,就和鬣狗一样?一拥而上。” “还别说鲜卑还在一旁观望。等?着若是邺城处置不及时,他们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齐昀说着,笑了一声,“除非真正的斩草除根,否则这战事还要?来回?反复几次。” 郑玄符当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他听齐昀说完这话,“要?是景约,怎么处置这事?” 齐昀抬眼暼他,郑玄符当然知道这话若是被人传到齐侯耳里?,少不了一场风波。但是这话他还是问出来了。 “不就是在这吗?”齐昀唇边拉起一抹笑,笑容浅浅覆在面上,像是他问起了什么可笑的事。 “事不过三,三次之后已经给足了颜面,若是再不知好?歹,那么那些人的宗庙也可以断了。” 郑玄符正纳罕他手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和的时候,听他来了一句。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变过。就算是儿女?情长也没有改变他在政事上的老?辣残酷。 “这是什么?郑伯克段于鄢?” 那些大族盘踞在当地百年有余,邺城任命的刺史过去,还要?仰仗他们,才能让政令下达下去。 原本给彼此几分颜面,也能皆大欢喜。现如今翻脸不认人,那么也不要?怪邺城下死手。 郑玄符也是大族出身,听到他这话,不自觉的额头都起了一层冷汗。 “所以君侯只是做模样?给世人看?” 齐昀摇头,“不是,谁做模样?拿军政大事开?玩笑,打?是要?打?的。只是一上去要?命不好?。若是愿意臣服,杀了几个领头的,其余的也能保全。” 当然这也是做给其他士族看的,毕竟若是上来对士族喊打?喊杀,除非能有本事将士族一举全灭,不然接下里光是士族联合在一起,也是够让人头疼的了。 他对郑玄符看过去,“兔死狐悲了?” 郑玄符被他这么一点,撑着反驳,“景约你说什么呢!” 说完他顿了下,“人都说,色令智昏。可是我瞧你这米沉湎男欢女?爱,也没昏到哪里?去啊。” “对了,知善那儿是真的要和你一刀两断?” 郑玄符更想?说真的要?把齐昀给抛弃了。毕竟这架势,倘若这两人还缠缠绵绵,许倏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那种昏头的事。 齐昀看过来,郑玄符知道戳中他痛处了,顿时不敢再言语。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瞧着仆从把饭食都给端上来。郑玄符才问了一句,“那怎么办?许女?你不喜欢,现如今能给予的助力不多。” 既然如此,还真是亏了。 若是许女?母家能提供助力,还能勉强接受。现如今助力不多,那么就不值得为这场婚事,和心爱的女?子?分开?。 齐昀持箸的手稍有停顿,然后低头用膳。 “你真的要?娶啊?”郑玄符问。 齐昀一眼看过去,郑玄符咳嗽了两下,“也是,毕竟是君侯定下来的婚事。基本上没什么变数了。之后景约你看开?一点。” 何止之后看开?,现在就要?看开?了。送出去的财帛竟然被转赠出去,还是到定亲的府门上。怎么看似乎还是齐昀陷得更深些。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亲自把你扔出去?” 齐昀面色沉下来。郑玄符立即闭嘴。 许倏酉时返回?家中,先是问了儿子?今日?如何。其实每日?都是一样?的,毕竟从脖子?往下半点都动弹不得,便溺都需要?仆役动手清理。 问完了儿子?,亲自去看一趟。许少安现如今早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原本清俊的样?貌哪怕有仆役的精心照料,还是迅速的憔悴下去。躯体?干瘦了不少。 “为了你和阿堇以后有人照料,我特意和君侯求了这么亲事。但是那老?狗,亲事答应了,儿子?却是半点都不管。邺城里?都在传我在强人所难。” “若是从前,你还好?的时候。那小子?敢如此行?事,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许倏说着,又是满脸的颓然,“可是现如今,有求于人,无法啊。” 交给族人是不行?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看见不少族人吞掉孤儿寡母的家产,甚至将人逐出门户。 族人吃起自家人来,比外人都要?赶尽杀绝。 他不想?收养养子?,族人根本就信不过。给女?儿寻个好?归宿。日?后有了外孙,不管如何,也不会放任舅父不管的。 卧榻上的许少安听到他这番话,嘴张大想?要?说话,可惜从嘴里?嚷出来的,全都是咿咿呀呀不成?语句的音节。 当初伤势太重,能留一条命,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其他的根本不可能了。 “安儿,你要?说什么?”许倏怀揣着希望,俯首下来。然而听到的还是那些凌乱的音节。 怀揣着希望,失望也就更大,他耐着性子?等?待了好?会,从许少安嘴里?冒出来的,全都是粘黏不清的音节。 许倏满是失望,“你好?好?休息,为父去找阿堇了。” 说罢,让屋内所有婢女?仆役好?好?服侍,出去就去见许堇。 许倏为了儿女?的事身心俱疲,见着女?儿的时候,疲态都收不住。 “为父让你送膳食给他,收了吗?” 女?儿在男女?这事上依然懵懵懂懂,没有开?窍,所以有些事就只能依靠他来指点。 许堇定定的望着许倏面上的疲惫,摇摇头,“长公子?说是衙署里?有膳食。” 许堇说完,看见许倏眉头紧皱,“父亲没事,到时候我再令人送过去就是了。反正只要?我不停送过去,总有一日?长公子?会收下的。” 许倏听后,望着女?儿满面的愧疚,“委屈你了。” 许堇摇头,“不委屈,儿知道,父亲这都是为了儿和阿兄的前程着想?,才会这样?的。” 她对齐昀的拒绝并没有多少羞耻感,因为从开?始就不喜欢,所以更没有半点伤心。 许倏见状,越发的愧疚。 “若是可以,父亲倒是想?要?给你另外寻一个可靠良人。” 许堇赶紧来安抚他,“父亲不要?伤心了,反正女?儿迟早都要?嫁出去的,谁都一样?。” “如同父亲考虑的那样?,眼下没有比长公子?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父亲也不会做如此安排了。” 许堇耐着性子?和许倏道,“现如今长公子?心里?有怨,这样?表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只要?坚持和他来往,再加上事情已成?定局,长公子?不管怎么样?,总会有松动的。” 许倏听后觉得在理,齐昀与那女?子?,如果真的还有半点可能,便是要?纳那女?子?入府中。齐侯此人,对待臣僚和政务上,还会小心克制。但是在女?子?上,那是半点都不委屈自己?。喜欢了就纳了。哪里?有那么多的麻烦。 他想?清楚之后,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看着她有些感叹,“阿堇你变得比之前更懂事了。以前这番话,阿堇说不出来的。” 许堇有些慌乱,但很快的镇定下来,“我这不是长大了嘛。” 许倏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门外执事一路跑过来,嗓音都带气喘,“不好?了,郎主。中郎将亲自上杨司马的门了!” “什么!”许倏腾的坐起来。 齐昀和杨之简,每日?里?都在衙署相见,能有什么事,是要?在事后继续相见的,这分明就是另有用意! “欺人太甚!” 第112章 第 112 章 杨之简对齐昀的亲自上门很是措手不及。 家仆消息送来的时候,兄妹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里看到?的全是惊讶。 “知?善你先回避一下。”杨之简当机立断。让阿元赶紧搀扶着?她去躲避一下。 见着?阿元扶着?晏南镜回院子里去了。杨之简这才?整理了下袍服,亲自前去迎接。 “长公子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齐昀往门庭内请。 齐昀笑着?颔首,“格外?思念先生?,所以我过来了。还请先生?不好怪罪。” 他?用最正?经的口吻说着?最缠绵的话,听得杨之简不由得一愣。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怎么会呢。长公子请。” 兄妹俩呆过的堂上还留着?一股茶汤的味道。 茶叶多产自蜀地,从蜀地内运送到?邺城,身家也是翻好几番。 不过茶叶在邺城里,多数是脾胃运化不畅的时候用来煮汤饮用。 “先生?身体不适?”齐昀话里是在问杨之简,可是眼睛早已经看向了门外?。这里头的意思昭然。 “是突然来了兴致,所以拿出来煮一煮。喝了之后觉得清新了许多。” 蜀地来的茶叶,是知?善喜欢。所以他?特意寻商人买了好些。今日她特意煮了茶汤给他?喝。这东西往日里只是在油腻膳食吃多了,喝几口解开油腻,帮助脾胃运转。现在就这么喝,倒也另外?有一番风味。 齐昀来的时候,兄妹来正?在一起品茶。这会茶汤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 齐昀定定的看着?他?,见杨之简眼神里没有半点躲闪。这才?笑了,“是吗。” 杨之简请人坐下,他?明白齐昀前来的目的,但不好点明,更不能几句就送人离开。只能坐下来,打算慢慢的和?齐昀周旋。 谁知?,几句下来,齐昀就说起了前段时间的事?,’“听说你前几日给许将军府上送了不少钱帛?” 杨之简有瞬间的无?言以对。此事?是知?善做的,但不能明白告知?于人。他?颔首,“的确如此,许将军辛苦跑这么一趟,实在是不好叫人白白费力,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让人给许将军送去了些许财帛。” 齐昀听后,眼眸垂着?,唇边牵起一抹笑。看不出来他?此刻喜怒究竟如何。 “长公子也尝一尝茶汤吧?” 说着?杨之简让家仆送了盏茶汤过来。茶汤才?煮出来没有太久,上面氤氲着?热气,草木的芬馥铺面而来。低头啜一口,淡淡的清苦在唇内弥漫开。 “那钱帛还够吗?” 齐昀放下手里的陶盏,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杨之简一愣,还没等他?说话,齐昀继续道,“许将军在邺城里资历不小,若是要给他?送钱帛,太少了不合适。” 他?说着?,扶着?手边的凭几,“既然这样,我再?给先生?送来一些吧。” 杨之简差点没打翻手边的茶盏,他?赶紧把险些翻了的陶盏扶正?,对齐昀笑道,“多谢长公子厚爱,但是这真的用不上了。送去的财帛全都被许将军退回来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说着?齐昀笑了,手臂撑在凭几上,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揶揄,“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嫌弃财帛多的?这还是头回见到?。” 杨之简笑道,“该是属下得的,属下自然当仁不让。但是这——” 他?摇摇头,“又没有什么功劳,实在是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怎么又是这句。”齐昀面上笑意,笑意也没有落到?眼底里,“你们兄妹怎么都爱说这句话。” “既然长公子提起了知?善,那么还请长公子收回成?命。” 齐昀手撑着?额头,浅笑着?看他?,“还是因为那句受之有愧?” 杨之简点头倒是,“属下并没有功劳,所以不敢妄自接受长公子的赏赐。” 齐昀听后,垂眼下来。唇边的笑容还在,却依然看不出他?什么意思,“既然如此,那么就送给知?善。” 杨之简目瞪口呆,听说齐昀行军打仗善于出奇兵,这下杨之简亲身体会到?齐昀不照常理出招的作风。 “这、这和?知?善又有什么关系!” 杨之简呆呆愣愣的望着?齐昀好会,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 “先生?该不会又想说,知?善受之不恭吧?”齐昀笑了一声?,支着?头看他?,“如果是这句的话,那就不必了。” “她去年的时候,一路从邺城陪伴贵人到洛阳,并且在洛阳宫里陪伴了贵人许久,这里头别说在洛阳宫遇险的时候,她拉住贵人不离不弃。先生说说看,这钱财知?善有什么不能受的?” 原来之前说的那话,就等着?他?拒绝,好引出如今这句。 杨之简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他准备好的圈套里。 对上是齐昀的话,他?无?话可说,“可是之前长公子不是……” 杨之简也不想继续和?齐昀这么僵持下去,不如明话明说,要是再?这么一直下去,恐怕他?是说不过齐昀。 “长公子这又是何必?”杨之简叹口气,“上回许将军过来,给知?善说了个部将,有妾室不说,家里儿女的年纪,都和?知?善差不多了。属下和?许将军没有什么不快。想来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齐昀面色苍白,苍白面色下隐隐约约的泛青。 “老匹夫他?真的——” “外?面恐怕都已经传遍了。”杨之简苦笑摇摇头,“送出财帛走那么一遭,也是让许将军从此之后,不要再?如此行事?。” 用齐昀赠予的财帛送到?许倏府上,是心知?肚明的羞辱。 “知?善其实并不怨恨长公子,知?道如今的局面也非是长公子能左右的。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能做主的少之又少。所以她也从未怪过长公子。” 杨之简说着?,抬首看了一眼齐昀。齐昀嘴唇抿紧,看了过来,迎着?他?的目光,“是知?善让你说这些的吗?” 杨之简摇头,说不是。 “这只是我自己想说的,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太多,只能斟酌轻重。事?情?既然已经成?定局,也不该停留原地,是应该放下往前走了。” “长公子心有雄才?大略,之所以对知?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长公子一时半会没有放下。等时日长了就好。” “毕竟就算知?善不成?,日后长公子还会有其他?的佳人相伴。” 齐昀眸色倏地锐利他?,冷冷的注视他?,“这是知?善所想,让你转述?” 杨之简摇头,“知?善什么都没说,这只是属下作为她兄长的劝诫而已。” 那些王侯将相是个什么样子,他?哪怕没有见识过所有的王侯,也知?道他?们野心勃勃,想着?如何金戈铁马问鼎中原。儿女情?长这种?事?,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男人的心是天底下变化最快的东西,这一刻是真心实意,然而移情?别恋的时候,也是满心的嫌恶。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冒险。 齐昀定定的望着?他?,“那你让我见见她,不管什么话,当面说就好。” 杨之简摇头,“长公子驾临的时候,知?善刚才?也在这,若是她真的想要见长公子,就不会避开了。” “就算见到?了知?善,知?善说的,和?属下说的那些话其实差不了多少。恐怕知?善还会祝长公子和?许女郎夫妻恩爱。这话难道长公子也想听吗?” 作为属下说这话,僭越得过头了。但是他?也只能如此。 杨之简心下明了齐昀的性情?,他?对能用得上的臣僚,可谓是宽宥到?极致,他?现如今对他?还有用处,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么一番话就让自己获罪。 果然杨之简见到?齐昀脸色苍白,连着?嘴唇上都不见多少血色。 他?心下生?起丝丝不忍,不过还是忍住了。 “所以你说的,其实也都是她的意思。” 杨之简垂首,“知?善到?底是想长公子好的。” 齐昀的唇角牵起一抹虚浮的笑,他?脸色苍白着?,这笑在他?脸上,也格外?的虚弱。 他?连连点头道了一声?好,他?将手边的茶汤一饮而尽。茶汤入口是苦的,稍稍过后泛起一阵回甘。但是现如今那股回甘也泛着?苦涩。 “叨扰久了,还望见谅。” 齐昀起身,就往外?走去。杨之简原本紧绷的躯体倏地松弛下来。 他?送齐昀出大门,一路目送人走远之后,这才?回到?门里。才?一入门就见到?晏南镜站在那儿。 “知?善你什么时候来了?” 杨之简满脸惊讶。 “刚刚才?过来。”晏南镜说着?往门外?看了一眼,“走了?” 杨之简颔首,“已经走了。” 他?迟疑下,“看长公子的神情?,似乎伤得厉害了。” 晏南镜吸了口气,“迟早的。不过现在他?正?在上心的时候,所以才?会这样。时日一长就好了。” 杨之简点头,“知?善说的也对。” 像齐昀这种?人,杨之简实在是想不出他?长久为情?所困,毕竟心怀大志,就算一时间困在里头走不出来,但是只要雄心壮志还在,那么就不怕什么。 “许将军不知?道还会不会上门来。若是他?上门,知?善就让人说主人不在,让他?回去。” 杨之简现如今算是认清了许倏,原以为这种?老将,多少应该有君子之风。倒头来也是欺软怕硬之徒。 不敢和?齐侯父子交恶,就干脆拿弱女子来下手。简直令人不齿。 “他?对付不了别人,就拿知?善你开刀。”杨之简说着?嗤笑,“也不必对他?以礼相待。” “无?事?,我知?道阿兄是怕我吃亏。不过许倏此人欺软怕硬,但脸面还要,要不然,送过去的那些财帛,早就收下了。” “他?若是真的赶来,我就和?他?周旋。反正?我不是那些士族女子,根本就不讲究所谓的脸面,要是真的撕破脸。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丢人。” 杨之简听后满是无?奈,他?知?道她绝对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是真的打算动?手。若真的出事?,那么也是许倏在邺城把脸面丢的精光,不是她有事?。 “不过还是小心点,毕竟狗急跳墙。” 晏南镜嗯了一声?,“阿兄放心,我都知?道的。” 她突然笑容加大了,“其实我倒是希望许倏能来,毕竟我这儿还有不少招数等着?他?呢。” 不过等了好几日,许倏没有来,来的反而是袁太夫人身边的秦媪。 “太夫人听说女郎身体不适,格外?挂念,让老妪亲自过来看看。” 秦媪一面说着?,一面看晏南镜脸上,端详她的脸色,“女郎的面色看上去,似乎还不错。调理的应当还行。” 晏南镜坐在坐榻上,听到?秦媪这么说,不仅有些尴尬。她为了不在太夫人那儿和?齐昀碰上,推说自己身体不好。谁知?道连续几次之后,袁太夫人竟然让秦媪亲自上门看看她到?底如何。因为是突然上门,所以她都完全没有准备。只能让秦媪看到?自己的好脸色了。 都是精明的人,没有一个傻子。打个照面就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给彼此一个脸面,不会直接点破。 “是啊,”晏南镜顺着?秦媪给的梯子就往下爬,“多亏了阿兄,所以这些日子渐渐地也都调理过来了。” 秦媪点头,“杨司马的医术,老妪亲眼见过。也难怪一段时日,就能调理好。” 晏南镜干笑几声?,去看秦媪,“阿媪亲自过来,可是有事??” 秦媪点头,“太夫人让老妪过来,除却看看女郎的病情?。二来也是说端午的时候,让女郎去侯府内一趟。” “太夫人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女郎了。想要女郎过去说几句话。虽然膝下孙辈不少,但是公子和?女公子们也是各有各的事?。” 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秦媪点到?为止,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怎么会不知?道,点头道,“小女知?道了。到?了那日,小女一定前去拜见太夫人。” 送走秦媪,晏南镜叹口气坐在那儿。原本她打算就这样和?齐昀断绝一切可以见面,谁知?道还是还要去袁太夫人那儿。 这会儿已经是暮春了,有了初夏的气势。时光过得飞快,几乎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就到?了端午。 午月的端午家家户户都忙的很,要打扫要撒硫粉来驱逐五毒,忙得不行。她要去侯府,只能将所有的事?全都交给阿元去办。 端午的天已经热了,但是太夫人那儿还是热热闹闹的,可以见到?不少贵妇。 贵妇贵女对她并不在意,但是太夫人贴身婢女亲自过来将她引过去的时候。贵妇贵女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时风对男女之事?并不看重,就连宫中的皇后都可以是再?嫁之身,未婚男女的那些情?爱更不会当回事?。 只是这个小女子出身不显,却如此得太夫人的眷顾,不由得让人好奇。 “长公子已经和?许家的女郎定亲了。太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要不然如此安排这么一个小女子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褚夫人领着?女儿,听到?旁边的贵妇嘀咕,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阿母,怎么了?”褚夫人的女儿看到?母亲神色里似乎有些纠结,不禁低声?问了一句。 褚夫人回神过来,对女儿安抚的笑笑说了一声?无?事?。 “我只是想到?你堂姊了。” 褚夫人女儿是知?道那个堂姊的,说是十几年前和?叔父一家在路上遭遇劫匪,下落不明了。 也不知?道母亲提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晏南镜到?了太夫人那儿,冷不防撞见虞夫人和?许堇。 她见着?许堇,垂头下去,避开许堇好奇的打量。 “知?善来了。” 太夫人让晏南镜到?面前来,“原先以为你病了这些时日,会瘦些。现在看着?不但没瘦,反而还丰腴了些。” 晏南镜笑了几声?,“是阿兄照顾的好。” “你阿兄的医术我是知?道的,的确难得。没想到?也会照顾人。” 晏南镜腼腆笑了笑,“小女和?阿兄一块长大,幼年时候身体不适,都是阿兄在照顾。” 袁太夫人点了点头,“你兄长是个好兄长。” 说着?太夫人看向了一旁的虞夫人。 虞夫人长到?了这个年纪,性格还是和?年少时候一样,心里想什么全都摆在脸上了。只见着?她满脸幽怨,时不时的暼向旁边坐着?的许堇。 “你也别幽怨了,当初许女不是你求来的吗?” 虞夫人被太夫人这话说的一愣,而后脸上满是不好意思。她飞快的暼了一眼身边的许堇。见着?许堇满面纯真,似乎半点都不知?道她的哀怨和?嫌弃。这才?缓口气。 袁太夫人说完了虞夫人,又来看晏南镜。 “看着?比以前高了,还是在长个头的年岁呢。”袁太夫人拉着?她好生?看两?人下。1 秦媪从外?面回来,对太夫人点点头。 太夫人看向晏南镜,“砀山那边送来了好些桃子。听说你最爱这个,待会让人给你送些去。” 晏南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她看向许堇,“好了,你们年轻人都出去走走吧,老是闷在这儿也不好。” 太夫人放话,没有谁不敢遵从的。 晏南镜和?许堇一同退了出来。 她们俩没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次。 面面相觑,有种?淡淡的尴尬。 “我去那边了,女郎自便??”过了小会,许堇开口问。 晏南镜当然认同,彼此颔首之后,各自回身过去,朝着?不同的方向走。 北方的热,和?吴楚的热完全不一样。听着?是蝉鸣阵阵,但是晏南镜却没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和?吴楚之地那种?,浑身上下都热得恨不得狂啸。她走到?树荫下,准备小憩一下。当齐昀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瞪圆了眼,跳起来就往另外?个方向跑。 然而到?底是没跑过齐昀,被他?拉住了手腕,往回一拉径直撞到?他?怀里去。 “你做什么你!” 晏南镜手腕被他?拿在手里,有些惊慌失措,她一面挣扎,一面往左右张望,然而左右静悄悄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经过。 齐昀不答,拉着?她就往僻静的小道里走。 顿时晏南镜就慌了,心里顿时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是想到?。 她正?要准备和?他?一搏的时候,前头齐昀突然转身过来,双臂抬起抱住她。 晏南镜正?要出声?,另外?一人的脚步声?传来。透过浓密的树叶间隙,她看到?女子的衣裳上的茱萸绣纹。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许堇。两?人才?见过面没多久,还记得她衣饰如何。 然后后面是男子的衣袍,她甚至可以看见腰间佩戴的长剑,压在衣袍上。 两?个影子动?作亲昵,如胶似漆,她就去看齐昀,在他?的手背上重重掐了一把。 齐昀唇角牵出一抹冷嘲的笑,看着?那边的两?个影子。 “你不管?”晏南镜压低声?量问。 第113章 第 113 章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衣物厮磨的窸窣声依然清晰可闻。 她看不清楚另外有几个男人的脸庞,但是从身量和衣袍上绣纹来看,应该是个年岁不是很大的。 齐昀听到她这?么问,眉眼里满是诡异的意趣,他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去坏他们好事?” 说着?那边已经传来亲吻在一块濡湿的声响。 或许是以为这?里没有人,所以格外的肆意。晏南镜听着?那动静,脸上鲜红欲滴。她忍不住抬头剐了他几眼,如?果不是他拉她来着?,就没有这?遭了。 “她是你?未婚妻。”她极力压低了声量道。 已经纳采问名,即使整个娶妻的礼仪还没有走完,但也名分已定。不管爱不爱,许堇终究是他的未婚妻,现?在未婚妻在那边和其他男人相会,不管怎么样也不该是这?样视若无睹。 她话语刚落下,那边许堇突然哼了一声,娇娇软软,听得她尴尬的从头到脚都像是有把火在烧,恨不得在地上寻条缝钻进?去,好过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穿地心的局面。 晏南镜正难堪的厉害,齐昀的手捂住她的耳朵,原本那些尴尬的动静全都被抵挡在外。听不到多?少了。 她看了他一眼,齐昀摇了摇头。 在五月里,他的指尖一改往日里的微凉,有些热意。透过了相贴的那点肌肤,沁入肌理里。 晏南镜想走,走不得。这?儿因为没有什么人在,所以大一点的动静,就会被那边给觉察到。 到时候简直不知?道场面会是什么样的,她不在意许堇如?何,在意自己要是被那两人看到,说不定引来了别的人。那时候就算浑身上下张满嘴都说不清了。 她抬手就掐在了他手掌的肉上,用上力气拧。 拧那么一点点肉,比拧多?了更疼。 齐昀面不改色,仍由她拧。过了好会,他手放下来。晏南镜垂首看了眼他手上,她下了力气的,只见着?他手上已经通红一片,稍微好点的是没有破皮流血。她力度掌控的刚刚好,让他疼,又不破皮,不然会破皮流血会引来人问的。 看着?那边人走远了,晏南镜出声,“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齐昀反问。 他眸色里都是迷茫,似乎真的不知?道她问的到底是什么。晏南镜忍不住一顿,抬手指了指许堇两人离开的方向,“许女郎她……” 刚才因为有树枝遮挡,她看不清对面的那个男子的形貌,但从衣着?装扮上看看出身份不俗。 这?邺城里谁人不知?齐昀已经和许堇定亲了,竟然还有人和许堇有私情。这?如?果不是真情无悔,那便是胆大包天?,另外对齐昀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看着?他面上不动,“你?真的不在意?” “我?在意又如?何?”齐昀反问。 晏南镜被他这?话弄得无话可说,她站在那儿,“难道你?是想要许女郎自己去和许将军说?” 婚事都定下了,还能如?胶似漆,想来是真的爱。 她又看向他,“我?还以为许女郎会喜欢你?呢。” 可不是,毕竟她哪怕在家里,都听婢女们说,许将军府上,每日里都要踩着?时辰到衙署上,给中郎将送膳食。 许倏是不可能在晚辈面前,自降身份做这?种事。只有可能是许堇做的。 “婚事是许将军求来的,你?若是去说明的话,的确不太好。” 齐昀对这?话只是笑笑,并没有任何点头承认的意思。 “听说你?之前病了?” 他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只是水土不服的一些小毛病而已,早已经痊愈了。” 晏南镜不好说那都是不来见太夫人的借口,“你?真的没有得罪过那男子吗?在侯府里就这?么做,胆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再怎么急色,也应该是审时度势,要不然一旦被其他人望见,落到齐侯手里,不死也残。” “寻常男人哪敢让私情被人知?道啊,这?么做,要么对齐侯有怨怼之心,要么就是与你?交恶。” 晏南镜睨他,“你?是不是故意的。拉我?过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父亲定下来的婚事,我?没有置喙的余地。那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笑了笑,“尽兴就好。” 说着?他又看向她,“我?也没有故意脏了知?善的眼的意思。” 晏南镜皱起?脸,盯着?他小会,她扭头过去就要走,又被他拉住。 她看过去,听到他说,“知?善陪我?就在这?儿站一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晏南镜拧着?眉头,才看到许堇的私情。她就算拿着他那个亲事来回绝都不行。 她嘴唇动了动,又咬着?牙笑了,“看来你的女人缘还真不好。头一个遇上我?,后面又出了刚才的事。” “遇上你?是上苍给我?的一线生机。”齐昀定定的望着?她,言语坚定。 她一愣,不等?她说话,他笑得有几分寂寥,“如?果不是你?,荆州冬夜漫漫,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渡过。吴楚的冬雨比北方的大雪都还要凌厉,当年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也不知?道能不能站在那儿。” “那是你?自己跑进?来的,又不是我?开门。” 她说着?见着?他眼底的笑意真切了些。干脆又回身过去要走,齐昀见状赶紧拉住她。 “我?说你?好,怎么还生气了。”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气的更厉害,“嘴上说的又有什么用?我?可见多?了你?这?种男子,一张嘴里恨不得说出花来,可是做出来的却没多?少。” 见到齐昀眸色里的微妙,晏南镜回过神来。 她回头过去,一时间相对无言。 “我?之前在祖母哪里听说你?病了,所以特意赶过来见你?一面。我?曾想过去你?府上。不过我?去的话,恐怕还是见不到,所以只能到祖母这?儿来。” 她就知?道,只要来了太夫人这?儿,想躲也没有地方躲。 “现?如?今看着?,知?善应该还好。” “若是不想见我?,不必用这?种办法。到祖母这?儿来,其实也有不少好处。不必全都放弃掉。” “那你?会不来见我?吗?”她反问。 齐昀仰首起?来思虑一二,摇摇头,“不能。” 她嗤笑一声,齐昀神色苦涩,“我?的疏远,能让你?愉悦吗?” 晏南镜皱了皱眉,“如?此不才是最好的吗?” “非得如?此不可吗?” 齐昀缓缓靠近。 “我?不和有妇之夫往来。” 晏南镜察觉到他无声无息的靠近,猛地回神过来,连连往后退开。 齐昀神色越发凄凉,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退了回去。 “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突然开口。 齐昀愣了下,苦笑,“我?也什么都没有见到。” “你?——” 晏南镜一时语塞,她瞪着?齐昀说不出话来。“怎么天?下还有你?这?样的男人!” “那知?善今日不就见到了吗?” 晏南镜“你?”了好会,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恨恨回头过去。 “罢了,反正也是你?自己的事。”说着?,她掉头过去,走了几步,听到他的足音就跟在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只要她一回头,就能见到他在身后。 “你?这?般也没什么意思。难道叫人看到你?我?在一起?,你?觉得很解气么?” 说完后,她愣了下。齐昀一点都不在意许堇的私情,自然也谈不上报复解气。 齐昀摇头说不是,“这?段路少人,我?担心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跑过来。见着?你?单独一人在这?,生出什么歹心。” 也是,都有人敢在侯府和齐侯长子的未婚妻卿卿我?我?,难保没有其他人又在侯府里做些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事。 “我?送你?回去。” 晏南镜这?次没有推拒,她走了一段路,“要是被人见到,那又要怎么办?” “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嚼舌头。若真是敢当你?的面说,你?告诉我?,我?亲自把舌头割下来。” 晏南镜脚下一顿。旁人说这?话,只是发狠而已。但齐昀这?么说,却是真的做得出来。 “你?——” 她回身望见齐昀,所有的话又堵在喉咙里,等?到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齐昀等?了等?,“先回去吧。” 许堇的傅母着?急的等?在那儿,见着?许堇出来,赶紧迎接上去。她和许堇约定好碰头的地方,亏得这?一段时日都没有人经过。要不然光是怎么解释都有的头疼了。 傅母看了一眼许堇的衣襟,见到有些杂乱,赶紧伸手给她整理。 “傅母有话和我?说?”许堇见到傅母一边给自己整理衣襟,一边欲言又止。 “女郎这?——”到底是自己亲自看大的,傅母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好满脸愁容,“女郎要分得清轻重啊。” “千万莫要为了一时情爱,就……” 许堇点头,满脸当然,“我?当然是记得的。父亲让我?定下这?个婚事,已经是父亲力所能及里,定下最好的了。我?也想过,的确和父亲想的那样,和中郎将定亲,不管是我?还是阿兄,日后的日子才会更好过。如?果是和他的话,也还是比不上中郎将。” 傅母听到这?话,心下稍作安定,然后又涌上不解,“那女郎怎么……” “情难自已嘛。”许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微红噗嗤羞涩一笑。见到傅母满面担忧,“我?没事的,也分得清这?里头的轻重。” “我?是喜欢他没错……但也知?道若是想日后过得好,他是不行的。” 说着?,又问傅母,“我?这?就去见中郎将,东西?都准备好了?” 傅母赶紧点头,“我?自己亲自看着?的。不敢出半点纰漏。” “那好,我?们去见中郎将吧。” 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去见中郎将。这?段时日,每日都让人去衙署上给中郎将送膳食。郎心似铁她不在乎,只要其他人都知?道她的痴心就好。日后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外人提起?她,那也都是会得一句痴心女子,对于?中郎将,会说他心如?陨铁无可奈何。 这?招数她是想不到,是他想的。 傅母一直都关注着?齐昀的动向,奈何婢女们也没办法时时刻刻打听到他的动静。尤其这?里还是侯府,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傅母让婢女再去打听齐昀在哪,打听好后,跟着?许堇一块儿去见齐昀。 恰好齐昀和齐彪等?族中的长辈在一起?,齐彪去过许倏府上几次认出她,拍了拍齐昀的肩背,“许姬过来找景约了。” 齐昀闻言见到她,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这?段时日,两人一直都没有怎么见过面。即使都已经有人给她把对策已经给想好了,这?一路上也还是紧张的。 齐昀神色淡淡,但是在长辈面前,还是愿意给她几分颜面。这?是个好开端。 许堇振奋起?来,脸上露出欢喜。齐彪在齐昀的肩背上拍了两下,让他过去。 齐昀依言走来,径直到许堇跟前。靠得近了,那股淡淡的,有点熟悉的柏木香随着?他的脚步传了过来。这?柏木的气息飘散到她面前,许堇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那片林子里闻到过,混在一片浓郁的草木气息里,她当时在草木气息里闻到那么一丝半点。但是没有细想。 瞬时许堇的面色一片煞白,连着?嘴唇上都是毫无血色。 她顿时不敢再抬头,指甲没入掌心里,尖锐的疼痛混着?乱跳的心,一时间冲击着?头颅。各种让她手脚无措。 “你?有事和我?说?”齐昀的话语柔和,依然让人如?沐春风。 许堇听到他话语下的温和,努力定下乱跳的心。天?下男人即使不爱,也没有愿意见到自己未过门的新?妇和旁人耳鬓厮磨,这?是对于?尊严的践踏。但凡真的见到了,都是要出人命的,怎么可能还和现?在这?般,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许堇心下大定,重新?抬头望着?他笑。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中郎将了,想着?这?次来侯府,一定要见上中郎将一面。”她说着?笑了,来的路上抓紧时机,在脸颊和嘴唇上都补了淡淡一层胭脂,好让自己看上去娇憨。 她不懂男人,也是听他说的。女子可以不美,但可以看上去娇憨。哪怕只有这?么一层娇憨,也有可能引得男人怜惜。只要引得怜惜了,那么事就可成一半。 许堇垂眸翘起?唇角,转身从傅母的手中拿过剑匣。 “我?不知?道中郎将喜欢什么,但是知?道你?们男子都爱剑槊这?类兵器。剑乃君子之器,和中郎将正好相配。” 话语中,她双手捧着?剑匣,往前走了几步直接送到他跟前。 齐昀没有急着?去接,他垂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剑匣,唇角牵了牵,“除此之外,你?另外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没有?” 第114章 第 114 章 许堇愣了下,面上的笑容在他?的注视里不免有些僵硬,原本已经平定下去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树林里那若有若无的柏木香在此刻,与面前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再次重合。 “没、没有啊。”许堇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她当时被齐玹抱住,周围的一切看不真切,但是齐玹也是能文能武,倘若真的有人在,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想到?这里,许堇稳下心神,“我这段时日一直想要见见中郎将?,可?是中郎将?似乎每日都?很繁忙,都?没有什么空闲。” 齐昀听了,扬了扬眉,“见我?” 许堇点点头,“是啊,我一直都?想见见中郎将?。毕竟我们已经定亲了,应该多多见一见。不然日后我们还要朝夕相对的。” 她听齐玹说,男子喜欢女子更?活泼欢快一些,羞涩是要有的。但不能太过,要拿捏内里的分寸。她是不懂这里的要如何拿捏,他?亲自手把手的教她,教得格外仔细。 齐昀笑容不变,和方才初见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这俏皮的话语并没有引得他?有半点所动。 许堇原本还准备了其他?好些话语,结果对上他?纹丝不动的笑容,全都?说不出口了。 “中郎将?,剑——”她只能把托着的剑匣往他?跟前又送了送。 齐昀垂首看了一眼?,抬手让身后的家仆过来?,家仆将?她捧着的剑匣接过,后退几步站好。 “还有其他?事?吗?”齐昀问道。 他?面上是和言语一样的温和。可?是就是在这温和的言语里,许堇浑身僵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所有的接近,全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一场下来?,毫无所得。 许堇在他?的注目下,如坐针毡,强撑着笑容,“没了,下回我想起来?了,再来?找中郎将?。” 他?却?说不必了,“以后也不用人专程跑到?衙署,我知道你的用意。” 他?对上他?错愕的眼?,眼?底里添了几分好笑,“不是旁人不说,就是没有看出来?下面真正用意。” 他?话语虽然依然温和,但叫她尴尬的恨不得一头直接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必用这种招数,这种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顿了下,继续说,“如果你还有想要让旁人说我无情?的话。我只能说,邺城里但凡有名号的人,没有几个是心思简单的。这些人耳聪目明,而且极其市侩。” “这些人并不会因为你被人轻慢就觉得你可?怜,只会觉得你失势,下回见你,也要踩你一脚探探底细。你自小多是见人笑颜以待。现如今形势转变,还没回过神来?。还以为正在风光无限的时候。” 齐昀用最温和的话语,说着最叫人手脚无措的话语。他?见到?许堇手脚无措的站在那儿,脸上也涨的通红,“以后用不着这样了,这点心思不必在我跟前耍弄。” “你连衙署看门的阍人都?骗不过。更?别提要骗过我了。” 说完,齐昀对她点头,回身打算就走。 然而许堇叫住他?,“可?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一起度过余生的!” 齐昀回头,面上眼?里满是错愕,他?定定的望住她,眼?底里是不可?置信。 许堇被他?那神色弄得心下发慌,不知道他?这般到?底是什么用意。 “真的,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齐昀失笑,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回头过去大步离开。捧着剑匣的家仆见到?主人走了,暼了眼?还站在原地痴痴望着齐昀背影的许堇,垂首跟在他?身后走远了。 “女郎,这——” 傅母心里有鬼,从见到?齐昀开始,便一声不吭,连头都?不敢抬。好不容易等?到?齐昀走开了,连忙看向许堇。 知道中郎将?郎心似铁,但这样直接点破女郎用意的,属实是半点颜面都?不给。 齐昀已经走远了,连背影都?没看见, “只能这样了,除了中郎将?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吗?” 就算是她喜欢的那个男子,她知道自己可?以和他?耳鬓厮磨柔情?辗转,但风光的侯夫人,甚至侯府冢妇的身份和地位,他?也是给不起的。她并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可?也知道富贵可?以养人,也能让他?们兄妹在邺城里维持体面。 兄长?是那样骄傲的一人,成了现如今这般已经是生不如死,如果日后连体面都?没有,她简直不敢想到?时候兄长?会怎么样。 她迎上傅母担忧的目光,“往好处想,至少中郎将?没有发现那件事?。对我即使?不客气,也没有恶言相向。至少还有希望的。” 傅母想起中郎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是没有恶语相向,但中郎将?的言语和神色,简直比口出恶语更?叫人难堪。 “实在不行?,我去和那位女郎打交道?中郎将?不是喜欢她么?” 许堇回头过来?看傅母,“我去和她来往。让她给我说好话,应该多少能有用吧?” 傅母顿时吓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那女子恐怕这会恨女郎入骨,怎么可?能和女郎交好?” “我让人打听了,她出身不显,虽然兄长现如今崭露头角,但是到?底是根基不稳。她既然攀附上了中郎将?,心里也应该明白仅仅靠着她的出身,君侯是绝对不会让她嫁给中郎将的。我过去,表明意图,愿意接纳她。她自然会对我万分感激。” “那个女子不蠢笨,能让太夫人喜欢,陪伴贵人一路去洛阳宫。有这样本事?的人,愚钝不到?哪里去,最为审时度势。我既然愿意接纳她,她就应当高兴,怎么可?能还对我有所怨怼?” 一番话下来?让傅母无言以对。自小高高在上的人,对下位者总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不如现在就去找她吧?” 许堇想到?了就要去做,立即动身。傅母在后面劝说不成,只能过去。然而动身才发现,根本寻不到?人在哪儿。 晏南镜出身在贵妇贵女里不显,虽然有太夫人喜欢她。但多数人对她没有多少关注。就算去找,一时间?也如同大海捞针,找不着。 晏南镜出来?,整理?了下发鬓袍服。 见着一个贵妇领着少女行?来?。 贵妇看着有些眼?熟,她定定的望了小会,终于认出来?是褚夫人。自从去年那一次之后,她就几乎没有见到?褚夫人了。以至于她几乎都?将?这个人给忘掉,见着人要好半日才能想起到?底是谁。 “夫人安好。” 对着晏南镜的问好,褚夫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勉强笑了笑,“刚才不见女郎,女郎可?是出去散心了?” 晏南镜点点头,她看着褚夫人身边跟着的少女,知道是褚夫人带着女儿出来?透气。 “不妨碍夫人和女郎了。” 晏南镜说完,就要走,却?被褚夫人叫住。褚夫人纠结一二,“女郎这些时日,可?还过得好?” 眼?前这个孩子过得如何,褚夫人都?听旁人说了。不过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一说。听别人说,和她自己讲,不一样的。 晏南镜不知道褚夫人何出此言,她只是笑着点头,“劳烦夫人挂念,小女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彼此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朱门对竹门,这原本就是完全毫无干系的。晏南镜也不知道要对褚夫人说什么。现如今她和齐昀绯闻在外,褚夫人应该也不会记挂着她了。 无话可?说,那就不要勉强寻话题了。她对褚夫人再次屈了屈膝,道了一声失礼,就离开了。 等?回到?太夫人那儿,正好太夫人面前放着几只锦囊。见到?她回来?,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知善回来?的正好,这个给你。” 侯府里的锦囊,都?是精心制作。吴地的五彩锦斑斓夺目,缝制成香囊,内里放入上等?的香药朱砂等?物。在这个时节佩戴在身上,可?以驱逐蚊虫。 晏南镜过去,口里道谢,伸出双手正要接过。谁知道太夫人的手顿了下,整个人都?往她那边靠了过去。 “这柏木香,是怎么回事??” 袁太夫人年岁大了,但长?于养生。到?了这个年纪也没见得糊涂,记得自己跟前晚辈们常用的熏香。 晏南镜霎时就想起之前在林子里,盖在她耳朵上的手掌。身上的柏木香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粘上的。 齐昀用的熏香自然是上好的,粘上之后,不会轻易的散去。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应答,脸上微红。 “好了。好了。”袁太夫人见她窘迫,赶紧把手里的锦囊放到?她掌心上。 太夫人对小辈们的这些事?,没有太多的插手意图。 太夫人让晏南镜坐好之后,看向另外一边失魂落魄的虞夫人,“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模样,秋郎都?比你好。” 邺城里都?知道,齐昀对这门婚事?并不热衷,甚至当众违背齐侯的意思。只不过是后面被齐侯给强压下去了。 现如今齐昀在人前,就算提起此事?,面上也是淡淡的。 “秋郎只是面上不显,其实内里可?伤心呢。要不然,许女日日派人上衙署嘘寒问暖,也没有见他?有半分搭理?。” 晏南镜坐在一旁,听着虞夫人这话,尴尬的厉害。 太夫人见着她低着头,对着虞夫人那满面的愤懑,“当年是你想要撮合他?们,现在不想成事?的,也还是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母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虞夫人“我”了一声,却?无话可?说。捧高踩低市侩都?不要紧,反正邺城里所有人都?这样。但是当着外人虞夫人不好在太夫人面前理?直气壮,只好憋屈的又垂头下去。 想起慕夫人这段时日那眼?里还有脸上的似笑非笑,两人这悄无声息的暗自比较了半辈子,这突然一下,让慕夫人看了她的笑话。虞夫人不禁不有些悲从中来?。 “好了,你也出去走走吧。”见着虞夫人眼?睛红了,太夫人就知道大事?不好。 虞夫人这么多年,脾气是十几年如一日。年少时候青春貌美,脾气娇软。一个不顺心就哭哭啼啼。年轻的时候还能让人怜爱,道了现在,就是有几分惊悚了。 太夫人赶紧赶在虞夫人要哭出来?之前,让婢女搀扶着人出去走走。虞夫人有个好处,见到?人才哭,见着面前没人就不哭了。让婢女把虞夫人搀扶出去,走上几圈,等?到?人在外面热懵了,又没有人来?怜惜。一来?二去也就忘了这事?。 晏南镜见着太夫人身边的婢女驾轻就熟的,一边一个搀扶起虞夫人就往外走。 虞夫人满面伤心里又是错愕,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被婢女们左右架着给抬出去了。 “她人不错,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太爱哭了。光是哄她止住泪水,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不哄她,只要她落泪,断断续续能哭上几日。” 太夫人说着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偏生又是长?孙生母,不管如何都?要给颜面。 晏南镜突然想起,齐昀说过他?其实和生母很像。 一想到?齐昀和虞夫人一样哭得梨花带雨,滑稽里头有几分恐怖。 说实在的,齐昀那张脸要是哭起来?,还真的有几分美色。但她死活不能想象出他?哭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想到?秋郎了?” 太夫人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晏南镜见到?太夫人满面揶揄的望着她,她赶紧正色,“没有。” 太夫人笑了两声,“年轻人的那些事?,哪里能瞒得过老妇。” “中郎将?已经定亲了,小女怎么敢胡思乱想。” 太夫人睨她,笑得别有深意,“我又没说你胡思乱想。” 晏南镜张了张嘴,望着太夫人,好久没能说出话。 太夫人笑着抬手示意她不要惊慌,“无事?,多大的事?把你吓成这样。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她嘴唇动了两下,在太夫人含笑的目光里终究还是垂头下去。 侯府虽然没有洛阳宫那么气势恢宏,但办事?是有洛阳宫里的章程,到?了酉时,所有前来?拜见太夫人的贵妇贵女们都?要回去。 “母亲,还在看那个女郎吗?” 褚夫人望着晏南镜坐的辎车行?远,听到?女儿问。 她点点头,对上女儿不解的目光摇了摇头,径直往家里去。 回到?府内,她见到?李远坐在案前满脸的头痛。 她满满坐下来?,“还是为了和崔家的事?头疼?” 李远捏了捏鼻梁点头,“找不出合适的孩子啊。” 对于士族来?说,有两件大事?,一是家族在朝堂上担任官职的人够不够多,品秩不够高。二个就是和其他?士族联姻。 士族年岁合适的孩子,从来?都?不多。哪怕几岁夭折的孩童,都?会和皇室的同样夭折的孩子配阴婚。 为了能联姻,都?已经只求年岁相配,乱了辈分都?已经司空见惯。 侄子娶表姨母都?层次不穷,就算是如此,也依然经常寻不到?年岁合适的人。 褚夫人沉默小会,抬头道,“不如把那孩子认回来?吧。” 第115章 第 115 章 褚夫人这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如今的世道,就算是男子离开宗族之后?,都过?得极其艰难。更别说一个小女子了,虽然那孩子还有个养兄照料,但终究是势单力薄。现?在看着还好,将来?一旦有什?么变故,真的难说。 在大局已定之前,就算是士族,也不敢说自己?就能一定留到最后?。 褚夫人想?起那孩子的母亲,是个最和善不过?的性情,和人永远都是温言软语,不会和任何人赤面。父亲也是个端方君子。 都是好人,她和这位妯娌一直相处愉快,几?乎和亲姐妹一样。谁知道老天无?情,就是这么好的人,竟然让他们在赴任的路途上遭遇了盗匪,落得个夫妻横死的结局。 而他们夫妻,明?明?知道他们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却没有让她认祖归宗,依然流落在外。 她这段日子不敢和之前那样,直接到那孩子面前。只敢让人偷偷的去打听消息。 知道她陪着侯女去了一趟洛阳宫,得了太夫人的青睐。也听着她和中郎将的那些绯闻在邺城传得到处都是。 褚夫人自觉得自己?不如丈夫这般心冷,她每逢见?到那孩子,看着和她母亲有些相似的面孔,就忍不住愧疚。 现?如今若是再放任不管,恐怕到时候那孩子就要去给中郎将做妾室了。若是小叔夫妇地下?有知,哪里会原谅他们。等到下?了黄泉,见?到他们夫妻,问她问起那个孩子。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李远愕然的望向褚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褚夫人在一旁坐下?来?,让婢女端上来?热汤,让李远喝上几?口,“我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头疼,和崔氏一门的联姻里寻不出合适的孩子吗?” 李远忍不住叹气,“崔家的儿郎有个极其出色的,自幼就已经把经典读得滚瓜烂熟不说,就连为人处世都让人赞叹。现?如今不趁着他还没跟着族中长辈入仕抢先定下?,恐怕日后?就和我们家无?关了。” 士族维持自己?的声名和地位,除却精心培养自己?族内的子弟之外,还要靠联姻拉拢其他士族的可塑之才。这样,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族内暂时没有出众的子弟,也依然能维持家族地位不坠。 只是这联姻也不是说能联就能联,不仅仅是对方愿意是否,更重要的是,要及时寻出年岁相当的孩子来?。这个一直是士族里头疼的事,不管正妻所出还是妾室,甚至把婢生子都认回来?,结果还是不够。 现?在家里能拿出来?的,连他自己?那几?个庶女都算在内,都是一群黄毛丫头。 崔倓少年成名,不管什?么都眼光极高。自己?拿着还梳着垂髫的小儿去联姻,显然是不可行?。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没有听明?白?”褚夫人笑了,“你不是为这个头疼了半个月了?我今日去侯府拜见?太夫人,见?着其他几?家的主母,都在和那位崔郎君的母亲套近乎。你看中的儿郎,其他几?家也早已经盯上了。指不定这会,都已经说上了。” 她知道男子心狠,要说动就必须要拿出实在的好处来?。若是没有是不可能打动他们,至于什?么情分。若是情分管用的话?,那孩子也不至于流落在外了。 果不其然,褚夫人见?到李远脸上一僵,随即满脸郁闷的盯着手下?的漆案。 “我们自己?的女儿,早在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和人定亲了。现?如今只是等到了年岁,就嫁过?去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婚约解了,和崔家结亲?” 李远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能这样吗?别说婚约不好解除,非得要两家长辈出面调停无?果之后?才能解除,就算真的解除婚约。崔家怎么想??” 既要实惠又?要脸面,褚夫人真是要笑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李远闻言,脸色比方才还要更难看了些。就这么算了当然不行?,这好郎君也是极其难得,但凡有机会,哪里会放过?。 “我听说那孩子和中郎将关系不一般,是不是?” 褚夫人听了,心里有些发冷,如果不是当初他自己?的决断,那孩子现?如今都不一定落到现?如今的局面。 褚夫人压下?心底的凉意,含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说嫁过?去给中郎将做妾室了。这两人除却那些传闻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是担心崔倓会不愿意。” 褚夫人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那孩子我见?过?几?次,样貌礼仪样样不差。现?如今更是深得太夫人的青睐,就算崔郎君那里不成。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褚夫人话语下的意思,李远当然明?白,就算崔倓那里不成,还有别的门路。 李远坐在那儿,“你让我想?想?。” “毕竟是小叔的骨血,”褚夫人没有立即起身,悠悠叹息,“让她流落在外,究竟是不好。那孩子的容貌和她母亲越来越相似了。要是日后?被妯娌家遇见?了,该怎么说呢。” 说完,褚夫人起身,留下李远一人在那。 晏南镜从侯府回来?之后?,连着几?日都在府内。端午之后?,就有夏日的威力了。头顶上的日头一日比一日烈。 她干脆也就不出门了,反正杨之简是个孤臣,除了给齐昀效命之外。其他臣僚没什?么往来?,也就不用她和其他女眷打交道了。 晏南镜很不喜欢和那些贵妇贵女来?往,那些话?里有话?,哪怕只是看过?来?一眼,都有用意。 她不喜欢这样,正好躲得清净。 府邸里有一棵百年老树,枝叶长得格外茂盛。夏日里,树荫下?很阴凉。 她让婢女在树下?摆了竹坐榻,自己?坐在上面乘凉。 “女郎,中郎将那儿送来?了葡萄和瓜果。”阿元过?来?禀报。 齐昀是个我行?我素的做派,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时不时的往她这儿送东西。 若是退回去,那么送来?的就是双倍的。更加的引人关注。 晏南镜到了这会,干脆就随他去了。反正他也没满街大肆宣扬给谁的。 晏南镜听了,立即让婢女洗净切好,分出一部分给杨之简留着,其余的和阿元一块儿坐在树荫下?一面乘凉一边吃。 “待会要不要给孙猛他们送一点过?去?”晏南镜见?着阿元吃着有些心不在焉,问了一句。 阿元的亲子和崔缇一道都去了军中。这个世道,打仗若是厉害,也能混出点名堂。就是军中在混出头之前,日子都不太好过?。 阿元眼里倏地一亮,看到晏南镜,忍不住不好意思的垂头下?去,“不了,专程跑一趟也麻烦郎君和女郎。” “没什?么,就是让人报一报名号的事,再说了,他们在里头也少不得拿那些东西分给其他人。也算是和同僚们拉近彼此。” 说着她就让家仆过?来?,从那些送来?的瓜果里头挑出点卖相好的,给两人送过?去。报上杨之简的名号,这些瓜果能送到两人手上。 “这怎么能行?,这简直乱了尊卑……” 阿元说着就要叫家仆回来?,却被晏南镜按住,“阿元把我带大,孙猛也是和我一起从小到大的。和一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这哪里能行?……”阿元着急了,连连摇头。 晏南镜有些好笑,“阿元和孙猛不还是良家吗?不要说这些了。反正我已经叫人去办了。” 阿元一时无?言,只能被她按着坐下?来?,手上被塞了一块甜瓜。 甜瓜扔在井水里湃过?,切开了清凉香甜的味道弥漫开。 晏南镜低头咬了一口瓜。齐昀送来?的东西不管是财帛,还是这些瓜果,都是上好的。清凉浓厚的蜜甜很快在嘴里弥漫。 她正在吃瓜,见?着个婢女过?来?禀报,说是有人上门送拜帖来?。 说着送上名刺。晏南镜接过?来?,脸上有些古怪,“是她?” 派人送来?拜帖的是褚夫人,除却去年那件事,她和褚夫人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最近也只是在端午于侯府里见?过?一两面而已。 等杨之简回来?,晏南镜把褚夫人送过?来?的名刺还有拜帖全都给他看。 “阿兄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啊?” 他们又?不是什?么名门,杨之简受重用,但还没完全出头。这么慎重的派人送上名刺还有拜帖,真的不禁让人怀疑褚夫人的用意。 “她总不会又?起意了吧?”晏南镜拧着眉头看杨之简。 杨之简颇有些好笑,在她额头上敲了下?,“怎么可能,她应该对给夫君还有家里儿郎纳妾没有什?么执念,而且——” 现?如今邺城里恐怕也没有男人敢打她的主意,毕竟谁也不知道齐昀和她到底怎么回事,也怕引火上身。 美色和前途性命比起来?,再想?要,也还是差了点意思。 “那她来?干什?么?”晏南镜不解,“我和褚夫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杨之简说没关系,“到时候来?了不就知道了?” 他对她安抚笑笑,“总得见?一见?,才知道她要做什?么。” 晏南镜听后?,也只有点了点头。 杨之简见?状,有些好笑,“她应该不会做什?么,知善放心。” 因为是女眷拜访,所以去见?的,也只有晏南镜。 晏南镜和褚夫人一打照面,就浑身上下?不自在。一番客套之后?,她将褚夫人请到屋子里坐下?后?,就见?到褚夫人那满腹的心事,和欲言又?止。 她在心里把所有的可能都过?了一遍,“夫人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褚夫人从前几?日开始,一直都在思量着怎么和晏南镜开口。所有准备好的话?语,等到了这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褚夫人斟酌着开口,她心一横,也不管之前想?的那些话?了,“听说女郎是孤儿,被人收养的。这么多年不知道女郎有没有想?过?找到亲生父母。” 晏南镜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明?白褚夫人的用意。 “阿翁和我说过?,当初发现?我的时候,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只剩下?一口气,差点没有救回来?。我亲生父母恐怕当年应该已经过?世了。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 “何况我被阿翁救回来?之后?,关于之前的事也记不得多少。所以就算想?要找,也是有心无?力。” 褚夫人听她说完,红了眼眶,晏南镜见?状越发莫名之余,心下?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晏南镜见?着褚夫人掉泪,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好好的突然间人哭了起来?。 “我记得当年你父亲带着你母亲和你赴任,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分离。谁知道路途上,竟然遇上乱军盗匪横行?,害得你父母丢了性命。没有寻到你的尸首,派了好些人去找,都没有找到。所以以为你和你父母一样已经丧命了。” 晏南镜头脑里有瞬间的空白,她怔怔望着那边的褚夫人,“夫人这和是我开玩笑吧?这可不兴随意说啊。” 褚夫人摇头,“我当初见?你的时候,看你长相和你父母颇有些相似。这世上相貌有两三分相似,还可以说是碰巧,可是相貌能碰巧两人都相似的,那便?是真的有几?分缘故了。” “你背后?有块从娘胎带来?的印记。” “去年上巳,你落水了,我让婢女趁着给你换衣的时候,看了一眼你背后?。是的的确确有。位置是和当年丝毫不差。如果说相貌相似还有几?分碰巧,可是这个,就是实实在在了。” 晏南镜自然也想?起了去年上巳的事,“所以我落水,也是夫人有意为之?” 褚夫人迟疑下?点点头,“也是权宜之计。” “都一年多了。”晏南镜笑得有几?分古怪,“夫人怎么现?在才来??” 褚夫人一愣,她原本以为对面的少女会和她抱头痛哭,谁知道她竟然问起了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 晏南镜见?着褚夫人僵在那儿,笑容里带了几?分好笑和冷嘲,“所以夫人这次前来?相认,是不是还有别的缘由?” 褚夫人被她这两问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晏南镜见?状,心下?已经知道内里的原因。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荆州了。至于再之前的事,我已经毫无?记忆。这么些年,我也从未想?过?要寻亲。毕竟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了。夫人现?在才来?,相比当初知道我身世之后?,并没有过?来?,而是拖到了现?在,那么府君是有自己?的思量。” 褚夫人听她后?面提起了丈夫,不由得哑口无?言。 “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但是你不要斗气。”褚夫人吃惊于她的敏锐,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世人不管男女,追求的便?是一个出身。若是没有一个出身,不管做什?么都事倍功半。” “认祖归宗对你有益无?害。” 送走褚夫人后?,晏南镜坐在坐榻上长长的吐出口气,抬手揉着额角。见?着阿元,“今日的事,不要和阿兄说。” 阿元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可要是郎君问起来?呢?” 毕竟也知道褚夫人过?来?,等到回家肯定是要问一声的。 “那到时候再说吧。” 晏南镜送走了褚夫人,这剩下?来?的半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刚过?酉时没有多久,婢女来?报说是中郎将来?了。 晏南镜顾不上头疼了,翻身而起。 好家伙,以前有什?么事,齐昀还让人送消息过?来?,这次竟然亲自过?来?了。杨之简不在家,她躲都不好躲,她要是躲起来?,齐昀能在这儿等到她出面为止。 她干脆亲自过?去,到了堂上,就见?到齐昀坐在那儿,低头缓缓啜饮冰水。 “你怎么了过?来?了?” 晏南镜开门见?山,径直问道。 齐昀抬眸见?到她来?了,放下?手里的漆卮。 “我是来?和你说,李氏一门的亲你认下?。” 晏南镜一愣,而后?她咬牙,“今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眼眸转了几?下?,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你竟然监视我?!” 第116章 第 116 章 她早见识过他的本事,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把那一套用?在她的身上。 太夫人在侯府这么多年,身边都能被他设下耳目。她这里恐怕只会更简单。 齐昀眉目微敛,“我?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她笑了?,“为我?好就是在我?身边埋伏下人,好随时?随地给你通风报信?” “你不要意气用?事。”齐昀见她怒极而笑,上前两步想要握住她的手臂。好叫她冷静下来一些。谁知她后退了?两步,神?情里满是冷漠。 “真?是不用?你的好心好意了?。你说为了?我?好就是为好我?。一声不吭就在我?身边布下眼线,不管我?身边什么事,都可以事无巨细的报到你跟前。你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齐昀望着?自己落空了?的手,嘴唇抿紧,“倘若我?不这样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你竟然要把这么大的事给瞒下去?你知道这事不小,不能这么意气用?事的轻易下决定?。” “我?轻易下决定??”晏南镜眸光凛冽的望着?他,“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阿翁把我?救回?来了?。听阿兄说,阿翁把我?救回?来之后,用?尽所有办法,依然毫无作用?,最?后只能用?祝由?术,才勉强救回?我?一条性?命。在此之前,我?和一具尸首也没有什么区别?,除却还有些微弱的气息之外,身体几乎已经冰凉,和死人没有区别?。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前程往事我?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现如今看来,我?等于是已经死过,然后再活过来。不管褚夫人之前说的侄女是不是我?,都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何况,他们明明一年前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个时?候不找我?,偏偏要在现如今才找我?,恐怕这里头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齐昀眉头蹙紧,“那又如何?” 晏南镜有瞬间的怔愣,齐昀不等她开口,“他们有自己的打算,这没有什么好稀奇的。重要的是,他们能为你所用?。” “这世上就算是父母,对儿女也可能会有自己的思量。更何况是这些人。他们有自己的目的,再平常不过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就将他们排除在外。只要能为己所用?,认祖归宗也无妨。更何况,如同褚夫人所说,此事对你有利无害。” “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在阿兄身边,我?只要不伤天害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不想嫁人,阿兄也能替我?去向君侯要恩典。他们能这么惯着?我?么?只怕我?一旦到李家,恐怕马上被安排婚嫁吧?” 她说着?,唇边的笑容越发?的讥讽,“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是觉得,李氏一门一旦认下我?,我?的身份也就不同了?。到时?候有些事就方便了?,是不是?”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她语调一转,冰冷的话语简直和刀刃一样,一番乱刺,刺得人血肉模糊。 “难道你还能让君侯换了?主意?”她想起上回?在侯府无意撞见的,许堇的私情。 “罢了?,你我?根本从头到尾就不该有之前的那一段。” 勉强维持冷静的齐昀终于面色大变,他就去抓她的手,她抬手要躲开,却被他不依不饶的握住不放。 “知善,你不能这样。” 他口里说话,手却止不住的细细颤抖。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她终于找到了?刺伤他的办法,扬头迎着?他径直看过去,“你的所为实在是太让我?不寒而栗。你我?从一开始便是不适合,上回?君侯强硬给你定?下亲事,如今看来,对你我?来说,反而还是好事。” 她也不管许堇的私情了?,反正连齐昀自己都不在意,她又何必提起来。 “就这样吧。” 晏南镜突然觉得身心俱疲,方才那些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已经拿不出其他的力气再和他对峙了?。 她回?身过去,手中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然而齐昀掌心用?力,她身形一顿,她回?头过去,见着?他气息急促。 “你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布下耳目,所以你生?气吗?” 她扯了?下唇角,“不仅如此,不过最?根本的,还是你我?从根性?上就完全不同。既然如此那么也不要再彼此折磨不休。你不是早知道,我?从开始就没打算和你长久下去。其实我?就根本没想要婚嫁。” “所以李家有用?的着?我?的地方,但是我?对李氏一门却毫无所求。你也别?说赵郡李氏一门百年簪缨,入了?他们的门,就可以从此之后与众不同。我?对荣华富贵的兴致说大不大,能过得下去就好。毕竟这富贵,也是要我?拿我?自己去换的。” “你以为仅仅只有富贵么?”齐昀盯紧了?她,“还有士族之后的名望。这个就算是富贵,也难以比拟。有这个门户庇佑,不管什么情形,除非赵郡李氏一门都死绝了?,你都能保全下来。” “如今的世道,就算是我?,我?也不敢说能一定?活到最?后。但是这些善于钻营的士族,最?是会趋利避害见风使舵,而且族中也会互相庇护。就算李远日后出了?什么事,李氏族中的其他人只要力所能及,就会庇护你。” “这一点,你阿兄是难以办到,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那就是天崩地裂。别说此事不可能。” “并不是完全因为我?那点私心。” 两人对峙一般的站在那儿,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所以他们叫我?嫁人,你也愿意的是吧?” 过了?许久,她噙着?那抹浅淡的笑乜他。 齐昀的面色更加灰败,“他们有这个打算,恐怕也要安排上许久。” “你都打算好了?,那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晏南镜撤掉了?手臂上的劲道,他不放,她一时?半会的也挣脱不掉,干脆也不白白浪费力气了?。 “这是对你有好处的事,不要使性?子。” 齐昀忍不住手上再用?了?点力气。 “我?知道你对他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他们也是另有目的,但是能对你有益处,就算他们有这个目的,也可以暂时?忍耐下来。” “这世上纯粹的情感和事不多。更多的是要人权衡利弊来做决断。意气用?事,只会妨碍到自己。” 齐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你知道,我?这些话语,除却我?自己那点私心之外。更多的是为你着?想。” 是啊,她感觉的出来。即使嘴上毫不留情,她也知道他是有为她着?想的心。 所有的愤懑怒火被她压了?下去,闭了?闭眼,再看向他的时?候,她言语比方才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了?,多谢中郎将跑这一趟,和我?说这些。” 她的温言软语,并没有让他开颜,反而面上越发?的凝滞。 “好了?,我?知道你的好。放开吧。” 这哄孩子一样的话语,让齐昀眉头紧蹙。 他不但不放开,反而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就是这一下加重,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这一声,让他慌忙松手。 见着?她捂住被握痛的地方,他上前几步,被她用?眼神?制止。 “多谢中郎将了?。”她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恐怕也不早了?,中郎将还请早些回?去吧。我?身体不适,就不多陪了?。” 说罢,她对他微微屈膝,回?身出了?堂门。 她回?到内寝里,捋起袖子,见着?手臂上之前被他握住的地方,已经有些红肿。不过看着?还算好,不去管它,过一会儿自己也能消得干净了?。 晏南镜靠在凭几上,放空思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人叩了?几下,“知善在吗,阿兄来了?。” 晏南镜坐起身,就让杨之简进来。 杨之简身上还沾着?点泥土,才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她这儿来了?。 “阿兄回?来了?,怎么也不先换身衣裳?” 杨之简摇摇头,“赶不及了?。” 说着?坐下来,兄妹两人相对无语好阵,杨之简踟蹰一二,“知善你就答应了?吧?” “阿兄知道了??” 对此她毫不意外。 他点点头,“府君找到我?了?。和我?说了?当年的事。” 晏南镜嗤笑,“还真?是会到处使劲。” 杨之简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记得当年见到你的时?候,虽然浑身血污,但我?也知道,衣裳用?料不凡。只是我?和阿翁都没细想。世道纷乱,就算是贵人,也是生?死无常。现如今亲人已经找上门来。我?也没有强留你的理?由?。” 他话语才说完,晏南镜低头泪水大颗掉落下来。 杨之简顿时?吓得手脚无措,他几乎就没见过她哭泣。自小到大,她性?情坚毅,别?的同龄孩子时?不时?哭泣,就她没有。现如今见到她掉泪,杨之简简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知善,你别?哭,别?哭。”杨之简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抚她,可惜完全不得法,只能见着?她别?过头去,泪水无声的沿着?脸庞滑落。 这比嚎啕大哭更牵动人心。 “阿兄你是不是嫌弃我?闯祸了??”晏南镜别?脸哽咽问道。 杨之简连说没有,她摇摇头,“阿兄骗我?,要不然怎么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 杨之简才说完,晏南镜回?头过来瞪着?通红的眼睛瞪着?他,杨之简叹口气,“朱门,竹门。哪里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代价。” 杨之简想起这一路来的坎坷,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代价不可怕,只要有结果,一切都好说。” 他说着?,停顿了?下,“只是这代价有时?候要大很多,甚至要远远超过我?的预料。” “知善应该还记得当初荆州的事吧?府君想要完全挣脱大族的掣肘。所以很多府君不便做的事,我?要做。他不能说的话语,我?要给他说。所以在外人看来,是我?这个小人撺掇着?府君疏远他们。府君是干干净净的。” “一旦那些人和府君针锋相对,形势要是不对。那么我?这个小人,自然是要被推出去一平众怒。这是府君们用?惯了?的手段。” 杨之简说着?,满脸苦笑,“去年荆州的那次,就是。只不过那些人径直动手,没有给府君回?过神?来的机会罢了?。” 晏南镜见状就要说话,杨之简抬手制止,他摇了?摇头,“我?知道邺城里有很多人艳羡我?。觉得我?一步登天。中郎将作为主君,的确是要比之前的府君好。但是之后到底会如何,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若是好,还好。若是不好,我?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护得你周全。” “即使周全,留的一条性?命。和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我?哪里忍心你到时?候去过这种日子?” 晏南镜咬住唇,“阿兄,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杨之简摇头,“无人和我?说什么。我?和知善说的,全都是我?自己的思量。” “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还留你和我?一起过这种日子,我?于心何忍?” 他的日子看似一片辉煌,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持续下去。 “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好处,我?知道你自幼开始,就不喜欢束缚。朱门里规矩多。但是却能护得你周全。” 杨之简说完这话之后,两人相对无言。 在长久的缄默里,晏南镜垂头下来,“阿兄,我?不想走?。我?早已经记不得他们了?。” “在我?看来,于这世上,我?的亲人也只有阿兄一人。” 杨之简咬牙别?脸过去。 “你真?正的血亲已经寻来了?。我?不能还留你下来。” “李公和我?说,过两日,他会亲自登门,来看看你。” 士族的人,平日里高高在上,对寒门不屑一顾。但该懂的人情都懂,知道突然隔了?一年才相认,人会有怨怼,所以再隔上两日相见比较好。 “谁管他上门不上门。”晏南镜冷笑,“能隔一年,他所谓的兄弟情看来早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来和不来,又有什么要紧。” 杨之简摇摇头,定?定?的望住她,“他的兄弟情是否还在,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认下你。从此之后你就是赵郡李氏的女郎。邺城里不管是谁,都不能轻易将你如何了?。” 第117章 第 117 章 两?日后李远亲自上门拜访。士族对寒门总是高高在上的,哪怕只是说几句夸奖的话,就已?经?算是很不了不得了。 李远这次亲自上门,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那个杨之简,能到齐昀心腹的位置,显然不是庸碌之辈。他拖了一年?,才认回侄女,不管面上说的有多冠冕堂皇,也?是糊弄不过他的。至于?侄女那就更糊弄不过去了。 他将侄女认回来,有自己的用意。无意结仇,所以?姿态格外重要。 他让人准备了相当丰盛的礼品,亲自去了一趟杨之简府上。 因?为已?经?早早的让人送了名刺和拜帖,杨之简已?经?早早的等候在门前了。李远过来,就是和杨之简见礼。 李远一面抬手,一面飞快的扫过庭院内。并没有见到晏南镜的人,心下不禁有些失望。 失望的神情掩饰的再好,眉梢眼角里也?不□□露出些许。杨之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当做没有看到,依然和李远你来我往的说一些客套话。 寒暄的话说完之后,他才请李远入堂。 两?人都不是急躁脾气的人,短时?内都能撑住气,客套的吹捧话语来来往往的说了几个来回。终究李远怀揣着目的过来,比不得杨之简无欲无求。终究他是不耐烦周旋下去了,“我这次前来,是为了知善的事?。” “前因?后果,之前已?经?和司马说过了。不知现如今知善现在何?处?” “府君将知善的身世告知于?我之后,我已?经?告诉了知善。只是她敏感多思,难免容易想多。这几日不知道是天气过于?炎热,还是思虑过重,知善有些精神不振。” 李远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些心思是瞒不过人的。听杨之简这么?一说,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当初她父母罹难,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派人四处寻找,都没有她的下落。世道纷乱,人如蜉蝣,朝生暮死,都已?经?司空见惯了。那时?候在寻找不得下,也?就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远说起这个长吁短叹,“内子和我说起这孩子还在人世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毕竟血脉至关重要,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真的有错的话,丢掉脸面事?小,有愧于?先祖事?大。” “还望司马能体谅我的苦心。” 杨之简早已?经?领教?过这些士族的脸皮,高傲的时?候,十足的高傲,似乎他们生来就是高人一等。但是若是舍得出这张脸皮,那也?是真的能睁着眼胡说八道。 杨之简面不改色,依然是方?才的神色,“府君所言甚是,我怎么?会不明白府君的苦心。” “只是知善自小性情有些倔强,好些认定了的事?,除非她自己改变主意,否则旁人再劝说也?是白费力气。” 李远一时?语塞,心下后悔自己怎么?没把妻子一块带来。怎么?和侄女说话,他除却教?诲之外,不会说其他的话。更别说,要将自己曾经?的所为说成迫不得已?。 “我知道,这些年?这孩子受委屈了。” 李远看了一眼四周,府邸是新修缮的,堂屋内雪白的墙面平平整整,柱子的朱漆都是鲜亮的。可以?看出齐昀对他不薄。 他心下有些微妙,“这些年?有劳司马一直在照料,这次前来也?带来些微薄谢礼,还请司马不要嫌弃。” “府君言重了。”杨之简当然已?经?知道了,这礼是不好退回去的,退回去了反而和李远结仇,收下就是,彼此都皆大欢喜。 垂下来的竹簾上映出一个少女的影子。 李远见到,“是知善吗?” 晏南镜在竹簾后蹙眉。齐昀说的和杨之简说的,她全都已?经?听进?去了。 这个亲她不认都不行。李家有自己的用意没关系,只要能有利于?她就可以?。 她在竹簾后停留了下,听到竹簾内传来李远的一声,径直撩开竹簾进?去。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相见。 李远之前也?只是听妻子谈起过,现如今一见面,果然眉目里有当年?弟弟的影子。一时?间李远老泪纵横,也?顾不上杨之简还在一旁了。 “孩子,是你吧?”李远泪流满面问。 晏南镜和杨之简说好,他们说话的中途她过去,谁知道一打照面,李远竟然掩面痛哭,简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原先准备好的话语,在此刻几乎已?经?派不上用场。她望着李远那双流泪的老眼,只能无措道,“我也?不知道。” 李远起身,到她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她。面貌上,是真的可以见到弟弟和弟妇的影子。 心里顿时又一股悲痛涌上来,“孩子你受苦了,伯父当年?听到你父母被害,人在北凉,根本无法抽身,等回到家中。听到的就是父母已经?下葬,你下落不明。” “当时全家都以为你也?没了。没想到,老天垂怜,你竟然还活着。” “侄女不孝,明明一年?前就已?经?和伯母见过,却一直没能亲自去拜见两位长辈。” 晏南镜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满是陈恳说出这话。 李远的哭声都因?为这话在喉咙里哽了下,险些没有放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另外一个。 李远一抹脸,连连点头,“不说那些了,好不容易骨肉团聚,说那些只能叫人平白无故的伤心。” 晏南镜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李远的脸皮。可能这是士族的必修,不然但凡脸皮薄点的,方?才那话下面,都得羞愧。 “司马把你照料的很好。” 李远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见着她头上戴着金华胜,身上绣衣鲜亮。十指纤细白皙。知道她一直都被照料的很好,没有他预料里那样。 李远说完,转头看向杨之简,满脸感激,“多谢司马。” 杨之简早已?经?做好决定,让妹妹回李家。 百年?簪缨之家,不管如何?,都比他要更能承受时?局的冲击。 他弯腰“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既然如此……” 李远想要干脆顺势把人带回去,才开口就被杨之简截断。 “到时?候还请褚夫人过来接知善比较好,毕竟现如今还未认祖归宗。外面的人若是看见,也?不知道会说什么?。人言可畏啊。” 被他这么?一说,李远僵在那儿,也?不好动作。 “那等个日子,我让内子上门。” 杨之简微笑颔首,算是应下了。 等李远走后,晏南镜坐在榻上,抓起一边的葵扇用力的扇了好几下,耳边垂下的发髫被葵扇扇出来的风,吹得飞起。 “脸皮比我想象力的要厚多了。”晏南镜嗤笑,“我还以?为被我那么?点出来,他好歹会羞愧一下,没有想到竟然竟然就这么?把话题挑过去了。” “哭得那么?伤心,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他之前的打算,还真的以?为他们兄弟情深。” 杨之简笑了笑,“这也?是他的长处,他为官日久,脸面有时?候重要,但有时?候也?不重要。” “那我还要多学学他了。” 杨之简睨她,“知善要学吗,的确学了他这个,也?是有好处。” 晏南镜没好气的回头过去,手里的葵扇扇得更用力了。 “他这样也?有好处,不轻易和人撕破脸,既然这样,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 “我让褚夫人过来接你,不让他自己来。除了褚夫人脾性温和,更好说话之外。也?让你顺顺心。” 毕竟她一对上李远,就气不打一处来。若真的被李远就这么?接走,恐怕能记好久。 杨之简知道她这性子,干脆让褚夫人来。褚夫人过来的话,必定是郑重其事?。到时?候场面小不了,她也?好顺心些。 “我知道阿兄都是为了我好。”晏南镜低头下来,“就是我这心里。” 她摇摇头,“算了,都已?经?决定好。再想多了,反而对自己不好。” “我就是舍不得。” 她望着杨之简红了眼圈,“这么?多年?了,突然就这么?分开。我哪里舍得。” 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如今要分开,如同?刀刃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 杨之简缄默好会,“已?经?如此了。” “我只希望,以?后你一切平安顺遂。” 晏南镜扭头过去。 褚夫人前来,的确是阵势不小,除却她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姑嫂,另外还有自己女儿与其他同?辈的女孩。 前前后后,光是仆妇就已?经?前后乌泱泱一片。 褚夫人被人引进?来,见到庭院里的晏南镜,顿时?抱住她痛哭。那些姑嫂以?及一块来的族中女孩子也?一同?哭起来。 晏南镜只觉得耳朵被哭声震得发疼,她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勉强的挤出一点眼泪出来。 褚夫人抱住她哭了一场,“好孩子,让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伯母带你回家。” 说着褚夫人看着伫立在一旁的杨之简,“多谢司马,这么?多年?一直照顾她。” “夫人言重了。”杨之简对着这场声势浩大的认亲,没有太多的神情,脸上看上去淡淡的。 褚夫人拉住晏南镜和杨之简道谢,晏南镜被拉着,望向他。 杨之简摇摇头,“只要女郎好就行了,夫人不必太过自责。” 他是不好去搀扶褚夫人的,只能看着褚夫人拉住晏南镜起身,跟在她们的身后往外走。 褚夫人来的时?候,准备好了给晏南镜辎车。杨之简看着她被褚夫人送上辎车里之后,伫立在门口,目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远去。 “舍不得?” 杨之简往后看去,见到齐昀站在那里。 为了以?防万一,杨之简同?意齐昀留在府邸里,倘若有什么?变故,也?好压阵。 “让中郎将笑话了。她自小脾性算不上好,脾性好的时?候,对人有求必应。若是动怒了,不管是谁,都不会从她那儿得到好脸。这么?去到李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齐昀背着手望着那浩浩荡荡远去的人,好会无言。 “若是她真的适应不了,我把她带出来。” “说笑了。”杨之简回眸。“婚约还在,做这事?未免太过。” 说完,杨之简转身回到门内。 晏南镜到了李远府上,之前褚夫人领着李氏一门的诸女哭过,回到府中不哭了,改为笑。在内堂上,让她和诸多亲戚相认,褚夫人指着自己女儿李伯姜,“这是你堂妹,以?后你们会一块儿生活,平常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找她。” 说着李伯姜笑盈盈的上来,“见过阿姊,以?后我就和阿姊一块。” 晏南镜笑着对她点点头,接下来就是诸位姑嫂,还有同?辈的姊妹们。 幸好这会在邺城的姑嫂姊妹们不多,所以?没多久的功夫就认完了。 “认祖归宗是大事?,今日只是让知善和诸位姑嫂姊妹们互相认识。还要另外选日子,让你和诸位叔伯们相见。” “和叔伯们见过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回来了。” 晏南镜点点头,“一切都听伯母的。” 褚夫人有些爱怜的给她顺了下发鬓那边落下的碎发。 姑嫂们早两?天已?经?听说了这事?,再加上之前邺城里的那些传闻,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等到用了午膳之后,姑嫂们各回各家,李伯姜陪着她回自己住的院子。 “我刚才见到不少姑嫂盯着我看,是不是我今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晏南镜问道。 李伯姜闻言就笑了,“阿姊怎么?这么?想?” 她说着压低声量,“其实就是姑嫂们对阿姊很好奇,” 晏南镜看过去,“不会因?为之前我和中郎将的那些传闻吧。说起来,我有那些传闻,伯父会不高兴么??” 李伯姜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这又有什么?要紧,男女饮食人之大欲。都是很平常的事?。族中的其他几位姊姊,也?有相好的儿郎,没什么?大不了。若是家世合适,成婚就是了。父亲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不高兴呢。” “要是早点把阿姊找回来,也?不知道许将军还能不能顺利从君侯那儿求得那门亲事?。” 说着已?经?到了晏南镜住的院子,李伯姜看出她面上的疲惫,柔声叮嘱她好生休息之后离开了。 阿元迎了上来,晏南镜被褚夫人带过来,阿元也?跟着一块来了。 阿元见着晏南镜满脸疲惫坐在那儿,她和那些李氏女眷没有什么?亲近的,偏偏还要装出亲近出来。一日下来,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去掉了大半。 “女郎累着了。”阿元给她洁面之后,解了衣裳,搀扶在卧榻上,把薄薄的锦被盖好。“赶紧好好睡,毕竟后面还有事?呢。” 阿元说的没错,的确后面还有事?。和女眷见面之后,过了两?日,李远就请了族中长辈,让她过去拜见。见过之后,就算是真正?的回归李氏了。 整个过程极其繁缛,结束之后,晏南镜以?为可以?好好歇息一日。谁知道褚夫人那儿派人来请她,说是有客人想要见她。 晏南镜过去,见着许堇在那儿。许堇一看到她,面上可见的几许尴尬。 褚夫人笑着把地方?留给她们,自己离开了,好让她们可以?说话。 等晏南镜坐下之后,听到许堇开口,“女郎可以?——不要和我争中郎将吗?” 第118章 第 118 章 李远认下侄女的动静不小,整个邺城都知道别驾司马的那个异姓妹妹竟然是赵郡李氏丢失了?的女郎。 消息从李远亲自找到杨之简那日开始,当天就传的到处都是。赵郡李氏的门第可是多少人抬头就见不到的。突然来了?这么个消息,一时间邺城无人不知。 当有?好事者把?消息送到许倏跟前,一面?面?上故作惊奇,一面?幸灾乐祸的和许倏父女说,“认回来都这么大了?,恐怕李家的那位府君,应该很快就要给?认回来的侄女相看郎君了?吧?” 虽然说士族女子也有?终身不嫁的,不过少,也还是父亲在世,愿意包容。这伯父在,恐怕就没那么逍遥自在了?。 “这——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许倏脸色是一言难尽的难看,惨白?里泛着一股青黑。 对?面?的姑嫂听到这话就笑了?,“这话说的,赵郡李氏,就算是在士族里也是数一数二。这种门第,对?血统何其看重,怎么可能随意从外面?认回一个人来,肯定是再三?确定了?,才如此大张旗鼓的把?人认回来。更别说,李府君还特?意去衙署,专程寻杨别驾。将?军也知道,他们这出身的人,眼睛生在头顶上,自命不凡的厉害。如果不是真的是他们家的人,怎么可能肯纡尊降贵,和他们看不起的寒门说话。” 许倏知道面?前姑嫂说的是真的,他家中几代武将?,不是赵郡李氏那样的士族。即使军功赫赫,李远对?他也只是不冷不淡。除却几次拜见齐侯的时候遇见颔首示意之外,从未见过李远对?他有?任何的亲近之意。 士族有?士族狂傲的资本?,他这个武将?和他们比起来,倒是显得太?过粗鄙。 “现如今这门第上去了?,不知道到时候李府君对?这位女郎的婚事会怎么办看。毕竟才认回来,人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这认回来,恐怕是舍不得让人受苦的。” 许倏儿?子废了?之后,族中曾经暗暗高兴了?许久。觉得许倏独子已经成了?残废,甚至连传宗接代都不成。必须是要从族中子侄里挑选一个嗣子来继承家业。谁知道许倏竟然毫无此意,自己从齐侯那儿?求来了?婚事,把?儿?女全都一股脑的托付出去了?。 看的族人们暗恨不已。 长公子和别驾司马的那个妹妹纠缠不清,族人们多的是看笑话的。现如今这简直成乐子了?,还不得上门好好的告诉这对?父女,好让他们心里也难受难受。 姑嫂话下的意思?,哪里听不出来,顿时父女俩齐齐变色。 等送走姑嫂,许倏见到女儿?坐在那儿?,伸手捂住胸口?,满脸苍白?,“你不要担忧。谁知道李远认下的这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话实在是太?虚,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底气。 许堇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脸色比方才更加惨白?了?。 “无事,你和长公子已经纳彩问名,除非是君侯想要悔婚,不然是动不了?的。” 然而?许倏自己都没有?几分?底气,齐巽是个什么人,他当年早已经领教过了?。看上去义薄云天,可也是自私自利。娶自家女儿?,并没有?实质上的好处可言,只是挣得一个善待旧部的名声罢了?。 他也没有?那个把?握,在齐巽那儿?就一定能坚持婚事。 许堇见着许倏紧皱的眉头,垂头下去。 过了?两日,许堇亲自上门拜见。她门第不如李家,但父亲的功勋还在,褚夫人还是请她进来,听说要见侄女,立即让婢女把?人给?请来。 许堇抬头见到晏南镜,不知道是不是又长开了?,还是喜事养人。不过是一段时日不见,她总觉得眼前更加容光靓丽。 晏南镜见到她一愣,而?后露出笑容坐下来,让婢女送上新?鲜的果物。 “这是从西域来的葡萄,”晏南镜把?面?前的果盏往许堇面?前推了?推,“女郎尝尝。” 葡萄才从西域传来没有?太?久,水土不同,种植结出来的果口?味也不太?一样。胡商们就用当地特?有?的手法,用特?质的泥壳包裹隔绝内外,千里迢迢带到中原。 “这是砀山的蜜桃,是太?夫人赐下的。”她示意许堇看另外一个果盏拜访的桃子,“都是甘甜可口?,女郎多吃点?。” 许堇坐在她跟前,颇为坐立不安。当初她对?着人,可以有?几分?可怜。可现如今,她只求对?面?的人,能对?她有?几许怜悯。 她没有?去碰面?前的葡萄和桃子,只是抓紧了?袖口?,“女郎可以——不要和我争中郎将吗?” 此言一出,晏南镜瞬间有?些发懵,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坐起身来,看向旁边,只见着内堂上的婢女们垂首侍立,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由得问了?一句,“许女郎方才说什么?” 许堇涨红了?脸,有?些难堪,但还是望着她,“女郎可不可以不要和中郎将再有往来了?” “我知道,以前是女郎和中郎将?相识在先。但婚事是父母之命,子女不可自专。现如今我和中郎将?已经过了?纳彩和问名,马上就要卜期进行纳吉。” 许堇可怜的瞅着她,“即使还没有?到亲迎,我也是他的新?妇了?。” 她知道跟前人今非昔比,万万不能拿以前的姿态和人说话。但她自幼被人簇拥捧着,也实在不知道如何放低姿态。 许堇小心的觑她,只见着晏南镜神色愣怔,定定的望着她。 “女郎,我原先想要前来拜访女郎说这话的,只是一直拖到如今。我和中郎将?自幼一起长大,我年幼丧母,父亲又常年东征西讨不在府中。是虞夫人将?我接到侯府里照料,那时候我就已经和中郎将?时常见到了?。” “中郎将?于我而?言,是兄长,也是心上的良人。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实在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办了?。”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 晏南镜想起端午在侯府里无意撞见的那幕,她当时被齐昀挡住了?,没有?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但也知道许堇心有?所属。 许堇毫不犹豫颔首,“自然!” 的确,中郎将?就是她的良人,换了?别人,他们兄妹所处的境地只会艰难。只有?中郎将?,才有?平安无事,甚至更好的可能。 她不爱齐昀,半点?都没有?。不但不爱,相反见着他,心下就忍不住发慌。似乎与他对?多对?视小会,就会被他整个都看透。 但是只有?齐昀才能保她和兄长的富贵平安。 父亲这步是没有?错的。现如今她已经感觉到有?几分?难过了?,如果不是和齐昀成婚,那么父亲百年之后,她没有?任何依靠,兄长还要反过来靠她。到那时候,就算没有?人愿意落井下石,她也是生不如死。 “中郎将?是我认定了?的夫君。” 晏南镜越发的一言难尽了?,许堇见状,心下揣摩以为是她不愿,咬咬牙“现如今已经到了?这这步,倘若女郎执意,那么府君那儿?要怎么办?” “士族最重声名,若是宣扬开了?,不仅仅对?女郎不好,恐怕府君对?女郎也多有?抱怨。” 许堇掌心里全都是汗水,见着晏南镜面?上的愕然褪去,满是似笑非笑,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怕是触怒她了?。 她是第一回劝退人,都是从虞夫人那儿?学来的本?领。刚开始的时候是恳求,若是恳求不成那就带点?威胁,而?且威胁必须要带上父兄长辈,不然没有?什么作用。 谁知道第一回用,竟然直接铩羽。 晏南镜眼神微妙的望着她,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该用什么面?色来应对?许堇。 许堇被她这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的忍不住咬牙,“难道女郎真的半点?都不在乎吗?” “你觉得他会在乎吗?” 晏南镜反问。 “男女的那些事,其实对?于公务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晏南镜说着,挑了?一个砀山蜜桃,交给?婢女,婢女双手接过,不多时就已经去皮去核,切成小块送了?上来。 晏南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见她不动。干脆自己用放在一旁的小巧竹签插了?一小块慢慢吃起来。 “男女之事,其实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些笑谈罢了?,只要不涉及伦理,那么就是无伤大雅。不管是男是女,连上台面?的必要都没有?。难道以前士族里就没有?这种事吗?” “既然不会上台面?,伯父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对?我有?什么问责,倒是你,之前许将?军来我家里过。我曾经和他说过一些话,看来许将?军应该是没有?把?那些话转告给?许女郎,要不然,许女郎也用不着,上我这儿?继续说。” “你以为是我纠缠他不放吗?” 晏南镜见到许堇面?上一哽,眼睛睁得大望着她,显然被问得无话可说。 许堇哑口?无言,望着面?前的美人又插了?一块蜜桃,优雅的放入口?中。 许堇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男人的秉性已经有?所领教。 “我……”许堇张了?几下口?,好半会无言以对?,过了?两息的功夫,就见到她眼圈发红,泪眼朦胧的望着她。这架势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是晏南镜在欺负人。 这时候褚夫人赶到了?。 许堇语出惊人,外面?守着的婢女听着内里女郎们的谈话越听越不对?劲,不敢耽误,立即就去禀报褚夫人。 褚夫人听说之后,一面?叫人赶紧去盯着,一面?自己处理好手头上的事,赶紧赶来。 “这是怎么了??”褚夫人见着许堇那红了?的眼圈,口?中关切,面?上却笑意不改,“许女郎眼怎么红了??” 不等许堇回答,她顿时满脸大悟,“应该是天太?过炎热了?,所以这一路过来,中了?暑气,所以肝火上涌,以至于双目发赤。” 晏南镜在一旁听着褚夫人这一本?正经的话,一下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她笑完,就见着许堇泪眼婆娑的望着她,估摸是她那笑的一声让许堇更难堪了?。晏南镜赶紧的用袖口?掩口?,装作不小心被呛着了?,连连咳嗽了?几声。 “怎么呛住了??”褚夫人说着,让左右过来,搀扶着晏南镜往侧厢去。 到了?侧厢,婢女送上来温热的蜜水,小会之后褚夫人过来了?。 “伯母,许女郎走了??” 褚夫人点?点?头,“她的这脾性和许倏还挺像的。一样的欺软怕硬,一样的词不达意。” 说完,褚夫人看她,“知善没事吧?” 见到晏南镜摇头,“那就好,这女子真的是,自己夫婿如何,不去管男人。反而?跑到你面?前胡说八道。我听说之前她父亲也做过差不多的事?” 晏南镜点?点?头,“许将?军之间到我这儿?给?他一个三?十八的部将?说媒。” “那个不知羞耻的老匹夫!”褚夫人怒发冲冠,“看来这么多年,真的是光顾着长年岁和脸上的褶子了?。如此行事,真是恬不知耻!” 褚夫人稳了?稳心神,脸上还有?一层薄怒,“怨我,我把?这对?父女想的太?好,没料到他们父女行事,竟然一个比一个无状。” 说着她叹口?气,看向晏南镜的眸光里有?些愧疚,“知善无事就好。” 晏南镜摇头,“伯母不必在意,我真的无事。” 褚夫人担心她脸皮薄,和她说这些生分?客套的话语,仔细看她脸上,见着她面?上的确没有?半点?言不由衷,这才放心。 “以后她若是再上门,我会直接让她回去。” 晏南镜却说不用,“让许女郎来也没事,毕竟日后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说着她突然笑了?,“不过经过了?这次,说不定也不敢来了?吧?” “毕竟上回之后,许将?军也再没有?上门了?。” 褚夫人冷笑一声,“谁知道他们父女的德行。现如今落魄了?,把?以前风光时候的脾气一块带来。现如今看来,许女郎还更不知所谓。” “算了?,日后还是不让她上门了?。这次是我疏忽,才有?了?这么一次。日后相见,点?头即可,没有?什么要紧的。” 褚夫人又看了?晏南镜一回,见着她的确没有?因为许堇这话有?什么难受。这才放心下来。 晏南镜并没有?将?许堇的这一出放在心上,她心下琢磨着,到时候如何去问问杨之简过得如何。 正犯愁的时候,一个婢女过来,双手送上一只竹筒。然后和她过来时的悄无声息一样,安静的下去了?。 晏南镜平日里私下并不喜欢有?婢女在身侧,所以多是让婢女在门外守候,只留那么一个在门内听吩咐。 她看着婢女双手呈送的那支竹筒,忍不住蹙眉。 又是齐昀? 第119章 第 119 章 晏南镜看着手里的竹筒,竹筒口还有封泥封住了开口处,上面盖着一枚方正的私印印记。做的这么光明正大,倒也真的不怕被人发现他?在别人府里埋眼线。 她心?底觉得可恨,在侯府里也就罢了,毕竟那原本就是他?的地方。在太夫人身?边有他?的人并不奇怪,在她家里,只能算她自?己根基上尚浅,所以叫他?钻了空子。现如今都已经到李家来了。结果这里竟然也还有他?的人! 齐昀难道是蚯蚓,不到处乱钻,他?就浑身?不自?在的吗? 她咬咬牙,气得厉害。这手里的竹筒她也不想看了。抬手一甩,竹筒飞了出去,径直撞到了坐榻的曲足上,发出嘭的一声径直滚到了坐榻底下去。 阿元进来,就听到这一声动静。 “女郎方才是什么动静?” 晏南镜摇头,“没什么。” 阿元哦了一声,随即满面笑容的把?手里的漆盘端过来,“夫人送来蔗浆,女郎快喝,否则过会就变味了。” 甘蔗原产交趾,后面传到了楚地。在荆州的时?候她也喝过,让人把?甘蔗条用石条把?汁水榨出来,入口甘甜滋阴解渴。只是这东西在北方还很少见,哪怕是邺城也没怎么见过。 “怎么来的?” 晏南镜有些稀奇,她伸手接过,“是侯府里赏赐下来的,说是好不容易从楚地那边运来了一些。侯府里照着君侯吩咐,给?亲近的臣僚们?分了些。府君也得了一切,拿回来夫人就立即让人榨汁给?诸位郎君女郎们?分了。” 阿元看着晏南镜捧着漆卮小口小口的喝。 “这个天最是适合喝这个,就是运来的也不多。”说着阿元端详了下晏南镜面上,见着她此刻面色已经好了许多,“方才许女郎来是为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要我别纠缠中郎将,说中郎将是她认定了的良人。” 阿元听了一时?间满面莫名,“这种事找女郎做什么,真要担心?。难道不应该赶紧去拉拢中郎将,跑到女郎这里做什么。男人的腿长他?自?己身?上,管不住他?。来找女郎又有什么用处。” 晏南镜慢慢的享受蔗浆的甘甜,“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过了会,阿元悄声道,“女郎真的没想过这事?” 她看过去,阿元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原先我不敢说,是因为门?第?相差太大,现如今女郎何不试试?” “中郎将不管是出身?还是相貌,都是极其出众。而且中郎将三番两次救了女郎。这份情?谊说实在的,就算是放在亲属身?上,都不一定能做到。” 阿元轻声细语的,“这世?上好儿?郎难得,若是他?无心?也就罢了。偏偏中郎将对?女郎一往情?深,若是就这么错过了,实在太可惜。” 这天下男人多,可是出色的少之又少。既然遇上了,现如今又有能力一搏,何不争一争呢。 “女郎现如今今非昔比,君侯那儿?也未必不会改变主意。” 晏南镜笑了一声,“阿元想多了。齐侯才不会做这事,阿元难道以为齐侯真的会因为我换了个士族出身?,就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把?这桩婚事给?否了?” 阿元满是无措的望着她,晏南镜摇摇头,“才不会呢。齐侯之所以答应许倏,就是要用这桩婚事,来向世?人彰显他?念旧情?。千金买马骨,收拢人心?。多难得的机会。怎么可能就因为我换了身?份,就草草作废。到时?候传出去,齐侯原先做的那些功夫就全白费了,还不仅白费,落得一个言而无信的名声。” “到时?候天下英才谁还敢真正给?他?卖命为他?所用?” 阿元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她嘴翕张了几下,“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个缘故?” 晏南镜无奈的笑了一声,“不然呢,齐侯那样的人,真会简单为了一个许女郎,就把?自?己长子给?打成那样?” 阿元听后满是震惊,她想到了什么,“那岂不是——” “是啊,就靠着中郎将的情?爱,想要把?这事给?推翻,简直痴人说梦。士族女可比不得引得天下英雄来归呢。” 两厢比较,齐侯自?然是不会管齐昀到底喜欢谁了。 “这——”阿元的话?到底没能说下去,她脸上悲怆,“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有个好儿?郎,什么都好,却?偏偏遇上了这事。 “没什么。”和阿元的哀戚不同,晏南镜根本没太多的悲伤,所有的不甘早已经在齐昀面前?给?发泄完了,再提起的时?候,心?里翻不起大的波澜了。 已经知道难以改变,哪怕是悲伤,都已经吝于花力气。 阿元长久的沉默下来,给?她收拾完漆卮,“原还以为会有转机,没想到……” “不用放在心?上。”晏南镜见阿元满面的颓然,忍不住安抚她起来,“这其实说白了也没有什么,而且否极泰来,我这不也是遇上好事了吗?” 这话让阿元勉强笑了。 “说起来,夫人对?女郎真心?不错。看得出来,是真心?疼爱女郎的。” 即使晏南镜明白李远认回她,有自?己的打算,可褚夫人对?她的的确确是疼爱的。虽说是侄女,可两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难得。 晏南镜点点头,“她是个好人。” “伯母可能也不想我和中郎将继续纠缠吧。即使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出什么状况。但?也会让人操心?。” 她说着,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经过了之前?那遭,她干脆把?守在屋子里的那个婢女都给?遣出去了。 阿元想了想,叹口气点头。 酉时?时?分,李远从衙署里回府,更衣稍作休整之后,令人把?晏南镜叫来。 “伯父让我来可是有什么教诲?” 少女的嗓音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在楚地生活过很长一段时?日,她说话?总是柔声细语,再面上带笑,令人如面春风。 李远望见她来了,脸上摆出笑容,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说实在话?,李远不怎么知道如何和她相处。 平常的晚辈还好,偏偏自?己有有愧于她。这愧疚开始的时?候不显,在见着她和早逝的弟弟有几分相似的长相。那愧疚一日比一日浓厚,连带着对?晏南镜也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这几日在府中还习惯?” 李远让她坐下问道。 晏南镜点点头,“伯母还有诸位兄弟姊妹对?我都好。” “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李远注视她面上小会,点了点头,“那就好。” 对?下面这话?,他?有些难以开口。 把?侄女给?认回来,当然有她的用处。可是这才回来没多久,就要开口提这事,显得自?己当初更加心?怀叵测。 晏南镜望着李远蹙眉,几分纠结的望着她,颇为善解人意的开口,“伯父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这话?让李远很是尴尬,他?早应该炼得没什么脸皮了。何况她父母已经不在,那么决定她婚事的,就是自?己了。 “你年方十六了吧?” 晏南镜颔首嗯了一声,只看着李远捋着胡须继续道,“也是到年纪了。” “过两日,你伯母会带你去崔家庄园上拜访。” 晏南镜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崔家?” “是崔别驾。和杨司马一样,只是崔别驾效命于君侯。” “他?有个幼子,”李远仔细的斟酌言语,“名崔倓,今年十七。样貌俊美出众,学识过人。” 他?见到晏南镜微微抬眼,干脆一鼓作气说下去,“到那时?候,你伯母会带你和他?见上一面。” 晏南镜满面的了然,“儿?知道了。” 她这番表态,倒是让李远准备好的那些话?一时?间全都没派上用场。 李远迟疑了下,“都是门?当户对?的儿?郎,到时?候你伯母还有那些堂姊妹们?要陪你一起去,没必要怕什么。” 晏南镜浅笑又道了一声是。 李远见状,终于是憋不住了,“你没有什么话?要问伯父的吗?” 晏南镜笑了一声,“伯父将我认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儿?多问,也没有什么意思。” 这侄女总是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来上一招。 和人曲曲绕绕习惯了,她突然来了这么一记单刀直入,让李远完全的戳手不及。 “这又是什么话?!” 李远微微提高了声量,已经有了些许呵斥的意味。晏南镜故作慌张,可是看上去整个躯体放松的很,没有半点绷紧恐惧的姿态。 她越是如此,李远越是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这个孩子很聪明,不过到底是因为自?小生长在外。聪明有余而圆滑不足。 她这样,到底能不能把?事给?办成,李远也没有多少把?握。 “不要多想。”李远缓和了语调,一改方才严厉的做派,“伯父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你好。你父母去的早,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的孩子。我打算到时?候从其他?叔伯家里,挑选一个可靠合适的孩子,作为你父母的嗣子。到时?候也有人祭祀,上供血食。” 晏南镜俯首听着,并不表态,也没有李远意料里的感激涕流。 “伯父,如果那位崔郎君没看上我,要怎么办?” 晏南镜开口。 “我听说,那位崔郎君不管是样貌还是学识,都很出众,这样的郎君,自?然会有不少人相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定下,那必定就是眼光很高。” “如此的话?,恐怕崔郎君不一定会看得上我。” 李远摇头,“婚事是两家的事,和他?关系说大也不大,你们?两人相看,其实也是让双方父母长辈看看。不要想太多。” 晏南镜道是。 话?语说完了,李远一时?间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看着她的背脊,“你只当是和诸位姊妹一起去游玩了。” 晏南镜继续道是。 夜里,李远和妻子相见,不由得感叹,“知善这孩子,对?我还是抵触的很。” 之前?不打算相认,也没有见过。对?于这个侄女所有的认知都是来自?于妻子,后面见着了,看着和亲弟弟几分相似的脸。多少动了点真情?。 可是现如今这孩子对?他?那真是恭敬里头透着刺,时?不时?就刺他?一下。 褚夫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之前?丈夫的用意,全都叫人给?看出来了。就算再给?自?己找借口,也不过是白白的给?小辈看笑话?罢了。 “这孩子是个知好歹的人,只能再等等。毕竟人心?也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都是知道的。” 李远点头,“你说的也是,” “那孩子以为我把?她接回来,纯粹就是拿她来联姻。但?是我也是为了她好,若是放任她在外面,那个杨之简,能给?她寻什么样的人家?” “听说知善之前?不想要嫁人,杨司马就特意到君侯那儿?,给?她求了哪怕不嫁人,也不用被官府责怪的恩典。” 李远听后脸上有瞬间的僵硬。 “胡来!”过了好会,李远怒斥道,“简直就是胡来,看来将人带回来是做对?了,要是继续留在那儿?,还不知道被杨之简那小儿?胡作非为成什么样子。” 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也不愿意见到侄女和养兄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却?能比亲兄妹都还要亲近。 褚夫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一拍他?后颈,“就不要说杨司马了,杨司马再如何,也将知善照顾得这么好。不管如何,都要记得这份人情?的。” 这话?说的没错,李远一时?间没了动静。 “现如今对?知善多好些,那孩子会知道的。” 出门?的那日,褚夫人特意亲自?过来,好好给?晏南镜装扮了一番。 虽然说前?去相看,但?是也不能将人打扮的太过花枝招展,否则难免叫人心?下不屑。所以褚夫人只是点到为止就好。 领着人出来,正好见到李远的几个女儿?。 李远的几个女儿?,除却?年岁太小的,其余的都已经和其他?士族已经定下婚事,所以这次把?晏南镜找回来,也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人了。 “知善。”李伯姜领着下面的两个妹妹等在庭院里,见着晏南镜跟着褚夫人过来。眼前?一亮,“今日知善装扮好看。” 尚未嫁娶的女郎,是不好在脸上涂脂抹粉的,所以只是在衣饰上下功夫,褚夫人给?她换上了略有些老气的长锦袍。而不是年轻女郎们?喜欢的襦裙。不过就是如此反而凸显出她身?材修长的好处,外笼罩着薄如蝉翼的素纱襌衣,锦衣上的三足金乌在薄雾一样的襌衣下若隐若现。 “我还怕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点。” 晏南镜不由得看了眼头顶上的步摇,人走一步,步摇上的花叶就会随着步子簌簌抖动。 “显眼才好啊。”李伯姜笑了,“大好年纪,就是要出彩出众。” “那个崔倓听说,最是目中无人,要是知善能拿下他?,也好好挫了他?的锐气。” 褚夫人不赞同的止住她的话?语,“这是什么话?。” 李伯姜噗嗤一笑,冲晏南镜眨眨眼。 “你们?姊妹俩坐一辆车。”褚夫人安排晏南镜和李伯姜坐一辆辎车,其余几个年岁小的,另外安排马车。 车上,李伯姜轻声细语的和晏南镜说,“知善不要紧张,反正崔倓的名声即使外面说的再响。现如今他?也不过一介白身?。而且就只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好担忧的。” 晏南镜摇头,“我没有担忧什么,反正就是去看看,又不是真的要怎么样。” 李伯姜听后一愣,仔细的打量她,见到晏南镜说的是真的,这才又笑了,“那就好,听说有女郎曾经在崔倓面前?,紧张到口不能言。之后传出来成了笑柄。” 晏南镜啊了一声,“崔倓很吓人吗?” 李伯姜摇头,“不吓人,就是好些女郎听到他?在外的名声,就紧张过头了。” “反正到时?候知善不要怯场就是,母亲和我还有几个姊妹都在,若论家世?,我们?也不差什么。就和平常一样就好。” 辎车一路到了崔家的庄园前?,早就候在门?口的仆妇婢女们?上前?,搀扶着车内的人下来。 晏南镜跟着褚夫人去拜见了崔家的夫人。崔夫人是个明眸善睐的人,见到晏南镜就说“这就是那个孩子吧?” 听到褚夫人说是,就掉了眼泪,说受苦了。 不过很快就擦了擦眼泪,说了一些话?,请晏南镜进了一些蜜水休憩一会补充体力之后,就请婢女带着晏南镜出去走走。 晏南镜知道这是安排两人见面了。 怕年轻女郎不好意思,所以也不直接摆明用意,只说是外面散散心?。到时?候“无意”间就遇上了。 她起身?跟着婢女出去。这庄园,说是庄园,除却?供主人住的亭台楼榭之外,其余的都是大片的林地。 婢女领着她到一处水榭,水榭临着挖出来的湖,和侯府里一样,水面上修建有栈道。里头养着鱼。 她往水面下一看,就见到清澈的水下有鱼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 晏南镜抬眼的时?候,那边竹林的入口处有一个少年出来。少年人面容婉秀,身?着毫无绣纹的素袍,手里持着塵尾。 他?肌肤玉白,持在塵尾玉柄上的手,手上的肤色几乎已经和玉柄融为一体。 第120章 第 120 章 那少年想来?就是崔倓了。 原先引路的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退开了,所以这一片地?方竟然?只?有他们两个在这。 那少年从竹林里出来?,撞见站在不远处的晏南镜。面上一愣,和她对望。 两人默默对视小会,晏南镜垂首,“郎君安好。” 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已经表明身份了。崔倓回神过来?,也抱袖回之一礼,“方才冒犯女郎了。” 崔倓容貌上乘,不过到底还?只?有十七岁,嗓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 晏南镜摇摇头,她抬头大方的打量崔倓,从头到尾全都一一细看过。 崔倓是没有被人这么打量过的,之前父母也安排过几次女郎相看,不过那些女郎多是羞敛,最多只?是一眼,随后垂首不敢再看,好些连话语都说不完全。更别?提别?的。 她的端详里带着点儿好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至少不叫人难受。 “女郎在看什?么?”崔倓笑问。 “看郎君啊。”晏南镜答得坦荡,“如果?我不看,那才是对不住郎君吧?” 这番话听?得对面的少年愣了下,他而后笑起来?,妍丽的面容有了笑的妆点,更加动人心弦。 “女郎这话倒是新鲜。听?着很有趣。” 崔倓说着,摇动手里的塵尾。 晏南镜见过那些士族手里持塵尾,这东西还?不如葵扇好用,甚至连风都不怎么能扇得起来?。不过是拿在手里增添几分风雅罢了,尤其是几句在一起谈玄或者辩经,抬手塵尾点拨两下,不管话说得有没有道?理,气势上就有了几许高深莫测。 她平日?里见着都是那些成年男子持着,现如今见着崔倓手里持着这东西。他秀致清丽的面庞却和塵尾看上去不搭,莫名多了点老气横秋。 “先不说有趣不有趣,郎君说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崔倓挑了挑眉,颔首承认,“女郎这话的确有道?理。” 说着他又笑了,大步走过来?。“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女郎海涵。” 他往旁边后退半步,抬手往竹林入口做出个请的手势,“女郎这边请。” 和陌生男子单独钻林子,这是犯了大忌。不过在崔家,她倒是不怕,清河崔氏的门第和教养摆在这儿,不会乱来?。 她点点头,顺着他手上的方向和他一道?步入竹林里。竹林里有专人打理,林子里的竹子错落有致,可?见当初种下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了。竹林里修筑有小巧的楼阁,虽然?不甚宽敞,但胜在小巧精致。 守在门前的家仆见到两人过来?,把门推开。随后又赶紧的摆上了茵席。 晏南镜看着放在地?上的茵席有些稀奇,这东西都是先秦时候用的了。现如今几乎已经很少见到了。 她见到那边堆放着不少的竹简,在墙角那儿堆得简直和个小山似的。 “这些都是叔伯们收集来?的经典。其中有些可?以追溯到先汉了。” 说着他拿了一卷递给她。 崔倓除却美姿容之外,在外的名声有一个便是熟读经典。 简牍拿在手里很有几分重量,晏南镜抽开来?看。她对这些没太多的兴趣,随意看了两眼,“是大学?。” 她还?给他,“郎君平日?里经常在这儿看书赏景?” 崔倓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时常赏景陶冶性情,不过这些倒是不怎么常看。” 见她略带些许不解,笑着点了点额头,“已经全都在这里了。” “我十四岁上,就已经都记住了。只?是偶尔翻阅一下。温故而知新。” “郎君博闻强记,令人敬佩。” 美人的夸奖,格外令人振奋,不比师长们的赞叹小上多少。 崔倓面上的笑意浓烈几分,但是该谦虚的还?是要谦虚,他在旁人面前自傲,但在眼前人跟前,还?是要收敛一二。 “女郎谬赞了,听?说中郎将少年时,才是真正的博闻强记。而且擅长书道?。曾经有人特意去请中郎将的字迹做成摩崖石刻。只?是后来?时常征战,除却必要的往来?之外,很少见到他专门写赋了。” 晏南镜有些惊讶,“他还?能写赋?” 关于晏南镜和齐昀那些传闻,崔倓也听?说过,他听?她这么说,也是有些讶异,“难道?女郎不知道??” 她眨眼,“不知道?,毕竟我和他相处不多,平日?就算见到也没见到他作赋的。” “看来?,传闻还是有谬误。” 崔倓面上的笑容更深浓了些。 晏南镜蹙眉睨他。崔倓见状立即道歉,“是我言语有失,还?望女郎恕罪。” “郎君言重了,我知道?现如今外面都说我什么。之前只是中郎将的风流韵事,后面恐怕就颇有些幸灾乐祸。已经传得更广了吧?” “有什?么好怕的?” 崔倓这反问让她一愣,崔倓见她面上的愣怔,不由得笑得更浓,“这些流言,只?要自持身正,嘴长在旁人脸上,何必以他人妄言自扰。” 说着,他请晏南镜坐到茵席上。 在茵席上坐着和在坐榻上也没什?么差别?,家仆恰到好处的端上瓜果?,内里除却夏日?里常有的瓜果?之外,还?有切好的砀山蜜桃。 “听?说女郎对砀山出产的蜜桃情有独钟,所以特意准备一些。” 晏南镜也不和崔倓客气,用放置在一旁的小竹签,插了一块蜜桃送到嘴里。 果?肉香甜柔软,正是她最喜欢的口感?。她抬眼就见到崔倓正望着她。 “郎君有心了。” “只?要女郎开心就好。” 说罢,他突然?坐直了脊背,和方才的闲适完全不同,“我出身清河崔氏,从祖上算下来?,能追溯到前汉。高祖大父曾经为?朝廷司空。现如今我父亲在君侯麾下任职,我是家中的幼子。” 这算是正经开始介绍了。晏南镜在李远家的这几日?也没闲着,褚夫人让她背了赵郡李氏的谱系,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她把这几日?背的挑着和李远有关的先说了,说完一笑,“不过郎君也知道?,伯父才认回我没有多久,我生父早逝,没有崔府君那样的事迹。” 崔倓摇头,“这又有什?么要紧,何况这种事谁又想呢。世?道?纷乱,就算是我们这等出身的人,也不知道?明日?会如何。能保全性命在这世?间,已经是足够庆幸了。” 两人坐着,面面相觑,好会都没有说话。 晏南镜动了动,“郎君自在一些,就和刚才一样。毕竟这么坐着也是挺难受的。” 主要是她难受,但主人家正襟危坐,她在对面坐没坐相很不行。干脆一把把崔倓也拉下来?。到时候客随主便就好说多了。 崔倓闻言一愣,而后笑出声,原本端正的姿态瞬间放松下来?。 “平日?里女郎喜欢做什?么?”崔倓问,“我平日?里喜欢骑射,或是收集一些没有见过的典籍,时常也喜欢投壶蹴鞠。” “骑射?”晏南镜有些惊奇,忍不住多看了崔倓几眼,崔倓宽衣博带,一眼看上去有些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修长,没有武将的健壮。 崔倓从她话语下听?出她的意思,“女郎不要以貌取人,父母生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所以我自幼身体?也并不健壮,所以父亲为?了让我强身健体?,让我学?习骑射,虽然?比不得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但也勉强能过得去。” 崔倓特意在她面前谈起他会骑射,也有和齐昀相比的私心。 “我觉得依照郎君的性情,郎君的骑射应该不仅仅只?是过得去而已吧?” 这是士族惯常的手法。 崔倓笑了,“那也要看女郎怎么想。” 晏南镜听?了,并不接他这话,而是故作稀奇道?,“我来?之前,曾经听?说有女郎见到郎君,紧张到口不能言,我还?以为?郎君是个极其严肃的人。” 崔倓满是无奈,“这真的不是在下的错,也没料到那位女郎会那样。当时还?以为?那位女郎是发了急病,立即叫人去请疾医过来?救治,后面才知道?不是我所想。” “幸好郎君不是严肃的人,要不然?我就坐不住了。” 正说着,家仆在外面叩门。 崔倓让人进来?,家仆禀报说是中郎将来?了,现在主母让他过去迎接。 崔倓闻言一惊,而后飞快的暼了眼晏南镜。 “我先去,女郎先留在这里,若是我半个时辰后还?没有回来?,女郎自便。” 说罢,崔倓对晏南镜点了点头,随后起身跟着家仆往外走去。 中郎将这个人,其实对臣僚们十分的礼贤下士。往日?里也会到臣僚府中,不过今日?来?的实在是太过凑巧,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别?有目的。 前堂那儿,崔倓的母亲荀夫人已经将齐昀迎接入门了。 “拜见中郎将,”崔倓见到齐昀低头拜下见礼。 齐昀垂眸看了少年人清瘦的脊背一眼,“快起来?吧,原本也是我不告而来?,” 说着他垂头下来?,明知故问,“我这次前来?,没有妨碍到什?么事吧?” 崔倓浅笑,“当然?没有。长公子驾临蓬荜生辉。” 说着就请齐昀到堂上去。 褚夫人听?说齐昀来?了,自己?过去拜见,齐昀见到褚夫人身后的几个人,暼了一眼,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夫人怎么也在这?” 褚夫人对上齐昀万分小心,不敢有半点疏忽,“今日?带孩子们过来?拜访,不知道?中郎将降临,还?请恕罪。” 齐昀摇头,让褚夫人等人都起来?,“我也只?是突然?起了兴致,想要过来?看看,并没有打扰诸位的意思。” 说着又请人坐下,“夫人们回去做自己?的事就好。” 他看向崔倓,“不知道?名满邺城的崔家玉郎可?否愿意和我一游?” 此言一出,霎时间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古怪。不过到底都是士族,眨眼的功夫再看的时候,脸上已经不见有任何异常。 崔倓容貌和才情在邺城很是有名,所以有人唤他做崔玉郎。 崔倓笑道?,“敢不承命。” 说着,两人就一同往外面去了。崔家的庄园经营两三代,处处风景秀丽,值得一观。 等他们走后,荀夫人和褚夫人两人面面相觑,好会相对无言。李伯姜带着下面几个年岁小的妹妹,不敢说话。 “没想到中郎将既然?来?了。”还?是荀夫人先开口,她笑着看向褚夫人,像是无事发生。 褚夫人把话接过来?,“可?不是,不过幸好两个孩子应该见上面了吧?” 李伯姜知道?母亲心下怀疑中郎将这趟来?,怕不是过来?捣乱的。 “看看时辰,应该是见过了。说不定都已经聊了好会呢。” 荀夫人点点头,“两个孩子应该是聊了一会的。” 之前和那些女郎相见,没过多少时辰,不是女郎借故离开,就是幼子提前回来?。和以前那些相见相比,这次已经是长了不少了。 褚夫人听?后笑了笑,面上在笑,知道?崔倓会把侄女安排妥当,但还?是忍不住担忧侄女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单。 晏南镜没在阁楼里停留太久,毕竟才见面,也不好在人家的地?方乱转悠的。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守在林子里的家仆怕她闷着,特意让个小婢女过来?,带着在四处走走散心。 这一片地?方绿树成荫,有树荫竹林,其实也不热。不但不热,反而很凉爽。 小婢女年纪小,性情活泼,见到晏南镜性情宽和,就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停下来?给她说说这里头种了什?么。 “那里有莲池,结好大莲蓬,里头的莲子剥出来?很甜。我带女郎过去看看。现在正好在开花呢。” 晏南镜听?了,就笑,“好啊,你带我过去看看。” 小婢女马上振奋精神,跑在前头带路。这一片林子多不热,所以多走写路也不觉得热。 小婢女手里握着一把路上摘的话,蹦蹦跳跳往前面走,突然?回头道?,“女郎,到了。” 她闻言看过去,见着面前开辟有一片的池子,内里有荷花荷叶,在日?光下尽情舒展。不过除了那些荷花荷叶之外,还?有两个人从另外一头过来?。 其中一个抬头和她遥遥相望。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 章 晏南镜当即就调转过头去,只当做没?看见那边的齐昀。她早就知道这事恐怕没?这么顺利,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门?,还是叫她开了眼界。 “女郎。”齐昀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朗朗开口。 晏南镜知道没?有这么容易避开,回头过去,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中郎将也在??” 她言笑晏晏,半点看不出来方才躲避不及的作态。 齐昀颔首说是,“今日恰巧从此门?前经?过,突然起了兴致,所以就进来拜访。突兀至极,幸好没?有遭受主人?家的嫌弃,所以才能进来看一看美景。” 她见到齐昀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言语里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去看身边的崔倓。 晏南镜对齐昀的面皮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厚如?城墙的脸皮,都?摆不出他?这做派。 她早知道齐昀的脸皮厚的很,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厚。 “既然——” 晏南镜想说竟然如?此,那么她就不打扰了。 谁知道齐昀抢在?她之前开口,“既然如?此,女郎不如?一同前行。” 晏南镜脸上的笑略有些僵硬,她看向崔倓,如?果?主人?开口说不妥,那么齐昀这个?客人?也只能作罢。 谁知崔倓颔首,“也好,女郎可愿意一同前行?” 言语带笑,但是听起来却有隐约的争锋用意。 男子之间的争锋,明目张胆的有直接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婉约的就和现在?这般,绵里藏针。 晏南镜干脆不管了,既然这样那就走到底,她倒要?看看,最后到底谁脸上挂不住。 她原本僵硬的笑脸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笑意盈盈,颔首道了一声好,走近了些,掉头就去看莲塘里的荷花荷叶。 “照顾的不错,”晏南镜看着池塘里开的正盛的荷花,还有完全舒展开,没?见着有半点枯萎的大?片荷叶,不由得衷心佩服。这些东西长在?吴楚,哪怕没?人?照看,也能长得很好。但是在?邺城,不花好些人?力物力进去,别?说养好,稍不注意就养死了。 “这里看管的人?,是从吴楚来的人?里挑选出来的。所以对照料这些花草格外有门?道。”崔倓道。 她哦了一声,然后又笑了,“不知道,这儿结的莲子好不好吃,莲子心还能煮汤,在?这会?正好用来清热。” “说的也是。”齐昀颔首,笑着看向崔倓,“不知道塘中可有产出,我当年在?荆州曾经?叨扰过女郎府上,只是那时?候正值冬日,所以没?能品尝到楚地出产的莲藕,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儿弥补缺憾。” 言语带笑,可是话语下却是刀戟毕露,晏南镜听得忍不住剐他?,齐昀见道,脸上的笑反而还更加浓厚几分。 崔倓面不改色,手里塵尾依然和方才一样缓缓的摇动,一派的清雅之姿,并没?有因为他?这话有半点变色。 “倘若女郎和中郎将想,自然是可以,待会?立即派人?取藕。”说着他?望向晏南镜,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清凉,清晰的印照出她的身影,“正好也让人?把?莲子剥出来,给女郎送去。” 晏南镜听到崔倓这四两拨千斤的做派,一时?间松了口气。崔倓毕竟年少,少年人?受不得激将,被人?言语一激,很容易就怒发冲冠,从而中了圈套。 她脸颊上的多了几分笑,“多谢崔郎君了。” 齐昀望着她对着崔倓面颊上的笑有些失神,唇角抿直,手掌慢慢在?袖中握紧。 崔倓摇头说没?事,“不过是一些莲子,女郎喜欢,那正好物尽其用。要?不然这些也除了供人?观赏之外,过了时?节只能落入水里化作淤泥,也实在?是可惜。” “正好女郎和中郎将喜欢,这些也有了最好的去处。” 崔倓说罢,就让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家仆去传令。 “取藕取莲蓬,还需要?些时?辰,女郎和中郎将先去别?处看看。” 齐昀道了一声好,晏南镜察觉到他?话语落下的片刻,眼眸落在?了她身上,滚烫炙热,烧得人?不得安宁。但幸好他?还记得这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并没?有格外放肆,所以下刻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士族的庄园,除却营造出来赏心悦目的景色之外,还另外专门?开辟出来的果?园。种植着桃树杏树等果?树,晏南镜抬头去看,正好见到树上有果?实挂在?那。 “今年雨水较多,晴日却不多。”崔倓看见,给她解释,“所以今年桃子长得不好,所以也不敢送到女郎面前。” “那也过去看看,”齐昀开口,“反正也看了,看一看比起方才的秀丽景色,也有一番野趣。” 齐昀都?这么开口了,崔倓也就带着他?们一块儿去。 这会?恰好空中突然间积攒起了大?片的浓云,完全把?日光给遮挡住。风一吹就将那些积攒下来的炎热给吹散了。 她见到桃树上结的果?子,不由得凑近了些许,想要?仔细看看。这时?候垂下的手掌被人?勾住紧紧握住。 突然而来的肌肤触感,激的她一颤,下意识跳开。然而手被握紧了,手上被握住,连带着手臂都被拉住,完全逃离不开。 她狠狠一眼剐过去,齐昀面上一怔,随后眼里浮上了些许桀骜。他?唇边牵起点以为不明的笑,看着前面带路的崔倓。 因为林子路路径窄小,人?多了难免觉得有些闷,也嫌弃那些人?会?碍手碍脚,所以那些家仆离着前头的贵人?一段距离,低头跟着。没?有前头主人?的鼓掌明示,不敢上前。自然也没?人?看到齐昀的胆大?包天。 她狠狠的一扯手掌,示意齐昀赶紧把?手放开。这人?现如?今简直已经?完全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了。以前还觉得他?多少还要?脸面,不管如?何,是不会?在?明面上如?何。现在?他?所作所为,将她之前对他?的定语全都?推翻。 齐昀直迎上她的目光,眼里的桀骜越发的分明,手上更是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并且带上了一丝讥嘲望着前头的崔倓。 她从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一切都是假的,肆意的将他?戏弄于股掌之间,而后轻松抽身而去,留下他?一人?。 而她毅然决然离开,去相见新的男子。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庞,莫名的有些快意,似乎这些时?日的折磨和痛苦终于有了出口。 她越是害怕被崔倓见着,他?就越是不放手。被崔倓看到了会?如?何?可能会?被落了个?满身骂名,又或许是被父亲鞭笞一顿。 不过这又如?何? 他?不在?乎了。 触怒父亲就触怒父亲吧,这么多年来,他?也顺从够了。 晏南镜听着前头的崔倓正在?说面前的果?树是花了好久的功夫,从淮南移过来的,特意种在?这儿。 齐昀对崔倓毫无所觉面上笑意更深,捏了捏她的指腹,口中接过崔倓的话道,“瓜果?这些东西,还是吴楚那边出产的更好。看来也应该是那边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原先也这么觉得,只是后面才发觉,是水土不同。这棵桃树,我特意费了心思让人?从淮南移过来,种在?这儿。当时?一同移过来的总共有好几棵,但是活下来的却只有这么一棵,而且结出来的果?子,也没?有淮南过来的柔软香甜,依然是北地的脆。” 崔倓扶着树干口吻里满是感叹,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常。 晏南镜瞬间有不管不顾直接掀了的冲动,齐昀都?不要?脸了,她还要?什么脸,但是想起这是在?崔家的地方上。事情闹开了,对于崔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她用力往外将自己的手动了动,想要?挣脱出来。然而她越是用力,桎梏在?手掌上的力道就更加加大?一分。 齐昀心中的快意随着她的挣扎越发的肆意,那些痛苦在?这快意里,似乎也没?有那么浓烈了。他?应付完了前面的崔倓,回首看她,见着她面上痛楚,心中充盈的快意霎时?间凝结。 他?所有的愤恨和快意在?此刻全都?凝住,如?同数九寒天,从后脖颈浇下来冰冷刺骨的冰水。 齐昀霎时?松手,嘴唇轻微翕张,想要?开口说话。 然而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捂住了方才被他?紧紧攥住的手笔。向后退了几步,泛红的眼里全都?是警惕。 这时?候前头的崔倓回身过来,晏南镜赶紧放下手,崔倓见到她那发红几欲要?落泪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后慌张起来。径直拨开挡在?面前的齐昀,到她跟前。 “怎么了?” “我头好晕啊。”她言语里忍了忍,好歹是没?叫眼泪掉下来。 “可能是中暑了。” 今日上半日有点热,不过不到暑气伤人?的地步。但是她这么一说,崔倓还是大?为紧张。 他?也没?有什么继续分享喜好的兴致了,赶紧拍掌让后面低头跟着的家仆过来,让家仆去抬个?檐子过来,把?晏南镜抬回去休憩。 晏南镜摇摇头,将泪水强行压回去,如?此眼里倒是红得更厉害了。 “只是有些头晕而已,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崔倓却不让,“都?已经?这样了,肯定是难受的厉害。现在?还能走,万一路上出事了要?怎么办?” 说着立即让家仆去办,家仆把?檐子抬了来,抬起晏南镜就往回赶。 到了最近的楼阁,把?人?安置下来,送来冰块,还有解暑用的汤药等物。崔倓是不好入室内探望的,只能和齐昀一道,在?另外一间侧厢里等候消息。 不多时?有仆妇过来禀报,说是女郎已经?无事。 崔倓这才大?松口气,去看齐昀。 “中郎将还请莫怪,今日恐怕是不能继续相陪了。” 齐昀摇头说无事,“只要?女郎安然无事就好。” 两人?之间暂时?放下来的针锋相对,此刻又露出来。 “最近许将军寿辰要?到了,不知中郎将准备好了没?有?” 崔倓年岁比他?还要?轻,但说话却是直击要?害。 虽然还未成?礼,但许倏也算得上是齐昀的岳丈。岳丈过寿,作为女婿,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齐昀听后,面上神色不变,“崔郎君对这个?倒是有兴致。已经?让人?去办了。” “岳丈大?寿,即使如?今还没?有亲迎,但也不能不管。” 崔倓这话让齐昀挑了挑眉,“崔玉郎莫不是已经?动春心了,对于这种事也开始过问了?” 他?话语含笑,但是内里已经?恼怒了。崔倓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此事,褚夫人?那里派人?过来,说是要?带上人?一块离开了。 崔倓立即让人?护送晏南镜过去。等到吩咐完回头看齐昀,齐昀起身,“叨扰已久,我也该走了。” 晏南镜在?辎车上,被李伯姜好一阵端详,“见着中郎将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见到晏南镜摇头,李伯姜吐出口气,“这就好,我和母亲听到中郎将来的时?候,总担心中郎将会?捣乱。” 晏南镜想到齐昀,可不就是过来捣乱的。不过好在?他?最后还是收手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这次是没?什么事。”晏南镜闷闷的,靠在?那儿,显得人?有些无精打采,“不过可真的走累了。” 李伯姜原本还想问问和崔倓相处的如?何,见到她满面疲惫,顿时?也不好说什么了。 褚夫人?靠在?车内闭目养神,这次侄女和崔倓相见,里头中郎将突然杀出来,虽然也没?听到因此出了什么纰漏,但是心下还是隐约不安。 “夫人?。”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后面有人?跟着。” 褚夫人?一听,顿时?绷紧了脑中的弦。世道纷乱,盗匪横行。这些盗匪下手抢掠,几乎不管对面是谁。这里离城内不远,而且她也带上了不少卫士,盗匪看到这阵势,也应该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是谁。” 能光明正大?跟在?后面,并且不怕被人?见到的,恐怕不是平常人?。 就算是盗匪,那也是胆大?包天了。 “是中郎将。” 褚夫人?脸色古怪起来。中郎将跟在?后面,她也不好说什么,万一对面来一句正好一起回城,那就脸面丢尽了。 褚夫人?思来想去,只好当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到城内之后,齐昀就调转方向,并没?有继续和她们走一条道。 褚夫人?听婢女回禀,说中郎将一行人?已经?离开后,终于松了口气。 齐昀回府没?多久,就被齐侯派人?叫了过去。 到了侯府,齐侯问,“今日你不在?府里,到哪里去了?” “今日休沐,所以出去走走散心。” 齐侯听了极其古怪的笑了一声,并不在?这个?上面做过多的纠缠,“许倏要?过寿了。过了今年就是上五十了。” “能活过五十的人?,也难得了。你到时?候去他?府上一趟。” 齐侯并不管齐昀和哪个?女子纠缠,但是明面上该做的都?要?做到。不允许有半点失误。 齐昀道了一声是。 许倏寿辰那日,因为有齐昀在?,所以相比较以往几年,也没?见得有多少冷情。相反宾客云集。 许倏见到齐昀亲自前来,一时?间心下五味繁杂。 见过礼之后许倏就让齐昀到屋内稍作休憩,等人?来的差不多了再到人?前。 齐昀道谢过后,让家仆一路带到幽静的庭院里,才到门?内,就见到许堇站在?庭院的树下。 前头带路的家仆低头退下,让两人?单独相处。 “女郎来了。”齐昀见到许堇神色淡淡,没?有什么变化。 许堇张了张口,有点不知所措,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走到他?面前,“我来,是想要?和中郎将多相处一会?儿,平日里中郎将事务繁多,根本就见不到。所以只有趁着这个?机会?。” 他?牵唇笑了笑,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无话好说,许堇突然见到他?就要?转身离开,一时?间急了,“中郎将,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位女郎?” 第122章 第 122 章 两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要说,彼此都不中?意,只是一个是被父亲所逼,一个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所以不得不在这儿面面相觑。但许堇知道若是这么放任下去,恐怕日?后她和兄长的好日?子也?持续不了多久。毕竟父亲会离开他们,齐侯也?终有撒手?的一日?。没了父亲和齐侯,眼?前人会做出什?么,许堇也?不知道。 人人都说长公?子是最守礼不过的正人君子,可她已经不是对男人毫无了解。知道男人对不喜欢的女子,都是郎心如铁,哪怕儿女成行,都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所以她必须抓住机会,和眼?前人多多相处,至少要让他对自己有几分怜惜,好让自己和阿兄在父亲和齐侯去后,依然还有几分保障。 “中?郎将还记得那位女郎吧?” 许堇见到齐昀要走,情急之下问道。果然听?到她提起那个女子,他原本要离开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齐昀脸上笑意不变,可是视线落到她身上的时?候,许堇莫名的觉得浑身发寒。 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如果不继续说下去,还不如不出口。 “你知道什?么了?”齐昀微微俯身下来,盯住她的双眼?。 他俯下身靠近的瞬间,巨大的压迫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他自从李远把人认回去之后,至少在明面上,他没有纠缠过半点。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呀。”许堇被他这么一问,心如鼓擂,浑身冷汗直冒。庭院里有上了年纪的古树,人站在树荫下半点也?不觉得炎热。但此刻她人觉得掉在了冰窟里头,可是额头冒出的冷汗已经从额角滑了下来。 “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齐昀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浓,问了一句。 明明是俊美温和的脸,还有一双带笑的眼?。可是她此刻对着齐昀的那双眼?,害怕的连逃跑都不能?。 许堇再也?撑不住摔在地上。齐昀蹲身下来,还是和方才一样的笑,“女郎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郎君不是……”她张了张口,又闭上不敢说了。 “是知道我去了一趟崔家?” 齐昀问,面上眼?里的笑意更浓。他越是如此,许堇越是恐惧。 许堇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他颔首,“看来是了。” “不是!”许堇辩解道,“我只是将心比心,我恋慕景约,知道恋慕异人,就算是心里知道无缘在一起,但也?不可能?短短时?日?里就能?放下了。” 许堇见着齐昀垂眸听?着,唇边笑意依然,也?不知道她那话,他究竟信了没有。 她此刻有些领教到他的可怕,他过于敏锐而且多疑,哪怕只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都能?让他怀疑到她意想不到的事上去。 而且是真?的。 父亲担忧他对那位依然还念念不完,所以让部下多去关注他的去向。 她知道他去了崔家,也?知道那日?,是那女子前去崔家相看的。踩在那日?过去,到底是什?么用意,哪怕不问,也?都已经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她明明没有提起一个字,他却?能?凭空知道父亲做的事。 许堇心下生出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不仅仅是关于齐昀,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她原本以为没有人知道,但领教到他的多疑和敏锐之后。许堇隐约有些担忧。 “是吗?”齐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看向瘫坐在地上的许堇,“女郎起来吧。虽然眼?下夏日?炎炎,但是地上坐久了,还是会着凉的。” 许堇咬了咬下唇,望着齐昀,见到齐昀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也?不愿意他把婢女们叫来,强撑着站起身。 两条腿到了如今还是发软,几乎都有些站不住。 “女郎无事吧?” 齐昀关切道。 许堇连连摇头,齐昀见了,“既然如此,那么女郎自便吧。” 说着,手?往外一请,意思已经直截了当了。许堇知道自己应当留下来的,和男子相处,如果连面都不见的话,哪怕再怎么名正言顺,也?没有什?么情分。 但她经历过了方才他的质问之后,只想远远的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我替女郎把婢女叫来?”齐昀见着她步履里有些蹒跚,出言问道。 许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不敢劳烦中?郎将,我自己去就好了。” 傅母带着婢女在不远处等着,见着许堇步履蹒跚的过来,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赶紧迎上来,见着许堇衣衫整齐,这才定了定神,“怎么样了?” 许堇摇摇头,“不行。” “这都不行?”傅母惊道。 傅母原先想说中?郎将心也?太硬了,不过想起什?么,顿时?那话也?说不出口了。自己过去搀扶住许堇,“也?没办法,毕竟中?郎将之前心里有人了。女郎要进到中?郎将的心里,没那么容易的。” 傅母搀扶着人缓缓往前走,“要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我现在就已经怕他了。” 许堇不愿意再提起齐昀,只问傅母,“他来了没有?” 说起这话的时?候,许堇眸底里全都是光亮。 傅母一愣,见着许堇那期盼,还是点了点头,“来了,正在前面。” “到时?候你把他给引过来。” 傅母听?了这话,不禁道,“今日?中?郎将也?来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要紧的。”许堇脸上全是欢快,“中?郎将不中?意我,自然也?不在意我。何况那么多人,中?途离开也?不会引人注目。” 许堇见傅母还要再全,顿时?满脸颓然感伤,“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只想和他见上一面。” 傅母见状只得硬了。 宴会上一派觥筹交错,热闹的厉害。齐昀端着手?里的酒爵对上首的许倏敬酒,旁边坐着齐彪,今日?齐侯没来,虽然没来但是让齐彪代自己来了。所以坐到了上位上。 “君侯和我说了,下月看能?不能?亲迎。” 齐彪这话一时?间让周围的人全都听?到了,齐玹持酒爵的手?顿了下,看向齐昀。 齐昀面上露出点欢喜。 “这么快?”许倏飞快暼了一眼?那边的齐昀。 “君侯也?是想要将军早些安心,将军心里担忧什?么,君侯怎么会不知道呢?将心比心,都是为了儿女着想,自然是早些比较好。” 这话说的许倏动容,许倏叹口气,“君侯所言甚是。但是……” 许倏说着,看了一眼?齐昀。 齐昀恰好往许倏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有短暂的相触,然后齐昀垂首,行了个晚辈礼。 许倏记得他对女儿的无情,面无表情的转头过去,也?并不对他方才的行礼表态,转头看向齐彪。 齐彪当然明白许倏的用意,“年轻人都这样,不过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夫妻在一起朝夕相处,生儿育女。时?日?一长,自然也?有了夫妻之情。你我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 许倏听?了这话,不由得也?笑了笑,“将军说的正是。” 齐彪和许倏说完,手?抬起借着饮酒的功夫,乜向齐昀暗中?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齐昀看见垂首下来,继续饮酒。酒水甘醇,入口带着甘甜。 一口酒水入喉,他抬头见到那边齐玹正望着他,目光里有些莫名的古怪。 齐昀对齐玹一笑,齐玹一愣,而后也?笑起来。 齐玹别开脸,持箸夹了些炙肉。这个天里,炙肉吃起来不觉得舒服,连着外面裹的那层蜂蜜更加显得肉油腻。咀嚼几下,便觉得倒尽胃口,还不如光喝酒来的舒畅。 干脆喝了好些酒,过了小会,他起身离席。小会之后也?没有回来。 宴席中?途离开很常见,毕竟热天里的胃口再好也?就那样。酒水喝多了难免腹胀,频繁离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有人过来在齐昀耳边低语几句,齐昀神色里有些许怔忪,抬手?让人退下。而后看向许倏,他稍稍垂眼?,再抬头起来,“不如现在就去看看少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算是尽到我的心意了。” 齐彪惊奇于他的懂事,毕竟这段日?子,齐昀对许堇也?是爱答不理。现在这样,简直让他喜出望外。 他竟然如此,做长辈的自然也?要成全,他看向许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倏这嫁女是一拖二。说是嫁女,其实儿子也?要交给女婿一块照料。 若是女婿不懂事还是和以前那样,自然是要训斥。但是和如今这般,已经开了窍,那么再这么拒人门外,就十分不合适了。 许倏对齐昀如此装换态度,有些怀疑,奈何齐彪在旁边劝说,他实在是过不去,只能?答应。 宴会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毕竟天热胃口本来就不好,吃喝一点就已经撑了。再喝酒只是强撑,见主人起身离开,宾客们如释重负,也?赶紧告辞了。 这从前堂一路过去,齐彪和许倏道,“此事一了,你也?能?了了一件心事了。” 说着穿过一道长廊,齐昀抬头见到许堇的傅母伫立在那儿,“女郎也?在?” 他说着就笑了,“正好一块去看看少安。” 齐彪颔首,“说的也?对。” 说完看向许倏,许倏自然会意,就要叫傅母过来。 傅母见到许倏等一行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全是惊慌失措。 如此表象显然不对,不等傅母开口,许倏立即叫左右过去把人押来。因为事情关乎女儿,不等家仆们押着人过来,他大步过去。 才到庭院里的时?候,就听?到一声甜腻的女声从房舍里传来。除此之外,还有低低浅浅的气息声响。 许倏和齐彪当即面色大变。 “屋子里的是谁!” 齐彪大喝道。 甜腻的嗓音像是被利刃斩断,厢房内里传来轰隆一声躯体落地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齐彪径直上前,一脚踹开门大步入内。 房舍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与?此同时?,还有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你们!” 齐彪看着眼?前两人,抬手?指着他们,说不出话。 许倏来不及阻拦齐彪,跟在后面进来,见到许堇和齐玹的狼狈模样,先是一愣,而后捂住额头,整个人向后栽倒。 “父亲!”许堇想要过去,可是衣衫不整根本就迈不开步子。 这时?,其他的家仆都听?到了动静赶过来。齐昀让他们守在门外,不许入内。 “你们真?的做的好事!” 齐彪暴怒道。 齐玹被人抓了现成,半点狡辩不得,只能?手?慌脚乱的穿着衣裳,原本清俊的脸上全都是狼狈不堪。 那边许堇不好动作,只能?把自己裹紧哀哀哭泣。 “叔父,此事现如今要怎么办?”齐昀把手?里已经晕过去的许倏交给家仆,回头来问齐彪。 “还能?如何,赶紧禀报君侯。” 齐玹霎时?间面无人色,也?顾不得此刻他自己的窘态,冲到齐彪面前跪下,“阿叔,侄儿已经知错了!” “你知错又有什?么用?你难道缺女子侍奉吗?什?么人都敢碰,既然敢做下,还敢让人知道?” 齐彪一脚踹在齐玹身上,大步就往外走。不用说,是往侯府那里去了。 齐昀垂眸望着齐玹瘫坐在地上,他不继续看这一出,转身出去吩咐,“搬个屏风过来,好歹让人把衣裳穿好。” 齐昀离开许家没多久,侯府里来人请他,说是君侯让他过去一趟。 等齐昀到的时?候,许家父女和齐玹已经到了,齐彪站在齐侯榻前。 “都来了,”齐侯见齐昀来,示意他坐下,然后看向许堇还有地上跪着的齐玹,“事情经过我已经听?你阿叔说了,不过现在,我倒是想要听?你亲口说一遍。” 齐玹闻言,连连叩首,“君侯,是儿之罪。” “君侯,我和玹郎两情相悦……” 许堇见着齐玹额头上的鲜血不由得跪下求情。 “两情相悦?”齐侯满是嘲弄的话语,镇得许堇跪在那儿,觳觫不止。 齐侯看也?不看许堇,看向许倏,“你说儿女需要托付,我答应了。现如今你们父女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一面和我儿子定亲,一面又和我侄子私通。” “这是打?算东食西宿?好处占尽?” 许倏脸颊抽动两下,也?跪下来,“臣从未有过此意,是臣教女无方……” “你说你儿女需要人照看,我把长子给你。结果回头来,你女儿和我侄儿弄出这种事来?” 许倏无话可说,只能?额头贴在地上。 “好了,既然如此,那么婚事就此作罢,到时?候你让你族中?人过来一同做个见证,另外你女儿和我侄儿既然两情相悦,那么我替他把这桩亲事定了。他父亲已经不在,我这个长辈可以做主。” 第123章 第 123 章 晏南镜靠在窗户边,夏日里天亮的早,蝉鸣也来的早,巳时一到,树上的蝉鸣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阿元手?里持着葵扇在一边给她扇风。 “女郎热不热,要是热的话,让人拿些冰过来。” 晏南镜摇摇头,“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现在用?冰,到最热的时候用?什么。再说了,夏日里出点汗,到了冬日里就不会?生大病。” 阿元听了也不多劝,现在虽然有点热,但还好,没到非得?用?冰消暑的时候。 “对了,孙猛他们怎么样呢了,送信来没有?” 阿元说起?这个,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送了,说现在在军中过的不错,和同僚们相处的也好。我也就盼着他能勉强混出个样子,到时候再娶个勤俭持家的新妇,我也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晏南镜回头笑着要开口,就瞧见庭院内李伯姜兴致勃勃的进来。 “阿姊来了?” 晏南镜赶紧起?身迎接。 李伯姜扶住她的手?不让她真的行礼,晏南镜见着她脸上的笑止不住,不由得?也笑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还是算不上,趣事倒是有一桩。”说着,她拉着晏南镜坐下,“知善你知道?吗,中郎将和许姬退婚了。” 晏南镜一惊,“怎么就退婚了呢?这桩婚事不是有君侯自己的用?意在里头吗,怎么会?突然就退婚了?” 邺城里但凡能有名号的,就没有傻子,齐侯对这桩婚事的用?意都看得?出来。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退婚了。 退婚也不是那么好退的。男女情事只是一笑而过,对这种事都宽和的很。但是牵扯到婚事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娶妇的,还是嫁女的,都是郑重其事还要祭告家庙。退婚那也是一样,要双方族中长?辈聚在一起?,还要有个德高望重的人在中间?调停,简直比成?婚都还要麻烦。 照着齐侯的做派,她都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能叫他退婚。 “听说许姬和玹公子私会?,被齐将军以及中郎将撞了个当场。” 说起?来的时候,李伯姜不仅有些好笑。 “不仅如此?,听说许将军也在。那日正好是他许将军寿辰,所以君侯派了齐将军过去。谁知道?竟然正好撞上他们的私情。这下真的是连狡辩都没办法狡辩。” 有私情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是在父亲寿诞的时候,还不忘和情人私会?,所以被齐侯一家抓了个正着,也怪不了谁。 “毕竟那是自己的长?子,寄以重望,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还会?让许姬做自家新妇,所以就退婚了。听说君侯特意让齐将军过去和许氏族老商议这个事。本来退婚除非是双方都迫不得?已,要不然两家是要结仇的。但是许氏族老半句话都不敢说,没几句话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对了,听说,君侯另外还替玹公子来纳采。” 这一前一后,几乎就没有半点空档。许家的脸面?都已经在地上了。 晏南镜听后好半会?都没能缓过来,“这怎么就……” “我今日才?听到,听说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晏南镜想?起?端午在侯府和齐昀一同撞见的那幕。齐昀早就知道?许堇有私情了,但她一直没有见到齐昀对此?有什么举动。谁知道?这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竟然是毫无余地。 “知善听了怎么不高兴?”李伯姜见她面?上错愕,不由的问。 晏南镜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李伯姜道?,“我知道?许将军曾经上门,劝说你嫁给他那年近四十的部将。这个年岁按道?理也应该通晓不少的道?理了。谁知道?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下可好,他想?要保住的好女婿现如今已经换成?了玹公子。” “全都成?空了。也不知道?现如今许将军脸色怎么样。只可惜知善不能上门去看看。” 晏南镜突然笑了,李伯姜拉着她的手?,见着她笑了,“笑了就好。” “不过这事就是有点突然。” “估计这私情已经有了一段日子了,要不然也不会?大胆到趁着寿宴来私会?情郎。只是这次被抓住了而已。” “之前说话做事不留情面?,这下可好了。也别?怪人看他们笑话。” 晏南镜想?起?齐昀,她那时候以为齐昀不在乎,他的确不在乎,也是在等到时机,等着在最合适的时机里一击毙命。 “知善,你该不会是想起中郎将了吧?” “说实在的,中郎将其实不错。现如今君侯还没有定下世子之位,但是从几位公子的表现来看,中郎将的可能最大。而且论样貌也是一等的,更何况你们曾经有过旧情。” 李伯姜笑了,“原先中郎将已经定亲了,但是现如今已经和许姬退婚……” 不等李伯姜把话说完,晏南镜打断她,“阿姊,不要说了。” 李伯姜一愣,要说什么,这时候有仆妇进来,说是夫人请女郎过去。 晏南镜和李伯姜到了褚夫人那儿,见到李远也在。 今日休沐,李远不必到衙署里去,见着女儿和侄女都来了,笑着让她们坐下。 “伯父伯母,今日让儿过来,是有什么教诲吗?” “教诲没有,但是有个事。”李远笑得?格外愉悦,“崔家的老夫人对你伯母问起?你了。” 晏南镜一惊,旁边的李元姜喜笑颜开,“看来崔季安是看上我们知善了?” “话里没有明说,但是既然崔家的老夫人都来问,那应该是有意的。” “老来得?子到底是娇惯些。哪怕知道?是他胡来,也肯惯着。” 一般来说年少有声名在外的世家子,都等不到这年纪还没有成?婚。只是崔倓心气高,哪怕是门第对等的,不符心意,也是没有下文。哪家儿郎这么胡闹,做父母的早已经棍棒打下来了。也就老来得?子的幼子,才?这么娇惯。 “那崔季安眼高于顶,已经相见过不少女郎了,都是没有结果。竟然被知善给降住了。” 晏南镜有些意外,毕竟那次有齐昀出来捣乱,后面?连着好几日,也没有见到崔倓那儿有什么消息过来,她也就当到此?为止了。 “是决定下来了,还是……” 晏南镜勉强扯了扯唇角,牵出个笑来。 李远说不是,“所以我才?说崔别?驾未免也太娇惯这个幼子了。” “听崔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你们再多来往。” 李远听到褚夫人这话,哼了一声,“也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能这么折腾。换了其他人,还想?这样,他父母不动手?,我都不搭理他。” 褚夫人听到这话有些好笑,也不在侄女和女儿面?前点破他,给他几分颜面?。褚夫人回头看着晏南镜,“对崔季安,知善你自己怎么看?” 见到她脸上的不解,褚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毕竟这关乎你的终身大事,虽然说夫妻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和离,再寻一个就是。但这还是大事,毕竟要日夜相对,还要一同生儿育女,若是真的不喜欢。那也是折磨受罪。” “儿对崔郎君……”晏南镜斟酌着字句,“倒也不讨厌。” 的确不讨厌,毕竟是个样貌精致出众的少年郎,出身也显赫,行为举止也进退有度,这样的少年,很难叫人讨厌他。 褚夫人听后,点点头,看向李远,“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两个孩子相处一段时日。” 李远看上去有些不太情愿,但也点头了。 等侄女和女儿都走了,李远干脆直接躺在坐榻上,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崔家那个小子,还给我拿姿态。真当我李家女非要上他家的门了?” “他不成?,还有人等着呢。” 齐侯给长?子解除婚约的消息几乎是当天就出来了,衙署里的同僚面?上不显,话语里多少都有些恭维的意思。 中郎将和自己侄女的那些事,当初在邺城里都传遍了。中郎将对许姬也是冷冷淡淡,除非必要的礼数,其余的亲近一概不见。 男人哪里不懂男人,若是喜欢,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也会?嘘寒问暖,笑脸相迎。半点亲近都不愿意有。肯定是万般不情愿。 现如今齐侯已经和许倏退婚,中郎将到底心属何人已经再明朗不过。 崔家若是不行,那就还有别?的选择。反正他现如今是半点都不急了。 “谁能料到。”李远躺在那儿笑了几声,“当初许倏那风光无限,到了如今竟然为儿女所累成?了这样。” “和中郎将的婚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了,竟然都能被被他自家给弄没了。再定的那个,虽然说是君侯的侄子,但是有了这么一遭,恐怕日后能不能得?重用?都不好说。” 齐玹此?举,明眼人看在眼里,能看出来,多少是有些针对齐昀。 和人未婚妻在一块,不是色令智昏,就是故意而为之。不管哪个,都让齐侯面?上无光。还别?说许倏原本的打算,全都叫搅乱了。 这做了翁婿,到时候可有的好看。 “到时候你再给知善多置办些衣袍首饰,年少女郎总是爱装扮靓丽,我看这孩子平日里太素了。” 他每次见着这个侄女,只要不是出门在外,连贵女们常戴的金步摇都可以不用?,素着发髻,也不佩戴玉珏。 “这个都不用?你提醒,我早就让人准备了。不过我看崔家的那个小子也是一身素装,或许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呢?” 李远闻言忍不住笑了,“你还是弄不懂男子的心。男子自己素袍,可是还是喜欢冶丽的女子。” 晏南镜和李伯姜回来,李伯姜一路上笑容没有断过,“崔季安那小子,竟然也会?有今日。” “崔郎君和阿姊有什么恩怨吗?” 晏南镜好奇问,李伯姜摇头,“我和他没什么恩怨,但是早就听说了他这个自持貌美?,眼光很高。我们这些门第的女郎,简直都要被他看了个来回。每次都是见一面?之后,没了下文。现如今倒是改了作?风。” 李伯姜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知善好好教训他,让他不知天高地厚。” 晏南镜笑了几声,“阿姊也高看我了,现如今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这不是马上要有一撇了吗?而且照着崔季安的那个做派,倘若真的无意,是不会?还想?见面?的。崔季安这人,可不会?在这上面?装模作?样。” 李伯姜像是把齐昀给忘记了,和她说起?崔倓的那些持才?傲物的事迹,好让她到时候将人好好折腾一番。 不过还没等到和崔倓再次相见,反而是等来了侯府里的宴请。 因为齐侯定下了齐玹和许堇的亲事,所以和上回一样,又大宴臣僚。 晏南镜跟着褚夫人一同赴宴,贵妇们彼此?相见,说起?这次宴会?,言语里不提,但是眉梢眼角里全都是玩味。 齐侯的意思是,侄子没有父亲,他这个长?辈来给侄儿定下婚事,自然是要和自己儿子一视同仁。 既然当初给长?子办了,那么侄子也不能落下。 虽然如此?,但这两次宴会?怎么可能一样。 贵妇们心知肚明。 晏南镜跟着褚夫人去拜见太夫人。齐昀生母虞夫人这次也在。 虞夫人这次看起?来,比上回的颓丧要好上许多,简直算得?上神采飞扬。坐在太夫人身边满面?都是笑。 见到褚夫人带着家里女孩子过来,顿时眼里一亮。 “知善也来了?”虞夫人望着晏南镜直笑。 太夫人听出虞夫人话语下的那个热络,不由得?笑问,“你和知善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秋郎喜欢的女郎,我能不知道?吗?” 她这话当着人面?说的,立即有好些贵妇笑意盈盈的往晏南镜那儿看过去。 太夫人听了只是一笑,也没责怪虞夫人的口无遮拦。 人情冷暖是常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虞夫人这般前后不一的热情,让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太夫人让晏南镜坐到自己身边来,“你这孩子,都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之前听说你伯父找到你了。我还寻思你会?跟着你伯母来看我。谁知道?今日才?见着你的人。” “小女才?到伯父家不久,有好多叔伯都还没有拜见,所以就没有及时来探望太夫人。” 太夫人在她手?上拍了两下,“族中的长?辈,是要多见见的,今日你正好来了。” 说着,她看向身后的秦媪,“待会?看着前面?没什么事了,把秋郎叫过来。” 虽然说侄子和儿子一视同仁,可也不可能真的就当做儿子来看了。 晏南镜听到“太夫人,这——” 旁边的褚夫人用?眼神让她不要说下去,等到从太夫人那儿退出来,晏南镜压低声量,“伯母怎么不让我说完。” “见见中郎将又有什么要紧?”褚夫人话语含笑,“现如今你和崔家那小子也没有定下来,多看看又没有什么关系。” “年少女郎多见识一下,到时候婚嫁了才?不会?觉得?遗憾。再说了一家好女百家求,是相当平常的。也好让崔家知道?,他们家崔季安挑剔,可是我们李家的女郎,也不是非他不可。” 说罢,正好见到崔倓母亲荀夫人过来。褚夫人面?色一改,换上得?体的笑容,和荀夫人寒暄。 方才?太夫人见晏南镜,荀夫人也知道?了。说话间?时不时扫过她几眼。 褚夫人望见,笑容里有几分从容。 宴会?上晏南镜吃得?漫不经心,过了小会?,就有婢女来请她,说是太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太夫人年纪大了,耐不得?这么热闹。半途就离席了,剩下慕夫人主持局面?。慕夫人的脸色不好看,和上回的怡然自得?对比鲜明。 她进门才?绕过门口的朱漆大屏,就见到了属于男子的云气纹绣袍。 齐昀已经早她一步等候在那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晏南镜给太夫人问好。 太夫人让她好好坐下来,然后看向齐昀,“前头没什么事?了吧?” 齐昀回道,“已经差不多快散了。” 齐侯在?前面坐了那么一会就离开了,即使嘴上再怎么说一视同仁,但是到了时辰还是显现出真实想法,齐侯一走,下面的臣僚们自然也懒得再做戏,毕竟惹得齐侯不快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结交讨好的必要。 臣僚里彼此交好的,互相交谈饮酒,弄得不像是来祝贺的,倒是来互相交好的。 太夫人闻言笑了一声?,太夫人活到这把?年纪,即使齐昀没有?详细说,她也知道前头现如今到底怎么回事?。 “阿玹和许将军,此刻应该很高兴吧?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另外一个女儿终于有?了如意郎君。” “儿和堂兄交谈过几句,看不出他到底心情如何,不过许将军倒是饮酒不少,看来的确是高兴的。” 晏南镜正在?喝蜜水,听到齐昀这句,一下就把?蜜水给呛在?嗓子眼里。旁边的婢女们见状赶紧过来给她拍背,好让她把?呛到嗓子里的蜜水给咳出来。 齐昀和太夫人顿时一齐看过来。 晏南镜把?嗓子里的蜜水咳出来,对两人不好意思?笑笑,“失仪了。” “无事?吧?”太夫人倒是不在?意这个,关切问道。 晏南镜摇摇头,太夫人好生端详了她一番,见着的确是没有?什么事?,除了面色因?为方?才?咳嗽有?些发红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不好。这才?放心下来,让左右婢女好生照看。 太夫人抬头过来去看齐昀,见着齐昀还在?望着晏南镜那边。 太夫人靠在?那儿,有?些好笑,男子对上心仪的女子,真是看一眼都明白?他的心思?。连遮掩都不带遮掩一下。 “许将军高兴就好,之前我见着他每次对着你,不是板着面孔,就是冷眉横对。我猜想他应该对这门婚事?不满。现如今正好,终于挑了个十?全十?美的。” “祖母所言正是,儿也是这般想。所以还特意多祝了许将军几樽酒。” 晏南镜拳头压在?唇上,抑制不住的轻咳。 酒樽老?大一个,齐昀能给许倏灌那么多酒。不知道是齐昀实在?功力了得,还是许倏太过失意,需要借酒消愁。这几樽灌下去,也不知道许倏能不能遭得住。 果?然那边太夫人也是满脸惊愕,不过下刻她就笑了,“好几樽的酒竟然也能喝下去。” 太夫人笑着转向一旁的秦媪,“明日送一些布帛给许女,毕竟算起来,她还是我孙子未过门的新妇。” 秦媪应下。 太夫人说完看过来,“好了,估计你们在?宴会上也累了,出去走走透透气。宴上人多,待久了容易气闷。” 太夫人的用意几乎是明示了,现如今齐昀身上的婚事?已经解除,完全没有?什么阻碍。很多事?都不需要遮遮掩掩。 晏南镜刚要出身婉拒,齐昀赶在?之前回身过来,“知善,走吧。” 言语亲昵,听得上首的太夫人和秦媪忍不住笑。 她只得起身,和齐昀一块儿出去。 侯府里这次宴会比不得上回齐昀那次热闹,这个时辰,除却偶尔匆忙垂首走过的婢女之外,竟然也见不着什么人。 头上日光依旧,不过好在?四周树木众多,树冠茂密亭亭如盖,人在?下面很是凉爽。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齐昀站定,回身过来看她。 “你——其实不告发他们,是不是就是留着一击毙命?” 晏南镜问。 明明早已经发现了,偏偏完全不发作。让那两人依然觉得高枕无忧,就算是拿着不爱也不在?意说话,那也太过了。 齐昀颔首,承认的干净利落,“我比你更了解父亲的做派,既然父亲能拿此事?彰显他对旧部?的关照,像让他就这么放弃,是不太可能的。必须事?情要大,大到不能遮掩。如此才?能达到目的。” “何况我也是成全许姬不是么?她明明对我无意,还要强撑着对我嘘寒问暖,还要表露爱意。这样她可以和心爱的男子在?一起,也不必对我强颜欢笑了。” 晏南镜听说过许堇对齐昀的百般示好,只不过齐昀对她的示好没有?回应过,几乎都是让许堇派来的人回去,送来的东西如果?执意留下,那么就会分给旁人。 邺城里都在?传中郎将对未过门的新妇,实在?是过于凉薄了。 “现如今没了这桩婚事?,知善应该放心了。” “你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晏南镜蹙眉看他。 齐昀一笑,伸手去想要拉住她的指尖,然而她往后退了步,正好躲开他伸来的手掌。齐昀落空的手在半空里顿了下,缓缓收了回去。 “你伯父有意让你在我还有崔倓之间选择。原先他把?你认回来,多少是想要让你和崔家联姻的用意,现如今局势对他来说一片大好。” 他定定的望着她,眸光锐利,“你要选我。” 晏南镜蹙眉,“你连这个都知道?难道不仅仅是我,眼线都安排到他跟前去了?” 齐昀头颅动了下,眼里有?些疑惑,片刻后他唇齿里露出一声?笑,“知善很在?意?” “你——” 晏南镜气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安插眼线的?” 她已经快要怒火攻心了,“我身边这样,伯父身边这样。还有?——” 想起这儿是侯府,很多话,哪怕心里明白?,也绝对不能宣之于口,否则会引来祸端。她遥遥指着太夫人居所,“那里你也没有?放过。” “说实在?的,你要如何我无意也无力过问。但是在?我和我亲人身边都要安插眼线,是不是太过分了?如果?说伯父在?朝堂任职,你担心他会对你有?不利。那么我你又是想如何?觉得将我掌控在?掌心里很有?趣?” “还是说长公子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癖好,非得将一切都全都掌控在?自己掌中,才?觉得安心。只是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能掌控一切。包括长公子在?内。” 齐昀脸上原本的笑意在?她这话里消失的干净,他紧紧的抿唇,脸上雪白?,“你觉得不适?” “岂止是不适,所有?的言行居住都会有?人禀告,谁不会不寒而栗?” 晏南镜笑了,言语讥诮,“我倒是忘记了,长公子才?不会,毕竟长公子是做这些事?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里头的不适?” 齐昀上前两步,她立即向后退开,可是这次他不打算维持他的君子风度了,径直擒住了她的肩膀,转瞬间落入到他的怀里,两手臂从两旁把?她紧紧抱紧。 晏南镜抬脚径直踩到了他的鞋履上。那一脚可没留什么情面,晏南镜听到他气息很明显的顿了下。然而双臂紧紧圈住她,没有?半分退让。 “你放不放!”她气急了,声?量提高。 “引人过来,到时候你伯父也用不着纠结选哪个了。” 他唇边牵出一抹笑。 晏南镜脚下径直用力,生生把?他唇边的笑给掐断。 他蹙着眉头,倒吸了口凉气,“知善,你真的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动手动脚,没一脚踹过去,不是因?为她不想,纯粹是她武艺不好。 正要狠狠骂回去,只听到他道,“我们几次同生共死?,难道就非要这样对我?” 晏南镜知道他那脸皮就是挂在?脸上,哄骗外人的。没想到竟然能厚到这个地步。 “明明就是你先挑的事?!”她愤怒之下,脚下越发用力了,“现在?怎么还都成了我的过错!” 说着更是用力碾。 四肢末梢其实反而更耐受不了疼痛,她那几下下去,就见到齐昀面颊上都有?了轻微的扭曲。 她正准备再用力,他反手扣住她的头后,霎时间她脸颊都贴在?了素纱襌衣的领褖上。 素纱襌衣以极其纤细的蚕丝制成,薄如蝉翼且柔软。 她猝不及防的被他来了这么一下,被他整个得拥入其中。 嘈杂急速的心跳透过了肉骨还有?锦袍,传入她的耳中。 “你知道我为何会如此吗?” 齐昀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冷意。 “因?为曾经何时,我也曾被人这么对待我。我自幼被父亲送到了嫡母身边,生母和我相处的时日,也不如和我那阿弟时日长。说起来也奇怪,我十?四岁之后,原本对我漠不关心的嫡母,倒是对我另眼相看,送来好些人。从此之后,我但凡在?府中,动静都能被她获悉。” “知道这些倒也罢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是母亲。母亲关怀儿子也无人说什么。不过有?一次从军中回来,吃了一顿饭食,竟然腹中剧痛。” 晏南镜蹙眉,“她能这么胆大包天?” “当年我交于她手上之初,就险些被她冻毙,你说她有?没有?这个胆量。幸好用的不多,喝药吐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疾医不敢说我到底什么疾病,只敢支支吾吾说饮食不洁净。” 齐昀又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说实在?的,我十?岁之后就被父亲放在?军中,饮食不洁我也遇到过,完全不是他说的那种。再问就不肯多说了。所以我将那些近侍,全都下令杖毙。” 杖毙听的她莫名的一哆嗦。 “终于有?个家仆为了活命,把?一切全都倒出来。” “是慕夫人?” 他嗤笑一声?,“是齐玹。” “不过也差不多了。那人原本就是嫡母送来的,也算是她的人,既然齐玹能指使的动,那么她也是默认的。” “君侯知道吗?” 晏南镜问。 他笑声?里讥讽的意味更大,“我都活下来了,疾医说是饮食不洁,那么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难道君侯不怕不严惩,会有?人下毒下到他的身上么?” 晏南镜在?他怀里抬眼。 “因?为没人敢在?他的膳食里下毒。自然他也想到不到竟然会真的有?人这么大胆。” “那你怎么没有?把?那人给推到君侯跟前,” 他面上眼里的冷讽多了几分,“我送了,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送了信还是怎么的,到了父亲面前改口,说是自己一时不慎,是将我用的膳食掉入污物。而且也没有?寻到毒药这类物证。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当然也有?可能是父亲的儿子,已经比当年多了。”他低头嗤笑,“所以此事?也没有?深究下去,后面那人也因?为受刑过重,死?在?地牢里了。再想要从他嘴里套得什么,也是枉然。” “所以以后你就……” 晏南镜看着他点?了点?头,“亏只要吃一次就行了,我每次都是用命来长教训,也不能白?白?的长这个教训,自然是要回击。我身边的那些耳目,之后全数被我用各种由头给处理掉了,再进来的人,家小都在?我手中,想要为人收买,也要小心掂量一下全家的性命,另外那些人……” 他笑了笑。 晏南镜知道他说的那些人是指代慕夫人和齐玹,“那你也厉害,能在?他们身边布下耳目。” 他摇头,“只在?必要的人就行了,齐玹没有?那个必要。” “既然如此,那太好不过了。” 晏南镜想要挣开,奈何他的力道挺大,“那麻烦中郎将把?我那边的人给撤了。我在?朝政上并?没有?半点?动静,每日里就是吃吃睡睡。最多不过是和人闲聊几句,其他就没什么了。完全不用让中郎将花费如此力气来掌控。” “我这是为知善好,忘记前两次知善身处困境了吗?我如此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他低头来柔声?道,“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经历一回。” 晏南镜含笑抬头,眸光却是冷的,“中郎将,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是无人找我的麻烦。哪怕是许将军,也仅仅只是嘴上说上几句,见到不是我对手,也就退避开了。没有?真的对我如何。” “我之前的危难,是因?为中郎将你而来的。” 晏南镜缓缓说出这话,感觉到他躯体瞬间僵硬。 齐昀望着她,唇齿微张,却说不出任何字句来。 “所以,那些人对准的是中郎将,并?不是我。那些安插到我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必要。” 第125章 第 125 章 她见到他惨白的脸色,也?依然说了下去,“所以,如果中郎将真的为我好的话,那就?不要再有什么来往了。” “你总是这样?,做事从来只要你自?己?高兴。高兴过后,就?毅然决然离开,从来不管他人死活。” 他嘴唇颤抖着开口。 齐昀感觉有利刃刺入心口,刚开始是不痛的,但是回神过来,他似乎见到了心口迸溅的鲜血。随即心口上一阵接着一阵钝痛,从心那儿传遍全身。痛楚越发鲜明,也?越发剧烈。 痛到他的气息都在发颤。 “那中郎将说说看,我到底说得到底哪里不对。” 晏南镜见到他颤抖的双唇,咬住牙关,强行冷静道?。 说的哪里不对?他已经分辩不出?来了,眼?里似乎都是从他自?己?心口里迸溅出?来的鲜血,她的话语可以清晰的传到耳里,而他也?无力去和她争吵说对错了。 此刻说对错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老早就?已经计划好要如此做了,许女的事,只不过是将她原本的计划提前。明明是早就?明白了,还在期待什么。 “你非要如此不可吗?” 晏南镜抬眼?,“是你先将我最后一点对你的期待给磨没的。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你在好些人身边埋下眼?线,甚至太夫人那儿也?没有放过。我也?没有那个想法去约束什么。但是你在我身边也?用人来监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见到齐昀要张开,她立即抬手阻止,“可不要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样?的话语了。我不吃这套。” 她一想到会有人将自?己?所有的事务,事无巨细禀报给齐昀,就?有一种愤怒和恐慌。 “我们只是有缘无分,”她放下手,笑?了一声,“从头到尾,你我就?根本不合适。所以当初那种只谈情不谈以后是最好的。只是最后,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所以连只是谈情都做不到。既然如此,那么也?不要再强求了。” 明明是柔软的语调,却是最锋锐的话语。在他心口上又?扎了一刀。 “你非要如此吗?”察觉到她想要离开,他手上加大了力气,将她又?圈在了怀抱里。执拗的,不许她离开半分。 晏南镜挣扎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干脆也?不白费力气了,她仰着头望着他,“非要如此又?如何呢。中郎将有大好前途,美?人不过是一场锦上添花的风月。得了最好,得不到那也?只是心头上的一抹遗憾。和金戈铁马,还有基业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惨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愠怒,想来可能觉得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比她更可恶。晏南镜也?不慌张,“我不是许女,不会傻乎乎认为这世上会有什么人,非我不可。就?连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会因为各种顾虑,把我留在外,不相?认。如果不是这次他们实?在他无人可用,恐怕我还是个孤女呢。” “所以我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是非我不可的。” “如果我说我是呢?” 此言一出?,晏南镜有片刻的怔愣,她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直勾勾的盯住他的双眼?,想要在内里照出?一点遮掩,又?或者言不由衷来。 但是找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定定的望着她,“你为什么觉得你不是?” “中郎将,你觉得和我说这话,难道?很好玩。还是说,戏弄我很有趣么?中郎将当初伤势未愈,都要翻山越岭回到邺城。应该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我为何不能儿女情长?” 他逼近了反问,言语里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所有的一切都是知善你自?己?臆想的不是么。你方才那话,把你兄长杨司马置于何地?” 她“你”了一声,竟然一时半会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反驳他的话来。 “阿兄怎么和你一样??” 齐昀望着她气急了的来年,轻笑?一声,“如何和我不同,难道?我和他不是一样?的,生怕你有半点闪失吗?” “阿兄可不会和你一样?,拿着为我好的由头,在我身边放人,一日十二个时辰盯着我!” “你说怕我有闪失,还是因为,你想要将我也?纳入你的掌控之内。你就?根本不想有脱离你掌控之外的存在!” 齐昀咬紧牙关半晌无言,最终他终于开口。 “你这么说,究竟将我当成什么?”他松开桎梏住她腰身的手臂,握住她的肩头,“知善,我就?问你一句,你究竟将我当做了什么。” 晏南镜仰首,径直和他双目对上,“我把你当做那个寒冬深夜里赶来救我的人。我也把你当做齐侯长子,朝廷的中郎将。” “只是我们情浅缘也?浅,只能到此为止了。现如今中郎将接受不了,只是因为还没有遇见我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超乎中郎将的预料。所以才会如此。不过时日一长,中郎将就?会释怀了。” “毕竟政务和战事,远比男女情爱要重要的多,更何况之后中郎将会有更多的柔情似水的女子来安抚你的。到时候我这个脾气不好,又?任意妄为的女子。中郎将也?就?记不得了。” 齐昀尝到嘴唇里有鼓浅淡的腥甜,他怒极而笑?,“你这番话,到底把我当什么,又?把你当什么!” “只是把中郎将当做志向远大的儿郎看而已。” 她道?。 话语说完,肩头那儿就?传来一阵疼痛,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他听到她的抽气声,手上力道?松了下来。 他头垂下来,晏南镜去看他,看不清楚他眼?里到底有什么,雾沉沉的一片。 突然他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晏南镜蹙了下眉头,他抬头起来,“说了这么多,可是缘浅缘深,倒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你伯父那里,不是还想着我和崔季安一较高下,好让他的颜面?从崔家人那儿拿回来。” 她方才所有的话全都化作了乌有。 “那些人你到底撤不撤?” 晏南镜脸色沉下来。 她才到李远家里没多久,仔细算起来,那也?不是她家。身边服侍的婢女仆妇,都是褚夫人一手安排。恐怕连褚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府里竟然有别人的人。 如果齐昀不肯撤掉,除却那个送信的,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毕竟这种事,不是一个小?婢女就?能做到的,把那么一个人撤走,根本无济于事。 若是告诉褚夫人,也?是有不少的麻烦。 “我撤。” 他答应的干净利落,晏南镜接下来准被的那些话语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已经点头答应了。 晏南镜蹙眉望着他,齐昀面?上的笑?多了几分,“方才说了那么多伤我的话,知善最终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是为了这个。 “中郎将要说到做到。”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是会做到。” 他顿了下,“方才那些气话,之后不要再说了。” 晏南镜拧眉去看他,正好开口,他带着她往外走,抢在她之前开口,“还是走动?一下吧,站立久了,容易腰痛。知善懂得医理,应该比我更知道?这些道?理。” “今日杨司马也?来了。” 她脚下一顿。 “我想杨司马平日应该没什么机会去见你。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齐昀回头过来,“知善要见他吗?” 他是准备好才来见她的。 晏南镜感觉到了。 这人果然是上过沙场,带兵打过仗的。或许他过来之前,已经料到两人见面?会是怎样?的局面?,所以他也?准备好了后招。 明知道?是他的手段,她也?不能不去。 门第之别犹如天堑,自?从到了李远府上,她就?没有见到杨之简了,也?没有杨之简的任何音信送过来。 她知道?杨之简是不会主动?上门。士族也?是人情冷暖最明显的地方,就?算是看门的阍人,也?要拿捏着来客的出?身和身份,来区别对待。 杨之简是不会主动?上门被士族家奴为难的。 “阿兄还好吗?”晏南镜忍不住问。 “待会知善自?己?问他,不是更好吗?” 晏南镜沉默下来。 到了一处亭台,她跟着前头的齐昀进去,见到杨之简。 “阿兄。” 一段时日不见,她见着杨之简比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要瘦了好些。 “知善。”杨之简望见晏南镜进来,喜出?望外。 齐昀退到一边,把地方让出?来给他们。 杨之简上下好生打量她一番,见着她面?色红润,身上衣裙虽素,但可以看出?衣裳上繁复的暗纹。知道?她在李家里过得不错。 他连连点头,面?上满是欣慰,“这就?好。” 晏南镜望着杨之简,“阿兄怎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 杨之简笑?得有些羞敛,“有的,中郎将时常召我一同用膳。想要忘记都不难。” 这话却没能让她满意,“那怎么瘦成如今这模样??” “我也?只能在衙署里看住他,至于下值之后,那我也?不好盯着他了。” 齐昀半真半假开口,“不如这样?,杨司马还到我府上,不管如何,只要在我所及之内,把杨司马给照顾好。” 晏南镜看向杨之简,杨之简摇摇头,“只是这几日热得有些厉害,所以有些不思饮食。让公子见笑?了。” 齐昀只是笑?,“我方才那话真心实?意,好生考虑一下。反正我们几人原本关系非比寻常,我来照料你,也?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什么理所应当。 晏南镜看向齐昀,“多谢中郎将的关照。不过兄长又?回到中郎将府上的话,怕是不太妥当。” 毕竟又?不是门客,不好留在齐昀府上时日多了。她知道?外面?有人嫉妒杨之简年纪轻轻却能得重用,即使不能在公务上敲打,也?要在别的地方贬低。 再留在齐昀府上,恐怕到时候不知道?编排出?多少难听的话出?来。 “不过,中郎将若是有门道?的话,不如给阿兄介绍女郎,好让阿兄成家。这样?的话,阿兄哪怕下值,也?有人盯着了。” “知善。”杨之简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量,让她可别说了。 他抬头见到齐昀颔首,“知善只是随口一说,长公子千万不要——” 齐昀含笑?道?,“这成家是好事,怎么你还往外推呢?” “你样?貌不错,仕途也?好,虽然父母不在,但也?不怕没有女郎喜欢的。” 杨之简被齐昀这话打趣得无话可说,只能坐在那儿,他再把晏南镜好生打量了一番,“见着你过得好,我也?就?能放心了。” 他知道?李远不会亏待她,但有些一定要自?己?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阿兄,”晏南镜唤了一声,接下来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这段日子,李远夫妇对她都很好,对待她和亲生女儿没有什么区别。可她就?是莫名的想之前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一块长大,即使没有出?口,杨之简也?明白她所思所想。 “不要胡闹。”杨之简话语里似乎带着点叹息,“你在府君那是最好的。” 有亲人族人依靠,好过做孤女。 晏南镜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阿兄担心的。” 杨之简迟疑了下,还是出?口了,“若是以后真的遇上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回太夫人居所的路上,齐昀递来一张巾帕。 “擦擦泪吧。” 晏南镜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流泪了,泪水挂在脸上,一时间没有察觉到。 待会还要见人,这幅模样?显然不适合。她飞快的擦了下脸。 “知善以后若是想要见杨司马,可以告诉我。我来安排。” 晏南镜听后,忍不住蹙眉。 这人的难缠与可怕,从来不摆在明面?上,但却从各处密密麻麻的纠缠过来。 她抿了唇,斟酌着话语来回应他。 还没等她开口,那层云雾一般的素纱襌衣再一次把她拢入其中。 濡湿滚烫的触感,落在她额头上。很短暂,蜻蜓点水也?似的触碰。等她回神过来,他已经站好了。 “我身上的婚事已经解除了,那些发脾气的话也?不要说了。” 他说着一笑?。 晏南镜被这话哽得心头难受的厉害。 她想要说什么,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道?一句,“还是快去太夫人那边,免得让太夫人久等。” 齐昀摇头,“无事,去晚一点,祖母也?不会怪罪的。” 第126章 第 126 章 晏南镜没有再说话,面色沉寂下来,慢慢的走在他的身后,放慢脚步。几息之间,就和他拉开了距离。 齐昀察觉到,干脆停下来,等她过来。 “知?善有顾虑?”他开口问。 “中郎将言重了。”晏南镜笑笑,干脆也停下来,她握紧了下手掌,“兄长那边,多谢中郎将了。” 他面上的笑容瞬时消弭,静静地望着?他。那些她习惯了的笑容,甚至方才看到的震惊悲伤全都褪去之后,只剩下一片的空白?。他眉眼?在这一片空白?里,却偏生叫人有几分不寒而栗。 “知?善现如今心?里想什么,可以和我说一说。” 晏南镜摇头,“没想什么。” 齐昀听后,定?定?的望着?她。见她别脸过去,牵唇一笑,没有继续说什么。 “方才中郎将觉得我只是在发脾气任性么?” 她还是忍不住发问。 齐昀闻言,袖中手掌握成拳,他知?道她并不是完全在任性,她那话里有几分宣泄,有几分认真,他当然知?道。只是要借着?这个理?由,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你方才那话里有的是气话。所以我也没有当真。” 晏南镜沉默下来,她唇边又重新牵起来,笑容浅浅。只是这笑虚浮在面上,不在眼?里。 这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缓缓的一路到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见到他们回来,脸上笑容多了许多,“回来了?” “你们可以再多自在外面走走,人多难免气浊,在外面走走,心?情也能好?点。”太夫人说完,看到一旁的虞夫人眉开眼?笑。 虞夫人到了这个年岁,心?智似乎还停留在少年时候,心?机有点长进?,但是有限。再怎么遮掩,只要往她脸上看一眼?,就能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太夫人都纳罕,这样一个喜怒都摆在脸上的,竟然能生出喜怒不行于色的儿子。这孙子比他父亲心?思都还要隐晦,光是看那张脸都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在男女这件事上,也都还是男人们的做派,只要真的喜欢上了心?,那就是毫无遮掩的偏爱。 她难得看见长孙明确表露出来,有什么想要的。所以自然尽可能成全。 “如何,在外面聊得可还开心?。” 晏南镜垂首笑笑,“中郎将千金之子,小女不敢冒犯。” “有什么不敢冒犯的,以前?不是都已经?冒犯过了吗?”齐昀突然笑道。 这话叫晏南镜一哽,随即看过去,“中郎将不要平白?无故诬陷人,我——” “知?善真的没有冒犯过么?”齐昀面上笑容又浓厚几分。 “你——” 晏南镜噎住了,她眼?角余光暼见太夫人等人,面上恍然大悟,脸上笑容都带了几分可见的暧昧。 “太夫人我真的——” 袁太夫人笑容可掬,见着?她真的着?急了,满面笑容安抚,“好?好?好?,我都知?道。” 然后看向?齐昀,板起面孔,“秋郎难道不知?道多让着?点知?善吗,亏得你学了那么多的礼。” “祖母说的是。”齐昀面上笑容依然,“不过她也欺负我。” “好?好?一个男儿,竟然还记这些,真的是。”太夫人笑着?隔空点了点他,“你的心?胸宽阔点。” 齐昀颔首道了一声是。 “以后知?善也多来陪陪我吧。”虞夫人开口道,“我膝下的儿女,不是已经?长大成人,就已经?去和其?他兄弟一块儿读书了。剩下一个女儿,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都没有什么人来陪我。” 说着?虞夫人面上幽怨几分,不过再抬头的时候,又一笑,“知?善进?来陪陪我吧。” 她保养得宜,万事又不过心?,岁月对?虞夫人比许多人都要仁慈的多。笑容里略带的哀愁,在眉眼?里蕴藉出我见犹怜的风韵。 晏南镜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的话。 虞夫人抓住她这片刻的疏漏,“既然如此,那我就当知?善你答应了。” 说着?开始时候脸上的哀愁一扫而空,只剩下开心?的笑。 “我没有……” “知?善就来陪陪她吧。”太夫人道,“也顺道来看看我。听说你养兄还未娶妇?” 见到晏南镜颔首,太夫人点点头,“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郎,知?善也帮忙参看一下。” 话都说到这里了,还是一味拒绝的话,就是不知?好?歹了。 褚夫人领着女儿和侄女们从侯府里出来,李伯姜依然还是和晏南镜坐在一辆辎车里。李伯姜知道母亲的用意。两人年岁相近,比起其?他岁数差了一截的妹妹们,她们更有话要说。而且母亲也怕人孤单,让她多陪陪。 “今日和中郎将相处的怎么样,知?善?” 李伯姜笑问道。 太夫人让两人在外散心?的事早就在贵妇贵女里头传开了。太夫人身边的那位秦媪亲自来传话的,说让知善和中郎将出去散散心?,请她们稍安勿躁。 “你们都知?道了啊。” 晏南镜见着?李伯姜望着?她直笑,只觉得头疼欲裂,“还能怎么样,就那样。” “我见着?应该相处的不错,不是之前?外面就有传闻,说中郎将一门心?思都在另外个人身上,所以连着?没有进?门的新妇都冷面以对?。” “现如今婚事都已经?退掉了,中郎将这不正好?光明正大的来。而且太夫人还有不少赏赐。” 太夫人赏赐了不少绢帛还有各类香料金饼下来。这手笔,看的人都不免有些眼?热。 “伯父不是想要崔家的郎君么?” 晏南镜不免有些好?奇。 “又不一定?非得是他,之前?父亲想着?是崔季安,但崔季安现如今还未入仕,只是声名在外,再加上崔别驾受君侯器重,所以才想着?的。” 士族说是百年簪缨,实际上却是天底下最市侩的。只是讲究点脸面。 “那伯父现如今是不要崔家那边了?” 李伯姜摇头说不是,“只是相看而已,又没有如何。多看看也好?。” 说着?,晏南镜见着?李伯姜神情里有些似笑非笑,“知?善可不知?道崔季安连着?几日,都有女郎要见呢。” “他既然能这样,我们怎么就不能了。也没说定?,只是说想要还见几面,既然如此,那么还能如何?” 李伯姜望着?她小会,“知?善看上去不怎么高兴,是不是中郎将……” 晏南镜眨眼?,有些事她是完全不好?对?人说的。只能满脸疲惫靠在车壁上。 “若是真的不喜欢的话,那就罢了。” 这话让晏南镜颇有些惊异的睁眼?,“那伯父那儿怎么办?” “那又有什么关系,毕竟嫁娶人生大事,光乎一辈子的事。若是自己喜欢的还好?,不济也要不讨厌。否则日夜对?着?,简直就是折磨。到时候再生几个和他面貌相似的儿女。每日对?着?,简直暗无天日。” 李伯姜说着?就连连摇头,“罢了这种日子,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不要管父亲怎么想,知?善先顾着?自己。只要门第合适,父亲也不会说什么。最多就是气闷,气闷那么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这话说得让晏南镜都忍不住直笑,李伯姜见着?她笑,忍不住拉了下她的袖子,“我知?道知?善脸上在笑,其?实心?里是认同我说的。” 李伯姜靠得更近了,“知?善可不是什么礼法人。” 晏南镜呲牙一笑,“我还真不是。” “我就是好?奇,看着?伯父这变来变去的,也不知?道伯父的用?意到底怎么样。” 她撑着?脸,“如果没有如偿所愿,伯父不会伤心?吗?” “父亲伤心?也就那么一会,习惯了也就好?了。” 李伯姜这话听得晏南镜笑得东倒西歪,“那伯父可伤心?了。” “反正也只伤心?那么一会儿,过了那个劲头,也和没事人一样了。” 说完,她望着?晏南镜,“知?善现如今更喜欢哪个?” 晏南镜面上笑容沉寂下来片刻,过了小会摇摇头。 “都不喜欢?”李伯姜有些惊奇,“中郎将……” 见到晏南镜面上露出些许疲惫,李伯姜干脆也闭嘴不说了。 一路返回到李府上,褚夫人见到她面上满是疲惫,吩咐她好?好?休息。让婢女送她回去。 阿元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出来把?她给迎接进?去。洗漱过后,扶着?她在卧榻上躺下。 人才躺好?,外面又有了动静,说是褚夫人那边来人了。晏南镜只能再起来。 来的是褚夫人的贴身婢女,“方才中郎将派人过来,给女郎送来这个。夫人特意令我送来。” 晏南镜接过,阿元看着?她手里的那只漆盒,有些埋怨,“怎么这个时候送过来,耽误女郎歇息。” 宴会可不只是吃吃喝喝,吃喝在宴会上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打交道。和人来往相当耗费心?神。 晏南镜打开漆盒,里头的是一块桃花玉,不像平日多看到的玉石,通体洁白?,或者是莹莹碧绿。漆盒里的这块,看着?莹白?里泛着?粉色。所以看着?格外稀奇。 “这又是什么?”阿元看着?忍不住问了一句。 晏南镜拧着?眉头望着?,她把?盒子盖好?,“先放着?吧。” 她答应了要常去侯府看望太夫人和虞夫人,不过一归家就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在府邸里好?生休息。 褚夫人也随便她去,侯府里来人,就说人身体不适,休养两天再去拜见。 至于如何不舒服,自然是有各种理?由。反正也不可能真的来查。 晏南镜扎扎实实的休息了两日。今日外面艳阳高照,往外看一眼?,都觉得外面日光耀眼?的厉害,干脆哪儿都不去,待在屋子里。 巳时的时候,有婢女来请,说是有客人来见她。 晏南镜过去,日头太晒人,过廊上都已经?挂了竹簾,好?遮挡住灼热的日光。 她一到堂上,见着?坐在那儿的崔倓还有上首的褚夫人。 今日不是休沐日,李远不在府中,所以出面的是褚夫人。 “知?善来了。” 褚夫人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持着?葵扇,对?褚夫人行礼。褚夫人抬手就让她起来,“好?了,知?善来了。崔郎君有什么话,和知?善说说吧。” 她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崔倓了,崔倓虽然还没有入仕,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见她。所以会时常让人送些书信过来。 “听说女郎身体不适,所以特意过来探望。”崔倓依然是素色的袍服,只是袍服上在光线下折出的暗纹,才显出素色下的奢华。 崔倓看了几眼?她的面色,没见到多少青黑的病气,这才放心?下来。 “崔郎君有心?了。” 褚夫人说着?,看了眼?两人,笑了笑,“不如郎君和知?善先在外面走走。” 客随主便,既然主母都已经?这么开口说了,崔倓自然从命,不过还是有疑虑,“女郎的身体受得住暑气吗?” 巳时时分,外面的天已经?开始热了,暑气蒸腾。很容易致人生病。 晏南镜摇头,“我无事的,而且外面都种满了树木,不会晒到的。” 听到这,崔倓这才稍稍放心?。 到了外面,几个婢女和仆妇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树木成荫,将暑气全部挡在外。 “我前?两日已经?听说女郎身体不好?,现如今才来,还望女郎见谅。” 晏南镜看了一眼?他,他肤色是真的白?皙,透出士族的养尊处优。 她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无事,“反正郎君之前?也有书信过来了。心?意既然已经?到了,来和不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话语下的不在意,让崔倓在意外之余,颇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是自小出众,被?关注习惯了。遇上这种并不真的在乎他的,反而心?下有些难以言道的古怪。 “其?实郎君过来,我才是惊奇。” 崔倓轻笑一声,持着?塵尾看过来,“女郎何出此言。” “其?实崔李两家也是亲戚,过来探望原本也是应有之义。” 晏南镜笑了,“可是我们和平常的亲戚不太一样。” “最近崔郎君难道没有听到我和中郎君的一些传闻么?” 崔倓一愣,而后大笑。晏南镜被?他这笑声弄得满面迷蒙望着?他。 “原来女郎说的是这,”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这又有什么关系。” 第127章 第 127 章 “这世上,但凡有才能的人,势必是要被小人中?伤的。” “无才之人,倒是在旁人的嘴里,一句都听?不到。” 崔倓手里的塵尾缓缓的摇动着?,素色袍服上的暗纹,在几点从竹叶里漏下的日光里清晰的折射出来,彰显低调下的奢华。 “那些中?伤的言语里头,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小人自?己都说不清楚。何况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 “美人如同良将。千里马常有,但是良将却?不是那么容易找寻到的。一旦发现,不管是谁,都想要归为己有。少不得要抢夺一番。” “来来去?去?,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好在意。”崔倓笑着?看向?她,“女郎莫不是把我当做那种心胸狭窄,且一无是处,所以只能在无关紧要的事身上,才能获取脸面的那等无能小人了吧?” 晏南镜听?说过?崔倓的不羁,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得这么开?。 她望着?崔倓,见着?他那清俊的面庞上,依然还?在的笑,“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听?到那些传闻,会勃然大怒,又或者干脆质问?女郎为何如此?” 他笑声在塵尾的悠然摇晃中?,更添了几分调侃。 “不至于,美人如良将,但凡得人识明,何人不动心呢。” 晏南镜嘴翕张了两下,和?崔倓面对面看着?。 “我原本以为崔郎君不会来了。” 崔倓闻言笑着?摇头,他言带调侃,“看来,我在女郎的心里是那等,只能在旁支末梢的事上寻求脸面的小人?” 晏南镜难得被人这么一番问?得哑口无言。 “我不是那个意思?。”晏南镜急忙道,“我就是担心,郎君觉得是被冒犯了。” 崔倓手里的塵尾,抬出来,轻轻的对着?她就是一点。 “女郎还?是不够了解我,女郎嫌弃过?我脾性怪异么?” 这话问?得她一愣,“郎君何出此言?” “我知道外面有传闻,说我脾性古怪的厉害,而且对外人,哪怕是女子,也是不假辞色。曾经有女郎听?信了外面的传闻,在人前对着?我,紧张到话语都说不出。” “那么女郎觉得我脾气乖张么?” 这事她听?李伯姜说过?,“我虽然和?郎君在之前只见过?一面,没觉得郎君性情古怪乖张。” “可能是因为郎君样貌出众,又不言苟笑。所以那位女郎就有点吓到了。” 这话让崔倓一愣,白皙如玉的面色上稍有些泛红。平常叔伯长辈夸奖他容色好,他并不觉得如何,甚至觉得毫无所动。毕竟自?小到大,夸他容貌夸他学识的人,数不胜数。自?幼听?到大,早已经没有任何波动。 不过?她这话,听?在耳里,却?和?旁人不同。应该是同为面貌妍丽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我也觉得女郎说的对。” 这话回得有几分不客气,没怎么见着?士族那自?谦的做派,晏南镜闻言就笑了。 “所以我也能明白女郎的处境。” 崔倓道,“女郎担心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更不会因此觉得女郎如何。” 说着?他看过?来,“女郎面色看着?不错,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吧?” 崔倓还?记得她身体不适的事,“原本我应该马上就来探望,但是事务缠身,实在无法,所以才拖到现在。” 晏南镜摇摇头,“我没什么大碍,那就是前两日,和?人说话太多了,伤了气。所以有些提不上力。” “人之所动,气血所驱。这哪里是什么没有大碍。” 崔倓眉心微蹙,“我那儿有上党出产的人参,还?有武威产的北芪,待会令人送来。女郎让人熬成羹汤服用。” “不过?要记得一定要午时之前服用,不然阳气浮动,入夜之后会不能安睡。” 医易同理,易经又是众经之首,必定要读的。所以崔倓也会一些医理。 她颔首,不过?又有意逗他,“听?说人参最好的是辽东龙城一代出产的,郎君怎么不送我?” 崔倓知道她都是玩笑话,笑着?和?她解释,“这个我也有,上回慕容部世子来邺城,带来了好几车人参,除却?最好的上贡给了君侯,还?有好些都用来赠人了。家君也得了几株几十年人参。不过?这种人参药性刚烈,除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使用,不然就是水漫则溢,不但于人无益,还?生出害处来。” 晏南镜摇了摇手里的葵扇,“多谢郎君。” “只要女郎身体恢复就好。” 两人走了一段路,晏南镜感觉崔倓特意放缓了步子,好让她能跟得上,两人慢悠悠的在林子里散步,都已经过?了好会,还?没走出这条小径。 他脚下停下来,握紧塵尾的玉柄,“女郎觉得我怎么样?” 这话问?出来得时候,崔倓有可见的几分紧张。这简直前所未有,所以他不免有些自?恼。 晏南镜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的确他们之前相看过?,是要给个准话的,毕竟也不是真正的在谈情说爱。 “我觉得郎君性情还?不错,”晏南镜想了想,“性情么——” 她转眼?就见到他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手里的塵尾停在那儿,也不动了。 “就两次相处来说,还?是行?的。只是能不能合的来,还?不知道。” 前面半句让崔倓满面笑容,后面直接叫崔倓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我觉得崔郎君应该也不是难相处的人。” 崔倓笑了,“的确不难相处,只是对不喜欢的人不假颜色,懒得搭理罢了。” “那郎君对我的看法如何?” 她手里葵扇轻轻点在鼻尖上,遮了小半张面庞,笑盈盈的望着?他。 崔倓被她看得脸上发热,双眼?不知觉得转向?别处。末了觉得不好,又转回来看她,“女郎才貌双全。” 晏南镜一听?噗嗤一声就在葵扇后面笑开?了。 崔倓开?始有些无措,后面也跟着?她一块儿笑,“让女郎见笑了。” “郎君应该是想说我还?是能看的,对吧?至于才,我又没有在郎君面前展露过?。” 她不是在士族家养大的,话语直白起来,是真的直白,半点遮掩都没有的。 崔倓自?认自?己言语直来直去?,没想到和?她相比,还?是差了点。她才是完全不带任何的遮掩,直中?要害。 “我早就料到了,”晏南镜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我听?说郎君相看过?的女郎可不少了,都是一样门当户对的女郎。能拖上这么久,郎君必定眼?光很?高。” 崔倓头一回这么狼狈的很?,他想要说什么,可是见着?她面上早已经洞察一切的笑,顿时什么话语都说不出来。 “不逗你了,”晏南镜瞧着?崔倓唇齿微张,好半会都没能说出话,她见好就收。 “不过?反正?郎君对我还?是观感不错的,是吧?” 崔倓这才回神过?来,面上已经是绯红一片,还?略有些发烫。 “诚如女郎所说。” 崔倓垂首一笑,眼?里漆黑的眼?瞳里生出了细碎的光点。 “我也对郎君观感不错。” 她认真道。 他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眼?底里那些细碎的光亮更大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 他说罢,仔细望了一眼?她的面色,袖中?手握紧又放开?,须臾之间下定了决心。 崔倓见到她眼?底里的不解,他笑了一声,“幸好女郎和?我对彼此观感都还?不错。” “如果我要是对郎君观感不好呢?” 这一问?让崔倓愣了下,而后他笑了,“女郎不会的。”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半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除非是两家有仇怨,不然女郎见到我,即使之前毫不相识,也不会觉得我不好。” 崔倓已经恢复了他平日应该有的姿态,塵尾缓动,眼?里唇角都是笑。 “我当时看到了,女郎眼?里没有半点厌恶。” 当然也没有半点羞敛,和?之前的那些女郎含羞带怯不同,她眼?底全是欣赏。似乎他是插在池塘里的荷花,欣赏他的仪态。 晏南镜失笑,她的确也没有厌恶他,他长得不错,待人处事也不错。 说起来,除却?年岁上,崔倓几乎已经是没什么可挑的了。 “郎君是故意这么说的话。不过?,我本来也没觉得郎君有多差。我当初去?贵府上的时候,听?到了好些关于郎君性情高傲的话。原本还?以为很?难相处呢。” “谁知道一打照面,竟然还?是个少年郎。” 这话听?得崔倓哭笑不得,“论年岁,我比女郎都还?要年长一岁。” 晏南镜呀了一声,“我把这事给忘记了。” “真的算年纪,我年纪也不小了。几个同年岁的同辈兄长,都已经成婚生子了。父亲的意思?,再过?两年,就要安排举荐入仕了。” 士族的子弟,只要不要太过?无能,想要入仕,还?是能入仕。只是做到什么位置,就看自?己和?族人们的手段了。 成家立业。立业之前,也要成家。父亲和?族中?长辈的意思?,也是想要自?己在入仕之前成家。 他自?小就是样样出众,到了娶妻这件事上,也很?有自?己的主意。父亲也溺爱他这个幼子,所以也随着?他的性子来。 晏南镜听?到崔倓那句差不多年岁的族兄,竟然在这个年岁都已经有了孩子。顿时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连着?脸色都是有些古怪。 崔倓见着?她微微蹙眉,心下拿不准是哪句话让她不悦了。 “女郎不讨厌我,对吧?” 他突然问?道。 晏南镜摇头。 “那就好。” 晏南镜觉得他这话里似乎有话,再看过?去?的时候,崔倓颔首道,“那好极。” 因为天气炎热,哪怕树荫下凉爽,崔倓也不好让她在外久留,在外留了小会,就把她送回去?。紧接着?告辞离开?。 崔倓回家之后,让人在门口等着?,自?己则等候在父亲的书?房跟前。 等前头家仆来报,说郎主回来了。崔倓立即前去?迎接。 见到父亲,父子俩才说了几句话,崔倓就拜下,“还?请父亲替儿前往李家行?纳采问?名之礼。” 第128章 第 128 章 崔陵闻言,吓了?一跳。 自己的?这个幼子他是知道的?,自小的?出类拔萃,也自小的?心高气傲。心高气傲都是在方方面面,只?是说自幼士族的?教导,让他不至于将那份傲气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但傲气仍在,只?是换个方式表露而已。 心高气傲,自然眼?光也高。来往交际之间,若不是让他能高看一眼?的?人物,就仅仅只?是面上笑谈几句,绝不深交。在娶妇的?事上,也是有自己的?主意。 做父母的?知道他的?这个性情,心下明?白如果强行?给他定下个门第相当的?新?妇,幼子也会从命。但是之后夫妻到?底是相敬如冰还是举案齐眉,就只?有天知道了?。 夫妻这个是,说大事也是大事。毕竟要日夜相处,就算是兄弟手足,相处起来,都不比夫妻相处的?久。要是两?看相厌,哪怕可以避开不见,时日一长,也是长久的?折磨。所以崔陵干脆让崔倓自己去看,反正只?要门第相等,其余的?全都看他自己的?喜好。 这都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眼?看着和崔倓差不多?年岁的?子侄们?都陆陆续续娶妻生子。幼子那儿还是没什么动静。年少女郎们?相看了?不少,却都是看过一面之后就没有下文的?。 同门第的?士族多?少也有傲气在身上,哪怕幼子声名在外,时日一长,也不愿意让自家女儿让人挑剔了?。 所以同辈分的?子侄都已经有妻儿了?,幼子还依然没有成家。族内倒是不着急,男子成家哪怕三十了?,也没什么要紧。没有合适的?,先?空再那儿,建立功业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崔陵心里有些?着急,但也没表露出来。 李远的?侄女才认回来没有多?久,崔陵甚至都没有见过,原本以为这次相见和之前的?那些?一样,都是见过一面之后,就没有以后。谁知这才过了?多?久,幼子就急急忙忙赶过来,让他去纳采问名。 “你——”崔陵迟疑着去看崔倓的?脸上,“怎么突然……” “儿对李家女郎有意,父母安排儿和李家女郎相见,不就是为了?婚姻大事。儿想要娶她。” 崔陵听了?这么一番话,犹自有些?回过神。等崔倓把方才那些?话又说了?一遍之后,才回神来。 他让人一块儿跟着自己到?堂上去,“这位女郎,之前关于她的?传闻听过没有?” 崔倓毫不在乎,“在当初李府君才认回不久,就已经听说了?。” 这世上好事者?多?,哪怕是士族,也不能例外。李远才把流落在外的?侄女认回来,就有人已经将那位女郎和中郎将的?传闻宣扬的?到?处都是了?。 不过崔倓对此完全不在意,时风原本对男女情事宽松,他好几个姑母没了?夫君,也都是自在随意的?,想要改嫁就改嫁,不想改嫁养大儿女也都行?。还有几位私下有来往的?情郎。这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崔倓遇上了?姑母的?情郎,若是门第相等,也要给几分薄面。若是辈分和姑母同辈,他还会执晚辈礼。 时风如此,他也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父亲是担忧君侯会替中郎将定下李家女郎?” 崔倓问道。 崔陵颔首,崔倓就笑了?。崔陵一眼?看过去,“你笑什么?” “为人臣子需得小心敬慎,虽然我们?门第高,但也不能自持出身随心所欲。否则会大祸临头。” “儿倒是觉得,君侯未必有那个意思替中郎将纳采。” 崔倓这话,让崔陵忍不住看过去。崔倓见着父亲那半带不解的?目光,轻笑了?一声。 “中郎将和许将军之女的?婚事已经解除,尤其这里头的?内情,邺城里都已经传遍了?。现如今李女郎的?身份已经非同寻常。照着门第,配中郎将是足够的?,但是到?现如今都没有见到?君侯有什么动作?。” “若是有意,早就已经办了?,根本不必拖延。既然拖延,那么就无意。” 都是男子,婚嫁之事,又不是什么军政大事,不必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尤其儿女喜欢,门当户对。 “父亲如果怕因?此惹怒君侯的?话,如果只?是这么一桩事,恐怕实在是困难。” 崔陵被他这话说得一下反应过来,手指摇着点了?点头,“你这小子。” “以前那么多?门第相同的?女郎,你都没有相中。这次李府君的?侄女,不过才见过一面,就倾心了??” “要不要再相处一会,看看两人性情到底合不合适。” 崔倓对着父亲的?调侃,面色微红,手里的?塵尾抬起来,遮挡住了?脸,咳嗽一声。随即放下手摇摇头。 “真的不用?”崔陵笑问,“我听说,这位女郎在认祖归宗之前,是被术士收养的?。这才回来没有多?久,恐怕士族的?一些?礼仪应该还没有完全学会。到时候能不能相处好,尚未可知。” 崔倓却摇头说不,“那些?东西,原本都是些?虚礼,也没什么难的。慢慢学就是了。何况母亲见过她,也没说她礼仪上的毛病。” 崔陵听完忍不住笑了?,“看来,你是真喜欢。” “既然是要相伴一生的?,自然是要有眼?缘才好。要不然夫妻失和害人害己。” 崔陵颔首,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若是还不答应,那就太?过了?。 “好,后日我就去。” “父亲,不如明?日如何?” 崔倓这话叫崔陵一时间说不出话。 因?为家里有个未婚的?儿子,所以纳采时候要送的?礼都是备下的?。只?等直接拿出来用。 “还真是迫不及待。是怕有人抢在你前面吧。刚才差点没被你骗过去!” 嘴上说着齐侯不会替长子下聘,但这般急切,还是怕有人抢先?。 “美人如良将。但凡能看出来的?,都想要要。良将还需要甄别,可是美人只?要一双眼?。儿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崔陵听后忍不住大笑,笑完之后连连点头,“好,我和你母亲明?日就去。” 夏日里日子不太?好打发,才到?卯时就天亮了?,除却清晨时候有些?凉爽之外,一路到?入夜都是燥热难耐。 晏南镜在这个天里,和冬日里猫冬一样,除却必要的?晨昏定省,都不怎么出门,躲在屋子里避开炙热的?阳光。 婢女把冰块抬进来,她靠在旁边看书,阿元坐在一旁做针线。 外面的?热气被冰块散溢出来的?凉意一冲,格外的?舒适。 “知善!”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突然听到?李伯姜在外面唤了?一声。等到?抬头的?时候,李伯姜已经带着婢女,从外面进来了?。 “崔家来人了?。” 李伯姜见到?她,不等晏南镜起来,开口就道。 “来人了??” 李伯姜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马上解释,“是崔别驾和崔家的?主母过来了?,是纳采。” 父母为了?儿子的?婚事亲自过来求娶,姿态做足。 晏南镜嘴张开,好半晌没回过神。 李伯姜见状吓了?一跳,五指张开在她面前晃了?晃,“知善,知善?” 瞧着人两?眼?呆滞着没什么反应,以为人吓到?了?。慌忙就要婢女去把女医给叫过来,给她好好看看。 才回身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晏南镜拉住了?。晏南镜神色里难言的?莫名,“这么快啊?” 她还以为好歹要再见几面,谁知道这见了?两?面,崔家夫妇就已经火烧火燎的?上门来了?! “也差不多?了?。”李伯姜已经经历过,见着她还回不过神,赶紧拉住她坐下来,另外让婢女煮安神汤。 “毕竟门第都差不多?,若是品行?败坏,长辈们?也不会安排相看。若是没有什么事,也就差不多?定下了?。” 晏南镜见过,也听过,不过事情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 “我这还小呢……” “都及笄了?还小?”李伯姜见着人两?眼?发直,拉住她坐下,“是不是知善不愿意?” 晏南镜望着李伯姜嘴唇张了?几下。 “那恐怕此事有些?棘手。” 李伯姜原本还得意于崔家的?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子,最后折腰于自家姊妹手下。可现如今看来,恐怕这内里不容易。 虽然父母都没说过,但李伯姜看的?出来,父亲把人认回来,就是用来和崔家联姻的?。现如今如愿以偿,崔家前来纳采。就算不愿意,父亲恐怕也不怎么会在意。 “你不喜欢崔季安,难道还是更中意中郎将?” 李伯姜屏退左右,拉住晏南镜小声问。 晏南镜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说,“我和中郎将,怕是理念不合。” 李伯姜愣住,“这么说来,知善对中郎将也没意思?” 她不知道如何和人解释,干脆也不多?说了?。 “那现如今,知善谁也不想选?”李伯姜轻声问。 晏南镜蹙眉坐在那儿,很是发愁。她原本以为这种事少说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定下来。没成想,才见过两?面,就要定下亲事了?。 李伯姜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父亲要是点头了?,她们?愿意不愿意,也无关大局。 李伯姜见着晏南镜蹙起的?眉头慢慢的?松开,晏南镜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径直倒在榻上,盯着头顶上的?幔帐。 “知善?” 李伯姜踟蹰了?下,“其实……崔季安那人还挺不错,虽然心气高,但品行?极好。而且照着现如今他父亲受君侯重用,不出差错的?话,他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要不然知善这么想,那么多?女郎都没能拿下的?崔季安,竟然被你给折服了?。到?时候多?少女郎要羡慕的?。” “我——就是没回过神来。”晏南镜见着李伯姜费劲心思要来安抚她,眉头散开,“没料到?这么快,我之前还和崔郎君说,看看两?人性情能不能相处的?好。谁知道这突然间就——” 李伯姜一听,“该不会他就是听到?这个,所以才让父母赶紧过来的?吧?” 崔陵夫妇处事,可没有这么急急忙忙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是崔倓。 晏南镜摇头。 “真是诡计多?端。”李伯姜小声说完,坐在她身边,“那现如今要如何?” “不如何啊。”晏南镜见着李伯姜陪着她一块儿愁眉苦脸,不禁有些?好笑,“现如今崔别驾都已经上门了?,我还能把人赶出去。” “就先?这样吧。” 李远送走?崔陵夫妇,回头来和妻子笑得得意,“之前他们?家的?崔季安眼?光极高,现在才见了?两?面,就已经过来了?。” 褚夫人陪着他笑了?小会,“夫君是打算应下来么?” “当初的?确是想着让知善和崔季安相处,不过现如今你也看到?了?。不仅仅是崔家,中郎将那儿——” 褚夫人不疾不徐的?出言打断他的?话,“那现如今君侯可给过半点暗示没有?” 李远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按道理,不管如何,若是真的?有意的?话。照着君侯的?做派,现如今也该给话了?吧?” 褚夫人问道。 李远僵硬的?笑容渐渐消失,“到?如今,君侯还未曾提起过此事。” “那就奇怪了?,现如今中郎将和许姬的?婚事早已经解除了?,按道理也应该给中郎将定下亲事了?。可是却到?如今没有半点音讯。不管如何,要是真的?有意的?话,也不应该一个字也没提过。” “我知道你是觉得知善可以有更好的?归宿。不过如今看来,君侯有没有这个意思都不好说。如果君侯真的?没有这个念想。一味等待,万一把崔家也错过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李远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听着妻子的?话,拧起眉毛。 “到?时候不管是君侯那里,还是崔家,两?头都落空。恐怕就要被人耻笑了?。” 李远面色都沉下来,手掌握成拳头,轻轻的?捶在手下的?凭几上。 邺城里原本就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尤其崔家那么郑重其事的?上门求娶。 郑玄符持着手里的?军报,从门外一路直接到?内里署房。 前头带路的?胥吏小心翼翼把他领到?门前。门内,齐昀还在和手下的?臣僚们?在商量如何处置水灾。 今年入夏之后,雨水泛滥,以至于冀州的?几个郡县里河水泛滥。此事齐侯让齐昀来处理。 另外远在辽东的?战事粮草调备也让齐昀一并处置。 “当地郡守迅速让男丁前去修筑堤坝,另外让周围郡县拨调粮草援助。” 隔着门板,郑玄符听到?门内齐昀在下令。 齐昀话语不疾不徐,但是每个字落在心头上,让人不敢不从。 修筑堤坝的?事,郡守都会组织人手,毕竟真的?放任河水泛滥,先?不说到?时候会治罪。恐怕自己的?一条小命,就交代在洪水里了?。只?要是粮草的?事,这才是重中之重。若是处置不及时,就会出大事。 立即有臣僚道唯,尊令行?事。 郑玄符让门口的?人进去禀报,不多?时,门开了?让他进去。 “中郎将,这是辽东送过来的?军报。” 齐昀接过他手里的?军报,看了?两?眼?,“没有太?多?的?推进。” “天气炎热,粮草运送这么一路上都有困难。” 齐昀抬眼?暼他,“粮草除了?当初准备的?,其余的?应该都是由周围郡县支援些?。不至于一下就困难吧?” “除却粮草之外,还有医药。毕竟夏日,北人普遍不耐热。今年又反常雨水过多?。辽东和冀州那些?郡县一样河水泛滥,以至于寸步难行?。” 齐昀并不是不讲道理,非得要前行?的?人,郑玄符说的?,在主将送来的?公文里也有所提及。 “既然如此,那就把那些?旧族给困在城内。” 郑玄符抬眼?,见着齐昀笑了?笑,笑容清浅,但有些?叫人胆寒。 “河水泛滥,泛滥的?不仅仅是我军,也有那些?造反的?旧族。既然如此,那么就熬吧。让主将守住城外,看看到?底谁先?熬不住。” 城池一般修筑在河水附近,河水泛滥涌上来,势必要入城的?。洪水比兵马都还要凶猛,即使粮库充足,河水泛滥下也有些?捉襟见肘。 “我军可以不攻打,但是也要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说罢,此事就算是定下来。 郑玄符见着他眼?里血丝密布,“景约昨日没有回府吗?” 齐昀回了?一句没有,“公务太?多?了?,而且桩桩都紧急,就先?处置了?。” 郑玄符心里道了?一声难怪,他没见着齐昀有什么异样。 他坐在那儿好会,见着他手头的?紧急公务处置差不多?了?。 “昨日,崔倓的?父亲崔别驾已经到?李府君的?门上,替儿子求娶。” 郑玄符斟酌了?下,还是开口了?。 这话语才说出来,郑玄符就见到?齐昀像是整个人都定住了?似的?,手里的?笔停在展开的?帛书上,笔尖在织面里晕开一个墨点。 第129章 第 129 章 笔尖凝在帛面上,墨色晕染成好大的一点。 “你方才说什么?”齐昀抬头?望着他,“我昨夜几乎一宿未睡,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郑玄符见状,顿石心?跳如鼓,觉得方才自己和?齐昀说这些简直就是下策。那么多?人都没有提起,看?来是不少人怕齐昀知道这件事之后出什么纰漏,就他头?脑不清,非得和?齐昀说这个。 “我没说什么啊。”郑玄符顶着齐昀锐利的眸色,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见着齐昀依然盯着他,当机立断就要跑。 “既然军报已经送到,那我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说罢,掉头?就要跑。然而才来得及掉头?过去?,就听到背后传来齐昀的一声“站住”。 齐昀没有从漆案后站起来,但是话?语落在郑玄符的心?头?让他忍不住的心?惊肉跳,他回头?,见着齐昀那眼,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个窟窿。 “你把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 郑玄符话?语出口?,见到他面上寒气更重,干脆心?一横,“景约,我刚才说过什么,到底是没有听清,而是你根本就不想听明白?” 话?语落下,只听到哐当一声,只见着齐昀手里的笔哐当落到地上。溅起的墨点将手上还有袖口?处粘上了一串的墨色。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他若是大发?雷霆,郑玄符还觉得果然如此。但现?如今齐昀这般安静,他心?下反而不安。 这平静,要么就真的不放在心?上。要么,只是强行按捺,等压不住的时候,不知道会弄出个什么事来。 郑玄符怎么想都觉得怕不是后面那种。 齐昀去?把落在地上的笔拾起来,见到郑玄符依然还在那儿。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郑玄符望着齐昀那越发?平静的面庞,心?头?越发?的不安,“景约,此事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天下女子如过江之鲫,只要你想要,什么样的没——” 他这句话?还差最后一个字,被齐昀投过来的注视给?逼得吞回肚子里。 郑玄符突然想到,齐昀曾经未过门的新妇和?齐玹私通,现?如今心?爱的女子又被人捷足先?登。这连续两回,是个男子都心?气郁结了。 顿时郑玄符看?齐昀的眸光里,都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同情和?关切。 “你是要我亲自送你回去?吗?”齐昀声量微微提高?。 郑玄符知道他已经怒了,半点都不迟疑,径自推门赶紧出去?。生怕再?慢一点,齐昀手里的笔能横空戳到他头?脸上。 郑玄符离开之后,署房内彻底的安静下来,手里的公?务处置完后。他令人进来把那些简牍还有各类公?文全都搬出去?下发?。 自己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这个时候正好是用午膳的时候。衙署里有庖厨,提供膳食。到了时辰,就会有仆役把准备好的膳食给?送过去?。 送膳的仆役们一头?撞见过来的齐昀,一时间?吓得提着膳盒纷纷躲避。 他径直一路往李远所在的署房去?,到了门前见着满脸惊惶的仆从,勉强压制住心?底的郁火,让仆从进去?禀报。 衙署内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下级去?上峰那儿拜见。要不然就是上峰派人传召。这等亲自过来的还是少见。 内里的李远听说之后,都顾不得用膳,赶紧起身就亲自开门迎接。 “中郎将怎么亲自过来了?”李远见到齐昀,心?底下对他的来意隐约有所猜测,理科将人请到屋子里。 屋子里摆好的食案上,摆放着碗箸还有膳食。 “晚辈打扰了,但是也是没有办法。” 齐昀进来,顾不得和?李远客套,径直开门见山,“崔别驾是不是已经到贵府上求亲了?” 李远心?里道了一声果然,他点点头?,“的确如此。” “那还请不要答应。” 李远被齐昀这毫不遮掩的话?语给?镇在那儿,好会都不能回神。 李远面上微微显露出些许难办,“中郎将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我听说过中郎将和?知善的传闻,不过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不管真假,若是只是因为这个,就让我去?回绝了崔家。这恐怕难以从命。” “我今日就会去?禀报父亲,请父亲上门求亲。” 这话?让李远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并不能打动他。不仅不能打动他,反而会让李远觉得格外的荒诞可笑。只有实实在在的举措,才能让他意动。 “君侯那儿——”李远看了一眼齐昀面上的急切,面带迟疑,“还是要靠中郎将自己去?劝说。知善是我的侄女,不管如何,作为伯父,还是想她有个好归宿。而不是将青春年华全都浪费在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上。” “我明白长辈是什么意思。” 李远知道妻子说的是对的,如果齐侯有意,不至于长子婚事都解除了,也没有见到齐侯有下聘的意思。 他想要有个比崔家更好的选择,但也不会为了那点还未成真的希翼,就真的把将要得手的给?远远推开。 衙署里酉时三刻之后下值,齐昀从衙署里出来径直前往侯府。 看?门的阍人见到是他,半点都不敢耽误,立即放他进来。 他直接去?齐侯所在的□□。到的时候,齐侯正在和?年少姬妾们玩闹,一片莺声燕语,齐侯抱过一个姬妾,还没来得及亲一口?,就听到禀告说长公?子来了。 齐侯抬手让姬妾们规矩到一旁坐好,让人放长子进来。 齐昀一进来,浓厚的脂粉香铺面而来。 “这么晚了,着急前来是有什么事?” “儿有事想要求父亲。” 齐侯听了略有些稀奇,“这可稀奇,你想要求什么事?” “儿心?悦于李府君的侄女已久,想要娶她为妻,还请父亲派人前去?纳采。” 齐侯靠在凭几上,想了好会,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个昳丽旖旎的身影。 “就是那个原本是你手下司马的妹妹?”齐侯笑了,“我记得她,她兄长还曾经问我要过特许,让她哪怕到了年岁,也不必强制嫁人。之前你们两个弄得邺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如今想要娶了?” “儿原本就心?悦于她,现?如今不管如何,也要娶她为妻。” “无论?如何?”齐侯把这四个字放在嘴里慢慢的重复了一遍,哈的笑出了声。 “不行。” 齐昀一愣,“为何?” “为何?你自己做过的事,难道非得让我来说。” 齐侯说着,抬手让姬妾们下去?。 “许女的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吧。”齐侯唇角挑着一抹笑,“你小子难道真的没有半点察觉?” “当初你阿叔来和?我说这件事,我就觉得纳闷,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见着那两人的做派,恐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事,只要有,就会有动静。瞒不过人的,再?看?你,事不关己,你怕是早就知道。只是选了那么个时候来挑破,让我不得不退婚吧?” 齐侯说着就笑了,“小子你心?机手段都可以,不过到底还是嫩了些。” “父亲难道想儿有一个在外有私情的新妇么?”齐昀问道。 既然已经知道,那也没有多?少继续辩解的必要,更何况原本就是他设的局。 “即使儿不对,但如果两人真的清白无辜,甚至有一人那么克制些。都不至于落到圈套里。” “难道父亲还想要给?叔父养孙儿么?听叔父的孙儿,叫父亲祖父?” 被人隐瞒养别人的孽种,这是男人的逆鳞。 齐侯一时间?被齐昀堵了个无话?可说。 “你倒是什么时候跟着那些文士,学的这唇舌上的本事。” 齐侯说完,不等齐昀开口?,“你不喜欢我给?你安排的,但是你想要的那个,不行。” 他靠在那儿,手指在凭几光滑的漆面上弹了两下。 齐昀脸颊因为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起,“为何?” “为何?”齐侯笑了,“崔陵已经到李家门上去?了,紧接着我又派人去?,这是什么道理。让天下人看?着你和?臣僚争一女?到时候你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声名也毁得差不多?了。” 齐侯抬头?见到齐昀嘴唇抿紧,面色苍白。心?里不禁有些纳罕。 他一向觉得长子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心?怀大志,懂得取舍。 齐侯从来不觉得那些士人称赞的声名,是长子真正的模样。那些士人口?里称赞的圣人,在纷乱的世道根本站不住脚,成为被分食的肉罢了。 都是上位者,齐侯能明白他的用意。 “我这是在成全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声名,是要打算毁的干干净净么?” 齐侯心?中还是恼怒这个儿子的忤逆,他的忤逆是藏在骨子里的,看?起来一表顺从。可是私底下却?暗暗寻找机会。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就被他给?反戈一击。 对这长子,齐侯有些许的难以掌控的感觉。这感觉漫布心?下,着实让他烦躁的很。 儿子不成器,没有心?机,才能,只觉得老天要亡他,以至于让他满腔的壮志竟然没有人可以继承。 可是儿子太成器了,处理政务也好,还算计到他头?上的心?机,都叫他难受的厉害,那种脱离掌控,以及儿子能脱离自己之外,也能处置事务的微妙感。 “一个女子而已。”齐侯笑了笑,“李远那个人,看?似是个君子,实则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齐侯笑容更大了,“侄女在邺城都那么久了,差不多?一年,才去?认下。自家骨血,又同在邺城,在侯府也都见过,怎么一眼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他把人认回来,应该是有自己的用处。” “他心?有所求,你也不怕留个祸患。” 齐昀闻言,唇边浮现?古怪的笑容,“儿不怕他有所求,相反怕他无所求。其实那些臣僚何人不是如此,倘若真的毫无所求,完全的君子行径,恐怕也不会在这里了。怕是老早就去?洛阳,想着振奋朝廷了。” “怎么想着替我等,看?似忠于朝廷,实则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这话?实在是太不客气,让齐侯指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第130章 第 130 章 晏南镜被褚夫人叫来,说是叫,其实差不多是请。褚夫人的心腹婢女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没有半点长辈跟前人的做派。 她到这个家里这段时日,几?乎所有人不管身份如何,都对她笑颜相对。生怕她有半点不舒心。 到了室内,她一头撞见了李远。 李远见到她要行礼,抬手就让她起来,指了指一边的坐榻示意她坐下。 晏南镜才坐下就听到李远说,“中郎将又被君侯给?鞭笞了。” 她抬头,嘴唇动了下,“好端端的,君侯打他做什么?” “侯府里暂时没有消息出?来,只?是说父子两人单独在室内说话,然后不久君侯大发雷霆,亲自鞭笞中郎将。” 李远说着抬头暼她,面有迟疑,不过?还是说了下去,当日中郎将来找过?我,“说想我不要答应崔家的求亲。我说不能让知善大好年华全都耗费在虚无缥缈的情爱里。中郎将许诺是会请君侯派人纳采。不过?现如今看来,恐怕君侯是不会如中郎将所愿了。” 齐昀挨打,没人知道这其中具体的缘由,但是多少和?齐昀的请求脱不了干系。 “知善。”李远面露难色看向她。 晏南镜才知道齐昀竟然还亲自去寻过?李远,听到李远唤她,立即挺直了脊背。 “不是伯父不肯成?全,而是现如今的局势,恐怕对你不利。君侯无意让中郎将娶你为妇。” 李远满面遗憾,心中却是在庆幸,幸好当初听了妻子的话,没有想着一定要和?齐侯结亲,否则的话,现如今不管齐侯还是崔家,都两头空。他当初没有立即答应崔家,但也没有回绝,只?是推说婚嫁大事关乎小辈们的终身,需要谨慎考虑。 明?日他就可以给?崔家答复了。 “知善……” 晏南镜见到李远那满面的欲言又止,很善解人意的道,“儿知道伯父的用意。毕竟现如今齐侯无意,也没有强硬贴上?去的道理。何况也妨碍了君侯的父子之情。所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如此?痛快,干净利落,倒是让李远满是意外?。少年女郎,和?男子不一样?。男子还有大好前途可以追逐,女郎们没有,所以对于情爱就格外?执着。 女子于情字上?执着,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李远都已经准备了许多话,现在是半句都派不上?用场。不过?旋即面庞上?浮现出?些许欣慰,“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执着于中郎将。现在看起来,是我多虑了。” “伯父不要担心,儿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也不会让伯父为难。” 李远连连道了几?声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到时候崔家父子会上?门来,知善可以和?崔季安见上?几?面。崔季安自傲归自傲,不过?为人处世还算周全,而且崔家门第?在此?,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今后的前途,还是之后的夫妻相处,都会如人意的。” 李远都是真心话。 崔倓其人,已经是崔家里相当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费心思想要将自家女子嫁过?去,和?崔家联姻。 晏南镜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不要担心,两家之间在这之前就是姻亲,所以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晏南镜颔首。 李远见状点点头,“知善先回去休息。” 他并不觉得眼前人真的和?她表露出?来的那般,对旧情郎毫不在意。小辈既然懂事,那么做长辈的自然也要通情达理。 担忧她有些撑不住,先让她回去休憩。 晏南镜出?来,就见着在外?面等着的李伯姜。 家里未出?嫁的,年岁相仿的,只?有眼前的堂妹一个。至于其他同?母又或者同?父异母的妹妹,年岁都差的有些大,都说不上?什么话。 “阿姊怎么在这?”晏南镜见着李伯姜领着婢女过?来。 “中郎将那事我也听说了,听闻父亲要你过?来,我想应该就是说这件事。”她压低声量,“无事吧?” 晏南镜摇摇头,李伯姜斟酌着字句,“中郎将,知善若是觉得难受,想哭就哭吧?” 她不由得哭笑不得,“我哭做什么?” 李伯姜有小会的哑口?无言,“我看其他姊妹,和?儿郎们不顺,除却烦心之外?,多少都有些爱哭。” “他都已经被君侯亲手打了,另外?君侯也借此?举表明?,实在是无意这门婚事。我哭也无用啊。只?能白白劳累双眼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既然如此?,就不要白白浪费力气了。” 李伯姜望着她,没瞧见什么言不由衷,面前放心下来,“也不知道中郎将怎么和?君侯说的,竟然至于动手。” “他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侯竟然动手了。”晏南镜脚下顿了顿,“看来君侯很不喜欢他自专。” “此事一出来,又有的麻烦。” 她说的麻烦不仅仅是齐侯拒绝了齐昀的婚事,这里头另外?还关乎着世子的位置。 这么两三年下来,又有几?个公子到了可以理事的年纪。当初齐旼征伐乌桓失利,齐侯颜面丢尽,把这个儿子关起来好长一段时日,最近才放出?来,看着世子之位和?他无缘了。 但是下面几?位公子已经安排着接触政务,长子又挨了一顿打。这形势接下来如何,真的难说。 “君侯这个年纪,已经应该考虑身后事了。”李伯姜对身后婢女做了个手势,让她们留在后面,不必跟着。免得有人听了她们的对话传出?去。 齐巽得子晚,现如今都已经要年逾五十。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不管如何,都要对身后事做出?安排,否则一旦事发突然,诸子相争,再好的局面,也要被毁得七零八落。 晏南镜摇摇头,“现如今的局面,都是君侯领人打下来的。不到最后一刻,都是觉得自己正值壮年,世子的事,还能再观望一二。” 李伯姜听着叹了口?气,“君侯这样?,让臣僚们也难做。” 世子之位不定,下面的臣僚们也是各凭本事了。 “也不知道打得厉害不厉害,君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动手打中郎将了。听说当初中郎将从南边回来的时候,才入门父子俩几?句话,就被君侯问罪,当众鞭笞。听说当时下手可不轻。” 说完,李伯姜愣了愣,“知善不知道吗?” 她张了张口?“那时候我还不在邺城。” 李伯姜满脸恍然大悟,道了一声难怪,“长子年岁都已经这么大了,不管如何都应该给?几?分薄面。这么行事,也不怕有损中郎将的颜面。” 颜面其次,威信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齐侯自己都没有料到长子竟然还能靠自己,在臣僚里建立威信。 晏南镜回来,见着过?来迎接的阿元。 “郎主把女郎叫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告诉我说,君侯无意让中郎将娶我,所以就要应了崔家的亲事。” 阿元听后愣了好会,“怎么会——” 若是说之前因为门第?身份有别?,不能相守,现在女郎都已经是士族家的贵女了,怎么—— 晏南镜摇摇头,“世事难料,算了。” 阿元听后,嘴唇翕张了两下,哀戚的望着她。 晏南镜看过?来,“阿元还能和?孙猛还有崔缇相见么?” 阿元听到她这么问,不明?所以,但也点了点头。 “麻烦阿元去让他们问问阿兄,就问中郎将有没有大碍。” 阿元点头,“好,明?日我就去。” 说着她迟疑了下,“女郎要嫁给?崔家的那位郎君了?” 阿元倒是听婢女们说起过?崔家的那个郎君,说是样?貌好,才情高。不过?没有亲眼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婢女所言的真假。 “可能吧。”晏南镜愣了下,而后笑道。 “女郎见过?崔郎君,觉得崔郎君如何?” 晏南镜听后仔细想了想,“看着还不错。就是性情有些着急。” 见过?两面,就将事要定下来。若不是崔李两家都是士族,也都是姻亲,彼此?知根知底,要不然她恐怕要连夜带上?阿元逃跑。 阿元一听有些焦急,“那要紧吗?” 她摇摇头,“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要紧。” “除了这个之外?,暂时看着,人还是不错。” 阿元又问,“那女郎喜欢吗?” 晏南镜被阿元这问的一愣,竟然好会都没有答话,“应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她答非所问,连着眼眸都不往阿元那儿看去,“毕竟声名在外?,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阿元还想要问什么,晏南镜扶着额头,露出?些许疲惫。阿元见状也不问了,赶紧和?婢女一块搀扶着她到内里休息。 李远第?二日就回复了崔家,表明?愿意结亲。 崔陵当然知道这内里的内情,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士族根本就不是表露出?来的那般高洁,婚事有自己的思量很正常。现如今点头答应了,装作不知道,面上?脸面全了就好。 今日崔家父子都过?来了,晏南镜和?褚夫人在一块儿。 已经和?李远说好了,等会找机会让晏南镜和?崔倓见上?一面。 褚夫人见着坐在一旁的人,手里捏着葵扇到指节发白,笑着过?来安抚她,“知善不要紧张。之前都已经见过?了两面,已经知道大概的长相和?性情,再见就不要吓自己了。” 晏南镜低头嗯了一声,“只?是前两次相见,和?这次不太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不还是那个人么?”褚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想些好的,”李伯姜在一旁笑道,“这崔季安,以前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现如今这样?的人物也臣服在知善手下。应该高兴的。” 这话叫褚夫人嗔怪的暼女儿一眼。 这时候婢女悄声过?来,褚夫人望见,“都已经做好了?” 婢女低头应是,“崔郎君已经在那等候了。” 褚夫人颔首,笑着看向晏南镜,“知善去吧。” 晏南镜点点头,站起来跟着婢女出?去,穿过?一道长廊,到了一处亭台,亭台上?的竹簾全都放了下来,人影在竹簾内若隐若现。 她过?去,两边的婢女把竹簾捧起来,方便她进出?。 晏南镜进去,就见着崔倓坐在他竹簾后。 “知善。” 崔倓笑唤道。 她愣了下,面上?露出?浅淡的笑,坐了下来。 前两次还能平常说话,现如今事情已定,反而有些手脚无措。 婢女们过?来,送上?酪浆。酪浆是羊乳做的,内里放了槐花蜜,在冰块里镇过?。漆卮上?有丝丝绕绕的凉气混着蜜香萦绕出?来。 崔倓看出?她的不自在,“知善不想见到我吗?” “知善希望是谁来呢?” 这话问得有些诛心。 晏南镜抬眼看向面前的崔倓,眼里有些许淡淡的讶异。这个少年人头一回明?白的向她表露出?不满。 130-140 第131章 第 131 章 “郎君觉得,我想要现如今坐在?这的人是谁?” 晏南镜反问道。 到底是士族出身的少年人,自小被人追捧。就算是长辈们也因为他的聪颖多加称赞。养出来的性?情不可能一味的温良。现如今果然露出点锐利。 崔倓没?料到她竟然反问这一句,当即顿在?那儿,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 他已经听说了?齐侯将中郎将鞭笞一顿的传闻。这里头的内情,无人传出来,但崔倓心里大致的有个猜测。 他能成功求娶,不是因为她对他有多中意,而?是因为齐侯的反对罢了?。若是齐侯愿意,就算他先下手为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 “是我失言了?。”崔倓垂眼下来。 “知善罚我吧。” “天气太热了?,”晏南镜并没?有将那话?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婢女会意下去,不多时端上两漆卮的茶汤。 茶汤用滚水泡茶叶,放凉盛用。放在?面前,淡淡的清冽苦味伴随着草木的清新蒸腾而?出。 “人难免心浮气躁。”晏南镜笑道,她坐在?那儿,对放在?崔倓跟前的漆卮一请,“正好喝点茶汤降降火气。” 崔倓没?从她话?语里看出什么怒火,甚至她那口吻,有点像安抚发脾气的稚儿。 他心下愧疚过后,漫上了?一股更加难以?言喻的烦躁。 “知善这是把我当小儿了??可是我年岁比知善都还要大一岁。” “那方才是怎么会事?”晏南镜捧起茶汤喝了?一口,笑问他。 崔倓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下来,持起漆卮饮了?一口。 茶汤是蜀地那边的习惯,邺城这边并不风行。一口茶汤入喉,清苦的滋味顿时在?舌面上弥漫开。崔倓不太适应这个味道,微微蹙眉。 他几?口将茶汤吞咽下去。 “喝不习惯?” 崔倓点点头,不过他又道,“苦去心火。在?这时候正好适宜。” 他说完,抬眼看她,她脸上没?有半点被触怒喉的愠怒,甚至似笑非笑也没?有。面颊上喊着浅浅的笑意,连着双眼里都有了?细碎的光。 “其实我对这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晏南镜放下漆卮道,对上崔倓有些疑惑的双眼,“毕竟我和郎君满打满算,才见过两面。突然间?就要成婚了?,实在?是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 害怕两字让崔倓很是无所适从。他自幼到大,都是被人关注。已经将被人爱慕当做了?理所当然。现如今遇上晏南镜这般对他完全无意的,霎时满心不可思议,又不知所措。 “女郎不必怕我。”崔倓知道自己此刻应当一笑置之,不必将她的话?当真。可是越是想要风淡云轻,却越是在?意。 他有些后悔于方才那句话?,“我——方才是无意。” 崔倓张了?张嘴,蹙眉想了?小会,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看向她,“女郎为何怕我?” 太过顺风顺水的少年郎,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晏南镜看向崔倓,见着他那清俊秀丽的面庞上,露出几?分无措。 “就是觉得太快了?。”她实话?实说,“我原本以?为,依照郎君的做派,可能要见上好几?次,相处一段时日才能确定。” 其实是她这么想,不妨碍她把这口锅给扣到崔倓的头上。 “我怎么会如此无礼?”崔倓惊道。 “即使我再无状,也不可能如此戏耍女郎。”他脸上看上去有些着急。 晏南镜满面无辜,“可是我之前听说郎君性?情孤傲,在?婚事上尤甚。我原本以?为郎君会谨慎以?对的。” “我只是谨慎,不是目中无人。”崔倓急的有些厉害,声量微微有些提高,见着她脸上些微的惊愕,又坐下来,“如果不中意,自然是要早早和人道明,免得耽误女郎时光。既然真的中意,不赶紧定下,难道是要女郎误会我无意吗?” 这些话?崔倓还是头回说,和平日里与同辈的笑谈风生,完全不同,所有的话?语伴随着隆隆的心跳,带着道不明的慌张。 他见到她脸上的错愕,忍不住垂首,手指握紧了?广袖的袖口。 “所以?才两面之后就让崔别驾来了??” 崔倓点头,话?语里还带着气,“我应该在?第一面之后就请父亲过来的。” 就是应该更早一点,更早一点能少许多事。 晏南镜被崔倓这话给弄得好半晌的,无言以?对。 “郎君应该和我说一声的,我当时都被吓了?一跳。” 崔倓听到这话?,面色不但没?好,反而隐约有些变得更坏。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遮掩过,哪怕是想要骗骗自己都难,眼前他的未婚妻,两面下来,对他其实没有什么爱慕之情。 这清晰的认知,让崔倓饱受打击。 女子的爱慕和仰望,对他来说原本是最常见不过的。但是于她身上却半点都寻找不到。 “郎君?”晏南镜见到崔倓坐在?那儿,呆呆的望着她,忍不住出言唤道。 连续唤了?那么两三次之后,呆坐在?那儿的少年人终于是回神过来。 崔倓忍不住想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他对自己的容貌极其有信心,奈何现如今这份信心在?她跟前也有了?几?分心虚。 崔倓用力的去回想中郎将。他还是白身,是不能到侯府和衙署里去的。但是机缘巧合,也和中郎将见了?几?面,只是相隔较远,看得不甚清晰。 男人的嫉妒和好胜心远比女人的浓烈。 那远远看到的容貌,原本不甚清晰的容貌,也清晰了?起来。 “叫我季安吧。我字季安,上头有四位兄长,我是最小的一个。现如今我和知善已经不是之前的关系了?,不用女郎郎君这样的疏远客套称谓。” 她嗯了?一声,抬头笑道,“季安。” 这一声将他心头的嫉妒还有彷徨稍微抚平了?些,他就笑了?,“今后我会经常过来和知善相见。” 他们名分已定,完全不必想太多。既然她暂时还没?有对他有爱慕之情,那么就多肩上几?面,多见上几?面,相处的多了?,自然也就有情分了?。 崔倓对男女相处之道并不精通,不过见过父母兄嫂如何相处。笨拙的学着印象里的那些方式,来想要获得她的青睐。 这对崔倓来说,着实是个很稀奇的事,稀奇到他清晰的感?知到,他自己想要见她欢喜。 他不愿意谈起方才一开始他那话?,也不想提起中郎将半句。 “日后还望知善多多包容。”崔倓迟疑了?下,“如果我有什么让知善不悦的地方,知善直接告诉我,我会改。” “毕竟,”他说着,感?觉心跳有些快,热气涌上了?脸颊,让他不由自主的别开脸,不敢看她,“我们是要持手一生的。夫妻日夜相对,时日久了?,难免有些不快。长辈说我看着文雅,实则脾性?急躁。要我改了?这个性?子。” “我以?往不以?为意,现如今看来,这性?情还是改掉比较好,不过性?情改起来,到底是非一日之功,我担心到时候会又做出什么事来惹知善不高兴。” 他斟酌着词句,回眼过来觑她。 “那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要怎么做?”晏南镜带着几?分好奇。 这话?问得崔倓脸上更鲜红了?几?分。 “自然是自省,然后和知善道歉。” 这话?让她面上笑意浓厚了?几?分,他抬头,“这次我带了?好些鲜藕过来,听说知善在?楚地长大,应该喜欢这个。” “我喜欢啊。”她笑了?,“这个天吃这个正好,不管是生吃还是炖汤都行。” “那还是炖汤吧,生冷之物容易引起伤寒症。” 她点点头。 两人说了?一回自己的趣事,外?面的仆妇隔着竹簾看了?小会,然后轻轻退下往前头禀报,“郎君和女郎相谈正欢。” 崔陵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合不拢嘴。 这个儿子平日的德性?他是知道的,和人说话?,哪怕只是几?句话?都嫌多,觉得凡夫俗子不过如此。除非出身差不多,要不然非得弄几?个刁钻的话?让人下不了?台。 现如今倒是一改平常的作风了?。 “犬子脾性?顽劣,平日里就连我,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崔陵笑着去看李远。李远也笑,“过虑了?,都是些好孩子,怎么可能是顽劣。他们现如今相处愉快,这正好说明他们有缘。” 这话?让两人笑得更加开心了?。 过了?好会,崔陵才让人把崔倓叫过来。 见着父亲笑容满面,崔倓明白长辈们知道他们两人相处的还不错了?。顿时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红。 李远望着崔倓毕恭毕敬的持晚辈礼,“以?后季安就要有家室了?,虽然我们知善性?情温和,不过季安也要更沉稳一些。毕竟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崔倓点头道是,“晚辈明白。” 晏南镜见过崔倓,说得有些口燥舌干。崔倓一个劲的想要找话?,她很配合的把他的话?都接过来。一番下来头昏脑涨,力气都不够用了?。 阿元把北芪汤送过来,让她喝点,好补充□□力。 “那事怎么样了??” 晏南镜屏退婢女,询问道。 阿元迟疑了?下,旋即很快笑道,“女郎放心,中郎将一切安好。” 晏南镜眉头微蹙,“阿元没?必要瞒我。” 阿元连说不是,“这种事我没?有什么必要隐瞒女郎的必要。” 晏南镜叹了?口气,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阿元恐怕不知道,阿元紧张的时候,这儿就会紧绷。我方才就看到了?。所以?阿元必定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阿元嘴唇翕张两下,最终还是叹口气,“郎君说,既然女郎都已经和崔家定亲,中郎将那边的事再问,就是自寻烦恼。不如干脆什么都不知道。” 齐昀对杨之简有知遇之恩,不过遇上晏南镜的事,齐昀还是要往后挪一挪。 晏南镜沉默好会,“他是不是伤势不轻?” 若是只是不重?的伤势,她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会如何。如此反而?是说明这里头的确有内情了?。 “这我也不知道,崔缇他们几?个也没?有说过。” 阿元搓着手,满脸的为难。 “不过郎君那话?说得也很有道理,毕竟女郎已经崔家郎君定亲。着实也不好再有什么牵扯。” “即使女郎只是好心问一问,但是旁人可不一定那么想,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反正亲父子之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活活打死。” 阿元把之间?崔缇转述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她听。 崔缇转述的那些话?语,都是杨之简说的。 “这也是郎君的意思。郎君不管如何,都是为女郎着想。不会害女郎的。” 阿元小心的觑着她的面色,“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第132章 第 132 章 崔倓来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每次过来和?晏南镜说?说?自?己这儿发生的新鲜事,例如长辈们引见他到某位位高权重的臣子,又或者是学富五车的大儒。 崔倓对学识渊博的大儒大为赞赏,“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有这样?的成就?。” “看你的天赋了。学有所成,天赋和?刻苦缺一不可。”她手里摇着葵扇,今日里天气?不错,昨日起了凉风,把暑气?吹刮的干净,早上起来,连着日头都已经被?藏在了云层后。人都不用躲在屋子里,可以出来吹着凉风。 “不过你要入仕了,到时候公务繁忙,恐怕精进学识难了。” 她说?话可不没有什么客气?,更不会和?那些人一样?追捧他,说?些让他高兴的话。顿时崔倓愣在那儿,面上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知善难道对我这么没信心?入仕为官之后,就?不能增进学识了?” 少年人对公务繁忙这四个字还没有贴身感受,他摇了摇塵尾,“知善不要小?看我。” 晏南镜也不和?他多说?,顺着他的话点头,“好,那到时候证明给我看就?是。” 这话依然没有半点安抚,不过倒是激起他的好胜心。 “一言为定。” 晏南镜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迟疑了下,面上浮现出羞敛的神色,“今日不热,我们出去走走?” 见着晏南镜看过去,他连忙道,“毕竟这一连连着几日炎热,今日凉爽了,倒是适宜出门散心。” 说?话里,恰巧一阵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好啊。” 这段日子热得人都不敢伸头,她也是一口气?连着在屋子里待着,只有太阳下山了,才敢从屋子里冒头。就?算这样?,刚入夜还有白日里残留的暑气?,到了亥时之后,才能有丝丝凉爽。 人闷久了,难免有些烦躁。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些许精神。 褚夫人对此倒是很?赞同,“少年人还是在外多多走动?的好,有季安陪着,我也放心。你们就?去吧,只是路上要小?心。” 晏南镜在车里看着崔倓上了后面那辆辎车,“他不会骑马啊。” 她见多了齐昀,杨之简等人骑马,见着崔倓不骑马坐车有些意外。 “毕竟是世家?子。”阿元在一旁道,“骑马也不舒服的,久了腿上的皮肉都能磨破。大家?子弟受不了这个的。”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靠在车壁上。 “崔郎君看着脾性还不错,虽然稍微有些争强好胜,但?在女郎跟前还行。” 阿元说?起这个,满面欣慰,“原先我还有些担心,现如今看着崔郎君我放心了。” 这时不时过来看看,又带上些许小?玩意,看上去是真花了心思的。 “能好好相处就?行。”她对阿元的感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阿元怔怔的望着她,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日的确是凉快,到了城郊外之后,凉风习习,比在府邸里更为舒适。 晏南镜扶着阿元的手下来,举目看了一圈,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燥热的风。格外的令人舒适。 她见到一行人牵着马匹在远处,隔得有些远,看得也并不真切。但?是那些马生的体格健壮,不像是庶人百姓们用的驽马。 那里头有个身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她不由得多瞟了眼?。然而还没等看清楚,那身影前有人过来,恰好挡住了。 晏南镜收回目光,见到过来的崔倓,她脸颊上带上笑,和?他一块并肩走着。 崔倓说?起了些自?己幼年时候的趣事,晏南镜在一旁听着。 “知善幼年时候,有什么趣事吗?” 崔倓说?完了,来问晏南镜。晏南镜想了想,“年少时候,见到阿翁给人看病。但?是经常药材不全,贩药的商人送来的也有限,所以那时候我时常跟着阿翁去采药。太劳累的事我做不了,所以重活累活都是阿翁和?阿兄去做的,我就?背着篓子跟在后面。” “天气?炎热的时候,蝉集聚在树上,有时候运气?好,就?能找到褪下来的蝉蜕。那是好东西,我一开始的时候怕的不行,阿兄也坏,拿着蝉蜕吓我,被?阿翁打了。之后阿兄就?不敢了,经常采了好些果子给我,尤其是桑葚。阿兄采的桑葚都是发红透紫,入口清甜。我自?己去就?找不到那么好的桑葚了。” 崔倓两眼?放空,锦衣玉食的人想象不出劳作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想去想。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遥远,和?他无关。 “季安是不是觉得很无趣?” 晏南镜望见他眼底的放空,笑着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对这也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好在,知善已经认祖归宗,恢复了身份。那么之前的过往,都当一场梦,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当年若不是因为匪盗作乱,知善也不至于过那样?的日子。现如今已经回来了,那么就?珍惜当下。” 崔倓知道,李远将人认回来之前,她是被?个方士收养。方士要么有几分真本?事,要么不过是骗人钱财的而已。 他不知道她养父是哪一种,也没有兴致知道。既然出手相救过,那么给予钱财就?是了,不必怀念。 毕竟出身不同,即使短暂的有过亲情,也是尊卑有别。 晏南镜静静的听着,唇边带着一缕笑,听他说?完,慢慢的往前走。 “现在季安还和?蜀地的师友们有书信往来么?” 刚才崔倓提到了,他曾经千里迢迢去蜀地拜访一位大家?,在这位大家?手下学了几年的经典。 “还有些往来,”崔倓点了点头,面上神色柔和?了许多,“只不过现如今想要再?次去拜见,恐怕是难了。” 晏南镜唇边挑着抹笑,心不在焉的安抚,“无事,总有一日会相见的。” 崔倓顿了下,浅笑道,“希望如此。” 她走了小?会,随意的眺望远方,崔倓见着她额角的发丝有些许粘在额角,“渴了没有?” 她点点头,崔倓下意识就?往身后看去。原来身后跟着的婢女家?仆,在崔倓那些小?心思下,特?意被?留在了原地。甚至连阿元都留在那儿没动?,现如今需要人服侍了,一回头,只能隔着树木看着那些人远远的站在那儿,高声呼喝实在是太无礼了。 崔倓有小?会的尴尬。 “我去叫人取水来,知善在这儿稍作等候。” 晏南镜点点头,见着他过去,靠在一棵粗壮的树木上稍作休憩。 和?崔倓这么在一块,拿捏着世家?女的仪态,在府里还好,在外面时辰一长,晏南镜就?觉得累。 她看着崔倓急匆匆的走远,袖子上被?外来的力道一牵,那力道之大,瞬间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过去。 她一头撞到一双熟识的眉眼?里。 “你怎么在这?”晏南镜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尖叫,惊魂未定的盯着面前的人。 一段时日未见,齐昀消瘦了许多,脸庞的线条越发鲜明,透出几分不近人情。 “我一路跟过来的。”齐昀笑了笑,说?着,眼?眸往崔倓的方向看了看,面庞上生出了几分讥嘲,“真是可笑,他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除却?满腹经纶之外,至于其他的竟然一无所知,连我手下的兵士都比不上。” 他毫不留情的嗤笑,“李远的眼?光也就?如此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来这的?” 晏南镜没搭理他的话,反而问道。 她能来这,只是突然之间的心血来潮并没有事先想过。她脸色一变,“你没有把那些人撤掉?” “我撤掉了,你身边没有人盯着你。只是府内动?车马这样?的事,不是秘密,也没有必要瞒着人。” “这和?盯着我又有什么不同!”晏南镜咬紧了后槽牙,“只不过是贴身监视,还有在门外窥探的区别。” “你真的要嫁他了吗?” 齐昀问道。 晏南镜哽了下,望着他不语。 离得近,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苦涩药味。 她没有追问下去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现如今看来,齐侯下手恐怕没有留太多的情面。 “你来做什么呢?”她蹙眉扭动?了下手腕,要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反手一握,手指直接从她的指间里穿插扣紧,掌心相对。 “你!”她咬紧牙关,一脚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情急之下,那脚是真的没有收什么力气?。 脚骨上传来的痛楚,齐昀不为所动?,“我已经都是伤了,再?多痛一点,已经无所谓了。” 她呼吸一停,望见他瘦削的脸庞,还有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色。脚下的力道渐渐放轻。 “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再?做这些有什么用?”她松开了脚,试着往外抽离手掌,然而指间被?他牢牢扣住,哪怕她再?用力,也被?他紧紧的扣住,完全脱离不得。 他唇边露出一丝讥诮,“就?崔倓那副模样?,你难道真的愿意?” “我这跟着你们一路行过来,他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恐怕他也只有他那一肚子的典籍,至于其他用处是半点都没有。” “看来他之前那些声名,恐怕有好些都是沽名钓誉,能有多少本?事,实在是难说?。现如今不是世家?子有个好听的名头,就?能有个好前程。他这模样?,别说?是辅佐之才,就?算是发配到郡县里,能不能守住一座城池都是问题。” 他面上嘲弄的笑容更重,“这次李远是真的看走眼?了。这种人,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是不会因为他在外的那些声名。时日一长,就?要见真章了。到时候李远恐怕是要后悔。” “你当真愿意?” 晏南镜几次想要把手抽出来,然而他的力气?更大。 “是啊,我愿意。” 她火从心下起,“他的确没外面传的那么好,甚至为人处世都有缺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对上齐昀,“如果中郎将还有什么可行的办法的话,也不至于在此,以这种方式和?我相见了吧?” 这话明明语调柔和?,却?是有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捅入他的心口。 齐昀嘴唇一颤,定定的盯住她。下刻双臂从两边圈过来。他头颅俯下,埋在她的脖颈里。 第133章 第 133 章 齐昀几乎是蛮横的拥住她?,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两手臂缠得?紧紧的。 “我之前以为你会来。” 晏南镜用了下力气,发?现完全挣脱不开,“我去做什么?” 她?反问,“君侯并不喜欢我,何况我和崔家的事也已经定了下来,我再死乞白赖的上面?见你,是打算让伯父和崔郎君一家蒙羞,另外再叫好一些人好好看我的笑?话?” “你是不是也太过了?” 她?回过头去,唇边扯开一丝笑?,笑?容泛着冷,“现如今难道你还不知道,你我缘分已尽了吗?” 哪怕不在?乎男女之情,但婚事必须由父亲做主。哪怕太夫人再如何有意撮合,也无法真的替齐侯做这个决定。 既然齐侯无意,她?也不想?为了这种事,把自己的摧折到?泥土里。 “你想?要见到?我低眉顺眼,对着君侯痛哭流涕,说你我情深,没了你我实在?是活不下去,如果君侯不让我嫁给你,我就一剑抹了脖子,当着众人的面?血溅当场?” “你到?底是低看了我,还是高看了你自己?” 这话从口中出来,她?感到?身后?的躯体僵硬了起来。 “我不是那种对男女之情念念不完的女子,我念旧情,但也只是适当。不会和那些痴情女子一样,对于老情人不会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她?回头过去,对上他诧异的双眼,笑?容越发?大了,“怎么很意外么?难道中郎将是看那些文士撰写怨妇赋看多了,所以把我也认作那种女子?” 他眼里沉下来,两人对峙一般对视。 “我知道你不是。” “从头到?尾,你从来都不是那种没有情,就活不下去的女子。但是我明?明?心下清楚,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着你能不能来看我。或许我在?你这儿是例外。” 她?咬紧了牙关,脸上笑?容不改,“那看来,中郎将是真的想?错了。既然已经认清了我这薄情女子的真面?目,也不要再拜拜浪费力气在?我身上。虽然许姬和中郎将的婚事不成,但是君侯应该会给中郎将另外挑选一门合适的婚事。天下女子如过江之鲫,说实在?的,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更何况中郎将还有冲天之志。” 她?越说,就见着他面?上的神色褪去一分,到?了后?面?,只见着他脸上只剩下满面?的冰冷。 “中郎将已经为我得?罪了君侯一次,再这么纠缠下去,君侯不会和之前那么容忍你。” “现如今世?子之位已经就在?中郎将的眼前,只有一步之遥,若是这么失去了。中郎将可能一时半会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只要过半日?,中郎将就会觉得?得?不偿失。何必为了一个妇人而失天下?” “你这话说的和那些臣僚差不多,是你兄长?教你的么?”才说完,他自己摇摇头,“不对,他不会教你这些,而且他为人小心谨慎,只会让你如何躲开我。”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真心话,是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底下怀揣着一份希翼,想?着从她?的脸上和言语里能看出一丝半点的言不由衷,然而在?她?面?上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干脆无比的道了一声?是,“既然中郎将知道,那么何必为难我呢?” “我不想?耽误了中郎将的千秋基业。现如今中郎将觉得?情难自禁,可是这里头的后?果一旦真的展现出来,中郎将即使一时半刻没有意识到?,但是终究会回神过来,并且会万分后?悔。到?那时候,恐怕就晚了。” 晏南镜回头看见他那几乎抿直了的嘴唇,“中郎将这么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了一展自己的抱负吗?难道中郎将还想?要幼年时候的屈辱重现?” 环在?身上的手臂依然动都不动,丝毫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他突然问道。 晏南镜迟疑了下,很快颔首,“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唇边牵出一抹诡异的笑?,然后?道了一声?好,“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不遂你的意。” 话语落下,原本束缚在?她?身上所有的力道霎时间撤掉。连着他整个人都往往后?退了几步,他站在?离她?好几步的地方,唇边挂着笑?,“放心好了,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 晏南镜回首望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思?考他这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然后?就见着他继续往后?退开,“若是你还对我不放心,我离你再远一些就是了。” 两人隔着一丈的距离,彼此相?望。 “中郎将听进去了就好。”晏南镜抿了抿唇,“中郎将的抱负,万万不能因为儿女之情就毁掉。” 他浅笑?颔首,“你说得?对,我幼年时候经历过的诸多身不由己,到?了如今,是半点也不想?再重现了。” 晏南镜轻轻的点了点头,警惕依然不减,“既然如此,中郎将还是早些回去吧。听闻幽州变乱又?起,蜀郡蠢蠢欲动。这里头需要中郎将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 他莫名的想笑。齐昀抬眼看她故作镇定,用尽办法想?要让他离开。 “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走?”他笑?了一声?,眸色发?沉,“你在?怕什么?” “你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在?,还是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说你担忧崔倓会见到??” “中郎将出现在?这,事先没有半点征兆,被人看到?,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小女倒是没有什么,但是若是让中郎将清名被污,那就是小女的过错了。” 他笑?出了声?,“我还是头回见你说这么多大义凛然的话,平素你对这些场面?话,不到?逼不得?已,是不会对熟识的人说的。你我难道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晏南镜垂眼下来,“中郎将应该明?白的。” 他笑?声?里有几分悲怆,“是啊,我明?白的。其实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拼一把,去赌一赌呢?” 晏南镜心头重重一跳,她?才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着他抬手制止。 “你不要说了,你再说,也是和方才差不多的话,我不要听。” 他放下手臂,“你放心,我既然已经那么说了,自然是不会让你难做。” 齐昀说着,侧首往外看。城郊的树木生的枝条粗大,人在?里头,不到?跟前看的不甚真切。 晏南镜知道是崔倓过来,一时间,心几乎悬了起来,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 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只见着齐昀笑?着闭眼,摇了摇头。他整个人都往更加茂密的林子离行去。不过两下的功夫,她?就已经见不到?他的人了。 “知善!”那边隔着几步就听到?崔倓的呼声?。 她?回头过去,面?上霎时满是期待,不见一丝半点的惊慌失措,“你来了?” 崔倓身后?跟着一个家仆,手里拿着水囊。 崔倓把水囊递给她?,“有些远,所以就回来晚了些。” 当时只顾着将那些婢女家仆留在?后?面?,好让两人单独相?处。谁知道离得?远了,诸事不便。连拿个水囊,都要一去一返的来回折腾。 天气不热,但走了一回,还是觉得?有些干渴。 晏南镜拧开了水囊,喝了几口水,“方才一路过来,季安看见什么了吗?” 她?望见崔倓满面?的疑惑莫名,“没有看到?什么。” 崔倓说着,举目四望,除了树枝上偶尔有几声?鸟雀振翅的拍打声?响之外,几乎觉察不到?其他动静。 “有什么不对吗?”崔倓问。 他想?起,山郊野外时常有有盗匪横行。只是他刚才一直自持出身,觉得?盗匪没有那个胆量敢对清河崔氏做什么。所以也未曾在?意。 现在?听晏南镜这么一说,不禁有些警觉起来。就让身后?家仆把其他人全都叫过来。 晏南镜摇摇头,崔倓望着她?的面?色,“知善是哪里不适吗?看着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晏南镜闻言,不禁抬手摸了摸脸上,“可能不小心受了风。” 崔倓闻言,立即紧张起来,他见过家里母亲姊妹们受风头痛,而且还受不了半点动静。方才问他那话,应该也是因为受风头痛的缘故。 他马上上前几步,搀扶住她?的手臂,“是我之过,竟然没有发?现这里竟然起风了。我们先回去?” 晏南镜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崔倓扶着她?往外走,“女子多气血虚弱,每逢受风,就容易头疼。我家里有疾医善于此病症,到?时候我让疾医到?府君府上为你诊治。” 晏南镜摇摇头,“就是有些受风而已,有些不适。还没有非得?看疾医,喝汤药的地步。” 她?说着,不自觉的往之前齐昀藏身的地方看去。 崔倓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得?满腹疑惑的跟着看过去。还没看清楚那边到?底有什么,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现在?头有些疼了,看来是真要发?作了。” 崔倓闻言,顿时也顾不上那边有什么,赶紧过来扶住她?。 “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罢,搀扶着她?就往那边的辎车走去。 齐昀在?那看着崔倓搀扶着晏南镜一路走远,唇角挑了挑,露出带着凉意的笑?。 崔缇和孙猛连着其他的亲兵正在?另外一条路上等待。 崔缇和孙猛到?了军中之后?,自然被齐昀手下人要了去,后?面?有所建树,投到?了齐昀的麾下。 没有靠山只凭着功劳是混不出什么名堂的,就算有功劳,论功行赏也比那些有靠山的要少上好些。一旦遇上要命的事,有靠山的那些可以避开,他们就要上。 功劳带来的好处,也得?有命才能享受。尤其他们两人都没有娶妻生子,死了剩下来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人继承。白卖命了。 崔缇望着齐昀过来,退开两步,他在?齐昀麾下这事,杨之简还不知道,所以杨之简让他做的事,传的话,齐昀全都知道。 “中郎将。” 崔缇垂首过去给他牵马,齐昀看着崔缇过来,“你看到?她?了?她?现在?和清河崔氏的郎君已经定下了婚事,看起来挺不错。” 虽然同样是崔,崔倓却是崔缇无法触及的存在?。 “中郎将,知善已经定亲了,这——” 崔缇话语吞吞吐吐。 “这什么?”见着崔缇垂头不语,齐昀笑?了一声?翻身上马,背后?的伤口因为上马的动作牵扯到?,他依然面?无异色。 “崔倓这人,适合去作学问,和那些大儒们去摆弄那些经典。至于其他的,并不适合。” 他坐在?马上笑?了一声?,“是个徒有其名的人罢了。” 他垂眸下来见着崔缇,“既然她?已经定亲了,你到?时候替我去这两家上送贺礼。” 贺礼的厚薄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此刻表露的姿态。 既然已经送过去,那么此事就算是揭过。 “是。”崔缇多数时候不明?白齐昀的用意,但是他知道,这是此事了结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 回到?府上,嫡母慕夫人身边的心腹崔媪来了,崔媪是奉命来替慕夫人传话。 齐昀将人好生请到?上座上,并且让人送来润喉的蜜水。 崔媪捧着漆卮,看了一眼齐昀。青年面?目在?一派温和里,几乎模糊了所有的棱角。 “夫人说,她?知道最近长?公子心里难受。”崔媪一面?说,一面?仔细的记住齐昀所有的反应,哪怕一丝一毫也不放过。这都是要回去和主人回禀的。 崔媪话语里全都是叹息,“这么些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明?明?比旁人要高出不少的功劳,可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得?到?的赏赐和功劳总是对不上。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现如今长?大成人,到?了成家的年纪。这祸事一桩跟着一桩的出。许姬那件事也就罢了,可是原先喜欢的那个女郎,是可以的。就连这个都不让如愿。” 话语里一个字不带齐侯,但是听起来,却是句句都带齐侯。 齐昀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崔媪话语说完,大口灌了半卮的蜜水来润润喉咙,紧接着盯着他不放。 齐昀面?上哀致,“虽说如此,可是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一切都听命于君父罢了。” 说罢,齐昀眼角发?红,摇了摇头。 崔媪见状,张了张口,“长?公子不要自伤,至少夫人是知道长?公子的苦楚和无奈的。” 齐昀点点头,“我明?白的。” 崔媪有命在?身,不好在?齐昀府上呆太久,所以留了小会之后?,就赶紧动身回去。 齐昀亲自送崔媪出去,见着崔媪离开,脸上原本浅浅的笑?容最终淡去,成了一片冷漠的荒芜。 崔媪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慕夫人和齐玹坐在?室内,见着她?回来,慕夫人立即问,“怎么样了?” 崔媪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和慕夫人说了。慕夫人听说之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看来终于是出了漏洞了。” “这人滴水不漏了这么些年,终于是露出弱点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134 齐玹知道慕夫人?对于齐昀的憎恨。 守身如?玉多年的夫君,突然一朝对个少?女动情,墙头马上?郎情妾意?,齐侯成全一段风流佳话,但?是他们却是祸从天降。夫君对于昔日?誓言的背弃,让慕夫人?痛苦万分,尤其抚养了几年,早已经养出了母子亲情,也被送走。她向?娘家兄弟哭诉,娘家的兄弟却告诉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大好基业,哪个男人?会甘心交给别的男人?的儿子,而不?是自己的。 尤其君侯还愿意?把长子交于她抚养,说明君侯心里还是有她。将来长子继位,她这个嫡母兼养母依然能获得不?错的地位。 他们早就料到了今日?,原先打算要不?要让族内其他的姊妹过来助她一臂之?力,没料到君侯竟然在外自己看中了个少?女,以至于他们之?前所有的筹谋全都落空。 慕夫人?心里几乎在滴血,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悲痛是什么。不?觉得夫君背弃誓言,还有被迫和养育了几年的养子分离是可悲的事。反而个个面上?喜气洋洋,恭贺夫君得子,恭喜她又继续可以抚养长子。 什么长子,不?过就是外头女子生的野种?。 慕夫人?第一眼看到年幼的齐昀,所有的被夫君被娘家兄弟背弃的痛苦和愤懑,全都寻到了发泄口,似乎那个小小的孩童就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她疯狂的把那个小小的躯体丢入雪地里,满怀窃喜的听着雪地里孩童稚嫩的哭声。 她在等那稚嫩的哭声虚弱下去,只要那哭声彻底停了,她所有的悲惨和苦难都会迎刃而解。 然而齐昀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还被人?给救下来了,报到了齐侯那里。 原先温柔的夫君对她已经全然陌生,婆母更?是对她冷言冷语,等她回来,发现身边除了阿崔一个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都被换了个干净。紧接着娘家人?的兄嫂们来了,痛哭流涕话语里内外,全都是对她的指责,指责她毫无人?性,竟然对个五岁的孩童下如?此的狠手,不?将全家的性命放在眼里。 她满面的茫然,父兄难道不?也是一方豪强,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阿嫂听到她茫然的询问,眼里似笑?非笑?,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的君侯早已经是一方雄主。他们可没有那个本钱能抵御君侯的怒火。 原来一切早就在不?知不?觉里已经翻天覆地了。 齐侯还是将长子留给她抚育,毕竟颜面重要,贸贸然把长子送回生母处,势必会引起旁人?的猜测。 齐昀在她这儿五年,她对他也漠视了五年。慕夫人?从来不?认他和她有什么母子之?情,她的儿子只有齐玹一人?。 谁知道齐昀在她的漠视和冷待里长大了,十岁入大营跟着齐侯出入沙场。她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差点死?在她手上?的孩童,后面竟然有那么一份本事。 出于别样的目的,她派人?对齐昀嘘寒问暖,偶尔让齐昀上?门来,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和难受,和他周旋。 但?是齐昀此人?看上?去脾性温和,实则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到半点破绽。 “这人?我派人?给他下药,原本想着干脆将他毒死?算了,懒得和他周旋那么多。谁知道他竟然躲了过去,还将我留在他身边的那些耳目一一除掉。” 慕夫人?持着手里的葵扇,烦躁的扇了两下。 她认定的儿子只有齐玹一个,认定的嗣子也只有他。齐巽背弃诺言,但?她认定了的儿子和嗣子就只有齐玹。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扶持他上?位。 齐昀年岁越大,锋芒越显,齐玹即使?也有官职在身,出入沙场,但?在行军打仗上?少?了几分天赋,不?管如?何用力,就是不?如?齐昀。 还别提那些文士们溜须拍马,在外面给齐昀传播好的声名,再这么下去,恐怕她所有的念想全都要落空了。 慕夫人?插手不?到政事上?,娘家兄弟们也已经不?在要职上?,根本就帮不?了她什么。她自小直来直去,不?耐烦和人?勾心斗角。哪怕年岁大了,也是一样。干脆在齐昀身边安插人?,瞅准机会下毒。 只要人?死?了,就算齐巽再怪罪,那也是死?了,暴怒也没有多少?用处。 但?是谁知道齐昀竟然能逃脱生天,不?仅没死?,反而还把她安插进去的钉子一一全都拔了出来。 现如?今她对齐昀,几乎没有什么耳目可以送消息过来。 “母亲就不要记在心上了。”齐玹笑?得温和,“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了。儿听说之?后惊恐非常,此事若是使得君侯震怒,降罪于母亲,要如?何是好?” 齐玹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浮上?忧虑。 “他知道就知道了。”慕夫人?冷笑?一声,“我还巴不?得他知道是我做的,想要看看他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齐昀这个人?,极其难对付,这么多年下来,滑不?留手,找不?到他的半点错处。”说起这个慕夫人忍不住拧眉,“他生母愚蠢,但?也蠢得恰到好处,只要是能触怒君侯的事,半点都不?做。就知道哭两下,撒两下娇。从她身上也不?好下手,何况她还有个儿子。” 慕夫人烦躁的重力扇了几下葵扇,突然笑?了一声,“不?过现在好了,他自己露出破绽。” “只是……他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妇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齐玹迟疑了下问道。 男女之?情,对于女子来说是全部。可是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齐昀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天下女子如?同过江之?鲫,想要个妇人?很?容易。 即使?是个貌美难得的佳人?,或许开始的时候会有不?甘心,可是时日?一长,能记得多少?都很?难说。 “所以,要派人?在他跟前时不?时提一提这件事,刺痛他的心。免得他日?子过得太好,就把人?给忘记了。” 慕夫人?支着下巴,望着齐玹,“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嘛要招惹许女,招惹了也就罢了,偏偏在许倏府上?行事,被碰了个正着。现在可好,被君侯拿住了错处,现如?今哪怕不?想娶也得娶了。” 许倏年岁已老,说廉颇未老,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尤其现如?今新秀辈出,齐侯也不?会非得要许倏这个老将东奔西跑。 他儿子现如?今是个废人?,意?味着日?后娶了许女,也无甚助力。 齐玹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许堇外出的似乎辎车出事,好甩脱这个包袱。他原先挑逗引诱她,不?过是因为她要嫁给齐昀。 他在公?务和沙场上?比不?过齐昀,干脆在别的上?面寻找压齐昀一头的办法。许女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盯上?的。 这小女子自幼见得都是笑?脸,突逢变故,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他不?过略施小计,只是表露几分关切,就将她收入掌中。 许女对他所有的魅力都是来自于齐昀未过门的新妇,这一身份。只要想起齐昀的妻子正在和他缠绵,心中快意?难以言喻。自从齐昀和许女婚事解除,再和他定亲之?后。许女对他来言只剩下了无趣。 他不?耐烦有这么一个包袱,想要偷偷在她出行的辎车上?动手脚弄死?算了。但?是齐侯似乎知道他心下所想,和他说他们之?间郎情妾意?,所以才会给他定下这桩婚事。如?果许女有任何差池,那么他这一辈子也不?用再娶妻了。 齐侯是族长,可以越过父母直接决定小辈们的婚事。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说到做到。 齐玹当时后背上?冷汗涔涔,将贴身的中单都湿透了。连连道自己和许女情投意?合,多谢君侯成全。 “当初也没想这么多,谁知道竟然会如?此。”齐玹扯了扯唇角,“也就算了。” 慕夫人?是看不?上?许堇,“那个许女,她幼年时候,我就见到过几次,容貌平常,脾气被养得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虽说收敛了点,但?本性难移。你应当娶世家女为妻,至少?也该是其他武将之?女。这样不?仅配得上?你,也还能有助力。” 齐玹点了点头,言语里满是感叹,“母亲说得对,可是现如?今事情已经如?此了。木已成舟没有办法了。” 见到慕夫人?眼里的杀意?,他开口,“君侯说了,倘若许姬出事,那么我这辈子再也别想娶妻了。” 慕夫人?一愣,不?得不?偃旗息鼓。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为了许女下这样的手。” 既然动不?了,慕夫人?也只能作罢。心烦意?躁的扇了扇葵扇。 “齐昀那里,你打算如?何?” “让他想着,心里不?满。只要不?满了,做出什么事来,那就有了漏洞。到时候再抓住那些漏洞,不?怕扳不?倒他。” 齐玹颔首,脸上?仍然有迟疑,“但?是,若是君侯有意?保他……” 慕夫人?蹙眉,“那挑拨他,让他把祸事做得再大些,大到不?能遮掩。到时候看看拿什么来保他。毕竟他也是要争夺天下的,到时候他包庇的名声流传出去,那些士人?怎么看他,声名要还是不?要?” 越是想要问鼎的,越是在乎脸面,恨不?得自己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到了问鼎中原那日?,才显得自己格外的名正言顺。 齐玹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正是。” 说完了齐昀,慕夫人?脸颊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她满怀关切的望着他,“你这段日?子,看着没有好好用膳,瘦了。” 说着让人?把庖厨下准备好的膳食送上?来,多是肉羹之?类。 “阿母知道你喜欢吃炙肉,不?过炙肉不?可多食,所以特意?让庖厨下做了肉羹。” “母亲的心,儿懂得。” 齐玹低头见着肉羹上?的油光,不?由得一阵反胃,现如?今越来越热,肉食等物入口只觉得油腻。见着慕夫人?目光越发关切,齐玹只能咬牙喝了下去。 门客在府门处等着,见着齐昀扶着肚腹出来,赶紧过去搀扶,“主君还好?” 齐玹摇摇头,等到出门上?了车,才对车旁的门客道,“那蠢妇拿着一整碗的肉羹,差点没撑死?我。” “主君忍着点,现如?今夫人?那里,还有用得上?的地方。”门客跟在车旁压低声量。 齐玹强吞下一口气,“我知道,若不?是她还有点用处,我根本就不?和她周旋。” “中郎将。” 齐玹听到车外的门客突然惊呼了一声。 齐玹闻言,赶紧去掀开车簾,只见着齐昀骑马往侯府的方向?去了。少?年英雄,鲜衣怒马。 哪怕只是旁人?,看到了也不?由自主的伫立在原地多看几眼。 齐玹望着齐昀里去的背影,咬紧了牙。慢慢的退回竹簾里去。 半个月后,齐侯给侄儿办了盛大的婚礼。 古婚礼,婚礼和丧礼等同,不?能举乐不?能欢笑?,就算是前来的宾客都只能肃穆伫立在厅堂上?。而到了如?今,那一套先秦时候的规矩,早就已经被抛之?脑后,除却一些周礼里婚礼的步骤之?外,和肃穆扯不?上?半点关系。 齐侯为侄子办的婚礼盛大而热闹,这热闹与其说是给侄儿办的,倒不?如?是给许倏的。 然而许倏却并没有多少?高兴,见着上?面亲迎的齐玹,面色更?是坏到了极点。事到如?今是不?嫁都不?行了。许倏只能让齐玹把人?给接走。 齐玹带着迎妇用的青车才回到自家府门前,门内就涌出许多子弟,一拥而上?把齐玹给剥了外面玄色的婚服,给绑到那边树上?去了。 晏南镜今日?也来了,毕竟齐侯的授意?,不?管如?何下面的臣僚都要给颜面。晏南镜也跟着褚夫人?过来。 女眷们一个地方,男人?们去前头。 晏南镜坐在贵妇里头,听着褚夫人?和其他贵妇说话,突然间,外面隐约传来一声惨叫,有些模糊,但?是在夜色里也都能听得清。 “怎么了?”晏南镜见着周围其余的贵妇都掩口而笑?,不?由得看向?褚夫人?。 “是前面的人?在弄新婿,”褚夫人?像是已经见多了,“这些年的习俗,新婿迎新妇回来,到了门前,就要被其他尚未娶妇的儿郎捉弄。至于作弄到什么地步,就看儿郎们自己如?何了。” “以前也不?是做的过火,闹出过人?命。” 似乎是要应证褚夫人?的这句话似的,大半天的,也没看到新妇进来。 贵妇们都是盛妆来的,盛夏夜里比白日?里凉爽了点,但?也有限。有贵妇等了好久不?见新妇,面上?的粉都要掉光了。赶紧让人?过去打听到底怎么会事。 不?一会儿的功夫,婢女去而复返,“玹公?子被人?绑在树干上?,剥了衣裳挨打呢。新妇在一旁着急想要拦,但?是儿郎不?听她的,所以回去请父亲过来了。” 晏南镜一听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她一笑?,旁边的跟着李伯姜几个也忍不?住笑?了。 褚夫人?满脸惊异,“回去了?” 婢女道是,“新妇见着玹公?子在挨打,想拦拦不?住,就回去要找许将军过来。” 贵妇听后面面相觑,这迎妇都讲究不?回去的道理。就算是娘家准备的车,也要在新婿这里停留四日?之?后,再由专人?从另外一条道给送回去。生怕会有新妇回娘家的不?详预兆。现在可好,新妇要闹腾回家找父亲来解救挨打的夫君了。 “那要多久才能完事?”李伯姜轻轻在晏南镜耳边道,言语起全都是毫不?遮掩的嫌弃。 齐玹挨的这场打,谁也不?敢说这里头没有齐侯的授意?。就算新妇跑回去找父亲,许倏也难说对新婿挨打乐见其成。怎么可能还过来帮忙。 晏南镜摇摇头,忍不?住擦了擦面上?的汗珠。 即使?室内用上?了冰块,但?也架不?住人?不?少?。 褚夫人?起身,领着带来的几个孩子,“来几个人?,先去把新妇劝住吧。毕竟亲迎当日?就跑回去,不?说夜黑风高,路上?容易遇上?盗匪。而且兆头不?好。” 说着,好几个贵妇领着女儿已经起身了,就和褚夫人?一道往外走。 劝新妇是假,出来透气凉快一下是真。毕竟人?多,哪怕开着门窗,都觉得室内气体污浊不?堪。找个理由跑出来透透气。 晏南镜跟着褚夫人?出来,顿时身上?都为之?一轻,没有感觉到方才压在身上?那股沉重感了。 晏南镜和褚夫人?一行人?,还有其他的贵妇们,一路直接穿过中庭,直接到门外去。 “快去拦住新妇!”褚夫人?对伫立在一旁和个柱子一样的婢女发令。 婢女见到褚夫人?等一行人?气势难当,且锦衣华服。一改方才的懒惰,赶紧去了。 褚夫人?立即带着一帮贵妇出门去,晏南镜紧随其后,一出大门,那原本还有些模糊的惨叫,一下就清晰了。 夜色浓厚,火把也照亮不?了多远,晏南镜只看到那边模糊的有好几个影子,另外树上?创来鞭笞在皮肉上?的声响,还有被打的惨叫。 褚夫人?听着那惨叫,忍不?住皱了皱眉,领着家里的女孩们离远了些。 前方的黑暗里,传来几点火光,还有女子嘤嘤的哭泣,“你们拦我做什么,我要去找父亲。” 褚夫人?把晏南镜等人?留在原地,自己和其他贵妇过去劝说许堇不?要回去。这事看着就知道内里有几分齐侯教?训小辈的手笔,要是新妇跑回去搬救兵,还不?知道要拉扯到什么时辰去。 还不?如?把人?留住,等那边挨完打了,也就差不?多了。 晏南镜留在那儿,夜里蚊虫多,火把一照,顿时那些蚊虫都被火把的光亮给引过来了。 晏南镜低头就见着手上?起了包。她正要问问旁边的李伯姜难受不?难受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鞋履踩在地上?的声响。 “夫人?女郎在此是有什么事吗?” 那音质里透出一股脉脉的温文。 晏南镜身上?一僵,她回头过来,见着一排火把已经排开,齐昀的面庞在火光下模糊而清晰。 他双眸透过火光看了过来,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135章 第 135 章 身?旁人举着的火把?,把?这一小片照的微亮。夜色浓厚,不见月光。但是能清晰的看见头顶上的星辉。 齐昀人在火光里?,眼里?映照出两簇火苗。 她在他眼里?那两簇火苗里?,心跳如鼓。 “中?郎将。”旁边有贵妇见着他来了,颇有些吃惊。男女客待的地方不一样,所以也对前头的事?也知道的不太清楚。 人人都知道当初退婚的内情。即使面上做的再漂亮,未过门?新妇和人私通这个事?,多少面上无?光。男子连妾室和人有私情,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未过门?的新妇。 能成全那两人已经是足够的心胸宽敞,至于其他的,就不要强求了。 谁知道中?郎将竟然还来了? 齐昀面上笑着,可是眼眸没有挪动半分?。 “新妇要走。”晏南镜喉咙紧了紧,感觉到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 其余人都知道两人之前的传闻,全都望着他们。 “说?是要回?去找许将军,把?玹公子给救出来。” 说?完,像是为了要印证她的话似的。那边树干上又传来齐玹的几声惨叫。估摸是戏弄新婿的那几个儿郎没掌控好?手里?的力道,下手又重了。 齐昀点点头,抬足就往新妇车马的方向去。 前头夜色里?传来几人的争执声。李伯姜放心不下,拉上晏南镜就往前头去。 只见到褚夫人和几个贵妇站在新妇的青帷车旁,苦口婆心的劝说?,“新妇不能就这么沿着旧路回?去的,这样预兆不好?。” 车上可以看到许堇掩面哭泣,“可是玹郎那里?怎么办?让我回?去,我要让父亲过来救他。” 褚夫人听到这话,心下有些好?笑,齐玹挨的这顿打别说?有可能是齐侯授意的,就算不是,许倏恐怕心里?巴不得坏事?的齐玹多挨几下,怎么可能还冒着得罪齐侯的风险,出面救齐玹。 “新妇还是快下来,那边儿郎们是胡闹着玩的。哪家都这样。” 许堇却摇头说?不,“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去把?父亲请过来!” “我不是囚徒,谁也不能约束住我。” 说?着就要驾车的驭手驱车。 驭手当然也知道新婚的那些禁忌,但车内的人发令,就要振起辔绳。 “站住。” 车后?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低喝。 许堇当然听得出来是齐昀,当即浑身?一凉,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冒疙瘩。 晏南镜看着原本要驶动的马车被齐昀喝止,赶紧过去扶住褚夫人。 褚夫人此刻脸色也不算好?看,她和其他贵妇过来劝说?,也是好?心。真的让许堇原路回?娘家了,先不说?许倏会不会真的出面救人,光是她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许堇到时候成为邺城里?的笑话。 难道许女还真的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所有人都会对她笑颜以对吗? “伯母没事?吧?” 火光下看不清楚人的面色如何,但晏南镜瞧的出来褚夫人的不快。 褚夫人摇头。 那边齐昀已经快步到了青帷车跟前,面上笑容消失,直直的望着车上的人。 “许夫人是打算做什么?” 齐昀算得上是小叔,也是族亲,他出面比褚夫人等几个贵妇意思就不一样了。 褚夫人几个贵妇出面劝说?,也只是劝说?。族亲出面,那便是有责备的意思了。 “我、我打算——” 许堇嗫嚅着开口,整个人都瑟缩着,不敢去看车外的齐昀。 “你若是想回?去,那就回?去。” 齐昀此言一出,顿时在场的众人一惊。 齐昀往后?退了一步,把?道路让开,让青帷车过去。 他这么一来,许堇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连着驭手要振辔绳驱动车辆,都被她拦住。 “婚礼还未完毕,新妇自行回?家。到时候外人如何说?,堂兄如何想。夫人想过没有?” 晏南镜听着齐昀的话语平稳,没有丝毫喜怒在内里?。越是如此,听在耳里?,就越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就算夫人想要搬救兵过来,这一来一去,许将军带人过来,恐怕诸位宾客们也早已经住手了,到那时候,夫人想过要怎么收场。是要许将军当众把?那几位宾客全都抓起来?” 这当然是不成的,今日来的宾客,也全都是邺城里?的贵家子弟。甚至揍人那几个儿郎里?还有好?几个是齐侯的子侄。没有齐侯下令,谁能动那个手。 “可是玹郎要被他们给打死了!” 许堇哭着道,她激动的往外看。看到齐昀,原本因为愤怒而生出的勇气顿时消弭的干干净净。 “既然要打死了,许夫人那还是快些去请人来吧。” 齐昀抬手一请。 他这样,许堇反而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也不见到方才哭闹的模样。 “其实我有应急的办法。” 晏南镜开口了,“许夫人既然心切,直接到那边去不就行了。那些儿郎总不能连新妇都一块作弄。” “何必舍近而求远。” 一旁的李伯姜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差点笑出来。见着四周的贵妇们看过来,赶紧的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肃了肃神色。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夫人和玹公子情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夫人出面,谁还敢轻举妄动。” 这话说的可真有道理。 这时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解开绳索的动静。是儿郎们放人了。 许堇扶着青帷车的车围,想要下去,又有些犹豫。 “夫人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褚夫人开口了,“要不然我们一起陪夫人过去。” 只见着车上的许堇应了。李伯姜顿时眼若铜铃,不由得拉了拉晏南镜的袖口,声量压的极低,“这人该不是傻子吧?” 齐玹那边才挨了一通收拾,这会儿恐怕狼狈的要命,这模样叫人看去了,还不得气坏了。尤其是一群贵妇陪着去的,贵妇们都是出身?显赫,夫家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到时候齐玹怕不是要把?账算到她的头上。 褚夫人不过是客套话,随口一提。竟然还当真了。 晏南镜摇摇头,见着人已经从青帷车下来,带上婢女急匆匆的往那边去。 晏南镜和褚夫人一道往那边去。 那边也有人举着火把?照明,隔着一段距离见着齐玹是真的狼狈,婚服被剥了,只剩下内里?的素纱中?单,发冠没有拿掉,但此刻在头顶上,越发显得狼狈不堪了。 儿郎们把?他放下来,哈哈笑着。 “新妇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只见着许堇满面担忧的跑过来。 “不要往前走了。”齐昀突然道了一声,他回?首示意晏南镜等人止步。 毕竟看人笑话,也容易得罪人。只要让对面的知道新妇带了不少人过来就行了,至于带来的都有谁,就不必让人知道。 齐昀回?首,对褚夫人等人点点头,快步上去,也不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许堇,吩咐一旁的家仆把?婚服给齐玹重新穿上。 众人下手都十分?的精妙,不打在头脸手脚这种容易让人看到地方,全都在腰臀上。齐玹额头面颊上都是薄薄的一层汗。 他抬头看着齐昀转头过来望着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把?将旁边的许堇推开。 “新婚燕尔,新婿不该对新妇如此,要是父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齐玹几乎咬碎了牙,甚至口里?都能尝到浅淡的腥甜。 齐昀看了一眼周旁,之前把?齐玹绑起来鞭打的儿郎们,又围拢过来,嘻嘻哈哈的给他把?衣襟袖口的褶皱抚平,笑闹着推着他往那边的门?内去。 许堇跌跌撞撞的跟着走了两下,两边婢女搀扶跟在后?面。 齐昀背手看着,过了小会,他回?头过来,“诸位一块过去吧。” 贵妇们颔首,到了门?内,齐昀回?身?对众人抬手一礼到底。紧接着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晏南镜看着他的背影在火光里?渐渐远了,微微的松了口气。 方才在门?外见到他突然出现,有瞬间?她的心是提起来的。她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那,也不知道会做什么。 然而一场下来,什么也没发生,甚至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看起来,中?郎将那儿是没什么事?了。” 褚夫人开口道。 晏南镜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中?郎将心怀四海,男女私情自然不值一提。” 褚夫人回?首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面上多了些许笑容,“我之前还担忧,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晏南镜笑了笑,她和众贵妇一道,往原来的地方赶。庭院里?点了庭燎,熊熊的火从庭院照亮到过廊上。 过廊上有婢女过来,见着贵妇们马上退避到一边。 “女郎。”晏南镜听到有人叫她,她回?头过来,一个婢女双手送上一只小巧的盒子。 她接过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婢女就退到浓厚的墨色里?了。 等到了室内坐下,因为前头新婿挨了一顿打,齐玹父母已经离世?,没有主事?的人。所以贵妇们也比较随意。 晏南镜低头开了之前那个婢女塞到她手里?的小盒子,极其清凉的药香从内里?散溢出。 她看了下手上被蚊虫叮咬出的包,外面的蚊虫特别毒,叮一下起好?大的包,痛痒的厉害。这一路过来,就算是身?边的褚夫人和李伯姜也没看出来她被叮了。 晏南镜迟疑了下,还是挑了点药膏涂抹在手背上的那些红肿的坟起上。 旁边的李伯姜闻到清凉的味道凑过来,见到她手上涂着的药膏,自己也要。 “幸好?知善带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忍多久。”李伯姜把?药膏仔细的涂抹在手上,涂上之后?满是清凉。 晏南镜愣了下,笑了笑。 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新妇快要入堂了。 所有的贵妇们起身?过去。 齐玹父母离世?,由齐彪这个长辈来充当父母,坐在高堂上,接受新人的跪拜。 晏南镜跟在褚夫人的身?后?,一眼就见到齐昀。齐昀容色出众,想要不注意到他,也很难。他没有看向这边,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转头和一旁的崔倓笑着说?了几句。 晏南镜看到,心头重重一跳。 她闹不准齐昀的意思,但之前她听过齐昀对崔倓的贬低,现如今交好?,这里?头的用?意,让她不得不多想。 那边齐玹许堇过来,齐玹已经整理好?了仪容,除却跪拜行礼的时候,步履间?有些许的蹒跚之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齐彪也不耐烦在这儿坐久了,等新人礼节行的差不多,也就抬手让人下去。紧接着就是开宴。 天气炎热,膳食准备得再好?,也提不起来多少兴致。匆匆的用?完,就打算回?去了。 晏南镜走到门?外,见到崔倓,崔倓身?边有齐昀,另外还有几人在那。她忍不住顿住多看了几眼。 褚夫人见着,不由得笑了,“不如把?人请过来说?几句话?” 晏南镜摇摇头,“不了,他看着像是有自己的事?,别打扰到他了。” 褚夫人笑着拉住她的手,“善解人意的确很好?,不过太善解人意了,反而不好?。” 她说?完,就让贴身?婢女过去传话。 婢女去了没多久,崔倓就急匆匆赶过来,褚夫人见状,带着女儿们到另外一辆车上。 “我刚刚看见你和中?郎将两个,在说?什么呀?” 崔倓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和中?郎将随意说?一说?。” 崔倓说?着,见着她欲言又止,“知善是在担心?” “不必担忧,毕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而且我看中?郎将的言谈举止,似乎已经不在乎那些往事?了。” 不在乎了吗? 晏南镜听着总觉得不对劲。 但崔倓还是不以为意,“何况你我两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不提你我,也要忌惮我们父辈的声名。”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似乎一切都是她太过小心。齐昀已经彻底的将那段过往放下。只有她一人依然心胸狭隘的疑神?疑鬼。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点点头,崔倓摇摇头,“知善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们并不会将那些微末小事?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不少事?等着去做。而且在邺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来的那么多记恨。” “大丈夫志存四海,若是只记挂着那些微末小事?,那就不是中?郎将了。” 说?着崔倓话语里?有隐约的责怪,“知善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晏南镜听后微愣,小?半会?的没有说话。崔倓见她面上毫无笑意,只当是自?己说话太直接,惹得她不高兴了。 士族推崇堂上教子,枕边教妻。心下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知善不要多想。”崔倓到底还是放软了语调,“毕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况像中郎将这样的,还有不少的志向,对于他来说,过去的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 中郎将在邺城里的好?名声?,以及他往常的做派,还有现如今他礼贤下士的姿态。实在是叫人想象不到,他竟然为了男女私情这样的小?事,就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 “何况名声?这东西?,想要好?起来难,但是坏起来很容易。一旦坏了,那么再想好?,很难了。中郎将会?斟酌内里的利弊的。” 崔倓不信世上还有男子为了男女之情不管不顾,就算真的想,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名声?和身家够不够。 身份高高在上,又?没有到可以随心所欲的份上。那么必定是要瞻前顾后的。 越是身份尊贵,越是不会?因为这些旁支末梢的小?事,而放弃得来不易的声?名。 何况中郎将还没有坐上世子的位置,惹怒齐侯,以至于与世子之位无缘。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划得来的事。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你倒是说了不少。”晏南镜回头过去,让婢女搀扶自?己上车。也不管留在外面的崔倓。 崔倓见状,“我方?才那话,也全都?是肺腑之言,而且也全都?是在讲道理,并?不是在胡搅蛮缠。” 他这话出来,晏南镜推开车簾看着他,“那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胡搅蛮缠?”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倓站在车边,“我只是觉得,知善回来的时日还不够长,所以难免想多。等到时日一长,看得多见得多,就好?了。” 晏南镜望着他,嗤笑一声?,干脆整个都?坐回到车内。 “郎君说得对,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还请郎君快些回去,免得耽误了就寝的时辰。” 崔倓张了张口,自?己明明说的都?没错,怎么她还生?气?了,“知善,我说那些都?是为你好?。” “毕竟用对乡野村夫的那套那想贵人,会?……” 他话语还未说完,就被晏南镜制止,“是我说错了,崔郎君不用多言。” 说着,她从竹簾内露出小?半张脸,“天色真的不早了,夜里外面蚊虫也多,郎君再在外逗留也难受。” 说完她再也不出声?,让御夫驱车。 崔倓看着辎车一路行开,站在后面好?半会?说不出话。 晏南镜在车里,突然觉得指节上有点肿痛,低头一看,就刚才站了那么小?会?的功夫,手上又?多了个包。 她拿出婢女送来的药膏,浅浅的在上面擦了一层,小?会?的功夫那股难耐的痛痒就散掉了。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亥时了。阿元到这个时辰都?还没睡,听到晏南镜回来,赶紧过去迎接,她已?经让婢女们?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阿元给她解开外面的衣裙,让她坐在屏风后,把汗水出干净。 士族注重?养身,夏日汗水淋漓万万不可吹风沐浴,防备湿气?出体不尽,成?了闭门留寇。对身体无益。 “今日还算顺利?” 阿元说着给端来了一碗热汤。 晏南镜接过喝尽,热汤下肚,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很是舒畅。她把碗递给阿元,说不怎么顺利,“新妇见着新婿被作弄,哭着要回去请父亲过来做主。伯母带着其他夫人过去劝,差点没劝住。还是中郎将出面,才没闹出新妇出门就回去的事。” “中郎将劝的?”阿元大吃一惊,“看来中郎将对这位是真的没有半点情谊。” 阿元见着晏南镜垂眼,轻咳了两声?,“那见着崔郎君没有?” 晏南镜面上越发的冷漠,“见了。” 阿元觑她面色冷淡,小?心道,“女郎可是和郎君起了争执?” “我哪敢和他起争执,毕竟是学富五车的人,我说一句,他能说十句。好?叫我眼界放宽些,不要心胸狭窄。” 阿元一听,顿时神色就变了,“郎君那些话也太过分了。这怎么能对女郎说。” “他爱说就说吧,毕竟他是这样的性情,嘴也长在他身上。想要说什么话,我也管不了。” 阿元听后陪着她坐在那儿,“崔郎君也过分了,不管如何,和女郎说话,总要柔和些。” 晏南镜摇摇头,“算了,也是我自己之前过于自作多情。有了这次教训,日后也好?应付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和崔倓做对恩爱夫妻,夫妻恩爱难,能和彼此?相敬如宾,不管什么时候都给对方留几分情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她不爱崔倓,所以崔倓只要勉强过得去,她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心口这口气?还是难吞下去。 第二?日外面艳阳高照,晏南镜让婢女搬来冰块,自?己靠在冰块旁边的看书。 巳时的时候,褚夫人身边的婢女过来,禀告说崔郎君来了。 晏南镜从手里书卷上抬眼,“我今日身体不适,实在是没办法去见崔郎君。还望崔郎君海涵。” 婢女闻言低头退下。 晏南镜见着阿元看过来,“昨日夜里,他对着我说了一通的大道理,今日又?来,搞不好?又?是来说道理的。我不耐烦听他那一套。先让他回去,等到他那口心气?散了再说。” 婢女把话送到褚夫人那,褚夫人也听说了昨日两个小?辈闹的那点不愉快,她自?然是站在侄女这边的。 “看来昨日知善中暑气?了。”褚夫人看向怔愣的崔倓。 崔倓满脸怔愣,他知道这只是托词,是人不想见他,可是为什么不见他?难道是因为昨日他说的那些话惹得她不快了? 可是那些话他明明说的也没错啊。 褚夫人看崔倓,哪怕崔倓一个字不说,望上一眼,也知道他心下想什么。 崔家的这个幼子,说聪明,偏偏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和外人说话,和对妻子说话,那能一样么? 满篇的大道理,那都?是在外面和外人说的。怎么全都?用在了知善的身上。 崔倓满面不解慌张的看向褚夫人,褚夫人也不打算出手相助。这种事,非得要人自?己吃个教训,日后才知道怎么办。 “既然如此?,不如季安改日再来吧?” 崔倓还想说什么,但褚夫人几让人送客了。 从李家出来,崔倓在车里不由得长吁短叹,这是真的生?气?了。他知道那些话她不爱听,但是他也没有厉色,反而是沉下心来,好?好?的和她说那些道理怎么就成?如此?局面了? 他从李家出来就忙着去叔父家,他已?经到了入仕的年岁了,父亲已?经托付叔父来安排他入仕的事。 毕竟是父子,让父亲亲自?来到底有些不好?。所以叔父从中帮忙。 叔父打算今日带着他去中郎将的府上拜访。昨夜他让知善不高兴,今日他趁着这里头的空隙,赶紧过去来见她。现如今人没见着,只能赶紧的赶到叔父那儿。 崔倓和叔父一碰面,就被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通,“我和你说了,今日要带你去拜见中郎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模样。满头大汗,成?何体统!” 崔倓不敢和叔父说自?己来之前去了一趟未来新妇家里。只能把叔父的责骂全都?兜头认下。 一通骂完,崔璘让左右赶紧的给侄儿整理仪容。 仪容不管什么时候都?重?要,满脸狼狈的去拜见人,哪怕上位者体谅天气?炎热不予追究,那也是丢了脸面。 好?生?整理完之后,崔璘带着崔倓去拜见齐昀。 现如今虽然齐侯还没有确定世子,但现如今就诸位公?子的表现来说,只有长子表现最好?,余下的公?子陆陆续续都?参与到公?务和军务里。但是到底比不上前头长兄已?经做出成?就。 今日是休沐,齐昀的府上来了不少人,都?是同僚。 崔倓在邺城颇有声?名,也时常被族中长辈们?引见到许多位高权重?的臣僚。所以里头不少人都?认得他。 众人知道这是要正式让侄儿入仕了,面上笑意盈盈。寒暄几句之后,就领着一块去拜见齐昀。 昨日崔倓才和齐昀见过,隔了一个晚上相见,多出些许亲切感。 齐昀抬手就让行礼的叔侄两人起来,和崔璘说了几句话之后,崔璘找了个话头引出自?己的侄儿。 “我之前老早就听说过崔季安的名声?了,也曾经远远的见过一面。这两日见了,果然是是气?宇轩扬。” 他请人坐到坐榻上去,问了崔倓的年纪,“的确也到了担事的时候了。” 崔璘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面颊上有隐约的喜悦。知道入仕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年轻人入仕,即使是清河崔氏这样的出身,也不可能一进来就有好?位置。官位这个东西?,里头的人不下去,下面的人是上不来。就算官位空出来了,能不能坐上去,那也是要看运气?。 毕竟人多位少,能不能选得上,除却看自?己和族人的能耐之外。就是看上位者是否欣赏了。若是欣赏,只要不是相差的太悬殊,那么只要上位者一句话,就差不多了。 这个道理崔倓自?然也明白,顿时他也有些喜形于色。 齐昀看着,唇边的笑容略有些冷意,他抬袖持起漆卮,等到再放下的时候,唇边的那点冷意已?经无迹可寻了。 他拿出了点最近的公?务和崔倓说,崔倓知道这是在考他,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回答。 有了昨日那场交谈,崔倓没觉得齐昀有多少可怕的,浑身放松,对答流利。 答完之后,齐昀颔首,算是赞许。 齐昀和他说起了别的,高明的猎手,在寻找到最佳的机会?前,是不会?肆意的发怒。 这是他的经验。 一番下来,崔倓开始的那点紧张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我看之前季安进来的时候,像是有什么心事。昨日我见到季安,还没见到季安如此?,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崔倓原先还有些心防,但在齐昀柔和的话语下,略有些放下。 “说来让中郎将见笑,昨日里和未婚妻有些争执,今日看上去她好?像有些生?气?了。” “季安。”崔倓话才说完,身旁崔璘不赞同的开口。 谁都?知道中郎将和那位女郎的过往,即使现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了。但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崔倓还是个十七的少年人,在这上面,没有这些年岁大的人沉的住。被叔父这么一体醒,顿时有些后悔。去觑齐昀面上。 齐昀面颊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甚至和刚才比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原来崔季安也会?因为这种事烦恼。我听说崔家的这个儿郎,最是心高气?傲,多年来一直从未有过中意的人。原本还以为是心高气?傲,结果没想到也会?被儿女之情牵动。” “季安言行无状,让中郎将见笑了。” 崔璘忙不迭的替侄儿告罪。 齐昀依然是刚才的笑容,他摇摇头,“有什么无状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没什么好?避讳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季安好?好?和她说。” 他说着,手臂整个都?压到凭几上,“此?事也不难,不必担忧。若是她生?气?了,顺着她说几句,平日和人说的那些长篇大论不要说。毕竟你叔父也不会?和叔母这样相处的。” 他说着笑起来,崔倓闻言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齐昀说完之后点点头,整个人往内里靠了些许,面上露出些许疲惫。 崔璘看见,知道该走了。立即带上侄儿告退。 这对叔侄退出去,身影完全在竹簾后消失不见,他面上所有的神情倏然沉寂下来,五指握拳,手背上青筋爆出。 崔倓跟着叔父走在外面,崔璘见到四周无人,回头训斥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中郎将的那段往事,怎么还敢在中郎将面前提起来。” 崔倓摇摇头,有些好?笑,轻松道,“难道叔父没发现,中郎将早已?经不在乎这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还遮遮掩掩呢。” 第137章 第 137 章 “女郎,崔郎君来了。” 阿元听着婢女过来禀告。 “又来了啊?”阿元有些稀罕,她忍不住看向晏南镜,“这都是第几次来了?” 晏南镜摇着葵扇,“他来做什么??” 这段时日,崔倓挑着空余的?时候就过来,听说他已?经在?崔家其他长辈的?安排下已?经要入仕,正是繁忙的?时候。还能见缝插针的?找着空闲就来。阿元都不得?不佩服。 就算晏南镜不肯见他也没事,每次过来还带着点儿小玩意。上回送了先秦的?琉璃珠子,说是从别人处辗转得?到的?,送过来给女郎把玩。 阿元也见过的?,送来的?那些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物件,但也都是有年头有来历的?。上回的?那些珠子,时光久远,珠子上都有些刮痕,但看着依然泛着水样的?湖蓝,一眼就知道是上好的?。 晏南镜不肯收,但是崔倓都已?经走了。褚夫人也不好差人送回去的?,收下来的?东西,又叫人送回去,这就是对崔倓不满,要给个明确的?罪名了。 晏南镜也不好让褚夫人难做,只?能放在?那儿,原本等着哪日他过来,一同还给他。毕竟他们俩面对面,没有长辈们的?那些顾虑。谁知道崔倓像是料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似的?,留下东西就走。 几次之后,晏南镜也没得?逮他的?心了。 “还能如何,怕是过来送东西给女郎赔罪的?吧。” 阿元说起这个也有些想笑?,开始的?时候埋怨崔家的?这个郎君心高气傲,连话都不会说。可是这么?来来往往好几次之后,阿元原先的?那些怨怼也不免有些松动。 “女郎这次去见见吧?正好郎君在?这,多少?可以把话说清楚。要不然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晏南镜嗯了一声,她起身来,吩咐婢女把之前那些崔倓送来的?东西都带上。就往前头赶去。 崔倓这几次都是和褚夫人说了几句话,留下东西就走,生怕慢上半拍,就会被人追上。 晏南镜到褚夫人那儿,瞧见崔倓就坐在?那儿。 “知善来了。”褚夫人见到晏南镜过来,笑?着道了一句。 见着崔倓想要起来,褚夫人阻止道,“人都来了,季安还想跑,这可就不应该了。” 这话叫崔倓不好意思的?笑?笑?。 “行了,你们去凉室里坐一坐,有什么?话放开说就是。”她看向崔倓,意味深长,“只?是说话切莫要不过心了。” 崔倓知道之前说的?那些话,全都被褚夫人知道了。 褚夫人看着崔倓神色略显羞愧的?低下头。崔家的?幼子,自小过得?太顺风顺水,再加上几分天赋,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这心高气傲用在?了未婚妻上,简直让她啼笑?皆非。 她们不是外人,没有接受他那顿教导的?必要。这小子非得?让他受到教训才能好。 崔倓敛衽,对褚夫人慎重拜下,“晚辈谨听长辈教导。” “听进去就好。”褚夫人说罢,让婢女带路,“去吧。” 凉室里附近种了很多竹子,越是天气炎热,这里就越是枝繁叶茂,将炙热的?日光全数遮挡在?外。又有引入的?溪水潺潺,带来不少?凉意。 才入门,晏南镜就见着前头站着的?崔倓猛地回身过来,他一声招呼都没有,突然一下调转过头,晏南镜差点没刹住脚,一头撞上去。 “我——”崔倓艰难的?张张嘴,他自小心气极高,往来都是鸿儒,早已?经养成了高傲的?性情?。现如今要说服软,着实有些艰难。 “那日我言语过分了,知善怪我也是应当?的?。” 这与众不同的?话语,让她眼底里多了几分惊奇,“是吗,不敢当?。” 她笑?道,说着示意身后捧着匣子的?婢女上前,“这些都是郎君这段时日送来的?东西,我都让人收好,这次郎君来了,正好都还给郎君。” 说着,婢女又往前行了一步,双手托着匣子,递给崔倓。 崔倓望见,张了张口?,浓厚的?惊讶霎时间浮上他的?整张面庞,“知善要退婚?” 晏南镜一愣,“郎君说什么??” 崔倓颇有些无措的?望着她,“如果?不是有意退婚,那为什么?要退回来?” “无功不受禄。” “你我又不是那些外人,什么?无功不受禄。”他捏紧了塵尾的?玉柄。“我知道我之前话语过分,惹得?知善不高兴了。我又怕知善见着我会更加不快。所以每次留下东西就走。” 他唇抿紧,“当?然这里头也有我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我当?面送你的?话,你会生气不肯收下,所以我就用这样的?法子。” 少?年人的嗓音和青年还是有些不太一样,带着点儿沙哑和稚嫩。 “知善退回来,除了退婚还是什么??” 晏南镜望着他,有些好笑?。她领教过崔倓的?心气之高,目中无尘。现如今他又是这般的?可怜模样。 “我没有说要退婚。” 见着崔倓还是紧紧的盯着她不放,她只?有让婢女捧着匣子下去。 “就算我想,恐怕伯父也不会愿意的?。” 她笑?了笑?坐下来,在?一旁的?坐榻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毕竟崔郎君少?年成名,现如今都说,将来崔家的?门庭是要靠崔郎君支撑的?。” 崔倓听到这话,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让她把残余的?火气撒出来再说。 “既然如此?,除非崔郎君主动退婚,不然这婚事还是要持续下去的?。” “叫季安。”崔倓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她正要开口?,又听到他说了一声,“叫我季安。” 晏南镜长长的?呼出口?气,“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其实你我两人脾性也不算是合得?来。” 她话语出来,见着崔倓满是无措,顺风顺水习惯了,遇上了她这样的?人,一时间难免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不过,这些正常,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在?一个屋檐下,彼此?性情?也不相同,相处起来,也会有各种不快。我没打算退婚,也退婚不掉。所以想着有些事还是摊开来说,也好让季安知道我心中所想。” “我这人是被阿翁养大的?,我知晓在?崔郎君眼里,阿翁和阿兄都是不值一提的?寒门子弟。也看不上我曾经过过的?日子。但也请有几分尊重。” “崔郎君的?傲气,实在?是不应该用在?这上面。” 崔倓面色变了变,随后微微撇头过去,又抬首望着她,眉尖微蹙,面颊上绷紧。 晏南镜知道这般直白的?道出来,崔倓难免受不了。不过再受不了,她也要说。她不想用百转千回的?柔婉方?式来叙说自己的?不满。 只?有这般直白的?说出,才能让人记住。 崔倓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不是有心的?。” 半晌,崔倓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晏南镜点点头,“我知道你无心的?,所以我才更要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日后相处,会有很多事。不如彻底说开了,也省去许多麻烦。” “男女间的?相处,和衙署里的?同僚不一样。同僚之间可以口?蜜腹剑,面和心不和。但是男女间却不能如此?,毕竟同僚们再亲密,也能亲密过夫妻吗?” 崔倓张了张口?,曾经在?诸多谈经里练就的?绝妙口?才,在?她跟前是半点都用不上。 “所以必须说清楚,要不然你不知道我不喜欢什么?,又不小心触碰到了。日积月累,恐怕我就要逃婚了。” 崔倓大惊,他受多了旁人的?夸赞,还有女子的?爱慕。没想到她竟然还会逃婚。 “我——” “我方?才说的?话,季安记住了吗?”晏南镜笑?问。 崔倓看着她面颊上的?笑?,嘴张了张,点了点头。 她唇边的?笑?意一下浓厚起来,“那就好。” 崔倓望着她面上鲜活的?笑?,“我们的?婚期,尽早定下来吧?” 见着她满面诧异的?望过来,崔倓咳嗽了声,“族中长辈的?意思,是想要我在?担任官职之前先成家。” 他感觉到掌心里一片濡湿,心也跳的?厉害。 “这是长辈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她手里的?葵扇轻轻点了点。 “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崔倓心一横,直接了当?道。 那话半真半假,长辈们的?确是有意让他早成家,但也不很着急。毕竟男子立业为重,成家可以往后挪挪。 “我担心事情?会有变故。”望着她越发?意趣浓厚的?眼睛,他干脆全都承认了,“还是早些成婚的?好。” 话语才说完,就见着她噗嗤一笑?。 “知善笑?什么?。”崔倓先是不服气,然后又不安起来,“难道是不愿意吗?” 晏南镜笑?得?止不住,她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她说着满是好奇的?望着他,“只?是我以为,你这个年岁的?儿郎,多少?对成家这件事不上心。” “我都这年岁了,好些同年岁的?族中同辈兄弟,早已?经成婚。若是运气好,甚至做父亲了。” 晏南镜忍不住唇角抽动了下,他身量已?经和成年男子大差不差,不过身形依然有些瘦弱,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年岁的?少?年成为父亲是什么?样的?场景。 “我会请我父亲来请期,尽快成婚。” 晏南镜一阵牙酸,“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人就在?这,又不会跑。” 崔倓却不为所动,的?确人就在?这,不过名分不最终确定下来,就不能真正的?放心。 晏南镜见他不为所动,“那也好吧。” 她这表态,让崔倓彻底的?露出笑?颜。 “刚才知善和我说的?事,我也都记住了,以后我不会再冒犯他们两位。” 说着,崔倓坐在?那儿盯着她看。 晏南镜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崔倓嘴唇动了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所以见到之后,忍不住盯着不放。 晏南镜笑?出声来,她干脆整个人都撑在?凭几上,“不是说要回去请父亲赶紧来请期么??” 这话让崔倓眨了眨眼,“今日不是休沐日……” 他突然站起来,“不对,我去找父亲。” 说着,整个人就往外走。 边走边回头,“知善你等我。” 晏南镜连连点头,在?崔倓的?一步三回头里,把他给送走。 衙署里闲人免入,就算是士族也是一样。崔倓还未入仕,不可能进衙署的?大门。崔倓干脆就等候在?门外,一路等到酉时一刻,衙署内下值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他见到父亲出来,赶紧迎接上去。崔陵见着他气喘吁吁赶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崔倓就说,“父亲,快把婚期定下吧。” 当?时崔陵四周还有同僚没有走远,偏偏崔倓也没有可以压低声量,一下周围全都听到了。 瞬时各种好笑?探究的?目光纷纷投来。看的?崔陵面红耳赤,多年来的?涵养几乎都要被破功。 崔陵只?得?一手提了儿子匆匆的?往另外一边走,免得?叫人继续看笑?话去。 “你又要做什么??”崔陵怒道。 “父亲,儿想请父亲去李家请期,尽快把婚期定下。” 崔陵一听,“就为此?事,你就在?这等了这么?久?” “此?事不是小事,所以儿只?能来等父亲。” 说着崔倓眼巴巴的?望着崔陵。崔陵平素最疼爱这个幼子,他见着幼子如此?,心下责怪幼子处事急躁,但还是应下了,“我明日就去。” 郑玄符到齐昀府上的?时候,正见着他手边一堆堆得?老高的?简牍帛书。 他看着那些简牍帛书,看向齐昀,犹豫了下。 “来都来了,不坐下来?” 齐昀伸手把手里的?公文简牍卷好,放在?一旁。 郑玄符还是坐下来,室内有个铜盘,里头放置着冰块,冰块孜孜不倦的?往外散发?着凉气。 “听说崔家已?经和李远定下婚期了,”郑玄符顿了下,“你知道了吗?” 齐昀眼底里有微弱的?诡异的?光彩,只?是在?眼里一闪而过。等郑玄符再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知道。”齐昀淡淡的?道了一句。 他这般冷淡,像是这事根本不值一提。郑玄符原本以为他会大怒,甚至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齐昀冷冷淡淡,完全不在?乎。 “景约你——” 郑玄符犹豫着开口?,见着齐昀冷漠的?望着他,话语赶紧吞下喉咙。 “那就好。”他道。 毕竟天下女子何其多,没必要真的?将心思花在?这上面。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来还有其他的?事吗?” 齐昀问。 郑玄符连连摇头,若是他说了有正事来,搞不好就要被齐昀给扣在?这儿,当?牛做马好几日。 “你来的?正好,我这——” 没等齐昀把话说完,郑玄符从坐席上径直跳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正好有急事。我先告辞。” 见着齐昀要起身,他连连摆手,“景约公务繁重,就不要送了,我自己走就好。”说罢,一溜烟的?功夫,就已?经跑到外面去了。 齐昀目送他离开,等彻底不见郑玄符的?人之后。他古怪的?笑?了一声,随后笑?声接连不断,肩膀随着笑?声抖动不已?,他整个人全都伏在?了案上。 第138章 第 138 章 崔陵亲自上门?请期,照着?儿?子的?意思是,越近越好。这个请求,崔陵在嘴里滚了几?圈,最后不好意思的?开口和?李远谈起?。 见着?李远满面诧异,崔陵也是难堪的?很。 “季安马上就要入仕,想?着?早日成家比较好。成家之后,性情也就沉稳下来,不会和?以前那般冒失。” 都是人精,彻底放开之后,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为?情了。 李远听着?,靠在那儿?,崔陵看着?,“我家季安性情愚钝,正好需要女郎的?辅佐和?照料,要不然不成家,哪里来的?立业。” 李远见好就收,“我家侄女年纪还小,做事难免有些失却稳重,还望府君和?夫人多多教导。” 崔陵见着?李远答应下来,知道李远愿意卖他面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崔陵一走,褚夫人就让人把晏南镜叫来。将刚才崔陵过来的?事说了。 晏南镜早就听崔倓说过,所以听说之后倒也没什么惊讶的?反应。倒是李伯姜,听说之后,不由得低呼一声,“崔家是怎么了,娶妇被他们家弄得这么急急躁躁的?。难道是崔季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疾,所以要拿我家的?人去做遮掩么?” 李远没好气的?喝止她,“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自小教你谨言慎行,看来你什么都没学会。” “父母在次,也没有旁人,不用小心。”李伯姜理直气壮,她说完满面疑惑,“但?是此时?也真的?可疑,哪有这么快的?。” “知善的?意思呢?” “之前崔郎君已经和?我说过这件事了,伯父如果觉得妥当的?话?,那就行。” 李远听后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有另外的?狼狈。 侄女年岁不大,但?也不小了。他所有的?所作?所为?,她都能看出其下的?目的?。现如今这么火烧火燎的?确定婚期,把她嫁过去,看起?来吃相的?确不好看,有些迫不及待。 “崔季安这人你也见过,样貌不错,为?人也算是可圈可点。” 晏南镜闻言,轻轻点头,“伯父说的?对,崔郎君的?确算得上是个好说话?的?人。” “伯父不会害你,崔谈除却有些心高气傲之外,的?确算得上是上上人选。” “父亲。”李伯姜不满开口,“崔季安那哪里是有些心高气傲,分明就是目中无尘。不是顶级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李伯姜没说的?是,崔季安拖到现如今才定下婚事,恐怕也是因为?眼睛长在头顶上。眼光高的?很。 “这样的?人能被知善拿下,也是一物降一物。”说着?李伯姜看向晏南镜,“日后崔季安这小子就算是落入你手掌心了。你可要一定好好的?磋磨他。好让人解一解气。” “你这孩子。”褚夫人赶紧把女儿?拉过去,“别人家都是祝愿姊妹夫妻和?美?,子孙连绵,你倒好,说这种话?。” “这又有什么要紧,拿捏住崔季安,也不耽误夫妻和?美?,子孙连绵不绝啊。” 晏南镜忍不住就笑了,李伯姜听到赶紧抬头,“知善我那话?可要记住了!” “正好崔季安喜欢你,拿捏住他也不难。” “这是胡说八道。”李远忍不住训斥,说是训斥也没有厉色,只是嘴上说了两句就算了,也没有真的?要罚。 他看向晏南镜,“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下月月中。的?确是仓促了,但?是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 婚期迫近,几?乎是在眼前,但?是他们也早已经准备起?来,就算有些来不及的?,请其他族人帮忙就是了。 晏南镜对此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伯父安排就好。” 褚夫人看着?她满面平静,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回头看丈夫那满面的?如释重负。抬手让人跟着?自己回去。 到了屋子里,让婢女去内室里取出一只光亮鉴人的?漆盒,漆盒玄色为?底,上面用朱色描绘大片的?祥云纹。 “伯母。”晏南镜看着?褚夫人从婢女的?手里接过这个漆盒,有些无措的?望着?她。 “按道理,女儿?出嫁之前,母亲都要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你母亲早逝。那么就我来吧。” 说着?,坐到她身?边,把那只漆盒打开,内里是各种贵重首饰。 “喜欢什么?”褚夫人问她。 晏南镜摇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褚夫人果断的?把漆盒的?盖子合上,让婢女直接送到晏南镜屋子里。 “伯母,这!”晏南镜惊讶之下,就要阻止婢女。 褚夫人抬手就拉住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件事的?因果,你也知道。我也不做任何狡辩。” 褚夫人想?起?当初丈夫认回晏南镜的?原因,摇了摇头。虽然她当初是为?了将人认回来,才说为?了和?崔家联姻。但?到底是用了人去这种事。 “说什么也没用。”褚夫人苦笑,“现如今也只是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那些都是些身?外之物,留在身?边,主要是给出嫁的?女郎压箱。倘若将来有什么变故,你带着?或许有派得上用场。” 说到这里,再推拒就不好了。晏南镜只能点头,“谢谢伯母。” 这孩子从到家开始,和?她就一直不亲近。准确来说,和?全家都不亲近。有人和?她说话?,也应对得体,但?是细看,除却客套之外,没有几?分亲近。 褚夫人感叹的?厉害,错了一步,接下来就算再怎么挽回,也终究是慢了。 “我真是后悔,要是当初早些……” 晏南镜摇摇头,“伯母和伯父已经做得很好了,儿?现在很知足。” 褚夫人望着?她,过了好半会叹了口气。 全府上下全都忙活起?来,因为?时?间紧急,所以之前给李伯姜准备的?好些妆奁全都挪用到晏南镜这里来。 李伯姜对这些并不在意,正好有个由头可以和?男方家里推迟婚期。能在自家里多留一些时?日,何必赶早到夫家侍奉舅姑。 就是阿元还有些懵,“女郎这就要出嫁了?” 晏南镜点点头,阿元满面抱怨,“这也太快了,崔家的?郎君没听说是急性子的?人啊。” 晏南镜笑了,“我原先也没有想?到他还能这样。不过也随意了,反正迟早都要过去,早去和?晚些去,没有什么区别。” 她见到阿元欲言又止,拉住阿元坐下来,“阿元回去吧?” 阿元浑身?一僵,“女郎这是说什么话?,我回哪里去?” “阿元年纪大了,回孙猛那里吧。” 她整个伏身?下来,趴在阿元的?怀里。 “阿元跟着?我这么一路颠沛流离的?,现如今阿元年纪大了,我也不该再让你跟着?我继续这么劳累下去了。” “我知道孙猛最近置办了宅院,阿元也该安顿下来,好好的?享福。而不是继续照顾我了。” 阿元着?急开口,“我怎么能放心女郎一个人嫁过去?女郎是我看大的?,让女郎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 “阿元。”晏南镜起?来,握紧阿元的?手,“我知道阿元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阿元。但?是我不能再让阿元看人脸色了。” 阿元张口想?要说话?,晏南镜阻止道,“现如今孙猛也该娶妻了,阿元也该回去张罗。到时?候娶妻生子之后,还要阿元多多照顾的?。” 阿元满面难舍的?望着?她,“女郎……” “我这次去崔家,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而且这士族家里,阿元也待的?不开心。” 在荆州在被李家认回之前,阿元每日里都是笑着?的?,到了李家之后。那些尊卑压得阿元脸上也没见到多少?笑容了。虽然每次对着?她笑盈盈的?,但?她也能看到阿元并不开心。 再不舍,她也舍不得让阿元这么无休止的?为?她操心下去。 “我已经准备好了钱财,到时?候阿元带上。若是日后不够,就来找我。” 阿元见状知道她下定了决心,只能垂首一声轻泣,“女郎要记得多多加餐用饭。身?体康健,和?崔郎君夫妻恩爱,子孙昌隆。” 晏南镜抱住她,“我会的?。” 婚期定下之后,两家顿时?收到了不少?贺礼。 这些人情世故是避不开的?,但?凡同朝为?官,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婚丧大事,总要出份力。 崔倓跟着?父亲回家,见着?府中执事过来,递上今日送来贺礼的?人家还有礼品的?绢帛。送的?人情是要记住的?,等?对方也有婚丧大事的?时?候,要回礼过去。 崔倓在父亲身?边听到父亲咦了一声,不由得也低头看过去,见着?礼单之首是中郎将。再看他所送的?礼物,竟然有产自渤海的?红珊瑚。 珊瑚生于海中,又极其娇贵。从海中完好的?取出处置,再运送到邺城,极其艰难。所以邺城里有完整红珊瑚的?,就算是士族,也不多见。 中郎将把红珊瑚送过来,这手笔不是一般的?大。 “怪了。”崔陵喃喃自语,“中郎将平日对我们也不甚亲近,这么出这么大的?手笔?” 崔倓没有父亲那样的?忧虑,“可能中郎将是要重用父亲了吧,所以特意送重礼示下。” 崔陵看了一眼崔倓,垂眼看着?手里的?绢帛,“那也不至于如此,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既然送了来,那么就是对于父亲的?器重。”崔倓笑了,手里塵尾轻轻扇了两下,“父亲过虑了。” 崔陵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这个最疼爱的?幼子。因为?自幼一帆风顺,所以比平常崔家子弟,还要多出几?分傲气和?自信。 “没这么简单的?。” 说完,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暂时?放在一旁。 时?日这过得飞快,就到了婚期。 成婚遵循古礼,在傍晚时?分举行,晏南镜打扮妥当,被崔倓亲自迎接,到了堂上拜别李远和?褚夫人之后,就由崔倓搀扶着?从堂上下去。 晏南镜察觉到他掌心的?濡湿,压低了声量,“季安很紧张?” 崔倓顿时?低咳了一声。 夜里天色昏暗,道路两旁有人举着?火把,依然还是有些昏暗不清。 这时?候也不怕被人看到。 “有点。”崔倓压低声量道。 晏南镜也压着?嗓子说,“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往府门?外去。 人上车之后,除却遣来的?跟随她到崔家的?仆妇之外,李家所有的?人都退后。让崔倓带着?她离开。 青帷车平稳的?向前行驶,突然车停了,车外一片寂静。 第139章 第 139 章 几?乎是霎时?间?,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连着青帷车也停了?下来。只余下外面幢幢的火光映入车帷内。 她掀开面前挡住的纱帷,只见着,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除却迎亲队伍之外,在道路下又多出了?好?些火光。和劫道的盗匪不?同,那些从?道路旁冒出来的人身着黑衣,嘴里咬着纤细的树枝,防止行动中不?小心发出声响暴露行踪。 这应该是老早就埋伏在道路边,等到迎亲队伍经过的时?候,再一跃而出。 行动力竟然没有叫人察觉,若不?是他?们自?己出来,恐怕还?不?知道竟然有埋伏。 “知善回去。”崔倓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他?强自?镇定,但说话的语调里带着的微颤,却暴露了?些许他?真正的心境。 晏南镜听了?出来,皱了?皱眉,她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陷入车帷里。 “你们都是什么人!”崔倓提高了?声量,“若不?想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话,速速让开!” 然而那些人纹丝不?动,火光下的眼眸寂寂,只是沉默着盯着他?。内里没有盗匪即将大抢一笔的狂喜,也没有即将大开杀戒的紧张和嗜血。幢幢火光下的那一双双眼睛,只是毫无?半点波动。 崔倓见状不?禁蹙眉,若是真正的盗匪倒是好?办了?,现?如今看起来,情况不?妙。 崔倓看了?眼周围,夜色浓厚,四周无?法看的真切,出来的有这么些人,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躲藏起来的。若是有,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还?不?退下!” 崔倓怒叱。额角旁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他?们是我手下的人,不?会听你的调遣。”熟悉的嗓音从?深浓的夜色里传来。 晏南镜一愣,而外面的崔倓更是满脸的错愕,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马蹄的哒哒声,在夜色里极其有节奏,几?息的功夫,齐昀骑马从?夜色里完全走出来。 他?不?看那满脸惊骇欲死的崔倓,抬首去看青帷车里的人。 “中郎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崔倓勉强从?惊骇中回神过来,勉强平静问。 齐昀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笑出声来,“你说现?如今这幅架势,我是要做什么?” “外面都说你如何?学?富五车,才能出众。现?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你的才能连个啬夫都不?如,只是因为出身不?错,所以旁人给几?分?薄面,吹捧一番罢了?。” 崔倓被齐昀这番贬低弄的面色涨得发紫,他?要紧牙关,“中郎将这是打算抢亲?这么做的后果,中郎将究竟想过没有?不?仅仅是清河崔氏那边,就算是君侯,恐怕中郎将也没办法交代。世子之位是万万不?能交给一个肆意夺取臣妻的昏聩之徒的手上!这后果中郎将难道没想过吗?” 齐昀唇边挑着一抹笑,听到崔倓厉声训斥,仰首朗声大笑。 笑声清约,将崔倓所有的愤怒全数落了?个空。他?像是用尽所有的气力重重的打出一拳,但是什么都没有击中。 他?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我既然敢动手,你觉得我会没有想到吗?” 崔倓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还?——!” 齐昀轻蔑的嗤笑,“你觉得如果我真的在乎你口里说的那些,我还?会在这?”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真心实意的让你去娶她吧?” 崔倓嘴张了?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齐昀眼底的冷嘲更重,“果然,只是被人追捧出来的东西。让人捧着,说了?几?句好?话,就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无?所比拟。崔别驾有你这种儿子,真的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 “你说什么!”崔倓死死的咬住牙关,“中郎将如此行事,简直让诸位臣僚寒心,另外也让君侯颜面扫地,到时?候君侯会怎么处置中郎将?” 崔倓知道,想要一人退却,就必须对准利益要害重重打下去,至于别的都只是虚的。 果然,他?见到对面马上的齐昀面上笑容消退,崔倓心底一喜,自?己的话有作用了?。 就算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全都毁了?个干净,那么齐侯的怒火怎么样都要忌惮一二。毕竟齐侯发怒起来如何?,齐昀这个儿子,比他?们这些外人清楚多了?。 然而下刻,齐昀就再次笑起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在马背上笑得前俯后仰,“既然如此,那我真的很?想知道。” 崔倓浑身冰凉,“你——” 齐昀鼻子里发出嗤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吧?” 他?说着,眼眸往崔倓身上看去,满是讥嘲。 说罢,他?突然驰马冲过去。原本一动不动的队伍霎时间慌乱成一团,纷纷躲避到两边去,生怕殃及到自?己身上。 崔倓要左右家仆冲上去拉住晏南镜逃跑,家仆见势不?妙,才跑了?几?步,就慌不?迭的往一旁躲闪。免得马蹄真的踏到自己身上。 晏南镜听到外面惊叫还?有换乱的脚步声乱成一片,抬手撩起车帷,咬牙就要从?车上跳下去。 她扶住青帷车上的栏杆,就要往下跳。正要用力,手腕被擒住。她抬头正对上齐昀的双眼。 “好?久不?见。”齐昀说完,手上用力,将她整个人都从?青帷车上提到了?他?身前。 “你疯了?你!”瞬间?的腾空,让她本能的向四周乱抓,好?让自?己的躯体有个可以平衡的地方。 她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背上的肌理里。 “我清醒的很?,我在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我都一清二楚。”他?低头看着她,在一片的兵荒马乱和鬼哭狼嚎里,笑容越发的诡谲,“当然,你要是说我是疯子,那么我就是吧。” “我当年救了?你一条命。”晏南镜察觉到他?要拉动缰绳,咬紧牙。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个好?人了??” 说完,他?拉过缰绳,掉转马头,疾驰在道路上。 晏南镜没有骑过马,只觉得突然间?身下的马急速的跑动起来,奔跑间?,从?足下一路传到躯体上的力道,几?乎让她有了?要被甩出去的错觉。 晏南镜不?管不?顾的抠住他?的手,如果她真的被甩出去了?,那她也要带上齐昀这个始作俑者一起,大家一起去死,谁也别想独活。 她所有的愤恨和怒意,重重的被齐昀知晓。 他?肌肤被她抓破,皮肉被她撕开了?,鲜血流淌。疾驰里他?纵身大笑。 就算此刻天地颠倒覆灭了?,他?们也都是在一起的。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她觉得自?己两条手臂都要麻木到没有半点知觉,终于停了?下来。 齐昀想要下马,却发现?他?的手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 “知善先放一放,我下去开门。” 见她没反应,他?只得吹了?一声口哨。 门吱呀一声开启的动静,把她的魂给拉了?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攥在掌中的手,马上撒开。 “离我远点!” 齐昀笑了?一声,径直翻身下马,留她在马背上。 她见着对面有一座庄子,大门前挂着两只灯笼,在浓稠的黑暗里如同两只幽幽的眼瞳,无?声的注视来人。 仆从?手里挑着一盏豆灯,见到是齐昀,连忙侧身让人进去。 齐昀拉住缰绳,牵着马一路行到门内。 士族豪强们的庄园极其豪奢,哪怕比起正经的府邸,都不?差什么。 这里看着没有崔家庄园里的奢侈,反而透着一股清净。 齐昀伸手要搀扶她下来,晏南镜避开就要自?己下来。齐昀阻止,“贸贸然下来,会受伤。” 说罢,几?个仆妇下来,将她从?马背上搀了?下来。 马是西域马,所以生的给高大,下来也费了?些功夫。 双脚落地的时?候,才有了?活着的真实。她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做了?之前那些事,知道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齐昀垂首一笑,“知善把崔倓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这是要表达和崔倓夫妻一心么?” “我还?是那句话。”他?抬头起来直视她,“我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是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他?说话间?拉她的手,“我们先进去。” 此时?已经入秋了?,邺城的初秋,在入秋之后下了?几?场雨,就凉爽了?下来。残留的暑气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入夜之后,夜凉如水。 晏南镜向后退了?好?几?步,蹙眉避开。 齐昀垂首看见自?己落空的手,有些怔忪,手掌慢慢收紧。 “知善真的要把崔倓当做夫君了??” 不?等她回答,他?直接过来,整个的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屋内走。晏南镜惊惶中,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惊恐下的挣扎不?予余力,那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脸颊微侧,清晰的巴掌印浮现?。 他?眼睫垂下来,然后步履加快,径直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晏南镜几?乎要尖叫着和他?拼命。 齐昀脸颊上又接连挨了?几?个巴掌,到了?屋内,他?放她下来。 晏南镜马上往门口跑,被他?重重攥住了?手腕,她奋力挣扎,被他?拉回来。 他?蹙眉时?低头看着她,“你打算走?” “我不?走难道留在这儿?” “就留在这儿。”他?看了?一眼门外,“深夜在外,你一人出得去吗?” “我这样,难道不?是你害的。难为中郎将竟然还?想我一人深夜在外要如何??如果我真的出事了?,那也该算在你的头上!” 他?一条手臂横在她身前,径直将她整个的挡了?回去。 他?手臂屈起,将她给捞起来。她拔下头上的铜笄,径直刺下去。铜笄刺穿了?衣料肌理,直入内里。 他?低头看着没入手臂的铜笄,握住铜笄的笄头拔出。铜笄拔出的时?候,鲜血迸溅。 齐昀将沾血的铜笄放在她的手里,然后将她手掌握紧在铜笄上,“扎手臂上,是死不?了?人的。” 他?说着,拉开了?衣襟,露出小片的胸膛,“这才行。” 说着握紧她的手掌就对准心口刺下去。 第140章 第 140 章 晏南镜疯狂的挣动手腕,原本制在?她手上的力道一松,她那力气没有来得及卸掉,原本直直刺向他的心口的铜笄瞬间转换了?方向,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去。 世道不太?平,女人们的首饰做的也有些防身,铜笄的末端磨的稍稍有些锋利。贴着?他脖颈过去,留下一道鲜红的线。 齐昀望着?她,唇边的笑容越发大。晏南镜脸色铁青望着?他,随即一巴掌径直打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不解恨,不等他有反应,又?是一耳光落在?了?另外一边脸颊上。 那几巴掌用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齐昀的面上一片红肿,头都已经被打的侧向了?一边。 “你就算要死,也别连累我?!”晏南镜浑身直抖,“你是想要连我?一块害死,是不是!” 齐昀侧向一旁的脸僵了?几息的功夫,他眼眸动了?动,转了?过来,眼底里有诡异的光彩。 “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晏南镜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他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的巴掌落到脸上。前几巴掌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力气,这一巴掌打下去,皮肉响亮,却?没有将他整张脸都打歪的力道了?。 打完了?,晏南镜心头的怒火依然没有半点消散,她心头所有的怒气在?那几巴掌里头,没有半点消弭,“你是真疯了?!” 她对上齐昀面上那盈盈的笑意,恨不得抄起?什么,径直砸到他脸上去。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想做而已。”他两边的脸颊上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方才也是?”她胸脯起?伏,气息不稳,“你想死?” “你为什么想死?”她咬着?牙,“你前途大好,现在?虽然君侯嘴上不说,但?是诸子?之中,你风头无二。就算后面那些公子?有出类拔萃的。也难以在?臣僚和邺城里,有你这样的威望。这差不多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为什么想死?凭什么想死?就因为男女之情吗?” “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齐昀整个的沉默下来,原先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可能?我?幼年?时候就想死了?吧。” 晏南镜一愣。 “你知道寒冬腊月里,被丢在?雪地里,是个什么滋味吗?开始的时候,手脚其实还是有些温暖的。但?是时辰渐渐推移,最?先冰凉的是手脚,寒意透过了?袍服渐渐沁入肌理。你甚至可以感觉到,手脚肢体一点点的冰冷,僵硬,到最?后没有丝毫感觉。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都还记得,自己一点点被冻僵的滋味。” “后面得救,父亲还是把我?放在?那。我?以为父亲会救我?,谁知道竟然依然留在?龙潭虎穴里。我?在?嫡母那里的几年?,下令任何人不能?与我?说话。” “与嫡母来说,我?是害得她母子?离散的仇人。于父亲来说,我?是他向外人彰显自己情深义?重不忘旧情的礼物。生母,我?完全比不上父亲。” “我?一直都想挣脱出来。” “你已经快要成功了?。”晏南镜望着?他,“你只要做了?世子?,坐上那个位置,从此之后,你就彻底的挣脱他们。但?是你现在?却?做这样的事,你之前为此努力的种种全都废了?!” 齐昀听后笑着?叹口气,“知善怎么把崔倓说的那几句来来回回说。” “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还是做了?。如?果?我?耐得下性子?,等到那天。先不说要等多久,但?是我?知道,那时候你怕是宁可和崔倓生死与共,也不会和我?有任何的关系。” “你这人的性子?,是可以让人慢慢焐热的。即使不爱,但?只要长久的相安无事的相处下来。你是愿意给他尽妻子?的责任。” 他笑容里徒然多了?几分?锋利,“你说的对,你救过我?,与我?有恩。但?是,我?却?不是个善人,也不是个君子?。君子?可以克己复礼,我?却?只是伺机而动。” “我?是个小?人,不是个君子?。” 话语说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是图穷匕见,再也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了?。 所有的那些劝他回心转意的话,都没有了?半点作用。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门口的路已经被他封住了?,晏南镜站在?那儿,望着?他。 “你想要这个?”她说着?,徒手拆开了?腰带上繁复的结带。 男人对女人所有的诉求,最?根本的只是这个。 婚服遵照先秦以来的古礼是玄色的,腰带很长,除却?腰上一圈之外,还有结成繁复结带的丝绦。 “劳烦事了?之后,中郎将将我送回去。” 她才把结带的一端抽出来,齐昀脸色铁青的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 “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 晏南镜一笑,“中郎将问得正好,我?正好想要问你呢。” “中郎将做了?那么多事,又?费了?不少功夫骗过了?好些人,难道是要将我?掳到这里,来和中郎将说说话。就算中郎将这么说,我?也不敢信?” “不如?中郎将早些把事做了?,满足了?心愿,之后不管有什么后果?,中郎将也不至于亏得太?厉害不是?” 她太?知道该如?何下手才能?叫他痛,不捅出个血窟窿出来决不罢休。 齐昀铁青的面色霎时苍白。 他咬紧后槽牙,将她整个的拉过来。随即将她整个都扛在?肩上。 肩头的骨头抵在?腹部,头朝下,顿时所有的血都一股脑的全都往头上涌去,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她强行忍住要吐的念头,手毫不留情的拧在?自己能?够到的,齐昀身上的所有地方。 他走?到内寝里,径直把人放到卧榻上。 那股血涌上脸面的难受,瞬时缓解,她大口的吸气。见到齐昀坐在?卧榻旁,她恐惧的往后退去。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卧榻里。 她脚蹬着?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了?过来。 “刚才豪情壮语,怎么,到了?现如?今,反而先退了??” 那些话她说出来,多少有些赌他不会真的动手。 齐昀的性情,再如?何,终究有几分?高傲在?。只是现如?今看来,似乎是她高看他了?。 她脚踝被他握住,再一用力,她整个人都往他那边过去。她当机立断,当即屈起?另一条腿,对准他疯狂踢踹。 她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女。当年?家里不养闲人,她幼年?时候身体不好,除却?必要的休养之外,养父和杨之简都会带着?她去劳作,让她晒晒日头。好变得强壮一些。所以她就从来不是那些娇滴滴的贵女,田头光脚跑,甚至为了?抢水灌地,拿着?棍棒,和杨之简一块儿,和抢水的人打架,百无禁忌。 一直到十二岁,养父和杨之简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参与这些田头的争斗了?。 晏南镜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本领竟然没丢。 她尖叫不停,脚上却?疯狂踢踹。也不挑地方,逮着?哪儿就踹哪。 齐昀猝不及防之间,被她踹到了?腰臀。不收力的脚,比那些男子?的拳头都还要厉害。他手上一松,放开她的脚踝。 脚踝才被放开,立即屈起?踹了?过来。然后她又?踹中了?他几次,力道又?重又?急,一时间他被她踹开卧榻。完全近身不了?。 他站在?卧榻旁的帷帐旁,晏南镜微微气喘,抬头怒视齐昀。 室内除却?两人粗重的喘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外面没有仆妇们走?动的声响,似乎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晏南镜迅速拔下头上的另外一只铜笄,持在?身前。满是警惕的望着?他。 当确定之前自己是高看他了?的时候,那么很多事就要推翻重来。她已经不能?再用一些话语和举动了?。 齐昀的袍服上一片狼藉,他望着?她,渐渐地面庞上有些些许笑容。那笑容来的诡异,她一愣,但?是很快沉下心来,没有半点所动,只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这样才好。”齐昀笑完了?,带着?眼底里未尽的笑意望向她,这次他坚定的向她俯身过去。 她的气息都几乎要停住了?。 晏南镜当然知道,他将她抢来,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将人抢来而已,必定会有其他的事情。 他蹬掉鞋履上来的时候,她也两脚踹过去。 那两脚力气极大,直接中了?他的股骨,他只是微微蹙眉,然后张开五指,抓住了?她的肩膀。 沙场上厮杀出的本领,施展开来,将两人缠在?一起?。 他整个人沉沉的覆在?她的上方,初秋的衣袍并不厚重,贴近了?隔着?几层衣物,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副躯体的线条,和强健有力。 这诡异的触感近乎荒诞,又?让她惊惶。她惊慌失措的想要躲避开,却?被他紧紧压住。 她挥舞铜笄,要将他逼开。但?是齐昀却?半点不为所动。任凭自己的脸颊脖颈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滚烫的嘴唇压下来的时候,她手里的铜笄扎入了?他的背。 笄尖被阻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扎在?了?骨头上。 她牙齿用力闭合,齐昀闷哼一声,两人的唇齿尖,有了?腥甜的味道。他顿了?下,她浑身僵硬,刺入皮肉的铜笄拔出来,又?刺下去。 “知善知不知道?”他的唇微微拉开,“刀戟入体的瞬间,其实是不痛的。可能?人中了?弩箭,甚至还能?带着?箭矢一路蹦跑走?跳,和常人无异。” 他言语带笑,娓娓道来,“如?果?想要人当即倒下,不是用力气刺伤,是伤及要害。” 说罢他猛地低头下来,撞击在?唇上的力道,甚至有些让她头脑有瞬间的眩晕。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失守了?。他撬开了?她的防守,鲜血渡了?进来。 手中的铜笄依然不留情的疯狂扎过去。 唇上压制的重量依然没有半点松动,腥甜霎时间弥漫在?唇舌里,眼前一片漆黑,占据了?所有的识感。 140-150 第141章 第 141 章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腥甜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识感。 手心里黏腻一片,应该满是鲜血了。而齐昀依然不为所动?,他的吻生涩又激烈,毫无章法的纠缠,他疯狂的纠缠住她,将伤口的鲜血一口口的渡到她的口中。 腥甜的血被强迫着吞了下去,紧接着唇上一痛,被重重的吸吮。她所有的气力已经在这短短的激烈挣扎对抗里消耗殆尽。掌心里满是湿滑,哪怕再?用?力,也无法握紧掌心里的铜笄,在她又一次扎下去的时候,手掌上沾的血实在是太多,笄子滑了下去。 她听到了他的轻笑,手指按住了方才被她刺伤的地方,重重的压了下去。果然轻笑变成了闷哼。然后?她后?脑上被他手掌重重的扣住,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压向自己。 她的魂似乎都已经被吸出来了,手掌用?力推搡在他肩上。 突然桎梏她的力道一松。她强撑着奋力将齐昀推开。喘息着捂住胸口,待到勉强回神过来,她低头看?向掌心,不出所料,手掌上全是一片鲜血。 方才昏天暗地的纠缠里,她几乎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窒息的恐惧催发出她心底里的求生欲。下手也就格外的不留情面,只要能?松开,让她喘口气,恐怕无意间把扎到齐昀要害,把他给?扎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抬头看?向齐昀,齐昀面色如?常。因为身上衣袍是深色的,所以从衣袍上看?不出血的痕迹。 他再?次俯身过来,像是搅动?了血池,新鲜的血腥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覆了下来。 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几乎都在方才的纠缠里耗费干净了,但是他如?果真的要强来,她不会束手就擒。 性命的确重要,但是她实在是过不去这一关。 然而他到她跟前还有半寸的距离的时候停住了,他抬手,更浓烈的血腥味传了过来,手指落到了她落下的长发上。 她一连拔出了两?支铜笄,发髻没了铜笄的束缚,直接掉了下来。 他持住她掉落的那束长发,给?她拨到身后?去。 然后?拉开距离,在卧榻的另一头坐下。 晏南镜满是警惕的瞪着他,齐昀坐在那儿,看?着她眼底的警惕,笑了笑。他靠坐在那儿,好半会过去,都没有半点动?作。 夜色逐渐深了,到了后?半夜。后?半夜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她体力在方才已经消耗殆尽。这时候困乏一阵接着一阵的涌上来。 原先以为熬过一阵之后?,就会好了。谁知道只是清醒了一阵,更深厚的困意如?同潮水直接拍在了头顶上。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痛将涌上来的盯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她问道。 坐在这儿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反而情况还更不妙些。 “我想要把你?给?记住,到时候就算我死了,也都有个怀念。” 这话让她冷笑,“死?弄出这么大的祸事,众目睽睽之下,照着君侯看?重脸面的做派,还真的说不定杀了你?来给?崔李两?家一个交代。” 她说完,见着他笑了。 她直接别脸过去,不再?言语,他早已经料到她会如?此,对于她的怒火一股脑的全都承受下来。 见着晏南镜拧在裙裳上的腿,他手指在榻面上敲了两?下。原本?一片死寂的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她往外看?去,内寝和?外面的连通处放着一面屏风,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如?何,窸窣的动?静只是响起了片刻,随即就有往门外去了。 熏香从屏风前飘了过来,沉香里混杂了另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香料,盈盈袅袅的将内寝填满。 困意越发汹涌,如?同潮水拍打着头脑,将最后?的清明?全数吞没。 她惊恐的望向齐昀,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手段。 “睡吧,我不做什么。”他唇角牵起来,“如?果真要做什么,方才早做了。” 这话是真的,如?果要做什么,刚才早就一鼓作气,用?不着到了后?半夜还在等。 但是她不会信他的,他在她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可信的了。她强撑着,不让眼睛闭上。然而不知道是她自己原本?就太困了,还是那合香起的作用?。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 一片浓黑里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她悚然睁眼。见着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你?个不肖子!” 齐侯的厉喝从内寝外传来,她缓了两?下,才回神过来,低头看?身上。见着除却散落的头发之外,衣襟完好。 她马上起身,绕过屏风,就见到了齐侯的雷霆之怒。 昨夜消息送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一阵。婚礼遵循古礼,都是傍晚举行,侯府里酉时之后?就闭门了,除非有极其紧要的军报或者急报,不然都是一律等明?日天亮再?说。 消息从崔家那儿带过来,再?送到侯府里,这里头就耽误了小半个时辰。齐侯知道齐昀竟然抢亲,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让人立即去寻。可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手下人一下就散开,连个踪影都没有,哪里还能?找得到。 在齐昀府邸上一番寻找,最后?上城郊齐昀那些庄园里找。一路找到了天光大亮,才寻到齐昀。 父子一见面,便是大动?肝火。 齐昀静静的看着面前暴怒的齐侯,毫无所动?。 “君侯。新妇在这。”一旁的人见到了晏南镜那一身整齐的婚服,赶紧提醒道。 齐侯看了一眼那边的晏南镜,见着人披头散发,哪怕衣着依然完好,他也是怒火上冲,一巴掌就是打在了齐昀的脸上。 武将的巴掌不可小觑,当即齐昀整个人都侧向了一边。 “父亲很?生气?” 齐侯脸上怒气更甚,他不搭理齐昀这带笑的话,直接让左右把人给?捆起来带走。留下晏南镜在那儿。 这对父子相见,如?同狂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晏南镜在后?走了两?步,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过来,“在下送女?郎回李家。” 她一进李家的门,褚夫人领着女?儿过来,满脸的惊慌失措,昨夜的事,发生没多久,她们就全都知道了。一时间全家上下惊慌失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知善,这怎么回事?” 见着人满脸疲惫,脸色发青。褚夫人赶紧让婢女?搀扶住就往房屋里走。安顿好人之后?,褚夫人又去找李远。 “现如?今要怎么办?” 李远满面头疼的捏着鼻梁根,“我也不知道现如?今要如?何办了。” 世道纷乱,就算是士族也经常被盗匪截杀,士族女?子被人抢掠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次是在婚礼上被抢去的,而且动?手的人还是一方枭雄的儿子。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李远放下手,蹙眉道。 “先看?一下君侯那边,会给?出什么说法。” 然而这一日,齐侯并没有召见他,就连崔家那边,也没有来人。 齐侯把齐昀捆回来之后?,就直接丢到了暗房里。 暗房比起地牢,要好上不少,但除却一面门之外,其他三面全都是墙,没有透光的窗。门板也是严实的门板,一旦合起来,整个屋舍乌黑,不见任何光亮。 外面响起了足音,过了一会,门板外响起了解锁的动?静。 门板吱呀一声开了,顿时大盛的光亮,刺得眼睛不适应。 齐昀闭了闭眼,过了两?息抬头,见到齐侯在外面。 齐侯面色铁青,他从身后?仆从的手里取过了豆灯。仆从们垂首退到了门外。将门合上,门重新合上,所有的光亮都随着门板的合上消失,只剩下齐侯手里的那盏油灯。 “你?胆子很?大。” 齐侯随手把手里的灯盏搁在一旁,压低了声量。 齐昀笑了一声,不做回答。他的那声轻笑彻底激怒了齐侯,齐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力气之大,将整个头颅都偏过去。齐侯犹自不解恨,提起齐昀的衣襟,拖拽到跟前。 几巴掌打过去,齐昀唇角裂开,鲜血直流。 “你?这是做什么?嗯?” “我还想问,父亲想要做什么。明?明?赶在崔家之前下聘,对于父亲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但是父亲一直记挂着许姬的事,所以故意让我落空。” “许姬之事,固然有我的算计。但是如?果这两?人真的坦坦荡荡,我也无计可施。难道父亲真的想要给?别人养孙子不成?” “其实父亲如?此对我,不仅仅是因为许姬之事,还有别的缘故吧?” 这话正中齐侯的心事。 饶是他如?何自觉春秋正盛,还有大好年华,但是精力的每况日下,还是逼着他不得不面对他日渐衰老的现实。 曾经叱咤沙场的人,现如?今却要亲自面临自己的衰老,何其残忍! 他正在老去,越是不服老,这幅躯体就越是展现他的日渐老迈,不管是在年少姬妾,还是在臣僚那里,即使这些人依然满脸谄媚奉承,可是他依然能?从蛛丝马迹里寻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那些人对于他越来越小心翼翼,但是对他的儿子们却是越来越殷勤周到。 尤其是对齐昀,哪怕还没有担上世子的名头。但旁人对他的敬畏,已经有了几分对待世子的架势。 齐侯挑不出这个儿子的缺点,齐昀年轻强壮,不管是冲锋陷阵调度战事,还是那些公务,他几乎就没有见过他出过任何的纰漏。似乎一切都在齐昀的手下井井有条,而他这个君侯,在或者不在,已经毫无差别。 他看?着齐昀那张年轻清俊的面庞,心下格外的不甘。 齐侯想要将这个出众的儿子,彻底的掌控在手中。年老的君,依然是君,哪怕是对着年轻的儿子,除却出众的才能?之外,要的是他的彻底臣服。 这个长子是匹烈马,想要驯服烈马,不能?让它如?愿,一定要不停地鞭打,要将那一身的脾性和?傲骨生生摧折殆尽之后?,才能?生出全新的臣服。 但是现如?今看?起来,他之前所有的婉转温顺,只是为了这一日的出其不意。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被骗过去了。 “混账!”齐侯被点中心事,暴跳如?雷,这次他没有再?掌掴齐昀,而是一拳击中了他的腹部。 齐昀闷哼了一声,唇角的鲜血蹚出来。 他咳出一口血沫,抬眼笑看?齐侯,“父亲何必发怒呢?” “你?这小子,不知死活。” 齐侯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拖到自己眼前,“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对吧?” 虎毒不食子,父杀子的名头说实在的不好听。但若是真的下手,倒也有的是办法。 这小子,实在是太难降服了。 现在他把这本?事用?到了女?子身上,若是把这套用?到自己身上。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齐昀抬头,“父亲要杀我,我怎么会觉得是父亲不敢。只是杀了我之后?,要怎么办,这才是最重要的。” 齐侯的眉头紧紧皱起。 第142章 第 142 章 齐侯的面上越发铁青,一手提住齐昀的衣襟,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 “你果然胆子很大?。” 他早就知道这个长子远远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但是他的胆量之大?,心思?之细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错,要是真杀了他,少不得?有许多麻烦的。先别说那些暗里站队的臣僚,就是现如今的局面,一旦齐昀死了,少不得?要花好些时间来处理?。更别说现如今他年纪大?了,除却他之外,下面的儿子十四五岁,即使已经开始出来接触政务,但是和长子这样的,还没有出来。 主少国疑,这个道理?在他这儿也?是一样的。那些臣僚还有族人,嘴里说着忠心耿耿,可是都是一群伺机而?动的豺狼,连着那群族人也?是一样。本事?越大?,资历越老,心也?就越狠。倘若新上任的齐侯,能压得?住这帮人也?就算了,倘若压不住,那就下场悲惨。 这群人看着是满面斯文?,可是做出的事?都是能叫人断子绝孙。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的儿子压不住这帮人,这帮人恐怕会径直将他儿子给掀翻。若是运气好,他们从他的其他儿子里再推选一个出来。运气不好,所有儿子都下黄泉去了。 齐侯烦躁的厉害,掐住齐昀脖颈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齐昀面色微微转红,开口,“我如果胆子不大?的话,恐怕是入不了父亲的眼吧。” “那些礼义廉耻,是用来束缚那些臣僚的,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的。得?天下者,可以用些手段来收买人心,但不必让自己束手束脚。否则必定是一事?无成。” 脖颈上的手越发收紧了,带着要将他颈骨掐断的力道。 齐昀面色赤红,却依然笑着,看向齐侯,言语断断续续,“父亲——应当比我更明了其中的道理?。” “至少眼下父亲还没有找到能替代我的人不是吗?” 他话语才说完,手掌收拢更紧。那紧迫的力道恨不得?将他的脖颈整个给掐断。 父子两人对峙一般对视,齐侯的手掌没有半点松力。 两息之后,掐在他脖颈上的手骤然松开。窒息感霎那间消失,齐昀捂住喉咙咳嗽了几?声。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是吗?你下面的弟弟,还有五个。虽然年岁尚少,但也?已经有两个开始处置政务。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儿并不是认为儿有多重要,而?是为了臣僚,杀了儿子。那么?父亲觉得?崔氏一门是感恩涕零,还是惶惶不可终日。天下人说起父亲,几?分讥诮,几?分佩服。而?这声名,对父亲又?有多少益处呢?” 齐侯抬头,脸色铁青着。 他们不愧是父子,所作所为下,都能清楚明了其下的用意?。更明白,没有实际益处的事?,是根本不会做的。 齐侯抬起手,重重一巴掌落到齐昀的面上,那巴掌比起最初的更重,齐昀整个人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打?得?头颅偏过去,唇角的伤口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撕裂了,鲜血直流。 “为了一个女子,你竟然自甘下贱到这个地步!” 齐侯高声厉喝。 齐昀抬手擦拭唇角的鲜血,他抬眼望着齐侯,神情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父亲想要我彻底低头,可是我真的彻底低头了。父亲难道不会觉得?可怖么??什么?都能忍,要么?性情怯弱。要么?便是所图甚大?。” “我比父亲更懂驭人之术。” “孽畜给我闭嘴!”齐侯暴怒,脖颈和额头处青筋爆出。这小子每一句都是冲着他的要害去的。 他想要证明自己哪怕不年轻了,依然英明神武,但是长子却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年老昏聩。 “父亲为何要我闭嘴,难道是我说的哪点不对么??肆意?打?压的结果,难道不就是这个么??” “父亲其实知晓里头的道理?,只是看不惯我罢了。” 齐侯抬起手来,他对着齐昀那含笑的脸,高高举起的手掌微微颤抖,“你以为我还动不了你了?” “臣不敢。” 齐昀垂手低头,满是恭谨,“臣是因为父亲才来到这个世上,父亲要把这条命收回去,也?是应当的。” 齐侯看着他,冷笑,“话都已经说尽了,还惺惺作态,有什么?用吗?” 齐昀依然还是和方?才一样的神态,毫无半点变化。 “世子之位和你没关系了!”齐侯咬着牙冷笑,“你不是要那个女子吗,行,拿世子之位来换。” 终于?齐侯看到了齐昀面上的些许变化,心下生出诡异的快意?。 “那个女子和世子之位你选一个。” 齐昀跪下对齐侯叩首,“既然臣已经做下此事?,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还请父亲成全。” 心下的那点诡秘的快意,消弭的干干净净。 齐侯原本就铁青面色越发难看,冷笑好几?声,他想要踹齐昀几?脚。但齐昀这一棍子下去完全打?不出个声响的,就算把他打?死了,心头的这口气也?是出不了。 他怒视齐昀,最终拂袖而?去。 邺城里依然因为这事?乱糟糟的,齐侯亲自见?了崔陵,直说自己教子无方?。崔陵从侯府回来一趟之后,让人把儿子教过来,“待会你我一起,去李家门上。把这桩婚事?退了。” 崔倓抬头望着父亲,两人之间摆着棋枰,但是谁也?没有动上面的棋子。 “父亲为何?” 崔陵不答反问,“季安,你觉得?我们清河崔氏的门庭如何?” “百年簪缨,赫赫华庭。” 崔陵点了点头,“没错,那么?崔家的基业是什么??” “辅佐君王,以定天下。” 崔陵颔首,“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辅佐君主,说白了,其实就是臣。做臣子的,最紧要的并不是才能出众,而?是要足够的审时度势,小心谨慎。要不然纵使是天纵之才,也?会牵连自身。如果仅仅只是自身也?就罢了,可是朝堂上的事?,一旦真的牵连起来,就是连坐。不仅仅是自己,连着族中也?要一并遭殃。” “士族需要仕途才能彰显出尊贵,没有仕途官位,名气再大?的姓氏,也?不过是徒有其名而?已。” “但是入了仕途,就要学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甚至指鹿为马。” 崔陵说着抬头,对上幼子略有些惊讶的脸,“这些都和你自幼读的那些书不一样。” “其实做学问是很好的,但是要踏入仕途,儒生的那一套就派不上用场。” 这个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将自己自幼学的那套全数推翻,再重新建立一套。 若是不能,就是不适合走仕途,到时候家族运作,做个地方?小官,让族里养着。自在是自在了,但一旦有什么?事?,没有半点话都说不上。 崔倓脸色苍白,死死盯着面前的棋枰。 “中郎将手下人和我说,正好有个位置空了出来,问我你愿不愿意?去。” 崔倓嘴唇动了动,放置在膝上的手掌握紧。 中郎将什么?意?思?,父子俩都心知肚明。接还是不接,崔陵让幼子自己去选择。 半晌之后,崔倓的头颅低下来。“一切听凭父亲的意?思?。” “听说那个位置不错,”崔陵笑道,“用做起家,最是合适不过。” 崔倓原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眼底里也?多了全新的希翼。 崔家父子来退婚的时候,晏南镜也?知道了。 这对父子过来,是什么?意?思?,即使没有明白说,李远也?能猜到。 对此,李远也?没有什么?好怨怼的。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尤其若是因为婚事?而?牵连自身,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李远过去和崔家父子相?见?。崔家父子很会做人,把退婚的所有原因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到了这个地步,彼此各退一步,留着余地。 李远也?就点头答应了。之后之间交换的所有信物,都退还回去。 等到谈完,崔倓和父亲从屋子里出来,遇见?了晏南镜。 自从出事?之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崔倓看见?她在那,抿了抿唇,低头下来就要跟着父亲一道离开。 “我不是来纠缠的,听说郎君来了,觉得?还是要清干净比较好。之前我年少无知,收了不少郎君送来的珍贵器物。现如今也?该完璧归赵了。” 说罢,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婢女捧着两只漆盒上前,跪下来把手里的漆盒奉上。 崔陵看了面带微笑的晏南镜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让身后的家仆接过来。 晏南镜见?着崔陵已经把东西给收下了,也?就告辞离开。李伯姜在那等着她,见?她回来,忿忿不平,“之前外面都在传他崔倓多好,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莫说他祖上的风骨了,就连平常市井的那些男子都不如!” “自家新妇遭难,不想着怎么?讨回公道,倒是想着如何赶紧撇清,免得?牵连自己!” 李伯姜说起这些,都咬牙切齿。 她回头见?着晏南镜满面平静,不由得?奇怪,“知善你不伤心吗?” 出事?之后,自从她回来,李伯姜似乎就没有从晏南镜的脸上见?过伤心。哪怕是亲眼见?到崔家父子上门退婚,也?是如此。 “伤心又?有什么?用处,而?且很正常。我自忖,如果是他遇上了这种事?,我都不用等几?日,马上就请伯父赶紧退婚,慢上半点,都是我对贵人的不尊重。” 李伯姜目瞪口呆,若不是自幼的教养在身上,都能合不上嘴。 “知、知善?” 晏南镜看过去,“难道真的以为我能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 “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怪他的,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李伯姜一时语塞,过了好半会,垂头丧气,“我原先以为,你和他能成一段佳话。” 晏南镜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段日子见?着李伯姜比她都还要着急,原因竟然是这个? 李伯姜有些敛然,见?到不可一世的崔家郎,被自家姊妹拿下。谁知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能有一个名声在外,样貌出众的夫婿,所以见?着姊妹有,便盼望着姊妹们能有一段降伏心高气傲儿郎的傲绩。 “现在要怎么?办?” 李伯姜有些发愁。 晏南镜两根手指点在她的眉心,把原本皱起眉心拉平。 “我都不愁,而?且也?没有什么?好愁的。” 晏南镜没那么?多忧愁,把李伯姜的眉头拉平之后。外面有了动静,只见?着婢女过来,面上慌张。 这可有些稀奇,府上奴婢都被教导过,要镇定,不可惊慌失措。 “侯府来人了,”婢女站定赶紧禀告,“说是太夫人要见?夫人和女郎。” 婢女口里的女郎当然不是褚夫人的亲女儿,而?是晏南镜。 “女郎,郎主请女郎赶紧到前面去。” 第143章 第 143 章 李伯姜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李伯姜知道父亲恐怕不会说什么温存的话,“父亲说了?什么,知善若是不喜欢,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哪怕她看着人没有因为退婚的事有半点伤心,但还是心下担忧。 晏南镜愣了?下,随即一笑,“知道了?。” 婢女领着晏南镜到?前堂去。前堂里,褚夫人和李远都在。 李远见到?她来了?,不等她行礼,就赶紧让她过来,“太夫人这次让你过去,恐怕是为了?之前那件事。” 晏南镜静静听着,李远斟酌着话语,“对于?中郎将,知善怎么想的?” 她叹口气?,“伯父有话就说好了?,现如今没有多?少空余来说其余的话。” 她话语里颇有几分不客气?,李远和褚夫人都是一愣。但他们不是有鬼,就是有愧疚,也没有多?说什么。 “崔家已经退婚了?,从此以后,你和崔倓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女子还是不要太重情?义了?。男子无情?比比皆是,有情?遇上?无情?,只?有受伤。既然崔倓放手如此痛快,知善也不要为难自己。” 晏南镜有些好笑,“伯父放心,侄女从来没有深情?过。崔郎君那事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责怪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就算是那些真正成婚生子了?的,没了?夫君,照样改嫁。更何况我这种。” 她这话说得李远有些一哽,见多?了?重情?重义的女子,再听到?她这番话,李远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他不由得多?看了?她脸上?一眼,见着是真的没有半点强颜欢笑,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太夫人召见你,你和你伯母过去。这次恐怕太夫人是要和你说中郎将的事。” “事已至此,再恼恨也无半点用处。重要的是,能不能在此事里有所弥补。” 晏南镜抬眼,唇边牵出一丝笑,随即垂眼下来,“侄女受教。” 她这番,李远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将他的告诫听进去。正要再说,褚夫人已经过来,“时辰不早了?,我和知善去侯府。若是耽误了?时辰,恐怕不好。” 李远不由得让妻子带着晏南镜出发。 褚夫人特?意和晏南镜坐在一辆车上?,在车上?,晏南镜见着褚夫人几次欲言又?止。 “伯母是有什么教诲吗?” 在有一次见着褚夫人欲开口又?停下之后,晏南镜开口问。 褚夫人有些尴尬,“我都不知要和你说什么,” 当初她是全然是一片好心,谁知道事情?几经辗转,成了?这样。好好的孩子,平白无故的受了?好一番折腾。 “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才发生这种事,结果都还没来得及休养,又?要你——” 褚夫人说不下去了?。 才被?退婚,又?要去迎合太夫人,这不管如何,都过于?不近人情?了?。 晏南镜摇头?说了?一声无事,“我能理解。毕竟崔家已经退婚,再如何也改变不了?。不如另外再寻出路。如此才不会损失过重。” 褚夫人嘴唇颤抖了?下,对于?这个侄女,她是愧疚的。她倒是宁愿侄女和这个年岁的士族女一样,发一发脾气?,适当的和长辈们抱怨一二。总好过现如今,这么冷淡疏远着。 “若是不想……” “伯父不会答应的。” 晏南镜道。 她看向褚夫人,轻叹了?口气?,“我其实知道伯母想要对我好,可是此事伯母只?能在旁劝说一二,只?要伯父不肯,那么也没有办法。” 褚夫人唇齿翕张,最终还是垂眼下来。 “其实我倒是希望,知善你能哭一哭,闹一闹。你这样,我总是担心你会憋坏了?。” 晏南镜听着有些想笑,哭哭闹闹又?解决不了?什么事。李远这种人,可不是她几场哭闹就能改变主意的。 要是闹得他心烦了?,一个不好,连所谓逝去弟弟的份上?也不看了?。直接关起来,对外宣称病了?就是。谁还来管他如何管教小辈了?。 “我不爱哭。”晏南镜压低声量说,“哭起来可丑了?,而且叫人看笑话。” 所有的话最后变成一声叹息,褚夫人想要抱抱她,安抚她一二。但望着晏南镜满脸盈盈的笑意,到?底没有伸手。 到?了?侯府,就见到?太夫人身边的秦媪。 秦媪看见晏南镜和褚夫人,领着婢女上?前就笑,“夫人和女郎来了?。” “阿媪怎么亲自来了??”褚夫人说着,眼角余光往身后的晏南镜看了?一眼,“这又?怎么好劳累阿媪。” 秦媪摇头?说没有,“太夫人一向看中女郎,何况我当初也是看着女郎一路过来的。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劳累的。” 说着,她让出一条路,“太夫人已经在等了?,夫人和女郎快些过去吧。” 自从和崔家定?亲之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来侯府了?。再来的时候,侯府里也没有什么变化。和她当初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区别。 “知善来了?。” 晏南镜一进去,就听着太夫人笑道。 太夫人坐在上首,旁边坐着虞夫人。 虞夫人眼睛红红的,哪怕施了?厚厚的脂粉,也依然能看出两眼肿了?。 虞夫人看见晏南镜,立即扭头?过去。望过去,几乎还能看到?那微微赌气?而翘起的嘴。 褚夫人看了?虞夫人一眼,低头?下来。 太夫人眼角余光瞥见虞夫人一眼,径直看过来,依然是满脸笑容。抬手招呼晏南镜坐到?自己手下。 “都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见到?知善了?,看着是瘦了?。” “这孩子自从前几日回?来之后,就一直茶饭不思,我们夫妻看着也很?是担忧。” 褚夫人性情?温和,但并不是逆来顺受,见到?虞夫人不给?好脸,也不会忍气?吞声。 果然虞夫人回?头?过来,睁大了?那双无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褚夫人。 褚夫人径直对着虞夫人看过去,唇边的笑容不改半分。 虞夫人脸颊上?的委屈越发浓厚,眼里泪光滚动,瞧着泪珠就要掉下来了?。 太夫人见着,头?疼的很?。马上?看向秦媪,秦媪让婢女左右一边一个,直接搀起虞夫人就往后走。 “阿虞看着似乎身体不适,先去歇息。” 太夫人开口,虞夫人越发疑惑了?,“我没……” 不等她把话说完,婢女脚下快了?几分,将人给?搀扶到?后面去了?。 虞夫人不在,顿时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让夫人见笑了?。” 褚夫人垂头?下来,太夫人叹口气?,“老妇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那种事。” “知善受罪了?。” 何止是受罪,一大家子跟着一起担惊受怕,尤其全家出动出去寻人,遍寻不得,都急的一晚上?嘴里起了?几个火泡。 然而这些太夫人是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晏南镜垂下头?不说话,估摸太夫人还不知道她刺了?齐昀那么多?下。不然就算是知道孙子有错在先,也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最近齐州那儿送来了?不少瓜果。待会我让人送些给?知善。” 太夫人拉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都没见你,我也挺想你。” “太夫人身体可还好?” 晏南镜垂首小会,又?抬头?起来。 不满要适度,得掌控好里头?的分寸。多?了?让人不耐烦,少了?觉得自己可以被?捏扁搓圆。 太夫人微微起身,握住她的手掌,“此事,的确是他不该。” 说着,崔媪过来,“太夫人,长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不见他。” 晏南镜心里知道,这是太夫人事先安排好的,她垂首下来,只?当没听到?。 褚夫人也知道,唇角勉强牵出一抹得体的笑,“太夫人还是见见吧,毕竟长公子人已经来了?。” 出门前,李远的意思,她已经再明了?不过。既然崔家已经退婚,那么就顺势去靠中郎将。反正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齐侯那边必有动静。 既然太夫人如此安排,她也就顺着太夫人的意思走下去。 太夫人蹙眉,叹了?口气?,“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 看向秦媪,“让他进来吧。” 晏南镜听到?齐昀的脚步声从门口进来,跟着脚步一块的,还有浓烈的药味。 晏南镜有些疑惑,当初她扎的那几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她随即乐了?,早知道应该多?扎几下。 齐昀身上?药味浓厚,但是行动自如。看不出身上?有伤。 “祖母。” 太夫人冷笑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儿过来拜见祖母。” 太夫人冷嗤一声,“没被?你气?死,算是我长寿了?。” 齐昀垂首。 晏南镜坐在那儿,听着这对祖孙一来一往,她莫名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 她是真的佩服,难为这么一来一回?,还能强撑着没有笑出来。换做她,恐怕已经忍不住。 “知善,我们出去走走,不要搭理他。” 晏南镜垂首下来,和太夫人一块儿就往外走。 太夫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只?是步履间依然有些蹒跚。 暑热已经退了?下去,秋风里带着些许丝丝凉意。 太夫人自己手里拄着鸠杖,不用婢女搀扶。慢慢的走着。晏南镜跟在身边,眼角余光暼到?后面跟着的齐昀。 “说实话,我知道秋郎这孩子做的太过分了?。” 何止过分。 晏南镜垂眼,压下眼底里的讥讽。 这时候,说话反而不好,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也就不说了?。 太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慢悠悠的走了?一会,老妇人的体力其实没有太多?,过了?好会之后,就需要人搀扶。秦媪领着婢女过来,从左右两边过来搀扶着她。 秋风里是无尽的凉意,太夫人浅浅的打了?个喷嚏。 崔媪见着满脸着急,“这怕是要着凉。” 说着就要让婢女去取药和衣物?,衣物?好办,但是药有些棘手,崔媪看向晏南镜,“女郎能够帮忙看着吗。太夫人用的药多?,婢女们愚笨,怕弄混了?。” 以前晏南镜也曾经帮忙管着太夫人的用药,听到?崔媪这么说,点头?应下。 等到?取药回?来,太夫人一行人哪里还有影子,只?剩下齐昀留在那里。 她先是一惊,见着站在原地的齐昀,挑了?挑眉。 不得不感叹太夫人的用心良苦,花着心思让她和齐昀独处。 “我伯母和太夫人一起?” 她也不继续过去,原本身后的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夫人和祖母在一块。” 她听后点了?点头?,“那好。” 她看向齐昀,齐昀站的地方是上?风口,风从他身边经过,裹挟着他身上?浓厚的药味。 “听说崔家父子已经退婚了?。”齐昀开口道。 才发生不久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她也不意外。先不说他之前就埋下的那些耳目。只?要崔家父子的行事也好预判。毕竟没有哪家士族子弟,会为了?儿女情?长,得罪上?位者。 士族的风骨和体面,也要有实实在在的官位去支撑。 和前途相比,儿女之情?,着实不算是什么。 晏南镜点点头?,“中郎将消息灵通,深感佩服。” 他听到?她话语下浓厚的讥嘲,并不在意,而是急切说道,“你对此事并不在意。对吗?” 晏南镜颇有些意外的挑眉,想了?下,就还这么短短时辰里,他的耳目恐怕也没有那个机会把她和李伯姜的话送达到?他那。 “那又?怎么样?” 她笑了?,看向他的目光里都是冷嘲,“就算是你,也是一样的。” “你和他说白了?,于?我而言,差别不大。” 第144章 第 144 章 果然晏南镜见到齐昀的面?色微变。 她太知?道从哪儿?下手,才能让他疼。 “你以?为?你和崔倓有什么不一样?”晏南镜仰首望着他,唇边的笑满是冷嘲,“是觉得我对?你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在乎他,所以?对?他的退婚,毫无半点伤心。所以?你觉得很高兴?” 她说着颔首,“也是,你十岁入答应,十三上?沙场,十五六就开始处置各类军务政务。崔倓这?种士族子?弟,在你眼里不过是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不值一提。可是在我看来,于?这?种事面?前,你和他也没什么区别,我既然可以?放弃他,也照样可以?放弃你。” “你难道会以?为?,我不在意他,就一定会在意你。会选你?” 她笑出声来,“真?的是可笑。” “都是一样的,于?我来说,你和他差别也不太大。如果要较真?的比一比。其实他还有你没有的长处。” 他脸色苍白了几分,嘴唇抿紧,但还是低头下下来,定定的望着她,“知?善你现如今正在气头上?,有些话?还是不要说。” “不要说?”她好笑的觑他,“到底是你不敢听,还是真?觉得我正在气头上?。中郎将什么都已经做过了,难道还怕我说几句吗?” “中郎将不让我讲,那我就偏要说。” “他有你没有的长处,我说的话?,只要他答应下来,就会遵守诺言。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用那种鄙夷的口吻谈起阿翁和阿兄,他就主动认错,并表明不会再犯。他后面?也的确没有如此?过。” 齐昀几乎要冷笑,颇为?不可思议望着她,“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晏南镜笑出来了,“难道只是这?个,他就已经胜过你了吗?当初我和你说,将那些人?撤走,后面?你听过没有?” “其实你这?人?,从骨子?里谁也不信,除了你自己。”晏南镜笑够了,望着头顶的天。今日其实天气还不错,秋风的凉意一阵接着一阵透过了衣袍到内里,她的话?更加尖锐了。 “所以?,你看不起他,其实你根本?就不如他!他来退婚,我知?道是情理之中,也不愿意他因为?这?事,在前程上?遭遇什么阻碍。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恐怕是要特意大肆庆祝。”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对?你是特别的吗?真?的只是算是痴心妄想。简直好笑!” 这?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径直插入心口。齐昀有瞬间,几乎都能看到胸口上?喷溅的鲜血。 他怔怔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胸口前的衣襟整洁,但心却泛起了被?利刃划开的冰凉感。 像极了利刃切开肌理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是不痛的,只是感受刀刃的冰冷,刀刃切开肌理,鲜血冒出,才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锐痛。 他感觉自己心口被?人?切开,然后又被?她狠狠的一把?掐住了伤口,就和那日一样。不对?,比那一日要更加痛苦。 痛苦到极点的时候,人?就会麻木不仁。然而他却抢在这?个之前,用力的拥抱住了她。 晏南镜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就是剧烈的挣扎,“你放开我!” “你疯了!” 这?里是侯府,虽然眼下四处无人?,但是她也说不好四周究竟有没有太夫人?的人?盯着。 想到这?里,她挣扎的更加剧烈,而他桎梏在她躯体?上?的手臂,随着她挣扎的力道越发收紧。 躯体?随着他加大的力道,几乎完全的纠缠在了一起。气息融合不分彼此?。 他过大的力气崩裂了身上?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泊泊流出,透过了里衣和中单,往最外的袍服上?沁染。 浓郁的药味里充斥着血腥味,晏南镜挣扎不开,一口重重咬在了他肩背上?。 心中愤恨,也就格外的不留情。 哪怕是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她的痛恨。 齐昀在躯体?的痛楚里,获得了另外一种快慰。至少她还是恨他的,这?个也可以?。有恨在,好过什么都没有,和她说的那般,毫不在意。她的不在意,才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头颅垂下来,俯在她的耳畔,低低笑起来。笑声里诡异的夹杂着痛苦和愉悦。 晏南镜松口,她两手也一并被?他给束缚住了,挣脱不开。说起来奇怪,当时时候她劲头上?来了能和他拼命,但是现在却没有了当天晚上?那股气势。 “你笑什么?”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算是个疯子?。只不过我只是平日里装的像个常人?而已。” 他垂首在耳边,远远看起,是耳鬓厮磨的温存和缠绵。 “现在我只是把?本?性露出来了而已。” 他想要什么,必定就不会得到什么。一路隐忍,到了现如今的位置。他以为终于?可以?获得想要的。可是谁知?道,还是迎头被浇了一头冰水。像是寒冬腊月里,被?推入了河面?的冰窟窿里,骨子?里都冻透了。 既然不给,自己去抢就好了。不必去仰仗任何人?的脸色。 至少他得到了不是吗? 他手臂越发收紧,“你说的那些都对?,我于?你而言,可能的的确确和崔倓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也没关系。” 晏南镜气息都为?之一顿,然后咬着牙,“你个疯子?!” “做疯子?,其实比做君子?更肆意。那些腐儒嘴里称颂的功名,其实和随心所欲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晏南镜悚然一惊,他要是有所忌惮还好,要是什么都不在乎,那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世子?之位也不要了?” “世子?之位?”他话?语微微上?扬,话?语里满是嘲讽,“父亲和我说,如果要你,那么就不能要世子?之位。” “那就不要了。” 晏南镜有片刻的停滞,“世子?之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里头要怎么选难道还需要别人?帮你吗?” “你四周的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聚集在你身边,没了世子?之位,你觉得这?些人?还会给你效忠?” 这?世上?所有的事,汇聚到一起,都是为?了一个利。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几乎没有例外。 就算是夫妻之间,也是如此?,所以?她很能理解崔倓的选择。换了她,也是一样。 所以?齐昀这?么做简直远远超出她的理解之外。 齐昀听了这?话?,笑得更厉害,却没有半点半点回她话?的意思。 “知?善很关心这?些吗?” 晏南镜冷笑,“你死了我都不管你。” “只是我很奇怪,照着中郎将这?般出身的贵人?,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你觉得应该是哪样?”他俯身下来,压在她耳边问。 她看过去,眼里带着点儿?不可思议,“难道不应该是和君侯一样吗?” 都是父子?,他父亲是什么样,他难道还不是一样的? 他听后,俯首下来,浑身笑得发抖。 “或许,我真?的和父亲一样呢?” 晏南镜蹙眉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别的打算,我不觉得我能比得上?世子?之位。” “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魂野鬼一样。”他牵了牵唇角,“我父母如何,知?善已经见过了,不必我多说。臣僚和我其实也都是他为?我所用,我予他荣华富贵而已。和臣僚再如何,也只能是上?下君臣,不能僭越。就算是孤魂野鬼,也想要有人?在身边,不是吗?” 他察觉到她还要开口,立即截断她的话?头,“知?善也不要说什么,凭借我的身份,我想要什么女子?不行?若是真?的和你说的这?样,现如今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了。” “我已经选了。” 她咬紧牙关,“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放弃世子?之位。” 齐昀笑容更大,“知?善如此?笃定?” “如果局面?反过来,你会选我吗?” 问完之后,齐昀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答案她自己早就说了。 他说一句算了,“反正现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说着,轻轻靠在她的头颅胖,“我已经知?足了。” 太夫人?故意留下齐昀等人?过来,自己和褚夫人?先行一步。褚夫人?记着李远的嘱咐,强行忍着,和太夫人?一块儿?到湖边来走走。 湖水是挖了池子?,引入了外面?的活水,水面?上?有荷叶,夏日的时候满水面?的荷花荷叶,赏心悦目。但是到了秋日。荷花是没有了,荷叶的宽边也已经露出了萎黄。 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夏日还能看看满水面?的花红叶绿,到了此?刻就已经露出颓唐的迹象了。 但是太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褚夫人?在一旁,一面?谨慎的和太夫人?说话?,一面?心下揣摩太夫人?的意思。 正说着,一个仆妇过来,在秦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秦媪听后赶紧过来附耳到太夫人?的耳边。 太夫人?听了之后,满是惊喜,“还真?的?” 秦媪点头,“下面?的仆妇亲眼看到的,应该是真?的。” 褚夫人?离得远,听不到刚才她们在耳语什么,但是心下明白,应该是说侄女的事。 她低头下来就当不知?道,太夫人?看过来,“他们两个相处的不错,把?他们叫过来吧。” 秦媪应是,不多时齐昀和晏南镜过来了。 齐昀面?上?带笑,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又去看晏南镜。 晏南镜面?上?笑容得体?,也仅仅只是得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跟别说同龄少女的那些羞敛了。 太夫人?见到了,心里叹口气,不过她自认自己足够体?谅旁人?。 也没一定要人?马上?就和孙儿?你侬我侬。 “我之前已经派人?和你父亲说了,今日入夜之后,让他到我这?,商量你的事。” 孙儿?的婚事是儿?子?做主,她即使是祖母,也不能直接越过儿?子?做主。 这?话?就是说给褚夫人?听的,也是让她带回去给李远的话?。 既然做下了,那么一定会给个结果。 “多谢祖母。”齐昀低头道。 “当初早些开口,或许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波折了。”太夫人?说起这?个,忍不住唏嘘。 她当初见到齐侯没有动作,不是没有劝说过,但是这?儿?子?年纪大了,性格执拗,不想要长子?得偿所愿,说是要磨砺他。 哪里有父亲在这?种事上?磨砺儿?子?的? 她看得清楚,就是父亲年纪大了,看年富力强的长子?不顺眼罢了。这?点心思她不好点破,男子?要颜面?,点破了也不会认,而且恼羞成怒之下行事更加过分。 所以?她也就没有坚持下去,谁料到这?对?父子?的做派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 父亲不给,那么他就抢。搞出来的事端,简直是不管不顾。 袁太夫人?一直以?为?长孙是个性情乖顺的,现如今看来,也是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如果做长辈的,再不把?这?件事给料理好,不知?道又出什么事。 她看向晏南镜,貌美的少女,面?庞低垂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袁太夫人?估摸是不太乐意的。 “知?善。”袁太夫人?让她过来,“此?事——” 说起来,全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晏南镜也不为?难太夫人?,“我知?道太夫人?的意思。” 她这?样,反而更能惹起人?心底的愧疚。 事情已经如此?,那也没办法,只是看能不能趁着这?点愧疚,获得更大的利益。 晏南镜不是真?正十六五岁的少女,知?道在太夫人?面?前,不能和在齐昀面?前一样。 侯府酉时三刻之后就要上?钥,等到第二日寅卯的时候,才会再启门?。 所以?太夫人?不能多留褚夫人?和晏南镜。 从侯府里出来,晏南镜在辎车里听到外面?一声马的嘶鸣。 她回头往车簾外看,就听到跟在车旁的婢女禀报,“女郎,中郎将来了。” 她皱起眉头,听到车外齐昀正在亲自和褚夫人?道明来意,“小辈亲自护送长辈回府。” 晏南镜对?齐昀的厚脸皮有了深刻的感知?。 这?都什么都还没有,他自称什么晚辈?! 她听不到那边褚夫人?在车里说了什么,只听到马蹄的声响,从竹簾的缝隙里去看,就见着他牵过马缰,绕到了她们辎车的旁边。 不得不说,在装模作样面?前,还真?的没有见过谁能比得过他。倘若不是他自己把?伪装撕下来,露出其下的真?面?目,恐怕所有人?全都还被?蒙在鼓里。 她坐回去,听到马蹄声渐渐地往她这?里过来,晏南镜察觉不对?,往外一看,果然见着他骑在马上?跟在车边。 “你怎么在这??” 她诧异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齐昀反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 齐昀听了面?上?的笑容更大,“谁都知?道,我的用意是你。” 这?毫不遮掩的话?,看来是真?的不想装到底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想要好名声?的时候,束手束脚,不想要这些之后?,什么都拦不住他。 齐昀做下抢婚的事,自然是不会再要他那所谓的好名声?。方才的举动不过是向褚夫人表明后?辈的尊敬。表面功夫做完了,那就直接往晏南镜这边来?。 晏南镜冷笑一声?,径直坐回辎车里。 他身上的药味是真的重,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随风到了车内。 旁边跟着的婢女?小心的开口,“女?郎,中郎将?是不是身体不适?” 何止身体不适,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刺了多少下,刚开始的时候,还记着不能刺中要害地方。可是后?面慌起来?,就根本不管那么多了。 何况他违背齐侯的意愿,恐怕齐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齐昀的领褖遮掩的严实,但是两人纠缠之间,她看到了领褖下微微袒露的发紫瘢痕。 恐怕是被齐侯给?掐的。 “放心,没死呢。” 她转头过去?。 突然听到车外的马蹄声?靠近过来?。 “知善是担心我死了么?”齐昀含笑的话语从竹簾外穿来?。 她惊愕从竹簾内看过去?,见?着他的那匹枣红西域马。 刚才她和婢女?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量的,也不知道齐昀到底是什么耳朵,竟然能听到。 “谁担心你死了,你死了最好!” 她怒道。 旁边的婢女?吓得面无人色,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外面的齐昀听了丝毫不怒,不但不怒,反而还轻笑了几声?。“我若是死了,劳烦知善到我坟头看我两眼。” 他在马上持着缰绳,话语里满是感叹,“恐怕真的有?那一日,除非是我赶不及,否则知善多多少少也要和我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晏南镜恨不得直接把他从马背上给?拉下来?。齐昀从马背上回眸,见?到车簾内半遮半掩下她面上的怒色。 四目相对,晏南镜径直回头过去?,整个人都靠在车壁上,不和他有?半点接触。 齐昀握住缰绳的手握紧,指节处发白。 一路上无话送到了府邸,褚夫人已经提前派人告知了李远。李远知道之后?,事先在庭院里候着,等家仆禀告,说?夫人和女?郎已经回来?的时候,马上出门去?。 士族的清高只是对着下面的寒门和白衣说?的,对上一方枭雄,清高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值钱。不管是赵郡李氏,还是清河崔氏。 齐昀为什么上门来?,李远猜得到缘由,不过现如今名分未定,他也不敢端出长?辈的架子。事情未成之前,谨慎一点事没有?坏处的。 “臣拜见?中郎将?。”李远见?着齐昀过来?,就要拜下。 然而还没等人拜下身来?,就被齐昀搀扶住,“快起来?。” 齐昀出手及时,不管是哪边的脸面都已经做全了,李远顺着齐昀的力道起身,“中郎将?驾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中郎将?前来?所为何事?” 李远明知故问,齐昀却没有?照着他的心意来?,齐昀笑而不答,李远见?状连忙请人进去?,至于刚才的那一问,就当没有?问过。 这一日,先是崔家父子上门,然后?又是中郎将?前来?。一天之内,峰回路转。李远打算叫上晏南镜一块,他知道齐昀过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顺着齐昀的意思。 但是褚夫人却不干,抢在他之前,让人过来?禀报说?这一日下来?,人已经累得厉害了,先去?早早歇息,就不过来?叨扰,另外她又让家里的几个儿郎过来?。这场面就算是做全了。 褚夫人知道丈夫心里怎么想。男子心狠,为了实在的好处,至于别的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她却不能。 她已经欠知善这孩子够多了,要是还逼着她到人跟前去?,那就真的没脸面对侄女?早去?的父母了。 “你先回去?休息,”褚夫人轻声?叮嘱,“睡好了再说?。” “伯母,其实我没事的。”晏南镜感激于褚夫人的维护,轻声?道。 褚夫人摇头,咬紧牙关强憋着火气,“什么有?事没事,知善现如今就该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不要去?管。” 说?着,褚夫人又压低了声?量,“这时候千万不要主动凑上去?,之前在侯府里,太夫人安排你们见?面,这已经足够了。现如今回到自己府中,那就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人太殷勤了,反而落了下沉,尤其男女?之间。” 就算木已成舟,她也不希望自家女?郎,满脸殷勤的凑到中郎将身边,平白无故的就落了下乘。男子只顾着事情能不能成,能不能有?现成的好处。至于别的,一概不管不顾。 晏南镜愣了下,褚夫人是全心全意的为她打算的,只是许多事,真的不由褚夫人说?了算。她轻轻眨了眨眼,眼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谢谢伯母。” 褚夫人叹了口气,她握住晏南镜的手,紧紧的捏住,力道里满是无奈和感叹。 “好好歇息,不要多想。” 晏南镜点点头,她回去?更衣之后?,随意喝了点粟米粥。倒头就睡。 这一日事情发生?的太多,而且件件都很耗费精神?,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一觉醒过来?,已经到了午后?。不多时,有?婢女?过来?传话说?中郎将?要走了。 晏南镜知道这话的意思,李远希望她能出来?送送齐昀。男人果然是懂男人,知道如何要勾住男人的心。临走的时候,殷勤相送,念念不舍。回头能让人哪怕回去?了,也是魂不守舍。 士族的清名,其实就是用?来?给?自己贴金的。 晏南镜没有?搭理,直接让婢女?下去?。 晚膳的时候,一家人集聚在一起。晏南镜见?着李远满面红光,望着她笑,“知善,这亲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李远这话一出,他的几个儿子纷纷放箸,向晏南镜道贺。 清河崔氏的门庭,两家只是门当户对。和齐侯,才会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士族不愿意娶齐侯的女?儿,因为齐侯势大,女?儿骄纵,也不好真的管教,不仅不能管教,相反还要和侍奉公主一样,小心伺候,好处没有?,但是束缚不少。 可是把侄女?嫁到齐侯的儿子就不同了。侄婿极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日后?有?了侄外孙,不管如何都要照料外家。简直太划算了。 晏南镜知道这下面的打算,也没什么不好看出来?的,一眼的事而已。 她浅笑着对那些道贺的堂兄堂弟们回礼,回头看向李远,“也祝贺伯父。” 说?着她持起食案上的漆耳杯,对上首的李远一敬。 李远含笑喝了一耳杯的醇酒。 果然没过两日,齐侯那边来?人了,齐彪前来?替齐侯纳采。 李远领着家里的儿郎全都去?了。热闹的厉害。 前头热热闹闹,晏南镜懒得去?看,反正?是一样的流程,没什么好看的。 “女?郎,夫人有?事唤女?郎过去?。” 她趴在窗口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庭院里的树树枝上已经发黄的树叶。 晏南镜听到婢女?这话,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裙,就让婢女?带路。 走了一段路,晏南镜就很快发现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去?褚夫人那里的路。 “这是去?哪里?” 她质问。 前头的婢女?被她一问,垂首答道,“奴婢奉郎主之命,带女?郎过去?。” 说?着,婢女?一指前面的庭院,“已经到了。” 晏南镜往那个庭院一看,只见?着两个人影。都是熟悉的。 她心下狐疑,再定睛一看,看清楚里头一个人是杨之简之后?,顿时喜笑颜开,快步过去?。 “阿兄!” 杨之简和齐昀一块在庭院里等到,今日纳采,齐昀带上他一块前来?。齐彪和李远谈笑的时候,齐昀带着他悄悄退下到了这里。 听到熟悉的嗓音,杨之简回头,就见?着她提着裙摆向这里跑过来?。 “慢些,慢些,别摔着!”杨之简对她,不管她多大年岁,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似乎还是对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妹。 晏南镜跑过来?,望着杨之简。好长?一段时日不见?,杨之简比记忆里的还要瘦上好些。 “阿兄怎么瘦了?”她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 杨之简比起来?的确是比之前清瘦了些。 “是我的过错,事务繁忙,偶尔不在,没能盯着他老实用?膳。”齐昀开口。 当着杨之简的面,晏南镜不好说?什么,只能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僵硬的笑。 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杨之简当然也知道。崔倓在他看来?,虽然年少且心高气傲,不过有?着他的门第,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谁知道竟然被齐昀给?亲手搅和了。 婚事定下之初,他曾经担心齐昀会不会做些什么。但是齐昀表现如常,对此事毫不在意。杨之简以?为齐昀已经放下了,谁知道,在众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齐昀出其不意,直接将?所有?人都给?掀翻了。 杨之简很多话想要问她,但是齐昀在这儿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最后?,杨之简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高了些。” 她一身锦衣,发髻上的金步摇在日光下随着她的脚步簌簌抖动,看着比当初离家的时候要高了些。 “我高了,阿兄却瘦了。”千言万语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说?出口的只有?一句“瘦了”。 “是阿兄的错。”杨之简干净利落的认错,他仔细的看了好会,没从她的脸上寻找到半点为崔倓黯然伤魂的痕迹,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来?。 情之一字,伤人起来?比刀戟无异。他实在不想见?到她会因为个男子失魂落魄。 有?齐昀在,很多话不好说?。偏偏齐昀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杨之简见?过她是否安好之后?,暼向齐昀。齐昀背手伫立在那儿,静静地等待。 “前面将?军那儿还有?事,我先过去?看看。”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走远,她不回头去?看齐昀,“你这是什么用?意。” “自然是为了博得你的欢心。” 齐昀言语露白,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你说?你开口,崔倓会改,然后?改了之后?呢?我想,不如和杨先生?带过来?,你们兄妹俩亲自相见?,亲眼看看可能比口头上的答应要更好。” 男人之间的嫉妒和攀比,简直让她啼笑皆非。 她当初随口一句,齐昀竟然一直都记着,以?至于到了现在要拿出来?和崔倓相比。 她那话是拿来?刺他的,“你竟然这么有?心,怎么不把我四周的耳目给?一同撤了?” 说?完,她突然感叹,“算了,毕竟我也没有?看出谁是耳目的本事。你说?撤了,那就是真撤了。” 她是个记仇的人。他做过的事,她是不会忘记的。 她不在乎崔倓,但是在乎她自己。 话都是对准要害打得,所以?齐昀也没有?半点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他的选择太绝,要儿女?之情,不要世子之位。现如今看着已经木已成舟,她是没办法了。但是不妨碍她在别的地方刺痛他。 齐昀嘴唇动了下,低头望着她,“所以?呢?” “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仅不是,相反和我父亲一样,生?性多疑。我不信旁人,所以?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是有?利益权力牵扯,再如何亲情深浓,我也会派人盯着。” 他毫不犹豫的把那层遮挡给?去?了,反而叫人无话可说?。 都已经承认自己天性多疑,但凡有?所利益牵扯,必定会有?耳目埋伏其中,再说?他无耻,也没有?什么效用?。 晏南镜嗤笑,“我和你有?什么利益牵扯吗?” “我放心不下你,或者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很难把自己至于危险境地里。但是你心善,你自己不会往危险境地里走。但是其余那些人呢,他们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用?各种或者冠冕堂皇,或是可怜的话语,把你给?拉下水。借着你的善心,来?替他们自己牟利。” “你这话说?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掌控一切。”晏南镜嗤笑,打断他的话,“你忍受不了有?人逃离你的掌控,也不允许,就和君侯不允许你逃离他的指掌,要你臣服他是一样的道理。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些愚笨的小女?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 他长?久的缄默下来?,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轻声?道,“你从来?都不在我的掌控内,我也从来?掌握不了你。” “甚至说?,我连我自己都掌控不住。倘若我能管住我的心的话,也不是现如今的田地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都说?人心难测,但是他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也不觉得人心有?什么难掌控的。 人心所求所愿不过是就那么几样,只要照着他们所愿所想,那么就没有?什么难的。 对于父亲,对那些臣僚也好,他不觉得摸透他们的心思是什么难事。他对于他们的心思冷眼旁观,洞若观火。那些喜怒似乎和他没多少关系,不管境遇如何,他的心都是极其平静,毫无波澜。 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似乎都在他的掌心里。而荆州里的那个寒冬之夜后?,所有?的一切平静,都不复存在。 齐昀现如今仔细想来?,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可笑于他曾经的狂妄,可悲于他现如今的境地。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君子,同样,除却那个位置之外,对于这世上其他的事物,都毫无所动。他只是装成对那些有?兴致的模样,实则毫无所感。 可是现在,他像是被一把从半空中给?拉到了地上。喜怒哀乐占据他的整个身心,他热切的想要得到她,大半的神?思被她的一言一行牵动着,痛苦万分,却只要她愿意给?他好脸,所有?的痛苦顿时消弭无形,取而代之的事另外一种让他欲罢不能的甜蜜。 他偶尔觉得这样的自己的简直可悲,但又无可救药的沉沦下去?。 “你真的要如此对我么?” 他艰难开口,嗓音里带着悲怆。 晏南镜一愣,她已经习惯了他一切都有?谋算。现如今他这般,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么?”她只是有?片刻的怔愣,回神?过来?质问道。 他突然笑了,原本脸上的悲怆化到了眼底,他走上来?,她下意识的就要他后?退避开。然而她才后?退小半步,他的手掌已经扣住了她的肩头。五指张开紧紧锁住她的臂膀。 晏南镜眼前景物剧烈一晃,一头径直撞到了他的怀里。 药草的清苦气息瞬间将?她整个都浓浓包裹住。 “我的确是咎由自取。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还是一样。” 晏南镜挣动了几下,结果被锁得更紧。脸颊都贴在了他最外层的素纱襌衣上。 心跳从胸腔里透过了层层衣物一路传到了她的耳里。 咚咚咚,每一声?都强健有?力,像是敲击在她的心头。 她惊慌失措,扭动的更加厉害,想要逃离出去?。然而那两条手臂,将?她牢牢的锁住,半点也不能挣脱。 “既然已经做了,我就不会后?悔。不管什么后?果,我全承担了。” 晏南镜气的咬牙,恨不得一口咬到他身上去?。但是现在她脸颊贴在他胸口衣襟上,只能手上用?力,遵循记忆,摸索到那日自己刺出来?的伤口,然后?重重的拧下去?。 她听到他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然后?那双手臂将?她圈得更紧。 “我和你无话可说?了。” 齐昀却低头笑道,“无妨,这样就很好了。” 他自幼到大,没有?什么想要的。年幼的时候,只是本能的想要父母想起他,将?他带走,等到明了自己在父母眼里到底是什么之后?,这个念头也就消失了。后?面盯上了世子之位,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彻底摆脱被人摆布的局面。 现如今他有?想要的,渴求的滋味和期盼已经沁入了他的骨子里。他渴盼,他想要。 所以?他动手了。 并?且事先没有?人察觉到他的预谋,所以?他如愿了。 后?悔,怎么会后?悔呢? 晏南镜手下的劲更大了,渐渐地她感觉到了指头下的濡湿。 是血。 她不是那种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女?,给?人处理过伤势。血在手上,和水粘在肌肤上的触感完全不同。 他伤口崩开了。 晏南镜下意识去?看他脸上,只见?着他面上言笑晏晏,没有?半点伤口裂开的痛楚。 她咬住后?槽牙,“你都不知道痛的?” 她没有?伤口裂开过,但是见?过,伤口裂开的痛苦,比受伤时候更甚。 受伤只是一瞬间,哪怕流血也没有?立即感受到痛楚。但是伤口再裂开的痛苦却是当即能清晰感知到。 “很痛。”他喟叹一声?,整个人都俯身下来?,将?自己埋在她的脖颈里。 “但是这也是我该得的。” 晏南镜听到他话语下那隐约的享受,浑身都僵硬。 “其实这般也不错。” 晏南镜立即松手。 “你,你——” 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齐昀抬头,见?到她满面的惊慌失措,柔声?安抚她,“不要紧,不要害怕。” 晏南镜恨不得再在他脚上狠狠碾上几下。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怎么了!” 他含笑望她,“知善听我说?了那么多,难道还不清楚,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很清醒么?” “我看你是疯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奋力挣开些许空隙,然后?被他狠狠一把拉了回去?。 晏南镜再一次撞上了他的胸口。隆隆的心跳穿透了肉骨还有?衣物全数传到了她的耳里。 “或许是吧。”他抱住她,无所谓的笑笑,“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只是不择手段要我想要的罢了。这其实算起来?,也不算什么。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只是我想要的,和他们不一样而已。” “如果这算是疯的话。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疯子。” 他嘴上的本事其实很厉害,只是平常不显山露水而已。晏南镜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 他能付出世子之位的代价,光是凭这个,她就只能咬牙切齿。 他已经先把自己最大的筹码丢了出去?,世子之为,承受骂名。再多的,再施加在他身上,已经没了意义。 隆隆的心跳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她的心底。 他是个为了自己所欲,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人。 “你以?后?会后?悔的。” 她抬头看他。 “那你希望我后?悔吗?” 这话问得她一愣,她唇边露出一抹笑,“后?不后?悔,都在你自己。你若是后?悔了,那也是你自己当初的选择,怨不得人。” “那我们接下来?就好好看看。看看将?来?到底是我后?悔,还是你我先儿孙满堂。” 齐昀垂首下来?,耳鬓厮磨,话语里是明显的笑意。 晏南镜察觉到肩膀上的桎梏松开,向后?退开几步。 “要去?前面看看么?”齐昀贴心的提议“你们兄妹已经许久不见?了。平日相见?困难,现如今就算到前面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晏南镜没见?过他行军打仗,但是领教了他的手段。他下手从无错手,对准了七寸,一击必中。 她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点头。 不管他目的如何,此事也合她的心愿。 两人一路往前头去?。士族家的奴婢,都调教的很恰到好处。哪怕见?着两人一同过来?,也是安静的垂首伫立在一旁,如同沉默的树桩。 隔着长?廊,晏南镜听到了人的爽朗大笑,不知道是李远的,还是谁的。反正?听上去?很高兴。 坐在屋子里的齐彪无意抬头,见?到那边并?立的两个人。不由得嘴边的笑容更浓,“看来?这次是对的人了。” 李远顺着齐彪望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着晏南镜和齐昀在一块儿,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但是两人能在一起,那便是好事。 “之前许姬那件事,还让我有?些担忧。”齐彪说?起齐昀上一桩婚事连连摇头,“现在好了。” 李远颔首,满面欣慰。 “往昔不可追,事情过去?了便好。” 不管是许堇还是崔倓,现如今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是过去?了。 两人也有?默契,只字不提之前齐昀做的事。仿佛外面站的两人,从头至尾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变故。 齐彪颔首,“说?得没错,过去?也就过去?了,提起来?做什么。” 事情就这么定下,经历过这么些波折,这次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李远特意令庖厨下准备了宴席,宴请齐昀和齐彪,让自己的几个儿子作陪。主客皆欢之后?,在李远的再三挽留之下,齐彪带着齐昀告退出来?。毕竟他们过来?纳彩之后?,还要回侯府把此事经过回禀给?齐侯。 齐彪在马上看向齐昀。齐昀背脊笔直,当初这事出来?的时候,齐彪也是不敢置信,以?为是手下人以?讹传讹,谁知道竟然还是真的。 齐侯为此,在众人面前,发了好大一通火。 齐侯的怒火,就算是他们这些同族隔了一层的兄弟,看着都胆战心惊。看齐昀满身的药味,恐怕那怒火是实打实的。 “此事之后?,你也能安心了。”齐彪持着缰绳,斟酌着话语,“你是我自小看大的,你自小都是极其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做出那种事!幸亏你父亲还记得你是儿子,没有?真的因为个外人怎么样。” “你自小就沉稳懂事,谁知道竟然能任性到如此地步。” 齐昀对着齐彪的痛心疾首,只是垂首应下,“是侄儿任性,让叔父操心了。” 操心倒是谈不上,毕竟不是自己儿子,闯祸了只是观望。不会真的出手相助。 “你年岁比下面的那些公子都还要大,照理来?说?,做事应该更有?分寸而已。何必为了……” 齐彪话语还没说?完,正?巧遇见?齐昀看过来?,对上他眼眸。齐彪莫名的说?不下去?,只能道,“你日后?能稳重就好。” 齐昀点头,“侄儿谨遵叔父教导。” 这话就将?话截止了,齐彪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到了侯府,前去?见?齐侯的路上,遇见?了齐玹。齐玹应当是有?什么事来?拜见?齐侯,正?好从内里出来?,两头一撞上,齐玹的面上浮现古怪的笑。 两人互相颔首示意之后?,各自岔开。 堂内齐侯正?在翻看简牍,见?到齐彪来?了,让他坐到坐榻上。 听齐彪说?已经把事办妥之后?,齐侯颔首,“辛苦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 齐彪一走,堂内齐侯的脸上当即冷了下来?。 “现在你如意了,不过正?如我当日所说?,你既然选了,那么后?果你自己承担。” “世子之位和你已经毫无干系了。” 齐昀恭谨叩首,“是。” 齐侯的火气腾的冒出来?,他仰手将?放置在一旁的刀笔狠狠掼在地上。刀笔跳起来?,锋利的刀锋划过齐昀的额头,破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而下。 第146章 第 146 章 齐侯对长子感触复杂,没有儿子的时候,满心想着有个儿子就好。有了儿子之?后,哪怕年幼,想着这个儿子能给?他分摊些许烦恼,又担忧这个儿子没有多?少?才能,担当不起这乱世里的重担。可?长子彻底向他表明,他已?经彻底长成,甚至手段心机都完全不输于他的时候。齐侯在得意之?余,生出当权者年老后的恐惧。 齐侯越是?感觉到自己日渐年老,就越是?嫉妒长子的年轻力强。没错,是?嫉妒,嫉妒他的年轻,嫉妒他无?限的精力,还有四?周臣僚的臣服。恐惧与?自己哪天会被长子替代。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花了半辈子的力气,九死一生才有了现如今的局面。他已?经在权位上坐了这么多?年,哪怕是?自己亲儿子,他也?不会让出半点。甚至心里有哪怕自己死了,手中的权力,谁也?别想染指,这种不合常理的念头。 长子越是?出众,他就越是?要逼着长子低头,任由?他磨挫成最?恭顺的姿态。 但是?谁料到,长子的骨头竟然也?是?真硬,装出一副臣服的模样,然后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连他都被算计到了。 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儿子。 跪伏在地的齐昀,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一动不动,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一路到了眼眸处。但饶是?如此,也?依然没见到他有半点变化,那张脸上没有惶恐惊惧,什?么都没有。 “你自小,我就对你抱有重望。没想到,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放在别的儿子身上,早已?经面无?人色,连连叩首。可?是?齐昀只是?垂眼下来,“臣罪过,还望父亲息怒。” 言语平稳,话里说着有罪,可?是?看这模样,没有半点知?罪的样子。 “为了一个女子,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齐侯反问。 长子才能好,他警惕又防备。可?是?现如今长子为了儿女情长甘愿放弃世子之?位。又痛恨他竟然为了如此小事,放弃大好前程。 齐昀没有说话,只是?额头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父子之?间到了现如今已?经无?话可?说了。说再多?,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齐侯额头青筋暴起,手掌握成拳头,知?道现如今长子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们父子来一脉相承的倔强。 “滚!” 齐侯怒叱。 “父亲多?多?保重身体。” 齐昀说罢,就起身退出去。 外?面人来人往,里头还有不少?臣僚,见到齐昀额头上流淌下来的血,满是?惊愕。不过到底是?历练出来的老狐狸,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连忙装作看不见。 有交情的臣僚见状,赶紧拉上齐昀到一旁的侧厢里,让人去拿药来,另外?把杨之?简也?叫来。 杨之?简过来就见着齐昀那几乎满脸的鲜血,顾不上惊讶,他赶紧过来给?齐昀处置伤口。 杨之?简就算不问,心下多?少?也?能猜到是?为了这桩婚事,齐侯发怒给?打出来的。 他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 “景约。”正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听到外?面齐玹的呼声。 抬头就见着齐玹急匆匆的进来。 齐玹是?故意过来看齐昀的笑话的,都已?经二十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娶妻。男子娶妻之?后,就是?完全的成人。就算是?父亲,也?要给?上几分颜面,不能和以前那样当着人面打骂。齐昀这都有了官位,竟然还被打成这样,可?见在齐侯那儿,是?真的没有半点颜面。 一进来,见着齐昀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杨之?简医术不错,这时候已?经正在对准伤口,准备包扎。 额头上不好用桑皮线缝起来,所幸伤口不算深,包扎疗养好,就算有疤痕,也?不会太显眼。 “景约这是?怎么了?”齐玹满面关怀过去问,“怎么好端端的,君侯会动手?” 齐昀没有半点尴尬,更是?毫无?半点眼神躲闪,“我触怒父亲了。” 他平静以对,倒是?让有意来看笑话的齐玹大为败兴。 “劳烦堂兄过来。” 齐昀含笑道。 就算头上破开?道血口,也?没让他狼狈多?少?。 齐玹看见,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在那儿看着他额头上伤势被处理好,随意找了个由?头出来。 出来之?后径直往慕夫人那边去。 他一见到慕夫人就道,“君侯怕是?厌弃齐昀了。今日他被君侯打破头了。” 齐玹说着,点了点额头。 慕夫人听后,也是喜形于色。 “我们原本?还头痛怎么对付他。没想到他竟然自寻绝路!” 慕夫人满脸欣喜。 对于丈夫的背叛,慕夫人这么多年从未忘记。 她从来不认那些女人生的,是?她的孩子。她的儿子只有齐玹一个。齐巽当年的诺言和决定,他早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记得。 她会把一切都拨乱反正,回到事情应该的样子。 慕夫人等着那日的到来,对着齐巽居高临下的告诉他,他错了,错的离谱。 齐昀是?个极其难对付的对手,他们对他几乎是?束手无?策。哪怕派人刺杀,派出去的刺客全都有去无?回,成了枯骨。 没想到齐昀竟然自己竟然自绝前程。 原先慕夫人和齐玹还觉得,齐侯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让齐昀排除在世子之?位之?外?。可?是?现如今齐昀被打得头破血流,已?经坐实了这个猜想。 两人四?目相对,望见彼此眼里的喜意。 “真是?苍天有眼!”慕夫人笑得极其痛快,“没想到他英明了一世,竟然生出这么个儿子出来。” 她咬着牙,话语满是?痛快和恨意。还有些许意味不明的心绪。 “原本?以为齐昀娶了赵郡李氏的女儿,会有助力,现在就算是?赵郡李氏也?不会把力气花费在他身上了。” 慕夫人靠在那儿,冷笑了一声,“娶了也?白娶。士族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他们只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是?想都不要想。” “这个最?大的心头大患终于去掉了。” 齐玹笑道。 慕夫人却摇头说不,齐玹满面不解看过去。 “只要事情没有彻底定下之?前,他依然还是?个祸患。动手之?前,为了确保万一,齐昀留不得。” 这么多?年下来,和齐昀明里暗里的争斗告诉她,这是?个极其难缠的敌人。 除非齐昀死了,否则不管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齐玹听后,面上的喜色微收,点了点头,“母亲说的对。” “母亲,舅家那边……” “你我布局了这么多?年,多?少?是?有点用处的。” 她兄长们畏惧齐侯之?威,同样也?觉得现如今也?不错,毕竟齐侯也?给?了他们相应的好处。不得不说,齐巽真的是?极其会做人,对他有恩的人,不管恩情大小,统统都有赏赐。有了到手的富贵,谁会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好处,把全部身家压在上面。 她和齐玹花了不少?力气,才有那么点成果。有齐昀挡在前面,举步艰难。现如今齐昀自己倒了,之?后倒是?方便好些。 “可?惜杀他不容易,”齐玹感叹,突然他想起什?么,“要不然对他妻子下手也?行。竟然能为了那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对她下手也?未尝不可?。” 慕夫人听后摇头,“他父亲这样,你觉得齐昀难道是?什?么为了情爱可?以要死要活的情种吗?” 齐玹有了迟疑,他自己就是?男人,怎么不知?道。再如何喜欢,那也?只是?一时的。就算是?在最?情浓的时候,就算人死了,那也?只是?伤心而已?。然后该如何就如何。 他原本?打算从那个女子身上下手,现如今迟疑了。 “那个女子死了,只怕到时候他不但不会没有什?么,弄不好会回过神来,掉头去争位。” “可?是?,君侯不是?……” “君侯如何,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慕夫人唇边的笑更冷。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齐昀此人看着端方君子,其实行事肆无?忌惮。” 看着齐玹满脸的错愕,慕夫人摇头,“不要轻举妄动。万一他没了后顾之?忧,那就难办了。” 齐玹闻言也?只能点头。 齐昀头破了的消息,送到了晏南镜这儿。 她望着李远,“伯父的意思是?,让我去探望一下中郎将?” 李远颔首,“他们父子间如何,我们外?人不好置喙。但是?去看看也?是?尽了情义。” 晏南镜听着,忍不住看向李远,李远摇头,“我去不行,毕竟是?君侯下的手,我贸然去了,传到君侯那儿,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所以知?善过去是?最?合适的。” “何况你和中郎将有婚约在身上,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听说杨司马也?在。” 晏南镜微微抬头,颔首答应了。 齐昀府上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府中执事听说是?她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中郎将可?在府里?” 执事说不在,“现在郎主还未归家,” 又道,“杨司马现如今正在和郎主一道。女郎先入府等到,小人这就派人过去告知?郎主。” 晏南镜点头,执事安排她到堂上坐着,不多?时摆上了好些瓜果。这些瓜果好些是?从淮南运来的。到了邺城,已?经不怎么新鲜了。 她也?不挑,吃了几个枣子,就坐在那儿等待。幸好没有等太久,她就听到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她很快分辨出里头有齐昀。人的足音其实各不相同,熟悉了之?后,就能立即分辩出来。 晏南镜往门口望去,就见着齐昀额头缠着布进来。 身后跟着杨之?简。 杨之?简之?前已?经听人禀报了,见着她在那也?不稀奇,“知?善来了。” 晏南镜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满是?狐疑的看向齐昀。 她听说齐昀又被齐侯打了的时候,其实半信半疑,她听人说过齐侯的脾性暴躁,她也?看到过齐昀身上的伤痕,可?是?直白伤在脸面上,多?少?叫她不敢相信。 “是?真的。” 她没说,但是?齐昀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说着抬手解开?头上包扎用的布,露出额头上的伤口。 晏南镜看着他额头上的一道,满是?惊愕,齐昀轻轻的把自己往她跟前送了送,让她好看的更清楚明白。 她望着他额头的那道对整齐了还有些红肿的伤口,“怎么到这个地步?” 不管如何,齐昀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了。 秀丽的眉眼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格外?清晰。 “父亲看来是?真的厌弃我了。”齐昀笑着叹气,又抬眼看她,“知?善,这要怎么办?” 第147章 第 147 章 晏南镜看着他额头上那道伤口,伤口已?经在愈合中,但是四周依然还红肿着,一道飞斜出去。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你……”她盯着他额头那道伤口,竟然有小半会说?不?出话。听李远提起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原先以为,就算再?如何?,父子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 现如今她望着他额头的那道伤口,颇有些不?确定的发问,“你该不?会是,和君侯某位姬妾……” 她话语还没说?完,杨之简已?经高声?喝住她,“知善!” 杨之简看了下左右,发现除却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继续满脸不?赞同?,“知善方才说?什么?呢?” 晏南镜嘴唇动了动,“不?然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她依然错愕的看向他额头的那道伤势,齐昀是长?子,而?且还是颇有作为的长?子。竟然还真的动手,将他的颜面至于不?顾,晏南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竟然还有父亲会这么?做。 “我没有。”齐昀立即声?明?自己的清白,“勾搭庶母,是禽兽行。如果真是这样,可不?是额头这一刀可以了结的。” 说?罢,他眉眼里?黯淡下来,内里?全是消沉,“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嘴里?话这么?说?,可是悄无声?息的靠近过去。 他善于抓住机遇的人,哪怕是半点机会也不?会放过。一如现在。 晏南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了几声?,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我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不?要当真。” “就算是玩笑话,这种话也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去,大做文章,就算之后没有真的因此如何?,也会有平白多出不?少波澜。” 晏南镜正想开口,错眼见到齐昀已?经在跟前?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满脸的落寞。 “我知道我在知善心里?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竟然到如此地步。” 晏南镜唇齿翕张,有些不?知所措,不?等她开口。他寂寥笑了笑,“罢了,也是我自作自受。” 晏南镜望着他,“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奇怪,你们父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深仇大恨,非得在你额头上来一刀。头脸关于颜面,可不?是小事。” “父亲怒火攻心,掷了刀笔,不?凑巧这儿就被刀笔划了下。”他笑了笑,那笑容落在她的眼里?颇有些苦涩。 听他这话像是误伤,但就算是误伤,做父亲的也应该有所表示。晏南镜也没有听说?齐侯对他有半点关怀。 她望见他眼底里?的寂寥,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把之前?那话挽回些,她忍不?住看向杨之简,“那君侯如此表态……” “怕是不?妙。”杨之简答道。 “君侯和长?公子并不?是普通父子,君侯在外?对长?公子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我已?经料到有今日了。” 齐昀摇摇头,笑了笑。 晏南镜坐在那儿,正要开口,又?听他道,“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未曾后悔过。” 她一愣,齐昀继续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十全十美,都想要,倒头来会变成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也早已?经料到了。” 晏南镜心下五味杂陈,“你……” “你活该。” 齐昀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幽幽叹息,然后点头,“的确是我活该,不?过我并不?后悔。” 绵软的语调里?,还是一样的强直。 “我已?经有我想要的,至于别的,虽然可惜,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晏南镜唇齿微张,最后扭头过去,“那你就自己慢慢承担着后果吧。” “到时候可能不?少人会弃你而?去,落井下石之人亦不?会少。” 她说?着,见着齐昀坐在那儿,再?抬头看,杨之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偌大的堂内就剩下他们两个。连着外?面的那些家仆也一并不?见了。 “我知道,他们让你来,而?不?是亲自来。我就已?经知道他们现如今已?经在观望了。”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都在他的预料里?。 晏南镜望着他,“你后悔了吗?” 齐昀回望过去,浅笑反问,“知善觉得呢?” 她皱了皱眉,“我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什么?的。” 所有可以放在男人身上的一切,在齐昀这总要多出许多意外?,似乎男人的那套,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十全十美,能有一二如愿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至于其余的,我既然已?经料到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好感叹的。” 晏南镜蹙眉听着,“你这心胸还真是不得了。我看就算是那些纵情山水的名士都比不?上你。” “知善谬赞了,其实我也不?是知善说?的那样。” 他说?着摇摇头。 突然她紧紧的盯着他,眉头皱着,他拿了个橘子来。淮北种不?了柑橘,就算把橘树一移过来,结出来的只是苦味的枳。这些柑橘是从淮南一路送过来的,路途遥远,表皮上略有些发皱,但是内里?是好的。 “我身边的人其实也不?少,平日里?吵闹的厉害。少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齐昀说?着,已?经将柑橘的外?皮给剥了下来,橘皮放在一旁,晒干之后可以入药。这是当年看她在荆州学的。 “你——”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要借着这事,正好让那些忠心不?够的人离开吧?” 四周簇拥的人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内里?一定会有居心叵测,借机利己的。上位者不?在乎臣僚们有自己的私心,只在乎能不?能为己所用。 但是这样对他也有不?利的地方,毕竟现如今他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人太多了,心思各异,不?仅没有益处,反而?可能会招致祸患。借事去了一批,也是好事。 齐昀听后,眼里?颇有些意外?,随后他低头清理了下橘子瓣上的白丝络,“知善聪慧。” 晏南镜满脸的恍然大悟,她就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门心思的全都为了那点情情爱爱,还是有自己的用意在里?头。 她正要说?什么?,齐昀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但是父亲的确已?经放弃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晏南镜忍不?住抬头看他,他神色温和,一如最初见他的时候。 这是事实,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反驳。 她低头把橘子掰开,塞到一瓣到嘴里?,抬头望了他一眼,“我说?你无事做这个干什么??” “其实那个位置也不?一定是我的,我只是占了个长?子的便宜罢了。虽然说?立长?子,但是父亲只会立贤,至于长?子不?长?子,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他抓住了她的破绽,言语越发的温婉。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强硬,除非逼到了绝境,否则便是一头撞上,两败俱伤。 嘴里?的橘子熟透了,滋味甘甜,但是她却没心思去感受。 他面上神情依然温和,但是却死?死?的盯住她,不?放过她面上的丝毫变化。 “知善不?要把我想的太坏,我这人或许做事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也不?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 他看向她,面有哀戚,“我没有知善想的那么?十恶不?赦。” “我没有。”她颇有些烦躁,末了,干脆把掌心里?剩下来的那一半橘子递过去,“要吃吗?” 齐昀望着她掌心里?那半个橘子,复而?又?看她。 眼里?细碎的光芒微微闪动,似乎有别的期待。 晏南镜拧着眉头,“难道你还指望我喂你?” “如果知善想的话,也不?是不?可。” 她当即就从坐榻上坐直了腰身,就把手里?的橘子朝着他砸过去。 齐昀稳稳当当接住她丢过来的那半个橘子,送了一瓣到嘴里?。 橘子里?还有她掌心里?的温度,他只吃了一瓣。剩余的握在掌心里?,那残留的一点温度,透过了肌肤,沁入他的心里?去。 “那之后要如何?,你想过没有?”晏南镜再?问。 他很诚恳的摇头说?没有,“反正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定,再?想也只是白白耗费力气,不?如轻快些。” 晏南镜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虽然没有之前?齐侯没有明?确表明?,齐昀就是世子。但是照着之前?那烈火烹油的炙手可热,日后哪怕是齐昀的同?母弟做了世子,都要提防这位长?兄。 功劳有多大,提防也就有多深。如果运气不?够,遇上个权势放在第?一的新君。他这个兄长?极有可能也就活到头了。 能在那个位置的,哪个又?不?是以权势为重呢! 晏南镜看着齐昀面上淡淡,“你手下那些人也愿意?” “愿意不?愿意,是他们能左右的吗?” “你是真的不?打算活下去了。”晏南镜咬紧牙关,缓缓吸气扭头过去。 没了权势,也就没了庇护。齐昀的下场几乎没有可以预见。 齐昀却笑了,他眉宇眼里?不?见急躁,话语平和“这样的话,知善会高兴吗?” 晏南镜简直要气笑了,“你可不?要污蔑我,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眼底里?迸出特别的光彩,“所以,你还是愿意和我渡过一生的,是吗?” 晏南镜一时语塞,抬头看向他,好半会的说?不?出话。 该怎么?说?呢,说?不?是的?还是说?让他不?要自作多情?这话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你还真是——” 她话语还没说?完,他急切的在凭几上屈起了手肘,“是吗?” 晏南镜干脆扭头过去不?说?话了,齐昀在一旁看着,也没有继续逼问,“至少你不?讨厌我。” “知善曾经说?过,我和崔家的那个小子其实毫无区别。不?过至少知善是不?讨厌我的。” 不?得不?说?,晏南镜都佩服他这给自己找颜面的本事。 她看过去,和他带笑的双眼对了个正着,她抿了抿唇,又?回头过去。 “这次是那位让知善来的?” “伯父听到了些许风声?,”晏南镜回头过来,面上似笑非笑,“他不?敢亲自过来,怕得罪了君侯,所以让我来看看。” 齐昀早就有所预料,听她亲口说?出来,面上也没有什么?意外?,“是想要让知善过来探探风声?。” 他笑容里?多了些许期许,“不?过这个时候,想要后悔恐怕也难了。” 纳彩已?定,想要反悔,哪怕是对着那些门当户对的士族,没有正当的理由都极其艰难,更别提齐侯家。 晏南镜冷笑一声?,他低头笑了笑,“放心,若是我将来真的逃脱不?了,死?的也只会是我。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和府君更是不?会有半点关系。” 晏南镜一愣,而?后她气笑了,“你明?知道结果,你还这样做。” “我不?信你会就这么?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你别想骗我——” 她话语还未说?话,他倏然握住她的的手,天旋地转她一头直接扎到他怀里?。 他身上的药味还在,只是在药味之外?,在最外?的素纱襌衣上熏染了一层乳香。 “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是吗?那么?知善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着呢?” 第148章 第 148 章 乳香和?清苦药味的?气?息里,晏南镜心慌意乱,齐昀定定的?望着她,如何也挣脱不开。她咬了下舌尖。她是最珍重自己的?,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痛感堪堪让她保持清醒。 “我想你死你就要死?我想你活你就能活?”晏南镜笑得有几分狰狞,“我怎么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这份本领?” “我若是真这样,是泰山府君现世了吗?” 泰山府君是掌管人生死的?女神?,这话?说?出?来,她简直气?笑了。 齐昀眨眼,眼里有极其浅淡的?错愕,随即他面上浮现几分释然,她本来就和?平常女子不一样。也是她会说?出?的?话?。 “那我死了之后,知善会为我哭两声吗?” 他不甘心就此作罢,又孜孜不倦的?问。 晏南镜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咬牙,“谁要给你哭,你就没有做过什么让人喜欢的?事。你要是死了,一日都要笑上三?顿。” 这话?先是叫他一愣,而后齐昀忍不住笑出?来,他不松开她,依然还?是那个将她拥入怀中的?姿势,低低笑起来。 晏南镜感觉到他躯体?的?抖动,和?压低的?笑声,“你笑什么?” “我知道了。”齐昀把下巴抵在?她肩上,脸上笑意浓厚。 “知道什么?”她蹙眉问。 但是他却不答了,笑得满面高深莫测。等她不耐烦继续被他抱着,要他松手,他也乖乖放开老老实实坐在?那儿?,给她剥柑橘。 熟透了的?柑橘,果皮柔软,不费事就能轻松剥下来。 “你到底笑什么?”晏南镜看着他满面笑容的?处理手里橘子上的?白丝络,忍不住问。 “我想原来知善不讨厌我。”他说?着,脸上的?笑容又比刚才浓厚了几分,笑容一路径直到他眼里,亮得有几分怵人。 “我没说?。” 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的?,和?我没有关系。” 齐昀欣然颔首,也不和?她争辩,顺着她的?话?,“对,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和?知善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说?得她心里更加不高兴了,她瞪过去,齐昀也不恼,将手里橘子剥干净递给她。 她接过他剥好的?柑橘,塞到嘴里。柑橘甘甜的?滋味好歹是把心头那股气?给顺了下去。 “那你之后要怎么办?不要误会,我是怕你到时候连累我。”她有意不让他好过,特意在?后面添了一句。 他点头,“这个知善放心,如果真的?出?事,不管是父亲,还?是之后哪位阿弟要对我下死手。最多就是我死而已。” “不牵连到妇孺身上,这是道义。” 晏南镜嘴唇动了下,她想要说?什么,最终咬了咬嘴唇。整个人都坐回去。 “你拉我做什么,”她扭头向一旁,嗤笑,“难道是有心让我做一回寡妇,好让你自己死了也能解气??” “是因?为我私心。我自小到大,旁人给我的?,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既然如此,那么我自己动手就好了。” 他语调平稳,似是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晏南镜盯着他,想要问问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想起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过结果如何。 顿时挪开头。 片刻之后,又回过来,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她不信他这样的?人,会真正的?为了男女之情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是那等没有尝过权力滋味的?,就只差一步了,谁能甘心放弃?而且是为了这种事。 怎么可能? 他坦然的?对上她的?双眼,和?她对视。 “我想要的?,是你。” 毫无半点委婉遮掩的?话?语从他唇齿里吐露出?来,晏南镜愣住。 “事到如今,知善还?不信吗?” 是啊,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定局,所有的?后果都已经慢慢的?呈现在?他的?身上。 后悔也好,其他也罢。现如今都已经晚了。 她仔细的?在?他眼里搜寻,想要搜寻到些许蛛丝马迹。然而一番寻找下来,那双眼里没有她要的?言不由衷。 晏南镜突然想到,齐昀也没有那个必要在?她跟前演戏。 他可能有必要在?臣僚面相演戏,在?齐侯面前演戏。但是在?她跟前没有这个必要。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他,张了张嘴。 “我如果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齐昀先是一愣,笑了,“如果你在?我的?这个处境上,也说?不定——” 对上她疑惑不解的双眼,他缓缓凑上前去,“我对你来说?,难道不够蛊惑么?” 晏南镜飞快的?眨眼,她忍不住去看他,不得不说?,从美色上来讲,齐昀真的?秀色可餐。不仅仅是容色,让女人心动的?,那一份男人的?阳刚,他也是有的?。 当初她在荆州就已经亲眼见过了。 “有。”晏南镜坦然点头,但没让他高兴多久,“但是不至于让我做到这个地步。” 齐昀蓦然睁大眼,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齐昀忍不住笑出声。 “会的?。”他颇有些倔强的?点头,“只是你还?不知道罢了。” “我已经让人去淮南,运送好些柑橘过来。冬日的?时候,正好一起烤着吃。” 他还?记得初见的?时候,她把柑橘放到炭火上烤热。现在?也想要和?她试试。 晏南镜坐在?那儿?,陷入缄默,旁边的?齐昀只是默默给她剥橘子,一口气?吃了三?个之后,她摆摆手,“不吃了,再吃到时候身上都不好看。” 说?着她看向齐昀,“伯父那边你想要怎么说??” “该如何说?就如何说?吧。” 齐昀没有半点急切的?意思,“反正现如今退婚也退不了。” 这话?真的?是有够让人跳脚的?。 横竖退婚是不成了,至于李远怎么想,心里打什么主意,他已经不在?乎了。 晏南镜气?笑了,“你还?真是,难道他在?你眼里就这个用?处?” “当然不是,不过眼下他还?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定下婚事,这件事之后,暂时还?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话?依然是居高临下,没有半分大势已去的?自觉。 “你难道不和?伯父交好么?将来可能用?得上。”晏南镜说?完,见着他满脸惊讶的?望过来,回头过去,“我只是随口说?一句,反正听不听都在?你。和?我没什么关系。” 齐昀脸上笑容的?浓厚了许多,“现如今就算我愿意上门?献殷勤,恐怕也不会就这么接受。” 李远作风谨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敏锐的?察觉到。不然这次也不会让她来,而不是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了。 “我要是真的?有事,他们?是帮不上忙的?。” 晏南镜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士族们?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事,除非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同?生共死,不然不会出?手。 晏南镜再次沉默下来,她靠坐在?那,看着堂外。 堂外的?庭院里种棵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需要两人才能合抱过来。秋风扫过,吹得枝叶一阵作响,一阵接着一阵,随风张牙舞爪,令人心烦的?很。 “知善在?担心我吗?” 她放手才要反驳,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的?眉头松开,点头承认,“是啊。” 之前被她刺的?习惯了,齐昀对她这句有些措手不及。 晏南镜见他面上那淡淡的?错愕,忍不住笑。 “额头上的?伤尽量不要沾水。”她见着他额头上有些红肿的?伤口,“阿兄的?本领我信得过,但是也要自己小心。就算是小伤,加重伤势也是能要人命的?。你在?沙场上见过的?,应该比我多。” “我不喜欢面上有疤的?男人。” 齐昀闻言一惊,不自觉的?就去摸额头上的?那道伤口。 “不要碰。”晏南镜见状制止,“不要用?手去碰,说?不定会话?化脓加重伤势。” 齐昀见过化脓的?伤口,狰狞可怖,原本抬起来的?手,不得不半道又落了下去。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晏南镜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休养的?好,那么好的?也快。如果休养不足,痊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说?着,又看了他那伤口一眼。齐昀蹙着眉头,想要伸手触碰,可是想起她的?话?,最后又放下手。 “好。”他点点头。 晏南镜见他都听进去了,起身告辞,“我已经来了好会,见着你没事,那我也该回去了。伯父那里还?等着我去回禀。” “就走了?”齐昀挽留,“再多留一会。” 他也顾不上委婉,起身阻拦。 “伯父在?家等我回去回禀你现如今的?状况,就算我留下,待会还?是会派人接我回去的?。” 晏南镜说?完,见着他依然拦在?身前,不得有些好笑,“婚期也不远,到时候日夜相对。见得多了,恐怕中郎将只觉得厌烦了。” “你为何总将我往坏处想?”他垂首轻声问。 “因?为中郎将原本就不是好人。” 晏南镜笑了一声。 她这话?叫他无处遁形,现如今他再摆出?那副谦和?君子的?做派,已经太晚了,也无人相信了。 “我送你过去。” 到了堂外,浓烈桂香铺面而来。 “下面田庄里送来了桂花酒,知善带回去一些。” 她望着他,无所谓的?一笑,“好。” “正好送伯父。” “这是送你的?,我不喜烈酒,所以田庄里送来的?也都是味淡的?。至于他那里,我另外安排。” 晏南镜惊讶的?向他看去,只听到他望着她,“不要给别人。” “又不是你亲手酿的?。”她却不让他如愿,“下面田庄里送来的?,说?白了,和?平常的?酒水又有什么不同?。若是你亲手酿造的?,那的?确是有意义,其他的?那就算了。” 齐昀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望见舒心一笑,就往外走。 晏南镜才回来,就有人请她过去。 “中郎将状况如何?”李远见到她来问道。 这颇有些迫不及待,甚至都不等她坐好。 晏南镜实话?实说?,“额头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恐怕是要一段时日才能痊愈。” 李远关心的?不是这个,“父子之间,不管如何,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是君侯把刀笔丢掷在?地上,不小心伤到的?。并不是君侯特意伤了他。” 李远听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看向晏南镜,“伯父也是为了你好,婚事一波三?折,现如今不管如何,伯父也不希望又出?什么纰漏。” 晏南镜笑道,“伯父,儿?当然知道伯父的?苦心。” 等晏南镜离开,李远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妻子,“我总觉得最近君侯对中郎将有些不太寻常。” 士族的?联姻,都是奔着有好处去的?。尤其是这种和?君上的?联姻。 “不要多想。”褚夫人见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能宽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顺其自然了。再想多了,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 李远听了这话?,重重叹了口气?。 晏南镜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让婢女去把带回来的?桂花酒取来。 酒水端上来就是一阵醪糟特有的?香味,另外混杂着桂花浓厚的?花香。她低头喝了一口,酒水是甜的?,甚至可以品尝到桂花特有的?芬馥滋味。 失算了。 等到把面前一壶桂花酒都喝完了,晏南镜不由得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就拿几坛的?。 郑玄符到齐昀府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傍晚。他一来就见着仆妇们?拉开一匹粗布,站在?桂花树下面,还?有个仆妇手里拿着杆子敲打枝叶,枝叶上头的?桂花纷纷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郑玄符见着齐昀在?不远处,走过去问道。 府邸庭院里的?树木不管如何,都是给主人欣赏的?。 “酿酒。我自己亲自酿。” 郑玄符一愣,而后大急,“都什么时候了,景约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我听我兄长说?,君侯对老将说?,生子不类父奈何。又问下面的?公子谁才能出?众。” 齐昀听后,嗤笑,“你觉得我着急了就有用?了?” “值当吗?为了——” 郑玄符未尽的?话?语,在?齐昀投来的?一瞥里戛然而止。 “你呀,你以为没有这件事,我就能安安稳稳得到那个位置?” 郑玄符被他这话?反问的?半晌都没能答话?。 “难道不是?你是长子,又颇有建树。这位置难道不该是——” 这次不等他说?完,齐昀直接笑出?了声,他抬手径直拍在?郑玄符的?肩膀上,“父亲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 “我可比你了解。” 第149章 第 149 章 “什么?意思?”郑玄符整个身子都被齐昀拍的一抖,他回头茫然无解的问?。 齐昀却不笑而?不答。他看?着那边仆妇们拍打桂花树枝,这时节正好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枝头上嫩黄的桂花丛丛,被竹竿一打,纷纷扬扬的落到下面铺好的粗布上。 “你觉得?父亲会那么?容易把那个位置给我么??”齐昀望着那边的家仆仆妇们忙忙碌碌,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父亲的心思,比你们想的还要复杂。” “可是你是君侯长子,国赖长君,下面的公子年少,除了你还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吗?” “父亲是这么?想的吗?” 齐昀回首反问?。 郑玄符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我是他儿子,所以我看?父亲,比你们看?得?还要清楚。他如果真的有立我做世子的心,早已经立了,不必拖到现在。” 是啊,世子这个位置,越早定下来越好。时日拖得?越长,那么?变故就?越大。齐侯拖到如今都没有确定世子人选,对齐昀有多少期望,恐怕连齐侯自己都说不好。 郑玄符愣住,而?后面色焦急,“那现如今要怎么?办!” 倘若真的这样,那么?齐昀的处境简直堪忧,齐侯将来为了继任者的政令能畅通无阻,是不会留个威信才能统统都压一头的兄长。免得?将来徒增变数。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齐昀嘴里?这么?说,可是面上眼里?,却没有他话语里?的彷徨。 郑玄符僵住,愣愣的望着他,只听他道,“毕竟这件事我做不得?主,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罢,他顿了顿,脸上有了点笑意,“你到时候帮我一块儿酿酒?” “日后我恐怕会清闲不少,不如酿酒的好。” 好个什么?! 郑玄符恨不得?叫疾医过来给他看?看?脑子,瞧瞧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父亲想要的,我给不了。” 正当郑玄符还要劝的时候,齐昀开口。父亲要彻底摧折掉他一身的骨头,只留下臣服。这样他才会舒心,可是真当自己和?父亲期待的那样,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恐怕父亲又回生?出万般不顺眼出来。觉得?他阿谀奉承,谄媚于上,毫无半点风骨可言,承担不起?这幅重担。 “我想要的,父亲能给,但是他故意不给。那我也只能自己去拿。后果如何,也比不上顺从父亲之?后来的更坏了。” 郑玄符面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思。他和?齐昀一道看?向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仆妇家仆。 齐昀这么?些征战沙场,替齐侯打理政务。手下早已经出了一批人,这些人出自他的门下,没有什么?太显赫的出身,若是齐昀真的倒了,那些人就?算另投他门,也不会有多好的出路。 更何况邺城里?还有不少人已经站在了齐昀这边,齐昀若是下场不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郑玄符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不行,景约你这样不行。” “这么?下去,你必死无疑。不仅仅是你。还有其?他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齐昀闻言,脸上笑容消弭,笑声悲凉。 “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父亲的意思我也违背不了。” 郑玄符铁青着脸,咬紧牙关,他不等?齐昀再开口,掉头就?往外走。 他看?着郑玄符往外疾行的背影,原先的悲凉也渐渐的不见了。 杨之?简出来,望着郑玄符几乎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背影,走到齐昀的身后,给他抵上一只纤细的竹筒。 齐昀接过,从竹筒中抽出一方粗布,将上头的字看?完。 “也真是难为侯夫人和?堂兄,自从父亲说了子不类父之?后,来往的倒是比之?前还要多上许多了。” “这么?下去,恐怕是不妙。”杨之?简开口道。 齐昀仰首笑道,“让他们去吧。毕竟现如今我也做不了什么?。” “何况有些事看?不清楚,也不好处理。既然有机会,自然是要抓住。” 他说完,笑容更盛。 杨之?简微愣,不过很快满面的了然,“属下明白?。” 侯府这些时日,时常有使者过来,有时候是奉齐侯之?命,过来送赏赐,有时候是太夫人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齐侯虽然和?身边那些老将感叹子不类父,但这件事上,还是做的十分体面,该给的颜面,都给了李家。 太夫人对她关怀备至,派秦媪来请她入侯府里?。 晏南镜才到,太夫人就?笑了,招呼着人到自己跟前来。旁边虞夫人也在。 虞夫人见到她,面庞上看?上去有些赌气,扭开腰身想要离开。奈何太夫人在那,含笑睨一眼,虞夫人顿时就被收拾的妥妥帖帖,不敢轻举妄动。 “知善来了。”太夫人镇住虞夫人之?后,转头对晏南镜笑道,抬手招呼她过来,“让我看?看?。” 晏南镜忽略掉虞夫人那满面的委屈,和?眼里?闪烁的泪光,到太夫人跟前,还没等?行礼就?被太夫人叫侍女?给扶住。 “这都好一段时日没见了。”太夫人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她,“看?着长高了些,也瘦了。” “秋日里?要进补,不然冬日里?容易生?病。这个道理知善比我这个老妇多。” “这段时日事多,所以饮食上就?忽略了。” 晏南镜羞敛的垂首,“让太夫人见笑了。” 太夫人一听就?笑,“备嫁的确是要费些心。虽然你伯父伯母替你操心,但有些事,还是要亲自来比较好。” “最近武威那儿进献了一批羊,听说武威那里?的羊都养在戈壁里?,膻味很小,正好你今日来了,多喝几碗羊汤,好好滋补一样。女?子容易体寒体弱,多喝羊汤羊奶大有裨益。” 晏南镜点头,“多谢太夫人。” “谢什么?呀,”太夫人笑道,“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了。” 说起?来,几人一起?笑起?来。 “婚期定了吧?” 晏南镜颔首,“听说在十一月。” 太夫人听后稍稍有些意外,一般婚期都是定在一年后,若是女?子年少,甚至隔了两三年也不是没有,像这般急切的,还真是少见。 “这忙的过来吗?” “怎么?忙不过来?”虞夫人开口了,“之?前李家不是正好办过一次,时日就?算紧迫,原有的拉起?来就?行。” 当即室内落针可闻。 太夫人转头看?过去,眸光凌厉。 虞夫人被太夫人这一眼吓到,嘴张了张,太夫人唇边带笑,看?着依然是最慈和?的模样,但眼里?的厉色叫她不由?得?心惊胆战。 晏南镜脸上倒是一如方才,不和?周围人一样变了脸色。她言笑晏晏,“夫人说笑了。” 太夫人见她神色如常,还能照常接下虞夫人那话,“好孩子,委屈你了。” 虞夫人闻言不可思议的抬头望着太夫人,不等?她又说出什么?,太夫人拍拍晏南镜的手,“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你好不好。虽然平日里?常派人过去,但终究还是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好。” “到时候我再问?问?褚夫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这个老妇可以帮得?上的。” 说了好些话,太夫人让婢女?带着晏南镜出去走走透透气。 等?晏南镜一离开,太夫人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弭,睨着虞夫人,“方才你那话你到底什么?意思。以为那话说的,是在羞辱别人吗?你是在羞辱你儿子!” 谁都知道崔李两家的婚事不成,是因为齐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想要遮丑都来不及,这人倒好,竟然还在苦主面前拿之?前不成的婚事来嘲讽。 “你这年岁,难道只让你脸皱了,没让你长点脑子吗?” 这话听得?虞夫人满心委屈又面红耳赤。 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年岁,似乎只要不提起?年岁几何,她就?依然还是那个貌美的少女?。 “我就?是想不通,秋郎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把大好前程给落了。”她哭起?来,袖口擦着眼角。 世子之?位,就?算是沉鱼落雁,也抵不上半分,竟然就?这么?舍出去了。 “太夫人难道没有见到吗?秋郎脖子上那一道就?是被君侯掐出来的。他——不值当啊。” “许女?那会,你说许女?能暖一暖秋郎的冷性子。后面许家出事,你就?想不起?自己说过的话了。后面李家把人认回去,你又忙着对人笑颜相对。现如今又这样。” 虞夫人被问?的一哽,不肯轻易的露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妾哪里?知道她们都不好。” 太夫人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不聪明,偏生?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过周围所有人。” “趋炎附势太显眼了,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一件事,拿不到要害,只会对旁边的人怨怼,你能做成什么?事?” 这话说的太重,虞夫人眼圈红了又红,胸脯剧烈起?伏,止不住的抽噎。 这个时候,秦媪进来禀报,说长公子来了。 这也是太夫人安排的,她就?想让两人多见见面。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若是让新妇到时候满脸怨怼,不管是谁都不好过。 她觑了一眼旁边泫然欲泣的虞夫人,心下感叹幸好齐昀没和?生?母像,否则真的能让她头痛欲裂。 “你来的正好,你的母亲,你自己劝一下吧。” 毕竟人嫁进来之?后,如果不把生?母说通了,恐怕之?后会有无数的麻烦。 她虽然可以强压下去,但是比不上亲儿子让她认清形势的好。 齐昀颔首,等?再抬头的时候,“知善她?” “刚刚我让她出去散心去了,你先和?你母亲说一会。” 说着就?让秦媪安排他们母子到侧厢去。 虞夫人才到侧厢,甚至他婢女?都还没完全?退出去,就?哭起?来,“太夫人怎么?能那么?说我。” 哭声里?包含了十二万分的委屈。 她在齐昀面前哭得?将近肝肠寸断,然而?长子并没有她以为的方寸大乱,也没有上来嘘寒问?暖,好缓一缓她的委屈。支持哭的那股委屈,在长子的漠视下迅速消减下去。最后支撑不住,连着哭泣,都挤不出多少眼泪,最后只能变成干嚎。 长子和?幼子不同,她哭泣幼子会万般惊慌,然后过来使尽所有的力气来让母亲止泪。但是长子跟前,只会让她哭,或许内里?也会说些话,但不是劝慰的,全?都是讲道理。 她哭泣是为了诉说委屈,是为了让儿子们屈服,不是要听道理的。但是长子却从来不在这个上面对她有半点相让。 每次都是如此,弄得?虞夫人大为败兴。 齐昀不接生?母的话,虞夫人那股委屈的情绪,支撑不了太久,就?变成了只能抹着眼角装哭。 “祖母说母亲什么?了?” 虞夫人擦拭眼角的手僵停了下,“我说你是被李家的那个女?郎给害得?……” “母亲,什么?叫做我被她害的?” 齐昀不等?生?母把话说完,径直问?。 虞夫人酝酿出来的气势被他打断了,只能满脸无措的望着他。 “那件事是我自己一人做下的,和?她没有什么?干系。世子之?位也不是她丢掉的。是儿自己丢掉的。母亲觉得?愤懑不平,还是如何,都冲我来。” “和?她是没有任何干系,如果真的说起?来,那都是被我牵连到了。” 虞夫人霎时间如遭雷击,呆呆愣愣的望着他,甚至话都忘记了说, “所以一切的源头都是我,母亲要怨要恨,应该是朝着我。而?不是她。” 晏南镜再回去的时候,不出所料,见到齐昀也在。虞夫人和?方才一样坐在太夫人的下手位置。 “知善。”见到她进来,齐昀唤了一声,言语里?几乎可以听出那股喜悦。 太夫人忍不住笑了。 “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太夫人对年少儿女?的这些十分的宽容,她含笑打趣,让齐昀面颊微红,垂首羞敛的笑笑。 “知善再不回来,恐怕秋郎就?要自己出去找了。” 晏南镜见着虞夫人神色复杂的抬头起?来看?她,但是最后只是嘴唇嚅动,什么?话都没说,垂头丧气的保持沉默。 她忍不住往齐昀那里?看?去,虞夫人的性子她有所耳闻,短短半个时辰里?有这样的效果,应该是齐昀说了什么?。 她坐下来,装作羞涩低头。 太夫人对小辈们十分宽和?,调笑两句也就?过去了。 午膳是在太夫人这儿用的,热气腾腾的羊汤端上来,果然是膻味不多,汤水鲜美。 用膳完,太夫人让两人赶紧到外面走走。 秋高气爽,人在外面也颇为舒适。 “母亲那里?,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 晏南镜还没开口,齐昀就?已经抢先道。 她早已经预料到了,但是亲耳听他这么?说起?,还是有些意外。 第150章 第 150 章 “是我强夺的,后果?我自然一并承担,母亲怪在你身上,这?不对。”齐昀道,“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比较好。” 晏南镜一愣,而后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只怕虞夫人?不会?听。” “夫人?性情有些?执拗,愿意相信的才会?信,不愿意相信的,就算直截了当挑明了,恐怕也——” “母亲会?听的。”不等她说完,齐昀道。 “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母亲愿不愿意,都是事实。” 生母性情如何,齐昀最为明白。生母愿不愿意相信,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生母不要?因为那点?怨怼,平白无故的为难她。所以不如在一开始就直截了当说明比较好。 挑明之后,不管母亲再如何,也不能为难她。 “国朝以孝治天下,你这?般,倒也不怕人?说什么?” 晏南镜听明白他话语下的意思,有些?好笑。 “我没有不孝,只是把我自己做的事说明白而已,就算真的被?外人?知道了,也不能说我对母亲不孝。” 晏南镜拧着眉头望他,他那些?温和的外表彻底撕掉之后,完全不这?样他本性里的强势。 齐昀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既然是我做的,就没有将后果?推到他人?身上的意思。母亲既然误会?了,自然是要?说明白的。” “虞夫人?也是惋惜你的前程。” 齐昀望着她,“如果?是这?种惋惜的话,大可不必。” 他说完,眉头蹙紧,“你不在乎吗?” 平常女最怕婆母的刁难,尤其一个孝字能压死人?。就算夫君有意维护,也无能为力。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 晏南镜压下后面的话语,她见着虞夫人?那做派,不觉得委屈,只觉得有些?好笑,像是对这?个披着上年岁的皮的小孩子。 满心都是荒诞,要?说委屈还真没有多少。 这?样的人?,所有的不满都放在面上,难说有什么折磨她的手段。真正的歹毒是口蜜腹剑,像虞夫人?这?样的,晏南镜觉得,可能虞夫人?能想出来对付她的手段,就是不理她吧。 “夫人?性情纯质,”她压下唇角,连着头都低下来,免得忍不住笑被?他看?到,“就算真的有什么误会?,也不会?怎么样的。” 她说完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她在他迷惑不解的注视里抬头,“你这?个儿子,怎么不了解母亲的性情呢。我倒是觉得夫人?虽然有些?任性,但人?品良善,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这?话说得齐昀一愣,而后他摇摇头,晏南镜见状有些?疑惑。 “我做的事,要?嘲讽要?如何也罢,都应该落到我自己的头上。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说这?话也无什么大用。” 此言一出,两人?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她话语锋利,猝不及防之下就捅人?一刀。晏南镜见到他沉默,只是转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不远处种着一棵银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叶在秋风里尽数成了鹅黄,一片灿烂的色彩在秋风里簌簌作?响落了一地。 这?是秋日里独有的风韵,留给主人?欣赏的。所以没有仆妇过?来洁扫。 只是树叶簌簌响动,在秋风的凉意中左右摇摆,孤寂且悲凉。 晏南镜眼角余光看?见他垂着头,嘴唇抿紧,眼眸低低垂着。 她没有心痛,也心痛不了。 她已经分不清楚他表露在外的,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他故意做出来的伪装。 但是她知道,他对自己做下的一切从来没有后悔过?。 所以真的不用心疼,心疼什么呢,明明他自己也预料到了结果?。并且觉得能承担这?个后果?,才会?付诸行动。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她那颗心。 她径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过?去,也不管留在原地的齐昀。 齐昀望着她赏景的背影,唇角几乎牵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几步追了上去,“这?几日我没有见你,我很想你。” 这?直白的话语让她不由得回头过?来,“那正好,我不想你。” 这?话在他心头又扎了下,齐昀却笑了。 “你笑什么?” 她哪怕不和之前一样,说话句句带刺,也不打算完全让他好过?。 “知善至少还愿意和我说话。” 齐昀唇边笑意盈盈,望着她不放,“这?是好事。” 她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到这?个地步。 果?然还是她小看?他了,她没好气的回头,走自己的路,也不搭理他了。她不出声,齐昀跟在她身旁。 银杏的树叶生的漂亮,鹅黄的树叶随着秋风飘落,她望着那银杏叶在秋风里优雅漂亮的打转,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齐昀见状,过去摘了一片银杏叶。 “知善。” 她暼过?去,见着他手里的那片鹅黄的叶子。 她伸手过?去接了过?来,指间捏着叶梗。 叶片柔嫩,鹅黄的色彩适中。 齐昀在一旁看?着,心下生出了隐秘的希翼。 人?总是这?样,欲壑难填,得陇望蜀。 得不到人?的时?候,想要?得到人?。名分定下之后,又想要?她的心。 她并不是个冷情的人?,真正冷情的人?,眼里是冷的,不会?和他说话,哪怕看?他的眼也会?是冷的。但她不是。 “知善放心,其实和我相处不了多久。” 晏南镜低头转着手里的银杏叶,突然听到他这?一句。 她抬头,见到他含笑对她颔首,“我困不了你多久,所以知善不必担忧。” 这?话说得看?似没头没脑,但是他们都明白话语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晏南镜指尖不自觉的掐到叶梗里,柔嫩的枝叶漫出汁液。 她沉默着回头往前走,没了之前欣赏风景的兴致。 “我可是说什么话惹知善不高兴了?”齐昀嘴里担忧,眼里紧紧盯住她的面庞,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置就好,不必告诉我。” 她脚下顿了下望着他。 齐昀眼眸微动,“我只是看?你不高兴,想要?让你舒心一些?。” 舒心是没有的,反而更难受了。 她拧着眉,面上没有哪里看?出高兴。 隐秘的狂喜从心底下生起,但他神情里依然还留着几分的小心谨慎。 “知善不高兴,为何?” 晏南镜回头过?去,不看?他了,“方?才那话,你还是少说吧。” 瞬间齐昀唇角几乎压抑不住的往上勾。 此时?并不适合穷追猛打,反而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齐昀自小和那些?老将臣僚打交道,这?类的手腕炉火纯青。 然而情爱这?种事,到底不是和那些?老将臣僚间的过?招,即使他有心机,但完全沉不住气。他迫切的想要?从她这?儿获得希望,来滋润自己的心河。 “知善为什么不想听那话,哪怕不恨我,甚至于?和崔倓毫无差别,但照着我所作?所为,也不会?有任何期望。知善不想我死吗?” 这?话里已经有了隐约的咄咄逼人?,她倏然回身,望着他,“我不是你,就算是素不相识,我也不会?毫无所动。” 这?话说出来,她不太?满意,但再找补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最后咬着牙,“反正你自己说的,也不会?耽误我太?久。你自己说的,我也就这?么一听了。” 她拧着眉头看?他,“我之前可是什么都没说,是自己想多了。” 到这?里就应该见好就收了,然而齐昀还是有些?不甘心,“真的是我想多了?” “不然呢?”她好笑的反问?。 齐昀的面色灰败了下去。 晏南镜看?着他那灰败下去的面色,没觉得有什么痛快。哪怕她自己说赢了。 今年的秋风的凉意,比往年的还要?更重些?。吹拂到人?面上,几乎要?将散在外面的那些?热意全数汲取干净。 她缄默转身过?去,鞋履踩在枝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四周没有婢女,只有他们两人?。轻微的动静都能听到。 “我亲手酿了桂花酒,等冬日之后就能喝了。” 齐昀开口道。 她脚下不由得一顿,想起之前和他说的话。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说完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下听到他说竟然还真酿酒了,不免有些?惊奇。 “酿酒需要?手艺,若是一个不好,出来的不能喝。”她望着他,满面的怀疑。 “我会?先让玄符尝一尝,他这?人?自小锦衣玉食,在酒食上也颇为挑剔,他若是说行了,那就应该可以了。” 但要?是不行,郑玄符恐怕得是第一个倒霉的吧? 晏南镜见过?人?酿酒,酒酿不好,酒水就会?是酸的。这?倒也罢了,就怕到时?候会?腹泻,就算是个壮年男子,来上几次也会?虚脱。 晏南镜想了下郑玄符满脸虚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齐昀挑了挑眉,她赶紧清了两下嗓子,装作?无事发生回头过?去,幸好齐昀也没继续追问?。所以这?个也就平安过?去了。 接下来一段路,齐昀没有再开口,静静地和她慢慢的将这?一段路走完。他在内里品咂到另外一种宁静的美好。 到了这?段路走完,晏南镜回去就和太?夫人?告辞,太?夫人?颇为舍不得,想要?留她下来。奈何她说家里置办婚事,伯母还有事要?问?她,太?夫人?不得不放她回去。 “知善是个好女子。”太?夫人?看?着晏南镜退下去,满心感叹,“也会?做人?。至少在明面上她不会?让外人?看?你的笑话。” 齐昀听了点?头,眼里浮现?出奇异的光彩,脸上都是笑,“她的确好。” 太?夫人?望见,心里叹口气,“我知道你自小就有主见,你要?做的事,就算是你父亲,也拦不住你。” 事情到这?一步,除了齐昀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太?夫人?也不会?真的和虞夫人?一样,把所有的事都算在晏南镜头上,这?种事和女子都没有半点?关系。 她只是叹气,“你父亲是真的糊涂,你自小到大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他说什么,你就遵命。你现?如今有了想要?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抬抬手成全你就好。他偏不!” “都说人?老了糊涂,你父亲他都还没老呢,就已经糊涂了。” 太?夫人?满脸担忧,连连摇头,“现?如今他还说你不对,如果?他当初但凡没有那么多古怪想法,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样。” 齐侯觉得无人?看?出他心思,但是太?夫人?心明眼亮,看?了几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为君者的心,抢在了上头,一意孤行,谁也劝不了。最后事情成了这?样,不看?自己,全都是别人?的不好。 年纪越大,越是脾性乖戾。认定了是长子的错,就全数推到了他的头上。这?做派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英明果?决了。 太?夫人?见到,心急如焚,但是齐侯年纪大了,性情比年轻的时?候,还要?刚愎。除了他自己,那些?逆着他的话语,哪怕是亲母,也听不进?去。越是劝说,就越是不听。 太?夫人?知道,要?是继续劝,齐侯不但一句不听,反而齐侯说不定要?变本加厉,所以只能暂时?按捺着,希望时?日一长,他能自己想通。 “祖母,” 太?夫人?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你父亲真是——” 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这?话不好当着孙儿的面说出来,只能叹气。 “祖母安心,孙儿现?如今一切都好。” 齐昀轻声道。 现?如今一切都好,那只是因为齐侯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表露给外人?看?。倘若一旦展露出来,到那时?,恐怕就变得难过?了。 “秋郎。”太?夫人?眉头紧皱。 齐昀望见一笑,“祖母放心,儿还是父亲的儿子不是吗?” 太?夫人?抬头,几次欲言又止,像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儿。无论如何,祖母也会?保你平安无事。” 齐昀低头下来,祖母的心,此刻是真的。但是他们父子之间,并不是平常斗气的父子。 祖母很好,但是有些?事恐怕不会?如祖母的愿。 “多谢祖母。”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时?光流转的飞快,几乎是眨眨眼的功夫,婚期到了。 李家这?几个月来,上下不停地忙碌。不管婚事之前有多少事,都要?将明面上做好,否则只是平白叫人?看?笑话罢了。 这?一日,将要?出嫁的新妇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婚礼遵循古礼,要?到傍晚时?分才会?举行,白日里新妇可以尽情休息。 她经过?了一回,所以也没有和往日那样,卯时?就起身。一路睡到将近巳时?,才在婢女的服侍下起身。 洗漱用过?早膳之后,褚夫人?过?来看?她。 平常每日都见面,然而今日却不同,今日之后,就算还能见,也不是现?如今了。 “伯母。” 她笑盈盈的看?向褚夫人?,褚夫人?望着她。 褚夫人?望着她面上的笑,欲言又止,嗫嚅许久,“知善你怪我吗?” 150-160 第151章 第 151 章 褚夫人惴惴的问她?。 怎么会不怨她?呢?褚夫人自?嘲的想道。 当初她?认出侄女的身份,却?没有马上让丈夫认下来。虽然那时候李远有自?己的思量,可?是事后想起来,她?也?有万般的应对,可?以叫他改变主意。可?是她?没有,让人在外飘零了那么久,甚至差点?成了中郎将的侍妾。 后面?认回来了,婚事也?是一波三折。许多的磨难仔细想来,其实当初她?可?以避免的。 他们夫妻的一念之差,竟然导致了这么多的后果。 这孩子是个聪明人,不管什么样的话语都瞒不过她?。 “伯母说什么呢?”晏南镜有些诧异,“伯父伯母对我恩重如山,感恩都来不及,怎么会怨两位长辈呢?” 这话出来,褚夫人身子都晃了两下,手掌扶住面?前的案几。 这孩子果然什么都知道。 泪水涌上来,被褚夫人拼命的压下去,成婚的日子,她?作为长辈落泪是不吉的预兆。 晏南镜见状赶紧去搀扶,褚夫人却?摇摇头抬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我原先?想着,将你认回来,认祖归宗,好好照顾你。将来九泉之下见到你父母,我们夫妇也?好有脸面?说,已经尽到了作为兄嫂和长辈的责任。可?是现如今看来,终归是没有照顾好你。” 侄女的两门?婚事,无不是为了李家的前途着想。哪怕侄女自?己随遇而安,可?是她?的心里终究是愧疚。 扪心而言,如果是自?己亲生女儿,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孩子落入这种境地。 她?想着要好好对侄女,但是其实到底还是有所保留。 晏南镜对此只是一笑,“两位长辈已经做的够好了,毕竟我和两位长辈也?没怎么相处过。除却?血缘之外,其实和陌生人也?无异。” 这话直白到半点?遮掩都没有,听得褚夫人望着她?发愣。 “我知道,伯父认我回来,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个也?正常。毕竟对于从未相处过的侄女,能有多少亲近可?言。这事仔细算起来,对我还是有好处的。” 她?笑容得体,柔声宽慰褚夫人,“伯母对我好,我心里一直都清楚。许多事,伯母其实也?不能左右。现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了。伯母不要觉得亏欠了什么。” “伯母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日后下了黄泉,对着你父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褚夫人红了眼眶,不敢在这个日子里掉泪,最终只能摇摇头。 晏南镜并不相信这个,就算真?的见到了,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李远的侄女。 “伯母,这个婚事还是不错的。中郎将对我也?好。”她?柔声劝慰,“就是伯父那儿颇为担心。” 提到李远,褚夫人面?色都变得有些不好,好好的小辈到了他那儿,就只剩下实实在在的用处。好像没有了实在的用处,就没有什么兴致。 “他呀,不管如何都不放心。”褚夫人皱着眉头看向她?,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又舒展开,“你倒是看的开。” “我也?就这个好处了。”晏南镜说着在褚夫人面?前的漆卮里倒上蜜水。 蜜水温热,散发着桂花的香气。 褚夫人想起齐昀,若不是齐侯长子,就算把?侄女掳了去,她?也?要把?人救回来,然后叫那匪徒付出代价。 明明那么好的名声,偏偏要做出那等事。 褚夫人叹口气,“今日你出嫁,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恐怕今日都不适用,还得另外和你说上一篇。” 晏南镜闻言,立即恭谨坐好。 上回出嫁,褚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些和崔家人相处的窍门?。之前说的那些统统不行,得另外在叮嘱。 “王侯家和我们自?家不一样,看着鲜花锦簇烈火烹油,实则内里云波诡谲。一时不慎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褚夫人想起这段时日齐侯对齐昀态度的转变,不由得眉头更皱紧了几分,“若不是君侯出面?,我是不愿意你嫁给中郎将的,但形势如此,不得不从。知善,你嫁过去之后,只管和中郎将过好日子,可?是有几点?一定要记住。中郎将不管做什么,你一概不要参与,也?不要过问。” “将来若是出事,保全你自?己,至于中郎将那就看天意吧。” 晏南镜听着不由得发愣,她?抬头望向褚夫人。 褚夫人见状,“不要被什么夫妻一体给糊弄了。你原本的婚事被他弄没了,他又将他自?己的前程给弄没了。” 说到这里,褚夫人蹙眉摇头,“王侯家的父子兄弟,和我们家里都不一样。我们家里父子失和,也?不会怎样。但是王侯家里,指不定就是要命的。尤其现如今,君侯是不想让他做世子了。那么为了以后的世子着想,怎么也?不可?能留一个资历威信都在世子之上的兄长在世上,来添上变数。” 这个晏南镜当然也?知道,只是被褚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有些心惊。 “所以,这夫妻只怕是做不到头。” 在出嫁前和新妇说这话,简直其心可?诛。但现如今褚夫人也?顾不上这些了。 “话是难听,但全都是实话。” 晏南镜回神过来,“我知道伯母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伯母不是为了我好的话,是不会将这些实话说给我听的。” 褚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满是宽慰,“所以伯母告诉你,一旦真?的出事,保全你自?己为上。至于夫妻情谊……千万不要看的太重,至少不要把?自?己卷入危险境地里。” “你父母早逝,我也?没能亲自?抚养你。但是作为长辈,伯母还是希望你能平安顺遂一生,而不是半道折在一个男人身上。” “天下男子不知几何,但是性命只有一条。千万不要为了夫妻之情,把?自?己赔了进去。男子中意你的时候,千好万好。可?是你真?出事,他也?只是哭过一场之后,就将你抛到脑后。转头还有温香软玉等着他。” “女子重情,哪怕人死了也?在心上。可?是男子不同?,他们重活人,只重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朝夕相对的活人,人死了在他们看来就是死了,每逢忌日能给哭两声,写一篇赋文来寄托哀思,彰显自?己的深情就已经不错了。” “为了男子的那几滴眼泪,把?自?己赔进去,半点?都不值当。”褚夫人语重心长的拉住她?的手,“更何况,他露出的那点?深情,与其说是他自?己怀念旧人,不如说是给外人看的。” “所以,不要为了那几年的相处,就将自?己赔进去。不值当。” 晏南镜望着褚夫人,嘴张了张。那些话倘若不是真?心对她?,是不会说那些话。 褚夫人真?心实意的想要她?好,而不是让她?仅仅只是一个嫁过去的侄女。 会担忧她?会被牵连,会傻乎乎的为了男人付出性命。 她?突然笑了,泪水淌了下来。 褚夫人吓得赶紧扶住她?,“知善怎么了?” 晏南镜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又哭又笑,“多谢伯母。” 这四个字比较与褚夫人的拳拳之心太轻,但也?只能说这个。 褚夫人赶紧的将她?面?颊上的泪擦了,“今日你出嫁,哭泣不好。” 说着她?干脆轻轻抱住晏南镜,“反正,伯母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晏南镜带泪笑道。 “记住就好,”褚夫人点?点?头,“我就担心你晕了头,万一被他牵连那就不好。” “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回来就是。不管君侯做什么,只管冲着中郎将去。见势不对跑回来,君侯难道还要牵连到妇人身上?” 晏南镜抹了一把?脸,“我都记住了。” 褚夫人给她?好生擦了擦脸上,“倘若真?的有那日,记得照伯母说的去做。” “母亲。”李伯姜站在门?口,颇有些手脚无措。 今日是晏南镜出嫁,婚礼是傍晚时分才开始,这会儿新妇都还没有开始妆扮,她?担心晏南镜就这么待着会无聊,所以过来想要陪陪她?。没料到母亲也?在。 幸好她?及时把?婢女给屏退了,要不然这会儿多少有些尴尬。 “你来了。”褚夫人抬手在眼下轻轻擦了两下,对李伯姜招手,让她?进来。 李伯姜进来,反手把?门?合上。 李伯姜小心的觑着她?们两人,斟酌着话语,“母亲,知善,这是怎么了?” 褚夫人将脸上泪水擦干净,让人坐到身边来,说了句无事,“我来叮嘱知善一些事,你来陪知善的?” 见着母亲不说,李伯姜也?不多问了,看向晏南镜,“中郎将要是对你不好,知善就回来。反正我们家门?庭在这里,也?不怕他什么。”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我都记住了,万一不好,我就回来。” 李伯姜听后握住她?的手,“说好了,可?不要忘记。” 平常姊妹出嫁,临行前总要祝夫妻恩爱,子孙连绵。至于回母家,不能提。提起了,便是不好的兆头。 但是李伯姜这会儿可?不觉得这不是好事。 中郎将都干出那种事,现如今他得偿所愿,还不准特她?们叮嘱几句。 尤其现如今齐侯的做派,让家里的长辈们很是担忧,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只能好好叮嘱晏南镜,若是有事,就赶紧回来算了。 未时,仆妇们前来给她?换衣上妆,新妇的那一套十分的繁琐,得花上不少力?气才能收拾妥当。晏南镜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所以再来,没有上回那么生疏。 前一日已经沐浴妥当,今日仆妇们只管给她?将玄色婚服内外换上。 粉布在脸颊上轻轻按弄,晏南镜闭眼,也?不看镜中的自?己被描画成什么模样。待到完成,仆妇请她?看看还有什么不妥。 她?睁眼往铜镜里一暼,铜镜里照出一个面?目模糊且陌生的面?孔,乌黑的眼瞳和长眉,还有唇上的一抹小巧鲜红。看着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晏南镜望了两眼颔首。 仆妇见她?点?头,心下一松,赶紧笑道,“女郎今日盛妆,中郎将见到女郎,必定会对女郎倾心不已。” 仆妇讨好的话语听得她?有些想笑,她?现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哪怕没有仔细看,也?知道自?己现如今的模样和平日里差别不小。 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齐昀别到时候看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突然她?想起来,上回她?也?是这般,齐昀也?没见得有半分认不出她?。之后也?没有因为她?满脸厚厚脂粉,就老实半分。 她?忍不住吸气,“再把?眉描一遍,口脂也?是,再上一上。” 脸颊抹的雪白,眼睫鲜浓,乍一眼看去,着实有些惊悚。 吓不死他! 一切完成之后,她?坐在坐榻上等待,外面?的天色已经黯了下来。冬日天黑的早,婚礼的时辰,自?然也?要比春夏要早。晏南镜都怀疑将婚期定在冬日里,绝对是齐昀故意的。 天色暗下来,婢女们将铜灯台上的烛火点?亮, 即使外面?昏暗,但是屋子内明亮如昼。不多时外面?响起了颇有些杂乱的脚步。 晏南镜知道那是前头的人过来送消息了。果然守在门?口的婢女和过来仆妇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婢女喜笑颜开,“女郎,中郎将已经来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振奋起精神。中郎将这个新婿来了,那么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有人在外拍了拍手掌。 婢女们赶紧从左右两边,将人从卧榻上搀扶起来。给她?系好脚上舄的舄牙。将婚服整理?妥当。 一切整理?好,仆妇再三看过,毫无纰漏之后,请新妇出门?,到前堂去。 晏南镜径直抬起步子,往门?外跨过去。前头有两排婢女手里持着行灯给她?照亮脚下的路。一路浩浩荡荡的径直往前面?去。 前堂那儿格外瞩目,因为是婚礼,所以前堂的庭院里点?起了两处庭燎,庭燎在冬日的夜里烧得很旺,隔着一段路都能看到庭燎那红烈的火光。 她?一步步过去,最终迈入了庭燎的红艳的火光里。 堂上齐昀已经在等了,他今日着玄色的婚服,伫立在那儿。 听到动静,他回头过去,见到晏南镜过来。 她?见到齐昀回头,特意抬头,那明亮的火光正好将她?脸上照的一览无余。 她?直直的朝齐昀望过去,对上他的双眼,露出个古怪笑容。 色彩分明的面?颊,染上了火光的橘色,哪怕旁人不说,她?都能想象到此刻她?的脸上如何惊悚。 晏南镜满怀期待的望着他,期待他那一暼下的惊吓。 第152章 第 152 章 承袭自先?秦的婚服是玄色的,火光在挺括的袍服上,折出?了浓厚的红。 他站在庭燎和堂上的光亮里,朝着她?浅笑。 眼?底里泛着柔光。 竟然没有被她?吓到。 晏南镜有些气馁。 她?见着齐昀没有被她?那满脸鲜明色彩给吓住,顿时?没了继续看他的心思。这时?候新妇要娇羞一点为好?。旁边的仆妇也在小声提醒她?,头微微低着一点,带点笑。 晏南镜嗤之以鼻,对仆妇的话语完全没搭理,不仅没有低头娇羞,反而径直抬头。 李远和褚夫人都?坐在堂上,晏南镜过?来听?他们的叮嘱和告诫。 这些她?都?经?历过?了一次,再?做起来没有最开始的好?奇和紧张。 叮嘱和告诫的话,都?是定好?了的,走个过?程就差不多。不会真的拉住出?嫁的新妇叨叨不休。 叮嘱了几句之后,她?起身。换旁边的齐昀对李远和褚夫人行子侄礼。 她?忍不住投过?去一瞥,见着他脊背弯下来,十足的恭谨谦和。和当初大晚上抢婚的姿态判若两?人。 一个人竟然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 齐昀一拜到底,李远马上让他起来。 礼数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晏南镜见着齐昀起身,看向她?,唇边的笑越发浓厚,连带着整张面孔都?散发着浅淡的光辉。 他很高兴。 晏南镜知道。 有这么高兴吗?她?不禁有些疑惑。 疑惑间,他已经?走了过?来,紧紧望着她?。晏南镜抬头,几乎能从他眼?眸里清晰的看见她?的身影。 “走吧。”他压低了声响轻声道。 晏南镜嗯了一声,和他一道从前堂出?去。庭燎的火烧的很旺,几乎将整个庭院都?照的通亮。 “小心脚下。” 齐昀的提醒从一边传来,晏南镜不由得蹙眉,“我知道,看着呢。” 庭院里为了婚礼,早已经?让仆妇们洁扫了不知道多少回。确保新人不会被路上的杂物给绊倒。 齐昀听?出?她?话下的不耐,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手掌始终托扶在她?的手肘上。谨防万一。 新妇用的青帷车已经?停在门外,马匹用的是李家的。等在夫家呆足一段时?日?之后,这些马匹还要由新婿亲自送回去,以示新妇已经?融入了夫家,不会将新妇送回。 婚礼的条条框框很多,但是仔细看又觉得很有趣。 只是她?这已经?经?历了一大半的人来,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新鲜感。只求把这套走完,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其实就算真的出?什么差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都?经?历过?抢婚了,还怕其他什么意外。魑魅魍魉再?厉害,也比不过?当初齐昀做的。 她?扶着婢女的手上了青帷车,齐昀跟着一道上车。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新婿必须替新妇驾车一段路。 因为是冬日?,天寒地冻,所以车帷全都?放了下来挡风,不像春夏那样?全都?绑起来。 青帷车两?道持着不少火把,晏南镜坐在车里,见到齐昀的身影被火把的光亮映照在车帷上。 不同?于崔倓的瘦弱和单薄,他完全是青年的姿态,哪怕光是看着影子,也看出?他矫健的身姿。 他持着辔绳,口中叱喝一声,振辔中马匹听?从他的指令,迈动马蹄,往前方?去。 车轮辚辚,压过?地面。亲迎队伍声势浩大,齐侯在这上面,给够了李远颜面。她?坐在车里,看着两?旁的火光将车内也照的明亮。 这些年世道不太平,嫁娶路上时?常出?事。甚至齐昀自己都?抢婚,现如今这架势,恐怕没有谁有那个胆量来捣乱。 原本新婿只要给新妇驾车一段路,就要回到自己的扯上。但是齐昀却是一直站在青帷车的御手位上。 倒是有人过?来提醒该离开了,但是见齐昀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也不敢多言,悄悄退下了。 晏南镜盯着齐昀的背影一直都?映照在车帷上。 外面车轮倾轧在道路上的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听?到他吁了一声,青帷车停了下来。 齐昀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等在旁边。她?被婢女搀扶下来,见到齐昀伫立在那儿。 齐昀已经?对她?一拜下来,这是请新妇入门。 正当这时?候,门内传来一阵年轻男子的笑声。晏南镜记得齐玹娶妻的时?候,被弄新婿,这恐怕是同?样?的事。 她?下意识往后退得时?候,齐昀已经挡在了前面。果不其然,她?从他背后偷偷伸头出?来,就见到不少人往这里来。看样子来者不善。 齐玹慢吞吞的跟在人后,隔着一众人,望向那边的齐昀。 他面上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又有许多人在他前面,脸上的那些无奈看着他也只是被迫拉来的。 那些人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望着齐昀,“新妇先?去等等,新婿这儿先要受一番考验。” “知善先?去等一等。我等会就过?来” 齐昀回头和她?道。 这些人面上客气,可是晏南镜知道不怀好?意。 她?有些犹豫,齐昀神色温和,“知善先?去等等。” 晏南镜最终点点头,她?预备打算叫过?旁边的婢女。无意抬头,见着暗处蛰伏的影子。屏退了要过?来的婢女,现在那儿等着。 齐玹看着齐昀,身后的年青男子拿出?了绳索,他先?是满面惊讶,“这是要做什么!”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些人笑道,“难道中郎将真的怕了?” 齐玹哎哎了两?声,就要出?手拦住。他位置靠后,拦也拦不住。只能提高了声量,“景约?” 齐昀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他对上齐玹那慌乱的面庞,“多谢从兄,不过?今日?大好?日?子,诸位随意吧。” 齐玹望见齐昀淡定自若,心里冷笑,阻拦挣扎的动作也有凝滞。那些人原本就是他安排的,见到齐玹动作迟钝,干脆将他整个的推到后面去。 “放心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罢那些年轻男子拿着绳索就往齐昀身上套。 齐玹记得齐昀从头到尾看他出?丑,这笔账他都?记在心里,现如今连本带利的向齐昀讨回来。 绳索正要往齐昀的脖颈上套的时?候,郑玄符从暗处冲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士族子弟,嬉笑吵闹着跑过?来,抢在齐玹等人之前,呼啸着一拥而上将齐昀围了结结实实。那些士族子弟个个出?身高门,动作间却是诡异的灵敏,巧妙中就将齐玹和他带来的那一众人给隔在外。 郑玄符在这里头起头笑闹着,把人给推到外面去,一众人像是真的在弄新婿那样?,嘴里说着玩笑话,时?不时?有分寸推搡他几下。 郑玄符带来的人不少,而且个个出?身不错。齐玹这边被堵在外面,死活挤进去不得。他就要发作,其中一人回头,“玹公子也在?” 说着,好?几人也纷纷回身,上来就把他包围在内里。这些士族个个都?是说话的高手,明明不过?是点头之交,偏偏神情熟络,口吻亲密,拉住他不放。 他被隔绝在内和他安排的那些人,偏生不能发作,强打精神和这些人周旋。 郑玄符手里拿着枝条,装模作样?的抽在地上。枝条抽在了地上,却不巧是个水洼。内里的污水被枝条抽起来,溅到他自己的袍服上吓得他直跳。旁边的士族子弟见了不由得抱腹大笑。 “好?了,”齐彪出?来,方?才他见到齐玹领着人湖区,就料到了齐昀恐怕会被折腾。 但是齐侯没有表态,他也不好?越俎代庖的去给人关照儿子。只能算着时?辰出?来。 齐彪见着回首的几个年轻人,见着齐玹被人围在其中,脸上虚虚挂着笑。 “叔父。”齐昀被郑玄符“作弄”了一番,只是袍袖上沾上了些许尘土。郑玄符这个作弄新婿的,反而衣袍上被迸溅上污水。 听?到齐彪出?来,郑玄符反手把手里的枝条一丢,就推在齐昀的后背上。 “来来来,赶紧进去,若是错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婚礼的日?子乃至于行礼的时?辰,都?是事先?让人烧龟甲占卜过?。错过?了话,未免不吉。 郑玄符这带头一嗓子喝出?来,其余的人也嬉笑着,让齐昀赶紧进去找新妇。 齐玹见到齐彪来了,不敢当着齐彪的面放肆,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昀从面前经?过?。郑玄符经?过?他,两?人目光相接,有瞬间的刀光剑影。 郑玄符丝毫不在乎,只是笑笑,推着齐昀进去了。 齐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径直回去,将自己的所见告诉齐侯。 齐侯听?后面色不好?看,过?了小会冷哼了一声,“这小子倒是有点手段,哪怕这样?了,竟然还有人甘愿为他出?力。” 齐彪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齐侯的面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晏南镜和齐昀到堂上,给齐侯和慕夫人行礼。 慕夫人平日?并不出?来,似乎侯府里的一切都?和她?毫无干系,现如今齐昀成婚,她?倒是来了。 夫妻俩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就算齐侯有心去见,慕夫人也要借故避开。久而久之,心头的那点愧疚,也随着长?年累月的不相见,成了一缕青烟,什么都?不剩下了。 犹如真正的陌生人一般。他年纪大了,也懒得折腾。想着就这么和发妻这么胡乱的把余生给过?去算了。 慕夫人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他,开始的时?候,齐侯想要见她?,被她?用各种理由躲开。渐渐地齐侯也不再?执着于和她?相见。当齐侯不来寻她?,慕夫人不是得到清净的平静感,而是莫大的愤怒。 那份怒气长?年累月的积压在心里,等到终于见面的时?候,慕夫人对齐侯从来不说一句话。 齐侯对此?并无什么反应,慕夫人不说话,那就不说。并没有半点不被理睬的尴尬和痛苦。 齐昀和晏南镜过?来行礼,齐侯颔首,并没有多少为难。 慕夫人冷冷淡淡,但也没有当众为难新人。顺顺当当的就让这场过?去了。 晏南镜心下原本还有些担心,怕齐侯或者慕夫人发难,到时?候场面上会难看。 几拜里,她?起身趁机往上一瞟,瞟见慕夫人面色发青,而一旁的齐侯神色祥和。 等到对舅姑最后一拜完成,两?边的婢女搀扶她?起来,她?缓缓了松了口气。 她?的动静很轻,旁边的齐昀回头过?来,对她?一笑。 婢女搀扶着她?先?到房里去,毕竟接下来新婿要去招待宾客。 晏南镜被婢女们搀扶到内寝里。内寝一切都?是崭新的,特意重新装潢过?。 她?坐在卧榻上,新婿还没来,合卺还未完成。所以新妇得等新婿回来。 等人是个煎熬的事,她?稍微吃了些东西,又坐在那儿打盹。过?了好?会,外面夜色深了许多。才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开门随着冷风进来的,还有一股酒味。 之前那些人作弄新婿没弄成,饮酒上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齐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宴席间隙郑玄符替他遮掩,让他到净房里催吐,把喝的酒全数吐出?来,然后再?去宴会上。 饶是如此?,还是被灌了不少。不过?好?在神志还算清明,一直到了门前,才脚下乱起来。 晏南镜听?到门口的动静,不由得去看。见着齐昀面上通红进来。 酒水喝多了,他面颊通红,连带着嘴唇都?是鲜红欲滴。 齐昀看了一眼?她?面前案几上摆放的漆鸳鸯酒杯,一撩衣袍,径直坐了下来。 仆妇原先?还担忧新婿喝多了,怕是不能合卺,见着齐昀能自己坐下来,赶紧过?来,将漆杯里注满酒水。然后分别送到两?人手里,合卺用的漆杯通身绘满朱色云纹。 酒水事先?温过?,她?微微抬首,酒水就饮入咽喉。 五谷酿造的酒水,没得那股浓烈呛人的味道,甚至还有一股清甜。 合卺完毕,仆妇和婢女们喜笑颜开,端上五谷等物摆在两?人面前。嘴里说着道贺的话语,慢慢的退出?屋内,随着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合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喝醉了,眼?里水亮,像是溪水洗过?一般干净。 晏南镜正要说什么,齐昀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咚的倒在地上。 她?大惊失色,难道齐昀喝酒喝太多喝死了吗! 她?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查看。她?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了?” 慌乱里,他幽幽睁开眼?,含笑望着她?,随后一头埋入她?的怀里。 “知善,抱抱我。” 第153章 第 153 章 齐昀身?上有酒气?,不过还好?,没有浓烈到?让人掩鼻的地步。 “你喝了多少??”晏南镜低头问。齐昀在前面应付宾客,她在后面吃点东西填填肚子,顺便休息一下,不必和齐昀一道在前头被哄笑着灌酒。她没派人打听,也不知道他到?底被灌了多少?,不过看?这身?上的酒气?,恐怕被灌了不少?。 齐昀摇摇头,翻了个身?,径直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到?她柔软馨香的怀抱里?。舒适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蹭了蹭。 晏南镜手一抖,就要把抱着的头颅给丢出去。 齐昀不愧是沙场里?厮杀出来的,她手才一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他抢先一步抱住了腰肢,这下想要丢出去都不成。 “我难受。”他把自己整个都埋进去,过了小会瓮声瓮气?的抱怨。 喝了那么多酒,能好?受才怪了。酒水哪怕再淡,也经不起那样的灌。 “我叫人给你熬药?喝点解酒汤药应该能好?点。” 晏南镜问。 说?完,就见到?怀里?的人抬头起来,双眼亮得?有些怵人。 “你就是我的药。” 不等她回答,齐昀仰着头继续问她,“知善想要知道我之前喝了什么酒吗?” 热气?从躯体深处径直往上冲,烧得?脸上滚烫。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听出他话语下的旖旎。有些慌张的回头过去,“你喝醉了,我去拿水给你喝。” 她说?着就把他推开?,齐昀竟然乖乖的顺着她的力道松开?双手,放她去倒水。 晏南镜在漆卮里?注入温水,才回头就被那股米酒的气?息包裹。 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的,她一回头,他就已经俯首下来。清甜的酒水渡入她的唇里?。 他气?息火热,连着整个人都是滚烫的,像是有火在他躯体里?燃烧。 他竟然把合卺剩下来的酒全都喂给她了。 晏南镜仓促之下,本能的将渡入口里?的酒水一口口吞了下去。 酒水吞入腹中?,齐昀扣住她的后脑勺,五指张开?重重的碾在发丝上。她气?息不稳,只?觉得?他烫的厉害,她不由得?想起外面中?庭里?的庭燎,庭燎的火烧的很大,他的火也很旺。哪怕隔着层层衣裳,她都能感受到?面前这具年轻男人躯体上的炙热。 他很生疏,完全不谙此道。但是却足够的凶猛,手掌牢牢钳制在她的后脑上,不让她有半点偏离。 神魂在激烈的纠缠里?似乎也要被他吸取出来,混乱里?,她牙齿慌乱的磕破了他的唇,那股似曾相识的腥甜弥漫开?来。 血腥的味道让齐昀动?作蹲了下,紧接着手掌更?加用力的制住她。她脖颈长长的扬起来,将他所有的激烈全都承受下来。 这种激烈比真正的交融更?加叫她心惊肉跳,她重力在他的肩上胸口捶打。才让他勉强放开?,两人深深呼吸,晏南镜面上涨红,大口大口的喘息,抬眼去看?齐昀。齐昀此刻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正好?他垂眼下来,目光和她对上。他不由得?一哂,又?低头对着她狠命的纠缠下去。 晏南镜神识几乎都要模糊不清了,啃噬着拥抱着,跌跌撞撞一路入了内寝。 都已经成婚了,走到?这一步,是理所当然。她也从来没有打算逃避过,也逃避不开?。 他急躁又?温情,手掌抚在她的后脑上,怕她倒下去的时候,会伤到?自己。 鼻尖亲昵的蹭着她的,“知善。” 晏南镜顾着吸气?,来缓和一下方才那几乎要命的窒息。 她抬眼起来,疑惑的觑他。 “你——” 齐昀犹疑着开?口,那个字卡在了嗓子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他在她疑惑的注视里?自嘲一笑,她到?底爱不爱,他早已经知道了。甚至连她自己也从未遮掩过。 得?陇望蜀,便是说?他了。 他知道不能急功近利,但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免俗,想要听到?她亲口说?一些话语。 “罢了。” 他自嘲一笑,不等她询问。就再次俯身?下来,这次他把她一同?拉下了万丈波涛里?。 繁复的丝绦结带,需要专门的用具才能解开?,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这个了,径直从礼服的间隙进去,隔着中?单贴在侧腰上。 滚烫的火焰隔着中?单径直烧到?了肌理上。 她倒吸了几口凉气?,忍不住瑟缩。内里?的手掌用力将她给扳了过来,不让她逃走。 “不要走,也不要逃。” 晏南镜望着他,莞尔“你说?我走,我逃。可是我真的要走了,你就不是现如今的这幅可怜模样了。” 指间缓缓滑过他的眼角脸颊。 对,这幅楚楚可怜的姿态,只?是他装出来,用来挽留她的手段。当发现这手段不管用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番强硬姿态了。她已经领教过,所以对他这番,只?能是在美色上的欣赏。 齐昀闻言,牵唇笑了。 自己最不堪的模样,都已经展露在她面前了。 他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亲密无间的辗转厮磨。 她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他的脖颈。这举动?让他一愣,而后他完全的沉了下来。 在一片暖色的烛火里?,她完全坦诚,露出层层织物下最原本真实模样,紧接着又?贴上了滚烫的肌理。 齐昀有瞬间的瑟缩,而又?径直往前。他生涩的一路游览而下,托住她的脚踝,深入幽谷,她惊呼手指紧紧的抓住他的头发。 他像是那些西域沙漠里?的旅人,大口吞咽幽谷里?淌出的泉水。 晏南镜颤抖咬紧牙关,所有的清醒和神志全都被打入了水底,她茫然无措,惊叫将要出口的瞬间,他猛地叩击。 所有的一切在橘色的光影里?碎成了细小的流萤,向四?周散开?。 头顶承尘上的缱绻缠绕的茱萸,也成了那流萤里?的光,在无尽的晃动?里?,将下面的两人尽数包裹。 深处被重重叩击,激发出了另样的激流,促使着她去追逐更?多更?汹涌的乐趣。 她不再满足于他的努力,用呢喃用轻语,还另外将他环绕起来。纤细的手足,藤蔓将他密密的缠绕住。 恍惚里?,是她翻过来,湿热的唇滑过他的唇角还有脖颈,他躺在那儿?,无声的翕张嘴唇。像是被抛上岸的鱼。 她手在他的肩头上,艰难的自给自足。却被他卷了过去,压在越发汹涌的浪涛里?。 他额头低着她,明明是寒冬,却滚烫得?吓人。将她在这个天里?也生生逼出了满身?的汗。 浪头扑头而来,径直将她完全淹没。 晏南镜幽幽转醒的时候,外面都已经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她朦胧里?听到?外面有细小的动?静。那动?静让她不满的厉害,忍不住蹙眉。整个人都往深处躲去。一双臂膀直接环抱过来,将那些微小的动?静尽数格挡在外,她重新获得?了宁静,沉沉得?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睁开?眼,晏南镜望着头顶,好?会的不知所措。 身?旁躺着齐昀。齐昀比她先醒来,这会儿?正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她。 两人身?上已经是换过了。不是坦诚相见。 饶是如此,他这般含笑的睨她,晏南镜不可自制的就想到?昨晚上的事。说?实在的,昨晚上她除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外,其余时候她也没怎么矜持过,坦然的去追寻本能的快乐。 齐昀中?单没有规矩合好?,落下来一截,露出里?头的挠抓痕迹。 这简直就是她昨晚上的光辉痕迹。 她张了张嘴,也不说?什么了,径直拉下他的脖子,“你这是故意给我看?的?” 什么都已经做过了,再疏远就只?会显得?可笑。反正彼此癫狂的样子都见过了,没必要再拿捏着腔调。 齐昀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 胸口的挠痕新鲜,这样的痕迹他后背都是。破皮流血不在话下。 他笑了,“昨晚还好??” 晏南镜忍不住脸上一红,拉起被衿埋进去,连着整张脸都被埋了大半。 “你混蛋。” 昨晚上从开?始到?结束,两人全都是同?谋。她从没想过成婚之后,还能只?做名义夫妻,何况他虽然生疏,但是表现也颇为出色。 就是她下手没轻没重。 这个她坚决不会承认的,干脆把所有都推到?他头上。 齐昀一股脑全都认下来,“是我不好?。” 他如此干净利落认下,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看?了看?外面。 “什么时辰了?” 她问。 “将近巳时了。” 晏南镜扑腾着坐起来。 “没事。”齐昀拉住她,“新婚头一日起晚了没事。父母也不会责怪。” “何况昨日宾客不少?,父亲光是应付那些道贺的臣僚,就要花不少?精力。恐怕父亲自己都起不来。” 长辈们对新妇存着几分的宽容。婚礼冗长繁琐,十分累人,几乎是通宵达旦。不仅仅是新婚夫妇,就连参与婚礼的长辈们也是疲劳不堪。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大清早起来,等着新妇来问候。 她原本紧绷的躯体顿时放松下来,脑子里?糊涂了,她想起的是当初嫁崔倓的时候,褚夫人叮嘱她的那些话。 崔家是士族,最重这些礼仪,所以新婚第二日新妇就要捧着五谷和青枣过去拜见舅姑。齐侯家里?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齐侯自己累了,就不耐烦遵守这些古礼。 齐昀抱住她的肩膀,重新把她给带到?卧榻上。仔细给她揉弄肩背和手臂。 外面有人在走动?,不过应该是怕吵到?内寝里?的人,所以特意放轻了脚步。 “我饿了。” 她看?着他。 冬日里?其实很难起身?,尤其被衿里?都已经睡暖了,要起来简直要命。但是肚子饿也是真的饿。 齐昀拍了拍手。外面候着的人立即会意,婢女把食床抬进来,上头都是热气?腾腾的膳食。 晏南镜到?底不习惯直接在睡觉的卧榻上用膳,换上了皮裘,慢腾腾的用饭。 她抬头就见到?齐昀坐在那边撑着额头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她暼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膳食,“待会冷了。” “我只?是在想,我也终于有我自己的亲人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笑了一声,“这话说?的,你又?不是无父无母,就算君侯夫人他们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不是还有太夫人吗?” “祖母,父亲还有母亲,还有别的孙辈孩子,也是我其他阿弟妹妹们的祖母,父亲母亲。但是你只?是我一人的妻子。” 她喝汤的动?作一顿,微微咳嗽了声。 “快用膳吧。待会冷透了就不好?。” 齐昀这才低头下来用膳。唇边是欢欣的笑。 用膳之后更?衣,晏南镜正在整理发鬓,只?见着一张熟悉的样貌出现在铜镜里?。 “阿元?!”晏南镜满脸惊愕回身?过去,见着满脸悲喜的阿元。 “阿元怎么在这?” 她之前给了阿元丰厚的钱财,让她在邺城置办屋舍,好?好?过日子去。现在见着阿元在这,顿时满心的惊疑。 这时候齐昀已经整理好?出来,她忍不住看?向他。 “是她自己拜托到?我这里?来,说?是放心不下你。我也觉得?你身?边还是有个心腹比较好?。” 她看?向阿元,阿元抑制住泪意,连连点头,“我放心不下女郎,特意求郎主让我回来。” 说?着到?她身?后,把垂下来的那束长发挽起来。 齐昀在一旁看?着,突然起身?过来,拿起放在一旁画眉的笔,晏南镜几乎要尖叫,也顾不上还有其他人在场了,直接捉住他的手腕,“你不要乱来。学什么不好?学张敞画眉,你是要我顶着两道粗眉出去吓人么?” 画眉这种夫妻房中?情趣她以前只?是听过,真来她是敬谢不敏。她信不过男人的手艺,而且时风流行粗眉,她每次见到?贵妇们的那些粗眉就不寒而栗。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也画上两道粗眉。 齐昀说?不会,“你信我。” 说?着,他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手里?的笔落到?了她的眉尾上。 肌肤传来微凉的触感,激得?她忍不住往后躲。齐昀一手拉住她,嘘了一声。 “不要动?。” 说?着手上动?作,转动?那支细细的笔。感觉到?笔尖缓缓游走,激起细小的激流,在肌肤下游走。 她忍不住抬眼,见到?齐昀面庞上正经,眉尾的肌肤上感受到?的触感越发的绵密缠绵。 他是故意的! 第154章 第 154 章 眉尾的肌肤被笔尖缱绻扫过,兔毛沾上了眉黛,点在?肌肤上清凉里透着诡异的舒适。 昨夜之后,像是敞开?了一面全新的世界,激发出隐蔽的全新的陌生渴望。不复过去那?么毫无?所?求。 “你?干什么?”晏南镜扯住他垂胡袖的下摆嗔怪道。 明明只是些?许接触,却激起?轻微的涟漪。 “我?只是给知善画眉而已。”齐昀满脸无?辜,嘴里说着,另外一只手微微抬起?她的下颌,又满脸专注的盯着她的眉眼,仔细描画。 她心里嗤笑,果然是人前装习惯了,到了这会竟然也还能面不改色。 晏南镜干脆也满面的纯良,只当不知道他使的这些?坏,她抬手对阿元那?儿悄悄打了个手势。阿元哪怕离开?了一段时日,也能明白她的意思,领着室内其他婢女悄悄退下。 不多时的功夫,镜台前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她闭上眼,感?觉到笔尖轻轻描过肌肤的触感?。 齐昀看着她闭上的眼眸,脸颊肌肤瓷白,肌肤下透出浅淡的红晕。眼睫轻轻颤动着,他的心神被细细抖动的眼睫牵动。 他的心像是被牵住了尾鳍的鱼,随着她面颊上细小的神色,牵动的六神无?主。 “好了。”他开?口,焦渴的喉咙里发出的是嘶哑的嗓音。 晏南镜听出他嗓音的不对劲,忍不住笑了,她睁开?眼,笑盈盈的暼他,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的去看铜镜。 铜镜将面前的人影照的极其清楚。 齐昀没有给她画时兴的粗眉,依照她本身的眉形稍作?修饰,在?眉尾适度加长。看上去颇为温婉可亲。 她惊讶于齐昀初次画眉竟然有这样的手艺,不由得抬头板起?面孔,“你?这真的是初次?” 齐昀哑然失笑,“当然,你?觉得我?还可能给其他人做这种事吗?” 晏南镜仔细想了想,又去看铜镜里的自己,青黛描画出细致的眉尾,浓淡适宜,甚至比以前她见过的那?些?贵妇脸上几乎一条黑的长眉好上许多。 “我?自己动手都没有这个好。”说着她抬手径直已经捏住了他的腰间。 齐昀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赘肉,隔着衣物,捏住点肉都不太容易。 “快说,到底是从哪儿练来的?” “我?以前跟着父亲征战的时候,闲余时候就和郑玄符几个偷溜出去到外面去。” 他一把握住掐住他腰上的手,摸索着她的手掌,被晏南镜一把打在?了手上。 齐昀莞尔,干脆径直抱住她。 “你?也知道世道不太平,时常有丧礼。我?那?时候年少,和郑玄符一块儿胡来,去田间地头玩闹。里头无?意间踹倒了丧礼人家?给画匠准备的饭食。” “主人家?虽然画匠的饭食,但也只能提供一次。当时我?和郑玄符就被揪住了,不准我?们走。” 晏南镜没有听过他说起?这些?往事,也仍由被他抱住,“这不能被君侯知道吧,若是被君侯知道了,你?们两个少不得要挨打。” 大营里的军法最是严酷,动不动就是肉刑,又或者是斩首。 齐昀偷溜出去,就算齐侯不会真的把儿子如何,但是那?些?放他出去的人,恐怕是落不到好。 齐昀颔首,满是感?叹,“是啊,我?自己也就罢了,但是其余人如果受我?牵连被问罪,那?我?就是犯下大错了。所?以我?当时和郑玄符两个,陪了画匠钱财不说,还给他去作?画。” 丧礼上的画匠,就是给墓道或者墓室里画壁画的。汉人事死?如事生,哪怕是墓室和墓道也要绘上生前生活场景,以及死?后升天。 “你?还真画了?” 晏南镜忍不住去望他。 齐昀点点头,颇有些?感?叹,“画了,而且还得赶紧,否则被父亲发现人不在?,可瞒不住。我?一旦有机会就偷溜出去。幸好当时是秋季,天干物燥,墓室和墓道墙灰干的快。一路画下来倒也顺畅。” 她听着齐昀的话语顿了下,再开?口的时候,带着点儿犹疑“其实,女子妆容和这个也没有太大差别。” 晏南镜先是一愣,而后在?他怀里笑得前俯后仰,“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本事,全都是当初画壁画练就的?” 他但笑不语,只是抱紧了她。 “那?也有段时日没画了吧?” 齐昀颔首说是,“所?以我?下笔也慢。” 她眼眸转过去,指尖在他的胸口上点了点,“所?以你?的意思是,方才只是为了出于谨慎,才不是什么坏心思?” 晏南镜的指尖从胸口辗转着,一路往上直接到了他喉咙间,在?那点凸起上来来回回的按弄。 要害被人掌控的滋味,当即激起?千层巨浪。 晏南镜感?觉到手下的躯体几乎瞬间僵硬。 “不说实话?”她凑上去,贴着他的耳缓缓道。 话语中,躯体里的激流乱窜。他一手扶住了她的后腰,忍不住捏了捏那?里。 她和他完全不同,浑身绵软,以至于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她在?他的怀里会坏掉。 “真的?” 话语落下,他耳垂上顿时传来些?许濡湿。 齐昀眼前金光乱跳,连着呼吸都错乱了。他反手压住她的后腰,恨不得将她整个的全都吞入肚子里去。 “白日里把昨晚上的事再做一遍?” 他压着她的腰肢,将她完全的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白日宣淫的话,被他这么直白了当说出来,晏南镜还有瞬间的怔忪。这男人撇开?了脸面无?所?顾忌。比女人可要肆意的多。 她回神过来,当即就伸手入他的衣襟里,用力捏起?肉,左右拧动。 这样倒是比突然来一拳要痛苦的多。 果不其然,她听到他轻轻的倒吸凉气。 “这么狠心?”他逼近了她的耳边,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问。 “果然你?刚才就是别有用心。” 齐昀听到她这气恼的话就笑了,嗓音嘶哑,磨过她的耳边。 “的确。” 齐昀直接了当颔首。 他半点都不装了,她倒是拿他没办法。 两人亲密的交叠坐在?一起?,连抬脚踹他也不好动作?。被她用眼狠狠剐了两回,齐昀松开?她,“待会我?们出去看看。也好认认人。” 面见舅姑定?在?三日后,这三日里可以随意走动。 他话语才说完,就挨了她一脚。 齐昀笑容更浓厚,看着她回头过去整理发鬓妆容。 等到她把一切都整理妥当,这才陪着她一块出门去。 婚礼是在?侯府办的。虽然齐昀住在?侯府外,但是婚礼还是在?侯府里举行。所?以他们两个现如今还在?侯府里。等之后再回去。 侯府她之前来过很多次,但是有些?地方她没去过。之前来的那?几次,都是到太夫人那?儿。其余的地方,她不会也不可能贸然乱跑。 侯府的布局,和洛阳宫的前朝后寝差不多的。只不过没有洛阳宫那?样的奢靡,还分了南宫北宫。 今日依然寒冷,不过好在?出了日头。日头在?寒冬里没有什么暖意,挂在?天际只有个照亮的作?用。但是看着亮堂也好。 她外面被齐昀披上了狐裘,狐裘是上好的白狐皮,毛峰如针,雪白一片。寒风刮来,在?狐裘上翻起?一层轻微的雪浪。但是里头不动如山。 她手上拢在?袖子里,寒风吹不透狐裘,内里是温暖的。 寒风微微,没有深冬的那?种凛冽激烈,还能叫人接受。 前头有段路,看着地上白茫茫的,像是结了霜。虽然时常有人洁扫,但天冷的时候,稍微有点水汽,就能凝结在?地上。 齐昀见状,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到另外到另外一条路上去。 “兄长。” 晏南镜提着裙裾听着远处有人喊,她抬头过去,见着几个少年梳着总角,正在?往这里观望。 齐侯年轻的时候子嗣上艰难,好起?来年岁都老大了。所?以那?些?少年和齐昀都差了些?岁数。 齐昀抬头见到那?些?弟弟,让他们过来。 说是少年,其实都十一二?岁,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三,不管是身量还是样貌都和孩子一样。 那?些?锦衣少年走过来,齐昀让他们拜见晏南镜。 有几个年岁小些?的拱手作?揖拜身下来。 还有两个站着没动,望着她,“阿嫂如今到了这家?来,崔家?那?边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晏南镜见到齐昀面庞上骤然变色,不等她说话,齐昀抬手抓住那?两个的后衣襟,径直将人给提了起?来。 他在?她面前绝大多数时候是温文的,除却必要,并?不展露武力。 现如今她见着齐昀当场把那?两个弟弟给提了出来,那?两个少年没料到他既然动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说,谁让你?们说这种话的?” 齐昀眉眼压了下来,满脸风雨欲来。 杀过人沾过血的手,远不是这两个连茅庐都没出的小子能够抵御的。几乎是瞬间,她就见到这两个面无?人色。 “说!”齐昀已经失却了耐心,低喝一声。 能怎么说,齐侯自己在?臣僚面前表态,说长子子不类父。这里头什么意思,即使没有明说,也明白齐侯已经放弃了长子。 齐昀和世子他之位无?缘,齐侯其余的儿子不免蠢蠢欲动。嫡母无?子,他们这些?儿子,若是说出身,其实都一样。既然之前长兄可以,他们也行。 再看已经没了问鼎资格的长兄,也生出轻蔑。年岁小,又在?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纪,哪怕是老虎胡须也敢捋。 只是少年人狂妄,只想着动手,如何高兴痛快。却没估量过对手的本事,也没想过要如何收场。 现如今这两个被齐昀死?死?压在?那?儿,在?那?浴血过的威压下觳觫不止,也不见了齐侯公子的风度。 齐昀伫立在?那?儿,捏着两个人细嫩的肩骨,等了小会。只可惜这两个弟弟满脸的恐惧,全然不敢说话。 “不说话?说!” 原本勉强支应的两个少年,浑身颤抖,嘴唇抖着,“不,阿兄我?们错了!” “这话不是你?们会说的。绝对有人从中挑唆。”他提着两个人的肩膀,“是不是你?们身边的那?些?仆从?” 他话语下的杀意让俩没有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吓得直接腿一软。 那?些?随从都是他们的心腹,几乎是自小跟着他们一块长大的。点头了就是这些?人死?了。 “不是……”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那?么就是你?们的师长了?”他低头笑问。 这里的变故引来了不少人,但是见到这阵仗,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倒是有人见势不妙,赶紧的去告知齐侯,谁知道齐侯并?不急着派人过来,反而是叫人过去看着,给他禀告。 两个稚嫩的少年在?齐昀手下瑟瑟发抖,无?人敢过来救。 “既然不说话,那?就是了。”齐昀嗤笑,“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介腐儒,竟然也敢来离间我?们兄弟。” 说完,他看向晏南镜,“知善先回去,我?这里暂时有事要处置。” 晏南镜颔首,转身离开?。阿元赶紧过来搀扶她,等到走远了,阿元压低声量道,“女郎不管?” 晏南镜当然不管,她摇摇头,“这里头的事不是兄弟吵架这么简单,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何况那?两个小的,摆明是借机拿着她来发难,只是年岁太小,心思外露,所?以一下被齐昀反拿住。 她才不去维护那?两个小的。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过了小会,齐昀回来,她闻到他衣袍上有浅淡的血腥味,萦绕在?他周身挥散不去。 第155章 第 155 章 齐昀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眉眼垂下来?,过?了许久他问,“你怕么?” “当初你不是当着我的面动?手过?了么?”她眨眼,她不是那等年?少的少女?,见到血就心惊肉跳。能坐上这个位置,手里没人命不沾血是不可?能的。 “你……把那两个公子给……” 齐昀好笑的低头,“我再鲁莽,也?不至于把人给亲手杀了。不是那两个腐儒的。是我亲自监督着仗责那两个小子身边的亲信随从。一不小心粘上了血腥味。” 她啊了一声,知道自己之前误会了,不由得低头下来?,带着点儿心虚。 “我还以为——” 她说着,飞快的暼他。又瞟向别处不说话了。 “我不是那种喜欢杀戮的人。”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劲道舒缓,带着点儿抚慰。 “杀戮不是什么好事,不要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杀人。” 他顿了顿,“何?况他们都是我的弟弟,再如何?,我也?不会用这招把他们吓破胆子。” 晏南镜抬眼起来?,听到他望着她,“现在知善看到,这家里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吧?” 平日看着兄友弟恭,一团和气。当他这个兄长无缘于那个位置,其余的弟弟们,犹如嗅到血腥的豺狼,迫不及待的扑过?来?。 “他们年?岁不大,又被人捧着长大,顺风顺水,所以心里揣着什么,也?全都表露在面上。这次被我收拾了,他们也?不冤枉。” 将随从亲信全都杖责,脸面扫地,就算日后长大有所建树,这脸面能不能再捡起来?,都很难说了。 他不杀人,他诛心。 “君侯不会罚你么?” 晏南镜问。 齐昀有瞬间的怔忪,而?后一笑,“只恐怕父亲巴不得如此。” “父亲杀出来?的基业,看不上温吞的世子。他一直想?要个和他差不多的儿子。” 只是真的有那么个人到了他面前,又不甘心于就这么被取代。又掉头在剩下来?的儿子里挑挑拣拣。 那些剩下来?的儿子,竟然真的喜出望外一拥而?上。 晏南镜张了张口?,“你当初何?必做那事。现在成了别人的把柄。” “做都做了,再说也?没用。” 是的,她早就知道齐昀从来?不后悔当初所作所为。 “何?况把柄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是把柄了。” 晏南镜听了就要发火,不料他抱紧她,整个人都俯身下来?,径直将她整个都覆得严严实实。 “现如今,在这世上,只有知善和我相依为命了。” 话语说的很可?怜,但是并不能让她动?恻隐之心。她当即差点没一脚踩到他的脚背上,“和我相依为命,虞夫人那呢。还有你的那些属下——” 他依然保持着紧紧拥住她的姿势,一句话不说。他这样,她反而?说不出话了。 虞夫人怎么样她其实听过?也?看过?,对齐侯都比对齐昀用心。后面关心长子,却叫人哭笑不得。 永远都没有把力?气用对地方,没弄巧成拙,就已经是不错了。至于别的不要指望。 至于齐侯这个父亲。 与其说是父亲,倒不如说是个喜怒无常的上峰。 至于其他的弟妹就不用说了,她没见过?他和哪个弟妹亲近过?。 至于下属—— “你应该也?不怕下属们如何?吧?” 她终究不是那些年?少的少女?,没有一头扎进他的悲情里,更不会觉得若是没了自己就如何?。 齐昀有些吃惊,而?后莞尔,“为什么这么说?” “为了男女?之情,多年?来?的基业全数坍塌,不像是你能做出的事。君侯那儿是不行了,但是你总会要保住一个。” “你可?能为我放弃一些,但是不可?能放弃全部。” 晏南镜在他的怀抱里,头脑里一片清明。 “而?且你应当很喜欢亲手提拔上来?的。被你一手提拔出来?的,就算想?要另投他主,恐怕也?没有人敢真正重用他。” 齐昀听后笑了笑,依然将她抱在怀里,“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不少,但是人多也?不好,借个机会看看真心也?不错。” “果然。”晏南镜笑了一声,“你要是真的为了这件事,彻底的什么都不要了。我反而?才要觉得,你是不是疯了。” “所以你也?一直不觉得,我对你是真心?” 耳后的话叫她霎时?间浑身都僵硬起来?,她不自觉的想?要挣脱这个怀抱想?跑。然而?齐昀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逃走,他圈住她的腰身,不让她逃跑。 往日还能避而?不谈,现如今竟然是连这个避开的机会都不留给她了。 齐昀不打算留这个隐患,“知善,你在怕什么?” 她张了张嘴,急躁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累了要去休憩。” 说着,她挣扎起来?。 “知善是怕我始乱终弃,还是半路翻脸不认人?” 齐昀紧紧抱住她,没有半点放她逃走的意思。 “知善对崔倓可没有这个忧虑。”他压在她的耳后幽幽的笑,“对我就有,那么所以知善其实也?并不是口?中说的那样,我和崔倓其实毫无区别。知善对他其实才是真正的毫无情谊。所以也不在乎他究竟是一往情深,还是移情别恋。只要能将日子过?下去就算了。” 晏南镜听着他不疾不徐的话语,挣扎的更厉害,“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眼下可?有好多事比这个重要多了。先不说如何?安定你麾下的人心,君侯那边既然已经放弃你,你也?不可?能真的坐以待毙。” 不得不说,他们对彼此的脾性都有不浅的了解。 他说不急,“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再着急也?没用,现在我们先把这件事说清楚再说。” 好家伙,她呲牙笑了,“果然你之前那些话,都是在装可?怜骗我呢。什么叫做你死?了之后,我就可?以自由去留。你其实就没这个打算吧!” 她气急了,口?不择言,齐昀也?坚决不受这个冤枉,“我就算有应对,也?不会保证就能一定能奏效。” 他说着,定定望向她,眸光炯炯,要一路径直望入她的心底。 “知善,你真想?我死?么?” 这话叫她无言以对,他话里对自己太狠,而?她也?没有那么心狠。 “你就是在骗我!” 她气急了,抬手在他身上拧了几下。 “我没骗你,那些话我是说真的。我一死?你想?如何?就如何?。只是,你想?我死?吗?” 她咬着牙,有些话她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出来?。 齐昀在这里头察觉到全新的希翼,他眼里绽放出奇异的光彩,“所以不想?我死?,想?要和我长相厮守。” 这人简直就是得寸进尺,只要露出些许纰漏,就会被抓住不放。以至于步步紧逼。 她狠命的捶他一下,愤怒中,这一下也?是很有分量。齐昀生?生?受了,她看着他挨打了还在笑,越发的气愤。 齐昀见她气得厉害,不由得松开手。加在身上的束缚骤然一松,她立即从他身上跳起来?,就往内寝里去。 这火气一路到了夜里,都没有消散。 新嫁过?来?的新妇能得几分照顾,膳食能让人送过?来?,不必和一大家子一块用。 齐昀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所以没有出现在跟前。不多到了就寝的时?候,阿元从外面进来?,“女?郎,中郎将在外头。” 阿元不知道白日里两人怎么吵了,现如今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他来?做什么?” 阿元欲言又止。 这院落原本就是为了齐昀成婚准备的,现如今他们在侯府里,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女?郎。”阿元小心劝说,“先让中郎将进来?吧?” “冬日夜里风大,人要是在外面站着,会冻坏的。” 晏南镜手里持着篦子,重重的从发丝上梳过?。阿元见状,知道不能劝了,再劝脾气上来?,说不定就真的不让人进来?。 服侍她洗漱完之后,阿元领着人退出来?,看着站在外面的齐昀。 内寝里的晏南镜没有说话,他就站在那儿。 “中郎将不如去别处避避风吧?” 阿元轻声道。 齐昀却笑着说不用,“这风也?不大。夜深风寒,阿媪还是快去歇息吧。” 阿元还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走了。 晏南镜不习惯夜里睡觉还要门口?蹲俩婢女?。所以当到了入睡的时?辰,内外所有人几乎都已经退下了。 她坐在榻上,听到外面风声呜咽,庭院里的老树被吹得枝条喀嚓作响。 邺城冬夜里的风,是真的能冻死?人。她犹疑了下,还是拉过?一旁的皮裘披在身上,持起一旁的灯豆,往门前去。 风大夜黑烧不了庭燎,长廊上的那点灯火也?扛不住这么大的寒风。她持灯站在门前,除却呜呜的风鸣,还有那劈剥的树枝断裂声之外,几乎察觉不到其他的动?静。 她推开门,手里豆灯的光亮透过?门缝往外照,在浓厚夜色里照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她看到那个身影持了一惊。 不等她动?作,那个身影动?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寒风呼啸里,明明高大的躯体竟然有几分单薄。 他没有趁机钻到门内,只是在门前站着。灯豆里的火光被漏进来?的风吹拂的左右摇曳。 晏南镜咬牙,“站着那里做什么,进来?。” 她知道这是他的计谋,但是风是真的,刺骨的寒冷也?是真的。 只能说这人就是活脱脱的疯子,为了达到目的,用他自己来?做诱饵。 真不知道该觉得他疯,还是说他好笑。 这一招,除了真正在乎他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他踌躇着,晏南镜见状,干脆持着灯豆径直往门内走,只是把门留给他。她听到门吱呀响动?了两下,寒冷的味道已经进来?了。 “你不知道自己去寻个地方吗,一定要在风里站着。你就是要我放你进来?。” “我白日里惹你不高兴,如此这般,也?是好让你消气。” 消什么气! 她头疼的很,随手就把手里持着的灯豆随意撂在案几上。 齐昀身上的寒意浓厚,站在那儿不敢上前。怕寒意沾到她身上去。 “你这是要要挟谁?” 齐昀突然听到她问。 齐昀满脸错愕的看过?去,晏南镜笑了,“一直等在外面,哪怕对自己上半点心,都不会这么做。” “我不是!”齐昀立即辩解道,“我——” “你躲在那,其实是想?要逼得我心软吧?” 用心被她一语道破,他满是手足无措。 他还想?说什么,她怒目以对。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谧里,过?了小会,他舔了舔被风吹的干裂的唇。 “我只是想?要你能消气。” 晏南镜满面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只见着他微微垂眼,“以前我受罚,长辈们的气多少能纾解点。” “所以你觉得我也?心肠歹毒?” 她反问。 齐昀抬头怔怔望着她,晏南镜全都气笑了,“要么你拿自己来?要挟我,要么你就是认为我心肠歹毒,喜欢拿着人出气。你自己说一个吧!” 他熟识人心,可?惜到底是在她身上摔了个跟头。 对着她这一番质问,简直不知如何?应对。 “说不出来?了?”她凉声笑了几声,“如果我径直就寝,不管你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夜深风搞,寒意刺骨,就算你下半夜后悔了。要是真的得了风寒,你要怎么办?”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回?答,她哼笑了两声,“真到那时?候,我看你后悔都晚了。” 齐昀抬眼望着她,“所以知善到底还是在乎我的。是吗?” 她的笑戛然而?止,两眼怒视他。 齐昀见状,无措的脸上浮现了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她径直起身就往内寝里去,也?不管他满身寒意还站在那。 齐昀没有跟着她一路到内寝里,而?是坐在外面。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抱着另外一床被衿,她径直把抱着的被衿往坐榻上一丢,然后又不回?头的进入内寝。 齐昀看着她出来?,又马上进去,再不肯出来?。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把沾上了寒意的外袍脱掉,展开被衿把自己包裹起来?。 晏南镜上半夜防备着齐昀夜里偷偷摸过?来?,谁知道睡意浓厚,还没等半个时?辰,她自己就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就见着齐昀衣着整齐的坐在卧榻上。 “你怎么进来?了?” 齐昀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让她噤声,“我没有进来?打扰你,现在天?亮了,倘若让传出去你我分房,恐怕会对你不好。” 他这么一说,她撑起手臂往外看去。 齐昀道,“放心,现在人还没来?,我也?已经把被衿给收拾好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知道怎地,他说到后面这句,她总觉得他话语里总有点得意和邀功。 半点不见被迫睡外面的委屈。 第156章 第 156 章 齐昀见到她张口要说?什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侯府里人多眼杂,阿媪是你的人。但是别?处的耳目也不少。这?里不是自?己府上,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少不得传得到处都是。这?侯府里捧高踩低之辈不少。我怕你烦心。” 才新婚的夫妇就分榻而眠,若是让人知道,少不得要拿来讥笑新妇。 晏南镜知道他的意思?,也不说?什么了,更不急着让外头的婢女进?来。她坐在?坐榻上,抱着被衿,齐昀把放在?椸架上的衣袍拿下?来给她披上。 因为?没有婢女夜里守着火盆,这?会儿铜盘里的炭火都已经熄灭了,四周的凉意浓厚,完全将人整个的都淹没其?中。 晏南镜看着他拿过来披在?身上的衣袍,望着他不说?话。 齐昀看见她望过来的眼眸里的情绪,心下?有欣喜在?欢呼雀跃。这?时候应该按捺住,继续和方才一样和她谈话。但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来。 “你很高兴?”她迷惑不解的望着他,“高兴什么呀?” “我原先以为?,知善会把我打出去。”齐昀说?着压制不住笑意,手掌握成?拳头压在?唇上轻咳一声?。 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迷惑不解,但是对上他笑盈盈的眼,不由的微微转头过去。 “我脾气一向不好,你以前还未见到,现在?知道了,一定会后悔。” 齐昀这?下?真的笑出来了,那笑声?惹恼了她,径直调转过头质问?,“你笑什么!” “我早就见识过了啊。”他触及她面上的恼怒,想要收敛一点,奈何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晏南镜被他笑得烦躁的厉害,上手就要拧。齐昀赶紧咳嗽了一声?,收拾好面上神情,不像刚才那么前俯后仰,不过看着还是残留了不少笑意在?眉眼里。 “当初我早就知道知善的脾性不同平常女子了,毕竟没有平常女子敢在?盗匪在?前的时候,还能提着灯过来照人头。” “平常就算是征战,初次上沙场的那些男子,第一次手上沾血,基本上呆若木鸡,或者是瑟缩不敢前行。当然也有一路往前。但是事后还是会有些不对。” “虽然知善没有亲手杀人,但提灯照人头。这?份胆气,就不是常人。” 她听后,有些意外。 “我自?己所求的,我也早知道知善的脾性并不是那些女子的温柔小意。我就是喜欢你,所以这?脾性对我来说?,也是知善的长处。” 晏南镜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我喜欢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话里话外都是情意绵绵。 晏南镜唇齿翕张几下?,最?后只能把披在?身上的衣袍裹紧,“反正你怪怪的。我说?不过你。” 他闻言就笑了,笑容在?面上眼底里越发的浓厚。 “如果这?是怪的话,那就怪一辈子吧。” 这?话叫她暼过来,面上似笑非笑,“这?可不好,你是中郎将,被那么多人看着。是要被人诟病的。” 她说?完,就听到他笑了一声?。显然到了如今,旁人怎么看,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舌头长在?他们的嘴里,愿意怎么说?我,那也随便他们去。古往今来,但凡才能出众者,都要被拿来品头论足一番。他们爱如何就如何吧。”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旁人怎么想,只要不要将话题扯到晏南镜身上,旁人怎么议论他,他完全不在?意。 “我明里暗里,被人说?的不少,也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次他们稍微有那个胆量敢当面宣之于口了而已。” “宵小之辈,不必放在?心上。” 晏南镜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已经到辰时,外面也已经天亮了。已经到了起身的时候。 齐昀拍了两下?手,让门外的人进?来。 阿元领着婢女进?来,见着齐昀衣着整齐的和晏南镜坐在?卧榻上,不由得愣怔了下?。下?意识往晏南镜那儿看去。 “女郎起身吧?” 晏南镜点点头。 今日去见虞夫人,虞夫人是侧室,三日后见的舅姑是齐侯和慕夫人。虞夫人是妾室之长,有几分颜面,但是这?种宗法上的事,还是慕夫人出来的。 儿子成?婚了,也不能不叫新婚夫妇不去见她。只能折中一下?,在?正式见慕夫人之前,去见一下?虞夫人。原本应该是安排在?见过慕夫人之后,但安排在?之前,这?里头多少有些她没看到的暗斗。 “这?事君侯知道吗?”晏南镜整理好衣着,轻声?问?齐昀。 齐昀颔首说?知道,“此事是父亲叮嘱的。无人说什么。” 晏南镜闻言不由得挑眉,齐侯安排的,那的确无?人说?什么。 侯夫人说?是内主,但一切也是齐侯说?了算。哪怕于礼不合,也无?人敢置喙。 晏南镜回头望着等人高铜镜里的自?己,沉默着没有和他说?话。 “你放心。”齐昀从身后走来,“母亲那儿有我顶着。” 他以为?她担心虞夫人会为?难。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她摇摇头,齐昀低头道,“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是我强求,和其?余人毫无?关系。所以我自?己承担后果也是应该的。” 晏南镜就笑了,“你这?话,能听得进?去就怪了。” 齐昀当然也知道,“至少母亲不会为?难你。” 他明白?母亲的性情,哪怕上了岁数,可心性依然还是停留在?当年和父亲墙头马上的那个时候。但是好歹人还是知道状况,既然明白?人是他要护的,就算有什么怒气,也不敢径直撒在?她身上。 所有的一切整理好之后,她和齐昀一道去拜见虞夫人。虞夫人的居所,她还是头一回来。种了不少花草。不过邺城里除了春夏两季之外,花草几乎长不活。一眼看去,几乎全都是颓丧凋零的枝条。 年老的仆妇在?前头带路,一路到内室里。 晏南镜抬头就见到虞夫人着常服,神色恹恹的坐在?那儿。最?近这?段日子虞夫人的日子不算好过,齐侯多了几个新宠,青春年少貌美动人。她争不过。 长子又娶妻,之前那番话,摆明就是让她不要多管。 “夫人,郎君和新妇来了。” 虞夫人闻言抬眼,望见晏南镜,新妇年轻貌美,面色红润。越发衬得她和个老糠皮一样。想起齐侯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妾,虞夫人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霎时她泫然欲泣,也不管儿女和新妇都在?跟前,径直靠在?了凭几上,悲声?就要哭泣。 虞夫人两子一女,齐晏年岁十二,还梳着总角,还是个半大?孩子。齐季婉年岁比齐晏都还要小伤几岁,被乳母带着。 齐晏一看母亲这?样,顿时如临大?敌。 “母亲,”齐晏压低了声?量,小心的提醒,“阿兄和阿嫂都在?这?呢。” 虞夫人一听,抬头见到齐昀,又想起前段日子长子的话。没良心的东西,她那么努力的为?他谋算,结果竟然说?那些的话来伤她的心。越发的泫然欲泣,她不由得去看晏南镜,心下?满是不满,才要开口,就听到齐昀说?话了。 “母亲怎么了?” 长子的嗓音略沉,如同雷声?一样,径直灌入耳朵里。 她顿时心头一震,那些想要寻新妇不快的心被当即镇压了下?去。 虞夫人愣了下?,而后更多的脾气翻了上来,对新宠的不满,对儿子的不快,还有对新妇和自?己抢儿子关心的怨怼。顿时就趴在?凭几上,捂住胸口蹙眉唉声?叹气。 “我这?心口疼的厉害。”虞夫人扶着胸口,在?那儿觑着齐昀。 话语才说?完,她就捂住胸口,叫着说?胸口痛。 齐晏见多了生母各种幺蛾子,没料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母亲竟然还能这?样闹。到底年岁小,颇有些无?措。 齐昀见状,径直掉头看向旁边的婢女仆妇,“夫人心口绞痛,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之前没有半点风声??难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偷懒,连夫人犯心疾都不知道上报?” 他厉声?喝问?之下?,仆妇婢女们觳觫在?地,连连叩首。 齐昀立即叫人去请疾医。 虞夫人一见到真的要请疾医,立即不叫痛了,喘口气说?不用?。 “母亲还好么?” 齐昀上前搀扶住虞夫人道。 虞夫人捂住胸口,哎哟了两声?,“突然间好些了。没有那么痛。” 虞夫人心道不愧是父子俩,她以前也对齐侯用?过这?招,奈何齐侯是真的给她请来疾医诊治,并且还要问?罪身边的仆妇婢女。任凭她如何撒娇也不管用?。从此之后,她就不敢在?齐侯身上用?这?招了。 没想到用?在?长子身上,竟然也是一样的结果。 齐昀依然是满面的关怀,嘴里道,“这?还是不行,让疾医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心口绞痛可大?可小,半点都小看不得。” 说?罢,就看向齐晏。 见着幼子就要起身,虞夫人哪里真的能让去,立即惊慌失措连连叫不用?。 “母亲当真不让人过来看看吗?” 齐昀抬手示意弟弟暂且不要动,转头过来问?虞夫人。虞夫人连连点头。 虞夫人对着儿子的注视,心虚的挪开眼。 “不用?,我已经好了。”这?话说?得虞夫人自?己都有些脸热。 齐昀也没再要齐晏去把疾医给请来。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憋笑憋得有些辛苦。虞夫人的确不喜她,只是太让人哭笑不得了些。 有了这?么一遭,再坐下?来,虞夫人明显要比方才安静多了。 在?新妇跟前闹出了这?么一场,虞夫人垂手丧气,至于立威就根本谈不上了。她一见着晏南镜,不由得又想起刚才,一时满心尴尬,坐立难安。 随意说?了几句话,借口身体不适,困乏渴睡。将几个儿女和晏南镜全都打发了出来。 一行人站在?屋外,面面相觑,彼此面上眼中全是无?奈。 出来了倒是好办多了,齐昀带着几人去侧厢里。到了侧厢里让齐晏和齐季婉见过晏南镜。 齐晏给晏南镜见礼,嘴里唤阿嫂。 齐季婉年岁小,跟着前头的二兄一道给晏南镜行礼,完了起身之后,望着她直看,乌黑的眼瞳里满是惊艳和打量。 “季婉,看阿嫂做什么?”齐昀问?。 齐季婉和这?位兄长没有太多的接触,听到齐昀问?起,径直就答了,“阿嫂好好看。” 童言童语格外的纯真,晏南镜听着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拉住齐季婉的手,齐季婉容貌上和齐昀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较齐昀轮廓更为?柔和,黑眼瞳里全都是童真。 晏南镜看着弯下?腰去,忍不住轻轻的捏了下?齐季婉的脸。 齐季婉还是头回被人捏脸,乳母也好婢女也好,全都是毕恭毕敬的。平常和其?他长辈在?一块,长辈们也不这?样。 齐季婉哎呀了一声?,捂住脸,好奇的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晏南镜。 虞夫人并不亲自?抚养孩子的,照顾稚儿是个辛苦事,尤其?是几岁的孩子。还没到懂事的时候,又喜欢闹腾,所以都是让乳母代劳,只是每日里见一见。 所以除却样貌,晏南镜也没见着齐季婉性情和虞夫人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齐季婉见着晏南镜靠近了,眨眨眼,嘻嘻一笑,放开捂住脸的手,径直笑盈盈的靠上去,贴在?她身边。 晏南镜赶紧抱住她。 明明才见面不久,却相处的不错。 齐昀望着晏南镜带着齐季婉玩了小会,天气寒冷,齐季婉额头上却出了一层汗。乳母见状,过来连连告罪,带着齐季婉下?去把湿透的衣物换了。 “知善很喜欢季婉?” 齐昀靠过来问?,晏南镜去看他,见他神色里有些黯淡,不等她说?话,又听齐昀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和她换一换。” “换什么?”晏南镜才不惯他,似笑非笑的睨他,“一起做姊妹?” 第157章 第 157 章 此言叫齐昀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她难得看他有这么吃瘪的时候。 齐昀低头,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略有些尴尬的神色。 “你阿弟和?妹妹看起?来和?你不甚熟悉。”她也没有什么继续为难他的打算,想起?方才见虞夫人的时候,齐晏和?齐季婉和?齐昀的疏远。 “平常王侯家,兄弟姊妹众多?,同父异母的只能算是知道名字样貌的陌生人,但是同母生的就?格外不同。怎么到你这儿?不一样。” 齐昀摇摇头,“我年?岁和?他们差的太大,何?况我留在母亲身边的时日少,再大一点就?跟着父亲上?了沙场,长年?累月在外,邺城也是偶尔才回来一次。哪里来的时日相处。他们还能认得我这个人,就?已经不错了。至于别?的,就?是痴心妄想。” “若论情义,可能郑玄符兄弟都比他们俩要浓厚。说是血缘手足,但还不如和?你亲近。” 他话语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她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朝他看去,“要是这样,不是太可惜了么?毕竟一母同胞。” 齐昀摇摇头,“这也没办法,哪怕是亲生父母,也是有缘深缘浅,这个不是我能掌控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不强求,这话说的倒好,当初也没见他有这么豁达。 她挑了挑眉,齐昀见到她那满是调侃的眸色,倒是没有半点脸红,径直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探了一把。 “这世上?的人不少,交心的不多?,能人异士不少,但忠心的寥寥无?几?。我知道这世上?好的从来都是少的。所以也不求什么身边有许多?人。” “一二知己,还有你在身旁就?已经足够了。” “这么听着倒是像隐士了。” 晏南镜笑道。心下却并不相信。齐昀这样的人,和?隐姓埋名并无?关系。哪怕他表露的再如何?温和?无?害,也终究不是那种?人。 “不过你做不了隐士。”晏南镜没说那些一同采菊东篱下的玩笑话,“就?算你想,恐怕旁人也不会让你这样的。” 四周现如今只有他们两人,其余的仆妇等都已经屏退。 “不说别?人,那位恐怕也放心不下你。”她手指朝上?指了指,“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齐昀听后叹了口气,“知善你怎么不哄哄我呢。” 话语里千转百回的,全都是一言难尽的幽怨。 她忍不住睨他,“你想我怎么哄你?” 说着抬手径直抚上?他的脸颊,轻轻的在摩挲,“那我们立即隐居去。不过房子和?水井要怎么办?你会烧火炊饭?” 这话问得他一愣,她又问,“那就?是会浣衣洁扫?要不然会修屋顶也行。毕竟屋子时常要修葺,不然容易漏风漏雨。” 齐昀眼眸眨了两下,有些无?措的望着她。 晏南镜毫不客气的嗤笑,“还隐居呢,这种?日子只怕过上?两日你就?已经受不住了。” 齐昀尴尬的咳嗽一声?,“知善也不要小瞧我,当初在荆州的时候,那么些日子不也过来了么?” 晏南镜是真的半点余地都没留给他,“那是因为有阿元和?我在,要不是阿元日日在庖厨里忙碌。我看你们恐怕呆不了两日,就?要走了。” 齐昀握住她的腰肢,额头贴上?她的,不停地蹭着。像是另外一种?讨饶。 “你们在做什么?”长廊的另外一头传来女子惊恐的话语。 只见着原本应该身体不适,在好好休息的虞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她双目圆睁,内里全都是惊恐。 晏南镜见着虞夫人那惊慌失措的神色,莫名以为她和?齐昀是私会的男女,被人抓了个正着。 “你们、你们——”虞夫人花容失色,指着两人,好半会说不出话。 “儿?一时间情难自禁,让母亲笑话了。”齐昀回身过来,身形将晏南镜遮掩的严严实实。 虞夫人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眼里泪光闪烁,瞧着下刻就?能掉泪。 “夫人。”身后的仆妇是袁太夫人派来的,见着虞夫人状况不对,“这郎君和?新妇情深意?笃,夫人应该高兴啊。” 虞夫人张着嘴瞪着眼,回头去看身后说话的仆妇。她长大的儿?子,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亲近,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和?别?的女子如胶似漆。她这个亲母都要退让一二,这让她如何?高兴。 她脸上?都要皱起?来,齐昀问,“母亲之前不是说身体不适,格外渴睡,这是——好些了?” 虞夫人要出喉咙的悲叹顿时被打断,她颇有些惊慌失措,然后捂住额头,哎呀一声?就?往后软软倒过去,身后的一帮婢女仆妇七手八脚的接住她。 她扶着额头,满脸故作?的痛苦,“我这头好疼。” 说着喊了两声?痛。见齐昀要过来,赶紧的对旁边婢女使眼色,让婢女搀扶着她回去。 装病这一招,也就?幼子那儿?能用用。至于齐侯和长子,这对父子反应简直如出一辙。 “我这见了风头疼,秋郎还是回去陪新妇吧。” 后面一句话满是怨气,叫仆妇婢女一左一右赶紧的给搀扶回去。 晏南镜在齐昀身后看着那一片的兵荒马乱。 “阿家那儿?,真的不去看看?” 虞夫人临走的那句,她听着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齐昀说不用,“知善看不出来吗,母亲其实无?恙。” 当然看出来了,虞夫人那面色,白里透红,不仅无?恙,而且康健的很。只是那话语里的怨怼,让她有点牙酸。 估摸着虞夫人可能觉得她抢了齐昀去。所以她才叫齐昀过去看看。 “母亲的脾性和?少年?人差不太大,要是真的如她的愿。下回她必定会故技重施,到那时候想要纠正回来,就?是难上?加难。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如她愿。” 晏南镜听着他这话,感觉齐昀这儿?子倒是更像长辈了。 齐昀看着生母被人搀扶着走远看不到了,回头来拉住她的手,“母亲都已经见过了,我们去别?处看看?” 新妇的前三日过得还挺不错,虞夫人那儿?虽然说不算顺利,但也没出过什么让新妇难堪立威的事。 新妇正式拜见舅姑,比去见虞夫人要郑重的多?,晏南镜捧着装着五谷青枣的竹笾,双手呈交给慕夫人。 慕夫人神色淡淡的,让身后的崔媪把竹笾接过来。就?算是过去了。 旁边的齐侯对她笑笑,下面坐着两边的妾室,有两个哭丧着脸。那两个就?是之前被齐昀打罚了侍从落了脸面的庶子的生母。 齐侯对儒生吹捧的那套立嫡立长嗤之以鼻。如果天下太平,这套没错。可偏偏是大争之世,群狼环伺。就?必须挑个头狼出来,他有意?看着底下诸子们蠢蠢欲动。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儒家经典读多?了,把脑子给读坏了。还是年?岁太小,看不出深浅,反正手段让人不忍直视。 不仅没把前头的长子如何?,反而丢人直接丢出侯府。偏生齐昀的处置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名头上?,还是要兄友弟恭,弟弟有所冒犯,那必定是有人从旁挑唆,不干幼弟的事。 那两个姬妾带着儿?子到他面前哭哭啼啼,闹得他心烦,干脆全轰了出去。 求贤若渴,没想到,到了自己儿?子里头,想要寻出合心意?的世子,竟然这么难。 齐侯诸多?想法,全都不表露在面上?,甚至眼中也没有流露半点。 “知善在府中这三日可还习惯?” 齐侯含笑问。 晏南镜垂首,“新妇一切都好。” 齐侯颔首,“那就?好,原先我还担心,换了个地方,你会不习惯。如此我也能放心下来了。” “之后和?秋郎好好过下去。” 慕夫人冷眼睨着齐侯那满面的笑意?,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不如齐侯这么会装模作?样。 当初她拒绝不见齐侯,是心头那股愤懑,可齐侯顺着干脆就?真的不来见她之后。那份愤懑闷在心头上?,在怨怼里,成?了愤恨。 恨他无?情,恨他竟然真的不相往来。若不是齐昀娶妻,恐怕他们俩都不会和?现如今这般坐在一起?。 慕夫人收回眸光,依然还是刚才的冷淡模样。齐侯对慕夫人的冷淡习以为常,和?晏南镜和?颜悦色的把话说完,就?坐了回去。 慕夫人从来不在侯府里过上?完整一日,最开始的时候,是满怀怨忿,后面是离开时日太长,侯府内已经有人主持大局,她在那儿?俨然已经是外人。留在那儿?反而自讨没趣。 等所谓的家宴一完,慕夫人立即返回自己府邸上?。 齐玹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过来叫了一声?夫人。他的身侧跟着许堇。 许堇有些惧怕慕夫人,她知道齐玹有段时日是被慕夫人抚养的,所以也算是他半个母亲,后面哪怕被齐侯退回本家,这情谊也都还在。 齐玹亲生父母已经离世,许堇便?来侍奉慕夫人,如同侍奉婆母。然而慕夫人不好相处,不管她如何?小心,都会被慕夫人挑出错处。慕夫人脾性不好,话语尖锐,和?她自小相处的那些贵妇人完全不同。 许堇从内心里惧怕慕夫人。见到慕夫人一眼暼来,径直垂首,不敢出声?。 慕夫人见状眉心蹙起?,“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许堇忍不住抬头看齐玹,齐玹神色淡淡,“你走吧。” 许堇嘴唇动了两下,看向齐玹,见他没有别?的表示,垂首去了。 “这个新妇不应该娶,半点都配不上?你。”慕夫人见到许堇退出去,回头对齐玹道。 齐玹叹气道,“君侯做主,儿?也是无?法。好在她父亲还有那么一点作?用。” 许倏年?岁在那,说什么廉颇未老,实在是叫人笑话。要用他的话,得赶快,要不然时日再拖长一些,等许倏退下来,那才是半点都派不上?用场了。 “母亲。”齐玹压低了声?量,“现如今的局势……” “他现在正在剩下来的那些庶子里挑选,”慕夫人微微蹙眉,不是她高看那些庶孽,而是人一多?,难保有那么一个才能高的。 “我儿?现如今应该多?多?出征。” 齐玹闻言看向她,慕夫人见状解释,“走了一个齐昀,那人还会继续抬其他的儿?子。现如今紧要的是你得有一定的威望。否则真的到那时候,也难以服众。” 齐玹垂首不语,慕夫人劝道,“杀也不是什么都能解决,尤其这里头好些人,你还不能动。若是杀了,他的子侄轻则离心,重则直接和?你势不两立。何?况人杀太多?,会出大乱。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也有威望,到那时候,即使再如何?,也有让他们斟酌服软的本钱。” “君侯的确有意?让我带兵西进,但是我不是主将,主将是公子。” “母亲,我实在不甘心。” 十三四岁乳臭未干的小儿?,因为父亲是齐侯,就?能得到父亲的一路扶持,甚至让他来抬功劳。 “这也是机会,”慕夫人低声?道,“他这么做,难道下面人会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动手的人。尤其沙场之上?,谁领着人出生入死,一目了然。” “你尽管去做,做好了是必定有好处的。” 齐玹眼底里迅速滑过一丝不耐,又恭谨低头。 “我知道你不愿,但是这次你听你母亲一回。” “那齐昀那里……他只要活着,终究还是个祸害。”齐玹道。 这个慕夫人自然知道,“他现如今新婚,先让他高兴上?一阵。等时机到了,自然不会留他。” 晏南镜在侯府留了几?日之后,就?回到了齐昀府中。 府中和?她当时在的时候,大差不差,除却有些地方装潢的更加细致,其余的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住在这里,比在侯府里要自在许多?。 府内有人力挖出来的池塘,内里种?了荷花这些,现在天气寒冷,也看不到什么。不过她偶尔会在附近散散心。 天色暗下来,晏南镜看了一眼天色,正预备回去,见着那边阿元和?府中执事小声?交谈,没多?一会,就?见着阿元神色焦灼起?来。 两人说完,阿元径直往她这儿?赶来,言语焦急,“女郎,郎主那出事了。” 第158章 第 158 章 阿元神态焦急,晏南镜见状抬手示意她冷静一下,“出什么事?了?” 她面色平静,话语也不徐不疾,这?份冷静将阿元的那份急躁也安抚下来。 “听说郎主被君侯训斥了一顿,还当着人?面动了手。” 晏南镜听后,挑了挑眉,“他现在回?来了没有?” 见着阿元点头?,“听执事?禀报,说是快要?到府门?了。” 她叮嘱道,“先准备好药,我过去看看。” 说完,径直就往前堂走,她才到前堂门?前,恰好见到齐昀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那些人?并不是卫士。他们戴冠佩剑,腰间有绶,一看就不是常人?。 这?些应该就是他麾下的那些文士武将了。 她眼尖,一眼就在里头?看到了杨之?简。 两厢一打?照面,彼此?都是一愣。那些人?马上?回?神行礼。 晏南镜微微俯身算是回?礼了。她抬头?见到齐昀额角处有块轻肿,自从将他排除在世子之?位之?外,齐侯对?他越发不留情面。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杨先生留下。” 齐昀回?身道。 那些人?明显还想要?说什么,奈何齐昀摇摇头?,让他们离去。只?得告辞。 晏南镜看着那些离开的人?,“那些都是你?手下的人??” 齐昀嗯了一声,晏南镜颇有些感叹,“没想到,你?提拔上?来的竟然有这?么多人?。” “还行吧。”齐昀笑了笑。 见着晏南镜盯着他受伤了的额头?直看,忍不住有些羞敛。 “吓到你?了?” 说着就抬袖要?把额头?上?的那块青肿给遮住。晏南镜一把拉住他,“我都已经?看到了,还遮又有什么用?” 她说着看向后面的杨之?简。杨之?简双手拢袖,背对?着他们看向别处。 “阿兄,一块过来吧。” 杨之?简闻言回?头?过来,有些犹豫。 晏南镜一手拉住齐昀,走了两步,回?头?来见杨之?简依然还在原地,“阿兄?” 杨之?简咳嗽了一声,“你?们夫妻相处,我在场怕是不好。” “无妨”齐昀说了一句,“你?们兄妹也好说话。” 杨之?简这?才跟了来。 阿元已经?把药准备好了,齐昀额头?上?那么大个青肿,看来齐侯下手的时候,手上?不轻。 “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她用热水浸透巾帕,绞干之?后给他擦拭额头?上?的伤处。 “贵人?所生的皇子夭折了。” 齐昀顿了下,开口道。 她晃了下神,反应过来是齐孟婉。自从她去洛阳送齐孟婉入宫回?来,她就没有再听到齐孟婉的消息。宫门?深如海,进去的人?除非已经?到了最高的位置上?,否则想要?送消息出来谈何容易。 “贵人?怀孕生子了?” 她满脸错愕,“怎么之?前半点消息也没有?” “宫里送消息来过。”齐昀道,“只?是父亲觉得在生产前,没必要?声张。” 妇人?怀孕不算什么,侯府里姬妾众多,怀孕小产的事?也多不胜数,何况最后男女都不知道,要?是是个公主,白高兴一场。所以齐侯知道宫里送来的消息,也没有声张,也不许下面的人?往外说,等消息送来,听说是个皇子还没等高兴上?多久,紧接着皇子夭折的消息一同送上?。齐侯出奇的愤怒。 当时在场,且离齐侯最近的齐昀就遭了殃。被齐侯寻借口劈头?盖脸当着其他臣僚训斥了一通,愤怒难以自制力,潮气手边的如意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晏南镜听完之?后,眉头?紧蹙。 “怎么会好端端的皇子夭折了?” 齐昀摇头?,“婴孩夭折本来就常见。就算是宫里,也是司空见惯。” 他抬眸看见她紧蹙的眉头?,“知善担心贵人??” 晏南镜点头?,“她初为人?母,孩子都还没有抱多久,就夭折了。我担心她会受不了。” “宫里只?说贵人?安好。” 晏南镜缄默下来,她给他处置伤处,将额头?上?那块上?药。 “邺城不能送信过去吗?” 齐昀说难,“如果?我们都在洛阳的话,倒没什么难得。人?直接进去拜见就是了。但是在邺城的话,就没有办法。” 上?好了药,她左右看看,拿了旁边的布带,在他额头?上?包了一圈,恰好把伤处给包好。 她抬头?见到杨之?简在一旁,满面通红,浑身不自在。 夫妇相处,不管如何都和他们这?些臣僚不一样。哪怕并无任何狎昵之?举,光是听着他们的话语,都是亲密无间。 “阿兄?” 杨之简听到她的嗓音,回?头?过来,脸上?依然通红着,咳嗽一声,对?她歉意笑笑。 晏南镜左右端详了下齐昀额头?上?,包的还行。也能出去见人?。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晏南镜开口,“这?么说打?就打?,半点也不顾及脸面。” 她想起?方才齐昀回?府,在中庭里见到那些属下的面色。青白交加,比齐昀都还要?难看几分。 齐昀是他们的主君,主君沦落到如此?境地,他们这些臣僚又如何自处。 齐昀看向杨之?简,杨之?简不好说人?父亲的不是,“现如今,君侯应该还是要?用长公子的。” 物尽其用,哪怕已经?放弃了,齐侯也不会轻易的让齐昀彻底赋闲。 只?要?人?在位上?,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这?话杨之?简不好对?齐昀说。 齐昀倒也不在意,哪怕在人?前颜面扫地,他看向晏南镜,“知善,日后恐怕安逸日子恐怕过不了。” 晏南镜嗤笑,“我可?从来不觉得,你?能让我过什么安逸日子。” 这?话过于不给颜面,齐昀径直就笑了。 杨之?简被她这?毫不留情的话给弄得一愣,下意识去看齐昀,见着齐昀满面笑容,原本提起?的心放下来。 “不过现如今还要?谨防小人?。” 杨之?简道,“毕竟会有小人?看着君侯颜面行事?。” 齐昀听后笑了一声,“我倒是怕小人?不出来。” 他除却额头?上?的伤处之?外,看不出什么落魄的地方。 “不过知善这?里的确要?小心安排一下。”齐昀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没好气说,“这?几日越发冷了,除却府里,我不爱出去。除非是太夫人?召见。” 齐昀听后点了点头?,晏南镜回?看过去,“不过你?也用不着替我担心,若是真的有人?动手,应该也不会对?我来,毕竟我只?是新妇。若是出事?,对?他们谋划的也毫无益处。不过再娶一个罢了。” “知善!” 她话语才落下,冷不防齐昀突然喝了一声。 齐昀很少有怒气形于色的时候,就算是动手杀人?,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怒色。手里持着的环首刀只?是朝着要?害去,只?是想着如何尽快收割性命,而不会留多余的力气在发怒上?。 晏南镜一顿,低头?往他看去,只?见着齐昀在自己手下坐着,脸庞抬起?来,嘴唇抿紧,眼底面上?全都是可?见的怒意。 她一惊,“你?气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存心糟践你?我?” 晏南镜张了张口,不等她说话,齐昀嘴唇抿紧,“我从来没将你?看做,哪怕出事?也无关紧要?,还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你?觉得我是一时兴起??” 难道还不是? 她眉头?拧起?来,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这?番质问。 她只?是不信他而已。即使喜欢过,但她心底永远都有个地方是清醒的。就算是平常人?家,夫妻也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王侯家。 可?能有过炽热的情感,但是这?些终究只?是虚无缥缈,远远比不上?实实在在的权位。或许现在满是真心,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了。 有些话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只?会平白增添烦恼。 她默默转头?过去,不再看他。 “臣先行告退。” 杨之?简见他们争执起?来,又是儿女情长的事?。他不好出言,只?好起?身离开。 “就住在府里吧,兄妹之?间也好有个照料。” 杨之?简对?齐昀这?话微微一愣,而后颔首。 杨之?简一走,只?留下了两人?在。 齐昀定定的望着她,晏南镜忍不住别脸过去,就要?离开。他抓住她的手腕,紧紧不放。 “这?一切原本就是你?强求的,我说那话,又有什么不对?!” 这?话出来,他脸色有瞬间的惨白。 晏南镜望见他那瞬时白了的面色,瞬间有些后悔方才那些话语。 “是,一切都是我强求。”他脸色苍白,依然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指望我什么你?死了,就会若无其事?的娶下个。” 这?话让她无话可?说,只?好垂首望着他。 而这?次是他先回?头?过去。 齐昀干净利落松手,“天色不早了,知善先回?去休息。” 言语生冷,他生气了。 一直到入夜,将近就寝的时分,也没见到齐昀过来。 晏南镜散了发髻,阿元坐在她身后手里持着篦梳给她梳理长发,阿元手里在动作,眼睛却忍不住往屏风外看去。 “阿元在看什么?”晏南镜在铜镜里看见阿元时不时往外暼。 “我在想,都这?个时辰了,郎主怎么还不来?” 自从成婚以来,夫妻夜里从来都在一起?如胶似漆,齐昀必定会陪在晏南镜身边。 “可?能不会来了吧?”晏南镜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阿元斟酌着语句,“女郎,夫妻之?间拌嘴两句倒也平常。” 觑见铜镜里晏南镜的面色不太好看,阿元越发小心,“和好其实也不难,只?要?哄几句就行。男人?别看威风八面,其实很好哄。只?要?是好言好语说上?几句他喜欢听的话,也就和好了。” 晏南镜低头?,指间夹着一段长发,“这?个时候恐怕他也不想见我。” “这?个时候还是不去了。” 阿元张了张嘴,见着她起?身径直往卧榻那边去。只?能叹口气。 冬夜寒冷,即使屋内点了炭火,人?在被衿里还是有些伸展不开手脚。 平日里她入睡的很快,今夜却辗转反侧了好会,才算入睡。 半睡半醒里,身后似乎有什么挤了进来,然后整个人?都被环抱住,紧紧缠住手脚。 那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她哪怕没有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比她更盛的暖意从身后传来,融融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她在这?暖意里,彻底的睡了过去。 第159章 第 159 章 清晨醒来,她下意识的?往自己身旁摸去?。旁边的?位置放置着一个铜被炉,内里?添置了合香,在暖意溢出的?同时,满心的?芬馥也随着暖意萦绕而出。 昨晚上?那个拥抱都像是她熟睡后的?一场梦了。 “女郎醒了?”阿元听到?帷帐内床榻上?的?动静,出声问询。 晏南镜手背贴在额头上?,模糊的?嗯了一声。阿元撩开帷帐,让婢女们把放下来的?帷帐等物全都整理好,服侍她起身。 “昨晚上?他是不是来过了?”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分不清睡梦和真实,肌肤的?温热和触感,梦里?可没?有那么?真实。 晏南镜见到?阿元的?脸上?有瞬间的?慌乱,不等阿元说话,她闭着眼,“好了,我知道他的?确来了。” 昨晚齐昀来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不要把他来过的?事告诉给她知道。阿元还在想什么?借口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谁知道竟然就这?么?被点破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拌嘴吵架也实属平常。相敬如宾的?夫妻说是好,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女郎和郎主吵了一架,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睡了一晚上?,也不要放在心上?。” 晏南镜坐起来,看向阿元。阿元被她那么?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原本也没?和他生气啊。” 昨天说错话的?是她,生气的?是齐昀。只是她憋着口气,不肯和他先说话罢了。 “算了。”她说着就要起身,阿元见状,赶紧让婢女把炭火盆给挪到?跟前?,另外将?熏笼上?放了一宿的?衣裳也给拿来。熏笼上?熏了一宿的?衣裳,除却熏染上?的?熏香之外,拿在手里?还是暖的?,上?身就可以暖人,而不是用人去?暖衣。 “待会他回来,让人和他说,要来直接来就是了。偷偷摸摸半夜三更过来做什么??” 阿元抬头,径直和她双眸对上?。“女郎这?是要和郎主和好?” “和好不和好的?,原本就是他强求的?。他不想的?话,那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阿元哎了一声,“女郎别这?么?说,我看得出来郎主心里?是有女郎的?。” 晏南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阿元飞快的?抬眼暼了她一眼,“女郎也别这?么?说……” “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已经成婚了,自然是要认真相处。” 见晏南镜看向别处,阿元也就不说了。 晏南镜对府中的?事务没?太多插手的?意图,她来之前?,府中执事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能在府里?担任要职的?,自然是亲信。饶是有什么?动作,也是可忍耐的?范围内,不必把这?事抢过来自己做。 她才懒得给人费这?个心。 “他去?衙署了?” 阿元颔首,“郎君也去?了。” “现?如今郎君也住在府邸里?,也好。”阿元脸上?多了些真心实意的?笑。 晏南镜冬日里?懒得动弹,有几?分猫冬的?架势。用了饭食之后,就会和婢女们说说话。天气好会出去?走走,若是天色阴沉或者起风,干脆就在屋子里?围着炉火。 “夫人。” 晏南镜坐在坐榻上?看着婢女拨弄炭火,听到?有人过来禀报。 “虞夫人派人来了。” 来者是个上?了年纪的?仆妇,说虞夫人身体不适,让晏南镜过去?服侍。 新妇服侍婆母,说破天了都是理所当然。但是阿元听到?仆妇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等那传话的?仆妇退出去?,阿元就拉住了晏南镜,“这?恐怕不是好事。” 阿元也做过新妇,知道新妇入门之后,婆母都要给下马威,好让新妇听从命令。王侯家里?,不必让新妇每日织布劳作,但也多少也是不怀好意。 晏南镜却摇摇头,“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到?了侯府里?虞夫人那儿,虽然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外面也枝丫干枯,看着一派的?衰败。但是虞夫人这?儿,用各类锦帛塑造出花红柳绿,哪怕只是帷帐等物,也让人在这?一片衰败里?眼睛一亮。 晏南镜一进去?,就听到?虞夫人扶着额头在喊痛。旁边人说新妇来了,虞夫人唇里?冒出了一串儿发?颤的?叫痛。 “阿家还好吗?” 晏南镜进来就见着虞夫人半躺半坐在坐榻上?,室内的?婢女仆妇忙的?团团转。 虞夫人睁开眼睨了一眼她,“你看我觉得好吗?” 她话语里?没?有半点亲近,甚至还有浓厚的?责怪。 晏南镜倒也不觉得难堪。 “阿家让疾医看过了没??” 这?话让虞夫人身上?一抖,不由?得左右看看,没?见到?齐昀和齐侯,顿时霎时乱跳的?心这?才放回去?,虞夫人扶着额头满脸责怪,“那怎么?样?都是男人,让臭男人到?我跟前?,我不愿意。弄脏了我的?地方。” 说着,虞夫人颇有些小得意,齐侯和长子都不在,反正?新妇也不会和她计较她话里?的?真假,也计较不了。 晏南镜说正?好,“儿以前?在家中习得一些医术,虽然粗浅,但平日看些小病,还是可以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婢女赶紧取出一只小巧的木盒,打开之后,内里?就是一排的?长针。 “阿家头痛难忍,疾医是男子不好近身,那么?儿可以给阿家看看。” 说着,晏南镜就低头从那只小木盒里?捻出了一根长针。针长且不细,在灯光下折出胆寒的?寒光。 虞夫人看见顿时花容失色,“你、你、你要做什么?!” 晏南镜手里?捻着长针,满脸莫名,“阿家头痛欲裂,儿这?自然是为了给阿家诊治。儿虽然学艺不精,但以前?也曾经照看过太夫人,所以有把握几?针下去?,能缓解痛苦。” 虞夫人望着她手里?的?长针,面色如土,见着她就要靠近,她整个人惊惶的?差点没?整个人掉到?坐榻下。 “你、你不要过来!” 晏南镜见状,面上?的?神情越发?莫名,“阿家怎么?了?” 说罢,越发?的?焦急,“阿家如此,该不会头风更重了吧?如果继续这?么?放任下去?,会疼痛到?呕吐,更甚者会视物模糊,不能轻视。” 虞夫人盯着她手里?的?针,脸色更加如土。 见着她还要靠近,也不管继续装病了,径直跳下卧榻跑到?了后面。只剩下晏南镜和一众侍女仆妇。 仆妇和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晏南镜站在那儿一会,也没?见到?虞夫人出来,估摸是不会出来见她了。 她干脆把手里?的?针放回去?,在那儿好声好气的?继续劝说虞夫人出来,然而虞夫人半点不为所动。 “还是去?请疾医过来。”晏南镜看向一旁的?仆妇,“看似是小病,若是拖长了,那也不是办法。” “我不。”虞夫人的?嗓音从屏风后出来,“我现?在好多了,你回去?吧!” “阿家这?么?着急唤儿前?来,必定是疼的?厉害,否则阿家是不会让儿过来的?。” 这?叫虞夫人怎么?说,说自己不想看到?长子和新妇你侬我侬,恩恩爱爱? 这?千万说不出口的?,照着长子那脾性,虞夫人都不知道还有怎样?的?一番道理等着她。身边的?人也要陪着一起被骂。 “阿家头疼欲裂,这?会好了?” 屏风后面,好会没?有听到?虞夫人的?话语。 “好了。”好半晌,虞夫人的?话语从屏风后传来,“所以你回去?。” “这?头风时而发?作,拖长了也不好。”晏南镜伫立在那儿,耐着性子劝虞夫人,“还是让疾医看看吧。阿家信不过我,侯府中的?疾医总能相信的?。” 虞夫人依然说不,两人对峙一样?站在屏风两面。晏南镜温言软语,劝说了好久。 虞夫人在屏风后站的?腿软,她不知道那边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好的?体力,两人隔着屏风都已经站了那么?就,她竟然还能依然能站在那儿屹立不动。 虞夫人已经站不住了,这?时候突然有个仆妇奔跑进来,“夫人,君侯召长公?子到?侯府了!” 齐侯这?些日子,对长子左右看不顺眼,甚至发?怒的?时候,若是齐昀在场,说不定还要拿来出气。 上?回齐侯当着一众臣僚的?面,打伤了齐昀的?额头,虞夫人躲起来哭了一场,齐侯前?来,她稍提起一句,就在齐侯的?注视下不敢多说了。 “怎么?来了?”这?下虞夫人也不在屏风后躲着了,径直出来问道。 这?个仆妇也不知道,能知道人来就已经不错了。至于?别的?,她也不能知道。 虞夫人皱眉,径直往晏南镜那儿看去?。 “阿家现?如今不如先等等,等那边把事谈完了,再把人请过来问问。” 齐昀一路过来的?,几?乎路上?所有人,不管身份尊卑,都有意无意的?,瞟过他额头上?的?伤,哪怕明面上?无人敢说,但是私下里?都已经传开了。说这?位长公?子其实已经遭到?了厌弃。 但齐昀余威还在,那些人也仅仅只是偷偷瞟一眼,在齐昀面前?依然还要毕恭毕敬。 到?了堂内,只见着一圈老将?围着炭火,正?在商议事。 齐昀过去?叉手行礼,叫了一声君侯。 齐侯抬眼,抬手示意他起身,“辽东又反了。” 齐侯见齐昀神色淡淡,“看来你是早料到?他们会反了?” “君侯仁慈,辽东之前?造反,君侯只是杀了首恶,并没?有伤及其余人。那些人本性不改,卷土重来,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这?话说的?谁也挑不出错处,但是齐侯知道长子早就在之前?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他有意放那些大族一马,等着他们造反。事不过三,就算是士族也是如此。既然事到?了第三回,那么?就算被族,也怪不了他。 “你这?小子。”齐侯半是感叹的?笑骂了一句,他手肘压在凭几?上?,上?下打量齐昀。 “你去?平定这?次的?辽东之乱吧。” 齐昀微微抬头,齐侯笑容满面看着他,“现?如今恐怕也就你最有闲了。我麾下不养闲人,那么?你去?最合适。” 齐昀立即道是。 齐侯坐在那儿,“你的?那个新妇也一并去?吧。我知道你对她用情深,也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夫妻分离,何况以前?原本也有让家属跟随大营而动的?前?例。” 第160章 第 160 章 齐侯这?话出来,堂内几乎一片死寂。 老将们互相看了厄一眼,眼里都是沉重。 他?们也都知道齐侯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但是即使?放弃了,那?也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现如?今如?此安排,一时间他?们震惊之余,不免有些齿冷。 饶是齐侯表露的再?如?何关怀旧部,这?里头到底几分真心假意,他?们也不是傻子,都能分辩的出来。现如?今对亲儿子都这?样,他?们这?些人能在齐侯那?儿落到几分好?,他?们自己都心惊胆战。 “君侯。”沉默中,终于有个老将开口,“现如?今天寒地冻,让秋郎出去,恐怕不妥当。” 有个开头的,接下来也有人道,“没错,辽东谋反,又杀掉了君侯任命的刺史和属官。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必须算到底。但是眼下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天寒地冻不说别的,就是关于辎重,就成难题。更别说风雪交加,容易冻死人。尤其辽东那?个地方,要到来年?三月才?能开冻,比邺城都还要寒冷的多。” “如?果强行行军,我担心人还没到辽东,恐怕就要因为风雪死伤不少。” 冬日里原本就不是打仗的时节,越冷就越不适宜出动。 打仗用?的那?些兵士,也不仅仅只?有打仗的用?处,等开春之后,还要屯军田,这?些东西都要人去做。要是死伤太重,没个几年?甚至十年?,都缓不过来。 齐侯听到这?话,挑眉看向齐昀。 自从?齐侯要他?带兵前往辽东之后,齐昀没有惊慌失措,神情平静。他?之前想到的如?丧考妣,在长子脸上半点?都没看到。 他?越是出众,齐侯心里就越是一言难尽。 懊恼愤怒,还有些恼羞成怒。 这?小子真的以为自己只?要才?能出众,就能一定能要到那?个位置? 君是他?这?个父亲,他?说不行,任凭再?如?何出类拔萃,也照样不成。 他?瞟了一眼旁边出言的老将们。 “看来你阿叔们,还是挺在乎你的。” 原本垂首恭谨的齐昀身躯动了,他?对着上首的齐侯叩首,“诸位将军不是在乎我,而是在乎君侯的千秋基业。所言也都是为了君侯着想。” “你小子。”齐侯听后,神情里有瞬间的诡异,眼里也似笑非笑,他?颔首,“既然诸位兄弟都说了,那?么就等开春之后动身。等到辽东应该也差不多了。” 诸位老将垂首道,“君侯英明。” 齐昀从?堂上出来,到中庭里就遇见那?些老将。这?里还在侯府内,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人传到齐侯耳里。 齐昀望见那?些老将,颔首给那?些老将见礼。老将们望着他?,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君王年?老之后,对年?富力强的儿子多少都有几分警惕防备,更有甚者,就是汉武杀卫太子的旧事。现如?今看着齐侯也是如?此,他?们不免对今后的局势有几分难测的悲叹。 虞夫人的人就在中庭外候着,见着齐昀出来就赶紧过去请他?过去。 “今日夫人还请了新妇。” 齐昀脚下一顿,换了个方向,径直往虞夫人居所的方向去了。 齐昀才?进去,就见着晏南镜坐在那?里,她对面就是生母。 虞夫人焦急的看他?,“君侯召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父亲只?是让我开春之后去平定辽东。” 虞夫人当即如?遭雷击,僵着身子,久久没有回过神。 齐昀正要开口,虞夫人抬起袖子捂住脸,就一声哭出来。 “怎么不叫其他?的人去!其他?公子也陆陆续续成人了。君侯之前不是还帮着三公子点?了几个将军,要出征呢!” 三公子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之前锦衣玉食长大,就算习武吃了点?苦头,和行军打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公子这?个主将,只?是去弄个功名的而已,事情都有手下人帮忙做了。 那?些裨将,好?些都是有来头的。甚至当年?差点?成了世子的齐玹也在其中。这?保驾护航的架势,看得?人眼热不已。 “母亲,事情要人去做。” 虞夫人不停地摇头,“才?不是,谁不能去做,偏偏要你去!那?种边陲之地,听说辽东深冬里,能把人头皮直接冻在兜鏊上。” “君侯这?是,这?是——” 她说着两眼红了抽噎不止,齐昀上前搀扶住虞夫人,“不是现在就出发,等开春之后。” 虞夫人怔怔的望着齐昀,好?久嘴里吐出一句,“真的?” 见到他?点?点?头,那?抽噎才?算是勉强下去了一半。但是想起辽东的遥远,尤其是这?一路东行路上少不得?要有艰难险阻。她看向晏南镜,带着些许怨怼。 “母亲。” 正当虞夫人要对着晏南镜说话的时候,齐昀突然开口。 虞夫人望见齐昀,见着他?微微蹙眉,不由得?满腹委屈,“你就护着她!明明就是因为——” 就是因为她,现如今你才会是如今的处境。 这?半句话,虞夫人在他?的注视里全数吞落到肚子里。虞夫人委屈径直摆到了面上。 “你回去和新妇过去吧!”她径直扭过身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齐昀望见,“儿告退了。” 虞夫人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告退,连哄她的几句话都不肯说。 晏南镜出房门的时候,听后身后虞夫人那?带着委屈的低泣。 “方才?你好?歹也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夫人高兴。” 齐昀摇头,“我对母亲的了解多于你。母亲的性子有些类似于孩子,她一旦知道这?个招数有用?,那?么就会变本加厉的继续用?。之后哪怕不想让她如?愿,她就使?出更多的力气让人妥协。到那?时,不是一般的难办。” 晏南镜听后只?是牵了下唇角,“方才?夫人想要说什么,为什么要制止她?” “没什么,母亲任性起来,是有偏颇的举动。你不要放在心上。” 晏南镜却没有打算就让事情这?么过去,“其实?方才?夫人是想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吧。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君侯厌弃,到了现如?今还得?去做这?种苦差事。” 齐昀眉头拧起来,她继续道,“你觉得?你能护住我,也和人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人所为,但是和你亲近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他?们会觉得?一切始作俑者都是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 她话语里平静,但是生出了锋利的刀刃,每一下都刺中要害。 “我能护住你。” 晏南镜听后笑了笑,又听他?道,“我半点?都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的选择。” 她错愕的抬头,和他?双目直接对上。齐昀低头,“诚如?你之前所想,我这?人其实?被逼急了,从?来刀口是向外的。不会向内,要求做什么君子。我知道自己不是,所以干脆也就不做了。哪怕死了,我也已经有我想要的,死而无憾。” 这?番话简直不装半点?,让人目瞪口呆。 晏南镜也没有想到。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齐昀拉起她的手,“先走吧。外面风大。” “真不愧是你。” 过了小会,晏南镜咬牙切齿的开口。 “过奖。”齐昀一笑,握紧了她的手。见她脚步慢,直接一手揽过她,快速穿过过廊。 感觉到他?的手都提在她的腰上,晏南镜一惊。 “风大天冷,再?不走快点?,就要被风给刮没了。” 他?这?么一说,除却后面跟着的婢女?之外,并没有别人。齐昀干脆直接将她提抱起来,直接往外停着的辎车走去。 晏南镜两脚几乎离地,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把她塞到车里,而后又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个小巧的铜炉。紧接着他?也进来了,今日风有些大,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骑马出行。 “其实?我还有句话没和母亲说。” 晏南镜看过去,齐昀坐在那?儿,“父亲说,要你和我一同?前行。” 晏南镜先是一愣,后来她拧了眉头,“君侯的意思?,是不是平定辽东之后,直接让你在辽东那?儿担任刺史?” 要不然用?以往有先例来说,颇有些勉强,应该是要把他?给放在辽东。 他?面上颇有些意趣,抬头直直的望着她,四?周都是他?的亲信,也不怕什么隔墙有耳。 “知善很心善。”他?过了小会笑着缓缓开口,“从?来都是将人往好?处想的。” “你怎么不说,父亲是有那?么一丝将我赶尽杀绝的用?意呢?” 他?话语平稳,但是这?话却让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说不定,父亲是想要让我死呢。” 她张了张口,抓紧袍服,“怎么会如?此?” “我吓你的。” 齐昀笑了。 晏南镜抓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扯了过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她分得?出来到底是真话还是戏弄,方才?她从?他?话语里听出了几分的悲凉。 “都是玩笑话。” 晏南镜蹙眉,下刻对他?胸口径直打了一拳。 拳头砸在他?的胸膛上,才?要离开就被他?一把握住。他?扣紧她的掌心,眼底里燃起浓郁的希翼,“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的把话说了下去,“是因为我现如?今的处境吗?” “所以你还是对我有几分的怜惜?” 160-170 第161章 第 161 章 这人是?真?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半点?的机会,晏南镜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他。眼刀飞到他的身上,齐昀依然不为所动,满怀希望的望着她。 “我被你连累了。”她咬紧牙关,“你还好意思问这个?” 这话?出来,果然他抓住她的力道?有所降低。 “你这人从?来就只管自己快活。”晏南镜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现在君侯这么对你,你高兴了?” 齐昀闻言抬眼起来,“放心?,父亲的用意是?在我身上,我要是?真?的死了,父亲也不会把你真?的怎么样。反而到那?时候知善就是?真?正的解脱了。” 这话?叫她神?色有瞬间的凝滞。这片刻的怔忪被他抓住,“知善刚才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为什么?难道?知道?自己将要解脱,不会高兴么?” 这话?简直将她两头都给堵死,说高兴不好,说不高兴,那?就彻底的遂了他的意。她剐了他一眼,也不再和?他说话?。 齐昀见她不言,也不再继续激怒她。两人就这么一路径直回府。 阿元见到他们一同回来,很是?高兴。 夫妻之间吵嘴是?常见的事,若是?不吵嘴,这夫妻那?也是?没太多情?谊可言。只要吵嘴后能和?好,那?就更胜之前。 只是?到晚间一同用餐的时候,阿元见着两人都闷头吃饭,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不由得有些焦急。 等到收拾了食床,两人各自回去?,阿元才急了。暗暗叫婢女去?服侍晏南镜,自己则去?齐昀那?里。 齐昀对她很客气,“阿媪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阿元搓着手,很是?局促,但是?话?还是?要说,不然就这么放任他们这么下去?,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郎主恕罪。”阿元见齐昀神?色柔和?,并没半点?不耐,这才定了定神?,“奴婢看着女郎长大,对女郎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女郎脾性上有些执拗,任性也是?有的。但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有些口不择言。今日清晨女郎起身,奴婢问是?不是?和?郎主生气了。女郎说并没有和?郎主动气。” 齐昀脸上出现颇为诡异的神?情?,他突然就笑了,笑声很轻,但是?也很清晰。阿元一下愣住,僵在那?儿,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阿媪有心?了。”齐昀脸上依然满是?笑,他点?了点?头,笑意不住的从?眼里唇角满溢出来。 “我原本?打算待会就过?去?的。” 对上阿元错愕的眼,他解释,“我也知道?知善那?脾气,真?等着她说软话?,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我耐心?说好也不好,还是?我自己过?去?吧。” 晏南镜对着铜镜,将头上的华胜给拆下来。华胜虽然不是?完全用赤金打造,但也极尽奢华,上头绿琉璃黄金珍珠等都有,插戴在发髻上,牵拉发丝也颇有些难受。 “夫人,郎主来了。” 晏南镜一愣,回首去?看,见着齐昀已经走从?屏风那?边过?来了。 她定定望着他,过?了小会过?头过?去?。半句话?也不说。 齐昀径直到她身后,抬手将她拆的有几分艰难的华胜给取下。 “你怎么来了?” “父亲让你我到时候一同去?辽东,我想知善可能不太知道?要怎么准备行囊,所以我过?来和?知善说几声。” 晏南镜瞪他,齐昀抽出她发髻里的簪子,顿时长发全都落下来。 他示意婢女把篦梳递给他,抬手轻轻梳理长发。 “我没做过?这事,要是?痛的话?,就告诉我。” 她在铜镜里看见齐昀径直坐到了她身后,发髻散开之初,长发落下来还有些蓬乱。他耐心?不错,仔细的梳理过?。 “辽东苦寒,虽然诸位老将求情?,又晓之以理。父亲答应等开春之后再动身,但弱真?是?要长期留在辽东。那?恐怕就要准备的多了。” “皮裘这些东西,带得越多越好。邺城里那?些御寒的衣物,在辽东都派不上用场。” 他絮絮慢慢的说,她听着忍不住蹙眉。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齐昀抬头和?她在镜子里对视,牵唇一笑,低头梳理发尾。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我也没有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毕竟世事变化很快,不是?我说尽在掌握之中,就在掌握之中的。” 晏南镜蹙着眉,听到他说了一声好了,原本?放下来有些蓬乱的长发全都被她打理好。 “你——” 她盯着铜镜里的人许久,终于吐出一个音节,然而话?语终于没有说完。 “我没后悔过?,不管是?卑劣也好,如何也罢,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才回头过?去?,滚热的唇就已经压了过?来,铺天盖地的将她所有的气息全都攫取。瞬间的窒息,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绑在了一块。 恍惚里,她像是?被抱了起来,再回神?过?来,人已经躺在了卧榻上。她望着俯身下来的齐昀,“你干什么?” 他眼里满是?疑惑和?感伤,低头下来问她,“我不能让你快活吗?” 晏南镜霎那间竟然无言以对,脸上像是?烧了火,滚烫的厉害。 她对上他的目光都有些躲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是?齐昀却不让她逃避,半是?强迫着把她的脸给掰过?来,和?她对视。 她躲避不了,狠狠瞪他,“你不正经!” “夫妻之间不用正经,”齐昀在她上方?,低头下来,用脸颊用鼻尖,轻轻的摩挲她的脸颊脖颈。肌理的触感让她止不住的轻颤。 “你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么,至少是?痛快的,甚至还能忘记自己是?谁。 这话?是?不能说的,倒不是?她害羞,还是?一旦说了出来,难免让他得意。 “我不——” 话?语戛然而止,他又压了下来,将她的话?语全都吞入肚子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像是?火星掉到了一片柴火里,可见的将两人烧起来。 袍服和?中单混乱的剥掉,被踢到卧榻下。 她手臂穿过?了他的腰身,贴到了他的背上,摸索到了几处和?别处肌肤不同的触感,狰狞扭曲,是?留下来的疤痕。 她摩挲着,想要探查得更清楚,却被他整个人完全覆下。猛烈叩击。 她始料不及,惊呼一声。气息完全交融在一起,完全不分彼此,甚至两个人都已经融合在一起。 所有的不快全都消弭,她翻身过?来,看着下面的人。 冬日的帷帐厚实,将所有的灯光隔绝在外,恍惚里,似乎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 她用力的索取鞭挞,只听到他时不时的抽气。 她不耐他主动,干脆由着自己的喜好,在他身上杀人放火。 说他不正经,其实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齐昀罕见的露出极其脆弱的姿态,脖颈扬高,青筋爆出,大口喘息。接受她所给于的一切。 “你喜欢我这样吗?”他额头连着脖颈从?肌肤下迸起。他强行忍下那?些直入骨髓的销魂,强撑着问她。反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狠狠按下来。 过?了小会,她体力不济,干脆就要往旁边躺过?去?。齐昀察觉到她的意图,扣住她的腰身径直转过?来。顿时两人换了个位置。 她牙齿不停的打颤,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抛到脑后。诡秘猛烈的快意组成的浪头将她整个的翻卷入内,裹挟在浪潮里推耸着,和?他一道?劈开风浪。 有些事,开始了就别想要独善其身,更何况她还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两个人的浪潮里保持清醒。 她在风潮里,越发的焦渴,他毫不吝啬的卖弄力气。浪头堆积,要将她推的更高,所有的快意太迅猛反而成了折磨。她推拒着,却被他抓住了破绽,径直挺击深处。 她咬住了他的肩背,没有收力,腥涩的味道?在唇齿里弥漫。 突然汹涌的波涛整个的向她扑来,径直推送着冲向了天际。 结束了。 她浑身困乏,连根指头都不想动。似乎有人给她擦拭躯体,换上干净的里衣,有手臂从?两边环绕过?来,径直将她抱住。 她一头靠在那?个怀抱里径直睡去?。 邺城里的消息传得飞快,才下了决定的事,第二日就传得到处都知道?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以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府邸门前,霎时间冷清到门可罗雀。许多人都不想和?齐昀扯上关系,生怕会惹来什么祸患。 晏南镜对此完全不在意,她原本?就厌烦贵妇之间那?些虚情?假意的往来。没了这些人倒是?少了不少事。一门心?思猫冬。 冬日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眨眼的功夫就到新年旦日。 邺城里,旦日仿造洛阳宫群臣朝贺天子,但凡能有名号的臣僚都要去?齐侯那?里拜贺。当然贵妇们也和?洛阳里的那?些内外命妇去?给太夫人和?慕夫人贺庆新春。 晏南镜下了辎车,其他贵妇们除却必要的寒暄,不多和?她说句话?。晏南镜也不在意,正在等待的时候,见着秦媪过?来了。 秦媪走到她前面,“太夫人让少夫人先去?。” 晏南镜颔首,“有劳阿媪了。” 先行者为贵,在贵妇们或是?错愕或是?沉思的注视里,晏南镜跟着秦媪先行离开。 她进到内堂里,才要行礼就被太夫人叫起来。太夫人让她到身边来,望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半会只剩下一声长叹,“你和?秋郎这段时日受苦了。” 外面的是?,太夫人都知道?。她简直觉得儿子莫名其妙,难道?是?真?的年纪越大,人就越糊涂,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纠缠不休。已经长成了的长子不要,掉头去?在一群半大小子身上花功夫。 她不介意儿子多多培养孙儿们,但是?乱来就不行。 但是?这些她插不上手,儿子早已经羽翼丰满,他会孝敬老母。但是?要因为老母几句话?就改变主意,这不可能。 晏南镜见太夫人叹气,“太夫人不要伤心?,他其实都明白太夫人的难处。” 袁太夫人闻言,“都是?好孩子,就是?……” 太夫人说到这里,嘴唇动了又动。 晏南镜笑容恰到好处,“今日是?旦日,大旦日得高兴。这件事不管君侯如何,都是?君侯的恩德。也请太夫人宽怀。” 宽怀,光是?想想这一堆糟心?事,夜里都能睡不着。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给老大的儿子操心?。 太夫人只觉得心?情?郁闷,见着晏南镜面上带笑,越发觉得儿子当初不做好事。还说儿子当初胡作非为,如果不是?他当初干的好事,也不至于事情?会成那?一步。 “你们这次辽东,路上小心?。秋郎虽然自小跟着他父亲上沙场了,但是?刀戟无眼。谁也说不准。” 秦媪听着连忙在耳边提醒了几句。 大旦日讲究一个避谶。不好的话?语,统统都不能提起。 太夫人听秦媪那?么一提,说不下去?了。 “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辽东那?地方?——到了二月后,地都还是?冻的。偏生就这地方?,待得全都是?不老实的人。” 太夫人拉着晏南镜絮絮说好会时候,这才见其他贵妇。 到许堇的时候,太夫人顺口说了一句,“他这时候出外打仗去?了,你一人在家,要好好主持家中内外事务。” 齐玹之前被齐侯任命为三公子的裨将,在年关前就已经出发了。 晏南镜在那?儿坐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注视她。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稍稍上了年岁的贵妇正望着她,面上不显,但眼里可以看清几分嘲弄和?挑衅。 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悄声告诉她,那?就是?三公子的母亲。难怪了,三公子现如今被齐侯看重,自然有不少人前去?巴结,正得意呢。再看齐昀,自然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 晏南镜笑了笑,并无旁人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又或者暗暗气恼。至少面上是?没有。 她对那?边的人颔首示意,然后继续低头喝了一小口的羊酪。 那?边三公子生母见到她如此,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她自己就找到了理由,哪怕那?边的新妇面上没有什么。但是?这心?里必定不好受,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想到这里,三公子生母的脸上又是?一派的兴高采烈。 晏南镜在那?儿一路到了太夫人让众贵妇退下。 旦日就是?用来接受各种贵妇的拜见,至于和?自家人见面,要到旦日之后。 她出来门外已经是?辎车等着。 晏南镜走出来,一头撞见过?来接人的崔倓。崔倓那?件事不久之后,就另外娶妻。他来的恰到好处,两人隔空相望,彼此都是?满面错愕。 她现如今的处境,崔倓也知道?。一眼之下,她并无半点?落魄憔悴。 他知晓齐昀对她好,心?下总有个隐秘的角落,不想她和?齐昀太过?得意。 他还没开口,齐昀已经赶过?来。他往年要留在侯府里一段时间,但是?今年不用,和?其他臣僚一块拜见完宴会一结束就出来了。 齐昀把晏南镜送上辎车,回头看崔倓。两人目光相触的那?刻,崔倓觉得自己心?里所有的所思所想在那?瞬间,被齐昀完全看透,颇有些慌乱的回头。 “知善今日受委屈了。” 他进了辎车道?。 “太夫人那?边的事,这才多久,你全都知道?了?” 晏南镜望他。 “不知道?,但是?我知晓世态炎凉。” 齐昀望着她,“你口上不说,我也知道?那?些小人的嘴脸。” 第162章 第 162 章 “人之常情罢了。”晏南镜靠在车壁上,她并没有多少愤慨,“如果是我,不至于这样。但也不会亲近。” 她睁开眼,见着齐昀望着她,“你也早该预料到了。” 她话语里直来直去,半点委婉也没有。齐昀靠在那?儿,“委屈你了。” 晏南镜看过去,两人目光一对,倒是他先别过头去,晏南镜望见倒是有几分纳罕,这人早就已经练出了脸皮极厚的本?领,现如今这样,倒是不一般。 “谈不上。那?些人我原本?就不认识,最多在李家的时候,见过那?么两回。最多记得名号和长?相,其余的交情都谈不上一点。所以是亲疏也无甚重要的。” 她说着唇边露出点笑,“其实这也好。” 齐昀颇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听她说,“至少这段日子清净不少。” 她不耐烦和那?些贵妇们虚情假意的交际,嘴上亲密,心里全都是算计。没什?么意思。她对那?些贵妇没有所求,便格外痛苦。 现如今正好。 “只是阿家那?,恐怕之后几日,阿家不会见我。” 虞夫人将这笔账全算在了她的头上,这么大的年岁,心智没有半点长?进,是不愿意长?进。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改变的可能了。 “这几日母亲那?里,我给你报病。我自己?去就好。” 这件事理所就应该让他自己?去承担。 果然不出所料,她回府之后,虞夫人没有半点表示。照着常理,虞夫人多少应该派人送些东西,或者询问一下新妇如何。 什?么都没有。倒是太夫人,让秦媪亲自过来,另外跟着秦媪一道?过来的,是各类上等皮裘。 所以晏南镜也就干净利落的让齐昀去侯府里应付虞夫人。 自己?和杨之简回了之前的府邸,办了一场家宴。齐昀那?儿虽然地方宽敞,但是崔缇和孙猛去那?儿不合适,最好还是到原先的府邸里。 府邸里哪怕很长?一段时日主人没在,一切也都是井井有条。晏南镜等人一回来,家仆仆妇们忙活一会,从庖厨下端出各类美食,送上美酒。 酒水是入秋之后用桂花和糯米酿造的桂花酒。晏南镜喝了一口,酒水醇厚悠长?,不过桂花的香气没有齐昀自己?酿造的那?么浓厚。 崔缇和孙猛也被请入席中,原先他们不肯上来,还是晏南镜亲自劝说,才勉强坐在那?儿。 晏南镜持着漆耳杯抬头,恰好和那?边的崔缇的双目对上。崔缇甫一望到她的双眼,就低头下去不敢再看她。 “动身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吗?”晏南镜问。 这些人都是跟着齐昀才发达起来的,现如今齐昀要征讨辽东,他们自然也要跟着去。 “说是等天气暖和一点再说。”杨之简持着耳杯的手顿了顿,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你不应该去的。” 辽东那?地方,多纷争,四周还有鲜卑等胡人在。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太平时候。更?别说那?里一年除却?夏日稍微好过一点之外,其余时候都是苦寒。 齐昀到这里基本?上和流放毫无区别,看着前程无光了。 杨之简心下对齐昀有了几分不满。 “是他连累你了。” 杨之简望着她,“知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妙,你赶紧的保全你自己?就好。” “毕竟这些事,要是真的算起来,不应该将你也牵扯进去。” 崔缇手里顿了下,然后将耳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我知道?的,阿兄。”晏南镜见他面色凝重,晏南镜看过去,“阿兄的苦心我都明白的。” “我和中郎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真的遇见危难,不管如何,我也该尽忠。但是你——” 他不希望因为个男人,就要把?她把?一生?都折进去。若是真的局势不妙,他希望她躲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我懂得。”晏南镜对他安抚笑笑,“只是眼下我也不可能一走?了之,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会让阿兄担心的。” 杨之简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有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不说,还要打仗。” 晏南镜笑道?,“阿兄难道?忘记了,当?年阿兄不在家里的时候,我也是将自己?照料好的。” “现如今哪和当?初一样——”杨之简说着叹气摇摇头,“你心里明白就好。” “记住阿兄的话,若是真的不对,马上就走?。不要有半点迟疑。君侯不至于和你过不去。” 齐侯猜忌儿子,和她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啊还是被迫的。 但是他也不敢肯定。若是真的有事,他安排崔缇和孙猛,赶紧带着她离开,不管去哪儿都好,只要能平安就好。 这话没到天黑就已经送到了齐昀那?里。 没人搭理也就没人搭理的好处。往年他要和那?些人周旋,现如今到侯府站一站就行。生?母那?儿见着他就哭,不过好在生?母没多一会就哭累了,自己?去休息。 他听着一旁的崔缇将家宴上的那些话语一五一十的禀报。 “知善真的说不会对我一走?了之?” 这问得崔缇忍不住一愣,小?半会竟然无言以对。 他稍许思量,还没开口,就见着齐昀摇摇手,“你不用说了,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她的确说过。” 崔缇面上的神色一言难尽的古怪。瞬间不顾尊卑上下,忍不住抬头。只见着齐昀人靠在凭几上,脸上有笑,“我知道?,她不是个冷心的人。” 崔缇嘴唇翕张两下,终究是无言以对,只能默默低头下去。 只是把?所有的话语全都告诉齐昀之后,忍不住替杨之简求情,“杨司马那?番话,也是兄妹情深,不是——” 齐昀颔首,“我当?然知道?,” 他笑了一声,“其实他不说,要是真的出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已经和她结成夫妻了,没打算真的拉着她下黄泉。” “情理之中。如果他连知善都不管了,薄情寡义到如此?地步,那?也是我当?年看走?眼了。” 崔缇听他说,这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来。 说是开春之后一个月,天气才转暖一些,齐侯就让齐昀出发。三?月三?上巳都没有赶上。 前来相送的人不多,除却?那?几个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 晏南镜和齐昀一道?和前来相送的人告别,回身上辎车的时候,眼角余光暼了一眼那?边的郑氏兄弟,“你怎么没有把?郑玄符一块带上。” “我以前看着你打仗,他都跟着你。” 齐昀摇摇头,“他走?不了,父亲现如今是要把?我远远的丢出去,让他跟着,就算他愿意,恐怕他父亲也是不肯。既然如此?,留在邺城更?好。” “兄弟俩都不带一个?” “沙场上他们的作用不大,玄符的样子知善当?初也见过。不拖累我就算好的,其余的也多少指望不上。再说了我又何必让他难做,毕竟天底下没有几个父亲,愿意让自己?儿子涉险。” “何况我还有将领跟着一块儿,也行了。” 晏南镜忍不住,“我听说辽东那?块地方并不安稳。你——有把?握吧?” “何止不安稳,鲜卑扶余,还有高句丽虎视眈眈。就没有一个消停的。” 见着晏南镜睨他,齐昀压低声量,“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平定下来,正好有个清净地方,若是不行……知善可以另寻良人了。” 她一手径直伸出来,揪住了他腰间,然后用劲掐住衣袍下的肉一拧。 这边也无人往这里看,所以她下手没有任何迟疑。 见着齐昀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凝结了,干净利落松手,直接回到辎车里。 齐昀下意识捂住腰上被她拧过的地方,咬着牙吸了几口气平伏下皮肉伤的痛楚。转身过去。 不多时阿元也上来了,她原本?不打算带上阿元,毕竟路途遥远,阿元年纪也大了。与其一道?去辽东,倒不如留在邺城。但是阿元不管说什?么都不肯留在邺城,坚持要跟随。晏南镜也只有点头答应了。 “郎主腰上怎么了?”阿元这一路过来的时候,瞧见齐昀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晏南镜听见阿元问,险些没笑出来,“不知道?,可能不小?心自己?撞到了吧?” “那?女?郎要不要让人看看郎主?” 晏南镜摇摇头,“放心没事。” 见阿元还要说什?么,她一把?抱住阿元的胳膊,“阿元别问他了,多问问我啊。” 阿元无奈笑了笑,“我这也是为女?郎着想。这夫妻相处就是这样,你多问问,反正也只是嘴上动一动,他听了心里高兴,夫妻之间自然相处融洽。不费多少功夫,就能有奇效。” 那?是她拧的。 晏南镜笑得更?加眉飞色舞,嘴上随便嗯嗯啊啊的应上一通,胡乱把?这事给敷衍过去了。 这一路上走?的还算顺当?,至少没有和之前那?次出行,遇见刺客又或者是什?么。顺顺当?当?的一路到达了大营外。 辽东的天的确是比较寒冷,入冬早,入春也晚。到了辽东的时机掐的正好,天已经暖和起来,所以带来的那?些皮裘没有派上用场。 打仗是个辛苦事,而且说不定长?年累月都在外面,所以家眷们不一定是留在家乡等待,还有一些是跟着大军行动。 齐昀径直去了大营,留下崔缇和孙猛来照顾她。孙猛去随军女?眷那?里,不多时带了几个妇人来照料她的起居。 晏南镜对这些妇人和颜悦色,见过一面之后,她到院子里瞧见抱胸审视来往人的崔缇。 崔缇见着她出来,赶紧过去,“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晏南镜摇摇头,“你在这儿,会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崔缇的前程都在沙场上,现如今人在她这,沙场自然是去不了。 “我等前程都和中郎将息息相关。沙场少去几次,其实也无所谓。” 他顿了顿,“夫人可是担心中郎将那?边?” 辽东这边的形势不算好,除却?那?些反了齐侯的大族之外,还有扶余高句丽等虎视眈眈。一个走?不好,接下来再想要收拾局面,恐怕也不会有多少机会了。 晏南镜没有说话,她拢着袖口,“这个我担心也无用。” “中郎将之前和我说,这段时日,恐怕他分不出多少时日来陪夫人。” 崔缇迟疑了下,轻声道?。 晏南镜神情平静,点了点头,“现如今还是把?手上的事处理了更?妥善一些。” 齐昀直接去了大营,虽然说不是阵前换将,但也军心不稳。他先是令人去给那?些城内的大族们送文书,让他们迷途知返,否则将是灭顶之灾。 “大将军。”麾下的幕僚见着送信的使者离去满面不忿,“这都一而再,再而三?了。还给他们讲客气?” “先礼后兵,反正给他们送信的功夫也不耽误后面继续出手。”齐昀笑了笑,“免得说,没有给他们最后回头的机会。” 只是这送出的机会,那?些辽东大族绝对不会要。不过是将该过的都过了,等到再动手,就已经不必说什?么道?义上的废话了。 齐昀起身,就往外走?去。 今日日头不错,明晃晃的日光落下来,浑身暖意融融。 一排的兵士都已经站在那?儿。 齐昀上了点将台,往下望着兵士的面庞。辽东这地方,不怎么养人,寒天腊月里活下来的,都透着一股杀气。 “我此?次前来,多余的话不说。此?次征讨,我和诸位约法三?章,首登入城墙者赏赐黄金十斤。另外俘获城内大族族人着,每个俘虏会有一斤金子的赏赐。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话语一出,顿时兵士里有小?会的骚动。 虽然军功者也有一定的军爵和田地,但是这么大方直接给金子的却?还是少见。 “皇天在上,若有违誓言,天地不容。” 他垂头看见那?一双双或是蠢蠢欲动,或是兴奋亦或是迷茫的眼。唇边牵出一丝笑。 齐昀从台上下来,对着上来的裨将道?,“等出去送信的使者回来,立即让人准备往城墙内送消息,说谁能先拿下那?些人,可以分予那?些大族的家产。若是奴仆,还能给予良家的出身。” 第163章 第 163 章 大族们是不会答应和谈的?,彼此心中都清楚,三次反叛,如果说?头两次还有回旋的?余地,那么第三回就是不死不休。都揣着将彼此一击毙命的?心思,怎么可能真?的?来和谈? 果不其然,城内大族回绝了?和谈,并且说?齐巽乱臣贼子,看似忠厚效忠朝廷,实则阴险狡诈,有不臣之心,占据辽东意图不轨。此等居心叵测,别?有所图的?乱臣,人人得而诛之,怎可与之沆瀣一气。必定竭尽全力,和乱臣贼子抗争,方不复朝廷之恩。 齐昀看着这篇话,面上笑容逐渐浓厚,看完之后他把手?里的?那封类似于讨伐檄文的?回复,递给身旁的?将领们。 将领们接过,上面用词虽然文雅,但是把齐侯骂了?个狗血淋头。通篇看下来,竟然是没有一个字是好的?。 “文采不错。”齐昀看不出什么愠怒,“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他看向手?边裨将,“陈虢,消息放出去了?吗?” 名叫陈虢的?裨将颔首,毕恭毕敬,“回禀将军,属下已经令人往城墙上射带着布条的?箭矢。箭矢这会已经射到?城墙上了?。” 两军的?往来,将事写?在布上绑到?在箭矢上,射到?城墙。然后就有人来收,布条上的?话一定会有人看到?。他们一口气射了?不少,不管有多?少人看到?,只要传开了?那么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齐昀闻言颔首道了?一声好。 “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就如何?了?。” “将军,此举真?的?有用吗?”陈虢迟疑问道。 齐昀看过去,陈虢硬着头皮继续道,“奴仆全家都在主家的?手?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奴仆。自然是有那等忠心不二的?,但是所有的?奴仆都会忠心不二么?除了?那些豪奴,奴仆们过得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只要一次,若是成功,不但能脱离贱籍,而且还能分得一份家产。就算是那些贴身奴仆,都不见得能把持的?住。只要有人做,那就行了?。” 陈虢颔首,表示明白?。齐昀起身在大营里看了?一圈。除却?身边的?几?个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齐昀并不和兵士们同甘共苦。但是他会给兵士们足够的?,看得见的?好处。军爵钱财田地奴婢,只要军功足够,他不会吝啬半点。所以他兵士们也愿意卖命。 主将巡视大营,有稳定军心的?作用。 看完之后,天色都已经黑了?。他看了?看头顶已经昏暗的?天色,径直抬脚去了?晏南镜哪里。 晏南镜的?庐帐已经搭好,所有的?一切都差不多?安排妥当?。因为要赶路尽快赶到?达辽东,除却?必需物品之外,不带半点。所以那些行囊拿进来也都很方便。 晏南镜看着人把帐内打理好,出来透气。这个天,四处透出了?一点绿色,看起来不那么苍凉。 “郎主?” 晏南镜听到?身旁阿元惊喜的?唤了?一声,她抬头就见着齐昀从台阶上下来。 她其实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听到?了?他的?足音,但没有急切迎接上去。 她望着他急急走过来,到?了?她跟前?,“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晏南镜点点头,“我一切都好。” 她说?着望着他,“我还以为你今日就留在那儿了?呢。” 齐昀摇头,“虽然是才上任,但都是做惯了?的?事,不必花太多?的?力气。” 见着晏南镜盯着他,齐昀忍不住问,“知善是不高兴我回来么?” 他神情有些小?心,甚至在嗓音里都能察觉到?内里的?紧绷。 “我只是担心,毕竟辽东的?事也不算小?。”她觑着他,“我原本以为,这么大的?事,少说?也要镇在那儿好几?日。这才算是稳定军心。” 齐昀听后失笑,“其实还好。军心的?确是有些散漫,不过还好。在人前?处决触犯军法者,然后又告诉他们,立军功者有赏。一罚一赏之下,不管如何?,都有成效。” “知善放心。” 晏南镜轻轻的?眨眼,笑了?一声,“是我小?看你了?。” 齐昀颔首,看向她的?眼里有几?分自得,“你嫁的?男人,可不是那等只有一个空名头的?。” 晏南镜要笑了?,齐昀还是记得崔倓。她都不怎么记得,但是齐昀却?还记着。 “我挺好的?。”她轻声道。 “这里不比在邺城,甚至可能连当?初的?荆州都比不上。”齐昀顿了?顿,“你——” “不错了?,你难道还真?当?我是自小?锦衣玉食,使奴唤婢长大的?贵女么。”晏南镜打断他,“我还会耕田呢,这点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其实也挺不错的?了?。” 齐昀定定的?望着她,见着她神态轻松,并不像是强颜欢笑。 “等叛乱平定了?,就可以搬到?刺史府里去。到?那个时候,就好很多?了?。” 他缓缓的?眨眼,过了?小?会,“知善心里怨我么?从邺城到?辽东,一路车马劳顿。知善——” “你不是从来都不后悔么?难道你这次还后悔了??” 齐昀僵住,咬紧牙关,“我若说?后悔,知善肯信么?” 晏南镜摇头,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你就从来不是这种人。犹如你所说?,你做事之前?,就已经料想到?了?结果。比起后悔,我倒是觉得你会把力气用在对?应上。” “这次——”她迟疑了?下,“反正你才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这话语齐昀心下生?出别?样的?喜悦。她见着他笑,不由得蹙眉,“你笑什么?” 她想到?什么,有些恼怒,“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当?然对?。”齐昀颔首,面上笑意依然浓厚。“其实知善不明说?,我也知道,是在暗暗担心我的?。” “胡说?八道。”她怒视他。 她正要开口赶人的?时候,齐昀看了?看天色,“天都黑了?,先用晚膳吧?” 营帐内,除却?必要的?摆设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器具。 军中一切从简,摆上来的?膳食也是简简单单。 “知善吃的?习惯吗,要不要另外再派个庖厨过来。” 她摇头说?不用,“饭菜本来做得挺好的?,何?况眼下也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饭食都是那些妇人做的?,比起出手?男人的?,已经干净美味了?不少。 她用了?两口,见着齐昀望着她,“你看我做什么?” “太懂事了?,是会被人忽视的?。” “你。” 她瞪着他低头下去用膳,“要是这么说?,等这件事解决了?,你就去给我弄几?个不错的?庖厨来。我听说?那些世家大族的?庖厨,都有自己的?绝活。甚至还是主家用来炫耀的?资本。你到?时候让他们来负责我们的?餐食好了?。” 齐昀颔首说?好,他又顿了?顿,“就这样没了??” 她持着碗箸好好的?想了?想,“眼下暂时只想到?这个,” “他们还有不少的?宝物,” 晏南镜想起什么,“阿兄喜欢读书,我知道这些大族里都会有密不外传的?藏书,到?时候真?的?解决了?,把这个留给阿兄?” 齐昀愣了?下,才要说?什么,她看过来,齐昀点头说?好。 “那你自己呢?” 晏南镜看过去,齐昀夹了?一箸的?蒸薤,“你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咬住木箸,“我还没想到?。” “这可不好,你对?人好,也要记得对?你自己好才行。” “我不说?,难道你就不会送吗?” 晏南镜反问。 她见到?齐昀身形顿住,有些好笑的?低头喝汤。 齐昀轻咳了?两声,“好。” 用膳完毕,齐昀看着仆妇们把食床抬下去,“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和崔缇说?。你们以前?也相识的?,没什么不好意思。” 她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望着他,“你是不是夜里还有什么事要去做?” 齐昀这才点点头,晏南镜忍不住道,“既然有事,那么就快去,” “反正我这儿也有人看着,万一真?的?有什么事,也会有人照应。” 齐昀缓缓起身,看向一旁的?阿元,“知善这儿有劳阿媪费心了?。” 阿元立即俯身,“郎主放心,我一定好好照料女郎。” 等齐昀一走,阿元就忍不住叹气,“女郎怎么就让郎主走了?呢,郎主明明看着想要留下来。” “这才新?上任没多?久,留在这儿,到?时候传出去好听么?虽然说?他有他自己的?本事稳定人心,但现如今局势不稳,还是不要了?。” 晏南镜顿了?顿,“这道理,他自己也明白?的?。” 阿元坐在那儿,“夫妻还是要多?多?亲近,谈情说?爱可比不上肌肤之亲。”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一样的?。” 晏南镜脸上通红,“又不是说?以后不会了?,反正之后还是要见面的?。” 她说?着,见着阿元半是揶揄的?望着她,晏南镜忍不住转身过去,“阿元变了?,不向着我,只向着他。其实他才是阿元看大的?。” 这话说?的?,阿元忍不住笑,“我也是担忧女郎夫妻的?和睦。” 晏南镜听说?后,两手?捏在阿元的?肩膀上,“阿元就不要管这事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会嫉妒他的?。” 这叫什么话,阿元哭笑不得。 “阿元就不要操心了?,”晏南镜见着阿元满脸吃惊的?回身过来,“我就算发脾气,他不也是全都知道?若是他不想看我脸色,也不会来了?。我心里都有数的?。” 阿元望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会才道,“女郎既然心里有数,那么我也不会越俎代庖了?。女郎和郎主夫妻和美就好。” 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之前?急着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安定下来,只觉得浑身都似乎要散开了?似的?。 用过晚膳之后,她就洗漱躺下。 疲倦到?了?极致,反而头脑异常的?清醒,根本入睡不了?。 晏南镜有些后悔怎么入睡前?没有让人熬安神汤,喝了?安神汤多?少能容易入睡。但是这时候,那些妇人也已经休息了?。她是不会为了?这个就把人给叫过来。 只能闭着眼,默默在心中数数。 越是数数,头脑诡异的?一片清明。让她烦躁的?很,干脆也不睡了?,径直翻身坐起。 营帐内留着一盏小?灯,灯光昏暗,越发心烦意躁。 她随手?抓来一个隐囊塞在背后,打算靠在那儿坐坐。 夜里静悄悄的?,除却?外面巡逻兵士的?脚步之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她听着外面兵士往这边走来,绕着营帐走了?一圈,逐渐远去。就在这时,隐约的?一阵急促的?鼓声穿透了?营帐传了?进来。 巡逻兵士原本平稳的?脚步霎那间狂奔而去。 晏南镜现如今也顾不上睡觉了?,从卧榻上一跃而起。 第164章 第 164 章 隆隆鼓声穿透了牛皮一路直接钻到她心底里。轰隆隆的让人头皮一阵发紧。晏南镜顾不上其他,把睡在不远处的阿元推醒。 阿元听到外头的鼓声和号角声满脸惊恐,“外面这是怎么了?” 晏南镜也顾不上回答,赶紧抓起放在一旁的衣物就让两人穿上。 “夫人!”就在营帐旁的崔缇听到外面的鼓声,一把掀开营帐外的门帘入内。 “外面怎么回事,是遇袭了吗?”晏南镜问道。 崔缇点头,“夜里鸣战鼓,是夜袭没错了。” 这时候孙猛也跟在后面跑进来,才进来就听到晏南镜道,“既然这样,有没有多余的刀戟,给那些妇人发一发。” 她一面说着,一面弯腰从卧榻下取出?一把短刀。 握紧了一把抽出?,寒湛湛的刀身映出?她的眼睛。 “劳烦跑一趟,把所有人都?叫到这儿来。” 越是危急时刻,就越是要集聚在一起,而不是四处各自为政,否则容易被各个击破。 那些妇人可不是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几乎全都?年轻力?壮的壮妇。 孙猛把能搜罗到的那些刀戟一股脑的全都?塞到那些妇人的手里。这些妇人们跟着大营住了不短的时日,知道现如今情?况危急,接过孙猛递过来的刀戟。直接到外面去。 躲在营帐里是不成的,一个人多,营帐里塞不下,而且一旦敌人杀过来了,都?挤在这儿,反而成了瓮中里的鳖,动都?动不得。只能叫人伸手捉,哪怕刀戟在手都?没什么效用。 崔缇看着晏南镜也要出?去,伸手拦住,“夫人不要出?去,现在外面危险,贸然出?去一旦出?事了要怎么办?” 晏南镜摇摇头,“我留在这儿也没用。” “要是真的有危险,我在这儿反而还会被困住。” 她见着崔缇还要说话?,“我又?不是没见过。” “外面得有人坐镇。” 崔缇还要说什么,就被她一把推开了,径直出?去,外面火光处处,吵嚷的人声传了过来。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情?况如何了。 浓厚的夜色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往这里过来。 “小心。” 晏南镜低声道。 众人提着手里的武器,凝神屏气?。 “你乃何人,过来做什么!”崔缇听到那杂乱的脚步声近了,高?声喝道。 那脚步声霎时停住,朦胧不清的火光里照出?几个不甚清晰的身影。 “回禀将军,我们遇袭了!” “我们都?是从那边逃过来的。” 模糊不清的影子哭嚷道,咕哝着上前,不等?崔缇喝止,就听到了劈砍过来的破空声。 随着那道声穿过来的,是另外好几声破空声。 几声惨叫于崔缇跟前冒出?,原先要劈砍过来的刀,因为突然射来的箭矢生生的卡住了。崔缇抓住这瞬间的机会,迅速蹲身下来,反手砍中了来人的腿上。 除非是一击中要害,不管是伤手,还是捅中了肚腹,一时半会受伤的人能跑能跳,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谁又?能在摸黑里,真的一击中要害。 为了保险起见,直接砍人腿脚。腿脚这地方,只要伤到了,立即就会叫人行动不便,站不起来。 果然他手里的环首刀砍中来人的小腿,只听到惨叫,随即那模糊不清的影子滚倒在地上。 “回来!” 他耳边炸开晏南镜的喝声,抓紧了手里的刀,迅速向后退了几步。 崔缇忍不住回头看,只见着她站在众人中,那些妇人们已经?摆好了阵型。 他当初随手给那些妇人的箭矢等?物,也都?被她们搭弓上箭对?准外面。持刀戟的,刀戟一律对?外,也就是没有盾牌,若是盾牌也有的话?,是真的看不出?和防守阵有什么差别。 也就是箭矢比不上弩箭好用,要是这些人手里都?是弩箭,那真是和军阵没有任何区别。 他才退回来,就又?有箭矢射了出?去。箭矢的准头不是很好,但是一顿乱射也有乱射的威力?,刚才那几人,就在这一片的混乱里挨了好几箭,行动受阻,见着不能达到目的,其余几个勉强还能跑动的,丢下来地上躺着的同伴,趁着夜色逃走。 晏南镜看着有人想要去追,立即喝住,“不要去追,全都?留在这,不能追出?去!” 她沉声喝道。 原本想要追打过去的人,听到她这话?立即回来。方才一时上了头,被这么一喝顿时回神过来。 这里头断续来过两拨前来侵扰的人,才靠近不报身份者?,就端起弓箭一顿射。弓箭射过一轮,紧接着长戟派上用场。长?戟可钩,也可劈砍,十分趁手。这些妇人才到手上,暂时不会用。但是利器在手,就算用不好,钩抹间也能要掉一个壮年男子的性命。 晏南镜就在人群里,任凭外面如何血腥扑鼻,也依然站在那儿。没有丝毫入营帐内的打算。 月色浓黑到了极致,远处的厮杀和叫喊声逐渐平复下来。众人持着各自手里的兵器,紧紧的集聚成一个整的圆阵。 好些的脚步声从浓郁的黑暗里传来。晏南镜蹙眉,做好只要这群人和上两拨人那样,答不出?来处,就一并射了的准备。 “你们是谁?” “夫人!”来人说话?都?气?喘,“主君让我等?前来护卫夫人!” 崔缇认得这个嗓音,举着火把靠近,果然认出?了这个是齐昀身边亲兵的一个。 “没错,的确是中郎将的亲兵!” 崔缇回头冲晏南镜大喊。 晏南镜那绷紧的神经?在这句话?下骤然一松。 “援军到了。” 众人一提,原本紧绷的躯体全都?松弛下来。手里的刀戟弓箭等?物,也纷纷放下来。也有些半信半疑,虽然放了下来,手臂依然绷紧着,只要有不对?,随时能下手。 “那边怎么样?”晏南镜走到那几个亲兵跟前,说完,她笑了一声,“你们既然不是来带着我逃,那么就是已经?平伏下去了,是不是?” 亲兵听到这话?,立即垂首回道,“是。” 她点点头,“那就好。” “事情?才平伏下去,恐怕一时半会的还要缉拿剩余的残党。我就先在这儿不走了。” 她看了一圈那些妇人,“也劳烦诸位陪我一块。” 四处乱糟糟的,妇人哪怕结伴都?不一定安全。晏南镜让人都?在一块,不管如何齐昀这些亲兵们都?得照看。 夜色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这次来的是杨之简。 杨之简脸色惨白,脚下走的极其快。走到帐子外面,听亲兵说人平安无事之后。还是不放心,径直走入大帐内,见着晏南镜和妇人们坐在那儿。 “阿兄?”她站起来。 杨之简快步过来,上下打量她,见着人的确是没有任何大碍,这才缓缓长?长?吐出?口气?。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从变乱初始他就始终提着一颗心。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能松口气?了。 “他让阿兄来的?” 杨之简点头,又?道,“就算不说,我也要过来看看的。” “知善没有被吓到吧?” 说半点都?没有被吓到也是假的,她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点吓到了。不过我也不是第一回遇见这事了。再遇上,也就那么回事吧。” 杨之简叹口气?,“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夜袭的时候,诸将惊骇,齐昀倒是在最初禀告的惊愕过后,马上沉稳下来,令人左右出?去传令。 来人是挑在后半夜,人困马乏的时辰夜袭。事发突然,众人乱作一团,连着将领们都?是惊慌不定。 见到齐昀稳如泰山,原先的惊慌失措渐渐地平稳下来。赶紧将军令传下去,抵御夜袭的敌军。 晏南镜听着,撑着下巴想了下那时候齐昀的神态,忍不住笑了两声。 “我之前想要过来,但是不得行。” 说着他垂头下来,满是愧疚。 “说起来,我这个阿兄,实在是惭愧。说是照料你,但是每逢有什么事,不是你自己,便是别人。我都?没有一次真的救你过。” 晏南镜看见他整个人几乎整个的颓下去,“我不是没事吗?” “何况阿兄之前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才会提前把崔缇他们几个放在我身边。”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杨之简,“但——” “阿兄觉得,可以?事先料到他们何日何时辰到来,然后精心布好陷阱,小看贼人入陷阱?” 晏南镜摆摆手,“谁也预料不到不是?阿兄一味自责,也没多少用处。” “我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其实刚才我早已经?想好怎么样了。”她压低了声量,“我想着要是真不行,我就让崔缇和孙猛几个带着这些人和我一块赶紧跑了。现如今看来,我也的确能跑得掉。” 她轻轻拉了下杨之简的袖子,“阿兄就不要自责了。” “对?了。”她言语蓦地欢快起来,“我这次安然无事,是不是很厉害,阿兄是不是该夸夸我?” 杨之简知道这话?她只是说来逗自己的,忍不住哭笑不得,“知善你——” 抬头看到她的双眼,清亮的眼睛正望着他,他不由得点点头,“知善厉害,比好多人都?厉害多了。” 杨之简陪她坐下来,现在虽然已经?大致平定了,但是此刻正在到处追捕溃兵。所以?他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 营帐里几乎都?是女子。他坐在里头,开始还好,时辰一长?被或是好奇或是调侃的各种?打量,弄得坐都?坐不住。 浓郁的墨色逐渐翻出?了蟹壳青,天?际逐渐的透出?光亮。 不多时的功夫,阳光出?来了。 帐子内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正在晏南镜叫孙猛去看看处置好没有。齐昀那边派了人来,说是接她过去,晏南镜让人好好安排那些妇人,跟着来人就往外去。 齐昀的营帐和她的大差不差。 内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膳食。 “主君现在还在中军大帐,等?会会过来。” 晏南镜点头表示知道,亲兵退下之后,她自顾自的洁面漱口,然后用早膳。 吃完跟前的这份膳食,外面传来足音,她看过去,见着齐昀大步进来。 不等?他开口,她径直过去,一拳径直打在了他的胸口。 “你差点害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第165章 第 165 章 齐昀生生挨了?她这一下,捂住胸口,对她的指责无言以对。 “是我的错。” 他道。 晏南镜听后,笑了?一声,“之前不?是觉得都尽在掌握之中吗?没想到现如今却被人暗算了?一道?” 的确,齐昀早就?料到那些辽东大族势必要给他下马威。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他才到大营不?久,就?让人夜袭。看这架势不?像是临时起意,可能是早就?有所?谋划。毕竟扎营于此?,可不?是为了?春暖花开之后,能把酒言欢的。 只是见?着齐侯之子亲自过?来,干脆就?定在了?今日,趁着换主将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这个年轻的主将一个下马威,若是能打击到齐军士气,那就?更好不?过?了?。 “我预料到了?,但是没料到他们?动手这么?快。”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失误。 她凉声笑了?几下,坐在榻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不?说话了?。营帐里一阵寂静,其实这个时候她哭也好,骂也好,都好过?现在这种毫不?做声。 齐昀想要过?去,被她一眼制止住。 “你别动。” 齐昀站在那儿,之前已经得了?亲兵们?的禀报,说人没有大碍。但是听人说不?够,非得自己亲眼看到。 她正?在怒气上,就?算是他,也不?敢多说话。 “知善——”他想要问问她身上现如今好不?好,但是话语不?管如何都说不?出口。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去。 晏南镜看着他颇有些无措的脸庞,突然有些好笑。 她也不?接话,径直在那坐着。 平日里见?多了?他或是自傲,或是柔和的模样。眼下这慌乱无措,光是看着就?有几分的新?鲜。 “你自己的纰漏,落到我的身上。”她把快要出口的笑声给压了?下去。脸上勉强维持住方才冷笑的姿态。 齐昀自知理亏,心里挂念,也不?敢上前,自然没有看到她脸上那点诡异的变化。 此?时就?是他出的差错,她怪他都是理所?当然的。 晏南镜等了?好会,都没有等到他开口说话,她不?由得看过?去,“怎么?不?说话?” 齐昀摇摇头,“我无话可说。知善说的对,此?事的确因我而起。” 说完,嘴唇颤了?几下,“你那时候——很害怕吧。” 晏南镜去喝水,说害怕有点,但是不?多。到底已经是老手了?,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再来一次,除却最开始的惊慌之外,很快她就?想着要如何应对了?。至于别的,一时半会根本就?来不?及想。 先?活下来再说,至于别的,等事后再说。 他这么?说了?,晏南镜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脸上连最开始的冷笑都没了?。化作了?一片空白的虚无只是坐在那儿呆呆的望着脚下。 出征在外一切从简。齐昀也没有什?么?奢侈的喜好,所?以帐内的地衣上都是普通的毛毡,甚至上面还有几绺羊毛从经纬里抽了?出来。 齐昀望见?,心头绞痛,有些事情就?算来的突然,他也能有把握稳住局面,甚至翻转胜败。但是若是牵连到另外一个人,这绝不?是他能容忍的。 “我知道了?。” 她对这没头没脑的话颇为迷惑。知道,知道什?么?了?? 晏南镜看向他,眼底满是迷惑,齐昀却没有半点解释,他迟疑了?下,还是走过?了?两三步,“你有没有受伤?要不?然还是让军中的疾医看看。哪怕开个安神药定定心神也好。” 说完,见?她没有表示,他头颅低下来,“你气我也好,什?么?样都好。不?要拿自己不?当回事。” 这话说得她迷惑的很。这世上没有人比她自己更在乎她了?。怎么?可能就?为了?她,不?把自己不?当回事了?? “我没有。”她顿了?顿,“我没有受伤。可能那些人主力都在你那边,所?以到我这边的人不?多,没几下就?被掀翻在地。” 她顿了?顿,“不?过?,现在的确是累了?。” 后半夜起来,一路绷紧到方才,才有片刻的放松。 原本紧绷的那根弦放松,那股强行?压下去的疲倦在这个时候又重新?翻了?上来。 齐昀见?着她打了?哈欠。 “知善先?去休息吧?” 她点点头,刚想要起身,又想到什?么?蹙着眉头望向他。 齐昀道,“这事已经平定下来了?,这时候恐怕那些逃散的人都已经抓捕完。没什?么?事。” 她这才点点头。 齐昀让人护送她一路回去,等到再回头的时候,面色阴冷得几乎滴水下来。 陈虢过来复命,见?到他那面色,心头一震,连忙低头下去,不?敢看他。等到齐昀看过?来,才叉手禀报,“抓捕敌军残党共百余人。” “将军这些人——” “埋了?吧。” 没等陈虢说完,就听到齐昀开口。 陈虢一顿。他跟随齐昀已经有些年数了?。并不?嗜杀,对杀俘虏也没有多少兴致。 现如今听到他对这些人的处置,不?由得愣住,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齐昀一声质问,直接将他惊醒,立即点头出去。 说到底也都还是带兵的主将,仁不?掌兵,如果真的是性情仁慈的人,在这个位置待不?下去的,光是堆积起来的人命,都能把人活活逼疯。 陈虢立即去了?,这种事不?必让他来做,而是另外让自己手下人去办。 齐昀大步走入中军大帐里,昨晚上突然遭受夜袭,他坐镇指挥,没出什?么?大事。现在就?是收尾,以及等着短暂的休养生息。 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不?是说主将说既往不?咎,就?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开了?个口子,那么?日后,不?管什?么?人都敢过?来骑在头顶上撒野。到时候士气也会被影响。 齐昀看了?一眼旁边的将领,“这几日你们?去安排,至于怎么?做,自己看着办。” 的确,这些事自然是有人下去办。左右都是夜里扰敌的,做起来个个都有自己的办法。 “这几日好好休整,也该挑个日子了?。” 齐昀笑道。 的确是差不?多了?,这次被人欺负到头上来,除却扰敌之外,还要正?面出手,把这笔账给好好的算一算。 齐昀的到来,城内的有所?预料。 自从杀了?齐侯任命的刺史之后,城池也就?被封了?,辽东天寒地冻,所?以有储备粮食等物过?冬。但是粮食总会消耗完,田地又在城墙之外,不?早日解决,怕是会有后患之忧。谁知道原本谋划多时,十拿九稳的夜袭,竟然被新?来的这个主将给平定了?。 出去的那些人也都没有回来。齐侯的性情,是不?会甘愿吃亏的。他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时间更是提起精神备战,夜里城墙上还能见?到女墙后那闪烁不?停的火把。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齐军夜里常来袭扰,待到人准备迎战的时候。就?见?着人马如同潮水一般迅速褪去。 连着几日不?停反复,弄得人倦马乏。 守城的将领知道这是疲敌的法子,但是不?敢掉以轻心。不?把这些夜里的袭扰当回事。若是真的不?当回事,要是来一回真的。那么?一切都玩完了?。 守城的将领几乎都是从辽东大族里挑选出来的,原先?齐侯任命的那些官吏都已经被杀掉了?。后面上来的都是他们?自己人。 将领靠在墙上往下看,没有见?到齐军的身影。越是蹙起了?眉头。 要是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还痛快。这样软刀子磨肉,出出不?去,被围在这儿,简直心头窝火。 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外面有号角声。 “来了?,齐军来了?!” 城门开启,出城迎战。 双方军阵摆开,令旗挥动,车马调行?,激战正?酣的时候,突然起了?变故,有个将领正?喝令旗手转换号令,突然听到脑后有呼呼的破空声,他才来得及回头,那破空声已经从脑后径直划出他的下颌。 突然眼前的一切景象骤然倒转,滚动着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惊愕的张大嘴,脸颊贴在土地上,瞧着那边没了?头颅的躯体喷溅出老高的血,轰然倒下。 周旁乱做了?一团,有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头颅,满脸欣喜的抱住。 晏南镜在帐子里听到了?外面隆隆的鼓声。 “是人回来了?吗?”晏南镜问。 阿元这几日也已经习惯了?外面的动静。听到晏南镜这么?问,点点头,“听着应该是回来的动静。” 营中的鼓声,有许多种,每一种都都有不?同的含义。 晏南镜点了?点头,“出去看看吧。” 说着她起来,就?往外面走去。只见?着外面传来一阵好大的欢呼声。 阿元见?着晏南镜往声源处望了?几眼,立即让儿子孙猛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说家眷可以随军,但是那边都是臭男人。干脆叫儿子去打听。 不?多时,孙猛回来了?,满脸狂喜和失落。 晏南镜一看他脸上,“打胜仗了??” 孙猛站在那儿,对着晏南镜傻傻的点了?点头。 晏南镜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阿元催促道。 ‘“听说这次,有好几个将官被自己手下给捆了?,直接送了?过?来。” 说是手下,其实也就?是家奴。比起出身良籍的良家子,家奴用得更多。良家子不?能过?分打骂,不?能随意处置。但是家奴就?不?一样了?,因为是贱籍,哪怕死?了?,也无人过?问。 谁知道竟然是被家奴给捆了?。 晏南镜也听说之前齐昀让人传出去的那些,但凡只要把自家家主捆了?来,哪怕是奴婢不?仅能有自由身,甚至还能分得主人家产。 总有人愿意为之一搏。 “我早就?知道,他一肚子的坏水。” 这话毋庸置疑,说的就?是齐昀。 不?管是阿元还有孙猛,谁都不?敢接这话,只敢低头看着脚尖。 “不?过?也好。”她话语里带了?点赞许的味道,“尽快把事情解决了?,也免得伤太多人命。” 说完,外面又传来一阵大笑。 自从上次夜袭之后,齐昀就?把她的营帐给挪到他附近这儿。因为要处理军务,将领们?要进进出出。所?以平常晏南镜也不?太到他那里去。 但是那动静传过?来也是够得了?。 晏南镜瞧着孙猛满脸神往,不?由得有些好笑。 阿元见?着了?气得半死?,劈手过?去就?给了?儿子两个耳光,“摆出那副脸做什?么??” 孙猛挨了?母亲几巴掌,不?敢吱声,垂着头。 晏南镜看着有些好笑,随手就?从一旁抓来了?两把青枣。 “这会正?在准备献殷勤请功,要是去晚了?恐怕要被挤到边上去。你和崔缇一起,拿着这个去那儿就?说是替我道贺去的。” 大帐里,现在正?喜气洋洋一片。攻城这种事,不?是毕其功于一役。输了?一场,还不?至于直接把城池给丢掉了?。 但是这一场,也足以将那些人的气势杀掉了?一半。 孙猛和崔缇捧着青枣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顿时都注视着他们?两个人。 崔缇目不?斜视,径直过?去,对着齐昀跪下道明来意。 齐昀听后眼底多了?几分期待,“真的是夫人让你们?来的?” 崔缇垂头道是。 齐昀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说着,看着他们?,“你们?也有功劳。” 孙猛大喜过?望,正?要抬头,被崔缇暗中拉住袖子,他被崔缇这么?一扯,慌张低头下去。 入夜之后,晏南镜听到大帐那边有男人饮酒的声响。 过?了?小半个时辰,觥筹交错的动静渐渐地听不?到了?,但是门口多了?杂乱的动静。 帐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着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扛着齐昀进来。他一进来,浓厚的酒味铺面而来。 晏南镜被那股酒味呛得厉害,让人去打热水过?来。她拿着用热水浸过?的巾帕,径直盖在他的脸上。借着巾帕上的热气,让他好清醒一点。 齐昀四肢摊开躺在那儿,巾帕上的热气拂在面上,他突然翻身过?来,一把抱住正?欲离开的晏南镜。 第166章 第 166 章 帐内的人见状,低头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晏南镜低头下?去?,他身上酒味浓厚。她满脸嫌弃的想要离他远点,谁知道竟然被抓住了不放。她抽了两下?手?腕,愣是没有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人,晏南镜低头看着齐昀两眼闭着,像是醉了又像是睡着了。 她也不客气,伸手?径直捏住了他的鼻子,用了点力气,径直压住。 晏南镜见着齐昀原本醺红的面上,霎时泛起了一层绛红。齐昀也顾不上继续装下?去?了,紧闭的眼睛睁开,挣脱她的手?。 “你要杀夫啊?” 他深深吸气,刚才她捏住他的鼻子不放,是真的差点没憋死在她的手?上。 晏南镜摇摇头,说没有,然后下?刻,她故作惊异的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啊?” “你之前那?模样,我以为你被灌出好歹了?” “我的确被灌了不少。”齐昀睁着眼和她道,说着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面颊上贴,“不信的话,知善摸摸看。” 这是能摸脸摸出来的嘛? 晏南镜不由得腹诽。 不过酒是真的喝了,要不然不至于这么不要脸。睁眼说瞎话都能说得这么顺当。 这个念头冒出来,晏南镜突然想到,她方才那?话也是说瞎话来着。 两人目光相对,都在彼此的眼底里寻到那?么一丝半点的心虚。 齐昀忍不住别开脸,不过下?刻他就又气势十足的回头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你看什么?”晏南镜被他那?炯炯的目光盯得有些?心里发慌。 果然论不要脸,她的道行和齐昀相比还差了点火候。 “我觉得我们果然不愧是夫妻,心有灵犀。” 是在说鬼话上心有灵犀吗? 晏南镜差点没问出来。 她咳嗽一声,“你没事了?” 齐昀闻言,又闭上眼,似乎头痛难忍,一头径直枕在了她的膝上。 晏南镜推了推他的脑袋,“又来了?” 这话没能把他的脸皮给掀下?去?,齐昀声气微弱,听着似乎是真的难受。 “我被灌了酒是真的。” 微弱的言语里,满是虚弱。似乎下?刻他就能咳嗽出声。晏南镜拿他没办法,只好仍由他把头颅放在自己的腿上。 其实这样并不舒服,但是齐昀就是喜欢。尤其她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传到他肌肤上,那?种?温热让他格外?的欢喜。 晏南镜闻到他身上的那?股酒味了,他故作柔弱,倒也真的有几分楚楚动人。 明明他就是个武将,她还亲眼见识过他杀人。但就是诡异的感觉他竟然有几分我见犹怜。 要命了。 “还不是你纵容的?”她没好气的推了下?他的头颅,准备起身去?寻热水给他喝,好缓一缓醉酒后的不适。 “要是说这事已经办妥了,纵酒狂欢那?也随便。可是现如?今不过是打了一仗,虽然说赢了,但是还没完全赢,就已经成这个样子。” “那?些?将领们也是要些?好事来激励一下?。”齐昀躺在那?儿,任由她摆弄,闭着眼道,“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再次驻扎一段时日了。已经见到了有些?希望,自然是要给点甜头。才有力气接下?来继续。” “所以你也就随便他们灌酒?”晏南镜已经取来了漆卮,她满面的迷惑,“这不对啊。你看着好相处,若是你不愿意,他们也只会?点到为止。” 齐昀额头上几乎都要淌汗,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她才坐下?来,他干脆把自己整个都埋到她的怀里。 晏南镜见状也不乘胜追击了,“先喝点热水。喝完之后好歹能舒服点。” 齐昀听了乖乖的把温水喝下?。 晏南镜见着他仰头望着她,两眼里水光清亮。她低头下?来,就可以在他眼里清晰的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她低头下?来,唇即将要触碰到他眼睫的时候,骤然拉开两人的距离。 对上齐昀满是失落的眼神,她就笑了,“饮酒了就不能乱来。” 齐昀长长叹出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随着他们的性?子,喝上这么多。” “你还真想胡来?” 晏南镜似笑非笑的垂首盯着他,口里说着,指间揉搓过他的脸颊胸口,一路缓缓往下?,然而在肚腹那?儿打住,毫不留情的就在那?儿捏肉。结果一如?之前,那?儿硬邦邦的平坦一片,没能捏起多少肉。气得她干脆字节一巴掌打在那?儿。 齐昀肚子上挨了一巴掌,不疼,不仅不疼。挨了巴掌的地?方,像是火烧一样滚烫。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晏南镜看见,面上神情有些?古怪,“难受?” 齐昀颔首,她笑了,笑容全都绽放在她眉梢眼角。 她手?掌按在放在被她一巴掌打过的地?方,“这儿难受?” 不等他回答,她手?掌缓缓下?移,“还是这儿难受?” 齐昀喉结滚动,即使隔着衣物,他也能感受到她掌心的细腻。 他望着她,思绪陷入另外?一股巨大的空白,甚至连她的话都顾不上回应。 她干净利落的抽身而出,“现如?今还在对阵,我可不敢坏中郎将的精气。” 这带笑的话语传到了他的耳里,齐昀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只傻乎乎的顺着她的话点头。 待到下?刻才缓过神来,明白她到底说什么。 “知善——” 他拉长了调子,里头可窥见紧绷的忍耐。 “忍着。”她低头下?来,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上。 “这里的营帐都能听到内外?的动静的。” 为了及时觉察到内外?的动静,营帐其实并不是很厚实,尤其又是开春之后,更加不会?严严实实。外?头的动静里头能听到,自然内里的响动外?面也能察觉。 齐昀闭了闭眼,他躺在那?儿,躯体依然绷紧。但是他自己转身过去?,皱着眉头压制。 她肆意点火,却没有半点负责的打算。只能他自己慢慢压制下?去?。 晏南镜看着他似乎差不多了,才自己洗漱,睡到旁边。 她才躺下?,旁边的人顿时翻身过来,将她完全的扣在下?面。 他头压下?来,额头抵住她的,左右来回蹭。 晏南镜不敢动,怕动了,又触碰到那?儿不得了的地?方,引得他做出什么事来。 过了小会?,他翻到一边去?。老老实实不动了。晏南镜转头过去?,见着他仰面躺在那?儿。 “忍着了?” 齐昀笑了,“不这样,还能如?何?” 晏南镜也不和他见外?,“我还以为你会?说,憋着会?不好。” 齐昀神色顿时古怪的厉害,他回头来,“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以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这个不好说,她睁着眼说瞎话,“我以前听那?些?乡女?说的。” “我以前在荆州,上巳日很多男女?看对眼去?如?何如?何的。我就问了一句。” 齐昀嘴唇动了下?,脸上神情依旧古怪“这些?都是骗人的。” 她啊了一声,满脸的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这样。” 他定定的盯着她。 见着齐昀还要说,她把被衿一下?拉过头顶。 她躲在被衿里,等了好会?,没听到外?面有动静。晏南镜把被衿给拉下?来点,正好对上齐昀的那?双眼。 她马上就要把被衿拉上来,齐昀比她更快,径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齐昀将她整个人都塞到怀里。 “你多久没沐洗了?”晏南镜被他抱在怀里,嫌弃开口。 男人打仗起来,昏天黑地?的可以一个多月都不管这个。被她这么一提,齐昀笑了,“嫌弃?” “嫌弃也没用。就先这么将就着吧。等事情了结,就好了。” 这话里似乎另有深意,她想问他,他却闭眼不答了。 虽然胜了一场,事情还没有解决掉。 齐昀兑现了之前自己的诺言。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奴仆和主家,有一日竟然会?成狩猎和被狩猎的境地?。 城外?的齐军依然还在,但是他们身边的那?些?家奴,哪怕再怎么低眉顺眼,都觉得这些?家奴别有用心。 下?半夜,夜色浓郁。守在墙头上的人睁着眼看城楼下?。旁边的火把照亮的地?方有限。再看城楼下?,一片漆黑。不过有个好处,只要有光亮,在城墙头上,俯头下?去?就能看见。 守城里的兵士,靠在女?墙后,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每夜都是如?此。虽然是轮换,但白日里也要戍守,半点都得不了闲。一番下?来,兵士们也颇有些?扛不住了,站在那?儿,神思恍惚。 夜风里似乎有窸窣的动静,强撑着睁开眼往下?看,依然是浓厚的夜色,没有任何火光。 看了两眼之后,又迷糊着站在那?儿睁眼半睡半醒。 带火的箭矢飞窜上城墙,径直撕破了这片宁静。 这一个来月,齐军几乎每隔几日,又或者连着几日夜里扰袭,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刚开始的时候枕戈待旦,时日一长,也坚持不住。又连着好几日齐军没见着出现,不免有些?松懈,心下?侥幸,说不定今夜齐军不来了呢。 谁知道以为不来,竟然真的来了。 霎时间城墙头上混乱成一片。 夜色里杀声震天,城墙头上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入一片慌乱。 守城的将领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慌乱着去?问自己的属官到底怎么会?事。家奴是不敢用了,只能让属官守在一旁。 属官说是属官,其实也是家里的门客。 “齐军打过来了。”属官出外?看了一圈回来答道。 将领不敢耽误半点,径直跑到门外?去?,准备应对。人才到门外?,冷不防昏暗角落里冲出一个影子,一块石头径直砸到了头上。 城门被撞开,外?面的兵士如?水涌入城内。 齐昀踩着血大步步入城门内。 “把那?些?之前参与变乱的大族,全都抓了。照着他们的族谱点人。一个都不能少。” 裨将跟在他身后点头道是。 “人都找全之后,斩首。” 夜色里的火光跳跃着落到他的脸上,在血腥里渲染出一片无尽的肃杀。 裨将们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听到他这么叮嘱,还是迟疑了下?,“将军,这种?事是不是要送信回邺城,请示君侯?” 齐昀摇头,“从这儿出发送信,最快也要一个多月,这还是去?,如?果算上回的路程,光是花在路上就要三个月之久。等不了这么久。这群人没有一个安分的。留着他们只会?生?变数。不如?立即处置了。” “这些?人反复无常,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和他们纠缠。” 火光里似乎也充斥着浓郁血腥。 “为了避免又起祸端,还是斩草除根更好。” 第167章 第 167 章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这是每个武将?都懂的道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知道活下来的那?些人到时候为了复仇又做出什么事来。 妇人之仁要不?得,一旦心慈手软留下祸害,等到后人长?起来,就会杀得自己寸草不?生?了。 将?领们原本有些不?忍的心,顿时冷硬起来。纷纷领命而?去。 “先生?。”齐昀望见在一旁的杨之简,杨之简从方才开始就没有作声。“先生?可是觉得我过?分了?” 杨之简摇摇头,“本来就该如此。机会已经给了三次,事不?过?三,已经仁至义尽了。再如何,成王败寇,也怪不?得谁。” 齐昀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先生?理解就好。” 说罢,他顿了顿,“知善那?儿,恐怕还?要委屈她现在大营里待一段时日。等一切都已经妥当?之后,再接她过?来。” 杨之简明?白眼下的处境,虽然城池已经被拿下。但是还?有不?少的事要等着去处置,还?有不?少人要去杀。 就算再怎么不?怕血腥,见着死人终究不?是什么高兴事。 杨之简颔首,“我也觉得,先让知善在大营里几日。等料理干净了,再接到刺史府里。” 晏南镜一连在大营里呆了好些日子,齐昀出发的那?日夜里,她没有出去看。但是她在帐子里听到了外面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全都是匆忙急躁的,熙熙攘攘透过?牛皮往她扑过?来。嘈杂的声响里,她分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有没有齐昀的。 那?晚她一宿没睡,等到第?二日午时才陈虢亲自过?来报信,说城门被攻破,大获全胜。她脑子里一直绷紧的弦才松下来。 那?次彻夜未睡,耗费了她不?少精神。以至于她连续睡了好几天,人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一连过?了好久,齐昀亲兵过?来接她入城。 辽东这儿,她以前也只是听过?,这里毗邻扶余乐浪郡,地?处关隘,也多有征战。真的亲眼见到,不?免有些好奇,她坐在辎车里从车簾里往外看。外面多少已经恢复点热闹了。 齐昀开了那?些大族的府库,将?内里的钱财等物分给了那?些捉了主?人的奴仆,另外有些分给了首上城墙的兵士,其余的论功行赏。并且严厉约束兵士们,不?允许兵士惊扰民人,一旦发现抢掠民人杀无赦。 那?些民人躲起来,见着风平浪静,也大着胆子出来,继续讨生?活。 晏南镜瞧着外面热闹一片,旁边的阿元满是惊异,“这都看不?出是才打过?仗的。” 打仗过?的城池,不?管之前多繁华热闹,被攻破之后都是一片狼藉,若是运气?不?好,还?能遇上屠城,满城全都是死人,臭气?熏天,哪怕人还?在城门两三里外,都能闻见那?股铺天盖地?的腐臭。 这儿是真的看不?出来有多少战乱的样?子。 阿元忍不?住对晏南镜感叹,“郎主?仁心啊。” “这下,我总算是能放心了。能对民人都这么仁和,对女郎只会更好。” 晏南镜脸上有些烫,“阿元说什么呢。” 阿元正要再说,见着她面上的红晕,笑了笑不?说话了。 辽东郡和辽西以及其他几郡都属于幽州,到了刺史府,内外都已经洁扫干净,晏南镜一入门就嗅到浓厚到熏香。 熏香浓厚到掸不?开鼻子,人进去那?股浓烈的馨香就压得人颇有些喘不?过?气?来。 晏南镜忍不?住赶紧到庭院里喘口气?,叫侍立在门外的婢女过?来,“这怎么会事,上这么浓的香?” 用香常见,但是熏香浓烈到如此程度,着实?有些异样?了。 婢女瑟缩着,“回禀夫人,是执事吩咐的,说浓香熏上几日,好祛味。” 晏南镜蹙眉,“祛味,什么味?” 辽东气?候严寒干燥,就算是夏日里,只要日日洁扫,也用不?着这么熏这么浓厚的香。 但是不?管她再怎么问,婢女都瑟缩着一字不?答了。 她没有勉强可怜人的喜好,见婢女实?在不?说,也就抬抬手让她下去了。 “要不?然,女郎四处走走吧?也好让下面的人多多准备。” 阿元在一旁见着,轻声道。 来个新地?方,多少要四处溜达看看。晏南镜对阿元笑笑,就算是答应了,阿元赶紧的来搀扶她,两人一块走在辽东的阳光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冰寒的缘故,已经初夏了,这日头照在她们头顶没有半点夏日的暑气?,反而?还?有那?么些丝丝凉爽。 府邸不?小,不?说处理公?务的前堂,中庭还?有楼台,就足以让人侧目。这比荆州的可大多了,也不?知道是原来就有这么宽敞,还?是后面被改建过?了。 府邸里足够宽敞,景致也看得出来用过?心思。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现如今是辽东最温暖的时候,但即使如此,花草长?得依然不?怎么绚烂,反而?有些有气?无力。 其中有一丛花草直接塌了小半下去,生?生?的空出来个窟窿,一眼看去十分的突兀。 晏南镜望见有些奇怪,那?一片不?是故意种成那?样?,像是后面给生生给压断了给凿出个窟窿。 她过?去看看,到了跟前一股浅淡的腐臭铺面而?来。阿元脸色一变,回身就护住她,“女郎不?要过?去了!” 然而?话已经有些晚了,晏南镜见着内里被请出一小块窟窿。即使泥土已经翻过?了,那?块地?方也比旁边的泥土颜色深,上头飞舞着一层蝇虫,被人声惊动,全都飞腾起来。那层黑黑的飞蝇飞起来,倒是看到了下面那一截指头。指头上翻动着蛆虫,指甲挂在仅存的那?点皮肉上,要脱不?脱。 死亡的气?息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往人前扑过?来。 齐昀急匆匆赶来,事情手下人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城池才拿下,事务繁忙,不?仅仅是要将?那?些大族给斩草除根,而?且还?要安抚人心。好让一切都运转如常。 听到晏南镜发热的消息,他叮嘱几句之后,就立即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齐昀见到守在门外的阿元,低声问了一句。 送消息的人只说起热了,至于这里头的起因是什么,没人说。 阿元不?敢隐瞒,她低声把之前的事说了,“女郎这应该是吓到了。” 齐昀听了眉头微蹙,往内里看了一眼,而?后径直入到内寝里。 晏南镜躺在卧榻上,面颊上绯红。 齐昀握住她的手,“知善,我回来了。” 见着她睁开眼看向他,不?由?得将?掌心的手握的更紧。 他探了探她额头,的确有些烫手。 “现如今感觉如何?”他问完又急促道,“要是觉得不?适的话,就不?要说话了。” 晏南镜闭上眼干脆躺在那?儿休息。 疾医过?来,探明?脉象,又看了面色和舌相,出去和齐昀道,“夫人这是被惊吓到了。先安神,额心抹上朱砂。最好还?是令人从四面八方挑衣叫魂。” 齐昀颔首,让阿元去办。回头叫来陈虢,“你去将?埋下去的那?些人全都烧了。” 死了的人,都没乱丢,阖族都在一个大坑里头埋着,好叫下了黄泉也互相有个帮衬。 陈虢抬头,迟疑着“烧了?” 齐昀点头,“死了都不?安分的东西,不?必讲什么仁义了。烧了之后,剩下来的让农人挑去沤肥种地?,也是个好用处。” 陈虢不?敢再问,点头就去了。 那?边已经有婢女挑着衣物,往四面八方叫晏南镜的名字,好叫吓掉的魂魄能被唤回来。 他回身到内寝里,她已经喝过?一回汤药了,他接过?阿元呈送上来的朱砂,指尖挑了一点,轻轻点在她眉心上。 眉心微凉触感让她睁开眼,瞧见齐昀,见到他指尖的那?点朱红。颇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儿,就是不?小心受了风寒。” 她话语里恹恹的,听着没多少力气?。齐昀给她将?被衿往上好好拉了下,“好,不?是小儿。” “不?要敷衍我。” 晏南镜微怒。 齐昀笑了,“我说的原本就是真话,知善怎么会觉得是敷衍?” 这话顿时叫她有些无言以对,她只能继续闷在被衿里,“就你心眼最坏。” 齐昀点头承认,“是,我最坏。” 他顿了下,“现如今好点了没有?” 她瓮声瓮气?的,“好点了。” 能说这么多话,的确是好些了。他探了下她的额头,体温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手。 齐昀轻轻缓缓的吐出口气?,原本紧绷的躯体也放松下来。 “好点就行。”他轻声道,把她的手放回到被衿里。 两人之间都有默契,谁也不?提这件事的起因。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辽东这里,和邺城又不?太一样?。” 晏南镜没有应他,齐昀见着她缓缓闭眼,再等一等,就听到她气?息逐渐变得绵长?。方才喝下去的安神汤药起了作用。 齐昀坐在那?儿好会,见她完全睡熟了,这才缓缓出来。 阿元已经领着挑着衣物叫魂的婢女回来,见到他伫立在门口,忍不?住问,“郎主?,女郎那?儿……” “知善已经好多了,多亏阿媪。” 阿元听着这话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齐昀摇摇头,“这原本就是阿媪的功绩,有什么不?敢的。” 他顿了顿,“以后,还?劳烦阿媪多多用心。城池才拿下,为了平定局面,不?得已有些手段。阿媪切记不?要再让知善看见。” 阿元立即颔首称是。 武将?杀人再常见不?过?,阿元早就见多了。 见到阿元应下,齐昀唇边多了点笑。 “有劳阿媪了。” 说着,外面进来一个婢女,说是有将?领要面见。 他看了一眼门内,阿元见到,“女郎这里有奴婢看守着,郎主?放心。” 齐昀点点头,“有劳了。”说罢立即道前头去。 齐昀对那?些大族可谓是斩草除根,不?仅仅是大族本身,就算是那?些姻亲也没有放过?。这些辽东大族相互联姻,既然要除掉,那?就都除掉。原本律法里,若是谋反,哪怕嫁出去的女儿也是要被波及。 这一段时日杀的人头滚滚。他对里掌控的恰到好处,只杀大族,至于这些人之外,他不?会动,反而?鼓励那?些人供出旧主?所在,就可以有赏赐。那?些大族全都抓了个干干净净,全族上下,几乎没有逃脱的。 “都对照完,处置干净了?”齐昀坐下来,问面前的将?领。 齐昀此人,不?下手也就罢了,若是下手,就是下死手。半点生?机都不?会留。 行事之间留有几分余地?,所以初次和他打交道的人,以为他脾性?绵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应对了。 “都已经处理干净,无一人逃脱。” 齐昀听后赞许点头,“把人头熏腌之后,送往邺城,告知君侯,辽东平定了。” 第168章 第 168 章 晏南镜见识过鲜血死?人,甚至还亲自捅人过。不过还是高热了半日?,第二日?才算是勉强好过来?。 齐昀有不少?事?,晏南镜不耐烦见着他在床榻面前守着,勉勉强强看着他在跟前留了半个时辰,她实在是受不了那?些时不时来?禀报的婢女。干脆发了脾气?,把人给轰了出去。好落个清净。 没多时,门外响了,她以为齐昀又回来?了,正?待提起一口气?准备骂他,杨之简的嗓音隔着屏风进来?,“知善,现在好些了吗?” 晏南镜一愣,连声道好了,又让婢女赶紧把人从屏风那?边请过来?。 “阿兄怎么来?了?我以为阿兄正?在和其他人处理公务呢?” 杨之简摇摇头,“府君有令,让衙署里原来?的那?些胥吏属官照常上值。” 说着杨之简,面上的笑容有几分诡异,“没了那?些大族,日?月照样轮转,一切也都如常。” 说罢他抬头,“昨日?那?事?我听说了,下面的人没有洁扫干净。吓到你了。” 晏南镜坐在那?儿,背后靠着隐囊。 “其实我这些日?子?在想,是不是他连累你了。” 阿元早已?经将内寝里的人全?都给清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杨之简手掌握成拳头敲在膝头上,“我其实一直觉得,他连累你了。你留在邺城,在崔家里,比跟着东奔西走的要好的多。” “也不用见着那?些残忍。” 杨之简眉头微蹙,“更不会被吓到。” 晏南镜抬眼望着他,她唇边露出个笑,“我没事?。现如今已?经这样了,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局面。重要的是,怎么把局势给掰回来?。” 她顿了顿,“我在大营里的那?几日?,一直都在担心。” 见着杨之简顿住,她笑得有些无奈,“我没有上过沙场,但?是我也知道沙场上刀戟无眼。我一直在想你们没事?就好了。” “你们无事?,那?么和你们为敌的人就势必落败。”晏南镜笑了笑,“我这人终究还是个俗人,慈悲有点?,但?是不多。” “你们都无事?就好。至于其他人我也管不了。有些事?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她摇摇头,“如果你们有事?的话?——” 她说着脸上笑容消失了,“那?还是看到了。反正?看到了也不会怎么样。至少?死?的是别人,不是吗?” 这下杨之简脸上错愕,他缓神过来?,望着晏南镜“知善。” “我知道阿兄担心我,我挺好的。”说着,她笑得有些揶揄,“说起来?,阿兄什么时候娶妇?” 这话?打得杨之简措手不及,这话?齐昀和其他同僚私下也问过,不过他们问起来?,都没有晏南镜问起这么让他狼狈。 他满是窘迫,重重咳嗽了一声。 “问这个做什么?”杨之简垂头下来?,“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现如今功业没有建成,自然?也不用成家。” 晏南镜没说话?,只是挑眉望着他,“阿兄这话?说的,给外人听还差不多,说给我听。我一下就听出不对了。” “总不会是有什么暗疾吧?” 杨之简闻言猛烈咳嗽了好几声,满脸涨红“知善你都胡说什么?” 她见状哈哈一笑,坐在那?儿,“不是就不是。” 杨之简没好气?的暼她,“之前听外面婢女说你大好了,我还以为是她们害怕被罚所以信口胡说,现在看来?,是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我就是一时没有防备,又不是真的娇弱到看一眼就高热不退。” 杨之简还真的这么担心的,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在他心里依然?还是那?个需要照料的小妹。 他抬头定定的望着她好会,见着她面色红润,是真正?恢复过来?了。 他自小生活动荡不安,和养父小妹几人相依为命。再多出一个人进来?,他除了全?然?的防备和冷漠之外,不会再有别的。 若只是纯粹为了生子?,不必娶妻,随便一个婢女都行。但?是妻子?,这么行事?,只会害了人家。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见到有女子?因为他平白无故的受这番苦楚。那?就算了,反正?多出一个妻子?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这番话?,他也不好对小妹说的。 “你好了就行。” “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接受不了。” 晏南镜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说知道他们下杀手的事?。 “我有那?么娇弱吗?”她颇有些哭笑不得,“何况两军对阵,死?人也很平常。他也没对平头百姓下手,我进城的时候,见着城中百姓安定,没有满面惊惶流离失所。这样就可以了。至于死?的那?些人……” 她摇摇头,“没有伤到百姓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别的不能求多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两全?的。” “阿兄多虑了。” 杨之简点?点?头。 “之前是我想多了。” 晏南镜靠在那?儿嗤笑,“阿兄小看我吧。难道以为我还会和阿兄哭个没停么。” 杨之简笑着摇摇头,“你自小就不是这个脾气?,若是真的哭个没停,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有人假扮。” “我就是担心,担心你还没好。原本还打算给你诊脉,现如今看来?是不用了。” 他点?点?头,“好了就行。” 门外传来?窸窣声,阿元带着人守在外面。闲杂人等?一律不能进来?,能放进来?的,只有齐昀一个。 “知善。”果然?,齐昀从屏风后绕了过来?。 杨之简见着齐昀过来?,起身?告辞。 晏南镜瞧着齐昀亲自送杨之简出去,等?他回来?,“都忙完了?” “差不多了,”齐昀点?头。 只要衙署里的那?些做事?的属官还在,上头人没了,并不妨碍整个衙署的运转。甚至少?了那?些指手画脚的世家,政令下发下去比那?些世家在的时候,更加通畅无阻。 他飞快抬眼暼她,见她面上笑吟吟的,垂头下来?。 “过两日?,我会让巫觋在府邸里驱邪。” 晏南镜颇有些吃惊,“为什么?” 她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用。活着的时候就是手下败将,难道死?了之后还能闹出什么来??” 齐昀抬首,“知善不怕?” 晏南镜笑得几分桀骜,“当?初你见我怕过吗?” 齐昀闻言笑了,“还真没见过。” “人死?如灯灭,活着是手下败将,死?了更不会闹出什么动静。”她靠在那?儿摇摇头,“我不信这个,我就是突然?吓了一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用不着那?些巫觋驱邪。叫人看到了,还以为那?些死?了的人多厉害呢。” “你这脾性还是和当?初一样。” 说罢,他望着她,“是我连累你了。” “可你也没想过放我离开啊。” 晏南镜笑道。 齐昀笑了,颔首承认,“我的确没有半点?想过放你离开,至少?我死?之前是这样。” 这人真的是。 齐昀在一旁觑着她,“知善生气?了?” “生什么气?,我难道不知道你这样么?”晏南镜含笑看过去,“与其说我生气?了,倒不如说,你怕我跑了吧?” 齐昀一愣,而后垂首一笑,“你跑不掉。” 她睨他,又听他道,“我还没死?。” “知善想我死?么?” 这话?语问得太过诛心,晏南镜面色一僵,“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回答让齐昀笑得越发畅快,“那?么知善是不想我死?了?” 晏南镜径直从卧榻上起身?,探出半个身?子?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齐昀顺着她的力?道,整个人都到她跟前。 她见着齐昀面上还在笑,“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齐昀话?语极轻,他顺着她的力?道,俯头下来?,额头直接贴上她的。 突然?来?的肌肤触感?,让她往后一缩。齐昀察觉到她的退缩,径直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知善不是什么狠心的人。” 晏南镜嗤笑,“那?你可说错了,我心可不软。” 齐昀笑了笑,他额头蹭了蹭她的,“对,知善的心不软。” 明明是顺着她的话?,听得她一手掐住了他的腰,用力?拧了下。齐昀倒吸口凉气?,这下的手劲是真的不小,他也不去拦,只是仍由她掐在他腰身?上。 晏南镜见状拧不下去了,干净利落的松手,在他腰身?上拍了下。 “不掐了。浑身?都是硬邦邦的。” 齐昀听到她的抱怨,低声笑了,“要是软的,那?恐怕才要着急。” 热气?从脸颊里冒腾而出,她径直抬腿就踢。他也不躲,径直挨了她这一下。 这一下可真的没有收力?,即使是自幼习武,也是不由得倒吸了口气?。齐昀眉头紧蹙,神情痛苦,整个人往卧榻里蜷缩起来?,明明一个身?量高大的人,此刻缩成了一团。神情痛楚。 晏南镜惊疑不定,那?一脚的确用了不少?力?气?,该不会真的踹出什么好歹了吧? “你怎么样?” 她慌忙过去搀扶住他,一面去看刚才被她踹到的地方。 晏南镜才低头下去,径直就拉住手腕,落入他的怀抱。 “你骗我?!”晏南镜望着齐昀,他此刻面上笑意盈盈,哪里有半点?痛楚的样子?? 齐昀感?觉到她又要抬腿踹他,连忙翻身?过来?,将她腿脚都给压住。 “我没骗你,那?下是真的疼。” 顿了下,“其实知善是真的不想我有事?的。对吧。” 第169章 第 169 章 晏南镜有些慌乱,他手掌摸索到她脑后,扣住她,不?让她有半点躲避开?。晏南镜咬牙,怒视他,一个字也不?答。 她怒了,他反倒软了下来。原本制住她的力道一松,让她重获自由,“是我的错。” 认错认得干净利落,倒是让她有小半会的无话可说,她刚想问他哪里?错了,又不?说了。一来一去的你来我往简直没完没了。反而遂他的愿了。 他扶着她坐好,他反而盘腿径直坐在她的身旁。 “你过了一关?。”晏南镜突然开?口道。 齐昀被放到这儿,齐侯除却让他远离邺城之外,也是让他来收拾烂摊子的。收拾好了,就留在这儿,接下来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若是出?了纰漏,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光明正大的问罪。 所有人都?知道齐侯的用意,但是也无人说什么。 “还不?算完全过关?。”齐昀笑笑,面上并没有自得又或者欢喜,“反正还有不?少的麻烦事。” 不?过这也是机遇,辽东这个地方,或者说是整个幽州,是麻烦,若是做好了都?是机会。至于怨天尤人,他暂时没有那个兴趣。 “等你好些,我们出?去走走。”他顿了下,“之前那些大族豪强,留了好些藏书下来,我们一起去看看,挑选出?上佳的,送给先生。” 那些大族阖族覆灭,家产田地等物?,他毫不?吝啬的全都?分给了那些把家主捉到面前的那些家奴,还有麾下的那些将领。那些钱财田地分完了,那些藏书没人要,堆积在那里?。 “这都?是好东西,怎么没人要?”晏南镜奇怪,她想了想,“这些书籍,恐怕阿兄都?想要。” “这么多,先生看的完么?” 晏南镜摇头,“当然看不?完啊。不?过阿兄喜欢,” 顿了顿她又道,“我也可以去挑上几卷,” 齐昀颇有些稀奇,他这么些时日来,没有见到她有这个喜好,果然她道,“睡前看,有安眠的作用。” 这话才说完,就听?到齐昀噗嗤笑了。 晏南镜也不?恼,唇边挑起一抹笑,“你难道也会看那些?” “该读的经典年少时候就读过,”齐昀说着抬眼望向她,“不?过我读那些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只是时风如此,收拢人心?的手段罢了。真?正的道理,其实不?在那些经典里?。” “君侯看不?出?你的用意?” 晏南镜来了兴致。 他挑眉,眼里?有别的意趣,“知善觉得父亲真?的很英明么?” 晏南镜蹙眉,而后想了想,“君侯有过人之处,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如今的基业。不?过为人的确有些刚愎。” “这就对了,父亲有自己的打算,何况他也喜欢看到自己儿子出?众,在外名声甚好。我名声越好,他其实也有颜面。何况虚名罢了,对父亲也没有任何的坏处,那些儒生名士,在父亲看来,除却虚名之外,还比不?得城墙的校尉来的有作用。” “那你怎么在那些人身上花功夫?” 齐昀笑了,“无事好玩而已。正好拿他们来练手。我也没多在乎他们嘴里?的那些所谓的圣名。这些儒生名士嘴里?的那些好名声,说实在的,听?一听?就算了。真?正治世,不?是用的他们那套。” “我那时候正好闲来无事,正好拿他们来玩。” 戏耍人心?,从他口里?说出?来风轻云淡。晏南镜只觉得以前的自己有些好笑,她那时候竟然会觉得齐昀会为了名声会善罢甘休。 看来,老?早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了。那些人在齐昀的眼里?,恐怕和?那些耍百戏的伎人没区别。 齐昀说罢看向晏南镜,见着她靠在那儿,瞧着有些气闷,不?由得问了句怎么了。 “我在想,我当初可被你骗得够惨。我若是知道你本性。我定?会躲你躲得远远的,一句话也不?会和?你说。” 这孩子气的话惹得齐昀哭笑不?得,他笑容里?有几分势在必得,“难道这就可以了?知善已经被我看到了,当真?是能避开?的么?” “你!”她蹙眉,霎那间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当初初见面的时候,你就没什么好心?思了?” 他牵动了下唇角,眼底和?唇角全都?是溢出?来的势在必得。 “好你个——”她气急了。 “哪个良善人会在深夜里?闯入宅邸。”他靠近来,眉梢眼角里?充斥着笑意,“不?过那时候,我纵然有坏心?,也没到那个地步。只是后面,我没打算放过你。” “郑玄朗是我派去的,我当初让他去,就有将你们兄妹接来的用意。” 不?管是能人还是她,他都?没打算放过。 晏南镜扑上去,两只手扯住他的脸颊就往两边拉。 那瞬间的力道,就算是他,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我明日还要见下属的。” “你也知道你还要见人啊!”她说着手上的力气还大了点。指尖掐上去是真?的疼,何况还是掐住皮肉就往两边拉扯。 她当初明明知道他就不?是什么善人,竟然被他装出?来的那副模样?给骗了,以至于后面一步错步步错。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破皮了!” 齐昀突然惊慌道,晏南镜哪里?肯听?他的,正要再用力,他整个人都往她覆了过来。 刚才还不?觉得,他这么一下来,倒是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几乎都?盖了个结识。 唇齿被他噙住,滚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这人简直阴险狡诈到一定?程度了,竟然用这种?招数来对付她,她将他推开?些许,正要开?口,他立即俯首,趁虚而入。 所有的话语都?被他自己全数吞入口中?。 辽东多数时候都?是冰天雪地,入夏之后还算是适宜。 晏南镜坐在辎车里?,瞧见齐昀骑马跟在车旁。 这人简直阴险狡诈,她原先要和?他算旧账,谁知道他竟然卖弄色相。她也被他的色相给迷了眼,竟然还真?的中?了他的圈套。一觉醒来,原先要算账的,也算不?起来了。 休养了几日,齐昀陪她出?来四处走动走动。也好看看这里?的景色。 这里?和?邺城还是完全不?一样?,到了城郊外,晏南镜从车簾里?往外看。看风景最好的就是骑马,但是她不?耐烦受骑马的罪。虽然她没有骑过马,但也知道在马背上待久了,会把腿给磨破,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受这罪。 辽东和?邺城哪哪都?不?一样?,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这儿的人说官话的口音和?邺城,哪怕能听?得明白,也完全是不?同的腔调。 她从车里?往外看,只见着碧绿如洗的天际上飞来一只鹰,然后她眼睁睁的瞧见那鹰从天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溅起一蓬黄土。 跟在两边的家仆赶紧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鹰,送到两人面前。 她早就听?说了辽东猛禽不?少,现在亲眼看到,还真?是有些发?懵。 这鹰被成年男子提在手里?,竟然半点都?不?不?输气势。只是被捏住了脖颈要害,扑腾两下就被扼制住咽喉,所以也没能弄出?太大的动静。 晏南镜迟疑着伸出?手指,在那只鹰的羽毛上轻轻的戳了下。 她小心?翼翼的,看得一旁的齐昀有些发?笑,“听?说辽东这儿,有几道出?名的膳食,其中?这猛禽也是一类,不?如就拿回?去让庖厨里?做了?” 晏南镜立即说不?要,“我不?爱这个,” 她对上齐昀略有些讶异的眼睛,“吃了会生病。” 这个齐昀还是头回?听?说,不?过她不?喜欢,齐昀还是算了。让晏南镜看个新鲜,然后赐给了捡到的家仆。 晏南镜从辎车里?下来,齐昀陪她走在路上。 “是不?是觉得,所有景色都?一样??” 齐昀见她兴致缺缺,笑问了一句。 “这倒不?是,每个地方还是不?一样?。” 她说着看到远处正在耕作的农人,齐昀看见低身下去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在手心?里?搓了几下,“这几日要下雨了。” 晏南镜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说着她忍不?住望了一眼天上,天空万里?无云,微风徐徐。 “土里?头有水的湿气。”他笑了笑,“不?管是晴雷风雨,在发?生之前,天地里?都?会有感?应。不?是突然就发?生的。” “你还会这个?”晏南镜当然知道,有些能人异士,能从各种?蛛丝马迹里?推测天气变化。 齐昀笑了,“我曾经管过农事。” 齐侯也不?是一开?始就让他上手军政,而是从农事之类的做起。管这些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坐在衙署里?让属官们禀告,只会被糊弄过去。那些属官有时候胆子比天大,见他年少,不?少想要糊弄他。所以他们的话不?能听?,要去田间地头自己去看,甚至还要请教种?地的老?农,这样?才不?会被属官们蒙蔽。 晏南镜听?他淡淡的语调,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这些。 “农事是国之基本。不?能出?差错,我那时候虽然年少,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管是军粮,还是百姓。一旦农事有碍,那么就是易子而食,颠沛流离。马虎不?得的。” 晏南镜看着他望着远处农田的农人。 “我曾经下令,胆敢践踏农田者,军法处置。” “农人不?易,春耕秋收,稍微有半点差池就会颗粒无收。”他眉心?微蹙,“不?能如此行事。” 晏南镜站在那儿,和?他一道去看那些辛勤劳作的农人。 “世道纷乱,已经够苦的了。何必为难他们。” 她唇齿微张,“你倒是好心?。” 齐昀笑了,她不?解的看过去,只听?到他道,“知善也会觉得我会好心??” “你这人坏,心?都?是黑的。但也没坏透,”她颔首赞许,“至少不?为难无辜者。” “这是你的好处,我当然要认。” 她看向他,“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第170章 第 170 章 “有好的我会认,不好的,我也不会装见不着?。”晏南镜睨他,“难道你还会一股脑的觉得,你就是坏透了?” “我——”他神情里略有些古怪,“还真以为知善觉得我坏透了。” 那古怪的神情,立即让人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说实在的,他的确在两个人的时候,玩一些坏心眼?,他最喜欢重重叩击她?的弱点,偏生又在之后婉转温存。最爱这样,哪怕为此挨了她?好几脚都不肯改。 “你说哪里去?了?”晏南镜见状就要再踢。她?从来不被?贵妇的那套所束缚,心情不好,径直抬腿就要往他身上踹去?。 “我说正事呢!” “知善觉得我在想旁的吗?”对着?她?的指责,齐昀满脸无?辜。 晏南镜冷笑,突然间,面上神色一变,柔情款款,“我知道,景约是最周正不过的人,怎么会想这个。是我想错了。” 说着?她?也抬手,也不避开身后那些人,径自抬手隔着?衣物按住了他的腰眼?。她?知道他身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指尖不过是稍作用力?,勾挑挤按,就感觉到手下的躯体一阵僵硬。 旁人看不出他们?俩那些不为人道的秘密,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她?满心依赖的搭住他的腰身。只是齐昀这边望着?的确僵硬的很,有几分古怪。 一股股酥麻从她?指尖揉按的位置,一路蒸腾向上,直冲颅顶。 “府君可要把持住。”晏南镜察觉到他要回?身来,越发的温言软语,“后面可是有那么多人看着?呢。要是失态了,对府君的名?声可不好。” 她?话语带笑,听?得他越发邪火直冒。 他缓缓回?头来,和她?对视,晏南镜望见他眼?底里的火,丝毫不怕。 “不是说正经人吗?”她?压低声量嗤笑,“怎么了?这才多久,就这样。府君的正经也太——” 她?话语没有说完,齐昀径直握住她?暗处作乱的手,径直拉到自己?身前。在她?掌心上捏了下,苦笑道,“知善真是记仇,随口的玩笑话,不必如此吧?” “什么不必如此,很必要如此。”晏南镜半点都不退让,“你得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还要人继续高高捧着?,你所求也太多了。” 齐昀闻言,蹙了蹙眉,晏南镜望见,“不高兴了?” 齐昀脸上的确不太好看,至少看不出半点高兴。 “旁人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但是知善,我倒是想让知善哄哄我。” 晏南镜一愣,这话平常男人都说不出来,更别说他这种?身份的了。齐昀竟然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口了? 她?错愕的望着?他,齐昀叹口气,“是我之前做的过分,所以知善这般我也知道的。” 这人凶狠起来,半点犹豫都没有,下手快准狠。可是也能拉的下脸面,袒露可怜。哪怕知道这都是他装出来的,但他容色如此,很难不叫人动容。 晏南镜知道这就是他的计谋,只要展露一次有用。他就是找到了对付她?的法子,接下来他就会肆无?忌惮的在她?跟前扮可怜了。 “要是你那些下属在,你还会这样?” 齐昀唇边的笑有些古怪,“有何不行,他们?也不敢看。” “就算看了也不敢信。” 晏南镜嗤笑,“现在不装了?” “什么叫做装,”齐昀目光炯炯的与她?对视,“难道知善不觉得,我原本就是如此吗?” 晏南镜无?言以对,她?望着?齐昀那张脸,几次开口,却又无?力?的闭嘴。说实在的,对上他这份毅力?,她?实在是自愧不如。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接他这话。 或许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都有这份视脸皮如粪土的气势。 她?唇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随后扭头过去?,齐昀却拉住她?,“知善之前还觉得我好。” “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晏南镜和他讲道理。 齐昀才不和她?说这个,“难道这个不是同?一件事吗,知善说的那个,难道不是我?” 他理直气壮。晏南镜沉默以对。 不愧是和那些臣僚你来我往的人,不仅仅心思深,就连嘴上的功夫也叫人甘拜下风。 她?抬眼?瞪视他,齐昀满面无?辜,过了小半晌,还是她?扭头过去?,“你这本事要是用在君侯身上,也不至于这样了。” 齐昀听?后失笑,不满足于仅仅只是拉住她?的手。干脆从她?身后环绕了过来。 轻轻的靠在她的身上。这里头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亲密,也不会让她?不耐烦。 “后面还有人,你倒是——” 晏南镜说着?,就往后面看。不看还好,一看发现原先恭立在原地的那些家仆婢女,这时候已经退出去?老远了。 “我那些招数,对父亲没用的。”他的话带着?些许叹息,让晏南镜忍不住一愣。 “不是每个人都和知善一样,心怀怜悯,愿意怜惜我。” 他没脸没皮起来,简直能叫她?难以招架。 “这话要怎么说?”她被他环抱住,心跳的厉害,她?要动结果?他干脆整个都贴了过来。 很好,彻底不要脸皮了。 “被?人看到,你的威严还要不要?” 齐昀轻笑,“看了就看了,何况谁敢看。就算看到了,胆敢往外传,到时候有没有那个命继续说下去?恐怕都不知道。” 晏南镜一愣,齐昀会可怜农人,尽可能不会为难挣扎求生的平民?。但是对于那些臣僚,若是真的犯了他的忌讳,不见得他会有多少宽恕。 “父亲不会可怜我的。不但不会,反而?觉得我软弱至极,不堪大用。对于父亲来说,没什么用处的人,不必花心思。我若对他露出可怜姿态,别说现如今的局面,恐怕当日就已经被?废为庶人,远远丢出邺城。” 他言语平稳,仔细听?还能内里轻松的笑意。不过晏南镜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伤心?” 身后的人叹气,“该伤心的,我年幼的时候都已经伤心完了。至于现如今,我倒是更想知善能多怜惜我。” 晏南镜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她?回?头看过去?,他顺势就贴了过来,脸颊轻轻的蹭着?。 耳鬓厮磨,柔情辗转。 有瞬间,她?好像有些明了男人嘴里的温柔乡到底有怎样的威力?。 “别。”她?感觉到齐昀的鼻息覆过来,赶紧的一手推在他肩头上。脸上通红的推拒,“在外面不行。” “那在府里就可以?”他眼?眸一动,低声问道。 明明就是不正经的事,却被?他拿着?最正经的口吻叙说。 晏南镜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人,她?抬脚就踩,齐昀也不躲,就真的受了下来。 只是唇里还是漏出了些许吸气,晏南镜正要抬足的时候,身形不稳,被?他一把搀扶住。 “知善手下留情了。”齐昀见识过她?全力?以赴的那一下的威力?,知道她?已经留了情面。 晏南镜嘴唇动了下,“你倒也不生气。” “这原本都是我抢来的,既然是我抢的。你心怀怨怼很平常。若是连怨怼都没有,那就是你对我半点情谊都没有了。” 晏南镜半晌没有说话,“你别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原谅。话是这么说,但这不都是你自找的?” 齐昀沉默下来,“是啊,都是我自找,但是我说过,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所以我气那就气着?吧,是不是?” 她?似笑非笑的觑她?,齐昀张了张口。 “所以我也不用和你客气。”她?指尖戳在他的领褖上,领褖锦线经纬交织的云气纹在她?指尖下缓缓滑过。 “反正你我就这样吧。至于别的,府君也暂时别想了。” 齐昀垂眼?下来,嘴唇抿紧。晏南镜瞥见,只当没有看到,转首过去?。 “其实我觉得,知善才是最该做男子的。” 他半是感叹道。 晏南镜嗤笑,“好了,府君说这话,难道不觉得得了便宜又卖乖,都便宜占尽了,还来说我冷心。” 齐昀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只能垂首下来,在脸颊那儿蹭了蹭。 “我们?在这一块儿走走。”说罢,齐昀拉着?她?慢慢沿着?这条道往外走。 走到农田边,晏南镜看着?他去?看田里的黍苗,农人忙着?劳作,见他衣着?不凡,又没有践踏农田,也不管他了。 这时候家里的妻子送来饭菜,也没什么讲究,径直在农田边坐下来,吃着?妻子送来的饭菜,和妻子说说笑笑。 齐昀看见不由得莞尔,然后看向晏南镜。晏南镜被?他那带着?期盼和感叹的目光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别想了。” 她?转头过去?。 齐昀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强求。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响。 齐昀和晏南镜是沿着?城门主干道出来的,这里也是前往城内的必经之路。只见着?一个信使骑马飞奔而?过。 晏南镜知道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回?去?吧,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晏南镜的辎车才到府门,她?就见到杨之简急匆匆出来,也顾不得到府内再说,“高句丽纠结扶余乌桓攻打玄菟郡。” 玄菟郡就在辽东郡的旁边,正对着?鲜卑乌桓高句丽等外族。 “这个时候?”齐昀有些奇怪,“往年不是秋冬之后么?” 乌桓高句丽扶余这些地方?苦寒,尤其入冬之后,更是风雪交加,冻死牲畜之类比比皆是。所以时常南下劫掠汉人郡县。 “高句丽说是府君行事凶残,屠戮大族,罪不容诛。” 晏南镜此时恰好从车里出来,听?到这话。 齐昀对此并不在意,他背手一笑,“理由都不知道找好一点,他们?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左右不过是出兵的借口。”齐昀笑了笑,“罢了,既然来了那就来了。” 170-180 第171章 第 171 章 阿元忙里忙外?的准备行囊,这次齐昀要亲自去对上乌桓还有高句丽。让晏南镜也一块跟上。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阿元忙碌个不停,婢女们来?来?去去的,看着不免有些头晕,“就照着之前行了。不是还有许多行囊都?没来?得及整理么?” 阿元却说不行,“路上辛苦,不多带点怎么行,女子和男子不一样。亏待自己不好的,何况那么多辎重,多出女郎几?件器物怎么了?” 阿元说的理直气壮。的确,再收拾,也多不出什?么东西起来?,最多就是几?件衣裳,几?件器物。这些东西,都?还不够塞满一车的。 晏南镜不是什?么喜欢享受的,她所有东西收拾起来?,都?没有几?车。但也没有吃苦的喜好,听到阿元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就让阿元去了。 幸好手下还有不少?婢女。婢女大多数是府邸里原先的人,见识过齐军入城那日?原主人阖族老小全都?如?同牲畜一样拖出去宰杀。原先高高在上的人,被如?狼似虎的军士拖拽到门外?,和杀猪杀狗没有区别,直接一刀捅了脖子完事。 奴婢们吓的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再对上新主人之后?,没有半点为旧主报仇的想法。被那两三日?十二个时辰不停的杀戮给吓破了胆子,兢兢业业做事。不敢有半分的偷懒耍滑。 婢女们手脚勤快利索,倒是让阿元少?了不少?事。 吩咐下去,不多时的功夫,就已经做好。 阿元也能歇一口气,到晏南镜面前感叹,“这君侯,” 阿元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叹气,“都?是父子,就算儿子做了不好的事,也终究是自己的骨血。用得着下手这么狠,把人给丢到这里来?。” “不过这里夏日?倒是不热,算是不多的好处了。” 阿元很不忿。晏南镜摇摇头,“他们父子的事,外?人看不明白也看不透。” 阿元看了看左右,见着婢女们已经离远了,这才压低声量道,“我是担心女郎的前程。现?如?今郎主被放到了这个地方。几?乎就没几?日?是清闲的。先是攻城,现?如?今还要打那些胡人。来?来?去去,每日?都?是刀口舔血。” 阿元说着,不由?得忧心忡忡,“若是能有前程也就罢了,偏偏君侯又?——” “日?后?怕也会连累女郎。”阿元压低了声量,和晏南镜道。 晏南镜颇有些稀奇看向阿元,“我以为这些日?子,阿元早已经一心在他身?上了呢。原来?还是关心我的。” 阿元不由?得哭笑不得,“我劝女郎多和郎主亲近,也是担心夫妻失和,到时候女郎日?子不好过。女郎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向着女郎,还能向着谁。就是君侯父子失和,牵连到了女郎。” “邺城里多好,现?如?今郎主要打仗,女郎都?还要跟着去。” 阿元越说就越觉得担忧,晏南镜忍不住过来?,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无事,咱们这一路不都?这么过来?了么?没事的。” 阿元叹口气,红着眼望她。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动静。 这是齐昀回?来?了,阿元赶紧站起来?,退避到一旁。果不其然,齐昀大步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书信。 见着阿元,齐昀含笑道,“阿媪今日?可好?” 阿元连连点头,“好,都?好。多谢郎主垂问。” 说完,阿元暼了一眼晏南镜,借口有事退到门外?,好让两人相处。 “从邺城来?的书信?”晏南镜眼尖,一眼就看中他手里的书信。 她见识过他的本事,这书信应该是他留在邺城里那些眼线耳目给送来?的。 “是祖母令人送来?的。”齐昀笑着把手里的书信往她面前一送。 她嗳了一声,有些意料,“太?夫人?” 她说着接了过来?,拆开看完。太?夫人的书信里多是问齐昀和她好不好,然后?抱怨了下齐侯,又?提及了几?个年?少?孙子已经入衙署开始处理政务。 晏南镜一目十行的看完,缓缓抬眼,“君侯这是已经把其余的公子给提拔起来?了。”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回?邺城的希望了。” 齐昀坐在一旁正提起铜壶的壶梁,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抬眼看她,眼底里全都?是笑。 “你?还笑得出来?啊。”晏南镜见他满脸笑,不由?得奇怪。 “当初我就知道父亲是不会让我回?去的,我会是他用来?平定辽东的刀,是他磨砺其他儿子的磨刀石。但就是不会让我回?去。” “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祖母再提起来?,我也没什?么意外?。” 晏南镜听完,侧首看向他,见到他满面坦然,“你?应该有后?手。” 齐昀挑眉,她道,“这世上就没有愿意引颈就戮的人,哪怕是羊,挨宰之前都?还要蹬腿挣扎呢。你?这人不管是心气还是脾性,都?是极高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被取代。” “那知善觉得,我有什么后招?” 齐昀持起漆卮,满是好奇的问。 晏南镜闻言,径直白他一眼,“你?自己不说,偏生要我来讲。我怎么知道。” 她说完顿了下,抬头睨他,“果然,你?之前都?是骗我呢。装的那么一副可怜模样。其实心里早就有谋算了是不是!” 齐昀险些没拿稳手里的漆卮,内里的羊酪险些泼出来?。 他颇有些手慌脚乱的将漆卮摆好,“怎么会,那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晏南镜不信,她靠在漆几?上,挑眉仔细打量他。齐昀能感受道她目光一寸寸探索过去。 “是吗?”她笑了一声,“那就姑且是吧。” 她话语这么说,齐昀却没有觉得轻松多少?,他在她调侃的注视下,连带着脸上都?有些僵硬。 晏南镜并没有穷追猛打,她只是回?头过去。 齐昀小心的觑她的面色,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怒色,这才缓缓靠近。 “知善不想留在这里么?” 晏南镜摇头说没有,“只要好吃好喝,这里有什?么不好呆呢。” 她望着他,指尖抬起来?戳在了他的心口上,“就是你?,我都?能想到的,你?说君侯那边能不能想到?” “父亲当然能想到,正如?父亲当时预料的那样,我现?在不是被各种事绊住了。” 他摇摇头,轻叹了口气,“罢了,不甘心又?能如?何。” 晏南镜对他这番姿态,干脆不看了。 “知善这次愿意和我一道,我是真的没想到。” 齐昀有些犹疑,还是说道,“我原本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吵闹不休?”晏南镜嗤笑一声,“我说不去就不去了?” “如?果你?不想的话——” 他话语还没说完,晏南镜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她指尖依然还戳在他的胸膛上,“你?现?如?今和我还说这话。还是说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能什?么时候改改?” 齐昀低头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下来?,都?成习惯了。” 原本点在他胸膛上的指尖骤然收紧,抓住他的衣襟,径直拉到她跟前来?。 “装模作样。”她不留半点情面。 齐昀头颅往前压近了些,晏南镜蹙眉,正想要往后?退开些许,被他一手扣住了肩背。 “我装模作样,是想讨你?的喜欢。” 他垂着眼,“讨人喜欢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很难。但是——” “你?这叫讨我的喜欢,你?这叫讨嫌。”她哼笑了两声,“你?不知道如?何取悦我么?” 她松开他的衣襟,指尖直接滑到他的下颌,轻轻滑过他喉间的凸起,没入领褖的云气纹里。 “你?明明很知道啊。” 齐昀握住她的手,“那除此之外?呢。” 他的发问让她有些怔愣,“除此之外?,还有吗?” 晏南镜道。 这有意的话语让齐昀一僵,而后?缄默下来?。 行军要赶快,所以一切要从速。 晏南镜上了辎车。可能因为是从那些大族府邸里拿出来?的,比她之前乘坐的要舒适的多。 晏南镜才上车,车簾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着齐昀骑在马上过来?。 “还适应吗?” 晏南镜手掌在身?下柔软的锦帛上扶了把,点头,“还好。” 齐昀定定的在她面上望了小会,颔首,“那就好。” 说完之后?掉转过马头,径直往前面去了。 “女郎。”阿元见着车簾放下来?,“女郎和郎主有些不对。” 的确不对,自从那日?过后?,齐昀就有些沉默寡言。在臣僚跟前不这样,看着依然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可两人独处,两人即使相对,也都?是各自睡去。 “他在发脾气。”晏南镜道。 辎车驶动,供那些大族用的东西,极其豪奢,人在车里哪怕疾驰,也没有太?大的颠簸感。 晏南镜觉得应该是上回?自己的坦陈,伤到了齐昀的心。 这话是不好说给阿元听的,幸好阿元也没有继续追问。 “女郎不哄哄?” 阿元低声道,“男子其实很好哄,别看他们在外?耀武扬威,威风八面,其实和小儿也没有区别,只要女郎花点心思,也就能和好了。” 晏南镜坐在车里,听着阿元的话,“先不哄。” 她见到阿元睁大眼,“我本来?就不怎么会哄人,再说了,要是哄早了,说不定下回?又?用这样的招数。” 对上阿元错愕的脸,晏南镜坐在那儿,前头御手驾车的本领高超,辎车以不慢的速度往前行驶,又?稳又?快,她坐在里头稳稳当当,所以还能和阿元说话。 “之前阿元不是说男人就和小儿一样么,一样的道理,小儿撒泼哭闹,就是想要借此拿捏住父母长辈,只要得逞了。下回?接着用,再想要遏制就难了。” “但是——” 晏南镜赶紧制止住她,“好了,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个小事。他现?如?今还会和我说话不是。” 阿元愣愣的点头。 晏南镜一笑,“所以还没有到要紧的时候,他若是真的气急了,是一句话都?不和我说的。” 第172章 第 172 章 车辆的舒适缓解了路途上的不适,行军的速度和当初从邺城赶赴辽东差不多,所以一行人也都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玄菟郡和辽东郡毗邻,紧挨着?鲜卑乌桓高句丽,常年尤其是每年冬季以及开春都不安宁。 乌桓但凡遭遇冬日?烈风,冻死大片牲畜,必定会南下?劫掠汉人。而高句丽对?富庶的汉人城池垂涎欲滴,时常发动战事来攻城略地。 玄菟郡常年冬春受乌桓和高句丽侵扰,现?如今入夏又来。攻势猛烈,齐军也行军加快了速度。 赶路几日?,就进入了玄菟郡,才入大营,就听到雨滴砸在辎车车顶上的动静。和豆子落下?来似的,沙沙作响。 外?面的婢女们搀扶晏南镜下?车,一路护着?赶紧到齐昀营帐里。 自从出发之后,齐昀虽然也和她说话,但是她能感觉到他那股赌气?。反正话是说了,但是不多,也没有什么?亲近。 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他在等她去哄哄他。 她才进来,帐门开了,齐昀大步进来,他骑马在外?,下?雨的时候周身?没有遮挡,只见着?身?上盔甲都湿透了。 “淋雨了?” 齐昀听到她问?,有片刻的愣神?,而后摇头说无事。 晏南镜顺着?他的话哦了一声,齐昀望着?她没有上来的意思,径直自己把?头上的兜鏊摘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慕容部世子慕容燿前来拜见。 比较与乌桓的反叛,鲜卑显得有几分识时务。不管是对?洛阳,还是邺城,都是一派的臣服。 齐昀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笑着?颔首,“来就是了,又不是没见过。当初在邺城的时候,要不是他看出马匹的不对?,我都不知道现?如今我会是什么?样?子。” 她并不拘束于那些繁礼缛节,齐昀也更加不是那种礼法人。直接让人请过来。 说实在的,一段时日?不见,晏南镜已经记不太清楚慕容燿的长相了。只见着?进来个身?量高大魁梧的男人。头发照着?慕容鲜卑的习俗披散下?来,戴着?一顶步摇冠。 慕容燿进来,就给齐昀行礼,等到起来,再面向晏南镜一礼。 看着?是粗犷的衣着?打扮,但是为人处世却很周到。 慕容燿起来,看向齐昀和晏南镜,“许久不见,中郎将?和夫人安好。” 齐昀对?慕容燿很是亲和,一手抚在他后背上。两人身?量差不多,但是气?势上,齐昀很明显的压他一头。 “原本应当早日?前来叩见中郎将?和夫人,现?如今才姗姗来迟,还望中郎将?和夫人恕罪。” 晏南镜听了有些想笑,他们才到,慕容燿就已经过来了,怕不是老早就已经在等候。只等消息送过来,马上就来拜见。 当初初见时候,那份少年的桀骜不驯已经完全沉淀下?来,成了稳重。 晏南镜没有那个心情去感叹变化,她叫人送来了热茶。 茶水老姜的热辣味随着?热气?蒸腾出来。 “都在外?面淋了雨,喝这?个好驱寒。” 晏南镜说完,持起漆卮,一饮而尽。 慕容燿不太习惯老姜的那股辣味,但见着?齐昀都一饮而尽,也只能跟着?饮完。 老姜味辣,入喉之后火辣的味道直冲颅顶。 晏南镜见着?慕容燿勉强忍着?嗓子里的辣味,把?手里的漆卮放下?,又让人送来温水,好冲一冲喉咙,这?才见着?慕容燿的那几乎皱在一起的脸舒展开。 “世子这?次来,所为何事?” 齐昀明知故问?。 “臣下?这?次前来,是为了从旁协助中郎将?一事。” 慕容燿姿态拿捏的极好,言语恭顺,也不至于显得谄媚。 齐昀望着?他,“老单于点头了?” “父亲点头了,我先领着?我手下?的兵马过来。”慕容燿答道。 话语平静,可是这?里头却有些另有隐情。 慕容燿的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即使照着?汉人的规矩立了长子,但是却疼爱幼子。对?长子并不重视。慕容燿这?般,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齐昀听后一笑,“好。” 慕容燿前来,原本已经做好了被齐昀盘问?的准备,谁知齐昀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早先准备的那些说辞,一时间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怎么?了?”齐昀把?放在一旁的巾帕递过去,让慕容燿擦一擦额头上的雨水。 辽东这?一片入夏之后就是入汛,雨水来的急躁,慕容燿从雨里一路走过来的,到了这?会,额头上的雨滴依然还在额头上。 “中郎将不问臣下么?” 慕容燿接过手巾,颇有些小心的觑他。 齐昀容色朗朗,听到这?话就笑了,“我为何要问?,世子前来相助,此乃大幸,为何要多问??” 他这话让慕容燿不好意思的笑笑,齐昀笑容微收,“其实世子来的正是时候,有些事我要请世子帮忙。” 晏南镜听他和慕容燿说话,他们面前摊开的是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绘画着?山川平原要隘。 “世子觉得,乌桓留还是不留?” 他嗓音柔浅,杀意带笑。 晏南镜听到他那话语,也忍不住抬头看他。 面对?错愕的注视,齐昀不紧不慢,“我已经想过了,这?样?下?去不行。” 慕容燿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乌桓实在是太烦人了,如果说早先时不时南下?劫掠,勉强还在忍受范围之内。那么?和高句丽联手,便是自寻死路。 高句丽的野心大,胃口也大,乌桓给高句丽做急先锋,那么?就要接受被齐军算总账的下?场。 汉人或许不会当即算账。但是总有一日?,会算总账。 “臣下?也是这?么?觉得。乌桓无状,这?几年来张狂南下?,劫掠玄菟郡人口粮草,现?如今竟然和高句丽勾结,死有余辜。” “只是乌桓部众不少,怕需要些时日?。” 慕容燿欲言又止,齐军一路过来,现?如今又遇上大雨。士兵疲困,这?样?对?于战事没有多少好处。更何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人,辎重还有那么?多,在塞外?来回奔驰也是不利。 齐昀待他亲和,但慕容燿心里知道两人关系远远没有表露出来的亲密,所以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齐昀笑了,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既然接纳你,自然是不会有内外?亲疏的那套。” 慕容燿满是错愕的望着?他,等到肩头又被他拍了下?,这?才回神?过来,连忙低头,“臣下?让中郎将?见笑了。” “都来了,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慕容燿低头,“臣将?自己所有的部民全都带来,追随中郎将?。” 齐昀手掌收紧,捏了下?他的肩骨,“今日?不说这?个,恰好下?雨了,我们几人先饮酒,不醉不归。” 说不醉不归,就真不醉不归了。晏南镜是不会看几个男人灌酒的先行离开,等她回来的时候,酒席已经散了,一地狼藉也被人收拾妥当。齐昀直接摊开了手脚睡在那儿。 她过去看看,齐昀身?上已经收拾过了,但是还残留着?酒气?。 她坐下?来,齐昀翻身?过去。 晏南镜不禁有些好笑,就算喝醉酒了,都不忘记和她置气?。 男人这?个东西,真的是心眼小?的厉害,什么?心胸宽阔,这?些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我在外?面见到慕容世子大醉,被人抬出去了。”晏南镜垂目看着?侧躺背对?她的齐昀,“喝了不少,我听说这?些胡人因为常年在严寒的草原上生活,所以酒量也好。你能把?他给灌醉,也厉害。” 她说完觑着?他,小?会听到他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晏南镜不由得拧了眉头,忍不住捏了下?山根的晴明穴。 他犯脾气?,简直比小?孩子还难搞。小?孩子生气?也就那么?一会的事,拿个好吃的哄一哄也就不记得了。但是齐昀不,这?次他闹脾气?的很长。 她坐在那儿,“这?次我也要去吗?” 这?时候,齐昀终于出声,“不用,还是和以前一样?。” 语毕,就没有听到他接下?来有什么?话语了。 晏南镜耐心告罄。她径直起身?,叮嘱门外?守着?的家?仆要好好照料齐昀。 齐昀在卧榻上听着?她叮嘱家?仆,叮嘱完之后,脚步声逐渐行远。齐昀翻身?起来。 门外?的仆役听到内里的动静,以为是齐昀有什么?吩咐,入内就见到人坐在那儿。 “郎主。”仆役见到齐昀坐在那儿,顿时手足无措的要跪下?。 齐昀面色沉郁,对?仆役说声下?去,仆役立即退到帐外?。 他看向帐门外?,她的动静已经远去,此刻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晏南镜有另外?一个专供休息的帐子,见着?她回来,阿元很是吃惊,“女郎今日?不是和——” “他酒喝多了。”晏南镜坐下?来,“而且他还生气?呢。先让他静一静。” 她见着?阿元要开口,“我知道阿元担忧,但是真的不能开这?个口,一旦开了,接下?来还不知会怎样?。” 阿元张了张嘴,“可是这?么?拖下?去,女郎也不担心?” 晏南镜愣了下?,而后笑了,“他如果真的要这?样?,那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看了一眼那些垂首侍立的婢女,照着?齐昀的做派,这?些婢女里恐怕也有他的安排。 “我可没有不搭理他。” 齐昀在此之外?还想要更多,这?就是让她有些头疼了。 阿元见状也只好不言。 前方战事吃紧,只是短短休整了几日?,齐昀立即出发,晏南镜过去的时候,正好他从营帐里出来。 两人一对?面,齐昀对?她颔首,然后匆匆的走开。 “路上自己小?心,记得添衣加餐。” 齐昀对?她没有到相对?不肯说话,她也不会在他临走也一句话不说。 齐昀脚下?顿了下?,他回头来望着?她。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照料好自己。” 齐昀望着?她,瞬间胸腔里的心生出了满满的酸胀。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或许人本性就是贪得无厌,从她那儿得到了些许,就想要更多。 “我会的。” 齐昀再等了等,然而她并没有遂了他的心意,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那满心的酸胀变成了另外?一股难以言道的失望。 齐昀转头过去,和其他将?领一道大步向前。 第173章 第 173 章 大军出动,辎重也?要一路跟着。 齐昀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日?头,“不行,这行军下去,恐怕到的时候,那边斥候都已经摸清楚我军的动向了。” 陈虢等将领听?出来,齐昀这是?嫌弃行军过慢。这么多人在?这里,别说步卒,骑兵的动静都隐瞒不住。草原上的人,能清楚的分辩出马匹的动向。若是?再这么慢腾腾下去,只怕会早一步被?乌桓察觉。到那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主君,可是?想要加快行军,这恐怕不好办。” 陈虢压低声量,“兵卒们还好办,但是?辎重等物?,实在?是?快不起来。” 辎重等物?靠牲畜人力拉动,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而辎重又必须跟着。 “抛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看了过来,望着说话?的杨之简,杨之简和?其他武将一样满身披挂着盔甲骑在?马上,见着所有人都看过来,他将方才自己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丢掉辎重,这怎么能行,简直就是?乱来!到时候粮草短缺,你有那个胆量承担后果吗?” “那就抛下。” 齐昀淡淡一句让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主君!” 齐昀抬手示意不要再提,就让身边人去下令。 “可是?粮草怎么办?” 齐昀的面色上浮现出几分笑,“只要端了他们,自然有补给。” “这里离出塞已经不远了。” 他看了一眼那些将领,将领们立即俯首称是?。不敢再多问?,辎重被?抛下,没了辎重的拖累,一行人径直往边塞外奔驰而去。 慕容燿已经等候在?那,鲜卑已经归顺,但依然是?异族,异族的兵马不能跨过要塞,否则就视作侵扰。 慕容部的兵马健壮,在?辽东,和?高句丽打得有来有回。 辽东常年冰雪,入夏之后哪怕日?头当空,也?没有多少热浪。只是?塞外看着一片苍凉,没有什么树木,草木在?这片土地上都不怎么繁荣生长。日?光没有遮挡,直辣辣的落到身上。北人不耐热,明明不怎么炎热,也?生生的起了一层薄汗。 突然一声雕的鸣叫,从?天际传来。慕容燿看过去,只见着一只大雕展开双翅,从?西面方向飞过来。 慕容燿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边的亲兵。亲兵立即从?马背上滑下来,整个人都匍匐在?地,耳朵紧贴地面。眼里看不到的,厚重的土地却勤勤恳恳的传达来。 亲兵能感觉到土地里那隆隆的,被?马蹄踩踏的动静。 “世子,已经来了!” 慕容燿面色一喜,果然再等上一会,他在?马上都已经看到齐军的旗帜。 他大喜过望,那边已经有使者过来,“中郎将请世子一同前行!” 这是?连休整都没打算? 慕容燿愣了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立即道是?。领着手下的人马一路前行。 齐昀没打算停下来,士气有事?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不得了。 夏日?里,日?长夜短。乌桓的穹庐在?日?光的一点点里沉寂下来。 金乌西落,最后一点日?光消失在?天际之后,夜幕四合,除却主帐烛火照明之外,其余的穹庐都是?早早的躺下休息。他们点不起烛火,晒干的马粪牛粪都先紧着烧火做饭。没有富余的用来照明。 夜色落下来,天空挂起了月亮。不过月色再好,也?还是?没有白日?的日?头那么好。 夜色沉寂,开始还有些人走动的声响,后面渐渐地那点声响也?没有了,只余下一片寂静。到了下半夜,连负责看门的犬只都懒懒的趴在?地上熟睡。 隆隆的马蹄声在?夜色里格外分明,原先睡了的猛犬惊醒,对着声源狂吠。 犬吠唤醒还在?熟睡的人,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夜袭的人马,马蹄上包了厚实的布,人嘴里咬住木枝,悄无声息的往这边过来。等到被?察觉的时候,已经是?杀到了跟前。 内里的乌桓人只来得及拿出自己的刀出来,迎头而下的就是?骑兵手里的环首刀。刀身泠泠在?月色下溅出一片鲜血。 月光下,马蹄的践踏声,厮杀声,还有人临死之前的惨叫络绎不绝。等到将近卯时,原本浓郁的夜色逐渐褪成了蟹壳青。火把照亮了这片地方。 齐昀骑马跨过地上相枕的死人,径直往大帐里头去。 大帐内一片狼藉,只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相互抱着,满脸恐惧的望着门外。 齐昀进来,看清楚女子身上破烂仅存的中单是汉人的样式。 这些女子都是被乌桓从玄菟郡边城里掳掠来的汉女,在?这段日?子受尽折磨凌辱。现如今见到齐军攻破了营帐,见着熟识的汉人衣着,满脸惊恐的呆呆望着闯进来的人。 齐昀让手下人丢去外袍,好让这两人遮挡下躯体。 “中郎将,人跑了。” 陈虢进来禀报,齐昀看过去,眼眸在?火把的火光下折出令人胆寒的光辉,“去追。” “那俘虏——” “不用留,杀了。” 他说着,直接出了大帐,此?时慕容燿那边已经探明了主将逃逸的方向。鲜卑和?乌桓同在?草原上,熟知乌桓的习性?。 齐昀径直带上人和?慕容部的人马一道追击过去。 晏南镜等在?大营里,已经有好几日?,没有齐昀的消息过来了。开始的时候,还有消息来,可是?几日?前,所有的消息全都断了,最后留守的那些将领也?根本不知道现如今齐昀一行人到底到了哪里,甚至说,现如今到底有没有遇上乌桓,也?都不知道。 开始的时候,那些留守的将领不说,晏南镜也?不问?。但是?时日?一长,她从?那些将领的沉默里窥见出稍许不对。 “将军现如今难道没有半点消息过来么?” 晏南镜屏退左右,问?面前的将官。将官面色生的黧黑,身材高壮,现如今在?她跟前颇有些底气不足。 “路上难免有不通的地方,或许路上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将官笨嘴笨舌的解释,话?语说出来,见着面前人脸色一变,顿时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巴子。 行军打仗,送消息的骑兵必定是?有军令压在?身上。除非是?丧命,否则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准时送到。若是?耽搁了,那就是?被?人截杀,或者被?人给俘虏了。不管哪种,都叫人忧心忡忡。若是?打了胜仗,不该出现此?种情?形。 但是?话?语还是?要说的,“或许是?属下妄加猜测,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么一句话?显然是?不够的,将官搜肠刮肚的劝慰,“夫人不要担忧,行军打仗都是?这样的,等闲几个月没有消息。” 这话?胡扯得太过,人看不到没事?,但是?消息一定会有人送过来,好安排粮草等辎重的运送。现如今从?出发开始到现在?,连消息都没有一个,哪怕没人敢说,但是?上下不免有些担忧。 说完,那黧黑的脸庞上竟然也?能望出胀红。 “我知道了。”晏南镜温言道,“将军跟随中郎将出生入死多年了吧?” 她此?言一出,那将官神色里有了别的神色,比起方才要肃穆了不少,“属下自从?入军中以来,受中郎将恩典,一路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好几年。” 晏南镜听?后脸上满是?敬佩,“原来如此?,难怪中郎将将这里一切都托付给将军。” “将军对中郎将的行军习惯,相比一定洞察清楚。现如今中郎将还没有消息,但是?照着中郎将的习惯,这次必定有所斩获。只是?有中郎将自己的考量,所以到此?刻都没有消息过来。” 将官一愣,只听?到她道,“所以这时候还劳烦将军稳定人心,不要让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生事?。” 将官抬手对她抱拳,“多谢夫人。” 在?外面等候的阿元见着人出来,赶紧迎接上去,“怎么样?” 齐昀人在?外面,但是?好半会都没有消息过来,开始的时候还能等。到了后面简直坐立难安。 晏南镜闻言,对阿元笑,“无事?,打仗都这样的。” “没什么大事?,不要担心。” 这话?从?口里说出来,晏南镜都由不得一愣,一时分不清楚,这话?到底是?说给阿元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回神过来,眼光越发坚定,“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阿元见着她满脸笃定,原本想说什么,也?全都吞了回去。 或许是?她满面的坚定和?笑容,身边的婢女们见状,也?渐渐轻快起来。 晏南镜瞧着身边的婢女脚步轻快的忙碌,维持着那喜悦的表象。好不容易等到晌午歇息的时候,她让所有人都下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卧榻上。只有一人独处,那洋溢的笑容缓缓消融。 强作欢喜是?最消耗人的,不过是?才半天,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不该这样的。 躺在?卧榻上,晏南镜想。 他们两个都想要更胜一筹,所以相持不下。哪怕到临走的时候,两人也?没有真正的言和?过。 她望着头顶的承尘,承尘上的绣纹简约质朴,过了好会,她张口懊恼的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随后整个人在?被?衿里蜷缩起来。 他们太执拗,也?太年轻,执拗起来,一时间都不肯退让。可是?这点执拗在?生死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齐昀现如今到底如何?,谁也?不能给她一个准话?。甚至为了稳定人心,连她自己都要当做一切都好。 齐昀究竟好不好,现如今怎么样,竟然无一人知道。 那些牵扯的耐心,已经在?这些日?子里逐渐消磨干净。剩下的只有逐渐浓厚的焦灼,还有后悔。 如果,如果两人各自退一步,可能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想得再多,再后悔,那时候他们都是?憋着一口气,互相使劲的。 现在?回忆起来,是?无休止的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不和?他说几句话?呢? 第174章 第 174 章 要?是那会和他说?句话就?好了。 这个念头从心下生出,便一发不可收拾。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关乎底线的争吵,只是最平常不过的闹别扭而已。为何两?人竟然能憋着?一口气,互相坚持了那么久。她现在想起来,满心的后悔。 她不想让他日后故技重施,所以?没有如他所愿。可是仔细想想,就?算真的如他所愿,说?几句他喜欢听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用力的花费气力。各自撑着?,只等对?方?首先撑不住,败下阵来。 现如今看?来,那点执拗幼稚可笑,在生死面前,更是什么都不是。 心口那儿闷的厉害,晏南镜忍不住伸手抓住胸前的衣襟。 牙关咬紧,才能勉强抑制住眼里的酸涩。 一个多?时辰,她毫无睡意,盯着?头顶上承尘上的绣纹,绣纹纤细婉转,那些精巧的花草纹长出了尖利的钩,直接从双目一路钻到?她的躯体里,刺钩住她的心。 如果她当初先和他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晏南镜抑制不住的想,齐昀是个什么性情,她其实心里明白,她几次看?见他眼底的期盼。只要?她退让半步,接下来的不用她自己做,齐昀会自己上来。 那时候就?是知道,所以?才有恃无恐。 她想要?看?看?齐昀自己能憋到?什么时候。谁料到?那时候的一时兴起,竟然造成现如今的遗憾。 当初有多?笃定,现如今就?有多?后悔。 外面传来了响动,是阿元带着?人过来了。她午觉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到?了时辰就?会醒。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女郎?” 阿元领着?人进来隔着?屏风轻声问。 晏南镜收拾好心情,嗯了一声,“进来吧。” 阿元这才进去,见到?她从卧榻上起来,眼角那儿有点红。 阿元照顾她这么多?年,望见她眼角的绯红,不由得惊愕,“女郎这是——” 晏南镜不想让阿元担心,也不想让其他人在她这里窥见什么不对?。现如今齐昀人在外,毫无半点消息,那么留在这里的人,就?要?稳定住人心。不然,外面还没如何,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要?是再有点事?,坍塌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睡过了。”她笑道,强行压下心头的所有的后悔和担忧,让自己看?上去和无事?人一样。 阿元心中?有疑惑,但听她这么说?,还是颔首过来帮着?她穿衣,整理发鬓。 晏南镜没有梳贵妇里时兴的高髻,她原本就?不喜欢在衣着?打扮上花费太多?功夫。尤其眼下在大营里,那就?更不能涂脂抹粉。随意的用发带将头发在脑后绑起来,就?行了,除此?之外,不用任何的步摇簪珥。素净的一眼过去,就?能望到?明净的底。 “说?起来,郎主多?少也该派人送家书回来。” 午觉前把?头发散了,躺了一个多?时辰起来,头发不免有些乱。阿元手里持着?篦梳,给她梳理长发。阿元一面给她整理,一面抱怨道。 “都已经出去这么久了,有消息给属下,没有家书给女郎。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哪怕只有几句话,说?一切都好也行。” 说?起这个,阿元不免满腹的抱怨。以?前夫妻俩差不多?都在一起,也都算了。现如今出去这么久,都有还有送信的信使,送家书回来也没有多?大的难处。谁知道都没见过一封。 “谁知道呢。”晏南镜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磨得锃亮,清晰的照出人的面容。她故作不在意,看?起来和往日里没有多?少区别,“可能因为太忙碌了吧,毕竟打仗这回事?,刀口舔血——” 她说?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停住不说?了。 有些话语无意间就?能勾起她的愁绪和担忧。还是不说?为妙。 阿元也察觉到?什么,但是只是有些奇怪的抬眼,一两?息之后,又垂首下去给她把?长发打理整齐。乌黑的长发在帐内的烛火下折出温润的光。 阿元把?长发在她身后束好。 “我就?是担忧女郎心里难受。” 晏南镜闻言忍不住抬头,从铜镜里看?向阿元。 阿元叹气,“女郎和郎主这才成婚多?久,这事?就?一桩接这一桩,现如今郎主更是出外征战去了。虽说?功名利禄是男子立身的根本。但女郎这儿这么久都没见到?夫婿的人,心里恐怕也难受。” 难受吗,开始的时候不觉得,但是时日一场,渺无音讯,比起难受和寂寞,她更多的是对于生死无常的恐惧。恐惧他离开时还鲜活的,回来时已经是冰冷彻骨。 这担忧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诉说?,哪怕是阿元也不能透露半点。只能全数闷在心里。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晏南镜低头下来,泄愤一样的在自己膝头上捶了下,“他行事?谁又能料的准。” 才说?完,就?听到?阿元笑了。 “女郎还是着?急了。” 阿元笑着给她整理袍服上的褶皱,“夫妻就?是这样的,吵吵闹闹,不过吵过之后,两人夜里只要还躺在一张榻上,就?能比之前还要?如胶似漆。” 晏南镜又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孩子,哪里听不明白阿元话里的意思。 她不由得涨红了脸,“阿元说?什么呢?” 阿元听到?她羞恼的话,脸上笑意不由得更浓,“女郎知道这话说?得也没错。” “不过等郎主回来,女郎还是和郎主说?一说?,不管如何,若是能送家书回来,还是送家书回来。” 这话才说?完,阿元就?见到?镜面里,她脸上的神色又沉了下来。 阿元看?着?有些不对?劲,“女郎怎么了?” 阿元那话在她心头挑起浓郁的担忧,生死面前,所有的不快都不值一提。 晏南镜摇摇头,“无事?。” 她不说?,阿元也没办法问出来。 一切整理好,晏南镜起身到?外面走走。 营帐内光线不好,休息的时候还好说?,别的时候呆在内里,只觉得压抑。 她呆的地方?,可见到?许多?妇人来回走动。这里也是那些随军家眷集聚的地方?。男人太多?了哪怕身份摆在那里,也会多?出不少危险。 妇人们?神态各异,或是和旁人交谈说?笑,或是满脸愁闷。各不相同?。 晏南镜走出一段,那些动静离她远了点。她朝向齐昀离开的方?向,草木葳蕤,在风中?摇摆抖动。 天光之下,那里什么都没有。 等待并不是什么好事?,每一日每一刻,无一不是煎熬的。 哪怕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到?,然而再被失望吞没。如此?不停反复。 晏南镜平生第一次这么煎熬的等一个人。没人陪她,也没有人能替她分担,不仅没有,她还要?将这所有的等待和煎熬全都自己吞下去。 每日里都几乎成了折磨,望着?日光升起来,然后落下去。如此?不停反复。 这一日下了雨,气势不大,但是她听身边的婢女都在小声议论?,说?这雨下的还真大。她听了不由得莞尔,突然想起这北面下雨不多?,正当她看?向外面的时候,隐约里人声从远处往这里传来。 她不由得坐直了,抬手示意婢女们?安静。 婢女们?一下噤声,谁也不明白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侧耳仔细听外面,阿元过来,见她全神贯注的听外面动静,不由得满脸疑惑的望着?她。 “阿元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好多?人往这边过来了?” 阿元听后顿时一怔,她听了下,的确是有不少人的动静。阿元满心的惊愕,她叫过几个婢女,去外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婢女不多?时回来,满脸喜庆,“是中?郎将回来了!还带上了好多?之前被劫掠走的民?人!” 晏南镜站起来,紧紧盯着?婢女,“这话当真?” 婢女连连点头,“奴婢不敢胡说?,是问了人的。” 晏南镜听完之后,径直起身,在阿元和婢女们?的惊呼声中?,迈入雨幕里。 辽东的雨水,其实没有多?少气势。辽东的磅礴都留在寒冬里的风雪里了,到?了夏日,雨水依然还是北地的粗犷。 她行走里感觉有雨滴打落到?脸颊上,只是抬手随意擦拭了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后面似乎有人在追,又似乎是有人在喊什么。这些她已经顾不上了。 到?了辕门那儿,果然见到?了好长的队伍,内里多?数是青壮年男子,还有年轻女子们?。里头都见不到?老人。这一行人衣衫褴褛,但神色却是欢喜的。 落在乌桓人手里为奴为婢,当然是被救回来最好。 晏南镜抬头看?过去,焦急的寻找熟悉的那张脸庞。 她看?见到?骑在马上的人,身上的血在此?刻全数沸腾,浓烈的喜悦在这刻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淹没。 他还活着?! 齐昀似有所觉,在马背上低头下来,和晏南镜四目相对?。 他眼底里刹那间绽放出的浓烈狂喜,她见得清楚。 齐昀在马上,紧紧的盯住她,险些整个从马背上下来。 他看?着?晏南镜往这边来,立即看?向陈虢,“去把?夫人接到?营帐里去。” 陈虢立即领命,派人将晏南镜送到?营帐里。 晏南镜在营帐内坐着?,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人的足音。 人的足音各不相同?,她从里头听得出来哪个是齐昀。她听见他大步往这里来,原先跟着?他一块来的那些人,停驻在不远处,然后四散。 下刻,齐昀推门直入。 许久不见,他其实是黑瘦了不少。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他。 齐昀见着?她站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她就?已经扑了过来,拳头雨点一样落到?他身上。 晏南镜拼命的捶打他,要?将这么些日子以?来,心底的恐惧还有等待的焦躁全都发泄出来。 齐昀抓住她的双腕,她一口咬住他的肩头。 那口她没有留情也没有余下任何力气,齐昀微微吸了口气。他一手按住她,“怎么了?” 晏南镜松口,望着?他,牙关紧咬。 齐昀见状正要?再问一句,突然听到?她哭了出来,张开怀抱抱住他。 他只来得及抚住她的背脊。很长一段时日不见,手下的躯体比离开的时候清瘦了许多?。他掌心下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凸出来的骨头。 齐昀正要?说?话,她抽噎着?开口,“我们?和离好了。” 第175章 第 175 章 她话语才出来,手臂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是齐昀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收紧,指尖陷入内里。 “你说什么?”齐昀蹙眉问,嗓音发沉,落到?耳里有莫名的凉意?。 晏南镜泪水流的更多了,现如今她该如何呢,该擦干眼泪,最好一滴泪都不留给他。但是躯体却不受她控制,泪水汹涌,他才一问,莫大的委屈一股脑的全都涌上来。也顾不上疼痛的手臂了,发声大哭。 齐昀的怒火被她这?一哭给横腰截断,她说那话的时?候,瞬时?间他脑子里冒出各种猜忌,然而她哭出来,那些?猜忌霎时?被蛮力一把击落到?水底里。 那些?猜疑被她的哭泣死死压住,半点都泛不起来。 怒火在几息里湮灭,成了手足无措。 他松开桎梏住她的手掌,抚在她的背脊上。她抽噎不止,几乎已经到?了倒气的地步,浑身上下也是抽动不止。 齐昀见状只能慌乱且着急的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借此让她好受一些?。 人已经这?样了,偏生泪水还是止不住,她破坛子破摔,一头扎到?他的怀里,把涕泪全都一股脑的抹到?他的衣襟上。 齐昀抱住怀中的人,听着她近乎是蛮不讲理的痛哭,慌乱的厉害。 “是出什么事了?”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在臣僚面前,各种安抚人心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可?是现如今那些?手段却是一点都用不出来。连着他自?己?都跟着笨嘴笨舌,一味安危她,另外在脑中将她可?能遭遇的所有可?能全都过一遍。 “是不是邺城那边来人了?”齐昀心头跳的极快,一下接着一下,如同鸣鼓一般,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晏南镜摇摇头。 面前的衣襟已经濡湿一片,她咬着后槽牙开口,“我不想继续等你了。” 她没有像这?样,漫长?的等待过一个人,期盼得到?他的消息,却又担心会传来不好的消息。 有时?候觉得,渺无音讯也是个好事。可?是人却在等到?的煎熬里受尽折磨。 折磨的太过,以至于哪怕真的等到?了他回来的这?日,所有的压在心头上的重担终于放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浓厚的委屈。 这?滋味太难受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要再来一次。 “等你太难了,”她哽咽着松开已经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衣襟,“我不要了。” “你在外面,什么消息都没有,谁也不知道,我也不能去打?听,闹得人心惶惶。太难受了。” 她涕泪满脸,破坛子破摔,直接顶着满脸的狼狈盯着他,“太难受了,我不喜欢。” 齐昀从她这?零零碎碎的话语里,听出大致的前因后果,顿时?哭笑不得。 “就因为?这?个?” “难道不已经够了吗?”她已经哭够了,随意?抬起手臂将脸上擦了擦,“你是不知道多难受。日日等着,偏偏日日都等不来消息。生死一概不知。还要强颜欢笑给人看,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流出不好的传闻——” 她话说着,齐昀却从她话语里发现了别的,让他欣喜若狂的东西。 “知善。”他突然开口,眼底里绽放出别样的光彩来,“你方才说你是在等我吗?” 她哭懵了头脑,听到?他这?么问,径直就点头,“我再也不等你了!我这?些?天,都过得什么日子……” 说着,她抬头望见了他那狂喜的面庞,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顿时?哭钝了的头脑在此刻动了下。 “你不要多想!”晏南镜见着齐昀就要开口,连忙抢在他之前开口。 但她越是如此,齐昀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完全表露在她眼前。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摩挲着,嘴唇翕动。 其实这?时?候他该说些?什么的,但是惊喜之下,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这?样近乎是执拗的拉住她的手不放。 他掌心指腹上全都是长?年累月持刀戟留下来的老?茧,贴在肌肤上,有轻微的刺痛。并不舒适。她挣扎着就要把自?己?的手往外给抽出来,但是她甫一动,齐昀就收紧了手掌。那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挣脱的开。 “放开!”她眼睛红彤彤的,内里泪光还在。痛哭过了一场,体力消耗了大半,还没有恢复,抵不过他的力道。 她哭后的嗓音嘶哑,齐昀取过放置在一旁的铜壶,倒出一碗水递到?她手边。 晏南镜接过来,径直一饮而尽。 “所以,知善是真的在等我了。”齐昀在一旁看着她喝水,开口道。 她气恼的厉害,气自?己?竟然在他面前竟然把前后原原本本全都说出来了,也恼他。恼他竟然就这?么直白的把话给说了出来。 “和离。”她说着就要起来。 人才起来,就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齐昀笑容可?掬,眼底里的喜悦几乎扑面而来,“和?离什么?” “我要和?你和?离,我不和?你在一块了。”晏南镜咬着牙,见着他脸上眼里的笑,越发的气恼了。 话语才说完,她感觉到?他原本紧握她手掌的手松开,才要挣脱出来,下刻他两只手掌握住了她的肩头,下刻眼前景象一花,竟然是落到?了他的怀里。 “和?离,怎么和?离?” 齐昀手臂环绕在她的肩膀上收紧,“和?离不是两人的事,要找父母兄长?说清楚明白。到?时?候你要和?你阿兄怎么说?我去和?父亲说,因为?新妇太喜欢我,等我等的心焦,所以要和?离——到?时?候恐怕我又要受父亲一顿鞭笞。” 他话语里满是感叹,“这?样的话,恐怕是和?离不了的。” “你胡说什么,谁喜欢你了!” 晏南镜怒道。 齐昀欣然颔首,“知善这?话说的没错,知善只是因为?出于道义,所以才会等我至此。”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她听得越发的恨不得抬腿就跑。 一时?不慎竟然长?了他这?么多的志气。 “你风光了,”她用力的从他的怀抱里仰头,“打?了胜仗,威望更甚以前,君侯不管怎么样,都要对你高看一眼,到?时?候说不定——” 他垂首下来,和?她对视,晏南镜望着他的双眼,话语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真的吗?父亲让我来,只是物尽其用。让我收拾局面。给将来的弟弟们扫平道路罢了。等世?子人选定下,我就只有一条死路了。” 晏南镜被他抱住,一时?半刻的连挣扎都忘记了。这?话她听过,她也知道他没有说谎话。 若是齐侯有半点看重齐昀的意?思?,齐昀也不至于到?这?里来。不管古今,太子和?世?子,从来不会有封地,也不会被派遣在外征战。 “知善再等等,不用和?离,可?能等不了多久,就能真的解脱了。” 齐昀压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晏南镜抑制不住的咬紧了牙关,心下复杂剧烈的情感。 “等等吧,”他笑了一声,缓缓道,“其实这?个估摸也不久了。” “我的那些?弟弟们,父亲已经一一安排他们接触政务,甚至带兵打?仗。究竟资质如何,很快就会有结果。父亲经历了我这?回,哪怕之前再觉得年富力强,也会把人选定了。到?时?候我就是磨刀石。世?子能除掉我最好,到?时?候上位,我就是新君立威最好的靶子。倘若不能,父亲就会亲自?处理我。” 晏南镜牙齿紧咬,另外一股浓烈的恨意?充斥着身心,“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话语出口,竟然沙哑了不少。 两人齐齐一愣。 齐昀当然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说这?些?话,来引起她的怜惜。 他在这?上面造诣深厚,即使一时?半会的晕了头。但还是能用出来。 “你就是故意?的。” 晏南镜咬紧牙关。 “你说这?话——” 她顿住了没有说下去,但是眼睛却是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把那张脸都给盯出个窟窿出来。 他那话就是故意?的,但是这?话也是真的。 她所有的愤懑没有半点可?以发泄的地方。齐昀垂眼看她,面上哀戚,但是眼底里却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这?些?其实知善之前早就已经知道了。” 没错她的确知道,但是她执拗的觉得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留有后手。 她理智上清楚明白,可?是再听他这?么一说,像是三九天里被人摁入了冰窟里。 手掌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将他整个人都拖拽得离她更近,“说,说你有办法!” 齐昀定定的盯着她,目光专注,要一路看到?她的心底去。 “你不想我死。”他突然笑了,随即那张脸庞朝她压得更近,“我死了,难道你不是解脱了吗?为?什么不想我死?” 言语里,他靠得更近抵住了她的额头。肌理相触,她也无处可?以逃脱。 “还是说,你心里已经有我了。所以你不愿意?看到?我死?” 他的询问里带上了浓郁的希翼。 晏南镜抬眼看他,默不作声,但是他却在这?对峙一般的沉默里觉察出他想要的回应。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最终直接完全展露在面庞上。 “是的了,你不想我死。” 这?话才说完,她突然抬手就在他身上打?,她的体力在方才的痛哭里消耗了大半,但饶是如此,她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依然砸出了声响。 他一不留神,就已经挨了她好几下。 在最初的愣怔之后,齐昀面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他大笑着和?她贴的更紧。 在这?夏日里,彼此的体温无限的靠近融合,他在这?一片融融的暖意?里,获得了莫大的满足。 他低头直接噙住了她的嘴唇。 她嘴唇柔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过鲜果,他甚至能从她唇齿里查探出果物的甜味。 晏南镜先?是一愣,而后挣扎起来。两人一时?间谁也不退让,然后翻滚着咚的一下滚到?地上去了。 “不要出声,”齐昀不怀好意?的提醒,“这?附近人来人往的,也有卫士巡逻,半点动静传出去都要被他们察觉的。” 晏南镜出奇的愤怒了,“你还好意?思?说这?话,难道不是你先?不要脸的吗!” 她半点都不压低自?己?的声量,这?下只能看这?帐子的牛皮能不能更厚实一点,别让外头听到?了这?里头的动静。 齐昀听后微微仰首,似乎在思?索她这?话。一息之后,他很是认真的点头,“这?话说的没错。” 紧接着他对她一笑,“既然已经不要这?脸面了,那么干脆都不要了吧?” 第176章 第 176 章 晏南镜惊恐的望着他,现如今他在她这儿已经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了。更何况男人可不真的是什么君子,在兴头上,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现在是半点都不相信男人摆出?来?的那副谦虚克制的模样了。这些都是用来?骗外人的。可不是用来?束缚他们自?己?的。 惊恐万分之下?,她一手抵住他的肩膀,用力?就往外推,“你这才回来?,就忙着胡来?。到时候我看你在臣僚面前还有没有脸!” 齐昀闻言定定的望着她,维持着两人亲昵暧昧的姿态,没有更进一步。晏南镜见状,知道自?己?那话起了作用,顿时乱跳的心?逐渐平稳下?来?,推拒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要将他整个人都推开。然而手掌用力?,身上的人纹丝不动。 晏南镜没好气的瞪过去,“起来?。” 齐昀笑了一声,而后他整个人都覆了下?来?,原本撑在身侧的手掌重重的扣上了她的后脑。 指尖用力?的扣入她发丝里,将她整个的贴紧自?己?。 晏南镜感觉到他他唇舌的滚烫,没有半分犹豫径直破开唇齿,长驱直入。她气息都不稳,明明想要推拒,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他的气息滚烫到不可思议,她原先的排斥和?反抗被?他用力?吞噬殆尽,将她一把?拖入名为他的旋涡里。 所有的拒绝和?神?智全都在粗糙且细腻的触碰里化作虚无,手腕上的桎梏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被?抛入惊涛骇浪,本能的抱住他的背。不过小会的功夫,那为了自?保的拥抱也变了味。完全的陷在那不分白日黑夜。 交缠的唇齿里泄出?几分呜咽,齐昀安抚的轻吮,然后一股脑的将所有的不安全都吞入腹中。 这样的交缠渐渐引起了别样的焦渴,她手掌沿着他的腰身缓缓一路蜿蜒而下?。然而还没碰到带钩,突然身上的重量徒然一轻。 她不由得睁开眼,满眼茫然的望着他。齐昀不比她好到那里去,满脸涨红,他垂眼望着她鲜艳欲滴的艳色,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从她身上撕了下?来?,坐到一边去。 少了个人,身上一轻,倏然有凉意从之前紧密相亲的地方沁了过来?。 在这夏日里,竟然还有几分冷。 晏南镜被?这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茫然不解的望着他,只见着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强硬压制住激荡的欲念和?冲动。 “方才知善说得很对,”齐昀缓缓开口,对上她的双眼,“毕竟这里是大营,若是让人听去,实在不好。” 他话语说得正气凛然,晏南镜一听,当?即脚就踹上了他的臀。 要不是他刚才那副作态,这话说不定她还就真的信了。 这家伙分明就是为了报复她。 “你故意的!”晏南镜翻身而起,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拖拽到自?己?跟前。 齐昀握上她的手,掌心?才触碰到她,止不住的一阵心?荡神?驰。眼底里荡出?了涟漪,话语都满是旖旎,“不是。” “我回来?也只是来?得及漱口洁面,至于其他的,都没来?得及。” 打仗时候,一群男人什么都不讲究,草原上天气变幻莫测,明明上刻还是烈日炎炎,下?刻就是暴雨倾盆。忙着追击那些游牧的胡人,根本就顾不上洗漱,有时候追击的路上遇上瓢泼大雨,从内里冲过,就当?时沐浴了。之后就不用再在这上面花什么心?思。 虽然回来?之前特意洁面过,但草原上没有经过河流水源,所以也只是简单的清理?了下?。 “要吗?”他含笑靠近。 果不其然,他臀上又挨了一脚。 晏南镜坐到一边去,将已经散乱的发鬓和?衣襟整理?好。 被?他那么一打岔,之前说的关于和?离的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人果然是心?思深沉。 她一面整理?发鬓,一面瞪他。 齐昀被?她瞪了之后,似笑非笑的觑她。那目光满是深意,倒是看得她先忍不住回头。 脸上也烧的厉害,嘴上说要和?离,心?里开始也是发狠,想着要和?离。谁知道,不过是用容色引诱,她就晕头转向。 简直就是失了先机。 “下?次还要去吗?”晏南镜整理?妥当?,回头问?道。 齐昀摇摇头,“单于的人头我已经拿到了。其余的左右贤王部也已经打散了。而且慕容部往里头插手,想要集聚起来?,是难了。” 晏南镜有些错愕,“这么快?” “我还以为要打上几年呢。” 齐昀笑了,“高看他们了,他们又不是百年之前的匈奴,也就是趁着中原兵乱,勾结高句丽想要从中谋取好处。现如今单于已死,没了头狼,如同无头苍蝇。” 她哦了一声,又低头将袍服上的褶皱抚平。 “你看起来?,好像瘦了点。” 晏南镜仔细打量他,过了小会缓缓开口。 齐昀望过来?,他眉眼里浮出?新的笑意,但是脸上却是另外一番哀愁,他不动神?色的贴近,“我哪里是瘦一点,是瘦了很多。” “这一路上,风吹雨打。” 这些都是打仗时候常见的,齐昀也早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以致于诉苦都没办法声情?并茂。 “是吗,那还好。”果然欠缺了功夫,晏南镜也没办法心?疼他,只能秉公办事一般的审视他,瘦是的确瘦了。但是精神?奕奕,和?那种耗费气血的枯瘦是完全不一样的。 齐昀叹了口气,“我都没怎么用过什么好的膳食。” 晏南镜终于动了动,但是话语却不是他想要听的“正好,晚上你们要聚在一块庆贺。到时候多吃些羊肉。” 他们带回被?掳掠走的边民,打到最后,收了一波乌桓的牛羊。现如今那些牛羊也一并的被?赶回来?了,正好派上用场。 齐昀径直躺倒,半是疲惫半是沮丧的长长叹出?一口气。 晏南镜过来?,见着他摊开四肢,毫无半点主君的模样。 “打了胜仗,是好事。怎么不见你多笑笑?” 齐昀不言,只是望着她。 晏南镜被?他看得叹口气,坐到他身边。她才坐下?来?,齐昀就靠了过去。 “你这样倒也不怕被?人看见,有损你的威名。” 齐昀嗤笑,“夫妻恩爱,他们敢说什么?” “我提拔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在我们夫妻相处上指手画脚的。” 晏南镜闻言笑了,她低头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齐昀就已经投入她的怀里。 她只好把?他抱紧。 紧接着他手臂抬起来?,整个的将她也反抱在怀里。 拥抱十分奇妙,彼此?之间敞开胸怀,将最脆弱的要害袒露给对方。躯体相拥,哪怕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交融。那是比耳鬓厮磨更亲密。 她的手掌忍不住顺着他的脊梁一下?一下?的,往下?顺。 手下?的躯体有瞬间的绷紧,然后又柔软了下?来?。 “知善把?我当?小儿?”齐昀笑道。 晏南镜才不管他这时候的装模作样,“你刚才那样难道不是小儿做派?” 只有孩子才想着一味的索要怀抱。 他听后不作声了,随即她感觉到肩头上微微一沉,他把?下?巴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累了?” 她问?。 “还行,知善也累了吧?” 躯体上的劳累还好,只要倒头睡那么几个时辰,不管如何都能缓过来?。但是心?神?上的劳累,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 晏南镜缄默不语。 “我知道你受苦了。”他的双手从两边过来?收紧。 “可是我已经受苦了。”晏南镜回道。 她感觉到齐昀浑身一僵,心?头顿时乐了。 “那我拿自?己?补偿知善?” 齐昀小会之后缓缓道。 晏南镜粲然一笑,紧接着他的腰身上被?她拧住。 齐昀眼疾手快,赶紧按住她的手,将她手掌的力?道给卸掉。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齐昀将她的手掌整个包拢在内。 “伤那儿,我就补偿不了了。”他说着,觑她,“其实知善很喜欢。” 他说不要脸面,竟然还真的完全把?面皮扯掉彻底不要了。晏南镜叹为观止,颇有些自?愧不如。 两人相拥的姿态,正好方便了她,一口毫不犹豫的直接啃在他肩头上。 晚上营帐外直接摆开了庆功宴,那些牛羊这会都派上了用场。 齐昀坐在上首的主位上,下?面的臣僚抬起酒爵向他敬酒。 齐昀微微颔首,抬臂起来?的时候,牵到了肩膀,唇里忍不住嘶了一声。 刹那间下?面的臣僚还有将领们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 不过只是过了瞬间,众人还是上刻的言笑晏晏。 齐昀看向了坐在宾位上的慕容燿。慕容燿长袖善舞,虽然是鲜卑人,但是对于这些来?往应酬却是信手掂来?,之前在追击乌桓里,也很会做人,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事情?该做到什么地步。 乌桓被?击溃了,空余出?来?的地方,自?然是慕容鲜卑填进去。 哪怕没说过,齐昀也是默许的。那地方汉人管辖不到,天寒地冻,土地也没办法开垦。慕容部想要,那就让随意了。 让人做事,给足人脸面之余,还要给足人好处。不然招不来?人给自?己?效命的。 齐昀深谙这个道理?,所以默许了乌桓的地盘接下?来?归慕容部所有。 慕容部和?高句丽曾经几次有过冲突,甚至你来?我往的打过好几场,各有胜负。 “我到时候派人送世子回去,另外还劳烦世子给都督带去我的书信。” 眼下?之意明显,是确定了慕容燿世子地位牢固。世子这个位置,不是慕容家说立就能立,说废就能废的。废立都要请示过朝廷,要朝廷点头之后才能册立,如果要行废黜,也还要请示过朝廷,说明罪状。 现如今朝廷弱势,但幽州一代在齐侯治下?,邺城里侯府,就是这一片的朝廷。 齐昀不出?意料见到慕容燿面上狂喜。慕容燿欣喜若狂,放下?手里的酒爵就要给他叩首,被?齐昀抬手制止,“这就行了,不必多礼。” 慕容燿起身,满脸感激,“日后中郎将若是有用的上臣的地方,臣往死不辞。” 齐昀笑笑,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慕容燿此?人有野心?,有野心?的人不可怕,只要掌控了他的野心?,反而是一把?最趁手的刀。不过如果觉得他会雪里送炭,那就大错特错了。 齐昀举起酒爵向慕容燿一敬,而后一饮而尽。 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日子,众将领们开怀畅饮,纵情?欢乐。齐昀看着一个个的醉得不成人样,乘机起身宣告宴会结束,另外让人送喝醉了的人回去。 众人都累坏了,急需休整。 休整了几日,杨之简急匆匆前来?,满脸古怪,见到齐昀径直开口道,“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三公子殁了。” 第177章 第 177 章 齐昀微微挑眉,看向杨之简。 神情里显然要比杨之简要平静的多。 “说是雍州叛乱,逼近洛阳。君侯派三公?子前往平叛。然而战事过?半,三公?子却中?了毒箭。” 齐昀坐在那儿?听着,眉眼里全是思量。 打仗这回事,谁也?说不好能不能活下来,哪怕是主将,也?有可?能中?了圈套,又或是为流矢所伤。运气不好的,当场毙命。运气稍微好些,受伤留个性命,回去疗伤。 “毒箭?” 他?放下支颐的手,看向杨之简,“是拖了一段时日?吗?” 沙场里,就算是中?箭,哪怕是箭镞上抹了毒药,也?不会当即发作,而是会拖延商议一段时日?,伤口溃烂而亡。 杨之简摇头?,“说是当场毙命。” 齐昀有些惊讶,眼里却是愕然的意趣。他?曲指在手下的凭几上敲了几下,“这可?真的有意思。” 他?自幼不和那些弟弟们生长在一起?,年岁上又差的比较大,连话?都说不到一起?,更别提相处。到了现如今,除了表面上的兄弟名分之外,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能有多少情谊难说。哪怕听到死?讯,关注的也?不仅仅是死?讯本身。 “这就奇怪了。没被斩首,也?没如何?的,中?了一只毒箭,就当场毙命了。” 他?不由得笑了一声?,“这可?比服毒都还要快。” “服毒下去,少说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奏效,毒箭竟然比这个还快。”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了。 杨之简通医理,当然明白内里的猫腻。他?摇了摇头?,“这事谁也?说不清楚,” 他?袖手在那,“听说当时三公?子身亡,诸将大乱,人?心惶惶。是玹公?子出?来主持大局,才没阵脚大乱。” 齐昀听后看向杨之简,杨之简点了点头?。 主将战死?阵前,对于?军心的影响有多大,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他?有几分本事。”齐昀淡声?道。 说完了这件事,齐昀问起?另外一桩,“人?已经送过?去了吧?” 齐昀把俘虏的一众乌桓贵族全都塞进?了囚车里,送往邺城。这是一桩不小的功绩,需要用俘虏来证明。 所以他?当初特意留了好些人?的性命,就是送到邺城去。好让邺城里的所有人?看看的。 “人?已经专程派人?送过?去了。若是没有风雨的话?,一个月后就能赶到。” 齐昀颔首,说了一声?好,然后就没有别的话?语了。 杨之简等了下,也?没有等到齐昀对三公?子身亡再有别的话?语。 “三公?子之死?透着几分诡异,中?郎将要不要——” 齐昀摇头?,“不行,这事放在那儿?,让父亲自己去决断。” 他?说着,唇边露出?点看似无奈的笑,“先不说我们远在辽东,消息滞后。现如今邺城里到底是什么局面我们也?不知道。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会事情不成,先将自己给赔进?去。” 齐侯多疑刚愎,一旦引起?他?的猜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杨之简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抬手告罪“方才臣失言,还请中?郎将治罪。” 齐昀笑着摇头?,“无事,父亲的性情,只有在他?相处久了,才能真正明了他?的做派。这事怪不得你。” 说着他?起?来,杨之简望着他?。 杨之简并不相信齐昀是这么一个会坐以待毙,引颈就戮的人?。就算齐侯想要他?来做未来世子的磨刀石,也?要看压不压得住他?。 齐昀嘴里说他?不了解齐侯,但是他?看的出?来,齐昀的性情,在一些事上,心机之深比齐侯更甚。 这些事心里知道,永远都不能放在面上。 齐昀这么一说,杨之简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这打了胜仗,先生想要些什么?” 齐昀对臣僚将领们很是大方,只要立了功劳,论功行赏,不管是谁都不会落下。 若是论行事,其实齐昀比齐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人?前也?是一派的推心置腹言笑晏晏,与人?沙场作战,更是披坚执锐冲锋在前,和诸将同生共死?。 不得不说,齐昀在麾下将领里极其受爱戴。 这点当年的齐侯恐怕也?有些不如。 “只要中?郎将安好就行。”杨之简笑笑,“臣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中?郎将好,知善也?好就行了。” 作为兄长,他?的愿望只有这么普通。 齐昀听后唇边的笑真情实意了许多,“那先生也?要多考虑考虑自己。” 他?说罢想了想,“先生这年岁,也?早该娶妻生子了。知善也曾经和我提过你的终身大事。” 这么一说,杨之简隐约有些头疼,硬着头?皮,正要说话?,听到齐昀笑道,“其实先生真的不必太过?自谦,其实凭借先生的学识样貌,也?有不少女子钦慕。” 齐昀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摇头?,“我没有娶妻生子的意思,将来如何?臣自己也?说不好,但眼下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齐昀笑了,调笑了他?几句,此事就此打止。 没了齐昀的打趣,杨之简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然怎么说齐昀比齐侯更会做人。这里头?的分寸都是掌控的正好。打趣归打趣,但是不会真的越俎代庖。 说过?了事,齐昀出?了营帐,径直去寻晏南镜。 因为之前的那场别离,所以团聚之后,更加醉心于?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只是看到她在一旁,内心里也?是莫大的欢喜和满足。 晏南镜不在营帐里,让他?扑了个空。问了婢女,一路往她去的地方,见着她在河水边,看着那边的家禽打架。 辽东盛产猛禽,这里水土和邺城的完全不同。不仅仅是猛禽,就连家禽也?生的体格壮大。 大营里人?众多,每日?里光是伙食就耗费不少。庖厨里也?养了好些家禽以防不备之需。 关家禽的地方,每隔几日?就要打扫,免得臭气熏天,家禽也?放出?来跑一跑。家禽关久了,也?会关出?病来。 晏南镜在那儿?,看着那边两只家禽打得上蹿下跳,羽毛满天飞。她看得津津有味。 “知善。” 晏南镜回头?一看,就见着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她看了下就在身边的阿元。 阿元领着婢女在那儿?站着,见她看过?来,咧嘴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不是今天有事么?” 晏南镜奇怪。 虽然说还在休整,但到底身上有官职,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有那么多的事来问过?他?的意思。 齐昀颔首,“我三弟死?了。” “明面上是战死?沙场,但是具体死?因谁也?说不好。” 晏南镜一个趔趄,齐昀见状,赶紧搀扶住她。晏南镜忍不住去看他?脸上,没从他?面上找出?什么伤心。 “你——节哀?”她迟疑的说了一句。 齐昀忍不住笑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吧?” “那要不要回去奔丧?”晏南镜问,“毕竟人?死?了,也?不是小事。” 说着那边咯咯咯的一阵狂叫,只见着两只斗的你死?我活的两只家禽,拍打着翅膀互相啄的羽毛乱飞。 晏南镜回头?去看这俩打得死?去活来。 齐昀握住她的手,话?语里满是感叹,“我那三弟没有成婚,年岁又不大,哪怕死?在沙场上。也?是不好。不会有多大的丧礼。”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齐昀在一旁望着她全神贯注瞧那边两只家禽打得咯咯乱叫,她看到高兴的时候,笑得前俯后仰。 “其实三弟落得这个结果,谁都没有料到。” 他?看着那边的两只家禽打得灰尘四气,毛掉了一地,“我有时候在想,我会不会也?——” 原本正兴致勃勃的人?,霎时间掉头?了过?来。然后晏南镜径直的捏住了他?腰间,“你胡说什么呢?” 她蹙着眉尖,指尖用力,就捏起?了他?腰上的肉。 他?的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不过?是想要借着三公?子的这些事来获得她的一些关注。 “再说我生气了,到时候劳烦你自己去大帐里头?待着。” 她这话?出?来,齐昀咳嗽了一声?,“我胡乱说的,知善不要放在心上。” 晏南镜嗤笑,“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你说的时候有旁的目的,不是真的想要如何?,但是小心到时候就成——” 她顿了顿,到底是没有把后面的真说出?来。 齐昀觑她的脸,精妙的捕捉到她这瞬间的迟疑,“知善是怕我说出?的话?成真了?” 他?又问道,“知善这样?,是担心我吗?” 晏南镜瞪过?去,“你知道,你还说?” 齐昀愣怔在那儿?,连着笑容都一同都凝住。这下倒换成晏南镜忍不住往他?脸上凑, “你怎么了?” 她话?语才落下,就见着他?脸上原先凝住的笑瞬间鲜活了起?来,笑得比方才更大。他?拉住她的手,明明脸上全是笑,可?是眼里明显的局促着。 “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我很久。” “不是说不会后悔么?” 晏南镜似笑非笑,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全都记得呢。 他?定了定神,“是不会后悔,所以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我以为你会恨我很久很久,”他?突然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难得,你之前诸多举止,就是想我多怜惜你一点,是不是?” 她说着挑眉望他?,这话?语毫不留情,半点颜面都没有给他?留。 那边原先站着的阿元领着婢女赶紧的躲得远远的。生怕再听到他?们的半句话?。 “是。” 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贪心全数展露在她跟前。 哪怕早就知道了,但是亲耳听他?说,还是忍不住冷嗤,“你倒是贪心。” 说完了,两人?面面相觑,她哼了一声?回头?过?去,一言不发。 齐昀见好就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说什么话?让她下不了台。他?顺从她一股脑的全都应下来,“是我贪心,也?是我工于?心计。” 所以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如此贴心,倒是让她不好意思继续给他?脸色看。 这人?简直讨厌。 那边已经分出?胜负了,落败者灰头?土脸,迈着两只细短腿逃跑。胜利者耻高气扬,却也?没见着好到哪里去,羽毛都在争斗里被啄了一地,露出?光秃秃的皮。一眼看过?去,也?没见到好多少。 那趾高气扬也?只剩下了滑稽。 她盯着那只耻高气扬来来去去的家禽,突然开口,“不管如何?,只要有希望。你也?好好活下去吧。” 话?已经说出?口,接下来就更容易了,“你死?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178章 第 178 章 齐昀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半点变化。 那目光火热,盯得?人如同被火烤炙,她忍不住瞪他,“你这么盯我做什么?” 齐昀还是盯在她身上,但是神情里?有明显的放软,“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不希望我死。” “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心中明白。即使从未后悔过?。但心里?知道,知善要一辈子恨我,哪怕恨不得?我去死,那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的手段从来就不仅仅只有强硬,刚柔相济才是他的本领。 “所以”他垂着?眼,眉宇里?似是有些许的不安,“我从未想到过?——”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已经又拧到他腰上了?,这次半点都没迟疑,直接拧住了?肉就狠劲的拧动。瞬间?传来的痛楚让他都说不出话。 “知善,你真的想要以后守活寡?”他也顾不上把话说完了?,赶紧的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继续用力。 晏南镜笑着?,“这会不装可怜了??” 她看得?通透,他那些招数对她来说,半是有用,半是没用。齐昀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我又没有摁肾俞,你放心。不会有什么的。” 她口里?说着?,指尖在下面的肌理上轻轻搔刮了?两下。顿时一顿酥麻从她的指掌下,顺着?经络在躯体里?乱冲。 夏日里?谁也不会里?里?外外的穿上几层袍服,所以她指上稍稍有动静,就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倒吸了?口凉气,握住她的手掌上的力道比方才要更大了?些。 但是她可不打算就此罢休,指尖微动。指甲轻轻刮在那些许的肌理上,直接掀起轻柔又剧烈的风浪。 一路逼到了?悬崖上,直接把那层温和的表皮给?扒了?下去。 齐昀手掌上的力道比方才又大出了?好些,他低笑出声,笑容沙哑。 “知善等?不及了??”他说着?,带着?笑容环顾四?周,“不如就在这——” 她闻言顿时一顿拳头全?都敲在他身上。齐昀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拥入怀里?。 “不想的话,就不要乱捏了?。出事?了?你到时候又要怨我。” 这话说的,晏南镜冷笑睨他,“勇猛无敌的府君,竟然连这个忍不住?” “外面的人若是知道,可是会伤心府君不复圣人之风的。” 齐昀贴在她脸颊旁,“可是,是知善你先动手的。” 停顿了?下他又道,“我可不是圣人,那些腐儒吹捧的名头,他们自己都做不到。听一听当个乐趣一笑了?之心爱女子在怀,我有心思再平常不过?。要是我没有,知善就要真的守活寡了?。” “谁稀罕。” 她曲肘往身后一撞,齐昀也不躲,全?都一股脑的受下来。他 听到他闷哼了?声,她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放了?下来。 “我原先以为辽东是个荒凉之地?。”晏南镜看着?远处已经来人,把放出来满地?跑的家禽给?赶回去,那只秃皮的胜利者也被人用棍子赶的呱呱乱叫,和其他同类一道被驱赶回去。 “但是现如今看来,辽东也有辽东的壮美。”她笑了?一声,“除了?冬日实在是有些难捱之外,其余的倒也还行。” 齐昀环抱住她腰身的手臂,比方才用了?更多的力气,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更真实,有实实在在的活着?的实感。 这世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意趣,就算是人人都想要的权力,他想要把权力攥在手里?,并不是那些人以为的权欲熏心。相反只有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他才不用再受人掌控。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意思。” 躯体紧紧的贴在一起,晏南镜下意识扶在腰间?的手臂上,听到身后的人这么说道。 “并不是让你可怜我,而是我真的这么认为。”他笑了?一声,“不管是什么,其实我的兴致并不高。不过?只是里?头有些我必须去要。如果我没有的话,那只能?陷入任人摆布的境地?。” 晏南镜忍不住回身去看他,只听到他道,“现在好了?,有你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晏南镜问。 他灿然一笑,“什么时候,知善之前听我说过?这种话吗?再好听的话,倘若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再怎么声情并茂,也是假的,只要是假的,就必定有破绽。” 她躯体放松下来,完全?靠在他身上,“你啊。” 晏南镜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出口的也只有这么两个字。 辽东冬日严寒,但是有个好处,即使处于酷夏,也没有多少炎热。所以即使在这个时候贴在一起也没觉得?多热。 两人静静地?看着?那边的河水,天际偶尔有猛禽急速飞过?,发?出几声长啸。 回去的时候,是齐昀拉着?她的手回去的。晏南镜反而不好意思,尤其见着?有人往这边来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想要挣脱。齐昀却不让,“我们是正经夫妻,看就看见了?。” 晏南镜正要说什么,那边人已经过来了。慕容燿带着几人过?来。 之前扫尾追击的一些事?,齐昀是交给?慕容燿的。 为了?彻底能?占据那片草原,还有人口牲畜。慕容燿不管如何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人,必须赶尽杀绝。 他自己麾下的将领还有兵士性命珍重,所有些事?,交给?其他人做更合适。 慕容燿带着?人上来,一头就看到了?齐昀和晏南镜两个。 他对晏南镜还有印象,毕竟那样一个美人,惊鸿一瞥又有了?些许渊源,哪怕后面远离邺城,想要彻底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慕容燿人在辽东,听过?齐昀抢婚的事?。 鲜卑有抢婚的习俗,对于齐昀竟然当街抢婚,并没有多少稀奇,只是好笑于在邺城,那些名士大儒对齐昀的吹捧。言辞里?头简直将人说成圣人。 所以那些不管庶务的名士大儒,也只能?论?辩一下那些经书。一个能?在朝堂上站住脚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嘴里?说的圣人。 慕容燿垂眼下来,表现的恰到好处,不多看她一眼。 “回禀府君。”,慕容燿表露的完全?像个下属,不该看的绝对不多看。除却最初那略显惊讶的一眼,其余时候没有往她那儿多看一眼。 “左贤王部的大小王子,以及阏氏全?都抓住了?。” “左贤王本人在混战里?不慎被杀了?。” 齐昀听后,暼向他。 慕容燿头颅垂得?更低,“追击路上,左贤王和手下人上遇上,左贤王激烈反抗,所以……” “好了?。”齐昀含笑开口,“这不是大事?。还有人活着?送到邺城就行了?。” 慕容燿身上一轻,连着?嗓音里?都是轻松,“多谢府君。” 齐昀并不在乎这伙人的死活,毕竟已经交给?慕容部来追击,至于这里?头会发?生什么事?,早已经料到了?,报到跟前来,也不出所料。 “高句丽那边动向如何。” 慕容部和高句丽互相打了?这么多年,对于高句丽的动向,慕容部一直关注。 “自从乌桓大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高句丽就退军了?。” 齐昀嗤笑,“退军了?,之前这两个联手,气势汹汹。我还以为他们是要真的将我如何。结果乌桓没了?,高句丽竟然退了?。我还以为会痛定思痛,要为乌桓报仇呢。” 他仰首起来,“还有之前惨死在我手里?的那些辽东大族,结果替天行道,还没到半路,就已经撤退了?。” 晏南镜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做什么事?,也不在她面前藏着?掖着?了?。 慕容燿略微抬头,飞快的往她这望了?一眼。 见她面色如常,又复垂下头去。 “他们也全?都只是胡说八道。谋反那样的罪名,本来也是夷三族的下场。” “他们依次为借口,趁乱起兵,简直将天下都视作小儿,仍由他们戏耍。原本就是一班乌合之众,现如今见到大势已去,自然是做鸟兽散。” 齐昀颔首,一掌拍在了?慕容燿的肩头上,“之后,这一片也要世子出手相助。” 说着?他笑起来,“对我来说,这次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大破乌桓,而是见到了?世子。” 晏南镜听闻,顿时饶有兴致的看过?去。 慕容燿满是惊讶,对上齐昀的双眼,不好意思的笑了?,又垂首下去。 正事?说完了?,新抓到的那些俘虏,照常给?邺城送过?去,看邺城如何处置。齐昀让慕容燿过?去处置事?务,等?慕容燿一转身,他立即握住了?她的手。 “你方才没有拉拢到他。” 晏南镜说着?就笑了?,“我见他笑得?有些勉强。” 她故作感叹,“府君这招,怕是没对他有什么用。” 齐昀摇摇头,“无妨,原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费不了?多少功夫,毕竟只有一句话,比不上那些实实在在的土地?权柄。”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不过?这些我也给?他了?。” “你不怕他也会反叛吗?”晏南镜反问,“毕竟他看着?,也不像是甘愿屈居人下的。” 齐昀说无事?,“高句丽在这里?,何况还有人在这坐镇,他就算不甘愿屈居人下,也没有他施展的余地?。” 晏南镜睨他,“你这是想说,只要有你在,他即使有什么野心,也只能?乖乖的呆在这儿,为你马首是瞻。” 齐昀眉眼里?傲气更甚,“世上原本就这样,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胜东风。高句丽不老实,扶余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何况现如今中原时不时就有战事?。幽州的兵力只有这么多,若是分散开,让他去做这里?头的一根钉子,去扛住高句丽和扶余。” “那片草原他是到手了?,可也不是白白吃到的。要给?我扛下这两条鬣狗。到时候就看看他到底有几分将才。毕竟打仗都是要消耗家底的。” 他从来就没有任何放任慕容部坐大的意思,他给?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是要慕容燿明明白白付出代价。 晏南镜望着?他,他现如今这模样,和往日里?在她跟前不太一样,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新的跃跃欲试。 “你真是坏。” 她开口了?,眼里?全?都是笑,“不过?这些手段也真是让人佩服。” 齐昀紧绷的下颌因为她这话缓缓放松,“知善当真这么觉得??” 第179章 第 179 章 有?时候这人是真的?讨厌,非得?要她把所有?的?话都说的?清楚明白。这样他才好心满意足。 晏南镜也不时常照着他的?心肝肺戳,她笑了,遂了他的?愿。 她欣然颔首,“是啊。” 神情里似笑非笑的?睨他,“你?难道不觉得?你?那些手段不高么?” 她将这话又踢回他那儿,齐昀笑了,仰首笑道,“这些可不是我能说了算。这手段没有?高低,只是看能不能有?作用,以及付出多?少的?代价。” “我行事向来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结果。唯一的?意外就是——”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晏南镜回头?过去,“那也是你?活该。” 齐昀对她这话,面上的?笑容比方?才更为灿烂,“我自小谨慎够了,放纵那么一回,意料之外,但也是心甘情愿。” 晏南镜忍不住看过去,只见着他眼底里全?是细碎的?轻柔的?光。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该回去了。” “我还想走走。”她看向不远处的?河滩。 齐昀摇头?,“那地方?不好去,现在那边恐怕铺天盖地的?都是蚊虫。在这边看着不明显,但是一旦过去,蚊虫飞起来直接往人的?头?脸上冲。哪怕即使逃开了,浑身上下也全?都是蚊虫咬出来的?包。” 晏南镜原本反叛的?心,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全?都消下去了。 邺城里蚊虫不多?,艾草一熏基本上就没了。辽东这边的?她没有?领教过,但是知?道被蚊虫叮咬可不是仅仅只有?满身包,若是运气不好会得?疟疾。这才是要命的?。 她顿时就不去了,她想起来什么,又问齐昀,“你?怎么知?道,这你?不是头?一回来?” 齐昀摇头?说不是,“我当年跟着父亲东征西讨,曾经来过。” 他说着眼里带着点儿怀念,“那时候年岁不大,和郑玄符几个得?了空闲就到处跑,那时候也是夏日,夏日炎热,所以常常喜欢下河,谁知?道一靠近河边,被咬了满脸。” 晏南镜却对他这话有?不小的?怀疑,“这不对吧。照着你?的?脾性除非情况紧急,否则才不会晕头?转向的?自己先一头?撞过去呢。” 才说完,她就见到齐昀很明显的?一哽,晏南镜立即笑了,“果然我说对了,咬了满头?包的?另有?其人,对吧?” 齐昀低头?轻咳一声,再抬首看向她的?时候,言语里不免有?几分寂寥,“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 对上晏南镜那笑容,这话语也说不下去了“郑玄符自告奋勇,然后就被咬了满头?包回来。脸肿了几日才算彻底痊愈。” “我就知?道!”晏南镜笑出声。 “不过这可真的?不是我算计他,他自己好洁净,觉得?就算是在河水里,和其他人一块同浴也是沾了脏水,想要占到先机。谁知?道他这一去,人才下水,就被咬了个满头?。当时他吓得?泡在水里,就露出个头?,然后正好方?便蚊虫下口。” 齐昀这话,晏南镜都能想到郑玄符当时那个手慌脚乱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 “还好,”她道,“只是脸肿了几天,没有?其他的?毛病。要是沾上其他毛病,可能就不是难受几日就能了事的?。” 齐昀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点点头?,“蚊虫看起来虽然小,但是成群结队起来,也是能叫人人仰马翻。这时节,不仅仅是辽东,就算是草原上,也有?这种密密麻麻的?蚊虫。铺天盖地的?压过来,马都会被活活叮死。” 他轻描淡写,但是她听得?颇为心惊肉跳。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不过有?这种感叹。 “你?遇见了?”她嗓音不自觉的?绷紧。 齐昀察觉到她话语里的?紧张,略微一愣,而后点头?,“遇见了。死了几匹马。” “不过当时幸好抓住了俘虏,所以可以用他们的?马,要不然事情还真难办。” 她听后忍不住抿唇,齐昀在一旁看到,“知?善在心疼我么?” 这话换来她的?一瞪。但是没有?怒火的?瞪视,是没有?半点威力?可言,甚至眉目里流转别样的?情谊。 晏南镜见着他笑了,而且笑得?比方?才都要厉害的?多?。 她拧了眉,才要说话,又想到什么。轻哼了一声,转头?过去,就要往另外的?方?向离开。 齐昀见状,赶紧拉住她,“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了?”她乜他。 “不该说那话,让知?善难为情。” 她果然就不该信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晏南镜抬手就要打到他身上,齐昀生挨了她两下,然后脸上更加的?迷惑不解,“我难道说的?不对?” 这话就是故意的?了! 她也没客气,直接抬手就再次打过来,这次齐昀没有?乖乖站在那儿任由她打,撒开腿就跑。 两人就这么一路你追我赶。 阿元领着婢女?躲到一边,听到动?静,忍不住往两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看明白之后笑呵呵的?回来。 年少夫妻么,打打闹闹的?情谊才深厚,彼此?客客气气的?,像是主人和宾客似的?。那又有?什么意思! 夫妻彼此?客套生疏,争吵是没什么争吵,看着一团和气,其实下面都是疏离。也实在是难受。 晏南镜知?道齐昀武力?高深,没想到跑了好会,她都已经不行了,扶着膝盖气直喘,那边齐昀反而和没事人一样。 她狠狠的?瞪他两眼,然后也顾不上继续追了,先把气喘匀了再说。 这时候齐昀倒是过来了。 他才过来,就立即挨了她一脚。齐昀没有?躲避,老老实实的?受了。然后蹲身下来,“我背你?回去吧。” 晏南镜原本正要开口,但才开口,又坐了回去。 这会儿也不继续和他嬉闹了,径直往他的?背上靠过去,手臂环绕上他的?脖颈。 齐昀的?手从她的?膝弯下穿过,站起身来,稳稳当当将她背起来。 “你?不怕被人看见了,有?损你?的?威名吗?” 过了好会,她缓过劲来了,不由得?问道。 “我背我自己发?妻,谁能管那么多?。再说了,他们去传又能传出什么出来?” 齐昀嗤笑,“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 “我若是在乎旁人嘴里说什么,现如?今我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自小就知?道,这世上没有?白白得?到的?,一切都有?代价。所以旁人嘴里的?那些言语,反而是最?小的?代价,也无?关紧要,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若是过分了,他当然会动?手,直接一了百了。 只是这个还是不要告诉她。 “你?之后还要亲自出征吗?” 晏南镜迟疑了下问。 打仗这个事,不是一蹴而就,多?少要好几次。虽然这次已经将乌桓大帐给击溃,斩获丰厚,但不太可能就这么事了了。 “你?想我去吗?” 齐昀不答反问。 晏南镜嗤笑,“我难道说不去,你?就不去了吗?先不说我会不会这么开口,就算我真的?这么说了,你?难道还会听?” 齐昀心下有?些失落,“乌桓看着地方?大,但是地广人稀,比不上百年前的?匈奴势大,对付他们不用前后花上那么多?的?人力?物力?。” “所以,”她眨了几下眼,“不用继续追击?” “他们已经亡了。”他顿了顿,哪怕没有?见到脸,似乎也感觉到她的?不可思议,“是不是觉得?很快?” 晏南镜嗯了一声,“我还以为要打上好久。” 他摇头?笑着说不是,“乌桓趁着不备,才偶有?得?手。现如?今和高句丽联手,留不得?他了。” “左右贤王部已经被擒获,剩下来的?都是一群泛泛之辈,没有?那个本领再次集结。乌桓之前和鲜卑有?世仇,现如?今乌桓落败,不管是拓跋部还是慕容部都会和鬣狗一样,蜂拥而上,要把乌桓吞吃殆尽,不会给他留下什么一丝半点的?活路。” “所以我不动?,自然有?人给我扫荡干净。” “等他们吃饱了,他们之间又会有?纷争,而且扶余和高句丽也在。互相牵制,谁也没办法坐大。是不是?” 齐昀回头?,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知?善聪慧。” “你?才说了没多?久呢。” 晏南镜呼出一口气,浑身从内到外都轻松了。 齐昀笑了,“那也是聪慧。” 他背着她往那边去,晏南镜在他背上,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这时候吹来了一股风,不得?不说辽东这儿不管是什么都是粗犷的?,河流哪怕是不宽的?河面,河水哗哗冲过,没有?潺潺流水的?温柔意境,连着风都是暴烈的?,那些只有?在春夏才有?机会舒展开身条的?草木顿时间被这股突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她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干脆闭上眼整个的?埋到他的?脖颈里。 齐昀抱紧了她,在风里向营帐那边走去。 齐昀不和乌桓做过多?纠缠,乌桓现如?今已经没有?了。高句丽见势不妙,已经退回去,龟缩不出。接下来已经用不着他亲自坐镇了。 晏南镜回到刺史府中的?时候,已经将近秋末了。 邺城的?秋末已经凉意明显,然而在幽州已经寒风阵阵,几乎要吹透人身上的?夹袍,直入内里。 这个时候邺城来人了,开口就是说,让齐昀回去。 像是为了应对这个长?子推脱一般,派来的?人是齐彪,齐昀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阿叔。 齐彪在堂内满面感叹看着齐昀和晏南镜,他是长?辈,这件事可以当做公务办,也可以当做自家的?私事。齐彪在内里折了个中,外面当众和齐昀简单说了几句,等到私下,亲自来和侄儿见面。 “你?们成婚没多?久,就到辽东,我都没来得?及和你?们好好说话。” 晏南镜忍不住抬头?,对这位阿叔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十分的?佩服。在邺城的?时候,齐昀失势已成定局,所以除却那些麾下的?将领之外,门可罗雀。她几乎都没有?见到这位长?辈上门,现如?今推到他们在邺城时日太短,她也是见识到了人的?脸皮。 不过齐彪的?面上是看不出半点尴尬,不仅没有?,相反还是满脸的?感叹。 齐彪如?此?,她也满面的?喟叹,“我当时在邺城的?时候,曾经几次见过婶母,只是亲自前去拜见,婶母可能有?疾病在身,未曾察觉到。” 齐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由得?往齐昀脸上看去,齐昀面上还是和方?才初见的?时候一样,温和有?礼,除却这个另外看不到别的?。 只好说起正事,“君侯派我来,让你?回去。” “正好乌桓的?事,已经差不多?了。”齐彪说着飞快的?觑了他一眼,见着他神色没有?变化,心下有?几分赞叹,这世上多?得?是痛快人,沉得?住气的?,才能做大事。 “君侯见到了那些俘虏,很高兴。” 齐彪就在跟前,见着送来了这么一伙人,震惊之余,下意识的?就去看齐侯。见着齐侯面色有?几分古怪。 都是为人父的?,哪怕齐侯对长?子的?苛刻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有?些地方?还是相通的?。有?儿如?此?,哪个父亲不会得?意。 尤其三公子死在沙场上,和长?子一比较更是天上地下。 “父亲高兴就好。”齐昀开口,面上一如?既往,从面上完全?看不出他现如?今在想什么。一眼看去,眼底面上完全?的?恭敬。 齐彪不由得?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笑道,“我们在辽东,已经许久不见君侯,恰好听闻此?消息,不由的?诚惶诚恐。” “都是骨肉至亲,哪里来的?客套。” 他迟疑了下,“那——” “既然是君侯之命,臣等自然遵命。” 话语说的?滴水不留,齐彪听出内里的?疏远。其实这事要是真的?说起来,的?确是齐侯做的?过头?了。哪里有?为了外人为难儿子的?。 抢了人家的?新妇,的?确脸上不好看。事已至此?,将崔家父子应付好就行了,怎么还能真的?对自己儿子动?真格的?。 “那就好。”齐彪点点头?,迟疑了下还是道,“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这样对着君侯。” “君侯好不容易让你?回去,如?果让君侯察觉到你?心里有?怨怼,恐怕事情不妙。” 齐彪觉得?齐侯也知?道自己手段过激了,否则也不会让人回去,若是让齐侯察觉到齐昀心怀不忿,恐怕那点难得?的?愧疚都要变成恼羞成怒。 齐昀神色一正,对齐彪一拜到底,“多?谢阿叔提醒。” 齐昀让人带着齐彪下去休息,晏南镜回身过来,“你?真的?要回去?” 她蹙眉想了想,“该不是君侯又遇上了什么事,这里头?应该有?内情吧?” 第180章 第 180 章 齐昀坐在那儿,看着面前的炭盆。才入秋不久,天已经?凉了下来。到?这个时候,哪怕还没有到?立冬的节气就寒风萧瑟,已经?将炭火烧起来了。 “如?果?没有内情的话,父亲也不会让我回去。” 他无奈的笑了一声,“我很佩服阿叔事事都往好?里想的豁达。但是我不能。要是事事往好?处想,恐怕我早已经?成了冢中枯骨,哪里还能坐在这。” “那我们不去了吧。”晏南镜轻声道,“现如?今辽东堪堪初定,也在这儿有了威望。这么回去,之前做的一切就打了水漂。” 她说着突然嘶了一声,“其?实该不会是君侯想要吞了你的功劳吧?” 这么一想,原本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如?同滚雪球一般在心头越滚越大,越想越有可能。 这对父子就不是一般的父子,所有关?于父子之间的人之常情,都不能用在他们的身上。 “这倒不至于。”齐昀忍不住笑了,“父亲再如?何,也不至于盯上这块地方。” “之前我听?你说三公子战死沙场。”晏南镜顿了顿,“该不会是君侯改变主意了?” 她勉为其?难的,给?齐侯想得多了那么一丝半点?的人情。 他叹了口气,“父亲的脾性我清楚,除非我下面的那些弟弟们都已经?没了,否则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所以这次,他召你回去是真的不怀好?意?” 齐昀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多好?的事。可能另外有什么其?他的,需要让我去处置。” 晏南镜听?后,嗤笑连连,“你这父亲,哪里有事就把你往哪里塞,做父亲做到?这个地步,也真的是叫人大开眼界。” 她才说完,就见到?齐昀抬头含笑望着她,她顿时辩解道,“我就是看不下去。就算是那些老农都知道要对妻儿好?呢,谁和君侯似的,明明也没有什么大事,偏偏把长子当做仇人来对待。” “又是磨刀石,又是马前卒。但凡君侯能想到?的,全都让你做了。” 齐昀静静的听?着,他神情里么有任何不忿,反而带笑望着她。 晏南镜说完,一低头就见着他笑着望她。瞬间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你看我做什么,现如?今都要火烧眉毛了。你不想着怎么应对,还有闲心思看我。” “因为知善好?看,所以我忍不住要看。” 他这张口一句,把她弄得只有干瞪眼,她坐下来,张开手凑到?炭盆上,“我真是服了你了。” “去把陈虢等?人召来吧。和阿兄他们商量一下对策。”她想了想,“我想最?好?是不要去,已经?知道那里是龙潭虎穴,君侯怀揣着的也不是什么好?心思,那么也没有必要送入虎口。” 她说着见着他摇头,“还是要去?” “不去不行啊。”齐昀仰首感叹,“父亲是君父,他下令我不能不遵从。别说就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只能——” 他见到?晏南镜眉头紧蹙,低头咳了一声,试探的问,“你生?气了?” “这话你还真是张口就来。” 晏南镜嘴上这么说,心中知道他说的没错。 “你有办法?的,对吧?” 她紧盯着他。 齐昀颔首,“现如?今先?过去,父亲应当是有事需要我去办,既然如?此,那么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果?然就是因为心里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嘴上才说的那些惨。 晏南镜没好?气的剐他两眼,齐昀觑着她的面色,过了小会开口,“知善还是留在这吧?” “我留在幽州做什么?”晏南镜反问,“你难道没有听?到?你叔父说,是要你我二人一起回去么?” “我虽然没有和君侯直接打过交道,但是知道了,他性情多疑。疑心一旦起了,除非闹个天翻地覆,否则是没办法?消下去的。” 晏南镜顿了下,“何况我也不适应幽州的寒冷,邺城对我来说还更习惯些。回去吧,反正大不了要是真的出事,我就跑得远远的。” 齐昀听?到?后面,忍不住咳了几声,他忍不住暼她,见着她面上满是理直气壮。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很快他面上的那点?无奈消减了下去,“这也好?。” 这下换到?她发愣了,齐昀持起一旁的火箸,将炭盆里的炭火拨弄了几下,零碎的火星从炭火的缝隙里出来,火光更亮。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知善你就逃,逃得远远的。父亲没有问罪女子的习惯。”他顿了顿,“若是真的有那一日——” 未尽的话语全数掐断,没有半点?露出来,她也不知道他这没有说完的后半句到底是什么。火光照在他的脸上。 “你信我吗?” 他突然来了一句。 这话过于没头没脑,甚至有些莫名,晏南镜看过去,“倘若是你的心机的话,那的确是胜过了不少人。” 齐昀一笑,“看来我还是有长处的。” “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出发越往邺城走,越暖和。出发的时候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随着逐渐南下而逐渐褪去。等?到?了邺城的郊外,她甚至还能见到?已经?染透了的树叶。即使已经?只剩下那么孤零零的几片挂在枝头上,也是秋日里独有的风韵。 齐昀快要赶到?之前,派人往邺城里送信过。车马才到?那,就见着好?些人在城郊等?着。 晏南镜在车内感觉到?辎车一停,让婢女掀开了车簾往外看,就见着一个面熟的半大少年兴冲冲的上来。 “阿兄。”少年对马上的齐昀唤了一声,然后又看向晏南镜,“阿嫂。” 齐晏对着辎车里的晏南镜拢袖一拜到?底。 “是阿弟。” 晏南镜笑了,她扶着婢女的手下车,见着那张和齐昀有两分相似的面庞,“阿弟长高了不少呢。” 的确是长高了好?些,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正在抽条的年岁,高高瘦瘦。只是虽然个头高了,但是脸上还是一团的稚气。 齐晏听?了就笑,“阿兄和阿嫂这一路过来可还好??”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能多好?。”齐昀不和自己同母弟客气。 齐晏听?了,赶紧道,“我就知道,我现在就送兄嫂回府上。” 说着他就让家仆把自己的马牵过来,亲自给?兄嫂带路。 离开邺城已经?有好?长一段,晏南镜从车簾里往外看,感觉依然还是和原来没有多少区别。 车辆正行驶着,突然远远的听?到?一阵呼喝声,城中宽阔的大道上突然慌乱起来,驾车的御者手慌脚乱的拉紧了辔绳,把车赶紧的挪到?另外一边去。 一队人马横冲直撞,径直从道路中央冲了过来。车马转向里,好?些躲闪不及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辎车的御者经?验丰富,听?到?动静,立即拉过辔绳转向。才没有这种?窘境,但是人在里头难免还是受到?了些许颠簸。 晏南镜从车簾里往外看,见着一行人马飞快的疾驰而过。 “是有什么急报吗?”晏南镜问。 齐晏的面色有些古怪,齐昀回头见到?她没什么大碍,回头望见弟弟的面色,“回去再说。” 府邸上一直都留有人在,哪怕主人不在府中,一切都如?常。 到?了府里,屏退左右齐晏终于喘了口气,“哪里是什么急报,是齐玹那个小子仗着功劳胡来!” 平乱的时候,主将战死,人心惶惶的时候。是齐玹站了出来,稳定人心,击退了乱军。 “他可得意了,听?说天子还曾经?召见过他。回邺城之后,父亲对他也多有嘉奖。后面行事就成了这样,大道上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晏南镜看向齐昀,齐昀唇角边有些古怪的笑。 “这是之前被?约束的很了,好?不容易扬眉吐气。” 齐昀笑了笑,他看向齐晏,“是不是对你们也颇为无礼?” “明面上的无礼没有,但是话里话外以兄长自居,好?像已经?高我们一头了。”齐晏说起这个就忿忿不平,“他就是小人得志,” “如?果?三兄不死,哪里轮得到?他!” 齐晏咬牙,“现如?今有了些许功劳,就迫不及待嚣张跋扈。” 晏南镜看着齐晏气得面颊都鼓了起来,让阿元去叫婢女送热汤过来。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晏南镜故作惊异,“我记得当初还在邺城的时候,玹公子不是这样的。” “是啊,他还帮了我的忙。” 齐昀突然道。 当初齐玹简直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晏南镜知道他说的是当初齐玹和许堇的私情。没好?气的瞪他。 齐晏年岁小,不知道男女的眉眼来往,只顾着生?气,“他那之前装出来的温和谦让,都是装出来的。”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他也没装好?,当初和许姬的那段,算是露了破绽,简直可恨。只是父亲当初为什么不严惩他。” “男女之事,用不着出人命。” 齐昀话语里甚是豁达,“他们郎情妾意的,一刻都不愿分离,既然如?此成全就好?了。至于严惩问罪,实在是过分了点?。” 这话说得齐晏目瞪口呆,直瞪瞪的觑着齐昀,好?半晌都没能说出句话来。 晏南镜见状,“可能当时君侯另外有什么打算。” “玹公子如?此,难道君侯没有训斥吗?” 说到?这个,她见着齐晏整个人都要焉了下去,“齐玹行事乖张,父亲偶有训斥。但是口上训斥,未有惩罚之举。” 如?此只是口头上说上两句,没有惩罚,即使是训斥又能有什么用呢。左右不过是让其?余人觉得齐玹正受重用。越发的上前阿谀奉承。 晏南镜见着齐晏垂头丧气,满脸的颓丧。点?到?为止,也不打算把话说得太明白。 所有的一切都是齐侯自己默许,可不是齐晏以为的清白。 齐晏年少,但聪慧,寥寥数语里就已经?明了内里的意思。 过了好?久齐晏开口,“还好?,阿兄和阿嫂回来了,只要兄嫂回来了,那么弟弟就可以放心了。” 齐晏说着,眼眸水光潋滟看向晏南镜和齐昀。 少年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稚嫩的美,晏南镜看着心跳都莫名的快了两下。 等?齐昀送齐晏离开,她这儿都还在感叹,果?然少年还是有少年的清澈。 齐昀回来,望着她,她难得有些心虚,赶紧道,“接下来打算怎么样,要不要请阿兄过来商讨一下?” 齐昀却不应她,眼眸沉沉的盯着她,只问,“阿晏好?看不好?看?” 180-190 第181章 第 181 章 晏南镜干笑两声,“他长得和你有些相似。” 这?话出口,她不?得不?佩服自己随机应变,见?到他面色好了些,“我想你年少的时候,是不?是也长得和阿晏一样。说不?定他再大点?,你们相貌越发?相似,到时候就有点?难分清楚了。” “我在?他这?岁数,长得比他好。”齐昀径直道?。 他抬手比划了下,“在?他这?个岁数,我比他高些,也比他眉目鲜明的多。” 晏南镜抓住这?个好机会,故作?遗憾的叹口气,“真?是可惜,没见?过你在?那个年岁的时候长什么样。” 齐昀笑了,他坐下来?,“我那时候已经听说过岳父的名讳了。” 晏南镜怔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岳父是她的养父。李家一门对于她来?言,更多的只是一个婚嫁时候出去的门,彼此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自然也算不?上什么亲人?。 “如果那时候我去拜见?的话,你会在?么?” 他说罢抬头满怀希翼望她。 晏南镜思索了下,“你若是来?,可能头一个见?的就是我。阿翁那时候已经不?太爱见?客了,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不?会轻易去见?。你要是来?了,可能就是我和阿兄守在?门口。然后?道?一声贵客恕罪,家君身体不?适,实在?不?宜见?客。” 齐昀颇感兴趣的挑眉,“那我一定把你给带走了。” 这?话轻而?易举得就从他的口里出来?,听得晏南镜目瞪口呆,“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亏你做的出来?!” 她说着?嗤笑一声,“不?过就算是你真?的动?手,我也不?会让你得逞。再说了,我阿兄也不?会让你得手。四面八方都是相熟的乡亲,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动?手呢。” “你看到我,难道?不?觉得我好看么?” 晏南镜斜乜他,笑得有些微妙,“会觉得好看啊,不?过那也只是多看两眼,至于为了这?点?美色,就离开父兄,把自己都给搭进去,那是绝对不?能够的。” 话才说完,她就见?到齐昀面上的笑沉寂了下去。 说起来?也可笑,说的只不?过是毫无根由的猜测,竟然还当真?了。 “你当真?了?”晏南镜微微伏腰,径直从下望着?他,“说实在?的,其实你那时候遇见?我,可不?会觉得我有多好,我也极有可能不?觉得你除去相貌之外,和其他上门拜访的达官显贵有什么不?同,你我两人?恐怕只会互相无视。” 齐昀眼眸动?了动?,径直对上她的双眼,眉头微蹙。 看来?还真?的生气了。 晏南镜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男人?无理取闹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随口几句的玩笑话,也能当真?。 她坐了回去,不?打算再说了。反正是在?沙场上和朝堂上出类拔萃的人?,发?了脾气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才回来?,所以没有多少宾客上门,只有虞夫人?派人?过来?送了一些冬衣。 晏南镜沐浴完倚靠在?隐囊上,长发?沐洗过后?,被婢女们轻轻铺在?熏炉上,好借着?熏炉里散出的热力烘干。 晏南镜赶了一路,晚上没有多少胃口,沐浴过后?就直接靠在?那儿了。 天黑的早,铜灯枝树在?一旁,灯火辉煌。 一般沐发?要挑个晴天,方便洗完之后?去太阳下晒干。但是邺城的秋日也是秋风萧瑟,不?但晒不?干长发?,在?秋风里怕是会得头风。还不?如熏炉。 她借着?旁边铜树灯的光,垂首看着?手里的书卷。突然阿元唤了一句郎主,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她抬头去看见?着?齐昀披散着?头发?过来?。浑身上下都是蒸腾的水汽。 他散发?和束发?戴冠的模样不?一样,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但就是完全不?同。 她见?着?他径直往她这?儿走来?。阿元见?状,领着?婢女退避到外面去。 他径直走到她跟前,她正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俯身下来?。 内寝里没有外间那么光亮的烛火,只留有几盏铜灯,灯苗如豆,浅浅的光辉勉强充斥着?室内。 烛火昏暗,但是她却在?眼前那双眼瞳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完全躲避不?开。她被烫得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往后?仰去,霎时间两个人?滚落在?卧榻上。在?倒下的瞬间他手掌抚了上来?,整个的护住了后?脑, 气势汹汹的,不?可理喻的。 她迷茫且慌乱,但却无路可逃,也不?想逃开,为什么要逃呢? 迷离的烛火逐渐融入神志,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 火焰从四面八方全都涌来?,她止不?住的颤抖,惊涛骇浪当头卷来?,水火交济,将她重重的卷入其中,半点?都不?得自由…… 水浪拍打着?,她挣扎着?露出个头,又翻出一个激浪,将她整个的淹没进去。激烈又温情,狂暴又透着几分有诱哄似的温和,要将她完完全全的拉扯下去。 狂风浪卷,野火肆意,恨不?得将她碾碎了,整个的全都吞噬殆尽。 雨滴激烈的拍落下来?,扫过山岭丘壑,冲刷过平原腹地,势必要将一切都都卷入其中,不?留半点?参与。 原本激烈的雨滴刹那间更加肆虐,铺天盖地的径直往她拍打过来?。她不?察,径直被这?惊涛骇浪裹卷起来?,高高的丢掷到云霄上去。 他狂暴又冷静,可是剩余的那些冷静又被整个的吞噬殆尽,什么都没有留下,心?甘情愿的完全沉没。 他像是从西域独行来?的旅人?,孤独的穿过漫漫戈壁,俯身一头扎到了清泉里。贪婪的汲取,丝毫不?会满足。 明明已经冷天,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炙烤,却又被波涛整个的吞入腹中,完全的身不?由己。 滚烫的热意贴了上来?,肆意游走于弥漫春水里,原本已经退散而?去的潮水又汹涌而?上。 她有些慌张失措的抓住所有的倚靠,往下是起伏不?止的背脊。 所有的一切的清明都已经不?复存在?,赤条条的面对心?下最真?实的自己。 她纤细的手掌狠狠的摁在?他肩膀,垂头看他,没有干透的长发?垂落下来?,鞭笞在?滚烫的肌理上。 他看上去痛苦的厉害,连着?脖颈下青筋爆出。 褪去了一切,直面最真?实的自我,他突然抬手,手掌控住她的后?背,瞬间又是田地翻转,滚落到内里深处去。 晏南镜这?夜睡得很沉,所有的体力都已经消耗殆尽,睡得格外沉。睡梦里,有些许动?静从外间一路传了进来?。那声响很细微,却让她止不?住的厌烦。 她滚到最内里,有温热的躯体贴上来?,径直将她整个容纳在?内,那细小的响动?诡异的止住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深秋里,窗棂已经盖上了好几层细麻来?防风。风是防住了,但是光亮也照不?进来?。她睁开眼见?着?几点?灯苗照在?那,恍惚间似乎还是在?深夜里。 “醒了?” 男人?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她抬头见?到齐昀衣襟敞开,和她一道?衣衫不?整的窝在?厚厚的被衿里。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吧。” 齐昀笑了笑,见?着?她脸色微变,“无事,我们才回来?,父亲和母亲都知?道?路上舟车劳顿,所以不?会回来?第二日就要去拜见?。” “等休养好了再去拜见?是可以的。” 晏南镜一听,浑身放松下来?,“我刚刚还在?想,要是有什么事,我就让你去和阿家解释。” 齐昀故作?感叹,“全都让我去?” 她嗯了一声,随即闭上眼,继续在?那儿眯着?。可能是这?一觉睡的太好,又或者她底子不?错。反正一路行来?再加上昨夜,她再闭眼,毫无睡意。 不?仅没有睡意,肚子咕咕的响了两下。 她挣扎起来?,从他怀里脱出来?。 年轻男人?火旺,出来?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有股寒意从外往肌理里钻。 齐昀察觉到她瞬间的冷战,双臂又重新从后?面拥了过来?。把被衿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 他拍掌两下,外面等候的婢女鱼贯而?入,服侍两人?起身。 婢女们手里捧着?放在?熏笼上熏了一夜的衣物,衣物上是熏上的合香,芬馥宜人?之余,衣物都是热的。晏南镜梳洗出来?,见?着?阿元笑盈盈的望着?她。 晏南镜被阿元看的忍不?住脸上发?烫。 才收拾妥当,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齐玹前来?拜见?。 两人?对视一眼,晏南镜笑了,“这?可真?够快的。” “你去见??” 齐昀看向禀告的婢女,“他是一人?前来?,还是携夫人?过来?的。” “玹公子带着?夫人?来?的。” 晏南镜顿时垮了肩背,整个都倒在?那。 有夫人?在?,那么就不?能让齐昀一个人?去应付了。 齐昀见?状,扶住她的臂膀,“反正只是说几句话,他对我厌恶极深,就算过来?,恐怕也只是走个过场。” 晏南镜觑他,“人?都来?了,去会会也无妨。这?又不?是他的地方,想要胡来?撒野,也要掂量一下。” 齐昀颔首,“夫人?说的对。” 说完两人?对视,都忍不?住一笑。 过去的时候,齐玹已经领着?许堇等了好会。 平常上门拜访,可不?是人?过来?就行。提前两三?日就要准备名刺,或是派人?或是亲自送上门来?。约定好日子时辰,到了那日再登门拜访。 而?齐玹一个招呼都不?打,径直上门,简直目中无人?。 齐昀虽然没有把人?给赶出去,给个颜面,但也不?会马上来?见?。 齐玹坐在?那儿,看着?那边的箭漏一点?点?的挪动?刻度,心?下的怒火逐渐高炽。 他忍不?住看向外面。想要唤外面侍立的家仆进来?,但是一眼看过去,望不?见?人?。除却最初上来?奉蜜水的婢女之外,没什么人?服侍。 齐玹等的心?里发?火,眉头拧起来?。 等人?原本就是煎熬,不?管长短,时辰拖得越长,越是难熬。 就在?齐玹即将翻脸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 齐昀和晏南镜来?了,晏南镜一到堂上,就见?到齐玹那几乎黑到了底的面色。颇有些意趣的挑了挑眉,但是掉头去看许堇。 有段时日不?见?了,再望见?许堇,晏南镜几乎有瞬间的迟疑。 当初她初见?许堇的时候,哪怕容貌谈不?上貌美,但皮肤瓷白,一眼便能看出是在?家中受亲人?疼爱,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 但是现?如今第一眼,她几乎不?敢认。现?如今的许堇着?妇人?的装束,脸上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但是诡异垂搭下来?,面色也有微微的焦黄。 明明年少,一眼过去却有诡异的苍老。 齐玹见?着?晏南镜往许堇那儿看过去,许堇没有出声,一眼径直砸过去。 许堇被他那一眼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慌不?迭的对着?晏南镜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 晏南镜整个人?凝滞了下,下刻便笑了,“许夫人?安好。” 她像是没有看到这?对夫妇的诡异,只当做无事一般,和许堇说笑。 许堇点?了点?头,脸上虽然在?笑,人?却有些木木的,似乎要迟上一些才能反应过来?,“夫人?安好。” 齐玹见?着?许堇和个木头一样,人?家问一句,她才答一句,不?满的要瞪视过去。 “堂兄今日怎么来?了。” 齐昀突然开口。 “听说你回来?了,”齐玹回头过去应付齐昀,他脸上似是有感叹,“你在?辽东,那里天寒地冻,好端端的竟然去了那。” 他故作?扼腕,“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幸好没多久你也回来?了。” 齐昀摇摇头说无事,“反正去了也是为了朝廷效力,幸好上天垂怜,赶在?天寒之前把事给做了。” 齐玹脸上有瞬间的僵硬。 人?人?都知?道?,齐昀到了辽东那儿多少有流放的意味。谁知?道?,这?人?哪怕就算是到了辽东,也是能弄出不?小的动?静。 谁也没有料到齐昀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平定叛乱以及扫平乌桓。当叛乱首恶的首级乌桓的那些俘虏送到邺城的时候,人?人?惊悚。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听说堂兄即使稳定了军中人?心?,驱逐叛军,护得洛阳平安无事。堂兄功劳不?小啊。” 这?话从齐昀的嘴里出来?,齐玹不?觉得有半分自得,反而?心?下忍不?住自忖这?话到底有没有暗藏讥讽。 他被打压的厉害,时常见?着?齐昀高高在?上,现?如今哪怕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也被他压了一头。 齐玹笑道?,“我当日也是没有办法,三?公子中箭殒身,众将领人?心?惶惶,如果我不?出来?,恐怕境况要更糟糕。实在?是无法啊。” “只是最后?,没料到天子竟然让我觐见?。” 说到这?个,齐玹不?免有些自得。 他忍不?住去觑齐昀,只见?着?齐昀面上没有半点?的不?甘,依然还是方才的赞同,“这?的确是无上的荣耀,恭贺啊。” 顿时齐玹心?下满是一言难尽的挫败,自得的笑容挂在?唇边,牵强的咧了咧。勉强不?叫人?看笑话罢了。 秋日里窗棂都已经封了,人?在?堂内还要用烛火照明。待久了不?免有些气闷,今日天气还不?错,秋高气爽。晏南镜提议出来?走走。 一出来?,就见?着?阳光落下来?,虽然天是凉的,可阳光洒落在?身的时候,浑身舒畅。 府邸里种植了不?少的银杏,虽然现?如今大部分已经落叶,但还有那么几棵还残留些许叶片,可以供人?观赏。 齐昀看到外面起风,让人?送来?狐裘,仔细给晏南镜披上。 “这?都还没到隆冬,怎么穿这?个了。” 齐玹笑道?。 “我家知?善畏冷,起风了还是谨慎一些好。再说了,皮裘等物就是用来?用的,天冷了就能用上,不?必等到隆冬。” 晏南镜正准备亲自呲打他,谁知?道?齐昀已经抢先说了。 齐昀把皮裘的系带给系好,对她一笑,“走吧。” 齐玹看着?齐昀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眷念,唇角露出一丝讥嘲的笑。走了几步,见?着?许堇没有跟上来?,剐了她一眼。 许堇瑟缩了下,垂首赶紧跟上。 出来?走走的确是比闷在?堂上要好的多,不?过到底是这?个时候了,也没多少艳丽的景色可看。 不?多时齐玹便告辞了。 一出府邸大门,齐玹的面上就垮了下来?。 回到自家府邸里,齐玹看着?畏手畏脚的许堇,冷嗤一声,拂袖而?去。 傅母搀扶着?许堇回到正院里,待屏退左右后?,傅母终于忍不?住抱住许堇痛哭流涕,“女郎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我见?着?中郎将给她穿狐裘了。”许堇在?傅母的哭泣声里依然木楞,“听说中郎将对她很好。” 傅母悔恨不?已,“当初就不?该和玹公子扯上关系,谁知?道?玹公子竟然会这?么对待女郎。” 听到许堇说起齐昀和晏南镜,傅母咬着?牙,“那位夫人?,也是抢了女郎的姻缘。原本女郎应该过上夫妻和睦的日子。” 第182章 第 182 章 傅母曾经见过齐昀对?自家女郎的冷漠,那种冷漠溢于?言表,毫无半点?遮掩。几乎哪怕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中郎将对?女郎毫无半点?情谊。 所以当女郎和他人有了私情的时?候,傅母多少也私下偷偷帮着遮掩,一直到那日东窗事?发。 都是女人,怎么会?不知道?不被夫君喜爱的痛苦。 事?情被中郎将和齐将军撞破,惊慌之余,傅母心下还莫名松了口气。比起嫁给冷淡的中郎将,倒还不如?嫁给玹公子。虽然玹公子年岁大了点?,但胜在和女郎有情。光是这点?,就已经胜过中郎将太多。 尤其后面中郎将失宠于?君侯,被派往幽州辽东平叛,虽然说是前往那里任职刺史,但是邺城里的人都看得出来,君侯十分恼怒于?中郎将竟然公开抢婚的所作所为,此次一去,已经和世子之位再无关?系,就连何日再回邺城,都难说。 傅母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万分庆幸自家女郎没有嫁给中郎将。但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玹公子那儿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玹公子府邸里看似干净,其实内里糟烂不堪,玹公子除却几个妾室之外,家中的家伎,都是被玹公子染指过的。成婚以后,玹公子一改婚前那温柔的做派,对?女郎怒目以对?,稍有不顺心便是叱骂,若是女郎要为自己?辩解,那就会?动手。 可怜她家女郎出嫁前,是父兄手里的掌上明珠,备受疼爱。成婚之后,竟然时?不时?被打得鼻青脸肿。 玹公子动手毫无顾忌,平常人动手,还怕伤到颜面,引起别人怀疑,但是玹公子下手却么有半点?顾忌,半点?脸面也没有顾及。 邺城里那些?贵妇可恨,见到了女郎面上的伤势,一个两个全当看不见。和没事?人一样,照样和女郎谈笑。后面是家里的老将军看见了,问起来,女郎担忧会?让父亲伤心,只说是不小心走路时?候磕碰到。 老将军显然不信,当日就去找了玹公子。可惜哪怕是岳丈亲自出面,也没见到玹公子有半分的改变,不仅没有,反而直接彻底疏远女郎,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来见女郎一面。 她心如?刀绞,但是不敢多说半句。因为之前,女郎的乳母见到玹公子和女郎一言不合争执,进而动手。一面护下女郎,一面去和玹公子争论。结果被捆了锁在箱中活活闷杀。 见到乳母惨死,傅母就算是有再多不甘,也不敢贸然对?齐玹出言,怕落得和乳母一个下场。 原本以为就只能这样了,谁知道?中郎将回来了。不得不感叹,若是有才能的人,哪怕到了辽东那种地?方,也依然能出人头地?,中郎将在幽州在短短时?日里做成了不少事?,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足以让人仰慕。 当初的庆幸都成了懊悔,懊悔当初见着女郎被有心勾引,不知道?动手拦一栏。若是拦下了,现如?今的荣光就应该是女郎的。 傅母心里越发的悔恨,再想起中郎将夫妻恩爱和睦,更是懊恼。 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女郎的,却白白的给了别人。 温柔体贴的夫婿,人人艳羡的荣耀,这些?如?果不是当初,原本应是女郎的。轮不到其他人来染指。 “那位夫人根本就是占了女郎的位置。如?果当年不是——” 她想到了乳母的惨死,脸色发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许堇坐在那儿,眼神发木发直,“我见到了,她比当初更光彩耀人了。” 傅母冷嗤,“如?何不光彩动人?她拿了原本属于?旁人的好处,日子当然好过。” 说罢,她又满面的颓唐,和许堇两两相?望,从彼此的眼里面上,见到了全都是一言难尽的悲苦。 “中郎将对?她可真好啊。我看到了。”许堇满面麻木,嘴里一句话来来回回的说,“风大还亲手给她披狐裘,生怕她受寒。” 傅母听?她两眼发直,满心的悔恨。嘴里为了叫她能好过一些?,“还没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哪里有那么金贵,估摸那位夫人平日里在中郎将面前不知道?矫揉造作,故作柔弱。” 她顿了下,见着许堇的面色看着比方才好了那么些?许,赶紧又道?,“虽然那位夫人出身士族,但是她被认祖归宗之前,是在农家里长大的。农家的女子,冬日赤足满地?跑,早就习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讲究。” 许堇颔首嗯了一声?,终于?那张麻木的脸上有了那么一丝半点?的笑意。 傅母见状,心下越发难受。但是当着许堇的面,半点?都不敢表露出来。 回到邺城三四日,休整的差不多了,晏南镜才和齐昀一道?去侯府面见齐侯。 此次面见,不是君臣,只是作为亲人之间。所以也用不上那些?那些?繁缛礼节。 她来回奔波几次,不管什么时?候回来,这侯府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连着人都是。 因为只是家里相?见,所以不在前堂,直接到袁太夫人那里。 秦媪已经早早的在门口等候,远远的瞧见晏南镜和齐昀来了。欢喜上前,“都回来了?” 秦媪是袁太夫人身边的老人,跟着袁太夫人一道?看着小辈长大。哪怕没有血缘,也怀揣着几分慈爱。 她是真情实意为两人高兴。 晏南镜被秦媪面上洋溢的欢笑所感染,不由自主的笑道?,“都回来了。” 秦媪连忙上下看看两人,见着两人精气神都好,连连颔首,“这就好。”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门内,亲自领着两人过去。 “怎么能劳动阿媪亲自领路?” 齐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媪一眼给睨了回去,“这又有什么不行的,” 嘴里又催促,“快些?过去吧,君侯已经在那了。”说着又顿了下,“虞夫人也在,太夫人已经等了多时?了。” 自从知道?长孙夫妇回来之后,太夫人是日思夜想,若不是有人拦着,干脆亲自去孙儿那儿看看一样小夫妻俩。 “祖母这些?日子还好?” 秦媪摇摇头,“不算太好,心头有心事?。也不思饮食。” 见着婢女都远远的侍立,她压低了声?量,“太夫人之前曾经几次和君侯提过,让公子回来。说国无长君势必有祸端。但是君侯——” 秦媪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齐昀。齐昀点?了点?头。 “长公子幸好回来了。”秦媪这次笑容里满是欣慰,“不管如?何回来就好。” “公子回来之后,和君侯好好说。毕竟血浓于?水,君侯和长公子到底是父子。就算再发怒,只要把话全都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这话听?得人一阵无奈,晏南镜唇边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 这哪里是多说几句话就能解开的。 她忍不住去看齐昀,齐昀只是微微叹息,再抬眸的时?候,又是满眼的笑。 他颔首,笑道?,“多谢阿媪。” 言语间,眉目里全都是感激。 说着已经到了门口,门外侍立的婢女把门推开,请两人进去。 “回来了。” 一进去就听?到太夫人欢喜道?,“秋郎回来了。” 说着含笑睨向?晏南镜,笑容更浓厚,“知善也回来了。” 她抬手就让晏南镜过来,“上前来,让我看看。” 晏南镜过去,才到跟前,太夫人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太夫人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看她,见着她下巴尖了好些?,不由得满面心疼,“果然苦寒之地?待不得,这才多久,就已经瘦成这样。” 太夫人说着一手抚她的脸,“看着比秋郎都还要瘦些?。” “可见这是在辽东吃了不少的苦。” 晏南镜听?到后面那句,不由得浑身僵硬,她明明清晨揽镜自照的时?候,没见着自己?瘦得有多厉害,怎么一下就比齐昀都还要瘦得厉害? 她不由得乜向?齐昀。齐昀衣袍之下,没人比她更熟悉,矫健有力,勇猛不知疲倦。不管衣冠楚楚的时?候,的确清瘦。 比他还瘦,那得成什么样了。 晏南镜浑身僵硬,这边太夫人长吁短叹,掉头过来对?准齐侯,就是一顿好说,“辽东那地?方苦寒,你竟然忍心把孩子给送到那里去。” “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这个老妇作对?!”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汉人以孝治天?下,哪怕齐侯大权在握,对?着亲母,哪怕心下不打算听?从,也要老老实实听?训。 不等齐侯发话,齐昀倒是先低头道?,“祖母,儿是自请过去的。毕竟辽东局势紧急,必须马上处置。” 齐侯头都垂下来,赔笑道?,“是啊,阿母。这个我也不想,只是事?情还是需要有人去做。” 太夫人却嗤之以鼻,“你不要用那些?话来搪塞我,非得让秋郎去?那么多臣僚,难道?就没有可派遣过去的了,就算臣僚里没有合适人选,你不是还有你的弟弟们吗!” 太夫人亲生的儿子只有齐侯一个,至于?其他的弟弟们,都是当年侍妾所出。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样都无所谓,死了也不要紧。 齐侯叹气,“那边的局势不简单,不仅要行军布阵打仗,还要能周旋其中。” 说着齐侯想到送来的那一箱子的首级,忍不住眉心一跳。 齐昀的作风先礼后兵,礼没有用了直接动手杀,杀完了也就了事?。干净利落。 人活着才能造反,若是阖族死了,就算怨气比天?大,也什么都没留下。 “他既然立了大功,不管如?何,都要留他在邺城,不要到辽东去了。” 齐侯还没说话,齐昀却道?,“祖母,辽东那儿,孙儿还是要回去的。现如?今辽东局势才平定,百废待兴,必须有人主持大局。” “好了。”这话让齐侯很是不快,他乜过去,“祖母既然让你留下,那你就留下尽孝。” 齐昀只是垂首道?是。 太夫人觉察出父子之间的微妙,暂且当做不知道?,“留在这儿好啊。今日还有家宴。阖家许久都没有好好在一起团聚过,这次正好一块热闹热闹。” 这场家宴,说是家宴,其实也算是齐侯给齐昀摆的庆功宴。平定叛乱,短时?内扫平胡人。这些?不管提哪个出来,都不是小功劳。 于?情于?理,都要表彰。 “臣惶恐。” 齐昀对?齐侯拜下。 齐侯望着他的背脊,心下忍不住蹙眉。 这小子也是个反骨,看着一派柔顺,实际全是反骨,很有自己?的主意。 他想要捏碎长子的脊梁,但是手段用尽,也没能让长子的头颅低下多少,反而还被反将一军。 既然如?此,干脆丢了出去,现如?今他才死了最看好的儿子,其他差不多年岁的,不是资质平庸,就还是没能建立功勋。齐玹建功之后,那些?臣僚心思左右摇摆,这才让齐昀回来,平衡局势。 那点?父子亲情,夹杂在太多权衡里,早就失去了原本面貌。 他心下蹙眉,面上是一派的欣慰。 “我让你出去,本意还是让你多受磨砺。你要明白为父的苦心。” “臣明白。” 太夫人在一旁看着这父子和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又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妇人,真正父子情谊深厚的,完全不是这俩这般生疏客套。 晏南镜在一旁见着太夫人那微蹙的眉头,哪怕只有瞬间,也被她捕捉到。 半个时?辰之后,内堂上摆开了食床和坐席,家宴开始了。 家宴就真的只是家宴,除却齐氏一门里的叔伯子侄之外,没见着其他臣僚。 晏南镜的位置离太夫人近,抬头望见那边三公子的生母,面色惨白,双眸痴痴呆呆。半点?都不见半点?当初的耻高气扬。 三公子生母察觉到有人看她,两只眼珠一转,动了下,痴痴木木的望到晏南镜,唇角牵拉出一丝谄媚讨好的笑。 晏南镜望见,微微颔首,然后回首过去。 说是家宴,但是宴会?上的各种捧高踩低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彼此都是亲戚,也不会?表露的太过,只不过是忙着奉承晏南镜和太夫人,另外顺便搭上许堇。 太夫人对?许堇不冷不热,她几次想要过来,都有被心领神会?的贵妇不动声?色间排挤在外。 许堇看着晏南镜和太夫人,以及虞夫人三个,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上首位置上,被贵妇们吹捧着。 贵妇们没有做的太难看,言行里也颇有分寸,只是让她暂时?不能上前开口说话而已。 这时?候侍女们抱来了一只小巧的长毛犬,长毛犬是西域那边带过来的,身形小巧,毛发长长的,被婢女们打理的光顺柔亮。 她想去抱,但是不得上前,许堇见着太夫人抱了抱那只小犬,然后让一旁的晏南镜也抱抱,一群人谈笑风生,只有她被排斥在外不得靠近。 许堇看着晏南镜低头抱着怀里那娇小的犬只,面上的笑看得她眼里泛酸,莫名的想要泪流。 “你怎么了?”太夫人回首,见到许堇眼里泛红,不由得皱眉。 许堇连连摇头,“太夫人,我无事?。” “你出去走走吧,散心一下。” 许堇浑身僵住,听?到太夫人的话语,僵硬着道?了一声?是,起身往外走。 现如?今说是秋高气爽,其实已经有几分寒冽冬风的影子了,一旁的傅母拿来了大氅给她披上。寒意也从面上一路沁入到心底里。 她漫无目的在这一片飘荡,也不能去找齐玹。 秋景萧瑟,哪怕还没完全到冬日里的满目荒凉,也差不了太多了。 荷塘里的荷叶等都已经凋零了,只剩下一片枯叶和浑浊的塘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见着荷塘,不由得往内里看。 身后的傅母见状,不由得唤了一声?女郎。 许堇置若罔闻,伸头往荷塘里看,只见着荷塘水面上,照应出一张脸。 夫君有时?候说的也没错,她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不讨慕夫人喜欢,现如?今又不讨太夫人的喜欢。 她呆滞的凝望着水面上另外一个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几声?轻小的犬吠。 许堇回神,见到之前在太夫人那儿见过的那只小巧的长毛犬,正在枯草里左右徘徊,应该是看管的婢女疏忽大意,让狗自己?跑了出来。 傅母见到许堇脸上有意动,马上过去将那只小犬给抱了过来递给许堇。 许堇从傅母手里接过那只小犬,含笑温柔的抚摸它的颅顶,这只犬沉甸甸的,皮毛光亮柔顺,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照料的。 小犬完全不怕人,落到陌生人怀里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享受起她的抚弄。 许堇望着小犬舒适的眯眼,倏忽扬手,原本在怀中的小犬被丢掷到了荷塘里。 第183章 第 183 章 “女郎!”傅母惊呼。 那只小犬已?经被许堇扬手扔入了池塘里。 到了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引入新的活水,只有薄薄的一层泥水。但是下面的淤泥却极厚,小犬被丢在水里,只来得及哀鸣几声,就陷入了厚厚的淤泥里。惨叫着挣扎。 淤泥紧紧的吸附在犬身?上,越是挣扎,越是往下陷。 许堇在岸上静静的望着那只小犬哀鸣挣扎着,不停地鼓动前?爪,想要从深陷的泥潭里出来。 许堇想起之前?这只小犬半个时辰之前?,还被太?夫人以及中郎将夫人抱在怀里千宠万爱,现如今竟然?落得满身?泥污呢? 她想起了晏南镜从太?夫人手里把这只小犬接过去,抱在怀里柔情抚慰。唇边牵拉出了个快意的笑。 世间人情的冷暖,她才初尝,就已?经天崩地塌了一般。 那些曾经满面笑容的贵妇们,不知道什么?已?经换上了讥诮的笑容。那暗暗嘲讽的神情,或是显于面颊,或是暗藏于眼?眸里。 短短的一年多?时日,她认知的那个世间已?经完全天翻地覆。 她紧紧盯着池塘里奋力挣扎的小犬,那阵阵哀鸣,还有挣扎着的咕叽水声融合在一块,诡异的让她心头有无限的快意。似乎所受到的所有讥讽和暗地里的嘲笑,全都在此刻宣泄了出去。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她见着池塘里的那只小犬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哀鸣渐渐衰弱下去。淤泥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迫不及待的把它吞没。 许堇看?着那只小犬逐渐往淤泥深处沉没,似乎所有的烦恼在这一刻全数消弭干净。 傅母听到那边有细碎的走动声往这里过来,赶紧拉住她往一旁逃去。 要是被人看?到了,哪怕太?夫人不可能因为一只稀有的小犬怎么?样,但是肯定不悦。到时候对?女郎肯定越发厌恶。 拉着许堇逃跑的时候,听到那边有婢女惊恐的尖叫。 走的远了,傅母往后看?,满心的惊魂未定。见到没有人发现她们,那颗鼓噪的心才渐渐地落回肚子里。 “女郎怎么?……”傅母才开口,见着许堇那带着高兴的眉眼?,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自从成?婚之后,傅母就几乎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多?少快活神色,现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些,那些说教?的话不管如何都说不出口。 “女郎高兴就好。”千言万语,傅母最后叹口气道。 晏南镜在内堂里陪着太?夫人说话。虞夫人好久没见,看?着脾性依然?是没变什么?,见着她只管扭头往一边去,当做不见着她。 晏南镜对?虞夫人如此,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虞夫人见着她含笑去和太?夫人说话,越发气恼,哪怕没有当场言语里表露,脸颊都气得鼓鼓囊囊的。 褚夫人今日也?在,前?段时日中郎将落难,为了保全一家,李远主动断了和这个出嫁侄女的来往。 现如今中郎将眼?看?着又要东山再起,于是李远又让她来了。 褚夫人没有丈夫那么?厚的脸皮,不敢贸然?直接上晏南镜跟前?去,只看?这么?看?着。见着虞夫人脸颊气得鼓鼓的,不由得一阵担忧。 这位夫人真的,十几年如一日,年岁除了化作脸上并不太?明显的纹路之外,心性是半点?没有长进。还和那些年轻女子一样。 褚夫人听到身?旁的贵妇压低了声量偷偷的笑,“听说那位,装了一年的病。这几日也?不知道有没有让君侯去见她。” 之前?虞夫人称病了差不多?一整年,见人的时候,脸上都要擦上厚厚的粉,好叫脸色看?上去惨白,走路一摇三晃,必须两个婢女左右搀扶着。 装病邀宠这样的手段多?见,但都这把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还用,就委实让人啼笑皆非。 “应该没有,那位见着新妇脸色可不好看?,若是君侯如她所愿去看?她,哪里还有去生新妇的气。” 说完,彼此相视一笑。 满面都是揶揄。 褚夫人听到这些低低私语,不由得往晏南镜那边多?看?了几眼?。出嫁的女子,如果不得姑舅的喜欢,日子会很难过。中郎将有府邸在外,并不需要每日去虞夫人那儿晨昏定省,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正其乐融融的时候,秦媪听外面婢女满面惊恐的回报。蹙了蹙眉,还是到太?夫人耳边说了那只小犬落入荷塘淹死的事。 那只小犬是从西域来的胡商手里得来的,正得太?夫人的欢心。 太?夫人一听微微蹙眉,“怎么?那些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秦媪神色如常,虽然?只是一只小犬,但是负责的婢女看?管不好,那就得受罚。至于多?大的惩罚,就全看?上位者的意思了。 “太?夫人,” 方才秦媪说得那些话,晏南镜也?听到了,“今日大好日子,不宜动气。” 她继续道,“我在辽东那儿得了几只会说话的鸟,正愁没有机会进献给太?夫人呢。” 太夫人被她这么一打岔,倒是笑了,“你这孩子心善,人如其名。” 说罢,摇摇头,对?秦媪道,“调往别处吧。” “儿也?是为了太?夫人康健着想,何况今日是好日子,可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坏了心情。” 太?夫人连连笑道,“知善说的是。” 她看?了一眼?那边满面幽怨的虞夫人,不禁有些头痛,拍了拍晏南镜的手掌,“秋郎这个孩子,人靠谱。但是——” 到底是要给孙儿几分颜面,不好说虞夫人光长年纪没长头脑。 “幸好,还有你。要不然?我这老妇就真的要担忧了。” “他?的那些臣僚,的确这里头有本事的不少。但是若是身?边亲近的人不好,那也?会出事。” “儿只是尽自己该尽的职责而已?。” 太?夫人摇头,“这世上应该的事多?了去,但是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说着,太?夫人又去问秦媪,“前?头怎么?样?” 宴席男女分开,并不在一起。但是太?夫人有让人时刻关注前?面。 “一切都顺利,”秦媪顿了下,“听说君侯还让长公子坐到身?边来。” 太?夫人听了大喜,看?向晏南镜,“我就说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隔阂,只要有个时机把话都摊开说就好。” 晏南镜一听,心下跳了跳,不过再抬眼?起来,依然?还是满面的笑容晏晏,“太?夫人所言甚是。” 有了秦媪方才的禀报,太?夫人心情大好,握住晏南镜的手说了好些话。 “你们回来就好,这次你们回来,估摸也?不会再回那个天寒地冻的辽东去了。” 太?夫人笑着又叹气,“你们才去的时候,我这心里担忧的不得了。先不说那些反叛的辽东大族。就这路上的苦,我都日日不能安寝。” “不过好在终于回来了。” 太?夫人在她手上拍了几下,“终于算是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吗? 晏南镜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顺着太?夫人的话颔首。 太?夫人好不容易等到孙儿回来,不管怎么?说都要留长孙夫妇先在侯府里住上两日。 暂住的庭院都已?经安排好了,晏南镜才过去,就见着齐昀被家仆搀扶着过来,脚下蹒跚。 齐昀见到晏南镜,眼?睛倏地亮了。 他?推开旁边的家仆,略带委屈的,向她敞开怀抱。 晏南镜下意识伸手接住,两人当着一众人的面,抱成?一团。 四?面八方都是他?滚烫的气息,混杂了些许酒气。不过好在酒宴上的酒都是佳酿,所以闻着也?不算难受。 晏南镜在一片滚热里,听到了阿元那压低了的轻笑,她脸上滚烫。 她搀扶住齐昀就往内寝里走。 齐昀站稳了,不将体重压在她身?上,所以还算顺利。 到了内寝,她把横在肩膀上的手臂给撂下来。齐昀整个人躺在了卧榻上。 “喝了很多??”她俯身?下来,正好望见他?脸上的红晕。 齐昀颔首,“不少人上来敬酒。” “没有灌齐玹?” 她记得这次家宴,齐玹也?在,“他?最近风头无两,难道就没有人过去灌他??” “有的。不过我这儿的人比他?那里多?得多?。” 晏南镜若有所思,“看?来,在众人看?来,你起复了。” “不过,这应该是君侯想要的吧?” 她也?看?清楚了,这对?父子从头到尾也?不是什么?平常父子,如果用平常父子的那套去想他?们,恐怕只会被耍得团团转。 她说着,阿元已?经送来了热水。 阿元知道这时候他?们有话要说,只让婢女把梳洗的水送进来。就让婢女们出去,免得有什么?话被传了出去。 晏南镜坐在镜台面前?,打算把头上的簪珥取下来,长长的花样流苏在簪头上摇动。内里不知道是不是勾住发丝了,一时间 一股酒气袭来,她往身?后一看?,见着齐昀竟然?从卧榻上起来,坐到她身?后。 他?喝多?了酒,眼?眸里都被泛滥着水色,他?抬手在她发鬓里摸索着,将内里勾在簪端的发丝小心的拨开。一抽一动,将簪珥整个的摘下来。 “不是喝醉了么?,不好好躺着跑我这里来。” 她话语说完,就见着铜镜里齐昀抬头直直望着她,眼?里亮的喜人。 “不算醉,”他?坐在那儿,扯开下颌的冠带,“只是微醺罢了。” 晏南镜嗤笑一声,齐昀闻声,从她背后靠过来,头颅径直压在了她的肩背上,话语里带笑,“怎么??知善不相信?” “看?起来你也?不像是说谎,不过你还是赶紧的去躺着比较好,毕竟也?喝了那么?多?酒。” “知善心疼我。” 他?不动如山,依旧压在她的肩背上。晏南镜简直拿他?没有办法,“是啊,我心疼你。” 她不肯认的时候,齐昀有百般办法来逗她。现如今她干净利落的认了,她从镜台里见着齐昀那满面的错愕和措手不及。 她慢腾腾的把其他?细小琐碎的首饰给摘下来。曲肘顶了顶他?,“给我把项珠取了。” 今日家宴,赴宴的贵妇们都是盛妆而来,她也?不能太?寒酸了。脖颈上戴着红玛瑙的项珠,鲜红似火,行动间格外受人瞩目。 齐昀低头给她把脖颈后的系带解开。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很能说么??” 晏南镜挑眉含笑看?他?,见着他?冠带解开了,干脆随手给他?把冠上的簪子抽掉,整个的把冠摘下来。 才把他?发髻上的冠摘下来,齐昀搂住她的腰,径直将自己贴到了她的怀里。 晏南镜一手持着才摘下来的冠,人就这么?被他?抱着,一时间动弹不得。 她随手将手里的冠丢掷到一边,冠砸在镜台下放置的漆盒上咚的一下滚个半圈。 她双臂从两边环绕过来,抱住他?。 齐昀放任自己投入到她的怀抱里,任凭柔软和馨香将自己全数都包裹住。 “是不是太?累了?”晏南镜过了好会轻声问。 齐昀摇摇头,“我在想,老天对?我到底不薄。” 他?老早就已?经放弃了向上天恳求,不管他?对?上天恳求什么?,似乎都没有任何回应,现在突然?有了,满心都是感?激。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这不都是你自己抢来的,跟老天又有什么?关系?” 齐昀闻言,往她怀抱里埋的更深了些。 他?双手环住她的后腰,“是啊,和你有关系。和老天何干。” 不得不说,这人的嘴若是厉害起来,也?很厉害。晏南镜在他?的后背上捏了下,听到他?低笑,整个人往她这儿又重重的抱过来。 第二日,齐侯那儿派人让他?们跟着一块儿去秋猎。 打猎需要看?天时,春日万物生发,为了不伤天时,兽类繁衍,禁止狩猎。到了秋季,秋季主金主杀,才是狩猎的时候。 晏南镜被套上厚厚的狐裘,连着头上都被套了厚实的一层风帽。 外面秋风寒冽,吹不动她半点?。 齐侯一见到她和齐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还没到深冬呢,怎么?就穿成?这样。” “知善在楚地长大,自小畏寒。” 晏南镜才要解释,齐昀已?经抢先一步答道。 齐侯颔首,满面明了。 “那这样,是骑不了马。”齐侯指了指那边搭起来的帐子,“知善先去那儿,我让人送炭火过去。” 这对?父子有点?好,不管私下如何不堪,明面上还是妥当的。 晏南镜被婢女一路送到帐中,不多?时送来了取暖用的炭火。 过了一会,帐子外有声响,许堇进来了。 晏南镜见到许堇面色惨白,招呼她过来,“外面天寒,许夫人快过来暖暖。” 许堇不由得觑向她的脸上,面色红润,狐裘毛针扫在脸颊上。哪怕只是一眼?,都明了她处境的优渥。 当年初见的时候,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医女,身?份卑下,而现如今,两人似乎是掉转了过来。 许堇行过来,垂着头,小心的打量她。这次比上回更近。上回在太?夫人那里,中间隔着好多?人,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故作不在意的抬眼?,暼向晏南镜。面前?人肌肤细腻白皙,唇边带笑,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知道她生活极好。 许堇忍不住想,她必定是和自己不一样,不必遭受冷待。 面前?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就犹如一面镜子照出她的落魄和不堪。 想着,心尖下似乎有团戾气扭结成?团,从心下一路直接直冲颅顶。 第184章 第 184 章 那股戾气在心下集结,顺着经络在躯体里四处乱窜。 中?郎将一定很喜欢她。 许堇盯着晏南镜袒露在外的手掌,纤细白?净,脸颊带笑。 中?郎将也一定很照顾她。 这点她已经亲自看?到?好几次了,中?郎将的照拂都是?自然而然,不是?在人前故意为之。 许堇直直的望着晏南镜。 晏南镜见状含笑看?过去,把手边滚热的酪浆送过去,“天寒,许夫人喝这个驱寒?” 许堇没?有立即答话,她直直的望着她,想要从晏南镜的面庞上寻找出些许讥笑的痕迹。 现如?今,邺城里的那些贵妇看?她,犹如?看?天大的笑话。 之前还有齐玹的功劳在,贵妇们哪怕心里讥笑,面上也要摆出几分尊重。现如?今中?郎将回来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要推翻。 许堇望着她,想要从那张姣美的面容上寻出讥嘲的蛛丝马迹。她这些日子,已经练就出来了这项本领,不管贵妇们面上笑容有多浓厚,眼底里能?看?到?些许嘲讽的痕迹。 “许夫人。” 晏南镜见着许堇没?动,又唤了一声。终于那边许堇动了,她眉眼连带着头都低垂着,接过她递来的酪浆,不发一语,垂首慢慢喝。 酪浆是?用羊奶煮制而成,才从火上挪下来,稍稍放一放,上面就已经凝结出了一层奶皮。 晏南镜在一旁望着许堇低头,“许将军这些时日还好吗?” 她和许倏一家毫无往来,但既然碰见了,多少是?要问一句。 许堇抬首,直勾勾的望着她,原本死羊一般呆滞的目光里有了别样?的意味。 “我和景约回来不久,还未来得及去拜见许老将军。”她并不在乎许堇神色里的怪异,只是?笑笑,“等有空闲了,一定亲自去拜见——” “不必了。” 晏南镜话语还没?说完,许堇生冷的打断她的话语。 “可是?许老将军不方便?”晏南镜在最初的讶异过后,依然神色不变。 原本就是?场面话,不答应更好,免得真的要去上门拜访。当然就算去,那也是?齐昀自己去,她是?不会费这个功夫。 许堇话语出口的瞬间,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可以回绝,但要婉拒。 她嗫嚅着,有些无措。晏南镜对她笑笑,并不在意,“既然如?此,我们做小?辈的就不打扰了。” 许堇不禁有些懊恼,让中?郎将去父亲那儿是?好事。夫君和中?郎将彼此是?政敌。即使面上和睦,心下都心知肚明。 中?郎将那边的消息不好刺探,府邸里也是?一样?。里里外外全?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有知遇之恩。富贵都是?他给?的,想要从那些人里头凿开一个口子,谈何容易。 就算有那么几个被撬动了,也不是?贴身的。得到?的消息也不够及时。 若是?父亲能?从中?得到?些许消息,那么对于夫君来说是?及时雨。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许堇连忙解释,“父亲他——” “那方才夫人怎么?”晏南镜满面好奇发问。 许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方才那话才出口没?多久,现如?今想要装作没?说过都难。 她心下对眼前人排斥,所以不自觉的说出那话。 “我,我不是?——”许堇面色涨红。 晏南镜只是?笑笑,“到?时候会前去看?看?老将军的。” 许堇原本急躁的心,顿时落地,唇边露出点松快的笑意。 晏南镜回头,无意间望见了许堇下颌那儿的一块淤青。 淤青被脂粉遮了大半,但因?为肌理下淤血过多,哪怕用了脂粉,也没?有完全?遮住。开始的时候没?注意,现如?今抬首就望见了。 晏南镜眉眼里有些愕然,眼眸动了下,“夫人是?不小?心撞了么?” 她说着,指了指下颌。 贵妇们做什么不用自己动手,哪怕在府里,左右都有婢女随侍,哪怕一跤跌出去,都会有婢女和仆妇前赴后继的垫在下面。想要伤到?都难上加难。何况伤的还是?脸面这种地方。 她话语说的足够隐晦,许堇顺着她的话语就颔首,面色颇有些羞惭,摸着那块肿胀的淤青。 “是?我在府里不小?心磕碰到?了,让夫人见笑。” 晏南镜思虑了下,还是?开口,“这伤的确是?不太好,倘若许夫人有什么难为的地方,可以和老将军说,要不然寻太夫人和君侯都是?行的。” 看?破不说破,她还点拨了两下如何去处理这种事的办法?。 许堇听后当即变了脸色,原本面上那点挤出来的笑顿时化作了冰冷的凝视。 “多谢夫人了。” 许堇面色冷下来,话语也泛着一股隐约的怒意。 晏南镜有瞬间的错愕,不过下刻她就笑了,那点错愕迅速转到了耳后,半点都不见,“不用谢。” 这时候,陆陆续续的,从外面来了几个女眷,都是齐侯那一辈的婶母。 那些贵妇进来,见到?晏南镜也在,过来和晏南镜说话。话语里全?是?嘘寒问暖。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此刻体现的格外鲜明。晏南镜还记得当初这些婶母对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粘上了点关系,引得齐侯不快。 这前后不过才没?多久,又是?换了一副面孔。 婶母们满面关心,晏南镜也乐得和她们谈笑,所有的关心照单全?收。反正?都是?嘴上说几句话的功夫,也不会真的要付出什么。说了也就算了,至于去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些婶母过来,直接把许堇给?挤开,没?有给?她留半点地方。 许堇咬了咬唇,到?这时候,已经没?有她的地方。这些婶母都是?她的长辈,没?有晚辈抢在长辈之前开口的。 她不由得抬头,觑向晏南镜。晏南镜此刻和那些长辈们笑谈风生。那些婶母说是?长辈,但此时此刻,也没?有谁真的敢拿捏着长辈的架子,高高在上。 许堇望着晏南镜被所有人追捧着,附和着。心口的酸胀一路通往了眼底,险些落泪下来。 当年她也是?这般被众人追捧的吧?不,比当年的她更甚。 她被排挤在人外,望着被众人关心的晏南镜,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维持自己的仪态。 只有得到?过,所以在失去过后才会格外的失落。 晏南镜眼角余光瞥见许堇的黯然神伤,不过她也没?有在乎。 婶母们都是?很会说话的人,年岁大见得多,话语周到?,一人一句,都能?将话说下去。知道话说太多了不行,还会用上一点小?食,喝上酪浆,用不了多久就精神抖擞。 晏南镜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那些婶母说笑,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颤动。 “是?人回来了吧?” 晏南镜往帐外看?去,她在大营里待过,知道这是?人马回来了。 “走,都出去看?看?。”旁边有婶母抓住时机道。 晏南镜出去,就见着一群人骑马在日头下往这边跑来。每个人的马匹上都挂着或多或少的猎物。 男人的天性?就是?想要吸引女子的注意,哪怕是?打猎归来,也非得在女人们面前炫耀上一番,才能?彻底的心满意足。 哪怕是?这么一群贵胄,也不能?例外。 晏南镜一眼就在一帮人里头认出了齐昀,他和齐玹跟在齐侯身后,醒目的很。 他在马上跟着齐侯疾驰而过,就这瞬间的功夫,她见到?齐昀飞快的向她眨了眨眼。 这一次下来,齐侯一行收获甚丰。原本照着惯例,是?要在野外摆宴,让庖厨就地处置猎来的猎物,与所有人共享。 但是?齐侯没?有,直接让人带上最好的猎物。和齐昀还有齐玹几个,另外带上他们的家眷,径直回侯府,进献给?太夫人,以表孝心。 太夫人见到?这些兴致不是?很高,不过叮嘱人拿下去,等午膳的时候就用这些来做膳食。她顺势留齐侯一行人下来用膳。 人年纪大了,喜欢清净,但也需要时不时热闹一下,不然就显得太过寂寥。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太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影。她看?向坐在下首的齐昀,“老妇这年岁,还不知道能?和儿孙们再相聚多久。” 说着抬手擦了擦干燥的眼角。 这话可太重了,齐侯脸上生出几缕惶恐,“母亲长寿呢,千万不要说这种话。” “我长寿不长寿,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太夫人叹息,“我年岁大了,现如?今只想要见着孙儿们安好,再多见到?几个重孙辈。” 说着太夫人面露哀戚,“实在是?经不起几次别离了。” 不等齐侯说话,太夫人径直把话完全?说开,“秋郎这次回来,就不要让他走了。免得我临终的时候,见不到?他。” 这番话顿时让众人都停下手里的箸,晏南镜原本就不爱吃野味,正?百无聊赖的对着面前的烤鹿肉左右来回的戳,寂静霎时来临的时候,顺势把手里的漆箸一放。 她不是?那种老实人,抬眼就往四周瞟过去。瞟见其他人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头低垂到?胸前。 倒是?无人注意到?她,她无意瞥见那边齐玹的面色不太好看?。 倒是?齐昀,脸色像是?没?变过一般,垂首在那儿,像是?那边说的话,和他没?太大的关系。 齐侯回首暼了一眼齐昀,神态恭谨,“好,就如?母亲所言,让他留在邺城。” 这下太夫人喜不自胜,连连说好,接下来胃口大好,连着饭食都比平常多用了一些。 下面的儿孙们听到?齐侯发话,接下来各怀心思,都有些心不在焉。 太夫人年纪到?底大了,用膳之后和儿孙们说说话,就精神不济,回去休息了。太夫人一走,接下来都各自回去。 出发的时候,齐昀回头见着齐玹骑马在那儿。 两人在马上互相凝视着,齐昀爽朗一笑,抬手对那边的齐玹一礼。 齐玹含笑回礼,待到?各自拉过马头各自踏上归路,齐玹面上的笑立即冷了下来。 才行到?府邸门口,家仆过来禀报,说是?许老将军前来拜访。 辎车里的许堇听到?家仆的禀报,满脸惊喜的探出头来。 齐玹回首看?了一眼,淡淡的在她面上瞟过,目光里多出几分薄薄的厌恶。许堇察觉到?他心情的不悦,整个人不自觉的往车簾内瑟缩。 “老将军来了,你去见见吧。你们父女好好见上一面,好好说话。” 齐玹不耐烦对付许倏,许倏其人最爱仗着辈分和资历,对他说教。什么事都不指点一二,都不善罢甘休。 他懒得去见许倏,干脆叫许堇去见。 许堇喜出望外,“多谢夫君。” 待到?辎车入了府门,许堇不用婢女搀扶径直下车,一路小?跑,傅母在后面都险些追不上。 到?了会客的水榭上,一声父亲欢喜叫出声,让许倏抬头。 “父亲来了?”许堇欢欢喜喜过去,许倏望见她下颌处那块淤青,脸色极其难看?。 许堇却是?半点都没?察觉到?,依然满面欢喜。 在说了一些话之后,她说起齐昀来,“这几日中?郎将可能?会去探望父亲,要是?他来了,父亲可不可以打探一下他的虚实?” 许倏嘴唇颤抖下,“你面颊上的伤势——如?果你和他实在是?过不下去,大不了和离。” 许堇捂住下颌的淤青,连连摇头,慌忙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说,女儿对他一往情深,从没?想过和离。” “而且就算和离了,也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夫婿了。” 她不打算和离,为什么要和离,她喜欢齐玹。就算现如?今中?郎将重新得势,她所嫉妒的不过是?那个女子得到?了她当初都没?有过的风光,和被夫君爱护,从来不后悔没?有嫁给?中?郎将。 许倏唇翕张,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现如?今能?帮他的,只有父亲了。”许堇言辞哀切,双目殷红,几乎落泪。 第185章 第 185 章 许堇望见父亲欲言又止,不由得有些疑惑,“父亲?” 许倏盯着她下颌那块连脂粉都遮不住的淤青,“是他打的吧?阿堇,他对你并不好,你怎么——” “夫妻之间偶有拌嘴常见,何况这是我不小心?绊倒的,和夫君没有半点关系。” 说着许堇忍不住蹙眉,“今日中郎将夫人说些挑拨离间我们夫妻的话,怎么父亲也错怪他?” 许倏头?疼的厉害,“我是武将,上阵杀敌这么多年,难道我分?不出?来到底是自己撞的,还?是被人打的?” 他后槽牙不由得咬紧,“当初就不该应下君侯!” 反正就算有私情,也不妨碍婚嫁,最多不过是另外再寻一个儿郎罢了。 “可父亲现如今还?能寻到比他更好的吗?” 许倏一愣,苦笑道,“那也好过现如今你这般局面。” “儿这般局面也不错,他现如今也得君侯青眼。父亲当初选中中郎将,难道不也因?为?他是君侯诸子之中才能最为?出?众的?想?他能照拂儿和阿兄。” “这两?人能一样吗?”许倏反驳,“中郎将对自己新妇百般珍爱,哪里和他一样?” “中郎将对他夫人好,难道就会对我好?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和离再嫁,那也都是不如他的庸俗人,给庸俗人做妻,生儿育女,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更何况父亲还?想?夫婿能照料阿兄一二,那些庸俗人有几个能让我们兄妹能风光?” 这一番话说的许倏哑口无言。 “齐侯那么多儿子,盯着中郎将又有什么用?”良久许倏苦笑道,他看向女儿,“你以为?中郎将那么好对付吗?君侯把他丢到辽东那边去,就是想?要?把他活活耗在那里的。谁知道持续了两?三年的叛乱被他连根拔起,甚至灭了东胡,吓得高句丽龟缩在城池里,不敢再妄想?南下。” “之前送到邺城里的那些首级,可不是禀报君侯叛乱已?经平定,而是他的威望!这样的人,连君侯出?马都没能将他降服,反而被他反将一军。别?的货色就不要?妄想?了。” 还?想?要?他从齐昀那里刺探到些许消息,齐昀这人,看着虽然年轻,但是心?机城府半点都不比他父亲浅上多少。要?是他真的去刺探,恐怕消息没被刺探出?来,他倒是先被齐昀记了一笔。 “那怎么办?”许堇急了。 “好好做自己的本?分?就行。”许倏脸色难看,“不要?想?本?分?之外的。齐侯儿子那么多,难道只有一个中郎将吗?自古以来,只要?有自己的亲子,就没有把基业交给外人手上的。” 许倏看向女儿,“现如今他已?经是不错了,要?见好就收,不要?再妄想?其他,否则那不是轻易能收场的。” “哦?许老?将军真的是这么说的?” 晏南镜才到门前,就听到室内齐昀带笑的嗓音。 只要?他这么说话,那就必定满肚子都在冒坏水。 她一进去,就见着一个面貌模糊不清的人匍匐于地。显然是他之前埋伏的耳目,这时过来禀报了。 跪伏在地的人,听到脚步声不敢抬头?,只敢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匍匐在地,嘴里回答齐昀的话,“是的。” “那齐玹那边怎么说?” “玹公子发?了大?脾气,当初击退攻打洛阳的叛军之后,玹公子曾经被天子召见。听一同前去的人说,天子对玹公子说卿非池中物大?有可为?。” 晏南镜见着齐昀嘶了一声旋即笑了,他仰面看向她,“看来就算是洛阳里头?,都知道父子相斗。天子也是唯恐天下不乱,非得要?在里头?搅和。” 他话语含笑,但是落到人的身上,莫名的沉重。那边的人头?颅已?经垂下去了,额头?几乎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你做的很好。”齐昀颔首道。 “去吧。” 地上的人再次叩首,起身离去。 “你在齐玹那儿也安插了人?”晏南镜问齐昀。 齐昀挑眉,“这不奇怪,毕竟我和他自幼就不对付,防备一些留有后手,有备无患。” 晏南镜也不觉得奇怪,她颔首,“那君侯那儿——” 她就没见着那儿没有他的耳目,既然如此,齐侯那里应该也有。 结果她见着齐昀摇头?,这下换做她吃惊,“太夫人那儿都行,怎么君侯那里没有安排上?” 齐昀无奈的望她,“我哪里能到处都派人盯着,不过是盯那么几个地方。有些若是需要,甚至还要临时去收买人。” “父亲那儿和其他人不一样。好些军政大事都要在父亲那儿安插耳目,难上加难。何况父亲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身边的人全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那些人身家全系在父亲身上,想?要?让他们给我传送消息,可不是一般的难。一着不慎,恐怕要?捅到父亲那里去。”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怕的。” “知善觉得,我是真的怕吗?”他笑了,一手扶住身边的凭几,整个人往她这儿靠过来。 晏南镜睨他,嗤笑,“你若是真的怕君侯,恐怕你我都不会都在这儿了。” 现如今她已?经摸清楚一些他的路数,他的谨慎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为?了更进一步。 “你就不是好人。” 齐昀忍不住感?叹,“还?是你懂我。” 晏南镜没好气的瞪他,“现如今知道齐玹要?对付你,你打算怎么样?” “他要?对付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我记事开始,只要?我和他相处,他就是怨恨的。” 他无所谓的笑笑,“都这么多年了,就随便他去吧。” 这人有一点真的是叫人啼笑皆非,“那你还?盯着他?” 既然看不上齐玹,偏偏还?在他身上用力气,她突然蹙眉,“你该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齐昀被她突然而来的注视,盯得莫名有些心?虚。 “我倒是真的有我自己的打算。” 他望着她,那心?虚在心?下越滚越大?,竟然和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她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好番,明明她的目光也不紧迫,但就是让他有些坐立难安,齐侯以及那些老?狐狸都没有做到的事,让她轻易办到了。 不过晏南镜没有继续问下去。 齐昀原本?正想?着要?怎么应对她的追问,谁知道她径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酪浆,自顾自的喝起来,根本?没半点问下去的意思。 今日的酪浆煮的不错,平常的酪浆多多少少都有些牛羊乳的腥膻,那味道让她颇有些难受。今日庖厨里倒是做的还?行,那股腥膻只有浅浅淡淡的一点,若是忽略一点,都觉察不出?来。 她喝了一口,转眼看向背后,只见着自己背后冒出?一颗头?颅。哪怕齐昀面容赏心?悦目,容色丰丽,这么冷不丁的从背后伸出?脑袋,恐怕魂都要?被他给吓脱。 “我当初就知道,你满肚子的坏水。” 她指头?戳在他的眉心?上,“果然我就没看走眼过,你这人,从内到外都是黑的,以前外面还?挂着一层白,现在那层白的也没有了。” 这话可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齐昀这猝不及防的被她掀了老?底,愣了小会,而后眼底里泛起笑,“看来知善是真的了解我。这样最好。” 他点点头?,径直双手从那边抱过来,毫不客气的把她给拢到自己怀里来。 “夫妻做到这个地步,那就是天长地久了。” 晏南镜不由得一阵牙酸,但也没反驳他。 有些话不去反驳,就成了默认。齐昀眼底的笑意比刚才还?要?更浓厚。 “你知道你这模样是什么吗?”晏南镜见不得他得意,一见到他得意,就忍不住要?敲他几下,“笑得和个狐狸一样。” 他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和狐狸这种四脚兽类扯上关系。过了小会,他沉脸俯首下来,她正要?动,被他眼疾手快的按住。 “那你是什么?” 他这一问,满脸的不怀好意,直接把她问的直瞪眼。 齐昀见状,欢欢喜喜的两?手包圆过来,“所以我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话说的,她不禁想?要?捏着他的脸皮,仔细的瞧瞧这里头?到底能有多厚实。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自己心?里是从来没得数。 不过这份自视甚高的本?领,的确值得让她好好学习。 “我这段时日不出?去了,咱们两?人就在府邸里。” 晏南镜有些奇异,她回头?过去看他。 两?人眸光对上,晏南镜眼底里突然一片了然。 他们才回来,与其门庭若市,宾客满座。那还?不如他们自己在家里。 邺城里最冷的时候,也要?比辽东轻松。这时候的辽东已?经是大?雪封路,天寒地冻。邺城却?要?好上许多。 太夫人今年的寿辰,办得比往年都要?盛大?许多。 齐氏的子孙们照着辈分?前来给袁太夫人叩首拜贺,另外还?有好些其他前来祝贺的贵妇。 晏南镜和其他同辈的妯娌一道给太夫人道贺。行礼完起身,太夫人连连对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晏南镜过去,太夫人下首位置坐着的慕夫人恰好抬头?,和她视线撞上。 晏南镜和慕夫人没有什么来往,除却?最开始的会见姑舅,她从未去拜见过慕夫人,当然她一视同仁,连齐昀生母虞夫人她也没去见过。回来这么些日子,也没怎么去拜见过。 慕夫人的眸里冰冷,晏南镜只是微微颔首,对她冰冷的那一眼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颔首示意,便坐到了太夫人手边。 太夫人对方才两?人那瞬间的交手看的清楚,晏南镜才坐下来,她亲热的拉住晏南镜的手,已?经表明了她的偏向。 慕夫人看着太夫人拉着晏南镜满面笑意,牵拉了下唇角。现如今她于侯府来说,不过是个点缀场面的外人。 慕夫人当年离开侯府,谁知道这一离开,就真的离开了,除却?还?有个侯夫人的名头?之外,其余的什么都不剩下。 慕夫人唇边的笑容有些冷,当年无关紧要?,无人在意。只要?太夫人和齐侯高兴,只要?她别?站出?来,搅和了众人祝寿,她面上如何无人在意。事后也不过是添一句笑谈。 不多时,齐侯亲自来了,他目光直接略过慕夫人,径直望向太夫人。 “母亲,儿子祝母亲长寿,长乐无极!” 说着,齐侯对着上首的太夫人叩首拜下。太夫人笑得连连点头?,抬手就让齐侯起来,齐侯起身,坐到太夫人下首位置。 众人因?为?齐侯的到来略有些安静,后面齐侯笑着和太夫人说话,又让其他子侄给太夫人拜贺,又热闹起来了。 慕夫人冷冷的看着这场和她毫无关系的喧闹,她看到齐昀坐到了齐侯手边的位置。 她知道那是太夫人让人安排的,除却?世子之外,谁坐那儿都不合适。 齐侯这段日子,还?是没有放出?什么风声,太夫人此举也是试探。现如今齐侯面上笑盈盈的,没有驳回这个安排,看来是真的有几分?要?顺了太夫人的意思。 慕夫人胸脯起伏的略有些厉害,隐约间头?脑略有些眩晕。可能是人太多了,堂内又封闭,以至于心?口憋闷。 她推开手边凭几起身离开,太夫人眼角余光暼见,面上不变回头?过来,回头?和旁边的晏南镜说话。 晏南镜望见慕夫人起身离席,“侯夫人这是?” 太夫人摇摇头?,“她时常身体不适,让她去吧。” 说罢,又问晏南镜,“最近天寒,知善还?好吧?” “冬日里容易体弱,一定要?好生养着。”说着,太夫人让秦媪把那株慕容部供上的人参给她送过去。 晏南镜马上就要?推辞,太夫人笑着在她手背上拍了下,“这又不是什么难得的,每年辽东那边都有一批送过来,只是那边之前反叛断了而已?。现在平定了,到时候又有新的送过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要?是再推辞,那就不识好歹,晏南镜低头?,“多谢太夫人。” “你们现如今都回来了,我这比以往好了不少。” 太夫人笑着轻声道,“孩子,你和秋郎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慕夫人被崔媪搀扶着到后室里,她挥开过来搀扶的婢女,自己坐在坐榻上。 崔媪在一旁小心?的觑着她的面色,“夫人要?不要?让人送些热汤过来?” 慕夫人眉头?紧蹙,“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他,谁知道还?是低估他了。” 崔媪知道说的是齐昀。 谁知道他竟然去了辽东还?能回来呢。 崔媪左右张望,见到四周除却?她们两?人之外,再没有旁人,这才放心?。 “难对付,”慕夫人放下手,当年的事,她没忘记,齐昀更加不会忘记。两?人维持虚名母子的虚假温馨。但是彼此都准备着撕破那层伪装,将对方撕碎。 “还?是直接动手吧。”她放下支着额头?的手,不过下刻就她咬着牙摇头?“不好下手。” 齐玹几次下手,全都失败。可见他的彪悍。 慕夫人微加思索,突然笑了一声,“倒是可以从他的那个新妇下手,” 第186章 第 186 章 “夫人!”崔媪闻言,惊骇难当。 “夫人怎么……” 慕夫人扶着手边的凭几,冷笑了几声?,“我怎么如此狠辣了,是吧?” 她手指抓紧掌下?的凭几,指节发白,“如果是之前?,我不?会做这?事。但?是现如今,我顾不?上其他了。” 只有赢了的人才能资格讲究君子之风。输了的,只有沦为阶下?囚的份。 “当年的事我知道?他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更何况他的生母都在。一旦他将来坐到了那个位置,难道?还会有我的活路?” 话语说着,心?下?翻涌这?无尽的后悔,当年她不?该把他丢到草地里。应当亲自动手,反正她是嫡母,杀了他,和齐巽闹得天翻地覆,也好过让他逃出生天,让她现如今陷入这?种危险境地。 “我动不?了他,”慕夫人咬牙切齿,话语里万般不?甘,她满眼猩红的看向崔媪,“阿崔你知道?吗,我现如今动不?了他了!” 崔媪满面悲戚的望着慕夫人,“夫人……” 若是仔细算来,何止是眼下?,就?是当年,也是动不?了他。自从长公子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之后,所有的抚养都完全不?归夫人管了。长公子身边的乳母婢女,全都是由太夫人亲自挑选,哪怕放在她们这?里,长公子的衣食住行,就?算是夫人也插手不?了。 君侯有了亲子之后,不?会眼睁睁看着长子莫名其妙的折损掉。而太夫人更不?允许长孙因为妇人的哀怨而丧命。 其实?夫人老早就?已经不?能动长公子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慕夫人咬紧牙关,“我不?能,还有玹儿。我们母子不?能这?样死在他的手里。” “我可以死,但?是玹儿必须得活。” 说着,大?颗的眼泪从慕夫人眼眶里掉下?。 “夫人,夫人稍安勿躁。现如今事态可能没有夫人想的俺么严重。长公子看起来脾性温和,待人也宽厚,应该不?会——” “他脾性温和待人宽厚?”慕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若是真的这?样,就?不?会当初抢崔家的婚!” 这?人比他父亲都更要虚伪伪善。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击致命。 “他能从辽东那个地方平安回来,就?已经说明他手段厉害至极。”她咬牙笑了几声?,“就?算是君侯,恐怕也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然这?么有本事,哪怕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也依然能绝地求生。我太了解他,如果说之前?他将人派到辽东是流放,那么这?次必定是存了立储的心?思。” 慕夫人双目发红,抓住凭几的手指节发白,“明明我的玹儿也不?差!明明玹儿才是我的儿子,那个野种凭什么!” “玹儿不?比他差,阿崔你也见到了。为什么世上的事就?这?么不?公!” 崔媪张了张嘴,慕夫人喘了口气,面色神情渐渐狠厉,“绝对不?能这?么下?去。我既然动不?了他,那么就?动他心?尖上人。” “他那么多年来,都装模作样,为了他的那个新妇,不?惜露出真面目。甚至被发配到辽东去,可见的确是有真心?。” 男人的真心?,太容易分辨出来了。他们喜欢什么,就?热烈的去追求,甚至为此付出代价。和他们追求功名利禄一样。 若是以前?,慕夫人不?屑于此,但?是现如今不?行,形势危急,已经容不?得她再有半点的心?慈手软。 “只要他一伤心?,那么就?有机可乘。抓住那片刻的时机,大?有可为。” 她一把攥住崔媪的手,眼里全是光。 崔媪张了张口,“可是夫人,若是长公子他没有伤心?过度怎么办?” “现如今君侯已经松了口,就?连太夫人都站在他这?边。更何况之前?的大?功,让长公子在诸位臣僚里威望大?增。前?途一片大?好之际,为了一个妇人,就?放松警惕,这?、这?说不?过去啊。” 崔媪望着慕夫人已经凝结了的面色,“天下?男子多薄幸,即使有那么一两下?昏头的。但?是眼下?大?富贵就?在跟前?,一两个妇人又算得了什么?” “死了也不?过是伤心?那么一两日,只要君侯召见,恐怕那点伤心?能留多少都不?好说。更别说伤心?过度露出马脚。” 慕夫人面颊上那癫狂的笑容逐渐凝结,崔媪依然苦口婆心?,“这?天下?男子好色是没错,可是他们更看重功名利禄,为了功名利禄抛妻弃子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这?富贵已到眼前?,怎么可能因为伤心?就?掉以轻心??” 慕夫人唇齿翕张,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反驳崔媪,可是好半晌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男子薄幸,她当年就已经领教过了。 这?对父子在某些事上,相似到可怕。慕夫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浑身发软,直接瘫在了那。 崔媪吓了一跳,赶紧搀扶住她,这?才没有让她整个都摔下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慕夫人低声?问。 “不?如和玹公子一块商议商议。”崔媪小声?道?,“多个人好好商议一番,说不?定能商议出什么来。” 前?头依然是好一片的热闹,晏南镜坐在太夫人手边。 她是小辈,照着规矩,她是有自己的坐席。但?是太夫人把她安排在这?儿,也无人说什么。 晏南镜看了一眼慕夫人空空的坐席,忍不?住瞟向太夫人,太夫人望见无所谓摇摇头,“不?要紧,她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 慕夫人离开侯府太久,以至于侯府里所有的事,都已经彻底的和她没有关系。她在和不?在,都没有任何区别。 晏南镜轻轻颔首,持起面前?的酒爵喝了一口。酒水甘醇清甜,她看向面前?,热热闹闹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洋溢的笑意。 酒宴完了之后,齐侯领着齐昀和其他几个年长一些的儿子,前?来陪伴太夫人。 太夫人心?情格外不?错,见到齐昀面色有些感叹,“秋郎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三?郎。”齐昀略有些叹息。 一时间场面静谧得所有人都不?敢发生半点动静。 在这?个时候提起死了的人,实?在是太不?合适,一时间落针可闻。 太夫人摇摇头,叹口气,“都知道?沙场上刀戟无眼……” 说到这?里,太夫人擦了擦眼泪。 坐在旁边的晏南镜望见,赶紧在太夫人的后背轻轻拍了几下?抚慰。 齐侯的脸色颇有些古怪,这?个儿子战死的消息送过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并不?是伤心?,而是怀疑,即使刀戟无眼,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死掉。接下?来又是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到了后来,偶尔有那么一丝伤心?,也有限了。 现在这?份有限被齐昀挑起来,眉心?忍不?住蹙起。 “大?好的日子,你说这?话做什么?” 越是难受,就?越是要说些别的话来制止。 齐昀在齐侯锐利的注视下?干净利落的低头,“臣之过。” 太夫人见到齐侯面色不?好,叹息道?,“儿啊,母亲是觉得恐怕没有几年了。” 齐侯脸色大?变,才要说话,就?被太夫人抬手制止,“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和考量。我也不?问你外面那些大?事。但?是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三?郎那件事难道?还没有给你足够的教训吗?” 太夫人平时并不?管这?些,但?是开口了,就?叫人难以反驳。 “有些事该定下?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齐侯垂眼,过了小会开口,“这?事不?是小事,还是等等再说。” 太夫人见状,扶住额头往后倒去,晏南镜眼疾手快的马上搀扶住,“太夫人!” 顿时众人乱做了一团。齐侯大?声?叫人去传疾医。 太夫人摇头说不?用?,“你不?听?就?不?听?吧,到时候闹出祸事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齐侯对这?话毫无触动,“母亲身体安康些没?不?然还是早些歇息比较好。” 话语关怀下?,全都是强势。 太夫人扭头不?搭理他,让人搀扶她起身,径直往内寝里去。 齐侯叫住晏南镜,“太夫人那你多费心?。” 晏南镜颔首称是,和秦媪一道?搀扶太夫人离开。 太夫人那儿不?会真的让晏南镜服侍,没过小会晏南镜就?从太夫人那里退出来。 才到中庭,就?见到齐昀正伫立在那。 “你来了?”她提裙裳快步走过去。 齐昀颔首,晏南镜笑了,“我原先还以为,君侯会和你们兄弟几个说几句话什么的。” 齐昀牵拉了下?嘴角,摇了摇头。 “父亲不?喜欢和儿子们说太多话。” 晏南镜先是惊讶,而后满脸的了然。 “累不?累?”齐昀握紧她的手。 今日祝寿的人不?少,哪怕宴会结束之后,只是和儿孙们说话,那也是好些人。 晏南镜点头,“有点。” 她长长吐出口气,摇摇头,“我原先早就?知道?这?次寿宴没那么轻松。还好,太夫人舍不?得我太过劳累,但?是君侯那里。” 齐昀摇头说无事,“反正父亲一直都那样。” 一路出来,见着好些个族兄,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方才在太夫人的那一幕,众人对齐昀的态度颇有些微妙。 齐昀对此一笑了之,言谈之间一如往常。 齐玹领着许堇出来,见到齐昀和晏南镜,过来主动搭话。 晏南镜现如今早已经习惯这?一套,哪怕恨不?得对手死,只要没有撕破面皮,相见依然能谈笑春风。 齐昀见到晏南镜面上淡淡的疲惫,三?言两语就?将齐玹打发了过去。和她一块儿归家去。 许堇在齐玹身旁望着两人离开,虽然齐昀不?言不?语,但?是他挡在晏南镜外。她看在眼里颇有些眼热。 齐玹望着齐昀的背影一路行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 第187章 第 187 章 第?二日,晏南镜就见着自家门前多了大片的?访客。 现如今齐侯到?底什么意思,还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再摸不着头脑,齐侯也春秋已高。哪怕他尚未挑明,但是臣僚们私下已经纷纷开始选边。其他公子?那儿有人,齐昀这?里也有人。 晏南镜懒得去应付,干脆直接对外称病。让齐昀一个人去对着那些宾客。 “女郎不去前头看看?”阿元见着晏南镜坐在火炉旁,火炉烧的?正旺。人张开手掌,内里的?炭火把整个手掌覆在那融融的?热意上。烤得身上暖融融的?。 晏南镜想?都不想?,直接说不去,“也没什么好去的?,去了这?一路上还要被寒风吹。我对那些人也没什么话好说。都是附炎趋势,就算不搭理他们,也没能怎么样。” 她看向阿元,“好了,就不要放在心上。”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李远府上送来了些北芪等药材。她对外称病,除非侯府里来人,其他的?人一概不见。褚夫人曾经派人过来问候过,也没有强硬要见她,派人过来之?后也没有打扰她了。 “这?位夫人性情良善,是个好人。” 阿元满面?感?叹和晏南镜道。 褚夫人那儿,肯定是被李远催促着过来打听虚实?,但是到?现在除了时?不时?派人过来问候探望之?外,从来没有亲自过来。也是不想?让她为?难。 晏南镜颔首,“的?确是好人。” 她靠在凭几上,颇有些感?叹,“说起来也奇怪,婶母明明和我也没有什么太?过亲近的?亲缘关系,倒是比伯父更为?替我着想?。” “那,要不要见见?” 晏南镜果断摇头,感?叹归干感?叹,但是上门去让人刺探,这?事她坚决不干。 阿元也不过是一提,提过之?后,见她没有那个意愿,也不再开口。 “现在好了,”阿元拿来一个竹笾,从里头选出个柑橘。这?些都是从淮南那边运过来的?。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阿元把柑橘小心的?放在火炉上的?铜网上,再把装着酪浆的?铜壶也搁置在上头。 好方便晏南镜随食随取。 冬日里,外面?天寒地冻,就算出日头,都是冻得完全舒展不开手脚。这?样反而最惬意。 晏南镜给阿元倒了一杯酪浆,上好的?羊奶滚热,倒出来没多一会儿,上头就凝结出一层酪皮。她选了个橘子?拿在手里,被外面?烤得滚烫的?果皮烫得缩手。阿元吓了一跳,连忙过来看她手上。 见着她指尖上略有些红,但没有什么大碍,才要松口气,外面?有婢女过来禀报,说是许夫人过来探望。 许夫人就是许堇,晏南镜头也不抬,直接让婢女过去回绝。这?个天里,她就只想?这?样懒懒的?待着,不想?要和外人耗费精神。 婢女去了,晏南镜才吃完一个柑橘,又回来了。 “许夫人说心中挂念女君,所以?今日必须要见上一面?才能放心。” 晏南镜正要开口,又听婢女道,“许夫人现如今就在中庭里站着,说若是女君不见,那么她就在那等着。” 晏南镜闻言有片刻的?错愕,用自己来要挟他人,亏得许堇想?的?出来。 现如今已经冷的?厉害了。就算人穿着皮裘戴上风帽,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在外间?伫立一会儿,浑身上下都要被风给吹透了。 她到?底还是让婢女请人进来。 许堇进来的?时?候,可见得面?上都被冷风吹得惨白。 “听说夫人身体不适。”许堇开口,世态炎凉教了她好些东西,曾经那些她不会的?,在人情冷暖前,都学的?极好。 该低头时?,就低头。逢人笑三分?,即使?不被搭理,也不会让局面?太?过难堪。 “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许堇说着看她脸上。 晏南镜面?色红润,一看便知道气血充足。她只是一笑,“多谢许夫人了。” 说着就请人到?坐榻上坐下。 “许夫人这?次前来,应该是有事吧?” 许堇连声说没有,“只是听说夫人这?些时?日身体不适,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过来探望。” 这?话说出口,连旁边的?阿元都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笑出声。见着许堇往这?边,赶紧低咳了声,低头下去。 许堇当然知道这?话说服不了人,但她自有自己的?应对,满面?关切的?望着晏南镜。 “多谢许夫人。我只是有些风寒。”她说着装模作样的咳了下,然后对许堇歉意笑笑,“让许夫人见笑了。” 口中说是见笑,却?没有半点羞愧,满是坦荡。 “最近——听说中郎将去探望了家父。”许堇手紧了紧,还是开口,“一直没有机会向中郎将道谢。” “那要不然,我派人送夫人去景约那儿?” 晏南镜满脸认真。 许堇原本想?要从她这?儿刺探到?些许关于齐昀的?消息。现如今齐玹和慕夫人都摸不准齐昀的?底,从辽东走了一趟回来,反而比之?前还要难以?琢磨。故而她自告奋勇过来从其他地方,打探一二。 谁知才开始,就一头撞了墙。 晏南镜对上许堇那满面的错愕,开口笑道,“夫人既然想?要对景约道谢,那自然是当面?比较好。现如今景约不在府里,不过这?也不妨碍什么,我这?就让人送夫人过去。” 许堇僵在那儿,嘴唇翕张着,两眼发直。 待到?晏南镜要唤婢女过来,连忙笑道,“这?又何必,我去中郎将那儿不合适。” 晏南镜有些疑惑,“这?又有什么不合适的?。众目睽睽之?下怕什么。我看堂兄堂堂正正,应该不是那等心思狭窄的?人,何况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把他也一起请来就是了。” 见许堇还要开口,她抢在之?前道,“我知道许夫人是想?要亲自对景约道谢的?。” “不然也不会来了。夫人此心,实?在令人敬佩,不管如何,那也要让景约过来。如果夫人身体不适的?话,那我派人去请景约过来?” 许堇来之?前准备的?那些话,被她这?么一顿打岔,竟然想?不起来了。 就她这?片刻发懵的?功夫,晏南镜已经让阿元去派家仆。 许堇见状赶紧拦下,“中郎将在衙署里,必定是有公务,我怎么能因为?我就放下大事。” 许堇说着,看看左右,“这?段时?日,倒是没有见到?杨司马。” 她揣着自己的?目的?前来,自然是做了一番准备。杨之?简虽然明面?上和晏南镜毫无关系,但是实?际上两人和亲生兄妹也没有任何差别,齐昀对杨之?简比旁的?谋士臣僚还要亲近几分?,许多事也参与其中,手有实?权。若是不能直接在齐昀身上下手,那么从别的?地方问一问也行。 晏南镜含笑道,“说起这?个,我有事想?要拜托许夫人。” 许堇笑道,“什么事?” “他年岁比我还要大些,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未成家。我的?身世夫人也知道,他和我没有兄妹之?实?,但比亲兄妹还要亲近。我养父早早去世了,所以?现如今也只有我一人了。所以?我想?要拜托夫人,能不能帮忙相看一户好人家的?女郎。” 许堇笑得颇有些僵硬,眼前的?这?人,竟然还真敢开口。 对上她期待的?眼,为?了之?后能有所收获,许堇支撑着面?上的?笑,“我倒是认识一些女郎,杨司马样貌出众,或许应该会有一段良缘。” 许堇一无所获,两人现如今可谓是话不投机。晏南镜倒是满面?热情,像是两人曾经是多么好的?友人,她这?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晏南镜说起在辽东的?所见所闻,许堇听得如坐针毡,既然在这?儿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那么她也该走了。 许堇心不在焉的?听着,心下盘算该用什么理由?告辞。正想?着,这?时?候有婢女进来禀告,说是郎主回来了。 晏南镜拉住许堇笑道,“这?正好,赶上了。” 许堇张了张口,她想?要离开,但是话是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只能勉强笑着。 齐昀进来便见着晏南镜拉住许堇的?手,满面?笑容。 许堇见到?齐昀,心跳如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如今。她对齐昀从未有过半点爱慕之?心,哪怕他东山再起,被人嘲笑,她也从未后悔过一丝半点。 许堇望见齐昀一眼乜来,顿时?恐惧从心下生出。 那一眼落到?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许堇强撑着过去,对着齐昀一拜,“前两日中郎将亲自去家父那儿探视,实?在是多谢。” 齐昀说不必,“只是探视而已,夫人不必亲自过来。” 许堇笑得颇有些苦涩,“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中郎将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却?不能真的?理所当然。” “现如今,前去探望父亲和阿兄的?,已经没有几人了。” 齐昀颔首,“现如今,夫人当自勉。” “我见过了许郎君,恐怕之?后,许老将军和许郎君还需要夫人出力。” 过继嗣子?是个办法,但是别人的?儿子?终究是别人的?,除非父母双亡,否则怎么养都是养不熟的?。 最终还是要血脉最亲近的?人来。 许堇眼圈红了,哽咽几不成声。 晏南镜见状安抚了好几句,许堇顺势收了眼泪,对他们再次慎重拜下。 送走许堇,晏南镜回来就见着齐昀满面?好奇的?望着她,那目光着实?太?过浓厚,她不由?得往脸上抹了一把,蹙眉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让她来。” 齐昀话语里满是笑,“毕竟她目的?不纯,那些过来大献殷勤的?,都挡在门外。倒是让她过来。” 许堇的?那点本领,哪怕面?上有真情实?意,还是一眼看出了其下的?目的?。 “她有正经理由?,而且不见就在中庭那儿不动。现如今外面?天寒地冻,若是有个好歹,也不好向那边交代。” 晏南镜坐下来,“反正见就见了,她想?要刺探消息,难道就真的?就是她问我答了么?” 话才说完,膝上就多了个头。 “你不难受啊。”晏南镜见着齐昀满面?的?笑。 头压在腿上,过不了多久,就要脖颈酸痛,再长一段,指不定脖颈酸痛的?像是头要掉下来了。 “不难受。”齐昀说完,顿了下,“你倒是愿意为?她着想?。” 说着,心下有些隐秘的?嫉妒涌动。 晏南镜听出他话语下的?那些意思,不由?得哽了下。 男人的?那些嫉妒,莫名其妙,更叫她哭笑不得。 “我只是担忧,她若是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回头会成为?那边攻讦你的?由?头。” 她伸手把他头上的?小冠给摘了下来,“我方才不已经说了吗?” “她来了就也就来了。”顿了下,“你心眼也太?小了。在外面?的?时?候,不是挺心胸宽阔的?吗?” “都是骗人的?。” 齐昀这?话让她啼笑皆非,齐昀望着她,“我不是外面?那些人以?为?的?那样心胸宽广,我很记仇。” “不过许姬还是少见,她的?确是没什么能耐。但是她对背后的?人言听计从,万一那些人有什么打算,让她出面?,故意让你上钩就不好了。” 他看不上许堇的?那点本事,但越是轻蔑,反而越容易中计。他自己在沙场上见识过无数回了。 晏南镜明了他的?担忧,点头说好。 隆冬里,下了一场大雪。晏南镜裹的?严严实?实?,出来看雪。 齐昀站在一旁,给她整理了下狐裘,狐裘白中带灰,密密毛针扫在她脸颊上。 道路上结的?冰,家仆们已经提前铲除干净了。他走在她后面?,提醒她小心脚下,“别摔着。” 晏南镜嗯了一声,呼出一团雾气,邺城的?雪景满眼都是白,一片茫茫干净,竟然有几分?荒凉。 她当初还看不习惯,现如今再见到?这?略显荒凉的?雪景,都已经习惯了。 晏南镜从旁边低矮的?树枝上抓了一把雪,顺手捏实?了,冲齐昀丢过去,齐昀两步挪开顺顺当当躲过去,顺手抓了一把迎头就给她撒了过来。 她当头就被他撒了个正着,胜负心上来,半认真半玩的?,两手抓雪就往齐昀头脸上扑过去。 齐昀迎头就被撒了雪,头脸上全都沾上。他放下挡在脸面?前的?手臂,只见着她又仰手撒来,他也不甘示弱,径直捧起旁边的?雪,向她泼洒过去。 他褪去了一切,重新回到?了孩童的?时?候。不,现如今远比孩童时?候要更自在快乐。 所有一切尔虞我诈和纷争,全数摒除在外,只剩下最纯粹的?自在。 晏南镜在混战中,体力渐渐消耗,毕竟她不是武将,手臂渐渐地沉重,就被他当头砸了一脸。 哪怕今日她素面?朝天,四周也没有宾客,那也不能这?样。她怒了,径直一头就撞到?了他胸口上。 那瞬间?的?力道,让齐昀一惊,而后他笑了,手掌扣住她的?后腰,带着她一道仰面?倒在厚厚的?雪里。 刹那间?雪飞溅起来,晏南镜跨坐在他身上,看着他满面?的?笑,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起来。 “景约!” 郑玄符的?嗓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晏南镜抬头看过去,就见着他人满面?焦急的?从那边的?曲廊上大步过来。 紧接着就一头撞见雪地两人那玩闹的?姿态。 郑玄符的?脸上霎时?涨的?通红,慌不迭的?踅身躲避,不凑巧太?过慌乱,以?至于没看脚下,履底踩到?落进来且没有来记得扫干净的?雪上,径直跌了出去,和身后的?家仆滚做一团。 第188章 第 188 章 那?边郑玄符和家仆滚在地?上,惊得婢女们一片低呼。 晏南镜这才察觉到这边竟然还有人,赶紧就从齐昀身?上跳起来。她低头见着地?上的人两眼?望着她,不由得老脸一红,“郑郎君来了。”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那?边。 齐昀坐起来,果不其然就见到那?边郑玄符龇牙咧嘴起来,他摔得不轻,多亏下面还有人叠着,要不然这会能不能起身?都不知道?。 “寻我有事?” 郑玄符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有事,我来找你还怕被你追杀。” 说着,他顾不上其他,径直上前两步,“我刚刚得的消息,洛阳那?边又出事了!” “是天子?” 郑玄符点?头,“听说这次是宫里宦官和公卿们斗的厉害,公卿吃了好几个亏,甚至出了人命。有不忿的,直接说宦官乱政,想要联合南军力?的几个将领,将领头的几个杀了。谁知事情败露,宦官们反杀回去,有逃出洛阳的,直接联合了陇西军,南下准备清君侧。” 世?人都知道?,所?谓清君侧不过是造反打?着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说是清君侧,清得不是君侧,而是君。 齐昀面色上颇有些古怪,“北军和南军掌控禁宫,这牵扯的太大了。” “陇西军南下,已经要到达潼关。半个时辰前,急报才送过来。” 郑玄朗郑玄符兄弟两人的用处,此刻全出来了,他不让郑玄符在身?边,跟着他一块东征西讨,留在邺城落地?扎根,稍稍有消息,便能及时的送到他跟前。 “这么快,我记得上回距离洛阳动乱才没多久。”他说着笑了下,“看来公卿们早早的就有人打?这个主意?了。” 大军出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前前后后光是准备,就要花上不少的时日,绝对不可能如此快就开拔。 郑玄符颔首,“现如今消息已经送到了君侯那?,” 他顿了下,“现如今君侯对你到底打?算如何,有机会窥探一二了。” 齐侯已经将人从辽东召了回来。但?是召回来之后要怎样,是做个富贵闲人,还是继续重用,齐昀麾下的臣僚们谁也没有把握,现如今洛阳又出事,正好有个机会可以一探齐侯的用意?。 “洛阳大乱,那?贵人还好吗?”晏南镜急切问道?。 郑玄符面上有些许错愕,显然还没想到,“现如今洛阳那?边还没有消息送来,不过应当没有大事。” 齐侯送女儿入宫,当然有自己的用意?。只是一入宫门,很多事想要送出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齐孟婉在宫中如何,除却些许大事之外?,邺城里也知道?的不多。 晏南镜抿唇,齐昀见状安抚她,“宫里不会把她怎么样,就算天子守不住洛阳,也不会不管她。” 正说着,那?边有家仆一路飞奔过来,也顾不上脚下,直接跪伏在地?,“郎主,夫人,侯府那?边来人了!” 此言一出,郑玄符面上浮出狂喜,“景约!” 齐昀神态自若,没有郑玄符那?显而易见的喜色。他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点?点?头,“你去吧。” 齐昀上前两步,“我这一去,恐怕今日不知道?什么时辰回来。你记得按时用膳就寝。” “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等我。” 这话说得她有些想笑,她平常到了时辰就做自己的事,也就是这段时日两人都在一起,所?以起居也都一样。 他有意?在郑玄符面前卖弄,她也就随他去。 只是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拉住他,小心的叮嘱,“你小心。” 齐昀低头看着她的手?,眼?里绽放出别样的光彩,“我知道?,你等我回来。” 晏南镜望着齐昀和郑玄符快步离开,不过几息,连着背影都见不到了。 阿元过来,“这是好事,女郎不必忧心。” 晏南镜颔首,“我知道?,富贵险中求。只有手?上权力?更甚以前,才能真正保全所?有人。” “就是这里头也凶险,” 阿元安抚,“郎主当然懂得,以前或许无所?谓,现如今成家,不管如何,都会比以前更加谨慎。” 说着阿元就笑了,“女郎可别听着郎主嘴上说得轻松,这世?上男子,但?凡动了真心,就没有一个甘心见着妻子改嫁的。哪怕话语说得再漂亮,也是一肚子的嫉妒。” “女郎放心,就算是为了这个。郎主也不会让自己真的陷入危难的。” 齐昀赶到侯府里,除却住在侯府,还没来得及成家的几个年?少弟弟之外?,其余的人还没有到场。 “你坐这儿来。” 齐侯指了指自己身?旁下首的位置,此言一出,那?些年?少的儿子们都有些眼?神闪烁。那?个位置离齐侯最近。 齐晏高兴的很,他十三四岁,资历浅薄的很。轮不到他来对大事发表见解。只是过来排听众人商讨的。见到同母兄坐到仅次于父亲的座次,不由得高兴。 齐昀坐下不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进来的人,见到齐昀,面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 齐玹一头进来,望见齐昀坐在齐侯手?边,嘴唇牵直,强硬忍了下来,在诸多叔父里坐了下来。 来议事的人不少,见着座次安排,彼此会心一笑。 洛阳的事,是个大好的机会。出兵这个事,不是说出就能出,一个看粮草等物是否准备充足。二个便是出兵的由头。 出师无名,先败一半。 哪怕打?赢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现如今现成的出兵理?由送到了手?上,若是放过,恐怕夜里醒来,都要给自己两巴掌解恨。 齐侯让崔陵准备讨伐檄文,另外?让齐昀和齐彪,领左右军,他自己领中军一同?开赴洛阳。另外?齐玹等子侄辈,作为裨将,跟同?一块出发。 这段时日,齐玹自持功劳,在邺城里颇为居功自傲,现如今安排出来,依然还是屈居人下。一时间他险些咬碎牙。 他坐在那?儿,似乎四周人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他为了出人头地?,所?经历过的艰难险阻,似乎在这刻全都化作泡影。 齐侯行事雷令风行,说做就做,大致部署定下,其余的就是臣僚们费心的了。众人从堂上出来。屋内人多还有火炉,到了外?面冬风刮刀一般吹拂在脸上。 “堂兄怎么了,看起来面色不好。” 齐玹回头过去,见着齐晏伫立在那?儿,眉眼?盈盈望着他。 齐玹先下火气,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天冷,怕是受了些许风寒。” “堂兄也会受风寒?”齐晏故作惊诧,“之前我接兄嫂回城,也是和这差不多。当日见着堂兄骑马飞驰,英姿飒爽,实?在是令我心生向往。” “怎么会得风寒了呢?” 齐玹见着齐晏面上故作的惊讶,压了又压,勉强将怒火压了下去,挤出丝笑“人食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病的。你年?岁日渐大了,也能给君侯还有你兄长提供助力?了。” 这话说的漂亮,齐晏听着不甚满意?,不过齐玹那?难看的面色,足以让他高兴上一阵。所?以齐晏也不继续纠缠。 齐玹出了侯府,径直从另外?一条道?去了慕夫人那?。 才踏上堂室内,齐玹就忍不住怒道?,“君侯依然还是让我从旁辅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怀疑你了。” 慕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崔媪在一旁。 齐玹浑身?可见的僵硬,慕夫人坐在那?儿叹了口气,“你行事太过鲁莽,人虽然死在沙场上,但?他征战多年?,就算没有说出来,心下难道?真的没有半点?狐疑?” “我和他多年?夫妻,对他颇为了解。他这人敏锐多疑。或许抓不住明?面上的把柄,暂时不会发作,可是要是被他逮到半点?蛛丝马迹。那?么就是连本带利。” 说完,慕夫人又叹气,“他的确是不中意?你。把齐昀召回来就可见一斑了。” 三公子的确是死在他手?上,他收买了三公子的亲随,将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对战中暗中放冷箭。 反正沙场之上刀戟无眼?,就算是主将,谁也不能料到下刻会发生什么。就算是齐侯心里疑惑,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将他如何。 谁知齐侯竟然还有后手?。 “人已经处理?干净了。三公子原先的那?些亲兵也都已经处死。”齐玹过了好会开口,“就算有蛛丝马迹,也无处可循了。” 主君战死,亲兵没有苟活的道?理?,所?以三公子身?边的那?些亲兵,也因为办事不利被杀。那?个被他收买了的亲随也早已经处置掉了,就算想要查也无从查起。 “我方才说了,他起疑心了。”慕夫人耐着性子解释,“不管查不查得到,他对你都不会放心。难道?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吗?” 顿时齐玹的面色就惨白下来,人也颓唐了一半。 “那?个孽种回来了,” 慕夫人咬牙切齿,“看来他还真是想要用他。” “母亲,父亲还认我做儿子吗?” 齐玹突然开口,慕夫人听他那?声父亲,面上有片刻的凝滞。慕夫人有片刻的像是回到了当年?,和齐侯相知相爱的那?段时节。 过了好会,她垂头下来,满是痛苦,“他有自己的儿子了。” 男人比女人要冷酷无情的多,既然有自己的儿子,就不回去看别人的儿子了。 齐玹双肩垮下来,满是颓唐。 “儿知道?了。” 慕夫人满眼?通红,垂泪痛哭。 齐玹费力?气来哄慕夫人收泪,“要是我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就好了。” 这话让慕夫人更加的泪如泉涌,慕夫人抓住齐玹的袖子哭得更加厉害,她的躯体早在当初为了救齐侯落下了病根,不能生育。哪怕他想要做她的亲生子,她也丝毫办不到。 她泣不成声,所?有的痛苦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全都往她这儿迫来。 所?有的不甘,在此刻全都倾泻而出,“母亲也希望,我们一家能回到那?个时候。” 慕夫人哭道?。 回到那?个没有众多姬妾,还有庶子的大好时候。 齐侯下了令,准备好之后,就出发了。 这个时节仔细说来,并不是适合出兵的时候,但?是齐侯坚决不会放任机会。哪怕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带兵出去了。 晏南镜看了一眼?,下面人打?包好的那?些衣物还有各种器物。齐昀常年?东征西讨,下面的人做起这些,已经十分娴熟。 出行准备最多的是冬衣还有各种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重要的。 她看过一次,又叮嘱人多带上几件厚夹袍,“太夫人给我的那?株人参,你带去吧。” 回来才没多久,就又要跟着齐侯出去。这来来回回的奔波,但?凡体质弱一些,都要大病不起。 “我用不着那?个。”齐昀正在擦拭手?里的环首刀,手?腕一转,刀身?上就清晰的映照出他的眉眼?。 “还是带上吧,有备无患。” 晏南镜说完,又道?,“这是我心疼你,所?以特意?给你留的。带上,听话。” 果然,她就见到齐昀抬眼?,眼?里全都是欣喜。 “冬日寒冷,人参大补元气,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了,都能续命。” “放心,我死不了。”齐昀收刀回鞘,“最多受点?伤,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是习惯了。” 这人真的是心机深沉,明?明?就是想要她多多关心他,却偏还要做出这番姿态。 第189章 第 189 章 事态紧急,几?乎是?立即出发。齐昀出发的时候,晏南镜送他出去?,殷殷叮嘱他,“人参我已经?叫人给你磨成了?粉,和冬衣放在一起。另外还有一株太夫人给的……” “那个知善自己留着。”齐昀浑身盔甲整齐,髹漆的甲衣在冬日昏暗的光线下,折出森然的光。 她还要说什么,齐昀握住她的手,掌心还有指腹上的老茧磨在她的手上。 “你担心我死了?,到时候你要守寡么?” 晏南镜被他这话弄得一哽,“你胡说什么呢!” 她咬着牙,“刚刚你乱说什么,去?,快点,唾三声,这话说了?不算数。” 齐昀挑眉,眉眼里?有别样的光彩,“放心,这世上想我死的人很多,但是?能让我死的却没有一个。” 晏南镜恨不得将?他嘴捏住,免得他这么满嘴往外说个不停。 “你难道就不能说些好话么?”她气急了?,就要打他,见到他那一身的盔甲,怕打得手痛,只能作罢。 “那知善你说。” 这人的心机深厚,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在她身上花力气,好让她多说几?句他想要听的话。 “你好好回?来。” 她不在这个上面和他斗气,想了?想,“平安无事的那种,可不许身上有什么伤势。我可不想照顾你。” 这话让他笑了?,他低头下来,奈何甲衣粗大笨重,脖颈一圈还有牛皮制成的护领,哪怕是?俯身低头,也颇有些艰难。 “我会的。到时候倘若我受伤了?,你罚我。” 晏南镜闻言在甲衣上打了?下,“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完了?,外面已经?有家仆过来禀报,说时辰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已经?将?近辰时,要动身去?了?。齐昀望着她,晏南镜扯了?下嘴角,“去?吧。” 外面的天半亮不亮,家仆们持着火把在外,照亮道路。 晏南镜送齐昀出门,然后和阿元一块,掐着时辰,在外面大道上再?送一送。 出兵不是?领兵就走,齐昀等人先要去?侯府,然后再?在齐侯的带领下出发。 外面天寒地冻,阿元把黄铜手炉放到她掌心里?。 这个时候,辎车里?头也是?冻的厉害,哪怕封的再?密实,也还是?有风从车簾那儿?进来。 晏南镜披着狐裘,狐裘轻软,寒风吹不透。只是?面庞有些遭罪。 婢女在外面垫着脚看?,见着脚步声混着马蹄声过来,见到齐侯的车驾马上往车里?头禀报。 “夫人,郎主过来了?。” 晏南镜从辎车里?出来,见着齐侯骑在马上,在众多的簇拥下在大道上驰过。齐侯过去?之后,就是?齐昀,他在马上似乎有所察觉,隔着众人往她这里?看?来。 两人的目光有片刻的对视,他眼里?迸现?出灿烂的笑意。 晏南镜在那儿?一路看?着人走远了?。 “女郎,我们回?去?吧?” “再?等等吧,阿元不是?要看?看?孙猛么?” 阿元的儿?子这次也跟着齐昀一道出去?,沙场上刀戟无眼,但也是?男儿?们建功立业的地方,只要有军功,功名利禄就滚滚而?来。没有男儿?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阿元听了?,不好意思?的笑笑。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让婢女把另外一个手炉放到阿元手里?。 那么多人里?头找一个,不是?什么容易事。然而?阿元还是?在众多人里?头一眼找出了?自己儿?子。阿元挥挥手,让儿?子放心去?。 正当她们看?着一路兵士们浩浩荡荡离开,沙哑的少年嗓音在不远处响起,“阿嫂。” 晏南镜见着齐晏骑马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晏没有一块去??” 晏南镜颇有些惊讶,出征算是?增加资历,哪怕没有真的上沙场,也比留在邺城里?强。 “母亲担忧,所以我就没去?。” 齐晏继续道,“阿兄临走之前,叮嘱我,要我照料阿嫂。” 说着,齐晏看?了?一眼头顶的天。原本半明不明的天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放亮了?。但是?阴沉沉的,寒风呼啸。 “看?天,怕不是?要下雪。阿嫂还是?赶紧回?去?吧。我送阿嫂回?府。” 晏南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要下雪了??那——路上会不会有不利?” 齐晏说不会,“父亲今日出发,也是?找人看?过的,邺城下雪之后,雪地不会泥泞难行。阿嫂放心。” 哪怕他这么说,晏南镜也不会真的放心,只是?齐昀已经离开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她点点头,和阿元一道回到辎车里。 “郎主考虑的周全。” 杨之简作为属官,也要一同出发,所以齐昀特意让齐晏过来帮忙。 齐晏年少,但这个年岁在这个世道里已经是算半个成人,在齐侯这里?,已经?要开始着手处理各类庶务了?。 正行驶的辎车一顿停了?下来,晏南镜掀开车簾,就见到对面停着一辆辎车,家仆婢女将?车周身围了?了?满满当当。 “是?侯夫人。” 齐晏回?身道。 慕夫人礼法上是?她的婆母,只不过慕夫人多年不在侯府,现?如今已经?边缘化到倘若不到什么大事,都见不到她。侯府里?也无人提起她,似乎有她没她,没什么区别。 晏南镜除了?新妇正式见姑舅的那日,其余时候要拜见婆母,也都是?去?见得虞夫人,而?不是?慕夫人。 大道上被兵士们占了?大半,两边留给车马行驶的地方不多了?。现?如今两方人马就卡在了?这。 “给侯夫人让道吧。” 她说着也从辎车里?下来。站在一边,敛衽对辎车内的慕夫人行礼。 辎车缓缓从她跟前行驶过,行驶到她跟前的时候,车簾从里?头打起来,露出两双冰冷凝视的眼睛。 晏南镜微笑垂首,这幅姿态惹得那两双眼睛激起怒意。 车簾重重落下。 等到慕夫人一行人过去?了?,晏南镜抬头,对齐晏道,“我们回?去?吧。” 许堇陪着慕夫人坐在辎车上。齐玹父母已经?离世,这个曾经?的养母和婆母也没有什么区别。 今日齐玹跟随齐侯出征,所以两人一块来相送。只是?没有想到回?去?的路上竟然遇见了?晏南镜。 许堇见到慕夫人脸上满是?冷意,不敢开口。 许堇在慕夫人手里?吃过不少苦头,见她面色不好,不敢出声,免得又?惹火上身。 慕夫人坐在那儿?,盯着面前的车簾满脸的若有所思?,突然嗤笑一声。 “看?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慕夫人冷笑,“不过,也得志不了?多久。” 失意人看?得意人,哪怕嘴上说得再?痛快,也是?难受。 “你父亲怎么说?” 慕夫人看?向许堇。慕夫人为齐玹铺路,除却齐玹自己树立威望之外,她也要在邺城内布局。当然要布局的在之前能做的就做了?,现?在是?能补上的就补上。 “父亲说,中郎将?没那么简单,若是?要动手,恐怕没那么简单。需得从长计议。” 慕夫人听完,眼眸如刀落到她脸上。许堇不由得整个人都往后一缩。 “这叫说废话,谁不知道他难对付。他若好对付,我还用的着来问他?” 许堇头颅几?乎垂到跟前,面色涨红。 “是?我错看?了?,废物一个。” 这话不知道是?说谁,许堇满脸胀紫。 慕夫人原本就看?不上她,见状越发觉得她上不了?台面,转头开不看?她。 “你要和你父亲道明利害,难道现?如今是?我们一家的事吗?你嫁来之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何况你兄长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难道还不清楚。现?如今还能照拂一二,可是?百年之后呢。” 慕夫人说罢,也不想看?她了?。 “那个孽种,可恨我当年手下留情,早知今日,当初应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慕夫人咬着不自觉的咬牙,“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怕这次他的权势会更?加炙手可热,到时候对付起来不是?一点两点的难办。也不要想着可以两厢太平。现?如今之所以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君侯还在,若是?等他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我们所有人都等着被秋后算账吧!” 相逢一笑泯恩仇,根本不存在。但凡彼此结了?仇,倘若没有机会就罢了?,若是?有机会,必定是?斩尽杀绝。 说罢慕夫人头疼的厉害,靠在车壁上,“等着吧,君侯这次召他回?来,本意就是?打压玹儿?。既然如此,是?不会让他空手回?来。既然如此,若是?放任这么继续下去?,那么我们就等着他登上侯位那日,如同丧家之犬被他斩杀殆尽吧!” 邺城里?下一场雪,可以留上好几?日。 北地的雪下了?之后可以留上很久,刚开始看?得时候,还觉得有意思?,后面再?看?,只觉得荒芜凄凉。 她干脆关起门来,一门心思?猫冬。 但就是?这样,也还是?不断有拜帖送上门来,想要求见。 里?头还有不少的亲戚,对于外人可以推拒。亲眷们却不行,毕竟在邺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要给人几?分颜面。 所以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褚夫人带着女儿?一起过来,她心里?原先对这个侄女愧疚的很,多少有些不敢到她面前来,但是?耐不住李远在那儿?喋喋不休,万般无奈之下,也只有厚着脸皮过来了?。 晏南镜对这位伯母是?十分尊敬的,亲自请她到上位坐下,其余来的贵妇们见状,纷纷过来献殷勤讨好。倒是?闹的褚夫人羞愧的很,“我坐这不合适,还是?知善——” 晏南镜不等她把话说完,连忙摁住她,“伯母是?长辈,长辈坐尊位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笑了?笑,“伯母就好好坐在这儿?。” 周边的贵妇笑着附和,“夫人说的对,长辈应当在尊位上。这是?小辈的孝心。” 这么一说,褚夫人也只好继续坐下来了?。 待着空档,褚夫人压低声量问她,“你和中郎将?,应当还好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中郎将?和新妇情深意笃,邺城里?都知道。这男女之间到底是?情深还是?两看?相厌,只需看?上几?眼,就能看?出来。作假不了?的。 褚夫人看?的出来,中郎将?是?真心实意喜欢侄女。 “好,”晏南镜道了?一句,“我和他都好,伯母就放心吧。” 褚夫人打量她,见到她容色焕发,双目有神,这才放心。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这一切都被许堇看?在眼里?,齐玹在邺城里?曾经?风光无二,但是?这会,并没有人过来恭维她,不仅没有,甚至或多或少将?她排除在外。 许堇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看?着这些贵妇围着晏南镜和褚夫人打转。 她见到晏南镜面上浮现?些许疲惫,恰到好处的开口,“今日外面日头不错,不若出去?散散心吧?” 屋内窗棂已经?用麻布封的密不透风,哪怕在白日里?也需要点起烛火照明。一时半会还好,待的时日久了?,难免觉得不适。 晏南镜颔首,“今日日头不错,出去?走走也好。” 众贵妇们一起从内堂里?出来,晏南镜不想继续和这些贵妇们在一块。让她们各自散心去?,只和褚夫人走在一块。 她方才被吵的厉害,除了?褚夫人阿元之外,谁也不让跟着。 “许夫人不去?散散心吗?” 晏南镜回?首看?见许堇跟在后面,不禁有些奇怪。 “我和那些夫人相处不来。”许堇笑容怯怯的,满是?讨好,“我还是?跟着夫人吧。” 晏南镜知道许堇他融入不了?那些贵妇里?,点了?点头。 冬日里?景色除了?荒芜就是?荒芜,半点翠色都见不到。 不过也比在屋子里?头闷着要强的多。 慢慢走到湖水旁,湖水上结了?一层冰,不过看?着就知道这冰结的不结实。 晏南镜听到身边的褚夫人倒吸了?口气,“伯母怎么了??” 褚夫人捂住肚子,眉头紧蹙,听到晏南镜问起,神色里?颇有些狼狈,晏南镜见状,“是?要更?衣?” 褚夫人颔首。 晏南镜看?向阿元,阿元会意,搀扶起褚夫人往外去?寻婢女。 阿元和褚夫人一走,就只剩下晏南镜和许堇。 两人相望无言,方才一路过来,许堇都是?一言不发。现?如今只剩下她们两个,也依然这样。 晏南镜对许堇笑笑,回?头过去?看?着结了?冰的湖水。 许堇悄悄的抬头起来,她也看?到了?那结了?冰的湖面,湖面结冰,但是?却不结实,破开的窟窿上腾腾的冒着雾气。 她悄悄往上走了?半步,头顶的阳光旺盛,可是?照在她身上是?冷的。手臂抬起来,有片刻的迟疑,慕夫人那些话全都涌上来。 齐昀若是?登上侯位,齐玹就真的毫无活路了?。 不管如何,她都要给他破局。 谁都知道齐昀和新妇感?情深厚,哪怕只要让他露出些许破绽,那就有一线生机。 心里?最后的一丝的犹豫消弭,她坚定的往晏南镜的后背推过去?。 原先站在跟前的人回?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堇始料未及,她惊惶下踩到了?脚下没有被清走的冰块,直直跌入湖水。 第190章 第 190 章 冰面被?踏破,许堇直接掉入了湖水里。这一片的湖水挖的不?深,但是足够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迅速从四面八方全数淹没过来。厚实的冬袍被?湖水浸透之后,沉沉的套在身上?,如同坠挂着?好几个石头,拖拽着?她往湖底坠去。 “救命!救——” 许堇向?岸上?的人呼救,她惊惶间,见到晏南镜人伫立在湖水边冷冷的盯着?她。 双目瞬间相对,晏南镜唇边勾出略显冷嘲的笑,双手拢袖,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 她知道了! 刺骨的冰冷里,许堇越发的惊慌失措,原先心下的那点侥幸全都冷了。 她一脚踩到了淤泥里头,淤泥深深吸附在她的脚上?,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浸透了冰冷湖水的冬衣沉沉的压在她的身上?,体力耗尽,她绝望的沉下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慕夫人闻讯赶来,对等候在外的晏南镜质问道。 晏南镜见着?慕夫人怒声?质问,做出点惊慌,“新妇走至湖水边的时候,突然听?到许夫人惊呼一声?,再回头看得时候,人已经落到水里了。” 冬日里,踩到地面未及时清除的冰块摔跤的,比比皆是。摔伤甚至为此?丧命的常见。 慕夫人闻言冷笑,“那么傅母呢,婢女呢?无人去搀扶吗?” “当时新妇和褚夫人有话要说,屏退了左右,许夫人跟过来,说是心情不?佳,想要一同散散心。所以许夫人当时让傅母婢女不?必跟从。” 慕夫人一哽。 “新妇见许夫人落水,赶紧叫人来把夫人救上?来,现如今,疾医还在里头施救。” 她话语落下,屋内的疾医出来了,疾医面色慌张,“许夫人落胎了。” 晏南镜一愣,旁边的慕夫人面色有瞬间的铁青,“落胎了?” “她有孕了?” “才一月未满。”疾医畏惧慕夫人的怒火,话语都哆嗦了起?来。 有孕前三月,坐胎未稳,极其容易落下。更?别?提冬日落湖的了,根本不?可能还好。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去看是许倏闯了进来。刚才疾医说的话,许倏也?听?到了,许倏上?前两步,紧紧抓住疾医,“我家阿堇现如今如何了?” “许夫人现如今血流不?止” 话还没有说完,许倏向?后一跌,摔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瞬间场面更?乱。 晏南镜一面叫来家仆去搀扶地上?的许倏,一面让女医进去。如果是小产,有些事要女医过来处置更?方便。 另外让人取来吊气的参片等物,给内里的许堇送进去。 原本乱哄哄的局面,几息之后逐渐井井有序。 慕夫人面上?极其难看,“有孕自己不?知道,也?不?小心。还敢屏退左右!” “落得现如今这个下场,咎由自取!” 许倏咬牙抬头,他现如今浑身瘫软,也?无力气和慕夫人算账。 慕夫人忿忿说完,拂袖而去。也?不?管接下来许堇如何了。 晏南镜望着?慕夫人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回头见到许倏坐在坐榻上?,脸色惨白着?一言不?发。 “许老将军。”晏南镜让人送来炭火,“现在许夫人不?好挪动,暂且先留在这。” 许倏对她的话语毫无反应,只是呆愣的坐在那。 不?一会儿,好几个女医过来,到那边的内寝里去。婢女们来来回回走动,捧出几盆的血水。 晏南镜坐在另外一张坐榻上?,偶尔抿几口温热的蜜水,静静地等待结果。 过了好会,有女医出来,说是血已经止住了。 血止住了,那么就好说。就怕血流不?止,最后殒命。 原本呆滞不?言的许倏,挣扎着?起?来,就要往内寝里去。 晏南镜让婢女搀扶他,和他一道进去。 内里的血腥味浓厚,哪怕放了好几个熏炉,都没有将这股血腥味给压下去。 女大避父,许倏不?方便到榻前去,只能对晏南镜作揖,请求她进去代?为探视。 晏南镜进去,被?越发浓厚的血腥味弄得微微蹙眉,径直去了卧榻前。 许堇此?刻已经恢复些许神志,见到她,瞬时毫无血色的面庞上?满是惊恐。 “许夫人”晏南镜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那惊恐的面色。 她抬袖,擦拭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袖子放下的时候,她神色平静,话语却是关?怀的,“许夫人现在还好么?” 两人各揣着?明白,谁也?没有明说,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让许堇心惊胆跳坐立难安。 晏南镜不?是什么纯善少女,以德报怨。许堇既然敢动手,那么就要承担此举的代价。何况又不?是她推她下去,是许堇自己掉下去的,落得现如今这个局面,完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何况她不也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孩子,知道这世上?,以德报怨是没有好结果,等到的只是更?加肆无忌惮的伤害。 比起?以德报怨,只有狠狠地让人摔一次,这样才能让人有所忌惮。 躺在卧榻上的许堇望着卧榻前的晏南镜,突然满脸恐惧,惊叫一声?整个都钻到被?衿里瑟瑟发抖。 晏南镜嗤笑一声?,就这个胆子,竟然还敢来推她。 “孩子没了。”晏南镜叹口气,“许夫人节哀,想开一点。” 颤抖的被?衿顿时僵住。 “夫人也?没有想到,对吧?” 晏南镜说完,被?衿里爆出一阵痛哭。 等在外面的许倏焦灼不?已,见到晏南镜出来,赶紧迎上?去。 “许夫人精神尚可,不?幸中的大幸。” “多谢夫人。”听?到这话,许倏悬起?来的心才落下来,连连向?她道谢。 晏南镜颔首,“现如今许夫人不?好挪动,等过两日,暖和一些才走吧。” 妇人小产之后,急需静养,半点都错不?得。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许倏丧妻多年,这个还是知道。他点头,眼里露出几分感激。晏南镜安排人手下去照料这边的许堇,自己离开。 事情做到这步,已经差不?多了。 “女郎,这事——”阿元跟在她身后轻声?道。 “是她自找的,想要推我下去,结果被?我抓了个正着?。”晏南镜望见阿元满脸的惊愕,“放心,我没事。有事的是她。她这一下下去,不?仅仅是没了腹中胎儿,恐怕是要落下病根。” 她之前看疾医说起?许堇的病情,欲言又止,言语里吞吞吐吐。她就料定了许堇日后恐怕不?好受。 这个天,人在外冻上?一会,都说不?定都会得重病。何况掉到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去。 她知道许堇是冲她命来的,所以也?没那么快立即给她叫人来营救。 阿元忿忿不?平,“女郎和许夫人并无仇怨,怎么起?这种歹心!” “我和她没有,但是齐玹和秋郎有。”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起?齐昀的乳名,这两个字从唇齿里出来,有别?样的情感。 “不?然也?说不?过去。” 阿元拧了眉头,“女郎就不?该叫人来救她,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晏南镜摇摇头,“死?在府邸里不?好,传出去不?好听?,而且也?不?好解释。就算她要死?,也?要死?在别?的地方。” “现如今,也?拿她向?许老将军卖了个人情。她不?敢向?许老将军说出实情,更?不?可能倒打一耙,说我推她下去的如何。” 她嗤笑了下,“她错过污蔑我的最佳时机,想要反咬一口,不?仅无人相信,反而还会徒增笑柄。” “就算是许老将军,恐怕也?不?会信她。” 阿元点头,“这事要不?要和郎主说一说?” “还是和郎主说一下吧,许夫人能在女郎这儿用这种手段,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夫妻商量好的。能过到一起?的夫妻,脾性都大差不?差。许夫人如此?,恐怕玹公子那儿好不?到哪里去。” “告知郎主,也?好让郎主有所防备。” 晏南镜嗯了一声?,说了声?好。 洛阳告急,原本应当急行?军,直奔虎牢关?。然而行?军的速度却慢上?半点不?止。 下面的臣僚们看出齐侯的用意,正巧最近天寒一日比过一日,也?不?着?急冒着?风雪前进了。 大帐里,一行?人围着?炭火取暖。冬日难熬,在府邸里难熬,在大营里也?难熬。外面看着?阳光灿烂,但是刮着?风,人在外面一站,简直能从面上?刮掉肉下来。 帐子里还不?能闷紧,需要时不?时透风,不?然炭火盆放在里头会出事。 门口守着?的兵士,见着?齐昀过来,连忙开了帐门让他进去。 齐昀入内,见着?不?少叔伯都在里头。齐彪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招呼人过来。 “家里来信了?”齐昀才坐下,就听?到有叔伯问。 齐昀颔首,“家里有些事,” 齐彪笑了,“还是年轻人好啊,我们都老夫老妻了,除非有什么天大的事,要不?然也?不?见着?有家书过来。” “少年人情深,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少不?得有许多话要说的。” 齐昀面颊上?微红,咳嗽一声?,看着?似是羞敛。齐玹在一旁看见了,心下嗤笑。 不?管什么时候,这人一如既往的装模作样。 “堂兄,许夫人小产了。” 冷不?丁的,齐昀突然来了句,“说是不?慎落水,不?过好在许夫人没什么大碍。” 齐玹一愣,而后只是嗯了一声?。他对许堇无甚爱意,所以也?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没了也?没什么。反正他想要子嗣,多得是女子给他生?。 这个消息在众人里也?没有多少涟漪,齐彪等几个叔伯,随口安慰了几句,又转而说起?别?的话。 “说起?来这几日一直都没有动过。”齐玹开口,“君侯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齐彪听?了,笑着?就在他肩背上?拍了拍。 “天冷如此?,实在是没办法。” 若是急行?军,到也?能即使赶到,不?过这样显现不?出自己的能耐,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如此?更?好。 毕竟现如今这个世道,真心忠君的是有,但和齐侯没什么关?系。 真忠君,可在这世道打不?出这名堂来。 若是算算时日,若是陇西军手脚快的,恐怕已经逼近洛阳了。朝廷那点军力,击退陇西军恐怕不?行?,但是守住个几日应该是没有问题。只要掐在这个时日赶过去就可以了。 齐昀听?着?,面上?神情和方才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掉头往外看去。 大营里头都有规矩,不?可以随意高声?喧哗,更?不?可胡乱走动,否则便是军法处置。光天化日之下,这样跑动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不?多时,齐侯那边就派人过来,让他们全都过去。 齐侯见着?他们,开门见山,“有人说,见着?天子过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天子出奔了?”过了好会,终于有人开口。 齐侯拧着?眉头,这和原先预想的不?同,齐昀叉手道,“既然天子离开洛阳,那么父亲不?如先率领众人迎接天子,而后将天子送往邺城。” 齐侯看向?齐昀,嗯了一声?,点点头。 众人跟随着?齐侯出营,直接奔天子现如今所在的地方而去。 天子一行?人是斥候发现的,而后上?报所属的将领,将领派人过来,得知竟然是天子,一面安顿好他们,一面马上?派人来告知齐侯。 日头挂在天际上?,只剩下照明的作用。混着?寒风照在人的身上?,没有半点温暖。全是刺骨的寒意。 寒甲在冬日的阳光下折出冰凉的寒光。 一行?人驰马赶到,齐侯翻身下马快步到天子面前。 还不?等天子开口,齐侯噗通跪下来放声?大哭,“臣等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天子这次出来,带上?了几个武士内侍,还有韩皇后还有齐孟婉。另外还有好些跟着?天子一同从洛阳里出来的朝臣。 天子着?燕服,这一路上?的颠沛,心气都快要没了。齐侯跪下放声?痛哭,后面跟着?的那些臣僚将领也?跟着?跪下来,一时间哭声?震得两耳嗡嗡作响。 “陛下。”齐孟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见此?情形,轻轻垂首提醒。 天子赶紧走过来,双手搀扶住齐侯,“朕一直明白你的忠君之心,这事和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干系。” 说着?他看向?齐侯身后的一众人,“都起?身吧。” 190-200 第191章 第 191 章 齐侯起身,天子已经冻得有些厉害,连嘴唇都有些发紫。齐侯见状,也不问洛阳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立马请天子到?准备好的辎车里。 “臣来的匆忙,一切都没有准备,还请陛下恕罪。” 天子摇摇头,“公有此?心,朕已经十分宽慰了。” 说着,被身后的内侍给搀扶到?车上去。 后面还有几辆车,是给后妃准备的。安排妥当之后,立即驰往大营里。 “等陛下等人休整两三日之后,把陛下还有殿下都送到?邺城去。” 齐侯看向一旁的臣僚道?。 臣僚颔首领命,俯首的时候不由得往齐昀那儿多看了一眼。 到?底是父子,哪怕之前闹成那样,倒头来还是更倚重亲儿子一些。 齐昀护送天子回大营。 新?的几个营帐已经搭了起来,内里已收拾好。天子下车来,就被簇拥着入帐。取暖用的炭火盆被人抬了上来,哪怕依然寒冷,但有了火盆,好歹温暖了许多。 饮了奉上来的酒水之后,天子那张被冻的惨白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是中郎将?。”天子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来看齐昀。 “上回,朕听说中郎将?去了辽东平定?乌桓,没想到?不多时竟然相见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齐昀两眼,当初还残留的那一点点少年人的青涩,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了。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实实在在的诸侯之子。喜怒不行于色,从那张平静又恭谨的面庞上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 “臣见过陛下。” 天子摆摆手,他靠在凭几上,满脸苦笑,“当初朕还奇怪,怎么领兵的不是你?。照着道?理,齐侯应该是派你?领兵。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相见了,而且还是这等情形下。” “陇西?犯上作乱,与朝廷内奸佞勾结。现如今父亲已经领兵勤王,相信很快其他宗室诸侯也会响应。很快就能是铲除奸贼。还请陛下安心。” 天子知道?,说是宗室和诸侯群起响应,也不过是作壁上观,看看他这个天子到?底怎么样。尤其那些躲在封国里不出的宗室,恐怕心里想着帝位会不会落到?他的头上,至于出力是根本不可?能的。 天子苦笑了两声,齐昀也不欲多言,“陛下一路上劳累,现如今先用些膳食,再好好休憩。” 天子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齐昀让人立即去庖厨下把丰盛的饭食抬上来,随即悄悄退出了营帐之外。 不多时,齐侯回来了,现在的确乱出了他的意料,越是如此?,反而越不能轻举妄动。免得一步错步步错。 齐侯回来之后,将?臣僚将?领叫过去,“知道?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 “陇西?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洛阳内和陇西?勾结的那些公卿,想要开城门,迎接陇西?军入城。”齐昀顿了下,“只是没想到?被天子察觉,天子下令斩杀那些人。那些人的族人子侄,心中恐惧,害怕被问罪,干脆铤而走险,发动了宫变。” 齐昀回道?。 说起来荒谬,但也的的确确是真的。 那些簪缨世家,嘴上说这忠君,实际上自己的命还是更重要些。 齐侯听后嘶了一声,坐在那儿嗤笑,“看来,洛阳里头比我想的还要乱。” “不过还不够乱。” 最好乱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样才方便他搅浑水。 齐昀点头,“算算时日,恐怕陇西?军已经快到?洛阳了。” “那君侯可?是要出兵了?”齐玹问道?。 齐侯抬眼起来,“时日不到?。” “那陛下那边问起,恐怕——” 齐侯嗤笑出声,齐玹马上垂首不言。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陛下问起又能怎么样?” 齐侯的话语压在齐玹的头颅上,沉甸甸的完全抬不起来。 “先看看吧。”齐侯道?,“毕竟兵力可?贵,不是可?以拿来随意挥霍的。” 说罢,他望向了齐昀。 齐昀从开始陈述,到?现在为止没有说一句话。 “就先这样吧,”他看着齐玹,“这次,你?护送天子回邺城去。” 齐玹一愣,哪怕心中愤懑不甘,还是垂首应是。 到?了这里,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齐侯让其他人退出去,又点了点齐昀,“你?留下来。” 一众人从中军大帐里出去,彼此?看了一眼。 齐侯不打算出兵,但先把天子送回邺城去。这事?不管落到?谁身上前前后后都落不了好。毕竟天子虽然落难,可?也不是痴愚。若是闹起来,也够人头疼的。 这种难事?交给齐玹,齐侯对?齐玹这个侄儿究竟有几分倚重难说。 齐玹面冷着径直掉头就走。 “父亲有话和臣说?” 臣僚和将领们全都退出去之后,齐昀俯首问。 “你?对?天子怎么看?”齐侯问。 他早年曾经来过洛阳,不过那时候离现如今已经很久了。现如今再见天子,见着那个面色苍白惶恐的年轻人,面上再恭敬,心下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就是天子,莫说他最出色的长子,就算是连他那些年少的儿子也不如。 “天子——不容小觑。”齐昀迟疑了下开口道?。 齐侯挑了挑眉头,示意他说下去,齐昀接着道?,“之前洛阳里形势复杂,虽然朝廷失势,但内里朝堂之上,却是各种势力交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祸端出来。陛下年岁轻轻,能稳住局面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在这个年岁,能稳住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毕竟眼下局面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而且有时候,很多事?不是人想如何就如何,多少还要一些运道?。那是就是这点运道?,都是求之不得。 齐侯嗯了一声,算是把之前初见天子生出来的那点轻视给压了下去。 父子两人相对?,齐昀侍立在那,一言不发。 齐侯见状不由得蹙眉。父子俩脾气都是一样,决定?的事?,哪怕经历再多,也不会回头,如出一辙的倔强。 他让人回来,也是无人可?用,二来他信不过齐玹。为了不让旁人寒心,是不会那么明?显的将?人晾在一旁。 只有坐上这个位置,才能体验到?,求贤若渴从来都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贤才,能得一二良才,就已经是不错了。 不得不用,却也不放心。剩下来的儿子们年少的年少,就算里头有才干的,也暂时不成气候。 所?以他让齐昀回来。只是有用得着长子的地方,而不是因为父子情深。 “你?有没有话和我说。”齐侯问。 “臣没有。” 齐侯古怪的笑了一声,颔首道?了一声好,“这里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回去吧。” 齐昀从大帐中退出来,走出小段路,见着了满面铁青的齐玹。 齐玹望见他,勉强扯出点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原先以为景约你?好歹也要在君侯那里留上好久,毕竟景约之前人在辽东,父子之间也许久不见。于情于理也应当有许多话说才是。” 话语里颇有些刻薄,不过齐昀不在这上面和他计较,“堂兄想好如何和天子那边说么?” 齐玹神色顿时萎靡下来,这个比行军打仗都还要难。 行军打仗,冲锋陷阵。输赢来的猛烈直接。但是这种事?,还要看人脸色,吃力不讨好。 齐昀见他没了之前的耻高气扬,微微颔首,正要和齐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停下道?,“对?了,许夫人那,还请堂兄多多约束。若是做出什么事?,闯出什么祸。哪怕是许夫人做的,只要被人知晓,那必定?算在堂兄的头上。” 齐玹眼里满是疑惑,正要再问,齐昀已经大步离开了。 过了两日,齐玹去请天子出发前去邺城。不出所?料天子严词拒绝。 “朕迫不得已出洛阳,哪里还有安然享福的道?理!” 齐玹耐着性子劝说,“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刀戟无眼,陛下万尊之躯,自然不能冒险。君侯令臣等将?陛下送至邺城,也是良苦用心。” 话语说到?这个份上了,天子依然不肯退让半步,这时候齐昀起来,不等天子开口,径直道?,“陛下,洛阳城破了。” 霎时间天子面颊上仅存的那点血色霎时褪尽。 齐昀满面痛心疾首,“听说陇西?军在洛阳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宫城也未免于难。现如今听说已经有好些朝臣逃离而出,往陛下这里奔来。陛下还是早些启辰,也好安置诸多朝臣。” 身后的齐孟婉适当开口,“陛下正是,现如今洛阳沦陷,正是要驱逐叛军的时候,诸多朝臣集聚此?处实在是不便,人多嘈杂不说,而且容易出事?。不如先入邺城,之后再慢慢做商议。” 齐孟婉一面说,一面对?齐昀使了个眼色。 “陛下,请。” 话语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说不去就不去的。落到?了齐侯的手里,算幸也是不幸。 天子不再言语,径直往外走去。韩皇后见状,忌惮的望了一眼齐昀和齐孟婉,匆匆跟随在后。 “天子那儿就有劳贵人多多照料了。” 齐孟婉浅笑,“这是自然。” 她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阿嫂了,这次正好和阿嫂见见。” 齐昀颔首,想到?家书?里说起的事?,“我人不在邺城,知善那儿,还有劳贵人多多照看。” 天子上车之后,心情格外不佳,落到?诸侯手里,他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是这刻真的来临的时候,那种被人摆布感?,始终是不好受。 对?人始终不见有好面色,齐玹见状,“陛下宽心,臣等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 齐玹之前攻退叛军的时候,曾经被天子召见过。齐玹还记得天子在洛阳宫召见他的时候,说过他有奇才,只是可?惜了。 天子未曾说明?他到?底是哪点可?惜了,但是这话却让他从心底里熨帖。 天子雾沉沉的望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坐在车内。 齐玹见该上车的都已经差不多了,下令出发。 晏南镜在府邸里,突然接到?太夫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天子奔出洛阳,现在已经被齐侯送到?邺城,齐孟婉作为后妃也一块回来了,让她跟着一起去迎接。 不少人跟着齐侯出征去了,留下来的也多是主持运转的臣僚,短短时日之内,实在是弄不出什么大的阵仗。只能是让留下来的臣僚官职最大的去跪迎天子銮驾。 天子入邺城的那日,天不作美风雪正盛,跪迎天子銮驾的臣僚们冻的够呛。晏南镜和太夫人迎接后妃,太夫人年纪大了,朝廷对?老人原本就有优待,晏南镜跟在太夫人那儿,不必真的在风雪里等着。 韩皇后被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望着一众向她行礼的齐侯女?眷,神色局促警惕。没说两句话,就借故休息去了。 太夫人等韩皇后离开,立即看向齐孟婉。 “祖母!”齐孟婉跪下来就向太夫人叩首。 齐孟婉离开邺城几年,一入深宫,亲人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都难。太夫人抱住齐孟婉泪如雨下,两旁的女?眷也跟着泪流不止。 “先起来吧。”晏南镜在一旁小声劝说,“天寒,会伤身的。” 太夫人也亲自搀扶着齐孟婉,让她起来。 “儿在深宫,想念祖母父亲,原以为此?生再难相见,得老天庇佑,能和祖母父亲相见。” 太夫人抱住她,“你?受苦了啊。” 就算是平常出嫁,都要受罪,更何况是入宫。祖孙两人抱在痛哭了一场。 “太夫人,骨肉团聚是大好事?。”晏南镜轻声道?,“该高兴啊。” 太夫人抹掉眼泪,笑道?,“没错,的确是好事?。” 她说着拉着齐孟婉上下打量,又忍不住泪流满面,“比当初高了好些,但是也瘦了。” “宫里不养人啊。” 说罢忍不住了,又抱住哭了一场。 女?眷们劝了好会,才让是祖孙俩收了泪,往内里走去。 “你?在宫里,没被人欺负吧?” 太夫人拉住齐孟婉的手,看了又看。 “有父亲在,宫中就算有人对?儿不满,也不敢表露于面上。” 那就还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 太夫人听后不禁又掉泪下来。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不会被欺负了。” 天子既然落到?了齐侯的手中,齐侯就不会轻易放天子离开。 说到?了这个,太夫人的面色终于松快了些,脸上也有些笑影。 “今年好啊,我的孙儿们都回来了。一家团聚,这真是太好了。” 太夫人说起这个想起什么,向晏南镜这里看来,“要是知善再有个好消息,那就圆满了。” 第192章 第 192 章 “我这正等着有重?孙呢。”太夫人笑了,“小?辈多多,那才是人丁兴旺,热闹。” 许堇落的那胎,太夫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对齐玹夫妇毫不在意,只?一门心思的关心晏南镜。 一时间四?面八方全都是投过来的目光,落到身?上简直能叫人坐立难安。 “你?和秋郎多多用力,赶紧生个一男半女出来。”太夫人笑的和蔼,“老妇年纪大了,儿孙们也有自己的公务要忙,也就多看看年幼的孩子们,来高兴高兴了。” 太夫人话语说完,四?周的女眷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晏南镜脸庞上像是火在烧,她想要说什么,对上诸人那调侃的注视,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面红耳赤的垂头下去。 越是这般,女眷们就越是喜欢逗弄,还是齐孟婉站出来,“现如今兄长还在外面征战,这孩子也不是阿嫂一个人的事,等阿兄回来,祖母要好好规训一下阿兄。这样才好。” 这话也说的很?对,只?有一个女人哪里能有孩子。 太夫人笑得前俯后仰,“还是你?说得对,等秋郎回来,我和他说说,那些不必要的应酬全都推了,多陪陪你?。” “那些男人,就是喜欢聚在一起观舞饮酒,再要不然就是一同行猎。喝酒行猎出事,甚至搭进?性命的,都不知道多少。还乐此不疲,不应邀约,就是不给他们脸面。秋郎在外已?经够辛苦的了,可不能再被他们拉去一块胡闹。” “到时候秋郎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在府邸里好好休养,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 这话听?得四?周的亲眷们不由得一阵牙酸,邺城里谁不知道中郎将和新?妇情深意笃,那些应酬,除非是侯府里的实在是推脱不掉,要不然都是不去的。这样洁身?自好的夫婿,简直羡煞人也。现如今太夫人还要亲自出马,让中郎将回来之?后好好和新?妇你?侬我侬,一时间羡慕到了极致,不由得有些嫉妒不甘。 “那就说定了。”晏南镜抬头,她脸上绯红,但是唇边有笑。“祖母说的,儿都记下了。”、 “要记得牢牢的,”太夫人笑得更加开怀,“不过老妇我也绝对不会忘记。” 说着,太夫人两?手拉住齐孟婉和晏南镜,一同坐到屋内去。 屋内有浓郁的馨香。为了特意迎接齐孟婉,用的炭火,都是特意将木炭磨成粉,内里调入零陵香等香料,用蜂蜜糅合成团,入火炉后,芳香从炭火里散逸而出。 齐孟婉深深吸气,面上满是惬意,“儿已?经好久都没有这般舒适了。” 天下群雄四?起,富庶的州郡不是被诸侯,就是被在外的宗室掌控在手里。朝廷能收到的赋税实在是不多,扣去必要的宫廷禁军等开支,能留给后宫的实在不多。饶是当初齐侯陪嫁丰富,宫中开销甚大,也不得不精打细算。 太夫人听?了,不由得心疼。 入宫做贵人,仅次于皇后之?下,听?上去富贵威风,谁知道这里头的心酸。 “回来就好。”晏南镜道,“只?要回来了,那么日子就好过。” “是啊,回来就好办。”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反正在自家里,还有谁能给你?委屈。” 就算是天子,也要给几分?薄面。 骨肉团聚,又临近新?年。太夫人特意令人摆下酒宴,好好的庆祝了一番。太夫人年纪大了,热热闹闹的开心过后,多饮了几杯酒,就忍不住犯困。 晏南镜和齐孟婉与秦媪一道,安顿太夫人睡下。另外到另外一件屋子里。 好长一段时日没见,倒是没有让两?人生疏,齐孟婉拉着晏南镜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平常妇人,都是成婚之?后憔悴不少,我看阿嫂倒是比当初还要更靓丽一些。” 晏南镜被她说得满是羞敛,她拉住齐孟婉坐下,“我正想问你?,这些两?年你?在宫里怎么样。之?前祖母在,我不好问,你?也不好说的。” 对着长辈,就算有万般委屈,也不能真的全都说出来。让年长的长辈为自己担忧。 齐孟婉听?后长久的沉默下来,而后靠在她的身?上。 晏南镜反手抱住她。 “过得不好。” 齐孟婉闷声?闷气道,“我知道我入宫是为了什么,陛下待我也比一般的嫔御还要更为礼遇一些。但是——” 但是时日长了,她一个人留在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宫,哪怕身?边都是从邺城带来的旧人,也依然孤单,尤其她对着毫无感情可言的天子,更是度日如年。 她以为不爱,应付天子就可以绰绰有余,但是却高估了她的容忍度。 和天子相处的每个时辰都煎熬无比。 有些话哪怕不说,晏南镜也能明白。 “我听?说上回贵人小?产。” 晏南镜到底还是不忍心继续说下去,“现如今又跟着陛下奔波。” 她话语还没说完,就听?到齐孟婉冷笑了一声?。晏南镜警觉起来,“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内情吗?” “我被皇后派来的人揉了腰。” 她冷笑道。 “当时身?孕几月,腰身?不适,就让人稍作?揉按舒缓。”她话语冷冷,“没想到过来的乳医是皇后长秋殿收买的人,下手几下,就没了。” “这事贵人知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齐孟婉冷嗤,“陛下知道又怎么样,哪怕心里知道,也没有半点问罪皇后的打算。毕竟皇后是大长公主之?女,沾亲带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就废黜皇后。何况朝廷内忧外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灭了那个乳医全族,就算是给我交代了。” 她靠在晏南镜的肩头,笑得冰冷,“陛下和皇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不知道,这份情义究竟能走到什么时候。” 晏南镜垂眼下来,只?听?齐孟婉继续道,“天子这次带上我,不是因为陛下对我有多情深义重?,而是因为父亲,有我在,很?多事容易开口。只?是天子想要的,和父亲想要的,究竟不一样。到时候恐怕陛下和父亲要翻脸。” 现如今还是君臣和睦,一派的和气。但是这和睦之?下暗潮涌动。 晏南镜也早就料到了,“那贵人想的是?” “我不能白受这委屈。”齐孟婉冷笑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我腹中的孩儿莫名殒命,他们倒是能夫妻和美,儿女绕膝。” 晏南镜听?出她话语里的恨意,紧紧抱住她。 齐孟婉闭上眼,靠在她肩头上,先是咬牙切齿,而后低低的啜泣。 这些年于后宫中积压在心里的怨恨和委屈,在这个时候终于能发泄一些出来。 晏南镜不言不语,她没有做母亲,但知道这里头的痛苦是惊涛骇浪,足以将一切都吞没。 痛哭一场,将心底的怨恨发泄出些许,齐孟婉起身?笑着擦擦脸上的泪,“对了,我回来的时候见着阿兄了。当时人多,父亲也在,很?多话都不好说。但是我觉得阿兄应该是想让我给阿嫂带几句话的。” 她没有心爱的人,但是不妨碍她察觉到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悸动。 “他——还好吧?”晏南镜忍不住问。 齐孟婉颔首,“看上去还不错,我在大营里休整的那两?日,听?说阿兄又受父亲重?用,倚重?更甚之?前……” “这样也好,现如今想要成就一番基业,一家人必须上下一心。” 她想起齐玹,忍不住蹙眉,对于这个堂兄,她自小?并没有多少感触,彼此之?间的交往也不多。只?是年中的那场变故,天子召齐玹入南宫觐见,她见到齐玹那张扬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喜。 “这么多年,父亲应该会把这桩大事定下来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不管之?前如何,毕竟是亲生儿子,而且还是现如今最有才能的那个,哪怕之?前肆意妄为了,也无伤大雅,给崔家补偿,有个交代,就差不多了。至于为此废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太过了。 “我不在意这个,只?要他人平安就好。” 她对上齐孟婉错愕的双眼,“人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至于其他的可以推一推。” 齐孟婉笑了,“阿兄该欣喜若狂了。阿嫂是真心实意对他好,不求富贵荣华。” 她话才说完,晏南镜就很?诚恳的说不是,“富贵荣华还是好的,就是他先保全自己再说,要不然因为富贵缺了什么,那也是个遗憾。” 齐孟婉目瞪口呆,过了好会回神,笑着咳嗽不止,“果?然还是和阿嫂在一起有意思,宫里人来来回回,话都是一样的。” 正说着,有女官过来禀报,“贵人,陛下要过来了。” 齐孟婉面庞上浮现再明显不过的嫌恶,随即道,“就说我这一路身?体不适,实在是无法侍奉,挑选几个近身?婢女去吧。” 等女官一走,齐孟婉回头和晏南镜感叹,“还是回来好,在洛阳宫里,还得搜肠刮肚的找理由推脱。” 之?前还能因为有个皇子和天子接触,现如今连碰面都不想了。反正现如今天子根本不可能拿她如何,既然如此,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直接让婢女过去就行。 天子走之?后,齐侯并未下令去解洛阳之?围,他出兵是有自己的目的,不是真的去为了给朝廷做忠臣。现如今陇西军弄的祸事还不够大,那就在里头放一把火,闹的更大,闹到完全不能遮掩。 打仗必定会有伤亡,哪怕是最普通的兵士,若是阵亡了,也是损失。兵士们除了打仗之?外还能耕田,用处多多,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齐侯送走天子,继续在原地按兵不动,但是另外遣派使者过去,说了一通忤逆犯上的训斥的话。 使者去了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原本平静的天,在短暂的宁静之?后,又开始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看样子恐怕又要下雪了。 天乌黑到了极致,开始下的雪霰,然后渐渐的就是大片的雪。 这雪下的很?大,小?会的功夫,地面上就见白了。 这个时候,除却巡逻的兵士之?外,全都躲在帐子里头围着篝火取暖。 大雪天是真的可能把人给活活冻死的,一时间大营里显得有几分?寂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番寂寥,崔陵骑在马上一路狂奔,到了辕门前堪堪拉住了马缰,不等士兵上来,他从马背上滑下来,脸色煞白,嗓音颤抖“洛阳,洛阳被烧了!” “洛阳宫被烧了?”齐侯从胡床上起来,满眼震惊的望着下面裹着厚被衿的崔陵。 崔陵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嘴唇冻的发紫,现如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衿,面前还放着一只?烧的正旺的火盆。 崔陵被齐侯派出去骂攻入洛阳的陇西军的。 崔陵出身?士族,颇有名望,派他去最合适不过。原本他们就是占理,陇西军不动,正好齐侯这边可以随时动作?。若是陇西军恼羞成怒杀了崔陵,那么又送给他一个上好的把柄。 现如今崔陵平安无事回来了,带回了另外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哪怕有火盆还有被衿裹住,崔陵的面色依然是惨白的,听?到齐侯发问,他颤抖着颔首,“臣亲眼所见,陇西军放纵兵士们在洛阳里烧杀掳掠,后面直接让人入了宫城——” “臣闻讯去看的时候,宫城里已?经被放了火。” “大火连绵几日不止,南北两?宫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齐侯嘶了一声?,叉腰站起来,“这群老小?子下手还挺快。” 齐昀起身?,“父亲,现如今宫城被毁,此事需得禀报陛下。” 宫城都被烧了,天子也势必停留在洛阳,那些逃出来的朝臣,不投奔其他诸侯的话,也只?有天子在哪,他们就投奔哪。 齐侯早有此意,不过需要借旁边人的嘴说出来。齐昀主动道出,少了他不少麻烦。 齐侯颔首,长叹一声?,“看来陇西来的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原本以为可以让他们迷途知返。现如今看来,就是怀揣着乱心来的。”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忌惮什么了。出兵吧。” 第193章 第 193 章 毕竟就?是打着勤王的旗帜出发,现如今陇西军已经在洛阳烧杀抢掠,再不出兵,就?说不出去?了?。 齐昀作为长子首当其冲,立即领兵出发。 寒风混着雪打在脸上,是刀割一般的疼痛。对此,齐昀早已经习惯了?。 今日还好,有风雪,但是风雪不大。北地冬日天寒地冻,雪落在地上不化,但也行走?不便。 洛阳地处平原,四处的关隘已经被攻破。只是杀入洛阳,只为抢掠,不是为了?争夺天下,关隘处留下来的官兵也只想着跟着上头的人一块抢掠财物,心思不在防守上。所?以?齐军杀到的时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齐昀这支先行军攻下关隘,只来得及休整两?日,勉强喘口气?之后,立即又出发。 这次比起?关隘处的遭遇战,遭遇的艰难险阻要大的多。齐昀并不打算和洛阳里的陇西军正面?应战,一面?派人和齐侯所?在的中军禀报情?况,一面?避开陇西军的锋芒,派出小股队伍,对城内的陇西军进行扰动。 齐昀收到才送来的军令,他低头看了?一眼,干脆把手里齐侯的军令递给手边的人,“父亲令我先攻击陇西军,他在后面?,不日抵达。” 这分明是要齐昀给他杀出一条道路来。若是赢了?,最大的功劳也不是齐昀的,若是这里头出了?什么差错,那么军令如山,想要怎么处置那都是齐侯的意思。可以?说咽喉被齐侯扼住。 齐昀对所?谓的父子亲情?从来没抱有过任何期望,所?以?受到这封军令倒也没什么悲愤。倒是下面?的臣僚将领,见?到这份军令,眉头紧蹙。 “将军和君侯是亲生父子,君侯这是要做什么?”陈虢拿着手里的军令,出声问道。 这是帐中所?有人的疑惑,陈虢这话?问出来,所?有人都往齐昀那儿看去?。 这对儿子也太?过苛刻无情?了?些,就?算是平常上峰,也不会下这种一看就?是极其危险的命令。 齐昀却不作答,径直看向了?杨之简,“此事你觉得如何?” “君父之命,不得不从。但是现如今敌强我弱,在君侯抵达之前,若是正面?交锋,恐怕是凶多吉少。臣觉得不如来回奔袭扰动。使得敌军日夜不安。” “引出小股人马,也算是给君侯交代。” 陈虢高兴道。 反正军令里也没说要如何攻打,反正只要有人头交上去?就?行。 杨之简却摇头说不,顶着众多迷惑不解的目光,他笑道,“不用杀,杀了?反而不好。引出来就?行,冰天雪地,让这些人出来跑动跑动。” 话?语一出,顿时众人面?面?相觑。毕竟是跟着齐昀征战四方的,或许别的地方有所?欠缺,但是行军打仗上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陈虢搓手,“可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后来个一网打尽。” “现如今麾下这些兵士,就?算将伙头兵都加进去?,一网打尽恐怕都难上加难。一招毙命行不通,但是来回袭扰还是可以?的。毕其功于一役显然不行,那么就?分而化之。扰得多了?,敌军疲惫不堪,总有机会。” “这也不是多新鲜的招数。” 杨之简长得一副文人的清秀模样?,平日也不上沙场,只是在营帐里出谋划策,所?以?他出谋划策,多少还有人不服气?。 杨之简对此并不生气?,面?对质问,他笑道,“的确不是什么新鲜招数,不过招数这东西,只要能管用就?成,至于新鲜不新鲜无关紧要。” “那君侯那里要如何交代?” 杨之简看向齐昀,齐昀颔首,“父亲那里就?说我的意思。父亲应该也没有真的要我拿着这些人马去?拿下整个洛阳的意思。” 哪怕齐昀有这个本事,齐侯也不想把这份功劳真的送到齐昀面?墙。 这件事里,最大的功臣只能是齐侯,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能和他相争。 在座的人都不傻,稍加点拨就?能明白这里头的关键。如此也就?这么定了?,只是诸人面?上神色都有些凝重?。早前因为齐侯召齐昀回邺城的欢喜也随之减弱下去?。 父子重?归于好,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但如今看来,所?谓父子重?归于好,只不过是齐侯做给外人看的。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这里的所?有人生死荣辱都系在齐昀身上,倘若齐昀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们也绝无什么活路。 至于另投明主,没人会要一个背弃旧主的人,哪怕才能再高,也无人敢用。 将领们领了?命,纷纷退出营帐。杨之简留了下来。 “中郎将辛苦了。” 杨之简叹息道。 齐昀摇摇头,“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忘剪掉我羽翼,不过到底还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突然他想起?什么,“辽东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乌桓旧地现如今盘踞段氏拓跋慕容三部,一片平和。辽东城内,依然和之前一样?。” 他到如今羽翼已成,哪里那么容易被毁掉,辽东那儿齐侯派了?新的刺史前去?管辖。辽东是他打下来的,因为彻底的血洗,换上去?的人,好些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新的刺史过去?坐镇,能不能指挥的动下面?的人,实在存疑。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之辈,看着老实,顺从父亲,实则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布自己的局。 辽东已经成了?他的大后方,进可攻退可守,不必担忧父亲翻脸不认人,若是真的父子走?到那步田地,他也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那就?好,我之前离开的时候,还担心辽东会出什么事,现如今一切如常,实在是幸事。” 杨之简回应道,“留在辽东的旧人,依然奉的是中郎将的法?度。不敢忘记。” 齐昀唇边浮现浅淡的笑容。 “如此这般,那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现如今等父亲过来。” 现如今他不怕父亲不过来,毕竟还要颜面?,也讲究名声。想要借事剪去?他的羽毛,但是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也会有人坦白把话?挑明了?公开进谏。 他明了?父亲的做派,有些事会做,但绝对不能从旁人的嘴里听到他做了?什么。 齐侯所?在的中军,终于在几日之后来到。原本还算温和的风雪,在这几日里突然加大,倒是给了?逗留的借口,不过不能真的久留。还是赶了?过来,和齐昀会合。 会合的那日,诡异的天空放晴,连着刀子一样?的风都停了?。 军中人人大喜,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齐侯把齐昀唤来“我之前的叮嘱,你都忘记了??” 齐昀连声说没有,为自己辩护,“臣这段时日从未忘记父亲之命。这段时日一直夜中袭扰,让敌军疲以?奔命。” 齐侯听后眉头蹙起?,但是一旁的臣僚开口,“中郎将做的没错,仅仅只凭借左军的力量,难以?和城中的乱军抗衡。若是强硬攻打,恐怕左军损伤严重?,不能和右军以?两?翼之势,保护中军。” 年轻的时候,齐侯还能行事张扬,年岁大之后在意的多了?,要名声要脸面?。要做的事不占理,被臣僚们点出来,反而瞻前顾后。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齐侯言语里温和了?些,“原本的用意只是叫你试探一下陇西军的虚实,不是要用你自己去?硬攻。” “臣明白。” 齐侯坐在胡床上,“如此也好,既然这样?,反而好办了?。既然来了?,趁着机会赶紧把事给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冬日里运送辎重?也麻烦,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也是麻烦不少。 冬夜来得特别早,酉时才到,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黢黑。只有城墙上的火光在寒冬里微微颤抖着。 夜色浓厚,哪怕举着火把,也照亮不了?太?多。人在女墙后面?站着,哪怕没刮风,没多时候,手脸都冻的发红,靴子里的脚都没了?知觉。 漆黑的夜色里除了?窸窣的来回走?动声响之外,没有其他的。 突然城墙下有了?别的动静。这些日子,齐军时常派人来捣乱,开始的时候,陇西军还派人出去?,可是到了?到了?外面?,那些齐军就?跑得无影无踪,把追上来的追兵丢在那儿喝寒风。如此连续不少次,次次如此,没有例外。后面?干脆渐渐地也不出去?了?,懒得被齐军这么耍着玩。 估计这次又和上几回一样?。 下雪之后,反而比下雪的时候更冷。人在风里站着,简直伸不开手脚,跑起?来更是边跑边哆嗦。 下面?的不敢懈怠,把事上报上去?。上面?已经没有了?追击的命令。 夜渐渐深了?,守在城墙头上的卒子靠着篝火,站在那儿,神志都有些不守。半昏半醒里,似乎听到夜色里的动静又来了?。 这齐军着实可恶,这几日夜夜都来这套。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走?在路上也不怕冻马蹄子。 这个时辰冻得更加厉害,靠着篝火暖一暖还好,要是离远了?,腿脚都能冻掉。一时半会的,反正上报了?,上头的那也是不会派人出去?。 都是一样?的招数,没什么新鲜了?。 这几个来回的恍惚,突然间包裹着油脂的箭矢从城墙下,明艳艳的火光随着箭矢射上墙头。瞬时间,惊慌失措的人声响遍整个城墙。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雪。 晏南镜从开始的兴致勃勃,逐渐变成了?意兴阑珊。不管什么,只要看的多了?,都没有什么意思。 “阿嫂今日见?着下雪怎么不高兴了??” 自从回到邺城,齐孟婉可见?的笑容多了?许多,甚至说人也比刚刚回来的时候要丰满了?些,不再是清瘦的模样?。 晏南镜每日过来陪她,她见?着晏南镜不如前两?日那么兴高采烈,不由?得打趣。 “雪下多了?也不好,走?路都不方便。” 晏南镜压低了?声量,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年关将至,也不知道陛下和殿下有什么打算?” 哪怕是逃出洛阳了?,住在诸侯府邸里,也还是帝后。该有的仪典多少也该有。 “他们能有什么打算?”齐孟婉冷嗤,“在洛阳里还能抖抖威风,现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能得我父兄的收留,已经是万幸,还在想什么?” 正说着,外面?婢女禀报说是天子来了?。 齐侯的表面?功夫做的还很不错,把天子还有后妃都安排到一块,方便天子过来探望。 晏南镜见?状就?要起?来回避,被齐孟婉按住,“现在又不是在宫里,没必要讲那些规矩。” 说着,拉着她一块到门口迎接天子。 晏南镜见?着玄色长袍的下摆从屏风后过来,旋即感觉到天子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夫人也在?” 她有些吃惊,过了?这么久,天子竟然还记得她。 “阿嫂是过来陪伴妾的,”她说着,跟着天子一块儿在坐榻上坐下。 “只是没想到陛下来了?。” 天子含笑道,“这么看来,还是朕打扰你了?。” 晏南镜陪坐到下位,说实在的,天子听声音还真听不出多少落魄。似乎还和当初在洛阳宫一样?,但是她偶尔抬眼见?到天子那清颧的面?相,知道还真不是和天子表现的那样?风淡云轻。 天子看向晏南镜,“中郎将为朕出征在外,实在是辛苦了?。” 晏南镜当即垂首下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原本这就?是外子的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天子听后,面?上有些微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夫人说得对啊。” 齐孟婉在一旁看着,“说起?来,年关马上要到了?,现如今还不知道要如何办大旦日的庆典。” 大旦日是朝廷最重?视的日子,这一日朝廷百官要入宫朝贺天子。 天子从洛阳出奔,有不少臣子也跟着过来了?,现如今邺城里说热闹,那也是真的热闹。 “战事未明,说这个不太?合适。” 齐孟婉温言说了?一声是。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晏南镜想着借口离开,这时候秦媪从外面?大步进来了?,满脸喜悦。 秦媪顾不上对天子行大礼,高声道,“陛下大喜,乱军被君侯击退了?。” 此言一出,室内的三人面?上全都露出喜色。 “那他人还好吗?”晏南镜着急问。 秦媪转头去?对她笑道,“好,长公子一切平安。” 即使齐昀出发前和她说过他不会有事,但谁又能真的保证。 “不日君侯和长公子就?会回来了?。” 晏南镜捂住胸口,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秦媪回头去?,见?着天子满是欣喜,或是不想天子高兴的太?过了?,开口道,“只是乱军撤退的时候,举火焚烧宫殿,宫室损毁严重?。” 第194章 第 194 章 洛阳宫被?烧了,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天子那边闻讯之后?病了一场,齐孟婉懒得去看,带着晏南镜一道,去天子的病榻前故作关怀了几句,然后?迅速撤离。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韩皇后?,韩皇后?神色着急,从长廊那边过来,一头?遇见齐孟婉。 两者遇见,齐孟婉没有半点让道的意思。 贵人仅次于皇后?之下,可是法理上,这里头?简直简直犹如天堑。皇后?是小君,而嫔御只是内命妇。尊卑一目了然。 晏南镜原本打算后?退半步,正要?往后?退的时候,齐孟婉倏地握住她的手腕。并?且回头?对她笑道,“无事。” 正说着,韩皇后?已经过来,晏南镜见到韩皇后?以及背后?的那几个女官面色都极其难看。 韩皇后?嘴唇翕张两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现如今寄人篱下,形势倒转,尊卑这两个字,在形势面前也没有那么好用了。 齐侯虽然摆出一副忠臣的姿态,可是众人心中都明白,齐侯哪里是什么忠臣,忠臣不会强硬把天子送到自己地盘上控制起来。 天子都如此,皇后?的尊贵也只有嘴上说说了。 晏南镜见着韩皇后?面庞上微微抽动了下,莫名的有些想笑。 “皇后?殿下安好。”齐孟婉朗声道,只是微微垂首,就当时全了礼数。 “贵人也在。”韩皇后?见着齐孟婉身边的晏南镜,脸色比刚才更要?苍白了几分。 她和齐贵人之间的恩怨,她心中自然清楚。宫中斗争,哪怕是后?宫,只要?开场了,那么必定就是你死我活,必须分个胜负生?死。现如今天子落入齐侯之手,她也跟着落了下风。现如今又见到了当年险些被?她害死的人。 这女子当年在齐贵人身边,又生?得难得的貌美。天子对此也颇有些意动。当初两女遇险的时候,她压下消息,原本想要?接着那跑出来的野兽,将两女除掉。谁知道,齐侯长子赶到及时,将两人全都救了出来。 当初既然没有死,到了现如今就是自己的仇敌。 晏南镜见着韩皇后?暼向她的眸色里颇有些不可思议,知道皇后?怕是想起了那些前尘往事。 “陛下方才喝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齐孟婉故作担忧的叹口气,但是眼底里却是含笑的,“皇后?殿下这会去,恐怕不太妥当。” 皇后?咬紧牙关,生?生?将这份羞辱给忍耐了下来,“陛下入口的汤药,多数都是我亲手熬煮。哪怕陛下入睡了,我也还?是要?过去看看。” 话语才说完,晏南镜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顿时韩皇后?身后?的女官像是终于找到了齐孟婉的错处,顿时眼风如刀,径直喝道,“汝乃何人,竟然目无上下尊卑,在皇后?殿下跟前失仪。” 晏南镜见着那女官满面怒容,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 她没开口,齐孟婉一眼剐过去,“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家婢在我们面前狐假虎威!” 紧接着,“来人!” 只见着廊下集聚来好些武士,韩皇后?看着在廊下如狼似虎的武士,顿时面上毫无血色,向后?瑟缩,“齐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宫廷之中后?妃争斗,比起斗心思,也不乏直接动刀杀人。反正不管手段如何,只要?达到目的就好。没有什么比直接杀掉更加方便的了。 “贱婢竟然对妾的阿嫂大?呼小叫,妾的兄长早前为?了陛下,和父亲一道抵御陇西乱军,现如今更是收服洛阳。如此忠臣,不但没有嘉奖,反而被?个贱婢借着皇后?的威名对妻子呼喝不止。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岂不是让诸位将士寒心?” 她说完,目光锐利看向那个女官,“拿下!” “站住,你们——!” 武士们直接将那个女官拖拽出去,任凭韩皇后?如何阻拦都无济于事。 “皇后?殿下太过仁慈,以至于这些贱婢竟然敢目中无人。但现如今正值佳节,不宜见血污。所以倒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齐孟婉面上含笑,韩皇后?嘴唇哆嗦着,浑身颤抖,望着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殿下还?要?去服侍陛下,妾不打扰了。” 说罢,带着众人施施然从皇后?身旁走过。 “阿嫂刚刚怎么笑了?”才稍稍走远,齐孟婉满面好奇的来问晏南镜。 “我就是听皇后?说,天子入口的药都是她亲手熬煮的。”她说起这个还?是不由自主的想笑,“这个——做来有什么用吗?” 熬药里头也是有门道讲究在里头?,用什么水,药材先下后?下,要?熬煮多久,火候大?小都是干系到药效。若是不留神,熬煮出来的汤药药效就大打折扣。 晏南镜可不觉得自小被?人服侍的皇后?能?懂得这里头?的道道。 “明明应该是旁人的事,她一个皇后?拿来做。也不知道是真的和天子夫妻情深,还?是希望天子病得更久一些。” 齐孟婉听后也笑得前俯后仰,“可能?有点夫妻之情吧,毕竟若是天子有万一,她就岌岌可危了。毕竟她所生的皇子才是个小孩子,孤儿寡母,任人宰割。” 晏南镜想起她处置了皇后?的女官,“这事陛下不会说什么吧?” 齐孟婉大?声的嗤笑,“不会管,我现如今算是明白他的性情了。这是个怕麻烦的人,当初我被?皇后?收买的乳医弄掉腹中孩子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朝堂后?宫的风波,说平常小产而已。现如今也是一样?的。” “毕竟对于陛下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掌,无声的安抚。 齐孟婉面上有些怅惘,不过很快又振奋起精神来,“不说我了,阿兄要?回来了吧?” 洛阳那边宫殿虽然被?放火烧了,但也算是收了回来。也该回邺城。 晏南镜颔首,“听说是要?回来了。应该就在这两日。” 齐孟婉面上有几分揶揄,“也好,阿兄回来是正好可以多多陪陪阿嫂。” “我可想要?个侄子。” 晏南镜被?齐孟婉的打趣弄的满面通红。 “阿嫂怎么还?这么面皮薄。” 齐孟婉握住她的手,“我在洛阳的时候,时常想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幸得老天垂怜,已经看到曙光了。” 正说着,齐孟婉的傅母过来,小声禀报,“贵人,上回给陛下侍寝的婢女有孕了。” 齐孟婉不耐烦应付天子,但凡天子过来,她就让婢女过去。 “这是好事,好好照顾起来。” 傅母抬眼看了眼她,领命去了。 “贵人想要?这孩子?”晏南镜问。 齐孟婉点头?,“我算是想明白了,父亲只是想要?我有个皇子而已。至于是不是我生?的,那又有什么干系?现如今这样?挺好,若是皇子真的是我生?的,将来有些事恐怕多出好些波折。” 晏南镜望着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王侯之家,多少?都和平常人不一样?。这个道理她早就明了。 从侯府出来,已经将近酉时。 虽然酉时还?没到,但是外?面的天已经暗沉了下来。已经到了需要?举火照明的地步。 晏南镜坐在车里,阿元一面给她整理身上的狐裘,免得让寒风钻到缝隙里。 辎车驰动,晏南镜正要?和阿元说一说要?给那些亲戚的贺礼,车外?传来一阵马蹄落到地上的声响。 马蹄落在的地上,人在车里都能?感?受到那股振动。 晏南镜从车簾里看去,见着一行骑兵骑马在大?道的另一头?驰过来。 “这些该不会是从洛阳那边回来的吧?”阿元望见过去的骑兵忍不住道了一句。 “郎主也应该要?回来了。” 这个谁也说不准,不过留个希望也好。 辎车一路行过了大?道,径直往府内去。 天寒风冷,晏南镜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狐裘轻暖,但是外?面的头?脸却被?冻的够呛。 她不禁加快了步子,才绕过房门处的屏风,从屏风内处一股熟悉的,和她完全不同的气息铺面而来。 齐昀完全将她抱入怀中,她被?他一头?按在了怀里,还?听到了身后?阿元和婢女的惊呼。 她贴在他衣襟前,隔着厚厚的冬衣,听到了胸腔下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嘭嘭嘭,一声连着一声,连绵不绝。 很多事,明明见不到的时候牵肠挂肚。可是真的见到了,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不起来。 齐昀捧着她的脸,见着她呆愣愣的望着自己,不仅有些慌乱,“怎么了?” 说着,他就去看阿元。 晏南镜一把抓住他,“你回来了?” 话语轻轻的,似乎还?在梦里。 “我回来了。” 齐昀低头?下来,仔细察看她。 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前派人回来告知她。到家她正好在侯府里,童心突起,想要?给她个惊喜。 他见着她盯紧了他,迟迟没有说话,不禁越发着急担忧,正要?仔细察看的时候,被?她抱住。 “你回来不和我说!” 那瞬间拥上来的力道,几乎将他撞了个趔趄。 “我——”齐昀稳稳当当接住她,“我以为?我这般,知善会高?兴些。” 话才说完,晏南镜就径直瞪他。 齐昀咳嗽一声,随即低头?仔细打量她脸上,见着她眼里红了,手脚无措,“我,我错了。” 她瓮声瓮气问,“你哪儿错了。” 她话音里听着有几分像是在哭,齐昀越发的慌张,“我该早告知——” 剩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一头?抱住他哭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安慰。 屏风那边的阿元见状,赶紧领着婢女出去了。 “我担心的不得了。”晏南镜拿着他的衣襟往自己脸上擦,说起这个气恼的厉害,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事。但就是忍不住。担忧他是否平安无事,又暗暗唾弃自己。 “我挺好的,”他抱住她,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着。想要?借此给她些许安抚。他笨拙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会死的。” “我想要?成就大?事,我还?想要?和你长相厮守。要?是没命了,就什么都做不成,我才不会甘心。” 她听到好气又好笑,但是又忍不住流泪。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鼻涕泡冒了出来。 她赶紧一手捂住。 齐昀噗嗤笑了,取过一旁放置的巾帕给她仔细擦拭。 反正什么样?的都见过了,给她擦她也就无所谓。 她坐在那儿,任由齐昀来来回回的给她清理,“没受伤吧?” “没有。”齐昀说着笑容里有别样?的深意,“要?是知善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察看一二。” 这话引来她没好气的一暼,“冻不死你!” 他突然垂下头?,在她耳边,“不会冷的。” 这低低私语在耳边,让人脸上莫名发烫。 给她整理完,齐昀起身,取来了两只锦盒,打开来内里竟然是一盒圆润的珍珠,色泽饱满。另外?是金步摇,做工极其繁复精细,看工艺就不是一般的东西。 “产自南越的南珠。”他轻声道。 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忐忑,“可还?中意?” “这哪来的?”她忍不住问。 齐昀笑了,“哪来的无关紧要?,自然是我凭借本事拿来的。” 她拿起内里的珍珠,南越产珍珠,但是下海艰难,所以产出不多,内里上佳者,向来都是送到洛阳宫廷权贵手里的。 “喜欢。”她突然笑了,“倒是可以拿去磨粉,” 用在首饰上,还?不如敷在脸上,吃到肚子里。 齐昀笑得更大?,“你高?兴就好。” 她低头?把玩那些珠子,珠子滚落在掌心上,触感?极其温润。 齐昀突然把脸凑到她跟前仔细打量她,晏南镜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 “你瘦了。” 他定定的望着她。 “那妇人没有再对你如何吧。” 他说的是许堇。 晏南镜摇摇头?,“许夫人到现在都没能?起身呢。” 许堇自从回去之后?,就没能?从榻上起来,缠绵病榻。也是,落到结冰的池子里头?流产,又是寒冬,别说休养恢复,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 他尖锐的冷笑一声,“这件事我给她好好的记下了。” “将来合在一起,好好的和他们算一算。可别这么轻易死了。” 第195章 第 195 章 这件事他哪怕只是在齐玹面前提起?过一次,但是心下已?经给他们记下了。不管是齐玹授意,还是许姬自?己动的手。这笔账都已?经给他们记下,谁都别想跑。 他说罢,持起?她?的手,今日天气寒冷,不过好在她?掌心滚热,看来回来的时候,手里一直捧着手炉的,没有冻着。 晏南镜见着他看完自?己手心还不算,竟然仔细查探了下自?己的外?袍够不够厚实,不禁有些好笑,“你这是把我当孩子?了?” “多日不见,你思念我没有?” 齐昀不答,反而问起?另外?一件来。晏南镜被他这一问问得有些愣住,而后一咧嘴,“想。” 若是说以前还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那么现在,经过了这么几次的离别,那点点难以道出口的执拗也不算什么了。 他们在这纷乱的世道里相遇,生死之间,许多如果稍稍等一等,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既然如此,那何必要?装模作样。 “你说你不会出事。”她?压低了声?量,轻柔的嗓音全都是难以言喻的后怕,“但我实在不能完全放心,给你家书,又担心打?扰到?你。” “我这些日子?,一直等你的家书。” 他说着,低头下来,轻轻抵在她?额头上,“会给我写家书的,也只有你了。” 晏南镜笑了,“这叫什么话,难道阿家还有晏郎他们都不会和你写?” 虞夫人万年不着调,用在齐侯身上的心思可比亲儿子?多得多。她?要?是能写家书,恐怕也是冲着齐侯去。齐昀那儿能得两三句话就不错。 而齐晏年少,每日里读书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毕竟不在一起?长大,也难说到?一起?。 这么一圈算下来,齐昀说的似乎也没错。 她?面上一僵。这瞬间的变化被他捕捉到?。忍不住笑了。 晏南镜听到?他这声?笑,脸上顿时火烧一样的红了,赶紧为?自?己辩解,“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分心——” “我就不该想这么多,想你了就给你送书信过去,反正?只要?你喘气就会看,我怕什么!” 晏南镜干脆道。 齐昀眨眨眼,很是纯良的望着她?。 明明就是百经沙场,但是这会儿他那双眼纯净到?了极致,低头看下去竟然像是温驯的鹿。 “好。”她?话语才说完,齐昀笑着开口了,“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不能骗我。” 晏南镜不服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闭上眼径直投入她?的怀抱中。 晏南镜抱住他,仍由他完全靠近自?己的心口。 “累了?” 齐昀摇摇头,“还好,就是觉得稍稍有些烦心。还是回来好。” “你在邺城,除了那个毒妇之外?,还有人敢对你不利吗?” 这便是要?记仇了,怀中的人平日里看着性情温和,那不过是表现出来的假象。 晏南镜有些哭笑不得说没有,“现如今也不是之前,那些夫人们有事没事就来上门?献殷勤。连着阿家那里都有。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讨好,没有像许夫人那样的。” “后面贵人回来了,时常去贵人那儿陪伴才得了安宁。” 齐昀听着定定的望着她?,晏南镜见状忍不住有些好笑,“难道这种事上,我还有什么必要?隐瞒的,还是说在你看来,我竟然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 “我是担心你要?学那些妇人所谓的隐忍,不会就好。” 晏南镜摇头说不会,“就没有人教过我隐忍。” “就算是婶母,她?的帐我都记着当着阿叔的面直接讨回来。” 人情冷暖,当初齐彪妻子?当面对她?爱答不理,后面齐彪上门?,她?也故作关怀好好的当着齐侯的面,问候了一番婶母的耳聋眼盲是否好了。搞得齐彪尴尬万分下不来台。 照着男人一惯的做派,只会记在家里,回去少不得要?鸡飞狗跳一番。这比她?当面讥讽可有用多了。 齐昀在她?怀里笑得越发欢快,这事他当然也记得。那位阿叔万分尴尬的时候,还止不住的瞟他,指望他能制止一二,好挽回些颜面。 他只是在一旁故作不懂,仍由这位阿叔面红耳赤。 “这就好,有气不要?隐忍在心里。现如今不比往日,发出去也就发出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完,回身过去抱住她?,“我是真想你。” 晏南镜抱住他更紧了,听到?他这么说,“有多想?” 他摇摇头,“深夜寂静之后,吐息之间全是你。” 她?忍不住在他肩头掐了一把,听到?他道,“有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突然一日过来。” 晏南镜无奈的笑,“君侯还在那呢,我哪里能。” “是啊。”他叹了口气,“而且这么冷的天,我记得你体质畏寒,比起一路奔波。还是在邺城里更好。” “还是我来见你更好。” 说着,他从她?的怀里抬头笑吟吟的望着她?。 他的气息铺面而来,她?闭眼仍由两个人的气息完全交融在一起?。 齐昀没有骗她?,的确他没有让她?冻着。他身上像是点了火,那熊熊燃烧的热意毫无保留的全都渡了过来。 他重力闯入,而又微风细雨的和她?厮磨。她?被这碾磨逼得几乎疯掉,在他肩头狠力一口咬下去。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一顿,而后疾风暴雨一般袭击而来。 他低头,贴在她?的唇上,将那所有的破碎的旖旎的声?调全都吞入口中。他扣住她?的手掌,紧紧的压在柔软的卧榻上。 齐侯还没有回来,齐昀先?行回邺城,和晏南镜一道去拜见天子?。 天子?病得有些重,没有见齐昀,只是让人出来说心意领了。让齐昀在门?外?行了君臣之礼,便让他离开了。 齐昀从天子?那儿出来,见着等在那的晏南镜。 “这么快就从皇后那里出来了?” 晏南镜笑了,“殿下现如今防备我防备的厉害,说上两三句话,就说要?给陛下侍疾让我退下。” 齐昀嗤笑一声?,晏南镜知道他笑什么,笑韩皇后的不自?量力和分不清局势。天子?都已?经寄人篱下了,依附于?天子?的皇后又能尊贵到?哪里去。 “我原本以为?依照她?的出身,多少会识时务,看来是我高看她?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拿捏着她?的那套皇后架子?不放。” 晏南镜倒是不放在心上,“无事,时日还长。何况——” 何况韩皇后能在那个位置上多久,都还不知道呢。齐孟婉必定是要?她?给自?己孩子?偿命的,两人不仅仅是分胜负,也分生死。现如今形势倒转,哪里可能白白放过仇敌。 齐昀当然明白这里的道理。他摇摇头,“知善对这些人脾气倒是好。” 说完他又道,“要?是对我也这般好就好了。” 晏南镜没好气的乜他,“那是因为?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你难道也这样?” 齐昀当然知道,但就是要?酸上这么一回,“那也不值得你这般的。” “哪日君侯直接把她?解决了,我直接都不搭理了,”晏南镜不知道他到?底酸韩皇后哪点,“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嫌她?晦气,所以顺势就出来了。哪里来的什么对她?比你还好了?” 终于?她?见着齐昀笑起?来,拉住她?往另外?一条道走。 “明明就是位高权重,怎么性情跟个孩子?似的?” 她?这话才出来,前头的齐昀回头过来,“我哪里位高权重了,再说了,位高权重那是对着外?人的。” 晏南镜失笑,也只能随他去。 齐侯在几日之后终于?回来了,一回来马不停蹄,带上臣僚儿子?们,上天子?那儿请罪。他一马当先?人噗通跪下,然后放声?大哭。有他开头,后面的臣僚们也放声?大哭,哭声?一时间震天动地?。 齐昀跪在齐侯身后,听着哭声?莫名的有些想笑,心里这么想,也就真的轻笑出声?了。 旁边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们惊恐的看过来,那边的齐晏爆发出更大的哭声?,将那些惊愕的注视全都拉了过去,又开始痛哭。 天子?被内官搀扶着出来,见着门?前跪了的一片。 齐侯见着天子?出来,不等天子?开口,径直道,“臣无能,没有保全宫室!以至于?朝廷颜面受损。臣死罪啊!” 说着,又是俯身磕头。 天子?不能真的任凭人跪在地?上,伸手把齐侯从地?上搀扶起?来。 “此事怪不得卿,谁也没有想到?乱军既然如此丧心病狂。”天子?说到?此处,似乎也动了真情,眼中通红,“朕知道卿是忠臣,所以也从未怪过卿。” “洛阳落入贼手,响应前来勤王的,寥寥无几。”说到?这里,天子?的笑多了几分无奈,“卿有这份效忠之心,朕已?经十分宽慰了。” “臣愧对陛下啊!” 齐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半点都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手臂上压着的那份重量,险些让天子?一个趔趄。 旁边的内官眼疾手快见到?,赶紧过来搀扶住,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天子?颜面尽失。 “朕知道卿的苦心,”天子?站定了,满面欣慰,“不过好在洛阳已?经收回,朕也可以回去了。” “陛下,宫城大火延绵几里,宫室衙署等,绝大多数都已?经焚毁了。陛下若是回洛阳,恐怕——” “难道就放任大火不管吗?” 天子?咬牙质问道。 齐侯心里冷笑面上不显。 “火是乱军撤离的时候放的,臣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大火延绵,风一吹火力更甚,臣等也是有心无力啊。” 天子?听后闭眼,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亏得有内官搀扶住,才不至于?人前失了颜面。 “卿已?经尽力了,”天子?稳了稳神,抬头望了望天,天色灰蒙蒙,也不知道是否又要?下雪。 “卿一心为?朝廷,卿已?经尽力了。不要?再自?责。” 天子?强撑着,把齐侯给搀扶起?来,“卿能平安回来,朕应该好好谢卿才是。” 前头的这一切,都有人送到?太夫人那里。说起?来,侯府不是行宫,就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知道什么,真不难。 “还真哭了。”太夫人听到?秦媪的转述,忍不住蹙眉,“自?己年纪也不小了,领着一大帮人在那里又哭又拜,也不怕生病。” 晏南镜在一旁陪着,“毕竟陛下还是陛下,南北宫被焚,还是要?和陛下陈情。” 太夫人呼出口气,这时候婢女来报,说是齐侯已?经过来了。 稍会的功夫,齐侯已?经领着儿子?们过来。 太夫人见状,连忙叫人把热汤火炉等物全都送上来,好给他们驱寒。 “终于?回来了。” 齐侯一口把送上来的羊汤喝尽,滚热的汤水下肚,正?好将内里的寒气驱逐出去。 太夫人盯着他和齐昀把羊汤喝完,又捧上了手炉,脸色渐渐好转,这才面色好看了些。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辰?” 齐侯说还好,“陛下说了几句之后,就让我回来了。” “现如今陛下回洛阳,恐怕是不行了。那就留在咱们邺城。住在咱们侯府里倒也挺好。” 齐侯摇头,“不成?,洛阳宫焚毁了,那也建造行宫。在臣子?这儿老待着也不成?体统。更何况还有不少士族拖家带口的从洛阳迁徙过来了。” 士族过来了,还有另外?的人口。把天子?留在手里,好处可是太多了。 太夫人颔首,“这也是。” “不过大动土木,会不会伤筋动骨?” 天子?住的宫殿,就算再怎么节省,也节省不到?哪里去,还别说衙署等。 齐侯摇头,笑得有几分自?得,“这个母亲就不用担心。用不着府库里的财帛。” 太夫人闻言,这才缓缓点头。 她?看了一眼下面的齐昀,从进来开始,齐昀就一言不发,似乎没他这个人一样。 太夫人开口想要?再提一提世子?的事,旁边的晏南镜恰好在这个时候送来热的酪浆,“祖母这是放了荆条蜜的羊乳。” 太夫人看向晏南镜,见着晏南镜满面笑容,眉头微蹙,但到?底还是接了过来,没有和齐侯提起?世子?的事。 晏南镜见太夫人已?经明了她?的意思,看向下面的齐昀。齐昀坐在齐侯身后,见着她?看过来,对她?灿然一笑。 除了天子?那儿凄凄楚楚,侯府上下全都是喜气洋洋。 从太夫人这儿退出来回家,才入府中,杨之简大步过来,“天子?召见了玹公子?。” 齐玹当初送完了天子?马不停蹄的直接返回去,一路跑死几匹马,终于?赶上了。也颇有些收获。 齐昀的面色里有些古怪,挑了挑眉。 第196章 第 196 章 “可惜,陛下见?玹公子的时候,是屏退左右的,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齐昀毫不客气的嗤笑,“看来?都不是聪明人。齐玹也就罢了,这人是个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现如今被父亲把气焰给打?压下去半边,心?里不服气。天子传召竟然还真的直接就去了。不过陛下那儿也很有意?思,可能是在洛阳,被那些内官朝臣们奉承习惯了。动了现如今形势转变,寄人篱下,竟然还这般行事——” 他说?着?,挑了挑眉头,“罢了,不知道?也没关系。给我盯紧了他们。” 杨之简颔首道?是,齐昀回头见?着?晏南镜望着?他,目光之专注,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上?,“我脸上?有东西?” 晏南镜摇头,“我就是奇怪,你竟然会给他花那么多功夫。” 这么相处下来?,她对齐昀的性情颇有些了解。他的确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过他的耐心?都是给相当的对手留的。至于别的,他会以最快的手段解决掉,不会在这上?面多花费多少心?思。 “他做的事,我都一一给他记住。他无?关紧要?,要?解决他也容易,直接派人埋伏在他常常经过的路口上?。等他经过直接割了他的脑袋就好。父亲也不会真的为了他,要?把整个邺城翻个底朝天。” “但是远远没到这步。”齐昀摇摇头,“不到所有的手段用?尽,是远远不到这种穷图匕现的程度。” “他以前派刺客刺杀我,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正面的招数,能拿我怎么样了。所以只能用?刺杀那种看似有用?的办法。” “那些刺客都是他派的?”晏南镜惊道?。 齐昀颔首,“事后回神过来?,并不难猜。当然也不可能去问他。” 他说?着?已经和她一路到了屋子里,屋内已经事先点了火炉,到了内里,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所以我听到那个毒妇竟然想要?害你,想着?是不是他的意?思。不过看他模样,也是不知情。但我也给他把这笔账给记下了。夫妻一体,他枕边人作恶,他能无?辜到哪里去。” “我不动他是因为他现如今,还有他的用?处。” “更何况,父亲一有用?的着?他的地方。” 他笑容依旧,半点看不出半点愤懑,“反正不到时候,让他蹦跶几分也没什么。到时候时机到了,那才是分胜负生死的时候。”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并无?多少浓烈的仇恨,似乎只是和她在说?今日的风雪一样,有些心?情起伏,但是不多,只是有那么一丝半点罢了。 晏南镜定定望着?他,那目光实在是太过专注,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又在他自己的脸上?探了一把。 “我在想这么多年?,你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能练成现如今的不动如山。” 人哪里生来?就是这种沉稳的性情,必定是在内里经历了千锤百炼。 他愣住,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这话。 “我在想,你以前告诉我的,是不是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更过分的,你不愿意?向我提起?” 齐昀沉默下来?,他过了许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从她背后整个人拥过来?,“给我开蒙的师傅和我说?过,男子顶天立地,不必让早年?的困苦束住手脚。若是实在过不去那就更要?做出一番基业。如此之后,可以尽情算一算恩仇。” “那个师傅是个好师傅,”背后的人抱过来?,像是个大火炉将?她整个的完全包住。 “至少没教你以德报怨那一套。” 齐昀脸颊贴在她的长发旁,“那些儒生自己都不信这套。我怕我提起那些事,你会看不起我。” “世人都喜欢风光无?限,无?人喜欢承担旁人那些晦暗过往。”他顿了下,“若是知道?了,大多只会尴尬。” 这点忐忑只会对着?心?爱的人才会有,旁人不管赞叹还是鄙夷,对他并没有多少价值。 晏南镜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覆在他的手上?。 他从外面进来?,手上?的肌肤却滚烫,几乎要?透过她掌心?一路传到她的心?底里。 她想说?她不会,可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话两人彼此都知晓,说?出来?反而没有那个必要?了。 “过去了。”过了许久他道?,“不过我都记着?。” 晏南镜闻言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一笑泯恩仇。” 齐昀笑了笑。 一笑泯恩仇,只是那些可笑腐儒想出来?的,故作潇洒的语句。恩仇是忘不掉的,镌刻在骨子里,日日夜夜想着?,抓住时机,将仇敌斩草除根,才能善罢甘休。 “不过这样就好。”晏南镜笑了,“这世道?良善人终究是要?被辜负,你这样我反而更能放心?一些。” 她笑着?回头看他,“我也是这种人。” “知善可比我好心多了,许姬害你不成,竟然还能容许她活着?。” 齐昀对许堇并没有多少情义,活着?无?关紧要?,死了也是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死在府里不好,平白无?故的弄脏了池子。”晏南镜笑得颇有些无?奈,“要?是在外面,随便?她死。而且她活着?比她死了更受罪。寒气入骨,想要?完全痊愈无?异于痴人说?梦。吃喝拉撒全都在病榻上?,和牛羊毫无?区别。过上?几月她就不成人形了。” “这个可比直接让她死了要?更难受。死的话,留她在池子里小半个时辰就行了。可是留她活着?,日后的苦才刚刚开始。” 说?完,她突然拧起眉头,“我这是不是太恶毒了?” 还没等齐昀接话,她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算了,反正也已经恶毒了。” 背后的人笑得止不住,惹得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齐昀笑匀了气,“这样挺好,这样一来?,他们也不敢妄为。” 说?着?他笑了笑,“那些儒生名士,嘴里说?什么大德,德之上?还得有威。不然就成了软弱可欺,谁都要?来?踩一脚。”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你我还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若是崔倓,也不知道?能从他那张嘴里冒出多少之乎者也的道?理。” 所以说?男人的那些嫉妒心?和好胜真是叫人哭笑不得,“那我不知道?,毕竟我和崔郎君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要?不然你安排一下,我和他叙旧?” 这下,后面的人彻底的无?话可说?了。只是还是拿着?鼻尖不停地在她脖颈后面拱。 “好了,我说?笑的。毕竟也没什么好见?的。当初就没什么意?思,现如今也没必要?见?。” 这才把背后的人哄好了。 洛阳宫被火烧了,反而给齐侯提供了大量的便?宜。天子被留在邺城,那些还活着?的朝臣也循着?天子的足迹一路跟来?了。 毕竟朝臣跟着?天子才有朝臣的价值,否则一文?不名。 一时间邺城里热闹的很,因为天子生病,齐侯还主持了对勾结陇西军的那些士族朝臣的问罪。 说?来?可笑,那些人一心?一意?把陇西军引来?,结果陇西军打?入洛阳,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开城门的给杀了。男子驱逐到大街上?肆意?屠杀,女子则赐到军中给人取乐。 等齐侯来?的时候,那些招惹来?陇西军的朝臣,几乎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不是年?岁小的幼儿,就是受尽摧残的女眷。 不过就算是这样了,罪责该问罪的还是要?问罪。活下来?的人,不管男女,但凡到了年?岁的都处死,不到年?纪的,照着?亲缘关系,或是养着?等到年?岁处死,或是受刀做内侍去。 一时间又是一片热闹。 明明是人最不爱出门的时候,偏偏外面摩肩擦踵,一片人声。 天子被安置在侯府里一处幽静的地方,外面一片喧闹,但是这儿却是少有人声。 韩皇后这段时日,生怕天子有个什么闪失,几乎日日都来?。然而今日皇后父亲从洛阳到邺城,前来?拜见?,韩皇后并不在御前。 天子百无?聊赖之下,把齐玹召来?,陪着?自己下棋。 齐玹容貌比平常人出众,只是眉眼不正,落了下乘。天子捻起一颗棋子,放到棋枰上?,“这些日子,你也加官进爵了吧?” 战事之后就是论功行赏,要?不然容易惹得下面不满。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得。 只是这话听天子说?出来?,只觉得莫名有些嘲讽。 齐玹持棋子的手有些僵硬,“臣——” “这是好事。”天子又笑了,“朕说?过什么?卿若是不俗,自然不会埋没,必定能崭露头角。只是限于种种,所以才不得志而已。现如今朕的说?的没错吧?” 齐玹忍不住喜笑颜开,“多谢陛下。” “卿没有什么好谢朕的,朕也只是实话实说?。”说?着?,指尖的棋子又落到棋枰上?,“你是个有才能的人,在许多人之上?。” 天子停顿了下,“朕听说?,你曾经是世子?” 陈年?往事被这么翻出来?,让齐玹颇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容不变,“臣曾经是君侯的养子,后面君侯有了亲生子,臣也就回家了。” 这种事也常见?,过继侄子为嗣子,后面有了亲生儿子,原来?过继的,就会退回去。哪怕是被过继的那家父母也无?话可说?。原本只是因为没有孩子,不得不过继。有了亲生孩子,自然没有把家业交给非亲生的道?理。 天子听后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了。” 说?完,到一棋局下完,天子都没有说?一句话。 “朕输了。”天子看着?满棋枰的颓势,把手里的棋子往旁边罐子里一丢,满面笑容,没见?着?有什么怒意?。 倒是齐玹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拜下去,“臣有罪。” 天子摇摇头,“能有什么罪,对弈除却平手之外就是输赢,没有其?他结果。” 这话让跪伏在地的齐玹浑身一震,天子依然话语悠悠,“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让内侍过来?把棋枰收拾干净。 这时候另外有内侍过来?,小声禀报说?齐侯那边有事,让齐玹过去。 “过去吧,朕说?过,你才能上?佳,不可能久居人下。” 见?着?齐玹离开,天子也踅身回到内寝里。 不多时,韩皇后进来?,和父亲见?面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匆匆赶过来?,刚才天子和齐玹说?的话她也听到了。 “陛下何苦和他说?那么多?” 内寝里的那些内侍还有婢女全都已经被遣退出去,只有韩皇后在。韩皇后过去搀扶天子起身,往卧榻那边走去。 “朕当初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人野心?不小,也真是感叹齐侯自视甚高,这样的人竟然也敢用?。而且还有那么一段过往。” 他看了出来?,当然善加利用?,不能白白让齐侯好过。齐侯在他的面前,以忠臣自居,如此做派,内里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他太清楚了。看上?去是个忠臣,内里其?实和其?他的乱臣贼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非得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齐侯比起其?他人更颇有些好运,但是齐侯好运,对朝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人不得志也就罢了,一旦得志,野心?更大,欲壑难填。若是齐侯又不让他遂愿,到时候弄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天子说?着?,不由得想起了齐昀。初见?的时候,他很喜欢齐昀。不过时日再长点,心?下明白齐昀绝对不会为他所用?。既然如此,与其?到时候让齐昀上?位,威胁自身,不如看着?小人在这里头搅和,最好搅得天翻地覆,让齐昀就此折在其?中。 “可是如此小人。”韩皇后满脸忧心?忡忡,“若是一朝得志,会不会得意?忘形,对陛下不利?” 天子依然满面平静,“他对朕不利?你不懂,如果他真的成事,反而是最没有那个底气在朕面前站着?的。他只是侄子,不是嫡支。下面的诸多臣僚将?领,会有多少人对他不满?” “真到那个时候,他反而要?对朕更加毕恭毕敬。如此才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底气坐在那个位置上?。” 而那个时候,他借着?机会,说?不定能重振朝廷的威望。 韩皇后从天子那儿退回去,等候在那儿的皇后母亲见?到她来?,“怎么样,陛下可说?了什么没有?” 之前齐贵人的孩子夭折,是她们的手笔。担忧齐贵人有了皇子之后,对她们形成威胁。天子对此也是默认,不然事情不会如此顺利,韩皇后也没有受到责罚。 可是现如今形势逆转,天子都被齐侯扣在手里,更不要?说?她们这些人了。 齐贵人最近行事也颇为狂妄,对着?皇后目无?尊卑。 韩皇后心?里知道?,齐贵人从来?没有忘记丧子之痛,这是准备把她拉下马了。后宫的争斗没有半点遮掩,内里全都是腥风血雨。输了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连着?她身后的整个家族也要?跟着?覆灭。 面对母亲急切的眼神,韩皇后摇摇头。 一时间母女两个全都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怎会如此?”大长公主满脸惊惧,“此事明明也是陛下默许的,现如今陛下就不想办法保住我们吗?” 第197章 第 197 章 母女?两人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惨然相?望,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无尽的?惊惶。 齐贵人已经是和她不死不休,齐侯那里现如今炙手可?热,万万没有让自?己女?儿屈居人下的?道理?。 尖刀悬在?头顶上,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掉下来落到自?己头上了。 韩皇后去?服侍天子,心下抱着天子会出手保护她的?希望。 可?是一番话下来,天子最关注的?是如何搅乱齐侯这?潭水。好?在?其中牟利。至于后宫,一句都没有提到。 “陛下应该不会如此绝情。”韩皇后强撑着,勉强笑了笑,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三分。 大长公主却没有女?儿那么往好?处想。到了这?个年岁,对于上位者的?思量和男人的?本性有别样的?感悟。 只是没想到天子竟然还是和那些世俗的?男子一般,没有例外。 大长公主嘴唇哆嗦,“陛下这?样,难道殿下还以为会有什么例外吗?” “陛下若是真?的?想要救殿下,早早的?就已经开?始谋划了。不会到现如今都毫无表示。” 天子从头至终都知?道这?件事,现如今却像是一无所知?。 韩皇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掉在?了坐榻上。 “我和陛下还有个皇子,皇子还在?襁褓里,他难道忍心看着孩子没有母亲?” 大长公主看着韩皇后,摇摇头,到底是年轻,对男人的?市侩还有绝情没有深刻的?认知?。 世上男子大多绝情,很多时候妻儿都不算什么。妻儿死了,再娶再生就是了,没有太多的?不舍。 两人没有说话,可?是彼此满脸的?凄惨,还是暴露了真?实?的?心绪。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大长公主站起来,来回踱步。“陛下那儿现如今说不好?是什么想法,但是我们也不能这?么等着。要是就这?么等下去?,全都得死。” “若是奋力相?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天子那儿已经是靠不住了,那不如就靠他们自?己。毕竟现如今的?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不抗争全族必死无疑,若是谋划成功,还能闯出一条生路,甚至坐上头等功臣的?位置。 但是贸然动手,心下也是无底。 “我出面试探一二。”大长公主轻声道,“齐侯那里不能去?打探,那就去?他长子那里,听说他的?长子颇有才能,很得器重,或许从他那儿能打听到什么。” 邺城里结结实?实?的?热闹了好?一阵子,该处死的?人处死之后,寂静了一阵,然后又热闹起来。 齐侯让所有的?臣僚朝着新年的?仪典,前去?向天子拜贺。 这?个时节早已经错过那个点了,不过不妨碍齐侯把架子给办了上来。弄得热热闹闹的?喜庆。 那些跟随天子从洛阳到邺城的?朝臣,才勉强找到个安身之所的?朝臣们穿着褶皱横生,来不及整理?的?朝服,有些朝服都在?逃命的?路上丢失了,只能着常服来。还比不得齐侯手下的?那些臣僚们体面。 前头热闹,皇后那儿就要清冷的?多。天子的?后宫人数不多,能跟着从宫里逃出来的?更少?。 现如今形势倒装,齐侯家眷们不会以韩皇后马首是瞻,所以过来走了过场,韩皇后就让人各自?散了。 晏南镜不喜欢在?久站,韩皇后说让人退下,半点都没有停留,跟着众人一路退出门外。 才走几?步,就被?人从后背拍了下。 她回头过去?,见着是齐孟婉。 “贵人怎么在?这??”晏南镜吃惊的?很,她抬头望那边的?门内看了一眼。 内命妇按道理?应该还在?皇后面前的?。 “我才不会在?她跟前侍奉呢,反正还有两个美人在?那里,让她们三个凑堆去?吧。” 说着齐孟婉拉住她手,“阿兄还在?前面呢?” 晏南镜说是,“恐怕一时半会的?,还不能散。” 皇后这?里可?以敷衍,但是天子那儿关系到日后的?颜面,不管怎么样,仪典都会热闹而盛大。 齐孟婉颔首,和她慢慢往前走。两边有婢女?持着长柄香炉过来,香炉里点着合香,在?寒冷里添上几?分缥缈的?暖香。 “辛苦阿兄了,要过去?撑场面。” 齐孟婉现如今对天子还有韩皇后的?不耐烦,连半点都懒得遮掩。 “毕竟君侯在?那里,没有道理?父亲在?那,儿子却已经提前离开?了。”晏南镜说完盯着齐孟婉看了小会,“回来这?么段日子,贵人看起来气色比当初好?多了。” “当然好?多了,回了邺城,亲人都在?身旁。吃的?好?睡的?香,就算之前再不好?,也能恢复过来了。” 她突然压低声量,“之前阿嫂看皇后是不是脸色发青?” 晏南镜想了下,她和韩皇后没有什么交际,这?次过来纯粹就是被?拉来充场面的?。 “室内人多,我虽然靠前,也没有仔细看。” 齐孟婉听了就噗嗤笑了,“阿嫂这?个脾气,真?的?还是和当初一样。阿嫂是看不上她吧?” 晏南镜笑了笑,现如今谁都知道韩皇后迟早要下台,所以即使这?话被?人送到韩皇后那儿,也不怕什么。 “我是没见到皇后的?脸色怎么样,不过听说皇后这?段日子,时不时生病。而且更奇怪的是不喝药。” 齐孟婉冷嗤,“她是怕我会和当初她对付我那样对付她,在?她的?药汤里做手脚。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地方,若真?是想要下手,她防不胜防。所以宁可?就这?么病着。” “也好?。”晏南镜颔首,她对上齐孟婉颇有些不解的注视,笑着解释,“皇后现如今这?般提心吊胆不是很好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眉头微蹙,“不过也不能放任皇后病情加重,若是不小心死在?这?上面了。那就是到死都是皇后,平白无故的?恶心到自?己。” 齐孟婉的?心她都知?道,当年在?洛阳宫遇见猛兽的?内幕,她也知?道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就算没有齐孟婉,她对韩皇后没有半点好?感可?言。自?然也不会去?管韩皇后的?生死,甚至乐见韩皇后的?失势。 “现如今贵人还是去?皇后那儿,劝说皇后多多用膳用药。话可?以说得再好?听一些,说现如今陛下疾病缠身,殿下若是不能保全自?身,那何人能主持大局?” 齐孟婉听得嗤笑,“这?种话她配听吗?” “没事,贵人越是说,皇后就越是心惊胆战。不知?道贵人的?用意是什么。” 晏南镜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皇后刚来邺城的?时候,面色还算尚可?,现如今竟然是有些发青了。恐怕这?段时日里必定是思虑重重。贵人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担惊受怕。看似是一番苦心,可?是在?皇后看来,只怕是夜里又睡不着了。” 齐孟婉听后噗嗤一笑,“阿嫂这?个招数不错,那我试试。不过我是不会用那种恭谨的?姿态和她说话。” 她现在?对着天子都尚且不耐烦,更何是对皇后。不过看着韩皇后更加担心受怕,也是乐意去?试试。 笑完了,齐孟婉突然盯着晏南镜直看,那打量的?目光看得她不由得看过去?,“看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阿嫂和阿兄竟然有几?分相?似。” 晏南镜啊了一声,忍不住摸摸脸,齐孟婉见状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不是说阿嫂和阿兄长得像,意思是作风相?似。” “自?小到大,诸位兄长里,我最怕的?就是长兄。长兄虽然声名在?外,但是却不是外人以为那般君子之风。各种手段,只要能奏效也都是会用的?。” 说着,她扬起下巴好?好?的?回想了下,“当初阿嫂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晏南镜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这?样才好?。”齐孟婉笑道,“夫妻总要有点相?似的?,才能天长地久。否则两个不同的?人在?一块,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三天两头的?不对付。时日一长就成怨偶了。” 这?番领悟不得不说真?的?还有几?分道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算相?爱,可?是要是在?一起,迟早要大吵一架,非得有个人低头不可?。若是两个都不改,那就是要针锋相?对了。 齐昀是到了将近酉时的?时候才来,齐孟婉已经先行遣人过去?告知?晏南镜在?她那。 齐昀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晏南镜都快陪着齐孟婉用晚膳了。齐孟婉见着齐昀来了,故作遗憾,“阿兄来了,我还正想让阿嫂陪我一日呢。” 齐昀见着晏南镜含笑向自?己走来,握住她的?手。对于齐孟婉故作的?抱怨,他只是道,“改日你阿嫂再来陪你。” 齐孟婉笑吟吟的?,“知?道了,不过阿兄哪日肯还不知?道呢。” 对于这?样的?调侃,齐昀只是一笑。接过婢女?送上来的?狐裘给晏南镜套上,这?才往外走去?。 “今日不夜宴了吗?” 晏南镜有些好?奇问道。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照着齐侯的?性情,一定不会放过,必定要热闹到底。 “父亲也想,奈何陛下撑不住了。今早开?始,脸色就是惨白的?。之前父亲还让人拿参片让陛下含着。奈何这?样,到了傍晚,面色已经有些发青。再这?么下去?,怕是不好?。父亲纵然想要夜宴,陛下御体不适,也是无可?奈何。” 晏南镜点点头,“陛下的?病看来还真?不轻。” “是不轻,不过半分真?病半分心病。”他搀扶着她的?手,径直往外行去?,“不过这?样也好?,病着动不了,只能养病,也少?去?不少?的?麻烦。” 已经落入了齐侯的?手里,哪里真?的?会白白的?让天子坐在?自?己的?头上发号施令。所以天子是天子,但也除了成个傀儡之外,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今日在?皇后那儿可?还好??” 皇后身边的?女?官见着主人失势,同僚又轻易的?被?处置了,吓得连夜私下将当年的?那些零零总总全都托盘而出,半点都不留。 知?晓当年的?事,齐昀对韩皇后更没有多少?好?脸色可?说。 晏南镜颔首,“人到齐没多一下,皇后就让退下。所以早早的?在?贵人那儿温酒喝。” 她说着看向他,“就是可?惜,没把你当初酿的?桂花酒给带来,不然和贵人一起喝也好?。” 齐昀的?那几?坛子酒,自?己亲手酿,奈何在?酿酒上,实?在?是没有太多天赋,几?坛酒水里出来的?都有些泛酸。泛酸的?酒水,那就是废了。只有那么两三坛子勉强还能能入口。 齐昀神色有些古怪,低头咳嗽了一声,“我自?己酿得不好?,郑玄符倒是之前拿了一坛走,后面听说他上吐下泻了两三日。” 说起这?个,齐昀都有些心虚。 郑玄符遭罪之后,他那些酒水也已经被?他自?己给封存了起来。 晏南镜原本还想说味道差了不碍事,没想到竟然如此威力甚大,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齐昀低头咳嗽了下,“所以还是先用别的?。” 晏南镜很是赞同的?颔首,“那还是喝别的?比较好?。”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齐昀难得的?撇头过去?。 天色愈发浓厚了,不多时外面除却手里火把点亮的?那点光之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辎车才行驶到府门里,门口就有一团黑影噗通跪下,对着马上的?齐昀,还有车内的?晏南镜叩首。 “你是何人?” 齐昀看出地上人衣饰不同常人,出声问道。 地上的?人回话,“小人是大长公主的?家令,特意奉命前来拜见府君夫人。” 大长公主只能是韩皇后的?母亲。齐昀抬了抬手,外面寒冷,先进去?再说。 家令乖觉,上了堂就立刻对齐昀和晏南镜行大礼,“大长公主令臣前来,给夫人送礼。” 夫妻一体,送夫人,和送给齐昀本人也毫无区别。 齐昀闻言失笑,大长公主的?这?点小聪明,还真?是有些滑稽。 “大长公主初来邺城,人生地不熟,还想请夫人多多照料。” 家令口里半个字都不提齐昀,口口声声只说晏南镜。 说着家令已经拿出一只锦盒,打开?来看,是一只通体无暇的?玉璧。 黄金有价玉无价,大长公主的?手笔也是不小。 家令忍不住看向那个貌美的?年轻女?子。这?世上无人不爱财,这?么大的?手笔,无论如何也该心动。 晏南镜微微一笑,“无功不受禄,我和大长公主向来没什么来往。何况我也从未和大长公主说过几?句话,实?在?是不敢无功受禄。” 第198章 第 198 章 “夫人!”公主家令大惊,这世上人都?爱财,越是身份高贵的,越是喜欢财物田地这些,可?没有那些腐儒以为的高洁,甚至为了一块良田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闹到陛下面前去。这块玉璧出自西域,价值连城,怎么轻而易举的拒绝了? “我和大长公主话都?没说过一句。”晏南镜笑的无奈,“何况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哪里用的上我呢?所以这东西我也是真?的不敢收。” 钱财这东西,别人送的,不好轻易沾上。要是轻易沾上了,那就是有了把柄在人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出来,惹得一身骚。 大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不要就不要了。没什?么大不了。 之前毫无交情,现如今过来送礼,恐怕绝不是怀揣着什?么好心思过来的。她答应才?怪了。 公主家令不由得去看齐昀,齐昀也是跟着她的话语,“内人说的对,无功不受禄,这玉璧还请拿回去。” 说罢,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 公主家令官位不高,但是胜在是公主属官,所以派遣过来,显得大长公主对此很是重视。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对着面前的两人,公主家令没有那么多的胆量抗命,只能带着礼物离开。 “大长公主这是来试探还是打算求饶?”晏南镜说着就笑了,“当初动手的时候,怎没想到还会有如今这日。” 齐昀让人另外拿了个小巧的铜炉给她。 虽然狐裘温暖,但这一路走过来,头脸上还是避免不了的吹了风。黄澄澄的铜炉小巧,内里另有天机,拿在手上温度适宜,绝不烫手。 “谁知道呢,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其?实刚刚那个玉璧受了也没什?么。” 晏南镜气笑了,“是啊,是收了也没什?么。回头君侯知道了,就要来找你麻烦了。” 见到他还要开口,她抢在他前面,“可?别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辞是一回事,叫人搜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齐昀被她这么一番抢白,过了好会才?道,“你不喜欢那块玉璧?” 晏南镜一哽,万万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 “不喜欢。”她答道,“我原本就不喜欢佩戴玉珏之类的,何况大长公主送的那么大一个,要么拿来挂帷帐,要么就收在府库里。” 齐昀仔细听着,过了小会叹气,“那玉璧成色非常不错,不少?人喜欢……” “知善不喜欢那个,那喜欢什?么?” 不等她答,他正襟危坐,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和他那副正经的姿态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难道知善喜欢的是我?” 晏南镜忍不住一阵牙酸,连着手都?跟着一抖,差点没把掌心里的手炉给摔下来。 “是啊。”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就欣然承认,面上全是笑意,她满是柔情,“比起?那些钱财,我最看重的还是你。” 齐昀眼?底里倏地亮了,他俯首过来,额头轻轻的蹭着她,“我也是。” 他突然径直嘴唇压了过来,将她的惊呼整个的吞入到肚腹里。她只来得及勾住他的脖颈,一路滚到床榻里去。 阿元领着婢女过来,想要让两人洗漱,才?到门口就见着婢女连连摆手,无声的指了指门内。 阿元恍然大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好歹等洗漱完了再说,“真?是,哪里这么着急。” 说罢,又仰头看了看天,希望内里炭火足够,要不然得了风寒也够麻烦的了。 公主家令回去之后,将晏南镜和齐昀的话语转述给大长公主。 仔细说起?来,都?是婉拒,可?是上头的大长公主听说之后却是脸色煞白,整个人几乎跌坐在坐榻上。 家令见状,顿时不敢出声。 “他们?当真?是那么说的?” 公主家令连声说是,“夫人婉拒之后,中郎将让臣把玉璧带回来,说大长公主的好意心领了。” 说完之后见着上头的大长公主面色越发?难看,顿时只能低头下来,噤若寒蝉。 现如今两家这般,哪怕没完全到明面上,却也是水火不容。她原本还想着,或许里头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完全的毫无后路。齐侯的那个长子看着人还算宽仁,和齐贵人又非同母所生?,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他这儿获得出路。现如今看起?来,齐氏一门上下一条心,根本没有半点放过他们?的可?能。 “看来是没办法了。” 家令突然听到上首的大长公主来了一句。 这话没头没脑,听起来满头雾水。 家令下意识抬头,瞥见大长公主的面色,瞬时又低头下去,不敢再有半点声响。 邺城里热闹了好一阵,多了不少?人,同时还要兴建土木。毕竟多出了那么多人,邺城里原有的宅邸根本不够,还要选址修建。另外行宫的修筑也迫在眉睫,哪怕只是暂时居住的行宫,也不好随意糊弄。 那些朝臣们?在新府邸落成之前,先委屈自己一下,一家老小全都?蜗居在个不大的宅邸里,等新府邸建造好了才?搬过去。 还有些运气好的,凭借身份还有财力,获得了原本就不错的府邸,修缮一新就可?以入住了。 照着时风,乔迁喜事是要宴请宾客,大长公主府邸落成之后,特意请齐侯前来。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又是皇后母亲,不管论辈分还是身份,都?足够。 这才?刚开始,齐侯自然是要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 齐侯备了礼,领着子侄亲自过去和大长公主道贺。 到了公主府上,是大长公主亲自过来迎接,齐侯看了一眼?,没见到皇后父亲,“怎么不见君侯?” 大长公主对着齐侯抱怨,“别提他了。这两日明明天气暖和,他倒好,夜里在外与人饮酒,不慎摔入池子里受了寒,虽然没起?高热,但也是嗓音嘶哑。所以就让他好好躺着,不要出来贻笑大方了。” 齐侯笑了,“饮酒不可?贪杯,君侯还是要谨慎啊。” 大长公主随着他的话颔首说是,又亲自引齐侯入席。 齐侯的宾位紧挨着大长公主的主位,可?谓是诸多宾客之上,他带来的那些子侄们?却没能沾他的光,多是散布开来,只有齐昀还有齐玹几个离他的位置较近。 宾客们?陆续入座,陆续有家仆过来给诸位宾客上酒。 男人们?集聚的宴会往日不干不净,婢女们?上来斟酒并不仅仅只是斟酒。现如今主持酒宴的是大长公主,那就不好再来这套,或许怕宾客们?酒热上头,情不自禁。所以用的都?是家仆。 齐昀坐下来,和那边的齐玹看了一眼?,两人在人前总是和睦,一团和气。齐玹见齐昀看过来,含笑颔首。 而后两人各自回头过去再不搭理。 菜肴如水一般送了上来。都?是酒宴上常见的菜肴,看不出什?么凸出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什?么下箸的兴致。 大长公主看着齐侯并不动箸,连着他那两个子侄都?兴致缺缺,暗暗在心底蹙眉。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官,女官面色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惨白着,见大长公主看过来,马上会意颔首,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酒水奉了上来,齐昀抬头看向米前来奉酒的家仆。 家仆个头并不高,但是却半点都?不瘦小,哪怕着衣袍,都?能看出其?下鼓鼓囊囊。 齐昀望见那矫健的体?型,看了过去。 “这体?格倒是从?军的好料子。”他开口。 旁边的家仆给他斟酒,然而他没有太多喝酒的意思,也不去拿耳杯,就坐在那儿。 “大长公主这儿,人才?济济。” 大长公主眉心一跳,笑道,“若不是有这些人,怎么能好端端的从?乱军的手里逃出生?天,平安无事的抵达邺城。” 这话说的对,世道纷乱,谁还没有保命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了。 齐昀听后笑笑,也没有在说。大长公主看向齐侯,见着齐侯没有动手边的酒水,“君侯怎么不喝啊?难道是嫌弃我这儿酒水不合胃口?” 齐侯说不是,“年纪大了,身体?老迈,这几日肝胆疼痛,肚腹胀气。疾医说肝木脾土受客,饮酒上要限制。” 齐侯笑得几声无奈,“所以无法啊。” 大长公主听后,面上惋惜,突然抬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漆案上。 霎时间,从?帷帐柱子后跳出事先埋伏好的刀斧手,手持长刀就向齐侯砍去。 齐侯动作矫健,一把将面前的漆案掀翻,完全不是他刚才?说的病弱模样。 齐昀腾挪侧躲开刀斧手的劈砍反手抓住前来意图砍杀的人,拧住手腕,缴械直接抹了这人的脖子。 然后下刻,径直抹了下个扑上来的刺客的脖颈。 “父亲!” 他仰手把刀丢掷出去,齐侯稳稳当当接住,当即砍翻了个意图上来的刀斧手。 这种和打仗一样,一鼓作气,一而再,三而竭。 齐侯父子都?已经是沙场老手,能坐到这个位置,经历过的变故数不胜数,除却一开始的突然之外,并没有半点手慌脚乱。 齐玹方才?喝了酒,哪怕只有那么一点,肚腹疼痛难忍滚落在地,半点用处都?顶不上。齐侯和齐昀背靠背,互为呼应。有刀斧手想要冲上前,皆被斩杀于刀下。 这时候这里的变故已经传了出去,驻守在外的武士立即冲撞开公主府内的人如水一般入内。 刺杀只是有这瞬间的机会,大长公主知道这里一旦动手瞒不过外面的人,所以她的机会只有这么几息,若是完成不了,那就没有机会了。 她一把抓起?之前卫士遗落下的长戟,高喝一声就冲齐侯刺过去。 此时齐昀砍杀掉两三人,杀破了那些人的胆量,再加上武士已经赶了过来,活下来刀斧手骇破了胆子,止不住的往后退。 齐侯丢掷出手里的刀,刀直接穿透了大长公主的躯体?。让她脚下顿了下,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所有武士已经包抄了过来,将她团团包围住。 “大长公主好胆量。”齐侯望着被武士包围的大长公主颇为佩服,“我已经有段时日没有遇见这么有胆量的了。” 而后话锋一转,“把她锁起?来。” 虽然大长公主被刀身刺穿了身躯,但是并不是要害,只要刀身不拔出来,血都?不会流出多少?。甚至人还能行动,意识清醒。 “另外这府邸里上下不要留活口。” 吩咐完,齐侯看着地上脸色煞白,汗如雨下的齐玹。指了指他,“赶紧叫疾医过来。” 晏南镜陪着齐孟婉一同去劝说皇后喝药,齐孟婉照着她之前劝的,一五一十的全都?和韩皇后说了。 韩皇后听着她这话,面色越发?不好,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混杂着甲衣摩挲的动静。 在场众人对这声音都?不陌生?。顿时统统都?脸色一变。 随即门口处传来婢女的尖叫声,只见着一队武士煞气腾腾冲进来,领头的将官对晏南镜和齐孟婉行礼。然后一挥手,径直将那边的韩皇后从?榻上拖拽下来。 韩皇后被武士一左一右往外拖拽,惊慌失措,“你们?要做什?么!” 而后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惨白,“母亲,母亲那——” 没等她说完,整个人就已经被整个的带了出去。 晏南镜看着韩皇后被拖了出去,“这是——他们?动手了?” 她料到双方迟早要撕破脸,但是这来得太快了。 “刚刚听她说起?母亲,应该是大长公主做了什?么,不过结果如何不言而喻了。” 说完齐孟婉突然笑了,笑容开始的时候浮在面上,而后笑声越来越大,连着浑身都?在颤抖。 晏南镜让那些满面恐惧的婢女傅母全都?退下去。 齐孟婉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真?好。”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心头一口气出了就好。” 齐孟婉摇头说没有,“只出了一半,” 她古怪的笑了笑,“这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也不是她和大长公主敢做的。没有那位的点头,她们?敢吗?” “我的仇人没了一半,却还剩下另外一个。” 晏南镜望着她,突然问道,“那你现在想不想要看看?” 对上齐孟婉疑惑的目光,她一字一句说,“去看看此刻那人的狼狈不堪。” “君侯如此处置皇后,那边肯定?不会半点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同谋,同伙落得如此下场,想想看,他是毫不在意,还是惊惧交加,不得安寝呢?” 第199章 第 199 章 仇人一个已经倒了,还剩下另外一个。都是同伙,现在见着韩皇后已经落得了这个下场,另外一个不管如何?,都心惊胆战。 晏南镜心里知道?,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和天子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可言。只不过齐侯那边没有和天子走到图穷匕见的地步,但?就这么把韩皇后拖出去了,谁又知道?,是不是对天子的警告和威慑呢。 “去看看吧。”晏南镜轻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陛下那儿如何?,要看看才好。” 齐孟婉笑了,她很是赞同的颔首,“阿嫂说的对。去看看吧。” 到了外面只见着甲衣森然,卫士们手持刀戟将这快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廊上除了这些卫士之外,连个婢女都没有见到。 齐孟婉见状,眉心微蹙,回头去看晏南镜。晏南镜柔声道?,“无事?,如果真的戒严,早在之初就会有人送我们回去。既然没有,那就说明没有管到我们的头上。大不了,能?去就去,若是不能?,回来就是了。” 齐孟婉听完心下稍安,她回头过去径直往前走,果然那些卫士们没有阻拦。 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径直到了天子所居住的楼台。 因?为行宫到现在还没有修建好,所以齐侯把侯府里最高的楼台给天子居住。晏南镜隔着老远的一段路,都能?看到武士身上甲衣的寒光。 “陛下现如今如何?了?” 齐孟婉走去问道?。 这时候原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从内里开了,晏南镜见着天子身边的内官哆哆嗦嗦满脸苍白?的出来。 “陛下召贵人入内。” 齐孟婉心里好笑,都这个时候了,都还要在言语上花这点小心思,来保全?自己作为天子的脸面。 她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晏南镜,“阿嫂。” 内官见状急急忙忙就要说天子只见齐贵人一个。然而?齐贵人含笑一眼睨过来,内官要出口?的话又吞回去。 入内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 晏南镜忍不住蹙眉,齐孟婉也是满面嫌弃。 她看向后面瑟瑟发抖的内官,“怎么不用?熏香?让人另外挑浓的合香过来。” 皇后都不一定能?使唤动天子跟前的内官,现如今形势逆转,内官也不敢多言,道?了一声唯连滚带爬的去了。 天子在内寝里,隔着屏风就时不时的有咳嗽声传来。 晏南镜见着天子瘦得有几分厉害,颇有几分形销骨立。 “陛下怎么如此?”齐孟婉故作惊愕,连忙上去,左右端详天子。 当初见到的那副好皮囊,到了现在,只剩下凸出的眼珠和凹陷的脸颊,以及那黄中发青的皮肤。 简直望之生厌。 “陛下是担忧皇后吗?”齐孟婉问道?。她此刻已经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了,憋得有几分辛苦,和故作的担忧混在一块儿,以至于面上看起来有几分奇怪。 天子望了一眼齐孟婉,没有说话,见到了晏南镜,“夫人也来了。” 照着规矩,外命妇不见天子,但?现如今所有的规矩都已经不是规矩了。晏南镜道?是。齐孟婉不欲天子和晏南镜多说话。 她恨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薄情寡义到了极致,心思更是狠毒到让人齿冷的地步。谁知道?他看似随意的话语里,会不会有什么算计在离。 “妾前去拜见殿下的时候,见到殿下被带走。可是殿下冒犯到了陛下?” 齐孟婉这话简直嚣张到了极点,但?是现如今她不用?在洛阳宫谨小慎微了。 天子笑了一下,在那张瘦削的面上,竟然有几分可怖。 “你不知道??” 齐孟婉无视天子此话里暗藏的怒意,笑得越发无辜“妾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天子牵拉了下唇角,“是她活该。” 他靠在隐囊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全?是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旁人。” 说罢,他来看齐孟婉,“日后宫务都要交到你的手里了。” 话下的意思,自然是立她做皇后,但?是齐孟婉却无半点喜悦。她定定的望着天子,只听天子继续道?,“朕当初就觉得你和旁人不同,你不要叫朕失望。” 到了如今这步,再?做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对两人都是为难。索性这般谁都自在一些。 “放心,妾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从天子那儿出来,齐孟婉回首对晏南镜道?,“我原本以为他多少会对原配发妻有点保全之心,现如今看来,是我把他想的太好了。” “毕竟韩皇后说起来,也和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现如今他一句话就打?发掉了。”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有觉得可惜。” 伤心哪怕面上装的再?好,总会有蛛丝马迹出来。可是她却没有从天子身上寻找到半点。 她早就知道?天子为人冷情,万万没想到,竟然最后也只是捞得他一句话而?已。 此刻明明是阳光普照,日益暖和,可是她直接走在阳光下,也不见得有多暖和。 晏南镜从旁边搀住她,“已经知道?是个什么人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前紧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在局面里保全?自己。” 齐孟婉定了定神?,缓缓颔首,“阿嫂说的对,已经老早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还指望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温情可言。” 说完她突然笑了,“如此也好,既然这样,那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既然对着的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那么她也不必再?忌讳什么。你来我往,不用?手下留情。 “我原本就没指望他会对我会有什么情分,” 天子的喜好她还是能?感觉出来,毕竟是天子,自幼被下面的人奉承长大,哪怕再?如何?伪装,她也能?在那柔风细雨的温情里,迅速察觉到他的真心。 真心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她没有得到也并不意外,更不气馁。原本她就是怀揣着自己的目的,再?来要所谓的真情实意,别说天子,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只是觉得,天子至少?应该有常人该有的情感,她是别有用?心,但?是原配发妻多少?有点难过。 现如今看来,天子骨子里就是冷血的,只要于己不利,那么不管是谁都能?弃之不顾。 “是我高看他了。” 齐孟婉嗤笑,她看向晏南镜,“皇后被带走,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弄出了多大的动静,要不然照着父亲的作风,不会这么快撕破脸。” 她突然顿了下,晏南镜瞬时明了。齐孟婉见着晏南镜变了面色,连忙道?,“我也只是一说,我估计是大长公?主做了什么,但?是绝对没有得手。” 若是得手了,那么就不是现如今的这么直接把人带走,而?是当场杀人了。 晏南镜当然知道?齐孟婉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坐不住,“我先去看看——” 说到一半,她蹙眉。 如果大长公?主真的做了什么,恐怕衙署那儿进不去已经戒严。至于齐侯办事?的前堂,这时候也根本进不去。 “阿嫂不要着急。”齐孟婉握住她的手,探得她掌心冰冷湿滑,“阿嫂先到我哪里,我派人出去打?听。” 晏南镜稳下心神?,牵强的笑笑,“多谢了。” “谢什么。”说着,齐孟婉就牵着人一路往自己的居所去。 比较于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惊慌失措,齐孟婉这儿显然要安宁的多。婢女们虽然都有些受到惊吓,但?好歹还进退有素。 齐孟婉派出不少?人去打?听,结果全?都铩羽而?归。只说现如今邺城内戒严,骑兵奔走于街衢巷道?内抓捕犯人。至于君侯和中郎将,谁也没有打?听到确切的消息。 “不过小人听公?主府外的人说,君侯带着中郎将几人前去公?主府赴宴,没多少?功夫外面的卫士就冲进去了。内里如何?,小人只听说大长公?主伤得不轻。” 晏南镜对大长公?主伤情如何?并不在意,“既然大长公?主伤得不轻,照着眼下的形势,应该没事?。” “明明没事?,偏偏还不见人影。” 她话语里不由得更加焦灼,齐侯是一定平安无事?,但?是齐昀如何?,在她自己亲眼看到之前,谁送来的消息,她都不信。 齐孟婉在一旁看着,“既然这么快外面的卫士就冲进去了,那么父兄必定是没事?的。” 这话才说出来,下面的詹事?却回了一句,“臣去打?听的时候,还听说内里抬出了人来。至于抬出来的人是谁,望见的人不认得,所以也不知道?身份。” “你方才怎么不说!”齐孟婉气得直捶手边的凭几。 望见那边晏南镜的面色,连忙过去宽慰,“阿嫂不要担忧。” “我不担忧,应该不会是他。他这个人,我是亲眼见过的。只要他起了杀心,谁都拦不住。以前那些精心安排的刺客都不能?将他如何?,更何?况是仓促间安排的。” 这话反而?更像是自我安慰了。 “他不会有事?的,以前他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自古好人不长命,他不是,所以他能?活得长久。” 这话像是说给旁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那样的一个人,怀揣着野心。野心还未实现,怎么可能?甘心去死,只要剩下一口?气,齐昀也要活下来。 齐孟婉小心觑着她的面色,也不敢再?说话,屏退了左右,和她一块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动静。婢女急匆匆过来禀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齐晏进来了。 齐孟婉也不用?齐晏给她行大礼,径直问,“阿兄现在怎么样了?” 齐晏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晏南镜,“兄长一切都好。是阿兄让我来的,想让阿嫂放心。” 听到齐昀人没有事?的那刻,强行撑住的那口?气从身体里抽出。她缓缓吐出口?气,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 “怎么不早些来。”齐孟婉听说齐昀没事?之后,也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而?责怪起齐晏手脚慢了。 “事?发突然,谁也没料到。”说起这个,齐晏也是满面的无奈,“阿兄和父亲去处理此事?,这事?牵扯的太广,所以先要急着去处置了。何?况父亲也在,阿兄就算想要马上派人过来,怕也不容易。” 那些公?卿们互相联姻,彼此都是亲家。大长公?主突然发难,不知道?是大长公?主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几家联合起来。这件事?半点都不能?含糊,所以齐侯脱身之后,马上就着手处置此事?。 齐昀自然也要鞍前马后,忙中抽空派人过来报平安。 晏南镜紧绷的躯体霎时间完全?放松下来,她的腰背整个的都弯了下来。 “没事?就好。” 她如释重负,也顾不上去管这些旁支末梢。 “没事?就好啊。”她捂住胸口?,看向齐晏,“夫人知道?了没有?” 齐晏一愣,“母亲还不知道?,不过还是先别告诉母亲比较好,照着母亲的性情。恐怕会会闹着去见父亲。真要到那时候,恐怕会出岔子。” 虞夫人的性情侯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纪一把,性情却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齐侯,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闹着去看看齐侯是否安好,这时候正在节骨眼上,齐侯哪里来的好脾性去包容她的任性? 虞夫人早就失宠了,只是儿子出息,所以齐侯也给了她该有的颜面。如果惹出了齐侯的怒火,谁也不知道?齐侯是否还会继续给她颜面,照着虞夫人脾气,势必是要大哭大闹,到时候白?白?叫人看笑话罢了。 “那就算了。”晏南镜道?,“他和君侯都平安无事?,那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夫人担忧了。” 齐晏起身,“我现在先送阿嫂回去。” 侯府里戒严,外面也是乱糟糟的。 晏南镜在辎车内听到外面一阵嚎哭,她从车簾里往外看,见到一行男女被如狼似虎的卫士拖拽出门外,用?粗麻绳直接捆在脖子上,前后串成一串拉走。 她见到有些人身上来不及扒下的锦袍。这个纷乱的世道?,贵贱似乎只是一线之间。 晏南镜坐了回去,车簾完全?落了下来,将外面的痛哭完全?隔绝在外。 府内一切如常,夜深了她躺在卧榻上,终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寂静的夜里,脚步声格外清晰,她对他的脚步声格外熟悉。 那足音由远及近,从门外一路绕过了屏风,正要往内寝里来的时候,她终于是按捺不住,从卧榻上一跃而?起,径直奔过去抱住齐昀。 齐昀下意识反手抱住她,手掌下是薄薄的寝衣,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让赤·裸双足完全?脱离地面。 第200章 第 200 章 他?的手比直接穿过她的膝弯,整个的将她给托举起来?。 “这个时辰了,还没睡?”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擦洗过换过外袍,但是她还是他?的脖颈里嗅到了浅淡的血腥灰尘的味道。 “睡不着?。”她抱住他?的脖颈,轻轻的摇摇头,然?后望着?他?,“受伤没有?” 他?嗯了一声,晏南镜大为紧张起来?,赶紧的撤开抱住他?的手臂,“那快放我下来?,要是伤口裂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昏暗的灯火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我骗你的。” “骗我的?”晏南镜一愣,而后不放心,“我才不信!” “是真的,”齐昀颇有些无奈,“知善要是不信,我脱给你看。” 说着?,他?把人给放回到床榻上,拉过一旁的被衿将她的脚整个都包住,然?后就开始挑开带钩上细细的铜钩。 晏南镜瞧见他?把身上的衣物一五一十?的脱下来?。这时候早已经暖和了,也不怕受寒,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他?身上,只见着?内袍被他?两?下拉下来?丢到一旁,年轻饱满的躯体展露了出来?,略有些小麦色的肌理在灯火下散发着?浅浅的光。她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的确是没能从上面找出半点伤痕。 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完全的放下来?了。她抓起放在一边的内袍,内袍是簇新的,回来?之前应该沐浴过。她把手里的内袍扔给他?,“快穿上。” 她望着?他?穿衣,“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大长公主借着?府邸落成,乔迁之喜,请父亲过去赴宴。结果开宴没多久,翻脸要杀人。” 他?说着?仰首想了想,“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预料,不过还好?” 齐昀说得风淡云轻,但是晏南镜一个字都不信,看外面那哭天喊地的阵仗,如果真的是他?说的那些,不至于搞得这么?人心惶惶。 “给我老实说。”她拍了拍身边,示意?他?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齐昀随意?的把衣带系好,照着?她的吩咐,径直坐到她的身边,“我是觉得还好,说白了就是,大长公主想要父亲的命,先是在奉上的酒水里下毒。正好父亲这段时日脾胃不佳,所以婉拒了。大长公主毒酒无用?,干脆就让事先埋伏下的刀斧手行刺杀。” 他?说着?嗤笑了声,“这份心性和果决难得,但是奈何遇上的是我们这种历经沙场的。” 历经沙场的人,已经习惯了刀口舔血,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危险,也能敏锐的捕捉到。哪怕头脑还没反应,可是躯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防御。 “就是堂兄喝了毒酒,虽然?不多,但也动弹不得。其?余的族兄弟们在混战里多多少少也有受伤,不过好在伤势都不重,没有性命之虞。只是多养一段时日的伤罢了。” 难怪外面成了那个模样,齐侯在大长公主手里险些吃了那么?个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也借着?此?事,把那群朝臣的胆子给骇破。比起所谓的以德服人,显然?用?鲜血和人命,这种血淋淋的教训,来?得更加方便?快捷。 “知善担心我很久了?”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的颔首,“看来?一定了,要不然?也不会到这个时辰都没睡。” “脚上还冷吗?” 晏南镜摇头,“现在又不是隆冬那时候了,不会怎么?样的。” “你没事就好,我今日在想,你要是出事了——” “我不会出事,大长公主那点手段,比我之前遇到的根本?不值一提,根本?就拿我毫无办法。” 他?说着?顿了下,有些好奇看向她,“我要是出事,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晏南镜也想不起那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心头各种想法好像全都有。 唯独不肯去想他?若是丧命了会如何,“就算你出事,你也绝对不会落入最坏的境地。” 她压低了声量,话语里可见的带上了几分气?恼,“你这个人坏的厉害,常言道好人不偿命,坏人活千年。你的命数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我才不信。” 过了好会,她终于低头下来?,“其?实也是我不敢相信你会死。” 低低的语调落到他?的心头上,泛起一阵甜蜜的痛楚。 她才说完,就被他?一双手臂给直接抱到怀里,“我很多事没做,也还没有和你长相厮守,绝对不会出事,哪怕对着?千军万马,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衣带随意?系着?,衣襟都落了半边,贴在她背后。滚热的体温透过了寝衣直接渡了过来?。 “你说的。”她笑了。 她顿了下,回身过去,反手抱住他?,“算了,你没事就好。” “我也只要你没事,至于其余的什么我也不在意了。” 齐昀低头埋入她的长发里,“我不会有事,当年我没能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就注定我不会随随便?便?的死掉。” “我有大志,我也想要和你一块长命百岁。” “在此?之前,我不会有事。” 晏南镜整个人都被他?抱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身上,摸索着?掐了一把。 那手劲不小,齐昀倒吸口凉气,他?笑了,咬着?她的耳朵,“怎么??” “热的,是活的。” 这话让他?一愣,而后失笑。 两?人相拥着?,过了好会,晏南镜打了个哈欠,齐昀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睡吧。” 之前晏南镜躺在卧榻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现在她躺下来?,巨大的疲倦霎那间如同潮水向她扑来?,将她整个的没顶。 她仍由自己被这股疲惫淹没,陷入梦乡。 齐昀听到怀里的人,几乎片刻过后就呼吸绵长。他?侧过来?,抬手将她完全抱住,头颅却低下,靠在她温暖的脖窝里。 邺城里变天了。 皇后被废为庶人,连带着?废后的家?族全都下狱,哪怕是姻亲也一并被牵连。 下狱之人一时间数不胜数,邺城里风声鹤唳。 晏南镜在这个时候躲到了齐孟婉那里去了,那些朝臣几乎都是士族出身,士族互相联姻司空见惯。现如今韩氏一门?下狱,被牵连到的姻亲不少。顿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到门?上拜见,说是拜见,其?实就是带着?重礼过来?打探消息,又或者是想着?能不能示好。 这种日子过了两?三日,晏南镜就不胜其?烦,不想要和那些贵妇们继续虚与委蛇,赶紧的到齐孟婉这儿来?。 齐孟婉这里清净,现如今侯府内戒严,那些贵妇轻易不能到她跟前,正好让晏南镜耳根清净。 “那些贵妇烦人,阿嫂直接打发走?就是了。反正现如今着?急的是她们,想着?要求人的也是她们。” 齐孟婉看在外面大盛的日光,和晏南镜道。 “礼数齐全的上门?来?,说的话又可怜,丢在门?外又有些心有不忍。”晏南镜说起来?,自己都不忍不住蹙眉。 “那些贵妇几人又是真的心善,她们也就是拿准了阿嫂好心,所以才肆无忌惮的上门?。照我说,让她们白白等在那个几日,也就知道进退了。” 晏南镜是真的不在乎这个,“算了,她们也是替家?里过来?打探消息的,我不见她们就是了。毕竟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今日还相见,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就下狱了。 齐孟婉听后,放下手里的耳杯。 这时候一个内官过来?,轻声道了一句贵人。 “事情办妥当了?” 内官道了一声是,“方才陛下下令,让韩庶人以忧死。” 所谓以忧死,并不是字面上的忧郁而死,而是暗中处决。至于是什?么?处决方式,那便?是各种各样了。 晏南镜听后,只是低头喝了一口酪浆。 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权势只有那么?一份,争夺就是你死我活。不存在任何心慈手软,放敌人一马的事。 齐孟婉颔首,唇边有了点浅笑,“正好,把准备好的毒酒给她送过去吧。” 内官道了一声是,躬身离开。 “我给她准备了一壶毒酒。” 对上晏南镜有些震惊的眼睛,齐孟婉继续道,“只是酒水里下的毒药不够,不至于会立即毙命,会让她口鼻流血,肚腹剧痛罢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齐孟婉笑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所有的血都要流尽了,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阿嫂知道,人流血过多是什?么?感?觉吗?”不等晏南镜回答,她自顾自的答了下去,“是冷,冷到了骨子里,不管用?上多少炭火,依然?烤不暖。我那时候才知道,人说死了下幽冥黄泉是真的。黄泉是真的冰冷刺骨。” “冷到了极致,反而暖和起来?,可是我那时候知道,那不是真的好了。若是贪恋那点暖意?,我真的死了。好不容易挣扎出来?,那点暖意?就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从头到脚到了冷水,我是死咬着?牙才撑过来?的。” “我当时发誓,只要我能活下来?,我受过的一切痛苦,必定要翻倍奉还。” 晏南镜握住她的手,“你想如何,那就如何吧。”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齐孟婉定定的望着?她,过了小会,径直投入到她怀里。 晏南镜抱住她,在她纤薄的背上拍了拍。 “现如今已经没人能伤害你了。” 齐孟婉轻轻的嗯了一声。 办事的内官过了很久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过来?回禀说韩庶人已死。 内官没有详说这里头的过程,毕竟太过血腥,免得脏了贵人的耳朵。 “皇子如何了?” 晏南镜听齐孟婉问。 韩皇后已死,她生的孩子自然?也活不了。斩草除根的道理,没有人比齐侯更清楚明白,比起那点点恻隐之心,皇子长大为母报仇的隐患才是最重要的。 “皇子方才夭折了。说是突发喉疾,无法喘气?,任凭疾医如何施救,也无力回天。” “可怜的孩子。”齐孟婉叹了口气?,“不过也好,母子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说着?,齐孟婉笑了,“说起来?,还不止她们母子俩,还有大长公主等一同陪伴,一大家?子都在,热热闹闹。” 晏南镜什?么?也没说,到了时辰,她告辞回家?,阿元跟在她身后感?叹,“这些贵人们,以前瞧着?高高在上,现如今说杀就杀了。” “连个孩子——” 阿元话还没说完,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摇摇头,马上闭嘴,看看左右,见着?无人经过,这才放心一点。拍了拍胸口,叫心落到肚子里去。 “权势斗争就是这样,赢了满门?权贵,输了满门?凋零。”晏南镜摇摇头,“都是心里早就知道的。也是没办法,若是君侯当日真的有个好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阿元一时语塞,过了好会长长叹口气?。 穿过一道长廊,那边出现几个人影,领头的人脚步蹒跚,走?近了是许堇。许堇冬日落入冰湖,伤了元气?,后面堪堪养回来?,腿脚上却多出了毛病。后面许倏请了名医来?看,说是寒意?入体,伤了筋。只能慢慢调养。 “许夫人。”晏南镜见到许堇,依然?能含笑相对。 许堇是进来?拜见太夫人的,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她。 许堇勉强挤出一点笑,“夫人也在。” 晏南镜点点头,“将军这段时日可还好?” 齐玹在宴会上,喝了几口毒酒,虽然?及时救治,但酒水里到底是掺了毒,现如今还没见到齐玹出现在人前。 “还好。”许堇扯出些许笑,胡乱敷衍她。 晏南镜也没有半点和她继续闲聊下去的心情,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如此?甚好,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将军。等将军痊愈的时候,外子必定会上门?拜访。” “女郎和她说那些话做什?么??”两?人告别之后,阿元忍不住小声问。 晏南镜可没有半点帮着?许堇隐瞒的意?思,当初的事,她告诉了齐昀还有阿元。阿元因此?对许堇毫无半点好感?。 “遇见了,不说几句话说不过去,更何况,她现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 晏南镜抬手轻轻指了指脖颈,“阿元方才没见到吗,她脖颈这儿,好大一块淤青。” 这地方磕碰到很难,只能是人掐出来?的,至于是谁掐出来?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算是乡间那些庶人动手殴妻,也没有往那种要害打的。阿元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现如今君侯已经疏远齐玹,齐玹也就拿她来?出气?。” 她顿了顿,“不过这人向来?心胸狭窄,气?度小。被君侯冷遇,还不知道心里又如何怨恨了。” 200-210 第201章 第 201 章 晏南镜没那个精神头去管许堇和?齐玹的事。 齐侯当初虽然给他们主婚,但是不管他们能不能白头偕老。时风对女?子更无太多的束缚,过不下去哪怕生育有子女?,都?能闹腾着和?离。更别说无子女?的了,和?离根本没有难度,何?况许堇父亲还在,她若是想要逃离,易如反掌。 既然这样都?还是在一块,那就是天定?的姻缘,谁也没办法。 更何?况,邺城里还有许多事比管这对夫妻的闲事重?要多了。 韩皇后死后,皇后母亲以及娘家?一众直接也被杀了了事。照着一贯的做派,多少要装模作样的给个明面?上的罪名,然后在秋日?肃杀的季节行刑。 齐侯完全不管这套,直接借着天子的手?,说这家?子试图谋逆犯上,也用不上廷尉了,直接杀了了事。 齐侯直接把那些朝臣的胆子给都?骇破了。一时间心下起?的那些心思,在韩氏一门上下几百条人命面?前,也只能小心行事。 紧接着,齐孟婉被立为皇后。 韩氏一门死后,空出来的位置,也陆陆续续有人填了进?去,虽然是以天子的名头任命的,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是齐侯的人。 齐侯借着大长公主的事大做文?章,不仅仅是韩氏一门,还有好几个和?韩氏沾亲带故的门第也遭了大难,空余出来的位置,全都?叫齐侯用自己的人填上。 瞬息间,形势变得几乎天翻地覆。 外面?纷纷乱乱,有人哭有人笑,晏南镜过来拜见新皇后,一路上所有人对她都?是笑颜以待。 晏南镜入了门,就要跪拜,被齐孟婉拦住,让婢女?搀扶她起?来,“我这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宫里。阿嫂和?我讲这种客套做什么?” 齐孟婉没有半点在自家?人面?前摆皇后威风的打算,自从封后之后,她对娘家?女?眷一切如常,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晏南镜笑笑,“我也是怕殿下难做。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不好。” “能有什么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齐孟婉嗤笑,“有那个胆量的,都?已经死了。除非这里头另有别人授意。” 就算是有人授意,那也不是一般人了。 齐孟婉拉过晏南镜,“我听说父亲下面?的臣僚又上言,请求立阿兄为世子。” 她说着,面?上笑容更甚,“说起?来,我倒是要给阿嫂道喜了。” 这次齐侯被算计,齐昀和?父亲一道共进?退。明眼人看得出来,若不是当初齐昀反应神速,齐侯还不一定?能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光是凭借这点,也足以凌驾于诸多公子之上。所以臣僚们也纷纷开?始进?言,请齐侯立齐昀为世子。 而齐侯这次,并没有和?往日?一样以各种由头推拒,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也让齐昀留在身边,参与各种事务。 外人看着一片前景大好,晏南镜却不这么想。 若是真的要给,早就给了,不至于如今这幅表态。就算是那副表态,也不过是齐侯自己不好回绝下面?的臣僚,用来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晏南镜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只道,“景约做的事,原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做好了只是尽到了本分?而已,万万不敢以此邀功。” 此时,四周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若是此刻她要是脸上露出半点得意,马上就会有人禀报到齐侯面?前。 齐孟婉一愣,随后明白了她话语下的用意。抬首看了看四周,“阿嫂说的也是。” 说着,不免有些心酸。别人看她们家?现在天子在手?,上下满门的荣耀。可是内里却是危机重?重?。一不小心,这满门的荣耀还不知道要维持多久。 世子不立,父子离心。还有小人虎视眈眈,一时间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阿嫂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没头没脑,但却是她心里的感叹。 可不是辛苦,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父子,现如今哪怕一同经历过生死,还是这般疏离。做出来的父子情深都?是给人看的假象。 “这世上谁不辛苦呢。” 说着,婢女?过来禀报,说是许夫人前来拜见。 做皇后之后,内外命妇到齐孟婉这儿敲钟的不少,有些人可以直接拒之门外,但自家?亲戚怎么也不好太过绝情。 许堇进?来,一头撞见晏南镜。整个人可见的颤了下,随后深深的低着头,给上头的齐孟婉叩首。 “妾拜见皇后殿下。” 齐孟婉随意的抬手,让人起?来,然后赐座。 齐孟婉当初还未入宫的时候,和?许堇并无多少往来,那时候许堇不是齐侯之女?,但是却被各种宠爱,比她们这些侯女都还要风光。她和许堇不算两眼相厌,也是互相没有往来。 现如今再见,许堇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风光。连着整个人都?是面?无气色,行动?间畏畏缩缩。和?当年那个被许多贵妇娇宠着的贵女?,可谓是天壤之别。 关于当年的事,齐孟婉听说了一些,只觉得心下好笑。更奇怪许堇为何?能忍受的下来。 “堂兄最近如何??”齐孟婉问,“听说他那日?喝了几口毒酒。” “夫君已经无事了。” 许堇急切道。 她话语太过急切,见到齐孟婉面?上显露的错愕,又赶紧道,“承蒙殿下挂念,君侯派了不少名医过了诊治,再加上当初只是饮了几口。现如今已经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因为齐侯对那日?齐玹的表现十分?不满,这段时日?没有提过他一句。之前的那些恩宠,现如今早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许堇见着上首的皇后看向了一旁的晏南镜,顿时如遭雷击。 那天的事,哪怕外人不知道,但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午夜里不知道因此惊醒过多少回。 两家?如今早已经是你死我活,有这么一个把柄在手?上,怎么可能好心替她遮掩,必定?是留着另做他用。 皇后和?自己并不亲近,却和?她走的近。 许堇的冷汗下来了。 晏南镜把话接过去,“我也听说了,说将军的确是要比之前好多了,已经出来走动?。” “那怎么没听过堂兄最近的作为?” 许堇笑得有几分?艰难,“君侯说,要夫君好好养伤。” 话是这么说,可内里是嫌弃齐玹无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不仅没有看出不对,反而还中了圈套,险些成了拖累。脱险之后,干脆就将齐玹冷在一旁。 邺城里从来不缺势利眼小人,见到齐侯如此表态,不多一会儿,齐玹那儿也没剩下多少人去探望了。现如今病好了,想要再次被齐侯重?用,也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 许堇也是因此到皇后这里来探探口风。 “原来如此。”齐孟婉点头,看向许堇,“既然这样,堂兄还是再休养一会,毕竟还是性命重?要。” 见到许堇还要开?口,齐孟婉打断她,“父亲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是能取人性命的毒酒,哪怕眼下暂时无碍,但终究还是怕有万一。” 齐孟婉知道许堇为何?前来,干脆简单几句话,就将她的路给封死了。 齐侯有意冷落齐玹,她又何?必去做这个好人。为了隔了一层的堂兄,去忤逆父亲。 许堇还想说什么,齐孟婉已经叫来了女?官,让把之前的人参拿来,让许堇拿回去,让齐玹好好休养。 到了这一步,许堇也无能为力,但也不就此死心,还是不告退,固执留下来。 齐孟婉见状也不恼,干脆回头过去和?晏南镜说话,将许堇晾在一旁。想要叫人难堪的办法很多,不必直接道出口。 整整一个多时辰,许堇都?没有找到任何?再次开?口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上首的皇后和?晏南镜相谈甚欢。她们欢声笑语,而她却和?那边侍立的婢女?却没任何?区别。她插不到那欢声笑语里去,只能尴尬的在一旁坐着。 她还不如那些婢女?。许堇忍不住心想。 婢女?不出声是本分?,而她不出声,不过是皇后嫌弃她罢了。 好容易挨到了酉时,酉时上就将要宵禁。无关人等都?要清出去。 许堇看着晏南镜从皇后身边的位置上起?来,心下生出片刻的快意。 就算再得皇后青眼又如何?,倒头来,也不过是和?她一样,作为闲杂人等清到门外去。 因为这点快意,一同退出门外的时候,许堇故意步履欢快起?来,微微加重?了步伐,生怕晏南镜听不到。 然而她这点故作出来的动?静,完全不被晏南镜在意。 她都?没有察觉到许堇的这点小心机。晏南镜现在只想快些回府里去,这一天下来,消耗了不少力气,只想回去。 辎车在府门内等候,她才要上去,就听到另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望过去,见到齐昀大步走来。 “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齐侯甚是“器重?”他,不仅仅是那些政务,就算平常也要将他放在身边,好一番父子情深。有时候,一整日?都?会在侯府里。 “今日?父亲有些事。” 所谓的事便是齐侯年轻的姬妾忍受不了寂寞,各种找头痛脑热的由头来请他过去。齐侯很是喜欢那些年少姬妾们用这些小心机手?段来撩拨他,所以也就起?身过去看姬妾,不用自己陪着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齐昀说着搀扶起?她的手?,让她上车。 晏南镜嗯了一声,低头到辎车里去。车簾垂下,他回身过来,恰好那边盯着这边看的许堇。 冰冷的注视将许堇激得浑身一个哆嗦,她慌张低头,不敢去看齐昀,哪怕只是一眼,她都?觉得自己被千刀万剐。她急急忙忙的如同一只丧家?之犬钻到辎车内。 辎车一路行过道路,到达府门。 许堇被傅母搀扶着从车内下来,一路往齐玹那儿去。才到门口,门口的家?仆就伸手?拦住她,神色尴尬,“郎主在内,有事忙。” 这种事许堇不是没有遇见过,她正要离开?,紧闭的门开?了,门内的侍妾面?颊殷红,千娇百媚的让人侧目。 侍妾望见她,面?上毫无畏惧之色,胡乱的给她行礼,也不管她没有开?口,径直从她身侧过去。 许堇进?去,屋内的气味一言难尽,哪怕点了再浓的合香也是遮不住。 “你回来了,交待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齐玹衣襟半开?,衣衫不整的对着她。 两人如此这般,不像是夫妻,反而是像是主仆。 有些事齐玹自己去做不好,女?人去办反而更便利。 许堇想起?坐在皇后身边言笑晏晏的脸,还有辎车边,被呵护的那张满足的笑靥。 她摇摇头,“皇后没有帮忙的意思。” 不等齐玹发?怒,她继续道,“我去皇后殿下那里之前,就见到中郎将的夫人在那,后面?又遇见了中郎将。皇后不答应,是不是中郎将夫妇两人在里头作梗?” “想要趁着君侯信任赏识的时候,对夫君不利?” 第202章 第 202 章 许堇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午夜梦回,枕上?全都是泪水。 当初只要她再狠心一点,不要那么犹豫不决,抓住时?机果断行事,又或者那个女人没有如此?恶毒,故意避开让她落入冰湖里,她的孩儿也不至于化作一滩血水,再也无法和她相见。 她悔恨不已,又担惊受怕。 中郎将临行的那一眼,看得她血都冷透了。像是当场被一箭钉死在那,果然那个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放过她,这件事恐怕中郎将早已经知道了。照着中郎将的为人处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也不会放过她的夫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会有退路。她也要给她腹中早夭的孩儿报仇雪恨。 “殿下和夫君从?来未有过半点不快,何况夫为妻纲,天子对郎君青睐有加,皇后没有必要忤逆陛下的意思对夫君不上?心。” “可是中郎将和夫君多年?不和,中郎将是惯常会蛊惑人心,他的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何况皇后对她颇为信任,时?常宣召她陪伴在身旁,这可不是有机会离间?” “这恐怕只是开始,最近不少臣僚上?书立世子之事,君侯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是时?常让中郎将跟随在身旁,所?有事务不管大小,全都让中郎将参与?其中,这恐怕不妙啊。” “之前不慎,中了那贱妇的圈套。” 齐玹说起在大长公主酒宴上?不慎饮下去?的毒酒,越发恼怒。大长公主害他如此?,他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贱妇。之前齐侯念在大长公主是皇亲的份上?,让她自尽死得体面些,他暗中买通了人,用白绫把大长公主来来回回绞得死去?活来,脏污满身,臭气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大长公主死得也只剩下明?面上?的体面了。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更不能挽回他现如今的局面。 齐侯对他已经疏远了,说是让他在家中养病,实则已经要架空他这个人,他原先?掌控的职权,也被齐侯以养病的名?义,分了大半给他人。再这么下去?,恐怕邺城就没有他一席之地?了。 他已经尝过得势的滋味,也回不到,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处境了。 许堇觑见他面色极其难看,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夫君,君侯该不会真的要立中郎将了吧,若是真的立了中郎将,那我们家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这话?还用你来说吗?” 齐玹怒道。 他和齐昀到了现如今这种境地?,早已经是不死不休。哪怕他自认没有露出马脚,齐侯那边也不知道,齐昀曾经遭遇的刺杀都是他安排的。可齐玹不认为,齐昀这个人比他以为要更加敏锐,哪怕嘴上?不说,可是所?作所?为表明?,他绝对知道是谁下手。 都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他愿意俯首称臣,恐怕齐昀也不会放过他。 他直接抬手让许堇下去?,见着许堇坐在那儿扭扭捏捏不肯离开,直接喝了一声滚。这才把人给喝退。 这番话?还没过一个多时?辰,就已经送到了齐昀那儿。 晏南镜听到那边下面的人的禀报,吃惊又好笑,“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说我恶毒了。” “我要是真有她说的那么狠毒无情,当初我管她去?死,再等会叫人过来,反正谁也不知道我往那边去?,她就算真的死在我府上?,也最多不过是意外。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齐昀说了一声不奇怪,“这两人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然齐玹殴妻,许老将军都看不下去?,要她和离都不和离。” “那现如今你要怎么办?”晏南镜问,她想起了什么,“如果防患于未然,现如今到也不难。” 齐昀却?摇摇头说了一声不,晏南镜看过去?,见着他靠在凭几上?,手里摩挲着琉璃棋子,“他现在没做什么,我就算是把他夫妻俩的这番话?送到父亲面前,也不见得会如何。” 晏南镜当然知道没用,不仅没用,反而齐侯还要反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夫妻私下说得什么话?。 齐昀的那些手段,方便的确是相当方便。但是却?不能在局势有压倒性优势之前,摆到明?面上?。 “他想要如何,那就让他如何。” 齐昀道,“随他了。” 他话?语随意,但是晏南镜却?听出别样的意思。 “知善。”齐昀开口,“知善想不想到邺城外面看看?” 晏南镜定定的望着他,见到齐昀望着她笑,她颔首,“也行,现如今邺城里闹哄哄的,去?外面散散心也好。” “那其他人呢?” 齐昀颔首,正要开口,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往外一看,只见着一个家仆慌慌张张跑过来,“郎主,府内出事了!” 齐昀闻言也没有半点慌张,“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说是出事,是虞夫人那边出了事。这段时?日,齐侯多了不少新宠,新宠们青春貌美,很是得齐侯的喜爱。那些年?岁资历大的姬妾们,有子女的,基本上?也不去和这些年轻貌美的同僚争什么。 但是虞夫人却?不,虞夫人先是装病让齐侯过来看她,齐侯开头两次过去?。可之后,这招就没有多少效用了,哪怕虞夫人派人来请,说身体不适,齐侯也没有那个兴致过去了,只是派人过去?慰问就行。 这么多年?,虞夫人耍的是什么手段,齐侯心里清楚,连疾医都没让过去?。 虞夫人见着齐侯不来,越发不依不饶,连着几日说自己头疼欲裂,要齐侯过去?。结果齐侯没去?,倒是一个风头正盛的年?轻姬妾过去?探望了。 这姬妾青春年?少,也受宠爱。两人相见,虞夫人顿时?如同见到了仇敌。 那姬妾过来探望,其实是存着讨好的心思。她虽然得宠,但是无子。虞夫人资历老,所?出的长子现如今他极有可能被立做世子。过来探望也是为了能讨虞夫人的欢心,到时?候将来日子能好过一些而已。 谁知道一见面,虞夫人便是怒火冲天,那姬妾在她这儿受了责骂,事情传出去?,齐侯过来质问,虞夫人哭闹不休,说齐侯见异思迁,不念旧情。惹得齐侯大怒,当即说了重话?,讲虞夫人是仗着儿子肆意妄为。 这话?被齐晏听到了,齐晏知道后,赶紧派人出来告知长兄。 他们兄弟一母同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没有独自保全的道理。 晏南镜听下面家仆说完,好半会无言以对,原来虞夫人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是满心满眼的全是齐侯。 “夫人真是全心全意都在君侯身上?。” 齐昀听后一笑,“是啊,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从?来没有变过。母亲这般澈净心思只为一人,实在是难得。” “吵成这样,明?日我要不要去?看看阿家?” 齐昀摇头说一声不用,“这时?候母亲只会泄愤,知善过去?了恐怕不妥。” “等一等再说吧。” 他说着就笑了,“父亲看来还是对我有防备,拿那种话?训斥母亲。” 齐昀见到晏南镜满面关切的望过来,“无事,我早就习惯了。” 他顿了下,面上?笑容瞬间另有深意,“母亲这般也好,倒也不用另外费功夫了。” 这话?引得她看过去?。 第二日侯府里传来消息,说是虞夫人身体不适,先?把人从?侯府里挪出来,到城外的庄园上?养病。 说是养病,其实是惩罚,只是这惩罚有些重。不说虞夫人的资历,就是看在齐昀的面上?,也该给几分薄面。可齐侯没有给。 齐侯一面将虞夫人送出侯府,一面派齐昀领兵去?讨伐陇西?,立即出发。 齐玹得知消息,片刻都等待不得,直接去?见慕夫人。才和慕夫人见面,顾不上?那些礼数直接道,“母亲,儿恐怕这次是真的要败了!” “君侯已经下定决心要让齐昀立威。上?回平定辽东以及东胡,已经让齐昀威名?大振,如果再加上?陇西?这么一次,恐怕就算是君侯,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齐侯那个性情,竟然能让齐昀去?拿这么大的功劳,看来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慕夫人脸色惨白,她颓然坐在那,“那孽种命也太大了,原本以为辽东那边就是他最后的归宿,没想到就算是落到那步田地?,他竟然也能起来。” “母亲,现如今他离开邺城,正是我们的机会。”齐玹道。 “之前母亲还在犹豫,现如今是唯一的机会了。” 之前慕夫人想着让他多建立功勋,威望建立起来之后,假以时?日也是旁人轻易动不得的存在。可是现如今,因着那几口毒酒,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灰飞烟灭。 从?头再来,已经不可能,也不知道用上?多久力气。与?其等到将来齐昀上?位,任人宰割,倒还不如放手一搏。 “一旦齐昀坐上?了那个位置,母亲恐怕也——” 慕夫人脸色难看,她心里知道齐昀那些温文都是装给人看的,早年?的时?候还知道装得好些。现如今连那些顾虑都没有了。 她现如今也不觉得齐昀会放过她。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在那个位置上?待着。” 这么说,那就是已经点头了他的计划。齐玹的神色稍稍好了些。 “不过记住,千万不要真正伤到君侯。”慕夫人嗤笑,“他可以不仁,但我不可以不义。另外,你把齐昀的妻子给抓住。” 齐昀对妻子的痴心,慕夫人看的清楚。而这份痴心,在必要的时?候,会成为一把刺向?齐昀的利刃。 若是往常,慕夫人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但是现如今紧要关头,也顾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了。只要管用就好,齐昀若是真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偏生有喜爱的女子。 齐玹大喜过望,立即点头道是。 “记住抓活的。到时?候齐昀若是不肯就范,那么就当着他的面,折磨他的心上?人。”慕夫人呼了口气,“我倒要看看,爱妻惨死眼前,他到底能不能受得住。” 齐玹颔首,“事不宜迟,儿着就去?办。” 晏南镜现如今正在出城的辎车上?。齐侯的军令来得很急,只给了齐昀半日收拾行囊,然后立即出发。 齐昀临走前,特意交代她去?城郊外,和虞夫人一起。 齐昀前脚刚走,晏南镜稍稍休息了一个晚上?,就立即出发前往虞夫人所?在的庄园。 阿元陪伴在车内,说起虞夫人就不免唉声叹气,“这位夫人,脾气也是一言难尽。那么大的年?岁了,和年?少姬妾争宠,也真是昏头。” “年?纪在这,长子有出息,幼子也需要君侯出力入仕。顺便一件事都比男女之情重要的多。” 其实阿元更想说的是,虞夫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放着那么多事,偏偏要去?和人争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叟。 “夫人脾气是这样,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年?纪大了,再改也改不了。” 阿元忧心忡忡,“我担心的是,虞夫人脾气这么古怪,又被君侯送了出来。到时?候会不会拿女郎出气。” 晏南镜和虞夫人相处过几次,虞夫人的确脾气任性,不过这人除了在齐侯的事上?之外,其余的时?候是个十分欺软怕硬的做派。 动手的时?候,见着对面的不好欺负,又或者儿子不为自己撑腰,之前弄出再大的阵仗,也会乖乖的消停下来。 这个算是虞夫人的优点。 想到这里,晏南镜说不会,“夫人现在正伤心男子的薄情寡义,没那个空闲来找我的不是。” 说着,辎车突然停了。 还没等她发问,外面传来了箭矢破空的声音。 第203章 第 203 章 箭矢从树上?发出,钉在辎车的车厢上?。 晏南镜听到箭镞钉在车外的咚咚声响,半刻都没有?迟疑,一把按住阿元的背脊,两个人一同全都趴下来。 外面的崔缇还有?孙猛两个见?状拔刀,大喝一声,令跟随在两旁的卫士迅速集结起来,将?辎车团团护在中间。 齐昀这次奉命征讨陇西,没有?把崔缇和孙猛带去,让他们留下来,负责晏南镜的出行。 两人都是从沙场的血雨腥风里活下来的,什?么都见?过,哪怕面对突袭,也能立即做出应对。 不仅仅是齐昀,就是这些卫士也都是从久经沙场的兵士里挑选出来的,训练有?素,听到崔缇发令,立即将?中央的辎车团团护起来,刀戟向外。同时手持弓箭的兵士毫不留情持弓就射,不多时之前有?箭矢射出的地方里传出几声惨叫。 不等人过去查看,更多的蒙面人持刀操弓从藏身的地方径直跳出来,意图击破对辎车的保护。 晏南镜和阿元一道紧紧的贴在车面上?,外面厮杀声一片,她听着那声响,额头上?微微渗出冷汗。 拉车的马匹在厮杀声里颇有?些焦躁,脚下颇有?些不安的在地上?刨动。 御者手慌脚乱的拉住辔绳,安抚好马匹,免得马匹受惊。 但是厮杀里头,想要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御手用?力拉住手里的辔绳,嘴里哕哕叫着,想要把急躁不安的马匹安抚下来,这时候,那边的方阵里,突然被人拉开一条口子?,那些刺客抓住这片刻的机会,填入其中,一刀砍翻辎车面前的人,直冲车内的人而去。 车内的人不过两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需在脖颈处一划,顷刻间就能取了性命。抓活的要麻烦些,但现如今也不成问题。 御者被砍中,惨叫一声滚落在地上?。 刺客没把车内的人当回事,正要抓起辔绳,连人带车一块儿驰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车簾内发出噗的一声破空声响,原本垂下来的车簾被大力破开,径直冲击到他的身上?。 霎那间那个刺客被射中胸膛的力道,整个击飞出去。 车簾被从中断成了两截,崔缇心头猛颤,回头往这边张望,透过断了半截的车簾见?到晏南镜手里端着弩机,半跪在车内。她面上?肃杀,牙关紧咬。 手里的弩机是齐昀之前留在车内的,他遭遇过的意外多,所以早已经习惯不管何?时何?地都有?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她拿出一只箭矢搭在了弩机上?,持在身前。 但凡谁敢来,就吃她一箭。 崔缇和孙猛见?状,原本提起来的心,瞬时放了下来。立即有?条不紊指挥卫士重?新合拢,将?闯进来的刺客击杀。 一时间那些前来掳人的刺客,根本近不了辎车。 这些卫士连同指挥的崔缇和孙猛,全都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前后行动如一,哪怕有?缺口,但也很快被补上?。 除却最开始片刻的慌乱之外,到了如今,局势已经完全扭转过来。 那些刺客见?势不妙,也不继续纠缠,见?到无法?得手之后,撒下死?伤的同伴就跑。 崔缇也不去追,见?着那些活着的刺客仓皇逃窜,依然没有?半点放松警惕。依然令众人维持圆阵不变,等过了好会,的确没有?出现同伙。崔缇这才到晏南镜跟前,“夫人可否安好?” 晏南镜点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阿元,阿元脸色苍白,强撑着过来扶她,“女郎没事?” 晏南镜摇头,“我没事。” “现在先安置伤者。” 崔缇颔首应是,然后他有?些迟疑问道,“现如今,夫人打算怎么办?还是先回府?” 晏南镜却摇头,“不回去。” “还是去城郊庄园上?去。动手的人应该就在邺城内,这次没有?得手,不知道会不会在邺城里做什?么。先派人回去和君侯禀报,我们立即往城郊去。” 崔缇原本想说什?么,可是她看过来的时候,原先那些话?语又?吞下去。 “是,属下遵命。” 晏南镜看到那边躺在地上?的一个刺客,就是那个吃了她一弩箭的人,因为箭矢没有?拔出,所以人还活着,只是不怎么好。 见?她看过去,崔缇想起什?么,“夫人是要拷问此人?” 晏南镜摇头,“我不做这些事,而且时间也不够了。把活着的全都送到君侯面前去。” “把前因后果全都说给君侯知道,一切交于?君侯处置。” 这些人与其说是冲着她来的,不如说是冲着齐昀来的。她一股脑的全都把人送到齐侯跟前,也是要逼那人出来。 崔缇道是,抬手让人把地上?那些个还没来得及死得刺客全数捆绑起来,往邺城送去。 这么大的阵仗,浩浩荡荡的,根本瞒不过人。 押解刺客的人才到邺城的大道上?,就有?人赶紧去告知齐玹。齐玹此时正在慕夫人处,听到行动失败,双双脸色一白。 齐昀已经被齐侯派出去了,原本以为离了齐昀,掳走那么一个小女子?原本是易如反掌,谁料想竟然就是这么一桩简单的事,竟然也失败了。 “那些活口已经往侯府那儿送去了吗?”慕夫人脸色都发白,嗓音颤抖。 见?着报信的人颔首称是,慕夫人险些跌坐在榻上?。 齐玹面色更加难看,“事到如今,恐怕只能提前动手了,否则儿和母亲一定难以保全!” 其实事情早已经谋划好了,就等去实施。只是原先打算等过几日,现在是要提前。 “你去办吧。” 慕夫人颤抖着道,“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了。” 齐玹重?重?点头就去了。 齐侯今日并不清闲,早些年的时候,他还听取下面臣僚谏言,什?么样的位置让什?么样的人去做,如此垂拱而天下治。现如今年纪大了,老马恋栈,尤其长子?的威望越来越重?,齐侯越发觉得坐立难安,哪怕心里早已经下定决心,只是让长子?稳定大局,等局面稳定下来,再从中减除他的羽翼。但还是心里难安。 心下难安,也坐不住了。政务不论大小,统统都要过问一遍,似乎这些事务在自己手里过了一遍,才能感觉到权力依然在握的实在。 “君侯,玹公子?求见?。” 齐侯看过去,他看不上?这侄儿的庸碌,平日里发庸也就算了,在紧要关头竟然也能毫无防备。这等人,也亏得之前他竟然觉得这个侄子?还有?点用?处。 他当时忙着清算,把齐玹晾在了一旁。现如今齐玹过来求见?,他倒是想到了之后的安排。 长子?是不能坐世子?的位置,如此大的威望,将?来收拾起来也有?麻烦。这个侄子?是个庸才,但是有?点好处,知道揣摩上?意,指哪打哪。 如此也算是好的鬣狗。将?来在减除长子?羽翼这件事上?,也能出一份力。 很多事,他这个君侯做起来不方便,所以需要好些恶人替他去做。做完之后,再将?那些刀定罪,以平众怒。 如此,他眼中钉除掉了,也铲除了奸佞。众人依然高呼圣明。 齐侯放下手里的简牍,“让他进来。” 不多时,齐玹进来,跪地叩首,“臣拜见?君侯。” 齐侯向下觑了一眼他,随意抬抬手让他起来,“这段时日都不见?你,身体养得如何?了?” 齐玹早已经疗养的差不多,只是被赋闲在家而已。现如今听齐侯提起来,他垂首道,“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特意前来拜见?君侯。” 齐侯颔首,“你来的正好,既然你已经好多了,那么也能处理公务了。” 说着,有?家仆送汤药进来。 年纪大了,年轻时候东征西讨,落下一身的旧伤,现如今又?有?不少?的年轻姬妾,每日都必须照着时辰,喝下几碗汤药。要不然头昏眼花,莫说处理政务,能不能起身都不知道。 齐玹见?着家仆进来,手里漆盘上?端着漆黑的药碗。掌心濡湿,喉头艰难滚动。 幸好齐侯并没有?往他这儿看,只是直接断过药碗,将?内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今日的药汤怎么喝起来,和平日里味道不一样。” 家仆轻声道,“今日的汤药里,说是鹿血多加了些。” 齐侯听后,也没有?再问。 鹿血有?益于?重?振雄风,对于?齐侯这样年岁的男人来说,是急需的。 “臣有?罪,”齐玹见?到那只药碗空了,深深低头下来,“竟然中了旁人的诡计……” 齐侯一改之前的嫌弃,笑语盈盈,“罢了,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下不为例。” 齐玹低着头,这话?要是提前一些说,他或许会大喜过望,不过现在讲,为时已晚。 他已经不会被齐侯口头上?的这点蝇头小利所迷惑了。 他坐在那儿和齐侯说话?,齐侯有?意让齐玹做刀,所以费了点功夫和他说话?。突然间外面乱了起来,有?人慌慌张张冲进来,说外面有?刀戟士冲了进来。齐侯闻言大怒,“好大的胆子?,叫人把他们拿下——” 话?语戛然而止,齐侯面庞上?的怒意,转变成了错愕。当看见?齐玹放声大笑的时候,那错愕在他眼底里转成了难得一见?的恐慌。 “你——” “是我。”齐玹说完,一手提起地上?齐侯的衣襟拖拽起来,一把推开门大步走出去,“齐巽在我手上?,谁敢乱动!” 晏南镜到了虞夫人“养病”的庄园上?。 齐侯和虞夫人生气归生气,但到底没有?亏待她。庄园上?山清水秀,有?建造出来的各种楼台水榭。看起来倒是比在侯府都要舒服的多,毕竟侯府里那么多人,光是口舌上?就有?不少?事。 但是虞夫人不觉得,晏南镜过来,没有?被虞夫人刁难,因为虞夫人忙着哭天喊地。她到了庄园,去拜见?虞夫人,人才到门前,就听到门内虞夫人在哭自己命苦,哭齐侯见?异思迁。 反正来来回回哭自己被抛弃了。 虞夫人哭得忘情,谁来都劝不住。甚至越劝哭得越厉害。 晏南镜作为小辈,不能直面长辈丢脸。所以到了门口又?回去了,等哪日虞夫人心情平复下来了再去拜见?。 庄园处于?城郊人烟稀少?之处,难免有?些荒凉。不过就是这点荒凉,也被富贵给?冲淡了。 庄园里头该有?的都有?,但是没有?侯府里的人多嘴杂,也有?自己的好处。 晏南镜和阿元一道看着那些打理出来的花花草草和装潢豪奢的亭台楼阁,阿元不由得感叹,“这儿也不错,比起侯府里头也不算什?么。就是那位夫人想不开。” 晏南镜有?些好笑,“那位夫人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这个脾性。改也改不过来了。不过也是好事,心气十足才能还有?力气和君侯吵这些事。这样看起来,可见?身体不错。” “而且能吵起来,恰好说明没有?什?么大事。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就不是眼下这般了。” 这话?说得在理。 晏南镜走上?湖水上?的栈桥,红桥配着清澈的湖水格外赏心悦目。 “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也好。” 她回首和阿元笑道。 正说着,晏南镜见?到远处有?个身影急急往这里赶来。 她停下来,等那道身影赶到跟前,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禀报道,“夫人,少?公子?过来了,看着有?些不好,说是邺城里出大事了!” 晏南镜闻言立即赶过去,幸好她离前堂并不远,没多小会就到,一入堂就见?着齐晏领着齐季婉坐在那儿,衣衫不整,甚至可见?些许血迹。 她眼皮重?重?一跳,“这是出什?么事了?” 齐季婉听到她的声音,回头过来扑到她的怀里。 “齐玹动手了!”齐晏当初就在侯府外,见?到街上?不对,马上?回侯府把同母妹带出来,然后和几个护卫乔装赶在城门关闭前,赶紧逃出来,就这样还是遭受到了齐玹的追杀。是付出了两个护卫的代?价,才能带着妹妹平安无事的抵达这儿。 晏南镜听后,脸色变了。而后马上?道,“马上?准备好庶人的衣物,全都换上?!” 底下人闻令马上?全都去了,然而这个时候虞夫人吵闹着不肯,哭闹着要去找齐侯。不肯换上?那些庶人的衣物,下面人劝说无果,无奈只能报到晏南镜那儿。 晏南镜赶过去,正好遇见?虞夫人嚎啕大哭,“你们不要拦着我,让我去见?君侯,我要见?君侯!” “我要去救他!” 晏南镜径直迈步进去,虞夫人见?到她,张开嘴正要哭,却被抢先一步握住了肩头。 不等她出言训斥无礼,晏南镜已经抓住她的胳膊重?重?的摇了几下。 “夫人现如今过去,恐怕只会沦为乱军口里的肉。”晏南镜的耐心在此刻已经告罄,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哄她,“会被扒光衣物,剪去发髻,拿绳索如同拴牲畜一般,前后串在一起。拉在大街上?,任人观看。” “夫人觉得,就算此时赶去了能有?什?么作用?,城门已经关闭,夫人是要被乱军剥去衣物,髡发捆脖任人羞辱?若是真的发生了,夫人难道真的以为君侯会感动无比?只怕君侯不仅不会觉得夫人是为了他受辱,只觉得夫人是自寻死?路!” “沦落到心爱之人眼里的蠢人,夫人可真愿意?” 第204章 第 204 章 晏南镜说的那种下场,实在是太?过惊悚。虞夫人吓得一个瑟缩,但还是强撑着道,“那君侯那儿怎么办?” 说到齐侯,虞夫人又重新振作起来,有了力气反问晏南镜,“我走了,那君侯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老男人。 晏南镜气得直笑,齐昀有这样的生母,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她哪怕早已经知道虞夫人一门心思只念着男人。可是大祸临头?,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虞夫人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齐侯的安危。晏南镜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虞夫人有情?有义,哪怕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扑去救齐侯。还是当头?给?虞夫人一棒,反正已经够愚笨了,再来一棍打得更?蠢 “夫人能?救君侯出?来,还是打算真的被乱军抓住,受髡发裸身之辱?” 虞夫人直接被晏南镜问了个哑口无言,不等虞夫人继续开口,晏南镜又道,“我劝夫人最好不好,君侯若是看到了夫人那般惨状,只怕是认不出?夫人来。夫人豁出?性命,前去解救君侯,恐怕不打算默默无闻吧。也想要君侯知道夫人的付出?牺牲,可是倒头?来落得个查无此人的结果?,不是夫人想要的吧?” 晏南镜的话不好听?,说得虞夫人涨红了脸,然而晏南镜却还是没有打算给?她留半点幻想的余地。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君侯见到了夫人,不仅没有被夫人打动,反而觉得夫人丢人现眼。到那时候,夫人打算如何自处?” 虞夫人面皮涨的发紫,指着晏南镜连声道了几声“你” 最后强撑这一口气和她争吵,“君侯才不会!” 晏南镜嗤笑了一声。 那声嗤笑让夫人面上越发的难堪,晏南镜耐心耗尽,套跑的路上,分秒必争,哪里来的多?余精力和虞夫人掰扯。 “那夫人打算试试?” 说完也不用虞夫人回应了,她径直看向两边的仆妇,“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夫人换衣!” 仆妇们当即一拥而上,拉住虞夫人就往后面去,把衣裳给?换掉。 虞夫人被仆妇拉住,嘴里还在说,“你怎么如此无情?!如果?出?事的是秋郎,难道你还能?如此冷漠。” “如果?是他,他根本就不希望我为他涉险!” 晏南镜喝道。 虞夫人顿了下,接下来就是呼天抢地,“秋郎真的是看错你了,他满腔的真心竟然浪费在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身上!秋郎,你看见了吗!” “母亲!”齐晏过来就见到这吵吵闹闹的一片,“现如今形势紧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 “母亲以为落到敌军手?里,还能?见到父亲?到时候只怕是赔掉性命,也见不了父亲。日?后母亲不在了,父亲却还有新宠在身旁,母亲那时候打算如何?” 虞夫人的哭喊顿时被掐了一半,两旁的仆妇趁着这片刻的机会,赶紧拉着虞夫人到内里去。 平民妇人的衣服没什么花俏的,很快就换好了。晏南镜让几人往头?脸上抹上黄土,虞夫人百般不愿,被晏南镜直接用泥土擦了一脸。 虞夫人“你”了两声,齐晏过来,“母亲事态紧急,不要再任性了。” 虞夫人见儿子不给?她撑腰,顿时生出?来的怒气落了下去。 车已经准备好了,一行人直接上车。往齐昀行军的方向赶。 现如今要趁着齐玹还没有完全掌控邺城的空当,直接逃到齐昀那儿。 阿元和晏南镜坐在一块儿,连声庆幸,“幸好啊。幸好当初女郎说直接过来,如果?返回邺城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不是,在庄园上得了消息,可以直接就跑,若是在城内,别说逃了,能?不能?活命都是未知。 晏南镜扯了下唇角,她往外看了一眼,见着崔缇和孙猛都还在,心落了下来,勉强安心了些。 “当时我只是不想来来回回的跑,觉得平白无故的多?出?好些事。而且动手?的人就在邺城里,一想到凶手?说不定在身边,更?加坐立难安。还不如到庄园上。谁知道竟然误打误撞。” 阿元满面庆幸,“不管如何,反正是出?来了。” 说着,阿元往前头?看了一眼,前头?的是虞夫人的车。 “只盼望早些到郎主那儿。”阿元想起虞夫人那般,不由得心有余悸,“那位夫人这半年岁了,竟然还分不清轻重缓急。现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晚上半步,都有可能?被乱军抓住。还谈什么救君侯?” 阿元还有更?不好的话,活到这般年岁了,还是这般姿态,这位夫人该不是有什么隐疾吧。只是现如今逃命要紧,一行人还要相处,阿元这话也只能吞在肚子里。 “她自己肖想的罢了。不是见着没人管她,自己也不提那事了么?” 晏南镜说完,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季婉小声道,“阿嫂,是不是追兵过来了?” 虞夫人心里只有齐侯,子女们都不放在心上,自然而然子女们也和她不甚亲近。现如今逃跑路上,齐晏不放心妹妹在生母身边,请晏南镜代?为照看。 阿元听?到这话,心都要跳出?来,邺城里的凶险,哪怕她们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从兄妹两人逃出来的情形可以窥见一二。 不由得赶紧往外多?看了几眼。 晏南镜也忍不住往车外看去,见着的确是没有追兵追过来,砰砰乱跳的心勉强放了回去。 她对身边的齐季婉笑了笑,“无事,没有追兵过来,” 她低头?算了下路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很快能?追上。” 齐季婉听?后,脸颊上终于露出?点笑,“只要到了长兄那儿,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晏南镜摸摸她的脸,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错,只要到他那儿,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一行人向着齐昀行军的方向狂奔而去,过了好久,马匹眼看着要支撑不住,这才赶停下来修整。 驿站那儿太?过显眼,也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杀到,沿途的驿站反而成?了最不好的去处。只能?在荒郊野岭小憩。 虞夫人见着送过来的水囊还有干粮忍不住蹙眉,锦衣玉食了这么些年,受不了苦。 “就没有热食吗?” 虞夫人年少的时候,曾经陪齐侯出?征过,那时候也是有热腾腾的饭食。 这会倒好,竟然连口热水都没有,只能?食些冷食。 崔缇有些想笑,“夫人路上不便,只有这个了。” 虞夫人听?了去看儿子,只见着齐晏抓了满手?干粮径直往嘴里塞,胡乱咀嚼,用水送入喉中。 虞夫人本想要推开眼前的水粮,但是腹中饥饿难耐,只得接了过来。随意?吃了几口,炒熟了的谷物粗糙,入嘴简直在吞咽砂砾。 她泪眼婆娑,望见那边的晏南镜。晏南镜很坦然的吃喝,找不出?半点艰难的痕迹。 虞夫人突然想起,晏南镜被李家认回之前,也曾经过过十多?年的苦日?子。 虞夫人张望左右,只觉得自己最是可怜。忍不住泪眼婆娑。 晏南镜望见,看向齐晏,谁知道齐晏恰到好处的转头?过去。 现如今赶紧逃出?生天才是最紧要的,至于别的事,腾不出?力气来。 晏南镜心里料定,齐玹突然发难,想要完全控制住邺城,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追兵不会很快杀到,但是谁也不敢放松片刻,哪怕只有些许疏忽,也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马匹在之前耗尽了力气,一时半会的缓不过来,这附近也没有马匹可供撤换。所以只能?找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天色逐渐暗下来,女子们去辎车内休息,男人在外轮流护卫。 晏南镜拿了一件袍服,盖在车内几人的身上。靠在车壁上,隐约听?到有女人的低泣。 不用说,是虞夫人那边。 对于虞夫人阿元实在是头?痛,不知道这位夫人哪里有这么多?眼泪可流。 齐侯有那么多?的年少美?妾,哭齐侯的话,有的是不少美?人哭齐侯。有那些闲心思,倒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毕竟明天还得赶路呢。 晏南镜望见阿元满面的一言难尽,她只当没有听?到外面那哭泣声,低头?下来摸摸齐季婉的总角,“睡吧。” 齐季婉在她怀里乖巧的颔首。 邺城里的侯府里灯火通明,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在那儿,污血流了一地。那边几个家仆哆哆嗦嗦的将地上的尸首清理走。 那边齐玹拄着刀,看着一具尸首被拖走,神色晦涩。 想要服众,比他想象里的还要难。他之前明明风光过一段日?子,想要借此来压住众臣,谁知道那些臣僚,甚至于本家叔伯们,一个比一个难以对付,公然跳出?来说他何故要造反。他说的是齐昀有不臣之心,但是那些人直接撕开了脸皮说开,紧要关头?,他直接杀人来立威。 有的人嘴上实在是讨嫌,那就杀了,不仅仅是要杀了,还要亲自杀,当着那群人的面杀,这样才有作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了。当然作用也是有的。至少以齐彪为首的叔伯们,在见血之后,识时务的赞同?他的话,反口说齐昀是乱臣贼子。 其实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很简单,并没有那么难,只是看能?不能?走下去而已。 慕夫人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些没有完全被清理走的尸首。她不由得抬袖掩鼻,满面嫌恶。 见到那边坐着的齐玹,快步过去,“都办妥了?” 齐玹懒懒的望了一眼慕夫人,随意?点头?。 慕夫人见状又问,“陛下那儿的旨意?可拿到了?” “已经拿回来了,没什么难的。” 天子现如今只沦为面上的天子了,谁能?掌控局面,谁就能?掌控天子。也多?亏得之前齐侯杀朝臣,杀破了不少人的胆子。要不然事情?还不一定有这么顺利。 慕夫人听?后,点点头?,她起身,“带我去看看他。” 齐玹闻言,起身领着她往关押齐侯的地方去。 慕夫人到了门前,略微整理了下仪容,微微仰首,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去。 然而还没过两息,慕夫人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齐玹毫不在意?的笑笑,“没做什么,只不过他能?耐太?大,为了以防万一,只好断了他身上一些骨头?,好让他躺着而已。” 反正已经动手?了,那么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还给?齐侯留一条性命,已经是他仁义。 “你怎么,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齐玹见到慕夫人满面震惊痛苦,颇有些不解的挑眉,“母亲为何如此护他?这么多?年,母亲难道不是对齐巽恨之入骨的么?” 慕夫人的确恨齐侯,恨他喜新厌旧,恨他忘弃当年两人的誓言。 当却从来没想过要害他至如此地步,她只想要他的预想成?功,然后她可以在他面前,大力的嘲笑他,嘲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而不是像现如今这般,看着他污秽满身,浑身上下只有两只眼珠能?动一动。 “你——” 不等慕夫人开口,齐玹蹙眉,“难道是儿想错了,母亲不仅仅没有对齐巽恨之入骨,反而旧情?仍在?” 齐玹面上的诧异下刻就成?了冷嘲,“母亲应该早说,不早些说,儿哪里看的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也已经晚了。” 慕夫人指着齐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颓然的摔坐在地。 齐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的人,径直离开。 见到前来的部下,“把他们俩放一起,既然这么情?深意?笃,自然是要成?全他们。” 现如今局面已经大致掌控,那么慕夫人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不必和之前那般,在她的跟前去做孝子。 部下道是。 才走没几步,只见着许倏大步过来,许倏见着齐玹马上就问,“谁让你如此鲁莽行事的!” 的确,这种大事,他原本也是打算等到恰当的时机,但是偏偏被那个女子给?搅和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行事。 “逼不得已,不过这不是还有岳父你在吗?” 齐玹笑吟吟的看向许倏,许女那般姿色头?脑,他既然捏着鼻子被迫娶了,自然是要从中获得好处,才不枉自己受得这一番委屈。 见着许倏变了脸色,齐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事到如今,岳父该不会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吧? 第205章 第 205 章 “城门校尉出自岳父麾下。”齐玹面上皮笑肉不笑,盯着许倏,“岳父的的确确是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岳父手下的旧人却听命与我。再加上夫人,难道岳父真的觉得,在外人眼里,岳父已经是和我沆瀣一气?,想要证明毫无关系,可不容易。” 许倏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侯府出事之后,城门也关了?起来。照着常理,是根本不会听命的,只能是自己的那个旧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齐玹收买了?。 “岳父,如何?”齐玹笑问。 “现如今你打算如何?”许倏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住心底的怒火。事情已经走?到这步,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也已经这样。毫无挽回的余地。 “起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仓促间发?难,诸人都?不服你。中?郎将领兵在外,一旦他得到消息,掉头?攻打邺城,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 齐玹嗤笑,“岳父还是小看我了?,难道岳父还真的以为我是一时兴起么?” 许倏一愣,齐玹道,“我原本就没?打算让齐昀回来。只不过现如今这一切有?些提前了?而已。” 许倏脸色变了?,“现如今你打算如何?” “邺城已经暂时由我掌控,天?子也已经下了?敕令,说齐昀有?不臣之心,为乱臣贼子。” 这些不过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但就是要在嘴上把齐昀的罪名给定死,到时候才好动手。 “那臣僚,你打算如何?” 齐玹仰首笑道,“这不更简单了?。那些臣僚原本想要的,也不过是有?个主君来赏识他们的才华,从而给他们荣华富贵。齐巽能给的,我也一样能给。”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答了?,要是他们不从呢?” 齐玹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大,“若是不从的话,人头?落地也怪不得我。” “很?多事情其实没?有?岳父想的那么复杂。”齐玹看向他,“我原先也以为,从齐巽手上夺权,难如登天?,可是真的做了?。才觉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再如何忠心耿耿,比较于自己和全族的性命又如何?不过是换个人效忠而已,不算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想起什么,“那些叔伯们难道一开始不也是对我横加指责,可是后面不也俯首称臣了?么?” 齐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原来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辈们,也和那些贪生怕死的人一样,完全吓破了?胆子,原先还自诩正义,后面俯首称臣战战兢兢。 前倨后恭,简直可笑至极。 许倏怒极而笑,“你对族中?长辈下杀手,这种事你都?做的出来,以后你要天?下人如何看你!” “岳父多虑了?,”齐玹淡声道,“自古以来,杀戮亲族的王侯多了?去,只要坐稳了?那个位置。天?下人也只有?仰望的份。” “至于名声,”齐玹嗤笑一声,“齐巽想要做的事,难道他就在乎那层名声了??” 许倏“你”了?几声,一时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现如今还有?事要岳父帮忙,驻守在邺城不远处的驻军,领兵的将领正好也是岳父的故人,还望岳父能去信一封,好劝说他弃暗投明。” 许倏面色铁青,“就算我写,也要人觉得你是个明君才行。现如今还不是君,就已经杀了?许多人,你要人听命于你,简直天?方夜谭。” 齐玹面上有?瞬间的怒意,不过很?快就将那点怒意给压了?下去,“岳父难道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如果有?事,难道岳父会以为夫人会平安无恙?” 终于许倏的脸上裂开了?条缝隙,齐玹侧身让开条路,伸手一请,“岳父还是赶紧写信去吧。” 说罢,看着许倏满是怒火的背影,甚是不屑的嗤笑。 回首见着属下过来,“怎么样,人抓住没?有??” 齐玹还是记得齐昀对妻子的看重,哪怕一时没?有?得手,等邺城内大致掌控在手里之后,立即派人去搜捕。 “我们到庄园里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何止人跑了?,连着下面的那些仆妇婢女们也早已经跑得不知所踪。 “看来她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不过她们的去处也不难,照着齐昀行军北上的方向去就是了?,她们应该就是去找他的。” 齐玹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齐昀。 事情太大,根本遮掩不住,迟早齐昀在路上就会知道。他只能趁着齐昀没?有?知道之前,尽可能让事情有?利于他。 “派人去抓,要抓活的。” 死人对他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拿个尸首根本不能要挟齐昀任何东西。 属下立即领命去了?。 一行人在野外待了?一日?,因为要防备着追兵,还有?夜里来偷袭的野兽,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 晏南镜昨夜里在辎车里只是稍稍眯了?下,待到天?边翻出光亮,立即让阿元还有?齐季婉醒来。 齐季婉性情和虞夫人不一样,一路上不吵不闹,乖巧懂事。晏南镜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就立即睁开眼,“阿嫂,我们要去找长兄了?吗?” 晏南镜点头,“事态紧急,得快些了?。” 齐季婉嗯了?一声。 阿元已经打来了?水,让两人梳洗。水是直接从附近溪流里打的凉水,当时走?的急,除非必需的,其余的一并舍弃掉。 “怎么只有?凉水……” 晏南镜看过去,只见着虞夫人望着盆内的凉水直皱眉。 她正要说话,齐晏快她一步,“母亲,我们这是在逃命,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其余的就不要再苛求了?。” 虞夫人正要说什么,齐晏加重了?语气?,“母亲,现如今先或者?见到长兄,把父亲救出来才是要紧。” 虞夫人无话可说,左右也没?有?人替她说话,只能闷闷不乐的简单洗漱了?下,坐在那儿。 一依然还是昨天?的干粮,随意吃了?两口,用水送一送,又立即赶路。 原本精疲力竭的马匹,休整了?一夜,恢复些许。不复昨日?里的疲惫。众人赶紧上车上马,往齐昀的方向追过去。 晏南镜坐在车内,车轮倾轧到路面上的坑里,顿时车里的人被?震的险些甩出去。 阿元护住晏南镜和齐季婉两个,脸色苍白的厉害。晏南镜慌忙去看阿元和齐季婉,幸好都?无事。 “夫人没?事吧?”外面传来御者?着急的询问。 晏南镜说无事,“只管往前赶路!” 现如今越早些到达越好,至于别的,只要不出事,那么统统都?不计较。 好歹前面一段路平坦了?些,没?有?方才那么惊心动魄,可以让人多少放松些。 晏南镜才来得及喘口气?,小腹那儿传来一阵清晰的酸胀。 她这个月推迟了?没?来,幸好推迟没?来,要不然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 那酸胀感太过清晰,一时间让她有?些蹙眉,可偏别在这个时候来这麻烦事了?。 “阿嫂怎么了??”齐季婉突然问道,“我见到阿嫂蹙眉了?。” 晏南镜也不好和她解释这个的,只能含糊其辞敷衍过去。 正说着,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喝声,那是发?现敌情的传号。 晏南镜知道齐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她抓起身边放置的弩弓,紧紧抓在手上。 先行派来的追兵已经紧紧咬在后面,死死不肯松开。 那些先遣的追兵,没?有?太多的盔甲等累赘,轻装上阵,比同伙更要快些。 崔缇咬牙在马背上拉弓射箭,最前面的追兵当即应声倒地。 但是死了?一个,其余的却没?有?放弃追击的打算,依然死死咬住不放,马上的人张弓就射。想要逼一众人停下。 御者?不敢有?任何的松懈,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停下,落到敌军之手,不管是谁,都?没?有?任何的好下场可言。 御者?奋力驾车往前狂奔,车内三人互相紧紧抱在一起。 耳边隆隆的驰过车轮倾轧在路面上的声音,还有?御者?催促马匹疾驰的呼喝,还有?箭矢破空的动静。 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格外的焦灼。 晏南镜头?脑里一片空白,周身所有?的一切感知几乎都?要全数褪去,她死死的拉住阿元和齐季婉两人。 “你们什么人!”外面突然穿来了?御者?颇有?些惊恐的质问。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后面传来的惨叫。 迎面而来的这些人,衣甲森然,面对质问并不回应,而是分成两队,径直从身旁掠过直扑身后的追兵。 两者?相接,马背上的人拿出弩箭一顿射杀。顿时那些追兵纷纷倒地。 这些追兵原以为十拿九稳,没?料到半路竟然杀出这么一伙人来,见势不妙想要撤退的时候也已经晚了?,被?统统斩于马下。 “你们是——”崔缇看出这群人并不想和他们为敌,不由得迟疑问道。 “传闻邺城有?变,我们奉命前去查探。” “是中?郎将的人马吗!” 崔缇激动大声问道。 见着对方面上露出惊异,他马上道,“我们也是中?郎将麾下的,邺城被?乱臣贼子所控,我们护送两位夫人和少公子女郎离开邺城。” 晏南镜掀开车簾看向外面,那些原先马上的人已经从马背上下来。 遇见救兵了?。 这几个字霎时间映照到脑海里,重重压在身上的那喘不来气?的重压骤然一松。 接下来的路,比起之前逃命时候要轻快许多,一路直接往前奔去。 齐季婉陪在晏南镜身边,时不时往外看一眼,当见到外面大营辕门的时候。不由得去喊晏南镜,“阿嫂,我们是不是要见到长兄了??” 晏南镜闻言去看外面,当见到辕门,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轻轻嗯了?一声,“是啊。” “到了?这里,也没?有?人追杀了?。” 辎车进入辕门,稳稳当当停住。 晏南镜下车,转身搀扶齐季婉下来,她见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里头?大步出来。 之前已经有?人提早给齐昀送信过了?,齐昀见到她,脚下步履加快,然而还没?到她跟前,就见着她脸色微变,捂住肚腹弯腰下来。 第206章 第 206 章 “知善!” 齐昀扶住晏南镜,见到她面色苍白,神情痛苦,也顾不?上其他了,径直打横将她抱起?来往大帐里头赶。 晏南镜被放到了卧榻上,不?多时杨之简过?来了,他原本就会医术,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谁能比他更?可靠。 杨之简指尖搭上她的手腕,过?了小会齐昀见到杨之简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如?何?” “知善有?孕了。”不?等齐昀开?口,杨之简又继续道,“但是这一路颠簸,胎气不?稳。恐怕——” 妇人有?孕前三月原本就是坐胎不?稳,需得小心谨慎。这一路奔命的劳累牵动胎气。 “如?果留的话?——” “倘若对母体有?负担伤害的话?,去掉也可以。”齐昀打断杨之简的话?。 杨之简有?片刻的惊滞,齐昀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杨之简定神,“中郎将下?定决心了?” 齐昀颔首,“那孩子如?果连累母亲的话?,也没有?必要留着。” 杨之简望着晏南镜,“现如?今先抱住知善,孩子如?果实在?不?行,那也不?要强求了。” 晏南镜闻言睁开?眼,点点头,算是答应他。 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若是真的保不?住,也是没有?办法。 体虚之人不?能行针,杨之简只是让阿元在?她的几处大穴上揉按,来缓解她的不?适。又令人去拿药,不?多时药汤断了进来。 药汤漆黑,飘着一股浓厚的苦味。晏南镜喝了一口,内里腥甜的味道,险些没吐出来。齐昀把药碗放到一边,小心的拍打她的背脊。 晏南镜喘过?两口气,齐昀把药碗拿过?来,“喝完药,我?们吃饴糖。” 晏南镜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孩子,吃什么饴糖。” 说着,她就着齐昀的手,将那碗汤药整整的喝下?肚子去。 过?了小会,小腹的疼痛减缓许多,但是整个人也开?始疲惫,上下?眼皮几乎黏在?一块儿。 齐昀见她眼眸合上,扶着她在?卧榻上躺好,拉好被衿。确定万无一失之后,等着她气息平稳,安然入睡。齐昀才出来。 帐外崔缇和孙猛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儿,过?来请罪。 见到齐昀出来,崔缇径直跪下?叩首,“未能保住夫人平安,还请中郎将责罚。” 齐昀抬手让他们起?来,“事?况紧急,也是无法。现在?只希望人能平安无事?就好。” 齐晏过?来,颇有?些畏缩,“阿兄。” 阿嫂的事?他也知道了,照着道理,他应该保护母亲阿嫂和妹妹的。但是这一路上,与其说他照顾阿嫂她们,倒不?如?说,是阿嫂在?照料他们。 不?仅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还将阿嫂拖累成了如?今的境地。 “你阿嫂现如?今正在?休息。” “那腹中胎儿——” 齐昀说起?胎儿,神色连着口吻都有?些冷硬,“你阿嫂为重?,胎儿若是成了累赘,那没了也就没了。” 齐晏闻言,目瞪口呆,“不?是,阿兄现如?今都已经?二十有?余,还没有?儿子。” 齐昀依然神色冰冷,“所以呢?” 齐晏被齐昀那冰冷的目光盯的头低下?来,不?敢多看面前的齐昀一眼,“还是以阿嫂的性命为重?。” 齐昀回身过?去,“你来的正好,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其实那日十分的凶险,原先齐晏正在?侯府里,突然亲信跑过?来,说是有?贼人作乱,君侯已经?受制。 齐晏听闻之后,来不?及再去做确认,急匆匆带上妹妹就往外跑。他跑的够快,赶在?了城门关闭前,驰出城外,当即使如?此,还是被刺客追上,付出了几个人的代价,才得脱身。 “阿兄,我?当日看到听到的,便只有?这些了。” 齐晏说着,面上羞愧,“实在?帮不?上阿兄。” 齐昀摇头,“无妨,你要是知道更?清楚一些的,恐怕这时候你已经?被捆绑起?来吊在?城墙上了。” 他已经?知道了晏南镜在?赶到庄园之前,经?历的一次的袭击。看来是真的忌惮他,为了能辖制他,甚至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更?别说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妹们。 “能好好过?来就好。”齐昀抬手在?齐晏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下?。 “那阿兄什么时候去救父亲?” 齐昀闻言,眸色里有?些异样,不?过?再看得时候,他眼底里已经?如?常,看不?出不?对。 “事?不?宜迟,我?原本只是听到邺城那边有?异动,所以特意在?路上多停留了两日,看来还是对了。” 正说着,杨之简从外面进来,手里持着一封帛书,“这是朝廷下?的文书。” 齐昀伸手来接,却见着杨之简面露迟疑,“怎么了?” “这里头说中郎将,心怀叵测,目无君上。” 齐昀闻言就笑了,“这是讨伐我?的檄文?” 差不?多算是了。 齐昀接过?来一看,不?过?是文绉绉骂人的话?,将他说得十恶不?赦,不?当即自刎都对不?起?天下?人。 “文采不?错,不?知道是谁持笔的。”齐昀看了两眼,随手放在?一旁,“是齐玹吗?” 见到杨之简颔首,齐昀毫无任何意外,“我也猜到是他。” “现如今齐玹利用天子之手,对中郎将横加指摘,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急切了。” “急切也没用?。”齐昀唇边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嘴上骂几句,若是真的管用?的话?,那也没有?什么两军对峙的必要了。” “越是如?此,就越是心虚。想要借着天子的口来给自己壮胆。这种招数,我?都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齐昀嗤笑,“不?过?嘴上厉害,也只是嘴上厉害而已。传我?军令,明日回邺城。” 杨之简颔首,他顿了下?,“知善那边……” “她留在?原地静养。”齐昀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嘴唇抿紧,他撑着头,“她现在?不?能出半点差池。” 杨之简叹口气点点头,“中郎将所言甚是。” “知善现如?今不?适宜有?任何的挪动,静养是最好的。” “知善肚腹里的孩子——”他望了一眼齐昀,见着齐昀蹙眉,面色更?差。知道齐昀怪罪那个孩子,“能留下?来最好,毕竟若是没了,阴血流失,对于眼下?的知善来说,也不?是好事?。” 才经?历过?追杀逃亡,身体虚弱,更?需要小心谨慎。 齐昀嗯了一声,“只要知善无事?就好。其余的无关紧要。” 杨之简点了点头。 晏南镜这一觉睡的很长,开?头的时候她睡得并不?安稳,睡梦里,她似乎还在?逃亡的路上,箭矢钉穿了辎车的车壁,箭镞几乎要落到自己身上。惊恐不?安的时候,额头和脸颊上似乎有?温热粗糙的肌理摩挲。 那熟悉的触感,将那些惊险逐渐一一抹去。心重?新平静下?来,那些追兵们也随着平静下?来的心灰飞烟灭,重?新回到宁静的梦乡。 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大帐内已经?点了烛火。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穿透了牛皮大帐,到她耳边。 “女郎醒了?”守在?旁边的阿元见到她醒来,连忙过?来,“女郎眼下?觉得如?何?” 晏南镜望着面前的阿元,犹自有?些回不?过?神,“这都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已经?过?了酉时,也不?算晚。” 逃命路上,说是在?辎车里休息,其实哪里敢真的睡着。只是眯着眼,心中的弦一直紧绷着,不?敢有?半刻的放松。 阿元见她要起?来,赶紧过?来搀扶她坐起?身,“怎么样,女郎好些没有??” 顿了顿又问,“有?没有?要来月事??” 这个时候若是来月事?,那就是孩子掉了。 这一路上辛苦的很,虽然时日不?长,也耗费精气。若是真的没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赶紧调理好身体。 晏南镜摇摇头,“没有?,但是肚腹那儿还是有?点坠坠的。” 阿元听了,赶紧让她又躺下?,“女郎现如?今还是好好躺着比较好。” 晏南镜不?以为意,“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不?是没什么,哪里有?这么金贵。” 说着就要起?来,阿元见状赶紧把人摁回去躺着,“现如?今不?同,女郎有?孕。和平常时候完全不?同。女郎现在?稍微好点,不?能掉以轻心。” 晏南镜闻言后,在?那躺着。 她蹙眉捂住肚腹,那里平平的,看不?出什么。这孩子时日不?长,所以她根本就毫无察觉,要不?是折腾了那两天,肚子开?始疼痛,可能她依然察觉不?到存在?。 “郎主。” 阿元看见齐昀进来,连忙起?身。 齐昀对阿元点点头,他才和诸位将领议事?完,原本是要征讨陇西,突然间调转回头回邺城,这里头要如?何做,都要仔细商量。 齐昀给她整理了下?头下?的枕头,好让她能更?舒服些。 “感觉如?何?还痛吗?” 齐昀留阿元在?这儿守着,但是这儿的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事?无巨细的报到他这里,不?过?还是要亲自问一句才能安心。 晏南镜摇摇头,“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她又道,“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当初他叮嘱她在?他离开?之后,要到庄园上的虞夫人那儿。刚开?始她以为齐昀只是为了让她照料虞夫人而已,现如?今看来,他恐怕早已经?料到了什么。如?果她在?邺城里,一旦齐玹起?事?,她还真的不?一定能那么及时的逃出来。 齐昀眼眸垂下?来,缓缓眨动了几下?,“我?只是觉得邺城里不?太平。” “你既然料到了,怎么不?把阿晏和阿妹给安排好?” “我?只是这么想,没成预料到,齐玹竟然会真的公?然反了。” 齐昀叹了口气,摇摇头。 晏南镜却不?买他的帐,“你在?说谎。” “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和平常时候不?太一样?” 齐昀不?说真话?的时候,和平常人不?一样。常人说谎,要么故作平常,要么不?干看人。而齐昀则是完全的默然,眼底里都是冷的。 齐昀满面愕然,晏南镜嗤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都看出来了。” 他嘴唇翕张了两下?,“我?——” “快说,” 她一催促,齐昀不?自觉的开?口,“我?若是把他们也安排走了,一个没有?什么好的借口,二个恐怕会引起?一些人的警觉。到时候你们极有?可能比现如?今更?为危险。” 齐昀是个内外亲疏分明的人。即使一母同胞,对他来说到底还是不?亲近。安排上,即使不?想着让人丧命,但也不?会特别在?意。 他护不?了所有?人,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抉择。 第207章 第 207 章 “这世上有所得有所失,若是什么都要,那就什么都不会得到。”齐昀断过来热气腾腾的汤药。 汤药里有股血肉的腥味,他闻见了低声道,“屏住气息一口气喝了,喝了就好了。” 杨之?简开的药方是有作用的,喝了一碗,睡了几乎大半日,再起来的时候,至少?小腹那儿没开始那般疼痛。 晏南镜接过来,一口气喝完。那腥甜的药味差点没让她?吐出来,齐昀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递上了温水,漱口之?后,外面又送上了粟羹。粟羹上漂浮着?一层米油,她?一路奔波,耗费气血,现如今安全?了,脾胃却依然没能转过来,依然需要好生将养,先?用药汤粟羹这些,调理好脾胃,再进那些油腻的肉羹等物。 晏南镜喝完小半碗的粟羹,肚腹就已?经饱了,如何?也喝不下。她?看着?在一旁照料她?的齐昀,“他们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手足。” 齐昀笑了笑,眉眼里还是漠然,“他们当然是我的手足,一母同胞,这谁也改变不了。” 的确是他的手足,只不过非得选择的时候,他没有选他们罢了。 “阿晏这次出乎我意外之?外,之?前是我小觑了他,以为他还是个孩子。现如今看来,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如果?阿晏两个没有逃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齐昀闻言抬首,“齐玹会拿住他们来要挟我罢了,不过他也不是蠢得厉害。知道拿着?一母同胞的弟妹威胁不到我什么,反而还会被我拿住口实。所以极有可能就是关起来。” “那我呢?” 晏南镜问,“还有夫人?这边,你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郑玄符在邺城内。我临走的时候,和他约定,倘若邺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派人?带上你和母亲离开。” 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甚至留下来作为迷惑敌人?的诱饵都已?经准备好。 晏南镜望着?他,有瞬间的无言以对。齐昀从一旁婢女?的手里接过热水浸泡过的巾帕,给她?仔细将头脸和手擦拭干净。 他抬眼望她?,看见她?满面欲言又止,“我不能在不惊动那些人?的情形下,保住所有人?。” 晏南镜当然知道,只是,“我觉得自己对不住阿晏和季婉。” 齐昀见状,“是我对不住他们,不是知善。这原本?就是我的责任,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说着?顿了下,“知善就是心善。嘴里说着?杀伐果?断的话?,但是行事?都是为人?着?想。即使意图不轨,害人?性?命,也不会赶尽杀绝。还会留条生路。” 明明是好话?,但是听在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你说这话?,该不会是在讥笑我吧?” 齐昀哭笑不得,“我可不敢。不过我有些遗憾,那些人?怎么不一开始落在我的手里。” 说完他一顿,唇边又露出点晦涩的笑,“不过还好,也不算太晚。” “明日我就要开拔前往邺城。” 齐昀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比最开始的冰凉有了些许暖意。只是依然还是微凉,他握紧她?的手掌,意图将她?的手能暖热些。 晏南镜早已?经料到了,她?点点头,“你要小心。” “我会派人?留下来。”齐昀说着?,“知善你等我。” 她?嗯了一声。晏南镜想起什么,手掌不自觉的覆在小腹上,“这孩子来得悄无声息的,我都半点没有察觉到。” 她?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没有多久,比起还未来得及生出的母爱,她?只是觉得稀奇。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生命。 齐昀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的疼爱,不仅没有反而有种?浅浅的厌恶。 “他若是有孝心,应该知道不折腾母亲。” 齐昀说起孩子,神色口吻都不免有些冷硬。 晏南镜忍不住笑,“现在里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呢,哪里懂这么多。” 齐昀蹙着?眉头,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让她?啼笑皆非的话?。 过了小会他又道,“如果?他折腾母亲的话?,那还不如没有。” 这话?说得,晏南镜险些笑出来,“这都没见到呢。你就这么不喜他。” 她?伸手直接按在他的眉头上,“好了,对着?亲人?就不要皱眉了,弄得好像仇人?上门似的。” “他若是真的懂事?,就该让你好受些。” 晏南镜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了,“这个又不是一个孩子能左右的,何?况现如今连个人形都没有呢。” 她?说完深深的望着?他,反握住他的手掌,“你要保重自己,好好回来。不管如何你都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齐昀微愣,而后他颔首,“知善也是,不管如何?都要好好的。” 他垂首盯着?她?的肚腹,“千万要以自己为重,不要为了旁人委曲求全。” “你什么时候见我委曲求全过?” 齐昀抬头望着?她?,“几次这样了,上回许姬难道不是?” “知善也就是嘴上凶,行事?从来过斩草除根的。” 晏南镜越发的哭笑不得,“明明就是死?在自家晦气,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我心善了。” “你要好好回来。”她?原先?想把孩子也搭上,不过现如今两人?对这才知道的孩子,实在是情感有限,拿出来说事?都不够份量。 她?想了许久,最后只有这句话?。 “我会的。” 齐昀手覆在她?手背上,“知善也是一样。” 因为邺城事?态紧急,天才刚刚亮,大军就已?经开拔,径直掉头往邺城赶去。 齐昀往邺城而来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齐玹手上。 齐玹为了这一日,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只是起事?的那刻,准备依然没有十全?十美,这两日齐玹也一直没有闲着?。 城门校尉已?经是成?了他的人?,都已?经听他的命令关闭城门,不管如何?,都已?经和他坐到了一条船上,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都已?经是同谋了,除了与他一条路走到黑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保全?自己的办法? 齐玹将那些叔伯,以及臣僚们一并拉进来,让他们听自己号令,若是不听,杀掉了事?。 时日紧迫,没有那么多的空余精力来一个个收服。干脆用最简单的办法,不愿意听命的,执意效忠齐巽的,当众杀了就是。 杀戮是最简单且最好的办法。 果?然这短短几日,已?经见到了成?效。至少?他坐在齐巽的位置上,倒也真的有了几分君侯的威望。 慕氏那蠢妇,以往常常和他说,收服人?心不易来约束他的举止,好让他去和齐昀学那套中看不中用的。 不过是从来没有上过朝堂和沙场的蠢妇,把妇人?间的那套用在了他身上。 什么礼贤下士,根本?不必,只有手中无权的弱者才需要用这种?讨好的方式去获取人?心。 不服他,那就杀掉。留下来的就是服他的了。而且活下来的人?,可比用所谓礼贤下士那套拉拢来的,更加老实。 这才是手掌生杀大权该有的样子。 齐玹高坐在大堂上,这是齐巽和臣僚议事?的地方,他以前也曾经常来。但是这次他高坐在上,已?经不是之?前的臣子不同,他才是君。 “反贼已?经带兵回来了。” 齐玹手下的一个将官匆忙赶来禀报。 齐昀带兵过来,早在预料之?中,齐玹在之?前已?经让天子起诏,宣称齐昀有不臣之?心,意图弑君篡位,此等乱臣贼子,天下共诛之?。 借着?天子的口,把齐昀的罪名给定死?。 到时候齐昀就不止要对付他一个,而是不知道多少?个人?。他对齐昀,自然是劣势。但若是把其他人?也引入进来。 再到那个时候,鹿死?谁手很难说。 齐玹闻言,就大步往齐巽那儿走。这几日他很喜欢往齐巽那儿送消息,例如什么人?被他杀了,每逢看到齐巽那副痛恨又惧怕,却又发作不得的神情,齐玹就从心底里痛快。 他到齐巽门口,让人?开了门,就见着?慕夫人?正给齐巽擦脸。 “母亲和君侯真是伉俪情深。” 齐玹笑道,“看来这么多年?,是我误会母亲了。一直以为母亲对君侯痛恨不已?。现如今看来,母亲不仅不恨君侯,甚至还一往情深。” 慕夫人?望着?他,“你”了好几声,没能说出什么话?。其实齐玹说的也不算错。慕夫人?从头到尾,都是想要齐巽不开心,没想过真的取他性?命。心底里有个地方,甚至想要回到两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齐玹笑了一声,跳过了慕夫人?,径直看向?齐巽,“齐昀来了,不过可惜了,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陛下的诏令已?经被我发了出去。这下谁都知道他是图谋不轨的逆臣,天下皆可诛杀。他来邺城,殊不知,会不会有其他人?想要响应天子诏令,过来杀他。” 卧榻上的齐巽闻言,顿时张嘴,发出破风箱一般的鸣叫,眼睛鲜红滴血一般盯着?他。 齐巽这般,极大的取悦了齐玹。 正当要多欣赏一下齐巽的愠怒,慕夫人?惊恐的望着?他,“你这样是要自寻死?路吗?那些人?响应天子诏令,难道真的只会杀他一个人?吗?” “天子在你手里,所以齐昀就是乱臣贼子,可是要是天子在别人?手里,那么你难道不也是——” 齐玹凌厉的眼刀让慕夫人?接下来的话?语不得不吞入肚腹里。 “母亲多虑了。若是我输了,那就真的如同母亲说的那样。但是我一定会输吗?” 齐玹说罢,看到齐巽急切的喘息,胸口起伏剧烈,忍不住笑了,“怎么?君侯觉得我该杀?” “可惜啊。君侯现如今这般光景,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低头看着?齐巽那双恨得几乎滴血的眼睛,突然抬手一巴掌径直抽在了齐巽的面上,那一掌没有收力,几乎将齐巽整个扇下卧榻。 慕夫人?惊叫一声,扑过去拉住齐巽,抬头哭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何?不能如此,我自幼年?起,被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如同一条犬似的,惶惶不可终日。现如今正是他的报应。” 齐玹说完,大步离开,径直往外去,齐昀既然来了,那么也要去应对。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齐昀将邺城围了起来,一连几日,都不见有半点攻城的举动。 第208章 第 208 章 齐昀已经?包围了邺城,但是围而不攻,没有半点速战速决的意思。 “将军,此番不会有人趁着这机会过来袭击我军吗?” 中?军大帐里,陈虢说出心中?疑问。他这话一出,其余人纷纷看了过来。谁都知道一旦攻克邺城,将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中?郎将的世子之位也将彻底的板上钉钉。 中?郎将的世子之位一旦确定,那么他们这些臣僚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将领们对?攻下邺城翘首以盼,但是齐昀本人却并?没有立即将邺城拿下的意思,只是重重将邺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连好几日,都没有任何攻城的命令。 “若是下令攻城,恐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才会动手。” 杨之简温和一笑道。 “现如今我军围而不打,实?力没有半点减损,那些人,就?算意动,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虢闻言,脸上闪过一点难堪。他的本意是想要替其余同僚来打听一下,谁知道被杨之简这么顶了回去。陈虢面?上难看,心里更是不服,嘴上道,“若是那些人结盟怎么办?” 杨之简唇边的笑容更浓,“那就?更不值一提。那些人原本就?各怀心思,就?算为了好处暂时集聚在?一处,但是这些人各怀心思,只是看着可能会声势浩大,实?则不堪一击。甚至都不用一击,在?里头稍用计策,就?可以让他们彼此猜忌,所谓结盟自然就?土崩瓦解,无从谈起了。” 这话说得陈虢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正要呛杨之简几句,却瞥见上首的齐昀笑而不语。 顿时要出口的那些不服气的话,顿时全都吞咽到肚子里。 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哪里不知道,有些人说的话,不是他要说的,而是主君让说的。 现在?看来,杨之简说的那些,估摸就?是中?郎将要给他们讲的。只不过不亲自说出来罢了。 陈虢小心的觑着上头的齐昀,颇有些不甘心,“难道就?只能看着贼人在?城内?” “围而不攻,难道城内的人真?的会高枕无忧吗?” 齐昀笑了一声开口,他在?将领和臣僚面?前并?不摆出主君的姿态,随意的一手撑在?膝头,“看着城池被围,心中?焦虑,日日夜夜想着我会什么时候攻城。越是等候越是焦虑,到了最后,到底是谁先忍耐不住?” “不要太着急,若是比反贼还要焦急,必定会举止失当?,到时候反被制。” “现如今正是好时候,” 齐昀看向中?军大帐外,这个时候的确不错,外面?阳光正盛,却也不是夏日里的燥热难耐。用来行军打仗,最适合不过。 “不要心急,只要那里面?的人更加焦虑不安,那么事也就?成了一半。” 陈虢等一众将领闻言之后,立即叉手道是。 齐玹登上城门,望着那边拉开的围军。他当?初的计划是,将齐昀的那个妻子绑来,再制住齐巽。这样,齐昀受制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谁知道世事无常,李氏那个贱妇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离开了齐昀都还能从他手下逃脱,甚至还将那些俘获的活口送入邺城。 以至于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提前起事。 他看不上慕夫人的那套口是心非,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准备还是有些不够充足。以至于到了如今还是有些力有未逮。 齐玹知道齐昀必定会来,齐昀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一如他只要有机会,必定会置齐昀于死?地。 他也让人城门紧闭,只要固守不出,哪怕齐昀强行攻下邺城,也必定会损失惨重。到那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些见到天子诏令,所谓前来勤王的各路诸侯必定会对?齐昀下死?手。 就?算齐昀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一拳难挡四手。到那时候,就?算他没有赢,齐昀也要给他陪葬。 齐玹已经?坐等齐昀攻城,然而围城了好几日,却没见到齐昀攻城。 邺城被围的水泄不通,内外隔绝,但就?是不见有任何攻城的意思。 齐玹知道齐昀什么意思,想要逼得他自己先行出城和他决战。这样齐昀就?能占领先机。 做梦。 齐玹望着那边的围兵,冷笑一声,转头往下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噗通一下,有个士兵晕倒在?地。 “这怎么回事?”齐玹看着晕倒在?地的士兵,冷声发问。 一旁的校尉赔着小心道,“这几日邺城被围,兵士们几日不停戍守,怕是体?力耗尽了。” 真?话校尉不敢说,诸多兵卒连着几日被围困,每日见着人就?在?跟前,却又不进攻,何况跟随中?郎将出征的那些兵士里,未必没有相识的人。 前半个月前还是与子同袍,现如今已经?是敌我。这难免影响士气。 这点校尉不敢说出来。 “拖下去,军法处置。” 校尉闻言,惊愕抬头,齐玹冷笑,“还不领命?” 两个卫士站出来站在?已经?脱力昏厥过去的兵士旁,迟迟没有动手。 齐玹已经?不耐烦了,“拖下去!” 卫士将地上的人拖拽下去。 城墙修筑的很高,登高望远,可以看到那边的围兵。齐玹望了一眼,径直从城墙上下来,有人禀报,说是齐老将军求见。 所谓的齐老将军,就?是齐彪,他年岁大,资历高,在?族中?颇有些威望。齐玹发难的时候,族中?好些人并?不臣服他,他半点也没有客气,直接见血。 杀人粗暴简单,但是直接见效。至少原先见他吹胡子瞪眼的齐彪,就?利索的俯首称臣。 齐玹让齐彪过来,以前见着齐彪都是一副长辈的做派,现如今齐彪微微垂首,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看得齐玹好笑又舒畅不已。 “阿叔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赐教吗?” 对?着齐玹这略带嘲讽的话语,齐彪只是尴尬一笑,“臣此番前来,是想要请缨出城作战的。” “齐昀包围城池已经?足足有八日之久,臣心想,恐怕齐昀是想要借此来打击军心。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会出大事。所以臣愿为君侯解忧,主动请命,出城和齐昀交战。以破此局。” 齐玹当?然知道齐彪说的都是真?的,谁都能看出来齐昀的用意。可就?是明明知道,却无多少可以破解的办法,这才是最令他气恼的。 “阿叔真?的有此等忠心?” 齐玹微微俯身过去,轻声问道。 齐彪叉手应是,“臣愿意为君侯解忧。” 齐玹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不必了。” 他说着,言语里讥讽更为深厚,“我见多了阿叔在?我跟前耻高气扬,现如今这般,我倒是不习惯了。” 齐玹居高临下欣赏够了齐彪面?上的难堪,“阿叔所请之事,我知道了。不过阿叔年岁已高,不适合再领兵作战。” 说罢,让齐彪退下。 齐彪还想说什么,齐玹已经?不看他,径直离开。 齐彪说的,齐玹当?然都懂。但是谁领兵,他都放心不下。 他自己手下那些人,他知道这些人跟着他出其不意抢占时机,还算可用。如果让这些人去领兵打仗,只恐怕是会被齐昀杀得片甲不留。 可是自己麾下之外的人,齐玹并?不信任。 那些人迫于他手里的刀,不得不对?他低头。若是一旦手里领兵,恐怕不是反戈一击,就?是前去投靠齐昀了。 齐昀钻营了那么多年,在?邺城里的名望远远高过他。齐玹从来没有觉得,那些对?他俯首称臣的臣僚和宗亲,是真?心实?意的臣服于自己。 齐玹从城墙下来,想到城外的齐昀越发怒火中?烧。径直去了侯府。 侯府里现如今是他的天下,他一路直接到齐巽在?屋子。 齐巽已经?被他令人打断了脊梁,自脖子以下半点都动弹不得,连开口说话都是奢望。但是意识却还清楚着。 齐玹故意为之,现如今齐巽暂时还不能死?,死?了的麻烦,比活着要多得多。更何况死?了一了百了,只有让齐巽活着,才能更好的受苦。 齐玹让守在?门外的卫士开门,抬步进去,就?见着齐巽躺在?床榻上。即使整个人都不能动了,但是有慕夫人照料,勉强还有个人样,没有他想要见到的狼狈。 他又想到了齐昀,顿时火从心起,在?慕夫人的尖叫里,一把抓住了齐巽的发髻,将人从卧榻上拖拽了下来。 手指抠入发髻里,抓紧了齐巽的头颅往那边矮柜上用力的撞上去。 齐昀的计谋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却束手无策,拿不出应对?的办法。天子的诏令发出去,给那些豺狼虎豹对?齐昀下口的借口。可是齐昀不伤分毫,也无人敢真?正动他。 齐玹心里越发窝火,手上的力道更重。鲜血迸溅上了他的衣襟和脸颊。 慕夫人的哭叫都已经?变了声,她哭喊着扑过来,要从齐玹的手里把齐侯抢回来,却被齐玹轻松的甩到了一边。 “他至少也做过你的父亲。”慕夫人背脊撞在?地上,痛得几乎无法起身,依然强撑着喊。 齐玹嗤笑,“你说过了是曾经?,父亲?我自己有亲生?父亲和生?身母亲,你们公母两个又算是什么?” 慕夫人的哭叫戛然而止,呆愣愣的望着齐玹。 “齐巽没有儿子的时候,把我过继过来,随便养着好玩。等有了亲生?子,毫不犹豫的将我赶出门去。你们公母两个,不过是将我当?做一只丧家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如今又和我说什么父子亲情?” 慕夫人呆愣愣的望着齐玹,好会无言以对?。 这时候齐巽身上突然传来一股恶臭。 断了颈椎之后,齐巽大小溲都无法自控,和那些牛马牲畜也没有多大的差别。齐玹满脸嫌弃,径直丢开他。 掉头径直往齐巽那些年少姬妾的住处去。 夜色逐渐浓厚,入夜城墙上各处点了火把,人倚在?城墙上,可以看到那边也有细微的火光摇动。 城门校尉望着那点火光,忧心忡忡。齐昀越是不动手,他们这些人心里也就?越发惶恐。头顶上日夜悬着一把刀,却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掉下来。 有时候想着,与其这么煎熬,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正想着,一顿甲胄的摩挲声。城门校尉看过去,只见着几个眼熟的将官走了过来,城门校尉正要开口,寒光在?火光里乍现,瞬间?就?没入他的肚腹里。 邺城里到了时辰之后执行宵禁,除却巡逻的兵士之外,大道上再无人影。 巡逻的兵士,见着前方有几人迎面?而来,立即喝住盘问。 夜黑风高,即使持着火把,也看不清前方人的面?庞,“尔等何人,宵禁出行不要命了?” 夜风将火把的光吹的左右摇曳,对?面?领头的人的脸,在?火光下也模糊不清。 领头的人默不作声,袖口微抬,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一只弩箭就?从袖口里发出,径直将盘问的兵士射倒在?地。 领头的一动手,后面?的人纷纷响应,那队前来盘问的兵士还没来及搬救兵,纷纷倒地。 郑玄符拉下头上的兜帽,看了看天上,现在?是子时时分。 黑暗里陆陆续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209章 第 209 章 夜色下突变横生,城门校尉倒下的时候,眼底里满是惊诧。尸首颓唐倒地,将官大呼,“开城门!” 他们已?经被围了很长时日,外面的人围而不攻,日日见着,头?顶上如同悬着一把刀,日日夜夜对?着。内里有人动?了开城门的心思,私下和几个同僚们一说,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可是随着时日推移,逐渐变得积极起来。 白日里的那个鸟君侯,嘴上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罢了。那道?天子诏令,明眼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能坐稳局势也就罢了,可是现如今看来,那个鸟君侯瞧着就是自身难保,每日里除了睡老君侯的那些姬妾之外,也没见着有什么自救的本事。 既然这样?,何必拿着自家身家性命去和一个乱臣贼子共进退? 城门校尉的属官听闻惊变赶紧跑出?来,然而和地上躺着的上峰一样?,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怎么会事,也成了刀下冤魂。 一不做二不休,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时辰拖长一些,闹不好?就要出?岔子。脑袋已?经别在裤腰带上了,万万没有迟疑的道?理。 将官们挥刀直接将城门校尉以及属官的头?颅砍下来。 “何歧事从?乱臣贼子,现如今我等已?经将何歧一党全?数斩杀。速速开城门迎接中郎将入城,斩杀叛逆!” “迎接中郎将入城,大有赏赐!” 原本微弱的火光,在高亢的呼声里,徒然上蹿了许多,火光熊熊照亮了他手里满是鲜血的头?颅。 头?颅满面鲜血,但在火光下嘴巴大张,两眼圆瞪。还是死前的那副惊愕的模样?。 不知道?是死人的头?颅还是那番话,守在城门出?的兵士们,在见着同袍们如同潮水涌上来,并没有阻拦,反而随着那人潮一股脑的涌向了城门。 “君侯大事不好?了!” 齐玹的心腹满脸惊慌失措闯入到内寝里。 内寝里的姬妾惊叫一声,赶紧抓起被衿遮住躯体。 “怎么了?”齐玹爬起来,沉声问道?。 “城门那儿哗变了!”心腹说起这件事,嘴里的舌头?几乎都捋不直,在烛火下,浑身上下颤抖不止。 “哗变了?”齐玹顾不上穿衣,径直起身。 心腹颔首,“城门校尉以及手下的那些属官,尽数被斩杀。” 城门校尉是齐玹的人,城门校尉和属官们一死,连个及时送消息的人都没有。 “城门已?经开了,齐昀大军已?经往城内来了!” 齐玹闻言,立即抓起旁边的衣物往身上套,他早就料到自己的这个君侯怕是不会长久。毕竟准备并不充分,而且齐昀手中有兵。 但是这么快,齐玹始料未及。他一面穿衣,一面下令,“去把侯夫人还有许姬带上!” 心腹赶紧去子。待到齐玹整理好?衣着出?来,半点都不逗留,径直往外去。 这时候外面的消息还没有送到侯府里来,若是送到了,只恐怕就算是那些卫士们,也想要过来擒获他,好?向齐昀邀功。 路走到一半,只见着手下人满面慌张跑来,“君侯,有贼子往侯府这边打过来了!” 齐玹愣了下,唇边勾出?冷笑,“消息还传的真快,才这么一些时候,竟然就传开了。” “把那个老乞婆带上。” 手下人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袁太?夫人。 “我倒是不信,那老乞婆在我手上,齐昀当真还能肆无忌惮对?我下手。” 手下人马上去了。 齐巽经营了多年的侯府,和诸侯王的王宫差不多大。照着洛阳宫,太?后居南宫的规矩,袁太?夫人住在南边的尊位上。 自从?齐玹起事,袁太?夫人就彻底的关?起门来,外面所有的事都不过问。哪怕齐巽在齐玹手里成了废人,死了几个孙子,依然不闻不问。大门紧闭,若不是每日里有零零星星的婢女进出?,都要以为没有这个人了。 一众男人手持刀戟,杀气重重的往袁太?夫人那儿杀去。 到了地方,却扑了个空,内寝里根本空无一人,没有袁太?夫人的身影。抓住婢女逼问,婢女吓得痛哭流涕,一问三不知。 正在胶着的时候,突然传来郑玄朗兄弟已?经带人快要杀到侯府跟前了。顿时也顾不上继续找寻袁太?夫人的藏身之处,赶紧往外面奔。 慕夫人和许堇被人从?睡梦里提了出?来,满脸的惊恐。慕夫人的手臂被武士提在手里,一路拖拽过来,脚步踉跄,看着几次几乎都要跌倒在地。 “你这是要做什么?”慕夫人惊恐问道?。 许堇一看四周男人们脸上的杀气腾腾且惊惶,吓得呆若木鸡,嘴唇颤抖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儿有事想请母亲帮忙。” 齐玹对?上慕夫人,露出?这些日子以来,难得一见的温和、 慕夫人却不接,冷笑道?,“你自有自己的生身父母,不必唤我为母亲。” 齐玹心里嗤笑。 慕夫人说是恨了齐巽这么多年,但与其?说恨,不如说是怨。这么多年下来,心里打得全?都是最开始的,他和齐巽还有她,一起回到最初的所谓夫妻恩爱,父子和睦的模样?。 这女人天真起来,也真是愚蠢到令人失笑。 “这恐怕母亲说了不算。” 齐玹一把将慕夫人扯了过来,“母亲已?经疼爱了儿这么多日子,有道?是有始有终,母子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要有个结果的。” 说着,他立即令人把慕夫人给强行带上车内。 许堇见着慕夫人挣扎呼号,被整个塞到车内,挣扎的间隙里,慕夫人手脚都被捆绑起来。这下是毫无办法了,直接在辎车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许堇以往在慕夫人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慕夫人以婆母自居,对?她横竖左右都看不惯,哪怕只是平日里前去探望,都能被训斥被责罚。现如今见到慕夫人落到现如今这个结果,心下不由?的有几分痛快。 只是心里依然惶恐不安,“夫君,这是——” 齐玹没有半点和她解释的意思,径直挥手,让人把她给塞到另外一辆辎车上。 事情?突发,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料到了那些看似对?他俯首称臣的臣僚,其?实并不真的臣服他。但是没料到竟然发难的这么快,他原本是打算将这些臣僚好?好?收拾掉的。但是齐昀杀回?马枪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整治的空档。 围城的时候,倘若和之前起事那样?大开杀戒,恐怕反得比现在更?快。 眼看着是败兵如山倒,齐玹果断不和齐昀正面决战,若是兵力对?等,尚且可以一战,现如今混乱成一团,慌乱中迎战,恐怕只会是白白成全?了齐昀而已?。 既然如此,不如赶紧逃出?邺城。留得青山在才是要紧。 他带上亲兵一路横冲直撞,直接从?侯府里冲出?去。 齐昀的兵马此刻还没有完全?到邺城里来,但是郑玄朗郑玄符兄弟俩已?经领着人杀到了侯府门前。 一番短兵交接,齐玹领着亲兵们生生撕开条口子,冲了出?去。 “齐玹在那!不要让他跑了!” 齐玹在疾驰的夜风里听到呼呼的风声里夹杂着呼号。 他吹了一声口哨。 既然他早已?经料到了可能的后果,怎么可能真的半点都没有准备。 快马奔驰,就算有人想要拦截,也不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拿上次,也得还有那个命在,若是命没了,奖赏自然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一行人飞奔出?城外,遇上个三叉路,齐玹的口哨声再次响起。 顿时一队人分成了两股,奔向不同的方向。 夜色浓厚,饶是有火把照明,也实在是没办法十分确定齐玹在那条路上,最后追兵们只能跟着分两头?去追。 追兵们的追击不遗余力,奋力直追。紧咬不放,前面的马蹄踏在地上的声响逐渐能被感知之后,最前头?的兵士们张弓就射,只听到肉身倒地被马蹄践踏的惨叫。紧接着一声马中箭嘶鸣的动?静从?前方浓黑里传来,再然后就是一声抛出?落地的惨叫。 齐昀入城,明明已?经夜深了,但是邺城大道?上,兵士们一路排开,持着火把,将这片浓郁的夜色完全?驱逐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明明是有些热的天,却有刺骨的寒意凝聚在肌理上挥之不去。 “拜见中郎将。” 到了侯府前,只见着一众将官伫立在那,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也映照出?了他们甲衣和脸上的血污。稍微靠近点,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齐昀下马,对?诸位将官叉手还礼。 “诸位将军辛苦了。”齐昀温声道?,“现如今侯府内状况如何?” “君侯被乱贼所害,现如今卧榻不起。太?夫人躲藏于庖厨下,险险躲过乱贼的毒手。” 齐昀领人快步进入侯府,侯府内经历过一场激战,还没来得及清理走的死尸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血污遍地。 他直接从?尸首上跨过去,去见袁太?夫人。 袁太?夫人已?经事先整理过了仪容,她在侯府里住了这么久,自然有自己的耳目。不是齐玹那么个十几天的安排就能毁掉了,她不觉得齐玹那个混账会轻易放过她,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府里真正的耳目是那些不起眼的婢女仆役。 这些人看着毫不起眼,但是却是最好?用的耳目。 她抢先一步躲藏起来,齐玹急着逃走,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搜捕她。 “祖母。”齐昀见到袁太?夫人,跪下来叩首,“孙儿让祖母受如此大辱,死罪。” 太?夫人见状连忙拉他起来,“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和你父亲说了,齐玹此人不堪大用,心思不正。你父亲倒好?,我行我素,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祸事。” 太?夫人的悲伤没有持续太?久,她望着齐昀,“不过还好?,你还在。” 她像是决定了什么,“你父亲现如今的样?子,恐怕是主持不了大局了。你马上坐上侯位,要不然这局面没办法彻底平定下来。” 太?夫人看似只是个享福的贵妇,但是观察局势,审时度势,比上齐侯都要果决的多。 齐昀张口正要说什么,有人禀报,说是侯夫人找到了。 兵士们抬回?来的慕夫人,浑身上下好?几处骨折,完全?动?弹不得。她躺在那儿,犹如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出?所料的话,就算伤势没有加重,这般也只能做个废人了。 有足音由?远及近而来,齐昀看到了现如今的慕夫人,曾经的那些倨傲和冷漠都已?经被满身的血污给盖住了。 “母亲。”齐昀开口。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母亲了吧。”齐昀道?。 即使在这十几日里没有享受过齐玹的福,但现如今谁都知道?,齐玹能下手成功,这里头?也有慕夫人的手笔。 “母亲好?好?休息。” 慕夫人见着齐昀转身离开,泪水直流。 她向丈夫要爱,得到的是背叛。向养子追寻渴求温情?,结果被毫不留情?的利用和抛弃。 她爱过两个男人,为他们拼尽一切,以为靠着真心,必定能换得真心。而现如今她一无所有了。 第210章 第 210 章 邺城内大道上火把?一路疾驰过去,将夜色彻底驱逐干净。 城中的厮杀声逐渐的平伏下来?,最后变成杂乱的足音,还有拖拽尸首的声响。 天色逐渐转亮,浓厚的夜色层层褪去,露出全?新?的光亮。 昨夜鏖战留下来?的尸首差不多已经拖拽清理干净,只是地上大片的血迹还来?不及清理。 齐昀坐在堂上,堂上鲜血犹在,墙壁上还有好些喷溅上去的血迹。直接浸入了内里,已经擦不干净,只能到时?候刮掉重新?装潢了。 郑玄符大步过来?,齐昀望见他?,“事情都办妥了?” 郑玄符因为和齐昀交情深厚,齐玹将他?下了大狱,若不是他?士族子,以及遍布朝野的叔伯们,恐怕一条命都要不在了。齐玹起事匆忙,许多事都没有准备好,这里头不乏明面上臣服,私下心思活跃的。 齐玹行事仓促,许多事根本就不在他?的掌控中。郑玄符人看似被关在牢狱里,但是前两日,偷偷的叫人给放了出来?。 “齐玹残党,除却死了的,还有跟着齐玹跑了的,其余的都已经抓起来?了。”郑玄符说着,顿了下,似乎是有些犹豫,“还有些是之后臣服于?齐玹的。景约的意思是——” “我听?说,齐玹行事暴虐,但凡有不服者,不管是齐氏宗族,还是那些臣僚将领,一律斩杀。” 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如此暴虐,连宗族都没有放过,为了长远,忍得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又怎么会怪罪呢。” 听?齐昀这么一说,郑玄符眼里亮了亮。 “多谢中郎将。” 齐昀笑着摆摆手,让他?到自己到自己跟前来?,“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齐玹这个人心眼小,有半点得罪他?的事,没有机会也就算了。若是有机会,他?必定?十倍偿还。” “你们兄弟,还有其他?臣僚受过的罪,我都知道。” 郑玄符叹了口气,但是很?快又笑起来?,“不过幸好臣等都已经熬了出来?,就算之前再如何艰难险阻,也值得了。” “齐玹那里如何?” 说到齐玹的下落,郑玄符脸上的笑容凝结,“追击的人,到现如今还没有回来?。” 齐玹竟然拿慕夫人来?做掩护,追击的人被分掉了一半。究竟能不能追上,郑玄符心下觉得,恐怕是难了。 齐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声不急。 “现如今他?已经是丧家?之犬,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其他?诸侯也没有那个胆量收留他?。” “折磨伯父,杀害宗族。十恶不赦。这样的人,谁收留了,谁就是众矢之的,名声败坏倒是次要,到时?候反而还会留人把?柄。没人会做的,这世上已经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了。” 这种事情成王败寇,既然真的动手,那么也要愿赌服输。 果不其然,去追击的人无功折返。 齐昀对这个并不十分在意,动乱才平伏,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置。齐玹残留下来?的那点在邺城内的残部,全?都被扫除殆尽,一人不留。 原先来?不及清洗的血迹,又重新?冲上了一层鲜血。 如此好几日之后,终于?那些臣僚们受到命令,前去侯府,前去拜见中郎将。 齐侯已经成了废人,齐昀说是中郎将,但也已经是事实上的齐侯了。 到了堂上,众人惊愕发?现堂上坐着的除了齐昀之外?,还有袁太夫人。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但是才经历过两次大的变故,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 诸多臣僚和将领都已经来?全?了。这么多人,但是堂上落针可闻。 袁太夫人坐在帷帐后叹了口气,“老?妇到了这年岁,原本应该不问世事,只去享天伦之乐。但是奈何天降横祸,乱臣贼子作乱。现如今得蒙上天垂怜,变乱被平定?。可是君侯重病不能视事。所以老?妇只能前来?,与各位臣工商议善意事宜。” 诸多臣僚将领,一时?间不敢出声,袁太夫人坐在那儿,径直看向许倏。 许倏是齐玹的岳父,之前被齐玹收买,帮着齐玹关城门的城门校尉曾经是他?麾下。 但是这次齐昀却没有借此将许倏拿下。而是保全?了他?。 短短两三日内,许倏原本半黑的头发?已经全?数花白,看着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叟。袁太夫人看着都有几分诧异。 “许老?将军,老?身听说现如今齐玹依然逃亡在外?,是不是?” 众人顿时?齐齐望向许倏。 许倏虽然明面上没有参与此事,但是那个城门校尉和他?多多少少有些渊源,再加上又是齐玹的丈人,要说真的没有半点关系,谁也不信。 许倏面色白中泛青,只得出列,躬身?道是。 “齐玹当年也曾经被君侯收养,虽然后面退还给他?的父母了。但是说到底,也还是有几年的抚养之恩,在那几年里,也未曾亏待过他?。成人之后,君侯委以重任,并且给他?娶妻。禽兽尚知反哺,他?却权欲熏心,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老?妇实在是痛心不已,但他?大错已经铸成,再无回旋余地。劳烦许老将军辛苦一趟,前去将这孽畜捉拿回来?。” 许倏腮帮咬紧,凹陷下去一块。双手拢袖对着袁太夫人径直拜下去,“启禀太夫人,臣年老?力衰,食饭每餐都已经不足半碗,恐怕已经无力——” “许老?将军多虑了。许老?将军依然宝刀未老?,勇猛尚在。现如今多事之秋,连我这个老?妇都要强撑病躯,支撑局面。老?将军怎么就要推脱了?” 袁太夫人左一个“老?将军”右一个“老?将军”,众目睽睽之下,将许倏架在那儿完全?下不来?台。 许倏和齐巽是一辈人,对上袁太夫人,哪里敢让太夫人称他?老?将军。 “臣——遵命。” 袁太夫人笑了笑,解决了这桩事,袁太夫人看向一边的齐昀,“君侯重病,而现如今内外?交困,你下面的弟弟,有好些遭了毒手。今后一些事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这原本就是在诸位臣僚的意料之中。齐昀带兵入城,齐侯重兵不起,诸子凋零,那么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现如今袁太夫人开口,只是让这件事更加名正言顺。 说完这两件大事之后,袁太夫人让诸位臣僚退下。 “许倏这个人,麾下人不少。若是强硬动他?,难免牵连太广。何况他?明面上并没有参与到齐玹的事上,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留他?了。让他?去追铺齐玹吧。” 袁太夫人笑了一声,“我可太知道那个孽畜了,没了后路做困兽斗,能拉几个陪他?一块死,就会拉几个。许倏想要独善其身?,恐怕难上加难。” “毕竟也是你父亲的旧人,现如今你还没坐在那个位置上。若是直接下手,对你多少不利,给他?几分薄面,也算是全?了彼此的颜面。” 说是让许倏前去抓捕,但是给他?配上的只有几十个兵士。 许倏的确是明面上没有和齐玹沆瀣一气,但是到底有那层关系在,怎么可能完全?无辜。 “儿无能,劳累祖母为儿谋划。” 齐昀搀扶着袁太夫人从榻上起来?,慢慢的往外?踱去。 袁太夫人摇头,咬紧牙,“要不是你父亲昏聩,事情又怎么到如今这地步!” “我当初和你父亲再三说了,要尽快立世子。毕竟他?年岁不小,世子不立,恐怕会有变乱。他?偏不听?,觉得自己春秋正盛,下面那些人阿谀奉承的话竟然也信。现如今倒好,几代先人的基业险些毁在他?的手里。” 子不言父过。齐昀也不当着 齐昀劝道,“祖母不要生气,会伤身?。” 袁太夫人咬紧牙,“都这样了,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身?不伤身?。” 说罢,她抬抬手,“今日和那些人说了那么多话,我也累了。先去休息。” “祖母不去探望父亲?” 袁太夫人一听?到齐侯,越发?气恼,“不了,再见他?一眼,我都要气死。” 说完,让秦媪搀扶着离开了。 齐昀一路送太夫人回去。然后折返回去,探望齐侯。 齐侯在齐玹的手里遭了大难,打?断了脊梁,脖子以下不能动弹之外?,又被挪到了昏暗潮湿的耳室内。也就是还有慕夫人贴身?精心照顾,要不然恐怕都等不到齐昀进邺城,就已经殒命了。 齐昀一入门,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 “今日君侯如何?”齐昀也不急着进去去见齐侯,在外?面问今日上值的疾医。 疾医回禀道,“今日君侯情况尚可。饮食无碍。” 伤到了脊椎,药石无救。余生也只能如此了,那些汤药也不过是让人稍稍好过一些罢了。 齐昀听?后点点头,绕过屏风就见到了卧榻上的齐侯。 也不怪太夫人不想见这个儿子,除却之前的事之外?,现如今的齐侯,实在是没有太多人样了。 皮包骨头,脸上颧骨高耸,连着两只眼珠在眼窝里凸出。看一眼有股非人的惊悚。 “父亲。” 齐昀让室内的人退下,坐了下来?,看向榻上齐侯。 “父亲现如今感觉如何?” 现如今的齐侯完全?没有当年叱咤风云,八面威风的模样,他?形销骨立,嘴唇皲裂,听?到齐昀的话张了张嘴,喉咙里头发?出赫赫声响。 除却这已经非人的模样,浑身?上下,竟然是找不出半点人的样子。 “父亲放心,现如今祖母已经让许倏前去追捕齐玹,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谁都逃不过。这也算是为父亲报仇了。” “另外?祖母已经在诸多臣僚面前,让臣统领内外?。” 他?说完停顿了小会,倏然笑了。 “其实父亲想什?么,臣一直都知道。” 榻上的齐侯蓦然睁大眼,齐昀见状俯身?下来?继续道,“父亲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想臣坐上这位置,只是碍于?无人可用?。所以想着先让臣来?顶缸,然后再用?齐玹将我打?下去。接着再将齐玹除掉,如此一来?,安抚了人心,除掉了眼中钉,父亲依然还是臣僚口里的圣明。” “只是父亲的打?算,臣也知道。臣知道父亲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臣来?堵住悠悠之口,扫除前路阻碍。” 他?笑容更大,“牲畜面临屠刀尚且会奋力一搏。更何况是人。我既然知道父亲的打?算,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我老?早就知道齐玹和侯夫人的那些手脚。” “但是我也没管,毕竟齐玹正是父亲选择杀我的那把?好刀,我当然不能折了父亲的刀。” “齐玹的野心太大,才能太薄,撑不起他?的那份野心。但是作乱却已经足够。” “更何况,有些事有些人,风平浪静之下不好处置收服,动乱之下反而容易了。” 齐昀微微仰首,话语里满是感叹,“果然他?不负我所望,仓促之间动手,将局面弄到如此局面。助我到了这个位置。” 齐侯眼窝里凸出的眼珠,更加用?力的往外?瞪。 “父亲,这不能怪我。就算我将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父亲。父亲是相信呢,还是觉得我对堂兄颇为嫉恨。” “父亲,这怪不得我。” 齐昀说完,给齐侯拉了拉被衿,“父亲好好休息,” 他?突然想起什?么,“慕夫人昨日里已经重伤不治,父亲并没有说不和她做夫妻,臣打?算将来?父亲百年之后,将夫人与父亲合葬,毕竟夫妻还是得继续做下去的。” “现如今已经没有让父亲烦心的事了。” 齐昀俯身?下来?,言语越发?温和,“可以放心颐养天年了。” 第 211 章【VIP】 第211章 第 211 章 晏南镜已?经在这儿休养好一段时日?了,因为不便挪动?,所以只能就地休养。邺城里的事不少,但是齐昀的书信却一日?都没有断过。 “阿嫂。”梳着总角的齐季婉进来?,对着榻上的晏南镜笑,“今日?阿嫂好些了吗?” 晏南镜手里拿着开了一半的书信,招呼齐季婉坐到跟前来?,“季婉怎么来?了?不去夫人那儿多呆一会?” 齐季婉神情?里,顿时有些微妙的尴尬,“之前和阿兄一道去了。母亲伤心的很,阿兄让我先过来?看看阿嫂。” 晏南镜闻言恍然大悟,自从留在这儿,虞夫人那儿就几乎日?日?呼天抢地,每日?不是哭齐侯,就是哭自己。但是虞夫人又极其爱惜自己,哭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苦,好吃好喝好睡,等养足精神,再开始第二轮。 晏南镜因为休养的缘故,没有亲自去过虞夫人那儿,若是有什么事,让婢女?们代为禀告也差不多了,但是齐晏和齐季婉两个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晏南镜能躲开,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到虞夫人跟前,听虞夫人来?来?回回的听那些哭词。 时日?稍稍一长,齐晏抓住机会就让年?幼的妹妹到长嫂这儿来?,免得受罪。 “夫人还?是担忧君侯吗?” 齐季婉淡淡嗯了一声?,“父亲那儿现如今如何了?” “就时信里说的,君侯现如今卧榻不起,但是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能在齐玹的手下活下一条性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其他的不能强求。 “母亲吵闹着要回邺城去,说无论如何,要和父亲共进退。” 晏南镜听后往后靠,整个人都倚在了隐囊上。 “夫人果然对君侯痴心一片。” 齐季婉听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如果夫人实在是思念君侯的话,不如先送夫人回邺城。” “可是——” 齐季婉话语才出口?,屏风外?传来?门开启阖上的声?响。只见着阿元满面喜气洋洋的进来?,“女?郎,郎主?回来?了!” 虽然每日?里都有书信从邺城里送过来?,但是书信到底是比不上人来?跟前。 “他回来?了?”晏南镜才说完。外?面已?经传来?动?静,有熟悉的脚步声?从外?一路到内寝,绕过了屏风,径直出现在她?跟前。 一段时日?不见,齐昀整个人比当初要黑瘦了些,但是目光依然炯炯。他进来?,脸朝向?齐季婉,但是双目却是望向?她?这里。 齐季婉年?少,但已?经懂事,知道长兄肯定有话要和长嫂说。借故先行离开。 等齐季婉离开,齐昀大步过来?,展开双臂径直把她?抱在怀里。他下颌压在她?的肩膀上,他双臂收紧,却不敢真的用力,脸颊依恋的蹭着她?的。 这姿态莫名的像是这段时日?养在身边的狸猫,甚是乖巧黏人。 “我想你。” 他满是感叹的叹息,“终于可以过来?见你了。” 他不说,晏南镜也知道,现如今的邺城里是一堆烂事。齐侯成了个废人,连着下头的儿子们都死?了好几个,还?别说臣僚们也死?了不少。 齐玹跑了,但是留下来?的摊子收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要定下名分,主?持大局,重新安定人心。还?要收殓死?者,给死?难的人死?后哀荣。一桩跟着一桩,一件随着一件。 只能忙中抽闲每日?里写书信,让人送给她?。 晏南镜没急着和他说话,手掌忙着在他的背脊上来?来?回回的摸索,过了小会她?皱着眉头,“瘦了。” 齐昀听到这么说,想起什么,立即握住她?的肩头,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晏南镜被?他盯得颇为不自在,“你看什么?” “在看你瘦了没有。” 即使留了足够可信的人在这里,远远不如自己亲眼所见。他好生看了三四回,没见着她?有半点瘦下去的痕迹,但也没有丰腴上来?的征兆,顿时不由得有些着急,“是不是身体还?有亏虚?怎么养了这么段日?子,没有胖上来?。” 晏南镜半点不迟疑,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 齐昀捂住被?她?踹的地方,满面委屈不解的望着她?,晏南镜见状都要气笑,“胖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养都是慢慢养上来?的。我这段时日?,已?经觉得好了许多。” “平日?起居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至于胖不胖。”晏南镜说到这个,还?是忍不住又去拧他,“你就见不得我好。” 除非迫不得已?,天底下哪个愿意自己胖起来?的。齐昀挨了她?两下,哎哎了两声?,整个的就往一旁躲。 “可是方才,知善不也觉得我瘦了么?” 齐昀满面不解的问。 晏南镜脸上一僵,坐在那儿回头过去哼了一声。不过好歹是没有真的继续拧他了。 齐昀觑着她?的面色,见着那怒色并不是真的,这才去拉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探了一把,探得掌心柔软温热,这才放心下来?。 “你怎么不问问孩子怎么样了?” 晏南镜终于想起了哪儿不对,齐昀从方才入门开始,没有问起她?孩子如何。 齐昀身形可见的凝滞,这才看向?她?的小腹。未满三月的肚腹这时候依然平坦,什么都看不出来?。 齐昀对这个从未谋面的骨肉,没有太多的情?感。倘若在她?和孩子之间选一个的话,齐昀毫不犹豫的舍弃掉那个骨肉。 他犹豫了下,“这孩子没有让知善继续难受吧?” 晏南镜听了颇有些苦笑不得,摇摇头,“除却最开始的时候腰腹酸胀有些坠痛之外?,其余时候都还?好。阿兄的药很有用,只是阿元担心会有什么不测,所以我每日?里除了稍稍走动?一下活动?筋骨,其余时候都是休养。” 她?说到这个,忍不住蹙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躺痛了。我和阿元说,不能老是这么躺着,但是阿元还?是不肯。” 她?说着抬头,见着齐昀半点都不觉得阿元做的不对,不由得抱怨,“难道你也要站在阿元那边?人可不能在榻上躺太久,否则病痛更甚。” “待会再让杨先生给你诊脉,”齐昀仔细打量她?的面色,见着她?面庞白皙,肤色光亮,看着便是调养的不错。这才放心下来?。 “阿兄也来?了?” 她?说着忍不住往外?瞧。 “我现在就请他进来?。” 说着,齐昀起身,亲自去开门。 谁知门才敞开,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喧闹传来?。只见着虞夫人领着好几个婢女?,气势汹汹就往这边杀来?。 齐昀让门口?守卫的卫士守住这里,另外?让其他人去请杨之简过来?。自己过去。 虞夫人见到齐昀过来?,顿时哀叫一声?,掩面大哭,“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好久不见,一朝回来?,竟然不来?见我这个母亲——” 四周人闻言随即脸色大变。虞夫人这般,可算是指责齐昀不孝了,这罪名压在头上,可真的是个天大的罪名。 齐晏急得脸上涨红,“母亲!” “母亲安好?”齐昀倒是不在意虞夫人的哭泣,“听闻母亲日?夜悲泣,可是为了父亲?” 提起齐侯,虞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虞夫人一边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直愣愣的望着他。 “父亲现如今不能下榻,如果有母亲陪伴,估计也能心情?纾解一二。” 虞夫人闻言立即转哭为笑,也顾不上说齐昀不孝,欢天喜地的转身过去,让婢女?们给她?收拾行囊,赶紧准备着回邺城。 齐晏见着虞夫人欢喜离开的背影,默默在心里松口?气,又回头来?看兄长,“阿兄。” “邺城现如今都已?经平定了?” “倘若没有完全平定,我也不会来?了。”齐昀拍了拍齐晏的肩膀,“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这原本也是我的分内事,能算得上什么辛苦。” 这些日?子,齐晏一直都在这儿,照看众人,还?要小心母亲别到长嫂跟前发疯闹事。每一日?过得比当初逃出邺城都要劳累的多。 齐晏说着不由得一笑,“这不还?有兄长么?” 齐昀颔首,“你也是个男儿了。” “现如今邺城已?经差不多平定,如果你阿嫂已?经恢复过来?,我们就回邺城去了。” 齐晏闻言满面欢喜,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那满面的欢喜又沉寂下来?,“好多兄长都遭了齐玹的毒手,可恨我当时没有救出几个兄长出来?,若是能——” “这事怪不得你,当时情?况紧急,能救出季婉已?经是上天垂怜,至于别人,若是当初你真的去救了,只恐怕现如今你们二人也一同?惨遭毒手。” “比起一同?被?杀,那还?是有人活下来?更好。” 这话落入耳里有莫名的冰冷,让齐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是他却不知要说什么来?反驳兄长这话。 的确,比起诸多兄弟一同?惨死?,还?是有人活下来?更好,不管是谁。只要活下来?就好。若是无人存活,才是彻底的绝望。 齐昀见着齐晏面色几变,知道他是想通了。捏了下他的肩骨。 齐昀回去,见着杨之简过来?,“知善怎么样了?” 杨之简面上有笑意,颔首道,“知善已?经好了许多。” “若是回邺城,路途上不会出事吧?” 杨之简摇头,“不会。” 齐昀这才放心下来?。 晏南镜被?阿元搀扶出来?,她?自己完全不担心。见着阿元满面担忧,不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是和上回那样逃命,有什么好担忧的?” “有孕在身,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可是阿兄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不剧烈跑动?,没有什么的。” 阿元见晏南镜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由得越发焦急,见到齐昀过来?,阿元顿时像是见到了帮手,“郎主?劝劝女?郎,都要做母亲了,还?是万般都不放在心上。” 齐昀过来?,取代了阿元的位置。 “这也无事,知善开心就好。” 晏南镜闻言就笑,阿元直接气了个倒仰。 回邺城,齐昀也不骑马了,和她?一辆辎车。 也不知道道路已?经修过,还?是御车的御者技艺高?超,反正这一路上,她?也没觉得有多少颠簸。 入邺城城门的时候,晏南镜特意往车簾外?看,虽说是动?乱之后,但是看着城门内外?依然还?是人潮涌动?。 “不幸中的大幸。” 她?突然道。 齐昀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失笑。 辎车从大道行驶过去,一路直到侯府。 齐昀搀扶她?从辎车上下来?,路上行行走走,遇见驿站就休息。回到邺城也没觉得有多辛苦。 晏南镜从车上下来?,打量四周。 侯府看着和之前依然一样,可是细看,却有什么不同?。来?来?往往的面孔依旧是半个都不认识。但是那些面孔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野心和希望。这和当初她?见到的完全不同?。 她?在那完全崭新的野心希翼里,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崔倓和一众同?僚经过,猝不及防遇见晏南镜和齐昀。 一众人赶紧后退几步,敛衽拜下。 晏南镜第一眼认出了崔倓,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不等她?细细想起他的姓名,齐昀已?经扶着她?走远。 崔倓在一众人里,微微抬首望见那两人里去的背影。 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言,他心下有个地方,并不希望她?和齐昀夫妻和美。似乎只有她?和齐昀两厢怨怼,才能弥补当年?的缺憾。如今看来?,他那点近乎恶劣的希翼,终究是落空。 走的远了,晏南镜听到身边的齐昀低低得道了一句,“你多看了他两眼。” 晏南镜满面疑惑,“我看谁了?” 第212章 完结 第212章 完结 “谁?”晏南镜有片刻的诧异,坚决不认,“你可不要污蔑我。” “再说了一群男人,胡子拉渣,面色黧黑。也就是脸上眉毛眼睛长在该长的地方,我看一眼只是为了是谁,再看第二眼,那就是对不住我的双眼。” 世人都是以貌取人,不仅仅对女子,对男子也是一样。入朝为官,除却才能?家世以外?,还得?样貌端正,要不然朝廷也是不要的。这个习惯,在邺城虽然不重,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你难道?想说,我喜欢丑人么?”晏南镜说着忍不住蹙眉,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有些忧虑重重,手?掌贴上尚且完全看不出?怀孕迹象的小腹。 “不会这孩子长得?像那群人吧?” 齐昀的脸色顿时跟着她这句话,变得?颇有些精彩。竟然好会都没能?回过神来,还是晏南镜回头曲肘捅了下他肚腹,“怎么了,一直在那儿发呆。” “知善,真的不是在看崔倓吗?” 哈? 晏南镜突然想起里头的确有个面容比较眼熟的臣僚,看着眼熟,脑子里却一时半会想不起和?他有关的事来,包括事迹还有姓名。只有那张脸让她觉得?颇为熟悉。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叫什?么。”晏南镜苦恼的抬手?,手?背贴上额头,“我当时看着他眼熟,却死活想不起他的姓名。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 “算算时日,好像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齐昀脸色霎时青黑,如鲠在喉。 原先的那些醋意和?嫉妒,顿时间全成了箭镞射在他自己身上。 “知善刚才多看他几眼,只是因为他看着眼熟?” 晏南镜颔首,“不然你觉得?呢?” 她突然笑了,“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眉目传情吧?” “你是太高看他,还是太低估你自己了?” 齐昀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抵死不认,“我没有这么说过。” 晏南镜满面了然的颔首,“所?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齐昀喉头一哽,好会的无话可说。 明明是在外?八面威风的人,现?如今到了她跟前,被她随意两?句话就哽的完全说不出?话。 “没有。”过了小会,齐昀终于挤出?了这么两?个字眼,听在耳里,莫名有些气急。 晏南镜也不继续穷追猛打,高抬贵手?,笑着哦了一声?。 此事由齐昀的醋意而起,后面又轻轻掀过。 到了居所?,婢女们小心的将她迎到内寝中。 晏南镜见着周围人的小心翼翼,不免有些好笑,“没那么精贵,肚子里的孩子也结实的很,最多就是刚开始的遭罪,后面养回来之后,也老实下来了。不需要战战兢兢。” “小心些好。” 齐昀搀扶她坐下来,“再小心些也不为过。毕竟现?如今你是两?人。不出?事也就罢了,一旦出?事,就算我不要孩子,也不一定能?保你周全。” 说起这个,齐昀颇有些不安的抿唇。他能?算计这天底下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但是终究还是有无法掌控的。 尤其这些和?她相关的时候,他除却万般小心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晏南镜望见齐昀心下的不安,顺着他的力道?缓缓的坐在榻上,“有阿兄照顾我,没什?么大事的。” 说着,她坐起来,“我回来了,不马上去拜见太夫人,会不会不太好?” 齐昀摇头说不,“祖母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告知过缘由了。” “祖母知道?你有孕的消息很高兴,特意叮嘱说要让你好好休养。不必着急去见她。” 说着,正好有人禀报,说是太夫人身边的秦媪来了。 秦媪原本就是太夫人的心腹,齐玹作乱的时候,想要掳走太夫人来威胁齐昀,是秦媪搀扶着太夫人躲藏了起来,现?如今在侯府里,秦媪也算是半个长辈了。 秦媪进来,就见着晏南镜含笑过来,吓得?赶紧摆摆手?,扶住她就往坐榻上送,“夫人怎么亲自来迎。” “长辈前来,做小辈的怎么可以不过来迎接?” “这怎么能?够。”秦媪上上下下打量她,见着她面色红润,说话声?音有中气,勉强算是放心下来。 “太夫人一直很担心少夫人。”秦媪轻声?和?她道?,“知道?少夫人这段时日身体不便,所?以特意让我前来看看。” 秦媪说着,又上下打量她,再次确定人的确安好,才算是彻底放心。 “那段时日,太夫人一直都很担心少夫人,只是碍于有贼人把?控内外?,不能?得?知少夫人的消息。” “幸好少夫人连着肚腹里的孩子都平安无事,要不然太夫人恐怕夜不能?寐。” “我在外?,也一直挂念太夫人,幸好太夫人和?诸位长辈都平安无事。” 秦媪叹口?气,点点头,“幸好世子带兵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说,许将军已经带兵去缉拿齐玹,估计不多时也会将首恶带回来了。” 这些都是场面话,齐玹必定是要回来,只是回来的不一定非得?是活人。 秦媪再仔细望着晏南镜,不由得?笑容满面,“都说否极泰来,看来这话还是对的。” “坏事过去,好事就要来了。” 的确说的也没错,坏事过去,好事真的就要来了。 动?乱的影响随着局势的稳定,飞快的平定下来。 齐玹领着人从邺城一路逃窜到了辽东。辽东是齐昀的老本营,哪怕往西往南,都不该往辽东来。 奈何逃亡路上,被追击的人马追得?无头逃窜,并不是他想往哪个方向?去,而是哪个方向?没有追兵穷追猛打,就只能?往那个方向?去。 原先跟着他的那些心腹和?亲兵,已经少了一大半。有些是折在了追兵的手?里,有些是半路见势不妙偷偷跑掉的。 现?如今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酉时之后,天色暗了下来。一行人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歇息。 随意抓了只野兔,生了篝火,把?剥皮开膛后的野兔架在火上烤。 粗糙烤制的兔肉和?美味完全搭不上边,凑近了还能?嗅到浓烈的腥膻。 齐玹随意把?架在火上的兔肉拿下来,丢给一旁默不作声?的许堇。 许堇粗衣木钗,这么些时日的风吹日晒,让她看起来和?平常的农妇无异。 兔肉才从火上拿下来,丢到她怀里,烫得?她几乎要哭出?来。 齐昀一眼睨过去,许堇将要出?口?的痛呼全数都吞了回去,低着头慢慢进食。 随意吃过了东西,众人集聚在一起和?衣而眠。夜色如同?流水,静静流淌。 突然身下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震动?,那震动?隐隐约约,轻微却又鲜明。所?有人都是行伍出?身,夜里都是浅眠,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即醒转。 “不好,有追兵!”一个亲兵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小会抬头道?。 “所?有人上马!” 齐昀说着领着众人翻身上马,往月光照亮的路上疾驰而去。 马匹们这些时日长时奔跑,却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和?照料。开始还能?疾驰,不过一会儿可见的慢了下来,任凭马背上的人如何挥鞭鞭笞,也不能?再快一步。终于有马匹不堪重负,嘶鸣着前蹄跪倒在地。 马匹一辈子都是站着,如果有一天躺了下来,那么就只有死了。 夜风里可以听到坠马的人的惨叫。但是齐玹已经没有半点去施救的闲心。既然马蹄声?能?从土里传过来,至少隔了三?里。这三?里的地,真的不算远。只要他有片刻的迟疑,都会被撵上。 齐玹如此,队伍里也没有人去对那个坠马的同?伴伸出?援手?。 渐渐地,齐玹感觉到自己所?骑的马匹也慢了下来,任凭如何抽打,还是行动?迟缓。 而身后的那些亲兵们和?心腹,却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从他后面冲过去,径直越过他。 许堇呜呜的哭泣从背后传来,听得?他心烦的厉害,扬起马鞭往后重重一抽。女人痛叫一声?,哭声?变成了呜咽。 马蹄滚滚,已经从背后传来。 “齐玹!”许倏的怒喝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齐玹拉住马缰,回头见到身后火把?下许倏暴怒的面庞,不由得?笑了。 自己果然所?料没错,许堇这蠢妇果然派上了用?场。 “许久不见,岳父可还安好?” 齐玹高声?道?,不等对面有所?回答,一把?将后面的人给拖拽了过来,“我想起来了,岳父肯定思念女儿。这不就相见了吗?” 他把?许堇拖拽到身前来,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如果许倏下令放箭,那么许堇就是肉盾。 许倏气得?浑身颤抖不止,“你这个畜生!” 齐玹冷笑一声?,对许倏的尺码根本不放在心上。 “岳父可要小心,不要伤了和?气,岳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没了就真的没了。” “许将军。”许倏旁边的将官出?声?。 许倏身边的将官,说是许倏的属官,实则都是齐昀的人马。 许倏近乎哀求的望着将官,“再给我些许时间——” 那边的齐玹已经把?刀锋直接贴上了许堇的脖颈。 将官盯着许倏,没有继续出?言相逼。 那边的齐玹看见,正要动?作的时候,刀刃破空的呼啸,从背后袭来。 力道?重重击打在后背,齐玹最开始不觉得?疼痛,只觉得?背后有冰凉沁入肌理,但是很快那股冰冷如火灼烧,躯体在那诡异的火热迅速的灼烧殆尽。径直从马背上栽倒。 “府君,府君!” 一个人从昏暗里奔出?来,跪倒在地,“臣被迫跟随乱臣贼子。现?如今愿戴罪立功!” 这人是没来得?及跑远的齐玹亲兵之一,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得?实在太煎熬了。逃得?了一时,难道?还要逃得?了一世吗? 干脆不如拿旧主的头颅投诚,好换得?安稳日子。 将官下马过去,提住齐玹的肩膀,将人翻过来。见着人还没有立刻断气。伤在那里,原本就没有什?么活命的可能?了,将官拔出?环首刀,干净利落的斩下齐玹的头颅。 齐昀看着送来的头颅,齐玹的头颅埋在盐里,没有腐坏,但也面目全非。仔细看倒还能?看到一丝熟悉的模样。 “许倏怎么不来见我?” 前去追捕回来复命的人里,没有看到许倏。 “许将军已经自尽了。” 齐昀眉眼动?了动?,随即叹了口?气,“许老将军忠心耿耿,不必如此的。” 许倏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他自己也知道?,最后自我了结,用?这最后一点情面,来换儿女们余生平安。 “许姬放她归家吧。这估计也是许老将军的遗愿。” 许倏既然已死,齐昀也愿意遵守君子之约,放他儿女一马,但也仅仅如此了。没有许倏在,这门楣坍塌已经必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不知道?没了父亲庇护,这对兄妹最终会如何。 “齐玹之乱,到此为止了。” 乱臣贼子伏诛,消息传来,侯府里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晏南镜去了袁太夫人那儿一趟。 太夫人看见她,很是高兴,又是心疼的很,说有什?么事不必亲自过来,让人禀报一声?就好。 今日的天气不错,不冷不热刚刚好,太夫人让晏南镜陪着自己一块乘辇四处看看。路上碰见了齐侯和?虞夫人。 虞夫人回到侯府,见到齐侯如今的模样,先是哭了两?日。但是哭着哭着,就发现?了里头的好处。那些年少姬妾都被遣散了,也没人和?她抢,齐侯完完全全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虞夫人顿时破涕为笑,心花怒放。每日里面庞上都是笑,连着整个人看着都像年轻了许多。 “她现?如今倒是舒心了。”袁太夫人望着那边的虞夫人道?。 这感叹还没过几息,原本依偎着齐侯的虞夫人突然往旁边跳开,一手?掩鼻,一手?叫人过来赶紧把?齐侯给抬走。 晏南镜见状差点没笑出?来,这边袁太夫人叹口?气。 现?如今的局面,算是齐侯自找。当初但凡听人一句劝,也不会是现?如今的模样。 不过袁太夫人心中的郁闷很快就解开了,儿子已经没办法了,但是却还有新的希望。 今日的日头正好,光亮洋洋洒洒落下来,晒的人浑身暖意融融。 晏南镜闭眼仰首,感觉到阳光的暖意透入肌理。 “那不是郎主吗?” 晏南镜闻言睁眼开过去,只见着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他身旁的老树树冠亭亭,阳光透过了树冠,细碎的光落在他眼里。 她望着他,不由得?笑了。 齐昀伫立在那儿望着她,她站在光下,眼里黑白分明,定定的看着自己。 他在她的注视里,心下生出?了脉脉暖流,默默地将他整个人都环绕。 她伸出?手?来,向?他一伸,齐昀欢欣的笑起来。 他大步的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