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今夜有灯》 1、chapter01 《白塔今夜有灯》 文学城首发 作者:千岁一时 在外援塔和里的第三个月,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废墟旁的污水中染了腥红,那种铁锈夹杂着火药的恶臭让人呼吸都紧促。 她单膝着地白卦染了污渍,收掉手里的武器后,将我带回了医院........ ———20xx年9月28 曲惋日记 -- 曲惋退伍后加入了京华视野新闻组织,两年前她跟着导师到过北国战地拍摄。 而这一次,她一个人申请到了塔和里做战地摄影工作,这是她的第二个任务,她也在麻木中逐渐适应满目疮痍。 停战后的塔和里一切祥和,一早的旅馆大家还是排队接热水。 九月天早晚温差大,干燥中裹着风沙,混沌时不时搅乱城市每一个角落,像是为初秋染色,平添几分惶恐。 曲惋排着队,毛巾放在塑料盆里,轻侧头往前睨去,还剩三个人,她单手托着手机,刷着国内新闻。 近来的网速越来越差,微博头条得等上很久才能转出来,一张图片加载到一半,曲惋手指上滑,大指摁下锁屏键。 “惋惋,早。” 曲惋听到声音往回看,林然端着盆子排到了她后面。她是来了塔和里才认识的战地记者林然。 “早,回国的时间定下了吗?”曲惋问。 林然个子不高,瞧着性格温和却搭上了一张不饶人的嘴,并不是个好惹的主,塔和里也是林然驻扎的第一个战场。 曲惋跟她相识,说起来是因为两个月前的某个早晨,她一如既往在旅馆排队接水,碰上两个插队的男生。 没等她开口,林然便是一顿训斥,有人就是这样,天生就适合做朋友,哪怕认识时间并不长。 林然将水壶搁在脚边说:“下礼拜一,现在停战了也该回去了,你呢?” 林然眼里带着些惆怅,来战场的女记者很少,算起来林然还比她小两岁。 曲惋心口起伏了一下:“还没定,我还想再取些战地医院的照片。” “上次你不是拍了挺多的吗?”林然思索了一小会儿问,“之前你进到了手术室了吗?” 曲惋摇摇头,冷静地回:“没有,那个医生是塔和里本地医生,我的翻译器坏了,没成功。” 曲惋能通过组织的批准全然是因为丰富的摄影经验和专业知识,她的语言不通,靠着翻译器解决了沟通问题。 京华视野新闻组织讲究客观和真实性,不偏不倚报道事实,不偏向任何一方。 作为战地摄影师,曲惋拍摄的照片不仅是在记载历史,也能为百姓募集到全球各地的捐助。 谈话间队伍排到了她,曲惋拧开水龙头,林然的声音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传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下午再去吗?” 曲惋拧紧水龙头,折身到旁侧盖水壶,皮靴上沾了水渍,她缓口气说:“我下午再去试试。” 国际联合会建立的战地医院专供救助战乱受困的百姓,曲惋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在进入医院前,曲惋再一次拿出手机查看信号,信号格从小白点彻底变成了x号,无形中她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太阳直射着额头,她脖子上带了一圈密汗在光下闪烁,前脚刚跨进大厅,后方传来催促声音。 “让一让,赶紧让开!” 塔和里本国的语言,曲惋听不懂,往回睨时,急救推车伴随着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车上的患者着的是迷彩,鲜血渗透衣裳,医生摁着胸口抢救。 曲惋拿起相机拍了下来,然后紧跟其后,到了一楼抢救室门口,这一天是她第一次见到于九薇。 当时于九薇从里面出来,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手术,曲惋是通过口罩上的那双眼眸认出她是京华人。 漆黑的瞳孔虽然不带温度,但也没有一丝的疲态。 曲惋听到护士称呼,而后看到胸前的牌子记住了名字,记住了于九薇的名字。 对于九薇的第一印象,怎么说呢,这人像是从极地出来,带着无法渗透的冰凉。 “于医生,您好,我是京华视野新闻组织的战地摄影师,我想拍摄这场手术......”曲惋加快了语速。 在紧张地氛围中她的出现显得格格不入,但这是她仅有的机会。 于九薇淡淡地看她一眼打断:“麻烦让一下。” 这一句话算是拒绝了曲惋,曲惋往里看,在大门还未闭上时,一注鲜血喷发喷了护士一脸。 “不好意思。”曲惋往旁侧站,这场面多少还是会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于九薇没有回应,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折身进了手术室。 这一趟不算是吃亏,她知道了于九薇是国人,能沟通,曲惋做这一行也不讲究要不要脸皮之类的。 她是在大学毕业后做了特训学习战地摄影,两年完成了课程后被京华视野新闻看重成了工作者。 战地摄影师会有很多不同的争议,她固执想拍,也并不只是为了工作。 战地医院面积不大,内里外都挤满了人,连过道都设了简易的病床,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和医生的大嗓门夹杂在一起。 曲惋边走边拍,在塔和里除了外援队鲜少见到国人,医生外派到战地医院的更是不多。 她见到走廊靠厕所的病床边,小孩将一个苹果擦了又擦,然后才递给病床上妇人。 曲惋对准快门摁下后,折身避开患者,靠着墙站查看刚刚的照片,左膝慢慢弯曲保持着最舒服的姿势。 视线定格在画面上,她很满意这张照片,再次抬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时,妇人手里的苹果被咬了一小口。 曲惋没多看,算时间手术该结束了,她背离墙往楼下去,楼梯口上下来往的人很多,有小孩儿也蹲在这儿。 她低头靠着扶手边走,忽而间,身后传来一阵哄闹,曲惋没回头感觉到一股气流似乎在靠近,她反应极快往旁边一躲。 一道黑影从她身旁掠过,那人戴着头巾往楼下冲去,紧接着便是妇人的哭闹声,叽叽喳喳地她听不清。 旁侧的黄发男人指着前方用英文大喊:“站住!抓住那个小偷!” 曲惋眉心压出一点皱褶,附身朝楼梯口看。 她摘下脖子上的相机交给旁边的男人:“帮我保管一下,交给我。”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她从扶手翻下去,往前追去,黑衣男子此刻正到大厅,因人多而阻挡了速度。 曲惋把住他的肩膀,人因惯性往后倾,在男子反应过来回击时她翻身反脚踹在了对方胸口。 男子踉踉跄跄后退三步,脚一顿找到了平衡点,迅速反应过来,拳头朝着曲惋挥去,曲惋身子一侧躲开了攻击,想争夺男子手里的背包,不料右手却将对方的头巾扯了下来。 一道银光忽而乍现,曲惋没看清对方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匕首,大厅内的人往四周避开给她腾位。 光束从她眼眸前划过,好似只差一厘米匕首尖便会刺入她的眼球,长靴扎着裤脚给了她便利,同时她也要顾及到对方的匕首。 找准时机那一刻曲惋手肘顶住男子胸膛,捏着对方手腕,将胳膊往后带,脚使力让人跪倒在地上。 她的膝盖也顺势落在了对方的肩胛上。 匕首“哐当”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折射的阳光钻入她瞳孔内,她偏了一下脑袋,视线放在背包上。 背包上有补丁,她扣住男子,左手拎过包带,缓缓呼出一口气说:“胆子挺大。” 消毒水的味道就夹杂在其中。 而这一刻的松懈,仅仅就只存了两秒,身后一股气流似乎夹着脚步声匆匆传来,曲惋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少年手拿长棍逼近,棍子直冲额头而来。 曲惋心头一惊,已经来不及躲闪,她接受本能的反应闭上眼,在对方与她不到半米的距离时,人却忽地飞了出去,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曲惋抬眼猛然看去,于九薇的白卦在光下格外亮眼,黑靴上因踹人的姿势压了褶皱。 而那少年撞在楼梯的铁栏上,捂着胸口,朝着她看过来。长棍也滚落在了于九薇脚边,曲惋也反应过来这人有同伙。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被于九薇这一脚踹得受了重击,也还是想着上前一搏生死。 于九薇经过特训,反侦察能力是上等,于九薇没有下狠手,医院由于人多,丢东西是常事,但总得有人管这事。 当少年冲向于九薇时,于九薇眉毛轻皱了一下,很冷静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枪,人站着没动。 少年前冲的动作因这把枪而急刹脚步,双手随之配合举起。人在这一刻规矩得像是一只驯化过的小狮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于九薇手里的枪。 之后,这两父子便被安排站在墙角等警察,曲惋瞥了一眼于九薇的衣兜。 于九薇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那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这人五官生得很标致,眉宇又带着浅淡的柔和。 曲惋看那两人一眼,随后说:“谢谢,于医生。” 刻意带上称呼,给人一种套近乎的感觉。毕竟今天才找过于九薇想要拍摄手术现场。 于九薇仍是不咸不淡的态度问:“赤手空拳就敢上,你有几条命?”她端详着男子的匕首,随后交给了小护士。 “我不知道他带着刀。”曲惋声音弱了一点,于九薇一开口总是以一种冷冰冰的态度压迫着人。 说不害怕那把刀,是假的。只是当时不敢松懈已经无暇顾及害怕。 于九薇没再跟她说话,侧身要走。 曲惋想着再搭几句,她忽地开口问:“于医生,人救过来了吗?” 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可以搭话的地方了,如果能拍到手术现场一定能让塔和里得到更多的物资捐助。当然这样的拍摄必须要经过医院还有患者的同意。 于九薇看她徐徐地回:“救过来了。” 但仍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警察到了,墙角的两个人被带走了。 曲惋再一次叫住她:“等等。” 曲惋思量着开口,她在于九薇的眼睛里捕捉到的还是那股神清气淡。 “我想说,你身手不错,现在还配备手枪吗,那是什么型号的枪?”曲惋多年以后回想起这段话,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实在不擅长跟人搭话。 于九薇视线下走到衣兜,手慢慢摸进兜里,随后拿了出来,扔给她,手枪抛出一个弧度。 “送你防身。” 曲惋反应很快接住,在落入手心时,这重量掂着就不对,随后她低头查看手柄。 再次抬首时慢慢呼出一口气,于九薇已经走远了,她想不明白,于九薇是怎么做到冷静地掏出一把玩具枪的? 2、chapter02 曲惋上楼找自己的相机时,却发现那名帮忙保管相机的男人不在了,她在二楼找了好几圈也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也找了能交流的人询问了一番,大家都不知道去处。而被抢劫的妇人更是对那男子的身份一无所知,曲惋相机值不了几个钱,但今天拍摄的东西都在里面。 无奈之下曲惋只能先去一趟安保室调查监控,安保室隔了几米外是医院的食堂。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值班的是个年轻小伙,穿着迷彩服,本地人。曲惋翻译器坏了,在手机店维修还没拿回来,此刻沟通成了大难题。 她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对方眯着眼,手指捏着边缘核对,在经过五分钟地安静对视后,保安手腕回转还给她。 曲惋挤出一个笑,眉梢带着焦急。 保安右手懒懒散散地撑在门框上,这个动作代表什么呢,曲惋不能进去查监控。 “我很重要的东西丢了,相机。”她双手给对方比划,手机因为断网翻译器不能用,一口凉气从牙缝中吸进胃里。 对方静静地看着她描述,眼眸里尽是闲淡。曲惋去摸兜里的手机查看信号。 正好于九薇给的那把玩具枪从衣兜里掉了出来,她低身去捡,谁料保安一声吼,在她手指碰上枪时,对方从腰间拿出电棍对准了她,同时一个侧踢,玩具枪溜出一米开外,被旧椅子脚挡住。 曲惋一头水雾,在第二秒反应过来,慌张得想解释:“stop!” 谁料保安吼着她,手指向旁边示意她举起双手。同时整个人蓄势待发要和她打架。 在曲惋欲要开口的前一秒,对方找准了时机反身一脚准备踹她身上制伏她。 曲惋身子一侧躲开,嘴里连忙解释:“停,你听我说,我不是闹事的。” 语言不通解释无用,保安也不打算给她机会,曲惋并不想在战地医院和人起冲突,她来了这么久,今天是打的第一场架,准确来讲,这几年就没跟人打过。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值班只有一人,而巡逻的军队随时都会到这里,战地医院的安危至关重要。 保安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会和她争斗到底。 狗皮膏药的招式让曲惋躲得心烦意乱,对方压根儿不听她说什么,曲惋看向椅子旁的玩具枪,手柄沾了灰尘静躺在祥和的角落。 在保安电棍挥来时,她一个翻身到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枪拾起双手握紧,单膝着地时目光顺着枪口一并对准了保安。 这个动作才让现场的氛围彻底安静了下来,电棍毫无征兆的砸在地面。保安举着双手,嘴里说的什么,曲惋是一点也听不明白。 也是在这时,她仿佛对之前的疑惑有了答案,自身受到威胁时,装腔作势远比硬着头皮上更容易解决问题。 “抱歉,我不想这样。”曲惋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但神色已经努力的保持平和。 她正要放下枪时,余光瞥见了旁侧的于九薇,于九薇像是正从食堂的方向过来。 而于九薇的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在她们中间。保安头冒冷汗,大颗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保安也顺着她的目光斜眼看去,于九薇身上的白卦有标志,脸上不温不淡的神情,这也让曲惋顿时紧张了。 于九薇眉头轻蹙,提步径直朝着曲惋走去,单手拿过曲惋手里的玩具枪,曲惋也随着她的动作站了起来。 她声音冷冰冰,低头看了一眼,慢慢说:“我没让你这么用。” “我丢了东西,迫不得已要查监控,发生了误会。”曲惋看向保安又解释说,“我翻译器坏了。” “在战地医院闹事,现在这个时候没人能保释你。” 曲惋紧接着说:“我没有闹事。” 于九薇没再接话,看向保安,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音调听着是塔和里的语言。 保安看她一眼,随后和于九薇说了两句,将腰间的钥匙往前一抛落入于九薇的手心,保安摘帽时抹了一把汗,人就这样离开了。 “你丢了什么?”于九薇问。 曲惋朝监控室瞧去,回:“我的相机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于九薇一边问,一边往里面走。 曲惋老实回答,虽然今天她不知道于九薇和保安说了什么,但拿到钥匙,一定是在帮她。 出于同情还是说他乡遇故知,两个理由又或许都有,楼梯转角的监控正好拍摄到男人正面。 监控画面正播放着,曲惋翻过栏杆脚直接踩着扶手跳到了一楼,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于九薇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曲惋个子比她小一点,远处看着大差不差,站到了一块便能看到区别。 曲惋拿手机拍下男子正面,手指点下鼠标摁了暂停,直起身子转向于九薇说:“谢谢。” 于九薇视线从她脸上挪开,放在屏幕上,问:“你打算怎么找?” “我一会得先去取翻译器。”曲惋说到这里迟疑了,要是对方将相机卖了那又该怎么办,她疏忽了,相机不该离身。 几秒的安静后,于九薇手心的钥匙晃荡出声,声音也从其中传来:“跟我过来。” 于九薇带她去了医院的二楼,晚饭时间勺子碰着铁碗发出‘铛铛’的声音。 战地医院先前接过临城受灾困的百姓,停战不久,加上医疗资源匮乏,大家只能在医院住着。 她的手机在于九薇那儿,人就站在于九薇的背后,听着于九薇和病人交流。 十分钟以后,于九薇转过来,手机在手心转一圈递给她:“东堂街23号旅馆,a国记者乔恩。” 曲惋松了一口气,东堂街23号旅馆,正好是她住处旁边,当时太急没注意男人的穿着,现在知道了身份,那东西便不会丢。 “谢谢你,于医生。”曲惋往后站点头道谢,她的声音柔和,这是进特训队淬炼多久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于九薇还是一如既往,神清气定看她一眼,没有说别的就离开了,走时连同那一把玩具枪一并带走了。 曲惋不清楚于九薇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冷得彻骨,行为举止又带着反差,今天似乎是不太一样的一天。 从医院出来以后,曲惋找了一辆摩托车,拉散客的中年司机都是扎堆站,塔和里城内近来有一些店铺开张了。 停战过后虽还残存着硝烟的余温,但生机似乎也在慢慢恢复,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到了旅馆附近依旧如此。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曲惋下车时,将吹散的头发往后压,付了钱后一转身,抬眸时正好见那名保管相机的男人在门口,金发在落日余晖下更加醒目。 乔恩脸上带笑将相机给她,嘴里说着:“总算等到你了,你看看有没有损坏。” “谢谢。”曲惋查看着相机,完好无损。 “不客气,你很棒,身手很好,学过吗?”乔恩问道。 曲惋笑回:“退队后没再练过。” 曲惋其实多数都是跟着爸爸学过拳击,爸爸有身手,但那学的只是皮毛,还远远不够。 小时候她在奶奶家住过一段时间,回家后妈妈总说她娇气,家里于是开启了军事化管理。 曲惋总是被这些规矩逼得哭哭啼啼,奶奶心疼,故而也没有坚持几个月。 进入特训队那年,基础训练的三个月里她没有一天不哭,每每回想起那时候,她都会觉得很苦,不过在退队那年又很舍不得离开。 乔恩在听到曲惋的回答时明显诧异,或许是她的小骨架,一点看不出进过特训队的原因,让面前的男子瞳孔放大了。 乔恩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一番,曲惋拿回相机后,余晖还残存着,她回旅馆拿了卫星电话。 手机信号中断只能证明通信基站被摧了,但她没有听见炮灰的声音,已经一天了,没有任何通知,她必须引起重视。 曲惋拿了卫星电话后往高处走,彼时的街道上站了不少人,信号中断大家都有所警觉。 塔和里本地的人很好认,多数人都喜欢戴头巾。曲惋的额头上多了密汗,她见着余晖残垣断壁上停了一只白鸽,于是举起相机拍了下来。 这个角度刚好,照片内的白鸽也很配合地看着镜头。 一切都透着祥和,也带着浅淡的安稳。 但这安稳不长,忽而,万里晴空不合时宜的炸出一声巨响,紧接着脚底的传来麻意。 塔和里的炮火停了后,没有预兆的又溅出火药味,惊了那只残垣上的白鸽。 曲惋听到声音后猛地一惊,心跳漏了一拍。她在斜坡上,顺着声源往后看同时捏紧了手里的相机,这一声巨响荡起尘埃糊了夕阳。 “东墙塌了!” 她被这巨响震得耳朵生疼,无意中也瞥见旁侧的男人湿了裤腿。 喧闹声如排山倒海朝着她袭来,机车的喇叭声在混乱中显得刺耳,街道上已经没有了秩序。 曲惋看向旅馆的方向,东墙离着旅馆不远,灰尘如烟缓缓上升,她对着那个方向按下了快门键。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像是惊雷掉落人间,而这个开端后再一次迎来好几声。 曲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炮弹声,打仗了! 3、chapter03 “撤!”维和兵招手吹响了口哨。 塔和里的交战区远离了城区,本不会受到影响,今日突发的意外让各国的记者也慌了神。 曲惋四处张望寻找着林然的身影,热浪席卷过额头,她的黑发蒙了一层灰,喘息间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她正站在破墙之下,这旁边本是一座该修缮的学校,如今更是为这荒诞之景做了陪衬。 她也会害怕,在这里都是命悬一线,庙下神明也算不准她们的宿命,未来这个字眼变得模糊不堪。 炮弹的声音让她小腿发麻,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机车卷起黄土,连带着孩子的哭声也充斥着耳膜。 曲惋找人之际,大队伍涌上她,而因为职业她得往反向走,她被挤在中间,人就选在长梯边上,往下便是废墟。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踩到她的脚,曲惋往后退的同时,一个男人急匆匆跑过,胳膊挤着她,让她不慎撞在了矮墙上,危墙像是受了影响,朝着她倒来。 曲惋的第一反应便是护住怀里的相机,作为战地摄影师,相机视为最重要的东西,而她挪动脚步的时候。 墙体中的钢筋直戳上她的小腿,划破裤腿拉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曲惋感到刺痛往前跌去,身躯滚下长阶,她紧护着相机,努力保持清醒去寻台阶边缘的支撑点。 鲜血顺着伤口染了裤腿,直到后背重撞在残垣上,这才让她有了支撑。 脊骨一阵刺痛大脑瞬间空白,网上看去只能寻到人影,曲惋小口喘着气,额头渗满了汗水。 随即而来便是右手麻木泛白,她强忍着伤痛去找卫星电话,钻心的疼痛麻痹了整条神经,也在支使她爬不起来。 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曲惋咬着牙槽,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和死亡做斗争,她抿紧了唇没有吭一声。 腰上别着的卫星电话没了,她往四周看去不停地寻找,同时呼救,慢慢地力气撑不住,声音渐渐弱了。 她掏了手机,奋力按下侧键,也不见有反应,那一刻她试着在绝望中接受命运,也想过拼一线生机。 在来此处前她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矛盾和不甘同行并进,让她失了力气,只能压着胳膊,疼痛逼着眼泪出来,小腿全然被鲜血渗透。 没人能发现台阶下的废墟中躺着一个人,她不知道要有多久才会有人发现。 爆炸声已经完全将她的呼救声掩盖住了,接二连三的炮弹让她更加害怕,面上的眼泪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恐惧,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曲惋靠着身后的破墙,单手解自己的衣扣,她上身的薄外套算不得干净,但内里还做了一层。 她现在需要把小腿缠起来止血,而这些动作是一边哭一边进行实属违和。 解到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忽然间,“砰”的一声在她耳边响起,随即她神经瞬间紧绷,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枪声! 曲惋立马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于九薇轻偏头,视线绕开瞄准镜,对上她的眼睛,那一刻,曲惋呼吸紧了。 于九薇平静的神色是在看清她的模样后,才有了一丝诧异,随后缓缓站起身收了枪。 这一次,这把枪曲惋认得,qbz191新式枪。 她没有和于九薇搭话,顺着子弹落下的方向往回睨,一条巨蟒还动着长尾,头部已经炸开在血光里。 于九薇恢复静如止水的面色,眸里划过一丝淡然,那身纯色早染了污渍,像是白塔内的神灯,即使不点燃也会散着澄光。 所以这一次又是于九薇救了她,在一条巨蟒下用真枪救了她,突然出现的意外,作为战地医生的于九薇一定会抢救受伤的百姓,同时会带着武器防身。 还没等她用沙哑的嗓音说话人便走近了。 于九薇先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半蹲,长卦也扫过污水,她立刻从兜里掏出绷带先给她止血:“忍着点,会疼。” 于九薇的声音冷淡,穿透曲惋耳廓时,那痛感也随即而来,她咬着下唇闭眼不敢动,另一只手抹了脸上的眼泪。 她的动作也被于九薇注意到了,绷带缠过小腿做紧急措施,于九薇双手沾了不少血渍。 “谢谢。”曲惋还是这句话。 于九薇也没看她说:“你运气不错,我带了绷带。” 曲惋看到于九薇内里的防弹衣,但那身白卦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曲惋忍着疼,吸气时说:“我今天运气的确不错,你怎么会在这儿?” “本来要去东墙,刚好路过。”于九薇回她,身子往前俯准备将她抱起来,却不料碰到了她的胳膊。 曲惋的轻闭着眼,眉头紧蹙,眼泪就顺着面颊往下淌,但又非得在脸上带着一股倔强。 她声线颤抖:“我胳膊疼。” 于九薇缓吐出一口气,停下动作问:“是不是这儿?”她轻捏着曲惋的关节。 这一碰,曲惋吃疼地‘嘶’了一声。 于九薇看她说:“脱臼了。” 她的手腕还被对方握着,关节轻微地活动。曲惋也不敢大动,痛感就一阵阵地噬咬着神经。 于九薇保持一贯地音色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塔和里?” “啊?”在紧张地气氛中,于九薇的问话让她诧异,她眉头紧皱回答:“三个月前。” “哪个学校毕业的?” “北大。”曲惋从牙缝中崩出音,“你.....问这做什么?” 于九薇没看她,一直盯着她的关节:“随便聊聊,什么时候做的特训?” “毕业后进去的。” “学了多久的摄影?”于九薇接着问。 曲惋睁开眼,双睫挂着泪看她:“你想聊什么?” 于九薇很平静,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最后一个问题,中午吃的什么?” “我.......”曲惋还没回答。 骨头‘咔嚓’一响,这一下她整个人彻底醒神,拧紧的眉头在痛意中渐渐松了。 她试着弯曲手指,脱臼的胳膊就这么接上了,胳膊不再像刚刚那般疼得厉害。 这时,曲惋往旁边看,眼里带慌张:“你看到卫星电话了吗?” “你怎么又丢了东西。”于九薇不是问,而是平淡的嘲她,侧身在一块砖头后,将卫星电话捡起来交给她。 曲惋握在左手,摁动按钮,电话没有坏,她松了一口气。抬头时刚要说什么,没想到于九薇靠近,手腕拖着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这也让她顿时慌了,对方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气味死死黏在衣服上。 战地医生经过训练,无论是枪法还是体力都是上等。当然,这几月穿梭在塔和里,她瘦了些,于九薇抱起她的时候更是毫不费力。 曲惋不适应被人这么抱着,她手试着抓紧了于九薇的衣服。 “别动。”于九薇提醒,声音不带一点温度。 挂在背上的长枪擦过她的手腕,发尾也刺着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收紧了手。 挨得近她似乎能在爆炸声中,听到于九薇的心跳,这里的确不容易被发现,可以说,她的命是于九薇救的。 医院的急救车正停在不远处,她和几个伤者一块儿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赶往医院。 在车上时,于九薇还在做紧急处理,一身白卦沾了朵朵红梅,为纯洁平添了颜色。 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于九薇,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那份冷静也在此刻充分发挥到了极致。 刚到医院,她被抬上担架,这一场爆炸,医院的伤者更多了,此时这里也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未能及时撤走的百姓都先躲到了医院附近。 一进去,痛苦的哀嚎和医生的大嗓门夹杂在一起,大家都很慌乱,和今天下午的祥和全然相反。 曲惋在担架上时候,试着回头去看于九薇。 于九薇从别的护士手中拿过急救包便跟了上来,穿梭在光晕下,她竟会在不知不觉中害怕这人消失在人影涌动里。 而耳边那些哭声似乎是在逼迫着她画地为牢陷入绝望,总而言之,心情很复杂。 后来,是于九薇将她抱上手术台的。 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只有简易的帘子,不隔音也没有专业的设备。于九薇按下消毒液快速清洗着双手,忽而,却见帘子被拉开。 护士拿着单子急道:“于医生,八号床有个五岁大的孩子呕吐不止。”她提高音量试着和时间比速。 “检查胸腔,我做完手术马上到。” 于九薇早换了口罩和干净的白衣,边角陈旧,曲惋在朦胧中瞧见褶皱。 她嘴唇泛白看着于九薇,这样的环境下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会活不下去。 于九薇说的伤口不深,但还是染红了她的半条裤子。 意识逐渐模糊时,她听到有人说隔壁需要血浆,仓库不够了,能听得清楚时,曲惋很怕。 她自认为是个能抗住压抑的人,临近关头才想起自己不过也才不到三十岁。 “什么血型?”于九薇一边解开她的绷带一边问旁人。 听到护士回答后,没有犹豫又道:“等会儿,抽我的。” 曲惋的双眼被泪水压住,她不敢看也不敢听,剪刀咬破裤子,裂帛之声像在拉动她的痛意,大颗汗水也顺着滚动。 “麻药不够,能不能忍?”于九薇双手抬着,橡胶手套沾满了血渍。 曲惋含着泪说不出话,那几个字撞着她的胸口,她点点头。战地医院物资匮乏不是一两天。 战乱交通不便,半块糖都是稀罕品,麻醉师的绿眼在光束下瘆人,但好过于九薇,起码带着些柔和。 战地医院有各地援外的医生,于九薇简单地沟通后准备替她手术,曲惋的伤口需要缝合,一刻也不能耽误。 当于九薇接过止血钳后,一股力量带着她的衣袍往下,她垂眼看了一下,曲惋紧攥着她的衣角。 她的目光顺着挪到曲惋的面上。 曲惋声音微抖说:“我想打个电话.......” 于九薇声音变轻了说:“你相信我,不会有事。” 这句话一落,曲惋盯着覆着土灰的手机欲言又止。 4、chapter04 没有麻药的过程曲惋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挺过去,她的脚踝被压着,另一名护士压着她的膝盖。 她很怕,能感觉到护士清理伤口,从脚趾尖到大腿根都被疼得麻木,于九薇看了她一眼。 护士这时来登记问:“叫什么名字?” “曲惋。”她声音抖成波浪线,“惋惜的惋。” 这个字听着不太好,但听妈妈说,她们希望她有人性中最美好的元素,一颗悲悯之心。 在北国做战地拍摄时,那年的她会怀着这种心情忧他人而忧,因他人之喜而喜,相机镜头其实远不及真实场景。 曲惋抓着床榻边缘,尽管眼泪横流,仍旧是没有吭一声。于九薇动手前说:“会有点疼,不要动。” 这个声音会让她稍微安心一点,因为已然不像先前的那般冰冷。 “没关系,我不动。”这是手术前,曲惋说的最后一句话。 另一位医生看向她说:“调整呼吸,伤口不大的。” 曲惋点头,她能听到外面的哀嚎,在并不安静的场景下,她会更加心烦意乱。 一阵刺痛让她浑身的痛觉放大了几百倍,曲惋强忍呼吸变了,像是一股强大的气流哽咽在喉头间。 直至忍到肩膀发抖,汗水和眼泪混在脸上,耳边还是各种各样的哭声,她甚至能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肤。 于九薇手法娴熟,冷静且专业,并不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有疏忽,曲惋的耳朵麻木,四周的声音在她脑子里搅动,直至钳子清脆地放入托盘。 于九薇的声音才传来:“深呼吸,马上好了。” 曲惋被眼泪模糊了视线,胸口起伏稳着呼吸。在灯下,她能看到于九薇的睫毛,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和这个世界隔绝开了。 “还是疼,你是哪个队的?”曲惋跟她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曲惋是没有办法了,她疼,但起码知道自己还活着。 于九薇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京华医疗队。” 刚回完了话,于九薇就说:“把你同事的电话留下,我一会帮你打个电话。” 曲惋犹豫了一下,缓了好一阵松开抿紧的嘴唇说:“我是塔和里最后一位战地摄影师。” 最后一位,这个词很沉重,重到连呼吸声都听不清了。 组织到的战地摄影师也没几个,塔和里这座小城她是申请单独行动。 单独行动的摄影师拍摄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所变动,灵活性会更高一点。 邻国的同事已经回国了,上头之前通知她回国,但她想拍摄医院伤患,延长了时间。 现在开战了,交通线封锁,回国本就不太容易,这个关头她又受了伤,那种恐惧远比她刚到的时候还要深。 之后,曲惋被安排在二楼的房间,和五个患者挤在一个空间里,疼得厉害,她眯了一觉。 夜沉下,在这里很难睡着,不仅是难以遏制的婴啼,还有下午的恐惧在猝然间将内心每个缝隙填满。 醒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准确来说是查房的护士叫醒她的,是今天给她做手术做记录的那一位。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曲惋撑着身子坐起来摇头:“没有,我很好。” 外面一片枪林弹雨,医院处于后方,若要进行轰炸会提前下达通知。 “你最好通知一下朋友,现在情况特殊,或者你认识的人也好,你之前是住在东堂街22号的旅馆吗?”护士问了一长串。 曲惋点头,她的信息在出手术室以前都悉数交代了,现在医院肯定是忙的不可开交。 下午爆炸是东墙那一块,东墙四周都是旅馆和商店,还有政府设的供货铺,伤的人肯定不少。 “对,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她现在没有林然的消息,林然定的是下礼拜一回国,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会撤离到安全地带。 曲惋看向她又问:“于医生还在忙吗?” 护士回:“她今天连做了好几台手术,现在已经回去休息了。” 护士腰间还有传呼机,在随着回话时,腰上的机器跟着滴滴响了两声。 病房内的白炽灯关了,只留下了阳台边的灯泡,投射的光晕泛黄,飞蛾的影子划过曲惋的眼眸,她靠坐着,一只手被吊在胸前。 曲惋相机和卫星电话都在身侧,那一阵痛感过了以后,伤口处连带着整个小腿都是麻的。 她必须将自己的情况如实报给组织,在护士走后,她压着拐杖下了床,一并带着卫星电话前去天台。 夜里的医院廊道上又多设了不少的病床,曲惋尽量避开人,受伤的腿弯曲慢慢挪动身子。 电梯门贴上了医生专用的标志,现在她只能走楼梯爬上天台,走廊尽头,她微折身避开人,迎面便遇上了于九薇。 于九薇面上带着疲态,白卦上的扣子未系,腰上也挂着四四方方的黑色传呼机,右侧的白衫便卡在了传呼机旁边。 于九薇对着身侧的小护士说:“八号床那儿今夜得派护士随时观察着。” 她习惯了穿黑靴,在医院会尽量放轻步子,免得打扰到过道的病人。 小护士点头道:“是,等林记者打完了点滴我就过去,于医生,你快回去休息吧。”她应下后脚停在那儿。 这句话也被刚走近的曲惋听到了,她抬眸正好对上于九薇的眼睛。 对方眼里夹着淡然,白灯散的光芒瞬间在疲态中尽显。 于九薇视线下移到她右腿上,仅只看了一秒便收了神,问:“你要去哪儿?” “天台,我想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情况。” 于九薇没说话,转身往楼下走,此时正有志愿者在走廊发放食物。 曲惋连忙叫住她:“于医生。” 她见到于九薇时有点紧张,不知道是不是生缝给她留下了阴影。 看到于九薇顿下步子转头,她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客气,应该的。”于九薇声线在一个调上。 这是第一次于九薇回应了她的这声谢谢。 若是要曲惋来形容那天的于九薇,她只能会觉得,那时候的于九薇整个人和身上散的清辉不匹配。 曲惋紧接着又问:“我刚刚听说,林记者,是记者林然吗?” 于九薇盯着她,眉头微微蹙起:“嗯,你朋友吗?” “认识,她伤得严重吗?”曲惋问。 于九薇舒展眉毛回答说:“跟你一样,缝了几针。” 曲惋问:“她在哪个病房?” “不清楚。”于九薇并没骗曲惋,她的确不知道,她今天临时加了林然的手术,缝好了伤口后她交代了几句,也没多问。今天接了不少病人,她也并非是每个都清楚。 “明天她会撤到安全园区,前往尼塞尔。”于九薇多补充了一句,那时候为什么要补充这句,曲惋不知道。 尼塞尔是首都,现在开战也会有很多侨民反国,林然原计划就是礼拜一回国,曲惋希望她明天能顺利。 即使计划有变,但在尼塞尔总比这里安全。 “对了,不要乱走。”于九薇视线下走,提醒她腿上的伤口。 “楼上有人值班。” 言外之意于九薇觉得曲惋会上楼挨间找。 “我知道。”曲惋应下,人还是固执地往楼梯上去,外面的枪声似乎小了,好像一切静得太过突然。 没走上几步,于九薇转头说:“听说后面城里有一批侨民撤离到尼塞尔,你的伤只要不用力,没什么大碍。” 于九薇没有挑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预示让曲惋联系跟着撤离,这给曲惋带来了消息。 “我知道了,谢谢,我给家里报完平安,就打电话联系。”曲惋还是那句话,面对于九薇她是真的想感谢,是对方将她从生死门拉了回来。 曲惋其实想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那种生死就隔一堵墙的感觉很让她难受。 她抬眼时,问于九薇:“你呢?” 于九薇听到这样的问话,先是怔了一秒,然后回:“停战后等队伍通知。” “我是问,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曲惋看她,语气沉重,眼睛里还是一层水雾。 “没有,我没时间。” 曲惋红了一圈的眼眶落了些泪水,跟于九薇说话很安心,周围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家都分发了食物。 她吸了吸鼻涕,稳住了呼吸。 “刚刚手术都不见你吭声,要不要我带你上去?”于九薇接着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尴尬。 “麻烦你了。”曲惋道谢时,于九薇已经扶住了她的胳膊,她另一只手还固定吊在胸前。 在她反应时,于九薇到她身前半蹲:“我背你,伤口容易裂开。” 于九薇的很多行为都是她没有想到的,出身部队能量感很满,除了性格上是真的冷冰冰。 就这样,于九薇背着她上了天台,夜晚的天穹上蒙了一层硝烟,将群星圆月都给盖住了。 昼夜温差大,站在天台上时她还能感觉到凉风钻入衣服那种寒凉,炮火的味道夹杂在灰尘中,远处好似有灯,又好似是未燃尽的战火。 她身上穿的是病号服,那身脏掉的衣服容易让伤口感染,医院的病号服也稀缺,很多人都没有。 曲惋接通电话打到了国内,新闻社的同事已经知道了开战的消息,说替她联系后天一早的大巴,确保她安全撤离到尼塞尔,到时候再安排她回国。 挂断电话后,她没有打回家,这时候如果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她会嚎啕大哭。 于九薇站在边上等着她,见她挂了电话,抱着的双肘放下,转向她没问。 曲惋主动说:“我后天走,到尼塞尔,我能留一个你的电话吗?” 5、chapter05 于九薇眉心压了一点褶皱,她们之间静得可怕,呼吸都变得缓慢了,那天晚上曲惋想的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因为那份感激之情,这恩情是还不了的。 过了几秒后,曲惋用解释地语气说:“我也是京华人,如果你方便的话,回国后我想请你吃饭。” 于九薇看着她,说:“你都知道了我在哪个医院,回国后再说吧。” “那我之后能去医院找你吗?”曲惋紧接着又问,转头不再见的话,曲惋会觉得很可惜。 于九薇说:“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是我的职责。” “那就这么说定了,半年前我听说过,京华医院抽调干部,组建的京华医疗队援外,当时我到机场拍摄照片,算时间,你比我先到塔和里。” “等你回国后,我到医院找你,请你吃饭。”曲惋没有紧接着她的话说。 对于于九薇来说,这样的事情是职责,但对于她来讲不是这样的。 她们之间僵持了大约半分钟,这半分钟于九薇的视线与她直直相接触。 于九薇淡淡地开嗓:“那就没有必要留电话了。” 曲惋听笑了,意思是于九薇同意一起吃个饭。 “那,回国见。”曲惋笑着回,左手顺势就摸进自己的衣兜。 手心摊开时,一个皱巴巴的千纸鹤出现在微光下,因为太黑看不清颜色。 曲惋说:“我听说,千纸鹤承载了祝愿,等我手好了,再给你叠个新的。” 于九薇低眸看了一眼问道:“什么祝愿?” “长命百岁,平平安安。”曲惋将千纸鹤塞进于九薇的衣兜。 这两个祝愿比什么都动听,于九薇手放回衣兜,看向远处心口轻微起伏,她没有说话。 而她视线落下的地方,忽而出现一声爆炸,曲惋看向远处,夜里炸开一道火光,脚底的楼板开始抖动。 那个方向远离了城区,在爆炸声中带着嗡嗡的机械声。于九薇腰上的传呼机也在此刻闪出红光,她迅速摘下摁住按钮回应:“收到。”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将半边天染了颜色。曲惋稳住步子,于九薇说:“我有事......” “没关系,我自己下去。”曲惋打断,“你快走吧。” 于九薇点了点头,步子急匆匆往楼下去,手里的传呼机也卡回了原位。 静夜在刹那间变得浮躁,曲惋提心吊胆地回了病房,整个走廊的人神色都充满了恐惧。 东墙坍塌,旅馆被封锁,她所有的证件都在旅馆内,她将事情简单地叙述给了红十字会的人。 对方答应明天帮她去一趟,也是从这一晚后,曲惋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看到于九薇。 第二天一早炮弹声停了,国际红十字会的人是在下午将她的钱包送来的,里面的几张现金还在,钱包落了灰,加上炮弹攻击,旅馆已经是危房了。 “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曲惋很诚恳的道谢,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证件丢了,回国便更难了。 对方是国人,一个女生名叫李君乐,年龄跟曲惋一般大,说话时还能看到左颊的酒窝。 李君乐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问:“这个日记本是你吗?” 咖色的外壳已经陈旧,因为本子够厚实,所以到现在都没用完,两年前到北国时买的。 在异国他乡时心里彻凉,会将残骸中不太唯美的落日记在本子上,但到现在才发现,仰头望月都不敢想诗词歌赋中幻化的佳景。 当然,在塔和里的日子,曲惋没有时间赏月。睡前写日记的习惯,也并不是自小形成的,说来她会认为自己矫情。 曾经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人活一世走时总要留下点来过的证据。 这句话的出处她忘了,听着矛盾也将人困在必行的路上。若有不测,她能留在人世的东西,大概是一张张摄影作品。 “谢谢,是我的。”曲惋都以为会丢了,李君乐能帮她找回证件已经是万幸,也不能麻烦别人帮忙收自己的东西,现在东堂街四处都是端枪的士兵。 “我看本子在枕头上,就给你带过来了,你放心,我没看。”李君乐表示这只是顺手的事情。 曲惋弯着唇角看她:“没关系,麻烦你了。” 病房里的孩子刚醒又开始哭闹,昨夜的轰炸声明显比下午更厉害。 “不麻烦,希望你明天顺利。” 曲惋接着又问:“他们会将交战地转移吗?”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战地医院是塔和里最安全的地方。”李君乐说,“外国记者今天一早都撤离到了园区,会有专车送到尼塞尔,你的证件要保管好。” “嗯,我知道,也希望你一切都好。”曲惋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聊了几句,几句平常又很珍重的话。 这天晚上,她补上了9月28号的日记,记下了29号的故事,那是关于于九薇的日记,左手写的字歪扭不堪,但每一个字眼都是发自内心。 (在塔和里的最后一个晚上,炮声停了。干燥的风沙吹进医院时没了那种血腥气,不知道我算不算在生死门前退了步子。 手术台上消毒水的气味,第一次让我觉得滞闷又湿冷。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跟她道别,无形中总觉得第一面不会是最后一面...... ———20xx年9月29 曲惋日记) 次日一早,上头找了人来接她到园区,同行的还有几个其他国家的记者。按照于九薇给的消息,林然是昨天走的,此时有没有顺利到尼塞尔,曲惋不知道。 司机和她约定的是十点,曲惋昨晚也没有睡好,腿上还带着伤,到了尼塞尔大概率要等拆了线才能回国。 同病房的病友见她单手不好装东西,还帮了她一把。早餐是志愿者送的,两个袋装的小面包、一个鸡蛋和一袋牛奶。 曲惋将鸡蛋给了小朋友,吃了个面包便解决了。 现在时间刚过九点,她在医院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于九薇的身影,战地医院很大,一共八层高楼,这一路走也见到了医院的惨态。 等她从天台下来以后,司机已经到了大厅外等着她。 也是在这时,她终于碰到了一名国人,同样是一名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正在休息喝水,看样子马上要进行下一场手术。 “你好,我想问一下,于九薇医生正在手术吗?”曲惋和人搭话前抬了下左手示意司机等一下。 医生带着眼镜眉头还紧拧着,嘴里的冷水艰难地咽下肚说:“九薇?出任务了。” 曲惋当即心脏‘砰’地一下跳动得厉害。这是她离开塔和里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关于于九薇的信息。 “好的,谢谢。”曲惋顺着大厅的方向看去,外面起风了。 临走时,司机给了她一个口罩,用来防风沙的。对方是一辆三轮,曲惋坐在后面眯着眼,裤子上全是沙尘。 这一路没有听到炮火还有枪声,三轮车抖得厉害,她的腿抬高了靠在凳子上,因为抖动是会疼,她一直注意着伤口有没有渗血。 到园区的时快到十一点了,曲惋淡淡吸一口气看着空地上的人,多数都是外国记者还有侨民,四周几个城的记者都驻扎在塔和里。 她人刚下车,有维和兵便对着她招手,示意让她先登记。 做完了记录以后给她指了方向,曲惋是在园区看到的林然。 林然和同事在角落呆着,瘦小的个子蹲坐在地上,守着架好的摄像机拍摄。 在看到曲惋那一刻林然腾地站起来,身侧的男子叫罗爰,这一次是过来帮林然完成战地采访的。 罗爰接过曲惋手里的包,跟林然的行李放到了一块。 “你昨天不是走了吗?”曲惋左手碰着林然的胳膊。 林然听到这儿险些哭了:“听说大巴被拦住了,我们从昨天一直等到现在。” 曲惋抚着她的后背,罗爰搭了一把手让曲惋坐到了行李箱上。 “政府军和反政府军打起来了,现在这个时候盘查得严,再等等。”罗爰这个高大的小伙子这时说话声音也弱了。 罗爱关了摄像机,林然也坐到了曲惋旁边:“惋惋,你怎么伤的?” “摔的。”曲惋看到林然胳膊上缠着纱布,就知道于九薇说的那几针应该是缝在了胳膊上。 “缝了几针,严重吗?” “不严重,你呢?”曲惋看她的伤口。 林然想到这里,眉心皱了皱:“我也不严重。” 罗爰这时候接话了:“缝针的时候,疼得哇哇叫,我的胳膊都让她咬出血了。” 一边说罗爰一边掀开袖子给曲惋看,胳膊上的牙印还带着淤青红肿着。 “没麻药,疼。”林然扫他一眼。 有人说话这种感觉还好一点,这时大巴车陆陆续续到了,士兵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几辆车都停在了空位上。 罗爰扶了曲惋一把,按照顺序依次上车,喇叭声中传来的先是曲惋的名字,然后才是林然和罗爰。 上车时车门前士兵拉了她一把,她没有行李,她的衣服全都丢在了东堂街22号的旅馆内,这个时候那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曲惋望着窗外,这里看出去一片祥和。园区内细细碎碎的声音,大家望着点名的士兵希望这一次点到自己的名字。 6、chapter06 前往尼塞尔的途中并不顺利,中途盘查了好几次,而每一次的盘查都得耽误将近半小时。曲惋靠着车窗睡着是被噩梦惊醒的,于九薇出任务的消息还在她脑子里打转。 路上,林然商量换了座,到她旁边挨着坐,不知不觉就靠在她左肩上睡着了。 曲惋慢慢侧头看着林然,借着残光能看到林然的长睫,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骨子存着一份坚韧。能在这里坚持到今天不容易。 车轮似乎碾压过石块忽地一抖,林然头偏了一下,人也醒了,眼睛从窗外挪到曲惋脸上。 两人得视线也就这么慢慢地碰撞在一起,林然深吸一口气清扫着睡意。 曲惋问:“要不要喝水?” “我不喝,是不是快到了?”林然脸颊上压了睡痕。 “听说还有四十分钟。”曲惋左肩被压得发麻,她的伤口不能久坐,于是一只手撑着站了起来。 同时她也听到了林然的吸气声,在安静地空间里,曲惋说话尽量放低了声音。 大家都很累,抵挡不住困意在车上睡着了。只要出了塔和里,便暂时安全了。 到了尼塞尔是晚上八点,城内人很多,曲惋被送到了亚泰厮酒店,这里是各国记者被安排的临时居住地。 航班都停了,只有特批的能到北国,林然便是先到北国然后转机回国。 曲惋和她们在酒店外的一家餐馆吃饭,周围的很多店铺已经歇业了。 “我们明天走,我问过了,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有到北国的航班,惋惋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要不然你就先跟我们到北国。”罗爰说道。 曲惋勺子搅着碗里的疙瘩面,说:“我得拆了线才能走,今天伤口疼得厉害,吃完了饭我去一趟旁边的医院。” “你怎么不早说。”林然放下勺子,碗沿碰得哐一声,“我看一看。” 曲惋伤得是腿跟她不一样,这也给离开加大了难度。 林然掀开她小腿的裤子时,纱布上渗出了血。这顿饭也没吃完便先将她送到了医院。 伤口果不其然崩开了,医生重新处理了一下。接下来她需要在尼塞尔养伤。 出了医院,林然搀着她说:“你的行李都没拿回来,我把我的衣服留几件给你,随时保持联系。” 曲惋到了塔和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这个词好像说多少遍都不够。 罗爰说:“尼塞尔已经远离了交战区,惋惋,你可以询问一下京华视野新闻组织有没有别的同事在这里。” “对了,塔和里现在的情况,你们组织没有调别的战地摄影师吗?”林然看向她。 这个问题曲惋自己也不知道,上头什么也没讲,因为她受伤让她暂时撤离。 “我不太清楚,晚上我问一下。”曲惋就这么回了。 如果她没受伤这时的任务她会做,临时调动摄影师过来肯定很麻烦。 晚上回到酒店后,曲惋第一时间将照片传给了新闻社,京华新闻面临的是全国,最大的中资公司工业园区在邻国,但也会受到影响。 所有的记者都撤离了交战区,目前的情况来看,战况的具体没有办法实时播报。 林然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和她打了招呼,曲惋就在尼塞尔住了下来,她有职业病,拍摄了一张记者撤离的照片。 也拍下了尼塞尔城内的街道,最繁华的闹区街边连清扫工人都看不见了,中餐厅关门很久了,玻璃门都落了一层厚灰。 站在酒店的窗前,她会想,于九薇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尼塞尔住下的第十天,楼下的面馆关门了,她的手好了,这几天来屋里打扫的保洁辞职了。 这十天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发生了很多事,又仿佛还是那个平淡的每一天。 但无论如何,她希望于九薇平安。 手机在桌上震动,曲惋单手拖着,大指滑开,搁到耳边接听,电话是国内的同事打来的,信号不太稳定。 “我这边收到的消息,两边已经将交战地转移,所有受伤的群众都转到了战地医院。” 同事给的消息是好还是坏呢?曲惋听得五味杂陈,还没回话,那边又说:“单位本来派了新的同事替你,想让你先回国,个人安全是首要,你拆线了吗?” 曲惋的目光放在窗外,酒店这扇窗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尼塞尔曾经最繁华的商业街。 “明天拆线,伤口恢复得很好。如果所有群众都在战地医院,此时做摄影工作才能面向全国报道,现在交通不便,新同事过来需要多久?” “你听我说完。”电子音从听筒里挤出来,“小惋,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安全。交通封锁了,没有出尼塞尔的航班,但你放心,你所处的位置是安全地带。” 曲惋的气息放缓了,转身面向屋里,身子慢靠在桌前,她今天一早就听说交通线封锁了。 “我不害怕,没关系。”曲惋放平了心态,但眼里还是积攒了一层水雾。 她怎么会不怕呢,刚从生死门前捡回一条命。她有摄影师的身份受到保护,但枪弹无眼那是抵挡不住的。 替换她的同事现在也来不了了,等同于现在塔和里的情况只能从京华视野新闻报道。 而她是离得最近的信息传递者。 “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京华视野新闻组织受到保护,有战地记者保护协会,部队驻扎在塔和里战地医院边上,明天我安排人来接你回去,在他们的保护下等待交通恢复。” 所有的通知都会以她的人身安全为主要,曲惋没能走得了是因为受了伤。而现在上头不说,肯定是尼塞尔要出事了,在这里就是这样,哪里安全就逃到哪里去。 “好,我知道了。明天拆了线我回塔和里,我会继续完成所有的拍摄工作。”曲惋倒吸一口气,“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的记者都撤离了,医院物资匮乏,我所拍摄的素材也会第一时间传回国内,另外我会继续查看是否有遗留在医院的侨民。” 众所周知战地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算起来新闻社的部门的几个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那一年她跟着导师到北国,也面临过此类的情况,当时关老师只身一人回了北国,那一次给她的留下的印象很深。 那时候北国的形式一点不比塔和里轻松,好在返国后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创伤。 对面当时没说话,正当曲惋以为信号中断了,欲要拿起手机查看时,声音传来:“工作放一边,静等通知,不要着急,会没事的。” 话就说到了这儿,对方还在安慰她。 此刻回去,曲惋又害怕又带着一点希望,她希望能见到于九薇,确保于九薇真的没事。 第二天拆完了线,医生说她恢复的不错,手机带的翻译器翻译的不太准确,只能听个大概。 仅隔了十几天再次返回到塔和里这片土地上,这里已经满目疮痍,那一天放晴了,一早的太阳还带着淡粉色晕染在天边。 来接她的还是塔和里一个本地的男人,她们之间也只有简单的交流。沿途曲惋拍了不少照片,每一关查的也比她那天走时还要严谨。 她的证件总得轮过好几个人才能返回到手里,后来,来接应她的是个京华人。 男人长得高大眉眼深邃,说话字正腔圆。在接到她的时候问:“你是京华人?” “嗯。”曲惋跟在他身后,男人很主动地提过她的包放在卡车后。 “交战区已经远离了塔和里,现在这里很安全,你不用害怕。”男人翻身上了车。 曲惋听着他的话,在车启动时将面罩往上拉了下,挡住这里的风沙。 彼时的战地医院状况远比她之前走时还要严重,外边都是未能撤走的群众,多数房子已经成了危房。 进城时曲惋看到了未受影响的房屋,那里还有一家面馆歇业了。 卡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前,战地医院往后是宿舍,专供的各国医生居住。 “谢谢。”曲惋自己翻下车,男人递出来的手悬在半空,最后一笑尴尬地收了回去。 对方说:“你到宿舍门口寻士官,将你的证件交给他,他会给你安排住宿。本国的记者都住在那儿。” 曲惋诧异问:“不是所有的记者都撤离了吗?” 男人淡笑:“那是外国记者才撤走,本地的都还留着这儿,宿舍会提供通信设备供他们报道,有记者保护协会在,你就安心等着通知,交通恢复后会第一时间安排你回国,不要担心。” “嗯好。”曲惋正应着,外边吵闹的厉害,她也听不清男人下面的话说的什么。 只见这时医疗车的声音响了,车轱辘碾压得急促,像是带着一阵风朝着大门袭来。 曲惋后退上几步避开,红灯在夜里闪烁,车紧急停在大门处。 几个医生团团围住,气氛凝重且奇怪。男人的枪往上端了下,偏头看看说:“前线的医生回来了,看来,有人受了重伤。” 紧接着,曲惋便看到担架,众人拥着进了医院。 “谁受了伤?”曲惋脱口而出问,明知道男人不可能知道的完全,这个反应是下意识的。 她往上提了一下背包然后大步朝着医院内走去,绕开两侧的病床直接到了手术室门口。 当她看到于九薇身侧的那个小护士跟着钻进了手术室后,整个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曲惋慌张地拉住一位医生的右手,用英语问:“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手术室里面是谁?” “不清楚,是位京华医生。”对方回了以后便绕开了曲惋。 她心脏咯噔一下好似要跳出胸腔,呼吸就在一瞬间变得紧促,她穿梭战场这段时间以来没见过身侧的人离世。 想到这里眼眶就红了,靠着墙视线转向紧闭的大门,医院内外端枪的士兵从走廊过时,此刻安静了一些。 她挂不住眼泪,那是一种觉得惋惜,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觉。 这时,她听到左侧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你怎么没走?” 曲惋瞳孔一震,猛地抬头朝着声源看去。 7、chapter07 这一天,是曲惋第一次看到于九薇脱下白卦的样子。身后还是背着那把枪。 人在光下格外耀眼,能把那身疲态都消磨殆尽,国旗的标志一下烙进了曲惋心里。 于九薇眉头轻蹙瞧着她,瞧的好像是她脸上的眼泪。 于九薇视线往手术室瞥去,然后问:“你哭什么?” “没什么。”曲惋站直了身子抹了眼泪,“你刚回来吗?” “刚回来。”于九薇走近后又问,“你是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交通封锁了,没走得了。”曲惋手里还提着旅行包,包里装的是林然走时给她的换洗衣服。 曲惋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不算富裕的家庭将她养的很好,因此她选择入行时,妈妈还背着她哭了一场。 “那现在呢?” “先住这儿,这里安全。”曲惋回得简单。 这句话给于九薇听得眉头微蹙但是眼眸转为柔和,她问:“认识路吗?” 曲惋看向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于九薇这样的神情,很浅淡,是她形容不出来的温和感。 四周又开始变得嘈杂,曲惋后背离了墙,问:“你是说宿舍吗?” “我刚好要回宿舍换衣服。” 曲惋短暂地看她一眼:“不认识,我跟你一块过去。” 于九薇眉头动了动,特意侧过身子让她先行。 医生的宿舍楼上原先是空的,后来部分患者住了进去,临时又腾出了一些房间给本地的记者各个新闻台的工作人员住。 现在资源有限,需要最大程度地利用现有的建筑。将宿舍楼用于医生、患者和记者的住宿是一种有效的资源管理方式。 战地医院有专程巡逻的维和兵,他们都和国际人道组织联合,目的是有助于医疗工作的进行,同时也为记者提供一定的安全保障。 曲惋在门口做登记的时候,于九薇已经上楼了。在楼下时她碰到了李君乐,那天帮她取回证件的那位。 上楼时,李君乐说:“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回了国,目前战事紧张,交通封锁只是暂时的。你的伤好了吗?” 让曲惋没想到的是,李君乐记得她,而且记得很清楚,问话时还转头看了眼她的小腿。 “我的伤已经好了。” 李君乐安慰说:“你放心,这里是安全的,交战区已经远离了塔和里。” 安全这个词,在这里有多重要呢,带来的不仅仅是心里的慰藉。 楼道里很吵,有的记者在这里做报道,还有对一些患者做采访,国际红十字会也挤在这里住。 曲惋折身给拿摄像机的记者让位,跟着李君乐到了尽头的房间。 李君乐面向她说:“舍友都是本国的记者。” 李君乐一边介绍,手指弯曲敲了门,没人开,大家都不在宿舍,她转动门锁,进屋便是厕所。 这栋楼曾经是废弃的医院,因为没有拆,战事爆发后便用于做了宿舍,彼时这层楼正好是原先医院的单人病房。 “热水的话一般早上有,上铺是你的。”李君乐将上铺的箱子拿了下来,然后才把棉被放上去。 曲惋打量着四周,而后收了视线说:“谢谢。” “不用谢,你的语言不通,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战地医院恢复了通信讯号,我那儿有个翻译器,我回头给你送过来。” 李君乐将曲惋手里的包接过,帮她打开柜子,问道:“你是进过特训队才学的战地摄影吗?” “毕业后在特训队学的。”曲惋脱了外套,内里是一件白色的短袖,在白炽灯下能看到后边染了一条黑印。 “京华视野新闻组织可不好进。”李君乐靠在床边看她,“我看到你是京华人,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北大。”曲惋对上她的视线回应,然后才将衣裳挂在了床边。 “我是隔壁学校的。”李君乐端端地看着她笑了笑,“难怪你敢一个人来战场做拍摄,原来在特训队呆过。” “你什么时候进的国际红十字会?”曲惋拉开包,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和李君乐聊天很愉快,不会让人觉得很复杂。 李君乐长叹一声说:“今年是第三年了,上一次申请援助还是刚进组织那年,我以前想进特训队,但那时候我视力标准没达到。” 算起来,其实李君乐和她进京华视野新闻组织的时间差不多。 “那你会不会打枪?”李君乐忽然问了这句话。 曲惋听笑了,抬眸看看她,对方眼里带着一股欣喜,随后垂眸时,曲惋点了点头。 在特训队见过不少,她打得不算好。 曲惋笑问:“你这算什么问题?” “有一个梦,见到了就想问问。”李君乐说话轻松,其实话里话外都有透露着羡慕的神色。 “行,你有事便叫我,我住楼上602,一楼有超市,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申领。” 曲惋解到一半的鞋带,抬起脑袋看她,站起身送李君乐出门:“好,谢谢。” 李君乐走了后,房间安静了下来。曲惋铺好了床后拿着衣服进了厕所,舍友还没回来。 半个小时后曲惋收拾好了,没有吹风机的情况只能在夜里等着头发风干。 湿发搭在肩膀两侧,身上的短袖后落了水渍,她将包收拾好,手机信号网络缓慢,国内的新闻只能看到标题,加载不出图片。 妈妈又一次发了微信过来,各个亲戚都发了问候。曲惋挨个回了,都是一样的词:我很安全。 现在虽然远离了交战区,但夜里还是能隐约听到炮火的声音。曲惋还没睡下,舍友回来了,两个人是邻城的记者刻意过来驻扎在这儿进行报道。 大家睡得很早,很久了,曲惋没有安稳睡个好觉。此时塔和里只有她一个外国摄影师。 每一段消息都是猝不及防又毫无征兆的传到这栋楼里。过了几天后,曲惋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邻桌的两位a国医生说的。 尼塞尔情况很不好,同时她很庆幸自己走得早。但同时短时间内交通不会恢复。 曲惋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食堂另一头两个士兵和人打了起来,因为什么矛盾曲惋没听清,也没人拍摄这样的场面。 她随身携带着李君乐借给她的翻译器,曲惋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短暂地看了一眼,最后这场闹剧在士兵的呵斥声中终止了。 “曲惋,给,饼干。”李君乐的声音将曲惋的思绪拉回。 国内的包装的威化饼干,李君乐看她端着餐盘,于是将饼干塞进了她的衣兜里。 正好推食堂推车的阿姨路过,曲惋将盘子搁好后问道:“你吃完饭了吗?” “我们一般早两个小时吃饭。” 塑料袋在曲惋包里磨着,她将手放进衣兜,拿出来时带着一根巧克力。 曲惋递给李君乐,问:“你吃吗?” “哪来的?”李君乐看着巧克力的牌子,眼里慢慢有了一丝愉悦。 “我妈放我包里的,还剩了两个。” 她的护照平时也一并放在电脑包里,那天李君乐帮她带证件时,直接拿的电脑包过来。 李君乐笑了笑跟她道谢,也并没有马上撕开吃,反倒是直接放进了衣兜。 红十字会的衣服很好认,都是红色的马甲穿在自己的衣裳外面。 从食堂到医院大厅这一路都是李君乐陪着她去的,今天巡逻的士兵多了起来,在外面还能看到几辆部队的军车。 听李君乐说医院又来了些伤员,而交战的后方医院人手不够,将本地医生都调走了,这将意味着,几个病人的性命都将挂在一个医生身上。 曲惋除了拍拍照片还是会试图和医生商量拍摄手术现场的事情,她带着相机,人正好站在走廊,见急救推车和医生的喊叫声音传来,她反应极快折身让了一下。 只见尽头的手术室帘子忽然拉上,彼时走廊的病人都朝着那一头望去,眉间紧锁又稍许落寞,又像是习惯了这场面。 曲惋看到于九薇的影子,于是提步子连忙跟了上去,深绿色的帘子一拉便是一场与死亡的恶斗。 于九薇迅速抹了消毒液,口罩上的眸子淡定。 五岁的孩子被护士托着腰,小口喘着气,瞳孔的漆黑定在灯上。 粉色的小裙被灰烬混着鲜血染脏了,小手就摁着大腿上的绷带,胸口起伏时也不哭闹。 “心跳稳定。”黑人医生看向于九薇。 初步的评估判断出来,内脏无损伤,于九薇整个过程都很平静,眼眸里划不出一点异样。 于九薇说:“麻醉师,尽快。” 护士一遍遍擦拭着胸口的灰尘,用最温柔的字眼哄着孩子,哪怕不能得到回应。 手心碰上冰凉时,随即帘子外传来声音,正好护士出去,曲惋透过帘子缝隙看到了孩子大腿的伤口。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那一刻她怔然住了,她眼神上走正好在边缘瞧见于九薇。 她的举动也并没有让于九薇分神,仿佛她并不存在,就是一尊雕塑站在可有可无的位置。 护士立马道:“快让开,马上要进行手术。” 8、chapter08 这句话应该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她每一次出现在手术室门口都会遭到同样的驱赶。 而刚刚说话的护士,定睛看清她的面容时语气缓和了:“怎么又是你,不能拍摄的。” 曲惋拖着相机,刚刚她确定了并没有孩子的隐私部位,她喘着气说:“不好意思,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拍摄照片会对医院物资囤积有一定的帮助。” 曲惋目光往四周看去,她在寻找孩子的家人,在战地医疗环境中,保护患者的隐私和尊严至关重要。 所以曲惋事先就准备好了知情同意书,护士看了她一眼,放轻了语气:“手术现场拍摄会影响医生的专注和患者的安全。” “我会关闭闪光灯,很安静不会打扰到,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曲惋让开了路,医者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也不会固执的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曲惋在入行以后一直清楚每一张照片的意义在哪里,旁人并不能理解定格别人尊严最低的一幕这举动。 护士说:“维和部队送来的,患者是个五岁大的孩子,伤得不重但也不要冒这样的陷。” 语气中不乏能听清一些叹息,很浅很短。 “放她进来。” 于九薇的声音没有起伏,冰冰凉凉的滑在一根线上,曲惋第一次碰到于九薇的时候,对方也是这种调子。 在得到了于九薇的同意以后,护士帮曲惋掀开帘子,里边还站着一个塔和里本地的医生。 于九薇正和孩子说着话,曲惋听不懂,塔和里本地的语言她不通,一点也听不明白,只能看到孩子点了点头,最后瞥她一眼。 那眼神纯澈,像她见过的月牙泉,静谧又温婉。 而这个过程中,于九薇没看她说:“关闭闪光灯,保持安静。”连带着气氛都是冷冰冰的。 “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曲惋站在最边上拿起相机,她先是拍了两张照片。 “止血钳。” 于九薇视线在伤口上时,眉心压了一点皱褶。手术环境很嘈杂,她足够的冷静才能应对每一场手术。 各做其事,并不影响,曲惋的专注力在摄像头上,耳边全是人员之间的交流声,还有时不时旁边医生的无线对讲机会发出噪音。 “安排监护室。”于九薇这句话一落,曲惋也跟着关了相机。 她的腿有点麻木,没有带支架手托着也不敢动,缝合的过程其实很快,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旁的医生看了曲惋一眼,伴随着一句低沉的本地语言。 曲惋抬头,瞬间收回思绪,而这时于九薇正在看她,从这个对视中好像她明白了,对方这句话跟她有关。 于九薇回应了对方,还是一样的结果,她什么也没听懂,但她却记住了于九薇的语调。 帘子掀开时,紧张的气氛就这样散去了,一阵不大的清风拂过额头,曲惋追上于九薇。 曲惋放轻声音唤:“于医生。” 于九薇的步子停下,转头的同时摘了口罩。 “刚刚他在跟我说话吗?” 于九薇看了她几秒,思索了一小会儿点头应:“嗯。” “他说什么?”曲惋接着问。 于九薇没回答她,朝着医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不是不好听的?” 于九薇收回神,视线落在她脸上:“也不算太难听。”她说完折身避开护士,人往外走。 经过这几次和于九薇的对话,曲惋大概是了解了,于九薇这人说话只挑重点,不浪费语句。 “等等。” 曲惋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力度很轻。 于九薇步子顿住,缓缓转头看向曲惋的手,白袖捏出褶皱,她们的距离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慢慢地靠近了。 曲惋放开她的衣袖时还略带着紧张,于九薇总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慌神。 “你同事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曲惋问的是那天在前线受伤的那一位。 于九薇手放进了衣兜,随后朝走廊另一头挪了视线,回:“脱离危险了。” 正说到这儿,一位医生路过,对着于九薇说:“于医生,你先去吃饭吧,你吃完了再来替我。” 于九薇点头应了声。 又到饭点了,曲惋摁下锁屏键,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六点半,她也忘记时间了。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于九薇往楼下去。 曲惋正好也要去食堂,于是她就走在于九薇旁边。 她还是询问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能告诉我,刚刚你们说了什么吗?” 与其说她想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不如说她想知道于九薇回了什么。 于九薇的手依旧是放在衣兜里,到楼梯口的时候问她:“你是不是第一次到战场?” “嗯?不,第二次。”曲惋说,“两年前去过北国。” 于九薇眉头稍动,慢条斯理看她一眼,眼神慢,动作也慢,随后好似有了淡笑,但又不太像是笑。 曲惋看她没说话,于是问:“不像吗?” “你说的不像,是指你那天哭?”于九薇平静地问。 曲惋说不出来话,到医院大厅时,她问:“你哭的多吗?” 于九薇反问:“你想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挑我语病。”曲惋说。 于九薇忽地笑了下,随后说:“哭是一种健康的情感释放和应对方式。” 这句话有温度,没有半点浅嘲地感觉。就像之前于九薇在手术台上跟她说的那句‘有她在’,大同小异。 “所以你是不是?”于九薇转而注视着她。 曲惋缓缓呼出一口气,心虚地回答:“我不是。” 哭不丢人,但总觉得在于九薇面前哭,她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那天在废墟旁边。 于九薇按兵不动地看着,过了两秒后也没接话才继续往前走,神色已然是全看出了曲惋撒谎。 医院外面站了不少士兵,上下都拉了警戒线。曲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情况一定是不好的。 反倒是于九薇神色很淡定,事不关己连个眼神都没朝着那边看。曲惋拿出相机,她的职业病犯了,这是最好的报道,低着头刚摁下开机键。 于九薇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身旁带,她的步子弄了个回旋,发尾随着步子的幅度扬,垂扫在肩膀前面。 “轻点。” “你想吃什么?”于九薇放轻了动作问。 曲惋盯着她的后脑勺,于九薇带着她往前走了几米远,她问:“你拉我做什么?” “我想吃面。”于九薇没有正面回答她。 曲惋无奈地说:“那你去啊,我又不跟你在同一层。” 医生用餐在食堂三楼,和记者还有别的组织都是分开的,同时享用的餐食也不一样。 于九薇没有回答她,拉着她往食堂去,手心隔着衣袖小心地捏着曲惋的手腕。 三楼的食堂穿梭的都是些医院的人,她们的白卦上都有自己国家的标志,于九薇的也是一样。 于九薇拿自己的卡给她也点了一份面条,而在二楼的食堂没得挑,每天都是重复的那些。 曲惋用手机对着面碗拍了一张,手机滑着屏幕,挪了几个位置找信号。 “这里信号不稳定,外边才有信号。”于九薇坐到了她的对面。 “战地医院的通信设备是最好的,但现在不是不稳定,是没有信号。”曲惋手腕一斜将屏幕面向于九薇。 信号格上的x号总是让人隐隐不安,于九薇视线移到玻璃窗上,透着三楼的窗户往外看,外面的队伍整齐划一路过。 “先吃东西吧。”于九薇仅看了两秒便回了神。 食堂中餐只有面条,做得不算太好,但味道大差不差。曲惋怎会不知道于九薇那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她不会问更不会和于九薇议论,递交申请前的培训,她比谁都听得认真。 “我想做一期京华医生的专题报道。”曲惋拌着碗里的面条,“我能给你拍照片吗?” “不能。”于九薇的面庞被热气笼罩着。 曲惋现在的照片没有标题,都是散照。通过这几次她对战地医生这个身份有了浑然不一样的感悟。 “为什么不能?” “你会打扰我工作。”于九薇直接了当的回她。 曲惋说:“不会,我想采访你,做专题报道,文字形式你不用紧张的。” 于九薇没回,吃着碗里的东西。 “现在医生援外受到国内很多人关注,我会提前给你看稿,怎么样?”曲惋手里的筷子挂着面条,迟迟没往嘴里送。 她接着又说:“不会特别刁钻的问题,整个专题报道主要是以战地医生的奉献精神为主要。于医生,我对你比较熟,所以说......” “什么时候?”于九薇仍旧是没看她,打断问。 这一问就是松口了,曲惋将筷子放回碗里,慢慢笑了笑说:“看您的时间。” “手机给我。”于九薇碗里的面条已经过半了,拿纸巾擦拭着唇边,一只手摸出兜里的手机,视线在屏幕上。 曲惋单手托着,上滑解锁然后给她:“你做什么?” 于九薇点开相机拍了自己的屏幕,手腕一转还给她:“我的班表。” 9、chapter09 于九薇的排班时间很满,通俗一点来讲休息时间都是摆设,身上的传呼机响应都是猝不及防。 曲惋挑了个时间,晚上九点,正好是于九薇回宿舍的时间,而这个时间段是整栋宿舍楼最为安静的时候。 楼下的超市里还有几个士兵在领物资,手里拿着的是两根深褐色的毛巾。夜里凉风顺着楼道口往她脖子里灌,曲惋朝超市的方向看一眼后,将笔记本搂进怀里,望向远处。 不到十分钟,她便看到了于九薇的影子出现在路灯下,额前带着一缕碎发,从眉尾垂下,随着风的方向拂向另一侧。 “结束了吗?”曲惋迎上问,面上还带着笑。 于九薇看她一眼:“结束了,你冷不冷?” 彼时曲惋身上穿着一件薄外套站在风口处,袖子往上半绾着,她抿着笑回:“我不冷,这是采访稿,要是赶时间你可以边走边看。” 于九薇没说什么接过,没翻开看,唇眉淡漠:“需要录音吗?” “不需要的。”曲惋已经跟上头打过招呼了。 话罢,于九薇只是轻点了一下头,今夜似乎格外静谧,脚步声在楼道都能泛起回音。 在往楼上走的途中,曲惋问:“你不需要看一下吗?比如在脑子里过一下怎么回答。” “你会做修改。”于九薇语气很轻的答,声音没有力,看样子很累,说话时尾音略带轻叹。 于九薇的房间在曲惋下一层,刚到楼梯口时,曲惋还能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还有迷彩人影正往楼上来。 她之前其实没看到这些人。四楼靠里的位置,正对上去就是她住的房间。 “你们几个人住?”曲惋打开手机电筒对照门锁。 “两个人。” 门锁咔地接上吱一声的推门声。 “那她还在值班吗?” ‘啪’一声,灯光在曲惋的问话中亮起,屋子不大但只有一张双人床,和她住的上下床有区别。 于九薇一边脱着外套一边回:“她伤没好,不回来。” 曲惋这时才想到,那个从前线回来被她认错人的医生,原来是于九薇的舍友。 曲惋视线移到床榻上:“你们睡一张床?” 这个问话有点突然,也有点不合时宜。怎么问出来的,为什么会问,其实多年以后她自己回想起来,还是没能太懂当下的心态。 “有什么问题吗?”于九薇转头问。 曲惋步子因于九薇的语气而变得缓慢了,随后轻松一笑说:“没什么问题,随口问的。” 于九薇说:“刚来的时候没有多的床位。” 这听着像是一句解释,没有很刻意的解释,但像极了荒原的尽头忽而闪落的一颗陨星。 “我们现在开始吗?”于九薇紧接着问。 曲惋若无其事地摘下相机放桌上:“现在开始,十五分钟。” 日用品都摆放在靠墙的位置,未曾开窗,桌面故而未曾受到风沙侵蚀。 “你紧张吗?”曲惋拖了凳子,凳子脚划着地面刺耳。 于九薇人就坐在她的对面,轻声问:“你是指哪方面?” 曲惋抽出圆珠笔,靠坐在椅背上,为了叠高本子翘了二郎腿。一套姿势做得行云流水。 她一边写标题一边说:“看来你不紧张,我们现在开始吧,于医生。” “因为是文字形式,所以流程我们就不走,直奔主题,第一个问题,工作环境问题,面对战区的特殊环境和条件,你遇到过哪些挑战?” 曲惋碰到自己的膝盖,因惯性踢到了于九薇的裤腿上,她斜了一下身子:“不好意思。” 于九薇神色淡定,随后说:“有很多。” “比如呢?具体一点。”曲惋看她。 于九薇淡淡地吐出一口气:“十三号那天,战友受伤,三名重伤患者,一人被砸断了胳膊,另外两名休克。” 于九薇说到这里,没往下说了,神色很是平静。 当然,曲惋听到这里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九薇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将三名患者同时带走的。 但于九薇谁也不能抛弃,即使对方与死神接轨,她也要让对方看见生的希望。 空气似乎被冷风凝聚,这个话题很沉重,重到连曲惋的呼吸都不敢重落。 “救过来了吗?”曲惋将于九薇的话记在本子上。 “没有。”于九薇回这两个字的时候平静了一些。 曲惋有似无地落下一口气:“好,那下一个问题。有没有一位患者或事件深深地影响了你?” 于九薇看她,一个很正经的问题,但于九薇给她的感觉是这个问题另有答案。 正说到这儿还没回答,突然,有序的脚步声在走廊内传来,紧接着便是隔壁的敲门声。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门外,视线碰撞在大门上时,门被砸响了。 于九薇开门时,曲惋收好了笔记本站在她身后,来者是军队的人,后面的士兵端着枪,眼神冰冷彻骨,那身军装让人不寒而栗。 对方先是跟于九薇说了什么,于九薇这时将脖子内挂着的牌子拿出来交给对方。 于九薇侧首道:“例行检查的。” 曲惋懂了意思,她一直将东西放在身上,避免出现上一次的情况,她递交出东西后眉目都是慌张。 她没有于九薇顺利,因为对方的注意力在她证件上多停留了五秒,这个过程像是煎熬,让她手心出了汗。 “jinghuajournalist?”(京华记者?) 军官眉毛往中间微蹙。 曲惋放慢呼吸点头,回道:“iamajinghuawarphotographer.”(我是一名京华战地摄影师。) 于九薇一直站在她前面,士兵眉心的愕然慢慢转变成了一丝疑惑。 “winchroomareyouin?”(你哪个房间的?) 曲惋看了眼于九薇,才说:“iliveonthefifthfloor.”(我住五楼。) 士兵听罢,目光往房间里面走,随后将证件还给了曲惋,一挥手带着人走了。厚皮靴砸在走廊上,等着声音渐远,于九薇将门掩上。 曲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腿软了,手把着墙整个人没了力气。她到了这里接触过实战,但今天这种不安隐隐作祟还是头一次。 “我们继续。”曲惋压着气息,假装淡定回到位置。 于九薇到桌边给她倒水,保温茶壶和她在旅馆用的一样,白色的瓷杯外绘了一只小猫。 “杯子是新的。”于九薇递给她。 “谢谢。” 曲惋仰头喝了一大口,艰难的咽下后,她看着于九薇问:“如果你累的话,要不然我们明天再做下面的采访。” 于九薇往门口看去,神态轻松说:“我不累,不过,你有事要耽误了。” “什么意思?”曲惋一头水雾。 在她的这句疑问过后,那扇让人恐惧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谁是五楼的?” 曲惋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肤色黝黑的本地女性,嘴里不太标准的英语。 “hello.”曲惋往前站。 “五楼是不是就你一个外国记者?”女人手把着门框。 “我不清楚。”曲惋说,“我之前到的时候就我一个。” 女人慢条斯理收手,先是看了于九薇一眼,随后招手:“跟我过来。” 曲惋对此生疑,但也没有多问,临走时她从于九薇眼中看到了一丝柔和,但又是那般淡然。 从刚刚军官意味深长地问话,便决定了这一步。 “现在上头要求规划管理,所以重新分配房间给你。”女人走在最前面。 此时的走廊包括楼道上下都是端枪的士兵,不是维和军队。 她回五楼时发现每个门口都站了士兵把守,曲惋即使心如擂鼓,也不敢大有动作。 回了房间不到三分钟她便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女人在门口等她,身子慵懒地靠着门框。 在此途中她不由得想起了白日里于九薇拦下她拍照的那个动作,显而易见,这里变天了。 所以说于九薇是在无形中又保护了她一次。 曲惋提着自己的包站在一楼的安保室门口等着她,对方跟人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风吹得她发丝微抖,她无声地站在门口静等,没有一点异样的神情,像一尊雕塑一般。 又过了五分钟,女人拿着本子回首看她问:“现在没有多余的房间,四楼有个士兵出任务去了,他明天一早回来后会被调离,他的东西你收好,你就暂时住那儿。” 曲惋眉心疑惑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她知道四楼大多数都是战地医生的住处,有的两人一个房间,有的四五个人一个房间,最尽头是留有一个士兵的休息室,为了保护楼层的安全。 “暂时的,他明天走,我可以带你领新的床套。”女人说话语速正经又快速。 曲惋没得选,她眉头动了动算做回应,跟着去领了新的东西。 10、chapter10 士兵放在房间的东西并不多,女人帮着一块儿收完了对方的行李,然后直接带走了。 房间是上下床,铁架子床靠着门。房间弥漫着一股烟草味,床尾摆放的矿泉水瓶内还有泡烂的烟丝。 曲惋开了窗透气,隔壁是于九薇的宿舍,她站在窗前能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窗帘滑动的声音,于九薇还没睡。 她折身拿着毛巾和衣服出了门。 .. “咚咚咚~。” .. 门内的光顺着缝隙爬到了曲惋脸上,她唇角微弯,手腕上挂着一根皮筋,于九薇换了衣服,发梢滴着水湿了肩头,眉头微动,像是用眼神在询问她‘有事儿?’ “我能借你洗手间,洗个澡吗?”曲惋视线往里走,“隔壁没有热水了。” 于九薇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侧身给她让路。 曲惋入屋后站厕所门口问道:“你怎么还没休息?” “刚回来。” 这三个字平静且温和,不似初见时那样的冷冰冰,距离这东西怎么说呢,久而久之越熟越近。 于九薇换了干净的衣服,传呼机还是一如既往别在腰间。这行就是这样,随时会有突发事件。 曲惋看她问道:“意思是刚刚我走了以后,你又去了一趟医院?” “病人有突发情况。”于九薇在回完这句话后,‘咔’一声吹风机噪音传来,满屋好似都带着洗发水的味道。 曲惋也不再往下说什么,她拿着衣服进了厕所。隔壁屋子的水龙头是坏的,没有办法控制热水的温度。 洗完澡后已经快将近十一点,吹风机的声音早停了,曲惋知道热水不多也没有洗头,出来的时候,于九薇在窗边,那扇窗透着清风明月。 月轮高挂在废墟上,残光将轮廓修饰得模糊不堪。 而在浅淡的白光下,于九薇的神情总是耐人寻味,她读不懂面前这个人,看不透这个什么也没想,却满身都是故事的人。 于九薇是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才转头看她。 “明天早上八点,伏镇的伤员会转移到医院,我有几场手术,如果你要拍摄,六点跟我出门。” 曲惋脖子上还挂着水珠,拖鞋踩在地面还带着‘嗞嗞’的水声,她愕然抬头看着于九薇。 “我会不会打扰到你手术?” 于九薇眉头微拧,随后眼角眉梢上扬:“你之前不是自己保证不会打扰到手术吗?嗯?” “是,是,我保证。于医生你放心,关闭闪光站在角落,拍摄会保护患者隐私。”曲惋笑。 于九薇看她笑,自己的神情也略微松弛了些。曲惋的笑意像是向日葵,不注意顺着缝隙往人心底钻。 她摁下手机旁侧的锁屏键,低头扫视一眼时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好,明天早上我准时过来。”曲惋保证得诚恳,到门口握住了把手后又转头补充一句,“那,于医生,晚安。” “嗯。”于九薇点点头。 这一夜,曲惋的心情格外好。分不清是因为工作的进展更顺利了,还是说,多了一个距离不太近的‘朋友’。 总而言之,在满目疮痍的塔和里,那颗子弹就像种子钻在她心头最薄弱的位置。 曲惋想到这儿,晚上睡得特别安稳。这是到了塔和里这么久以来,连梦都不做的一个晚上。 凌晨四点,窗户灌入的冷风将她冻醒了,曲惋头轻偏就看到了窗外的薄光。 紧接着是脚步声,她没有在意楼道里的声音,楼道有人巡逻,有声音是很正常的。 随着隔壁的门‘砰’地一声关上,脚步声似乎停顿了,曲惋隐约觉得不对,她起身朝着门口看去。 这时脚步声才渐渐远去,而这扇门没有任何动静。她知道,于九薇又被传呼机叫走了。 从这个时间点以后,曲惋便没再睡着。 直到时间过了六点,于九薇仍旧没回来,曲惋翻身下床在门口看到了一张字条,这张字条是从门缝下塞进来的。 【抱歉,有任务,今天不能带你拍摄了。】 笔记本撕得着急,纸张歪了一些,曲惋看着任务两个字心跳如雷,于九薇上前线了。 临走时还记得给她留了纸条,看着上面的字迹,曲惋压住心里的酸涩,对折好后压在了枕头下。 洗漱完后正好六点二十,刚开门,李君乐半抬手的姿势随着笑意浮现收了下去。 “早。” 曲惋回:“早。” 李君乐消息收到的挺快,她昨天晚上刚搬到四楼。 “我昨晚搬到了五楼,正好住的你的宿舍。”李君乐解释。 曲惋眉心浮出疑惑。 李君乐跟着解释:“媒体记者全部安排在了六楼,上头下达的通知方便管理。” 这其中什么意思,旁观者都能看明白。 “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曲惋没往下问,反而是岔开了话。 李君乐说:“昨晚来找你,你没在房间,有人说你在她那儿洗漱,我就走了。” 李君乐侧头往旁边的门看去。 “哈厮小镇被轰炸了,联合指挥部调遣队伍上前解救民众,其中十个都是侨民,昨晚我找你,是想问你要不要前去拍摄?”李君乐手里拿着摩托车钥匙。 曲惋之前知道哈厮小镇被轰炸的消息,那是几天前听说的了,哈斯小镇位于塔和里的东部,紧挨着尼塞尔。 “我跟着维和部队去吗?”曲惋问。 李君乐晃着手里的钥匙:“现在时间六点半,七点他们会从驻扎地出发,我借了组织的摩托车,我送你过去,你跟着他们一块儿。” 这是一次很好的拍摄,曲惋得过去。跟着维和兵走同时也安全,她得先去试试对方愿不愿意带着她。 途径宿舍楼下时,她发现楼梯口拉了警戒线。同时贴了通知,为了安全起见不能随意走动。跟着李君乐很容易便出去了。 曲惋看着停在楼下的摩托车,将面罩往上拉,问道:“你过去吗?” “我跟你一块儿,我得把车带回来,今天组长得用车。”李君乐说,“你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接你。” 李君乐手里的钥匙抛给她,问:“会骑车吗?” “我来吧。”曲惋装好相机,腿跨过稳住车,“上来。” 摩托车很重,曲惋读大学那会儿就会骑车了,在塔和里这段时间,她刚开始出行都是自己租的摩托车。 曲惋低头看自己腰,被一双手环着,她有点不太习惯,于是放低了语气说:“我骑的还行,你不用害怕。” “路不好。” “那你别抱我太紧,喘不过气。”曲惋目光看向前面,随着摩托车往前驶去,对方的手收得更紧了。 11、chapter11 维和兵作战前线的驻扎地在塔和里边境,士兵各个国家的都有,他们都是受国际联合部的调遣,几个分队调到了战地医院维护安危。 曲惋加了速,车轮荡起沙尘,因为战乱冲突导致了环境的破坏,其中不乏包括污染、水源污染和土地退化。 天亮得早,放眼广袤无垠的土地燥热开始往上升,其中是能嗅到炮火的味道。 不到半个小时,曲惋拦下了维和士兵的卡车,其中一名男子是那天接她到塔和里的那位。 因为战地摄影师的身份,曲惋到了这里每天都会将防弹衣穿在里边,上车后,对方扔了个头盔给她。 “换了吧,你头上那个不行,车上刚好多了一个。” 男人名叫赵煜,进维和部队很多年了,往年在国内边境,后来缱派到了摩利泇共和国做国际救援。 “谢谢。”曲惋摘了自己备好的头盔,换上了赵煜给的这个。 车上坐的都是国人,还有几名本国战地摄影师,是在交通封锁前入的塔和里,一直活动范围也只是在维和军队驻扎地。 行驶途中,赵煜问她:“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害不害怕这个问题,其实在踏入这片国土的第一天,曲惋自己便有了答案。 她很轻松地回答:“怕啊,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这话听得周围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似是有感同身受,谁不是在习惯中过来的。 唯独赵煜听笑了,说:“去年也有一个女战地记者,跟着我们出任务,个子小小的,接触实战腿都不带软的。” 大家一言一语讨论起那些新闻社的人。京华视野每年递交申请的女记者不少,她们从战场回来基本都只是休息一天然后便来了台里做后续工作。 曲惋静听着不再接话了,随着车越往哈厮小镇靠近,这一路看到的废墟楼便越多。 大约上午十点半,车停在了哈斯小镇外面。 整个城镇陷入一片死寂,高楼似被烟熏火燎。曲惋拿出相机在小镇外拍了照。随后便跟着队伍进镇。 街道两旁是漆黑的废水,顺着边线裹上泥沙往下涌动,她跟在赵煜后面,屏气凝神拐过墙角。 这里很像是曲惋曾经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场面,过了正街后,曲惋躲避的同时拿着相机进行拍摄。 同行的三名记者也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这一路静得好似能听见呼吸声。 到了一个三角区,大家更加是不敢松懈,士兵手里的枪端得更稳了。 曲惋的脚刚踏出去一步,忽然,后方传来一声爆炸,声音好似隔着几条街,她的心脏跟着一抖,紧绷的神经瞬间拉到了一处。 经过训练的士兵不会因此慌神,迅速找隐藏地。曲惋蹲身往后睨,身后是一堵墙。 约莫过了几十秒,爆炸声的残余还回荡在空中,而周围仍旧是没有风吹草动。 赵煜招手,回睨朝着其中一名士兵使了眼色,那人立马懂了,重复他的动作,几个人训练有速的分开站。 “你们跟他走,这里太危险了。”赵煜声音放得极低。 曲惋关了相机点头:“你自己小心。”她弯腰掠过台阶跟上了队伍。 拍得不好是因为离得不够近,因为秉持着这句话的含义,故而这几次接触实战,曲惋都会往交火点冲。 爆炸源头地是一家废旧工厂,已经被炸毁了,曲惋随行的摄影师队伍,她走在第一个。 往工厂这边走时,也变得不再安静,看到远处停了一辆医疗车。 也就在下一秒,铝棚尽头的枪声泛起回音。 “掩住!” 谁吼的这一声,曲惋在这时候辨不出来,也是因为这一嗓子,枪林弹雨都往工厂内钻。 曲惋反应极快往下一蹲快速闪到破墙后,同行的摄影师们也寻好了自己的位置。 子弹强落在她身后的破墙上,密密麻麻的声音寻不出空隙,曲惋熟练地寻着间隙,摄像头瞄准了交火点。 对面人不少,在她快速拍下几张照片后,一号工厂内四下已经挤满了不少人。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准确来讲,是没见过火势这么旺的枪战。大家顾不得旁边的人,找好掩护往前拍完照片。 一位摄影师喊道:“走,快撤。” 这是叫的同行,他们常年穿梭在各个战场,自然是能分辨出哪些情形不利。 曲惋穿梭在子弹下,蹲身快步走着,一边掩护一边撤退出工厂,同时她要注意脚下,这里不能乱踩,如果碰到雷区便糟了。 她的余光看到了掩在高楼上的叛军,同时在宽阔的大街尽头,一群迷彩人影抬着担架从废墟后出来。 这些患者是被掩在废墟下的幸存者,曲惋没跟着队伍走,她靠着墙寻到合适的地方半蹲下,对着那群人拍照。 她在摄像头下看到了护着孩子的医生,那背影很熟,她猛地放下相机,通过背后那把枪更是辨别出。 那是于九薇! 也就在这时,曲惋平静地内心荡起恐慌,她朝着熏黑的高楼看去,没人对着医生开枪,但子弹无眼。 于九薇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身子一转用路边侧翻的破旧小汽车做掩护。 孩子的哭闹声不止,有医生手臂受了伤,担架险些跌在地上,曲惋看着于九薇将头盔摘下戴在了孩子头上。 她闪了过去,半蹲在于九薇身侧,手摘自己的头盔。 于九薇在见到她那一刻时,眼眸里尽是诧异,声音也在此放大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维和部队前来做拍摄。”曲惋将头盔给她戴上,手指将于九薇鬓角的发丝压到了里面。 “孩子给我。”她从于九薇手里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小孩胳膊受伤做了紧急处理,于九薇手心的血迹半干。 相机的边角也沾了血渍,曲惋轻抚着孩子的后背。 于九薇什么也没想将头盔还给她,替她戴好:“你自己戴着,我是医生,他们不会伤我。” “你是医生又怎样?子弹会拐弯?”曲惋没了好脾气。 “听着,呆着哪儿也别去,外面被包围了,我会带你出去。”于九薇忽视她的话。 于九薇的队友都带着伤员掩了起来,得等这场枪战结束才能继续抢救。 而在外边,还有几个从楼上逃下来的妇人,于九薇步子飞快冲了过去,掩护着患者躲避好,从腰间抽出纱布开始简单地疗伤。 曲惋看着满眼都是担心,稍不注意可能今天她会和于九薇永别,不敢想,想到都觉得很糟糕、很难受。 曲惋将孩子护在怀里,将人塞进了一楼敞着的仓库里,出来后朝着于九薇跑去。 于九薇身侧的一堵墙本就岌岌可危,经过这一场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在墙体摇摇欲坠之时,于九薇手速极快处理伤口。然后搀着妇人躲到一楼。 此时的曲惋刚到这儿,她反应迅速拉过于九薇到自己怀里,一个翻身后背压上墙,脖子上的相机将她们阻隔,曲惋也被硌得胸口刺疼。 随即一声‘噼啪’炸开在她靠着的厚墙上,曲惋惊魂未定,呼吸里都噙着冷汗。 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她这举动是无意的,但就是这样无意的举动,救了于九薇。 外面声音还在继续,曲惋小口喘着气,眼里像是盖了一层泪膜。晚一秒,那颗子弹定会穿膛。 她抬眼去看于九薇,对方眼里落了一丝寒凉,呼吸也变得很沉,就这样端端地看着她。 她们没有说话,而她也不敢再看于九薇的眼睛,垂眸时长睫上挂着水雾还在抖动,不注意眼泪就滑倒了面上。 但她没想到的时,这一颗眼泪,是于九薇伸手替她擦掉的,对方指腹上似乎带着一层湿温,动作轻柔。 这样僵持了十几分钟,直到外面变得安静,维和分队到了赢了这场恶斗。 此时,于九薇清清淡淡地问她:“曲惋,你是不是不要命?”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曲惋嗓音在抖,指尖压着手心,气息从喉咙出来时,她额头冒了冷汗。 于九薇淡淡地呼出一口气,语气闲淡:“你挑刺倒是厉害。” “于九薇,你别说我。”曲惋抬眸看她,眼中多了几分怒意,“你既然知道你是医生,你就应该在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才去救人,战地医院的人手本就不够。” 于九薇按兵不动看她,淡淡开嗓:“所以你是想扯平?” 曲惋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至于于九薇为什么会问这句话,在当下,她想不到。 外边有人唤了于九薇一声,她应了后,对着曲惋说:“你要是不过来,这一枪打不到这儿。” 这话一撂人出去了,话里的意思不多想曲惋能明白,她反应很快,一点就通,现在冷静想想,的确是这样。 出门后,于九薇还是带着枪继续停在废墟地,检查着孩子的伤口,还有检查从楼上解救下的群众。她握着手里的相机久久没动。 这画面,站这儿拍显得她薄凉,不拍这一刻只是定格在她个人的脑海中。 “诶!曲惋。” 曲惋听到声音,愣了好几秒才回头看去,赵煜收了枪走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走了。” 赵煜看她的注意力在于九薇身上,于是问:“你是跟着战地医院的车回去,还是跟我们走?” 医院的车坐得下,这样回去更加方便。于九薇听到了这句话,抱着孩子上了车后又回头看了曲惋一眼。 “我跟你们走。”曲惋在哈厮小镇最后一次举起相机拍了照片。 12、chapter12 这句话于九薇肯定听见了,人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彼时路边的军用医疗车塞了不少患者。 曲惋四周瞧看,她没看到同行来的几位战地摄影师,应该是早撤到了小镇外边。 赵煜顺着她的目光看,随后应:“行,那你等等,处理好后续我叫你,或者,你现在往小镇外走,他们有人在那儿。” “我就在这儿等你。”曲惋应得不走心。 随着赵煜离开,于九薇还是在忙自己的,也没朝着她看上一眼。 废墟内又抬出来了一位患者,于九薇手拖着他的颈部确保对方能顺畅呼吸。 现场的小孩被吓哭了,哭嗝不止,穿着不合身的短袖,额角的鲜血混上了污渍。 “准备输血。”于九薇面上也沾了红色,身侧的医生连忙拿来血袋。 曲惋拍下了小孩,拍下了破旧的高楼,以及这群战地医生,做完了这些她上前安抚孩子。 “不哭不哭。”曲惋轻拍着孩子的后背,随后抱了起来低语轻声哄着,她不太会哄孩子,亲戚的小孩平时跟她玩闹,到最后都是以对方哭闹收尾。 两种哭声并非是一样的,他们能发同一个音,但听着能知道想表达的恐惧不在一个层面。 曲惋将孩子放到地上,自己蹲在面前安慰,但说什么也没用,孩子还是哭。 这时,赵煜也忙完过来了。 “哄半天的孩子,怎么人家还是哭?”赵煜出声调侃。 曲惋在热浪中干笑:“那你来哄。” 赵煜跟着蹲下,手腕落在膝上,放轻了声音用着本国语言哄了几句,这几句话下去,孩子果然没哭了。 “厉害吧。”赵煜转头对着她自豪一笑。 曲惋没说话,没有表情无声地点点头,用神色表达‘还行’。 孩子是不哭了,赵煜好似想继续往下出一个更好的结果,于是面向孩子做了个鬼脸。 这下好了,小孩哇地一声,两颗眼泪顺着眼角滚下,刚止住的哭声立刻顿显。 曲惋眉头微颦,看着赵煜手足无措,又是学猫叫狗叫,又是学猴的忍不住无声地嘲笑,这时孩子哭得厉害。 “让,我检查。”于九薇声音将曲惋拉回神。 至始至终于九薇都没看她,赵煜往曲惋旁侧站,抱着双肘说:“意外,早知道不做那个表情了。” 曲惋没听赵煜说什么,视线定格在于九薇背影上,于九薇抹孩子眼泪的动作很轻,就像刚刚擦她眼泪一样。 她看着于九薇用药水一点点擦去孩子额角的血迹,最后露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最后松下一口气后才轻抱住了孩子,一颗小脑袋靠在于九薇肩上,慢慢停住了哭。 “走了。”赵煜又一次提醒。 曲惋则是拿着相机,想将这个画面永远记录下来,她会记录温暖、记录残忍、记录人间真情至善。 相机没电了,她只能看着于九薇将孩子抱上车。这一切操作完了以后,于九薇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跟谁走?”于九薇站在原地问她。 这一问,场面沉默了五秒。 曲惋收紧了手随后回:“我跟你走。” 最后,她是跟着战地医院的车回了塔和里,一路上于九薇没有跟她说话,人一直在后面照顾伤员。 到了医院,于九薇直接去了医院。而她则是回了宿舍,原先约定好到了驻扎地给李君乐打电话让她来接。 由于坐的医院的车,曲惋回来以后给李君乐发了消息。消息发出去不到十分钟,李君乐便过来了。 “吃饭了吗?”李君乐手里拿着两个小面包。 曲惋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像没吃饭,她今天忙的忘记了,回来后也没去超市领吃的。 “没有,我忘了。” “忘了?”李君乐撕开面包,“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忘,我有时候忙起来也会忘了吃饭。” 曲惋正准备洗澡,下床被她擦干净了,平时能坐。李君乐将面包递给她,身子往后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今天的素材可以吗?”李君乐问道。 曲惋将相机给她,嘴里还嚼着东西:“有几张能用,还有的拍得不好。” 李君乐这时看到曲惋的手腕带着淤青,在光下泛着一层薄亮,她捏住曲惋的小臂,焦急问:“你受伤了?” “擦伤的,不严重。”曲惋将手缩回去,她拉于九薇进屋的时候,手腕正好擦在水泥墙的棱角上。 当时她被枪声吓得忘记了疼,在车上才发现伤口。 “我陪你去医院拿点药。”李君乐将相机搁桌上。 “不用,小伤不要紧。”曲惋拉了下袖子,遮住了伤口,“看看我拍的照片吧。” 李君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认真地看着相机里的东西,眼底浮出一层欣赏:“拍的挺好,你的专题报道是什么?关于摩利泇的演变史吗?” “不。”曲惋艰难地咽下面包,喉咙干涩得很。 她看向李君乐时才回答:“援外的京华医生。” 这个选题她已经报备给上头得到了批准,她要开始为了这一期专题报道而做准备。 “这个选题很不错。”李君乐说,“你要先拿到国际救援组织的许可才能跟着医疗队拍摄。” “我知道,明天我能借一下你们的摩托车吗?” 李君乐笑:“当然,我回头打声招呼,你拿去就好。” 李君乐拿了张纸巾递给曲惋,语气没有起伏说:“有位医生要转到宿舍休养,不是房间不够吗,我舍友去尼塞尔救援,你要不然跟我住,这间房腾给她,怎么样?” 曲惋擦着嘴角,随后笑说:“分配房间这种事,怎么询问起我的意见了。” 她到这里这么久,一直都是被安排的那一个。上边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李君乐的询问,倒像是新鲜事。 “我得问一下你的意思,不过我那儿就一张床,所以你看你是想住这边,还是住我的房间?” 曲惋手里的纸团抛进垃圾桶里,起身时手指勾下头绳,说道:“那就住这边吧,我不太会睡觉,怕晚上踢到你。” “行,听你的。”李君乐脚把椅子往后勾,站起身补充,“那我去安排一下,明天我就搬过来。” 这件事在李君乐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算是敲定了,曲惋将她送到门口。 “好,你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帮你?”曲惋手碰上门把,李君乐刚要回她,视线往旁边走。 曲惋侧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于九薇刚回来,手里的钥匙刚插进门锁里,视线直直地和她撞上。 李君乐跟于九薇打了招呼,对方只是点头应她。 李君乐走了好几步又转头对她说:“我东西不多,我明天过来的时候把车钥匙给你。” 曲惋也不再看于九薇,今天她们闹得好像不愉快,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似乎也寻找不到当下很生气的原因,但就是不高兴。 从她收神的那一秒,于九薇也没再看她。门锁转动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李君乐走了,曲惋跨出门沿,在隔壁门开时。曲惋唤了她一声:“于九薇。” 于九薇收了钥匙,放进衣兜后才慢条斯理地看她,问:“你有事?” 这声音没有一点温和,甚至赶超不上她初次见于九薇的时候。 “有。”曲惋音色放强硬了一些,“你答应我的采访,还有拍摄,没做完。” 她承认,这句话只是借口,想让对方理亏的借口。 气氛逐渐变得很微妙,从于九薇眼中的淡然慢慢向四周扩散。 于九薇说:“我现在反悔了。” “你怎么能反悔?”曲惋几步到了她面前。 “我怎么不能反悔?”于九薇反问。 二人没有剑拔弩张的气势,但都带着各自的倔强,以谁也不服谁的态度四目相对。 氛围变得微妙且紧张,而终有一人会从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曲惋便是这样。她眼帘垂下,思量着开口:“抱歉,白天是我的错。” “你在为哪件事情道歉?”于九薇问。 13、chapter13 于九薇问到了点子上,她到底是为了哪件事情道歉?曲惋没有答案,但她知道自己的态度一定是不对的。 而她不想于九薇受伤,不知怎的,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死死地遏制在喉咙里。 曲惋当下哑口,酝酿着措辞,随后保持原来的语调说:“我如果受了伤,就是给大家添麻烦,所以抱歉。” 场面再一度陷入沉默,这是个好借口、好理由,不带一点破绽,精准堵住于九薇所有的话,从而让她再度占了上风。 过了一阵后,她再次抬眼补充说:“你说的扯平,我不认。如果你认为我是想还你那份情,其实我大可不必以命换命,让你白费力气将我从废墟边带到手术台上,又不是演电视剧。” 曲惋自己也没想到会对于九薇说出这段话,好像是从遇到于九薇开始,言语措辞偶尔拙笨,偶尔又变得清晰明了。 于九薇目不斜视,盯着她,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 这句反问很像于九薇会问的,也在曲惋的意料之内,她缓了缓后对上于九薇的眼睛问:“我们不算朋友吗?” 于九薇顿了三秒,没有说话。 算不算朋友呢?在脑海里翻遍了剧情也找不出答案,朋友这个词一旦定下了,很难再改。 曲惋眼神仍旧是在她身上,放低了声音:“或者换个说法,生死之交,这个词能用吗?” 这句话听得于九薇眉头微蹙,动作缓慢而轻,眼睛里头连波澜都没有。 大概过了一阵,于九薇才问:“曲惋,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说话?” 于九薇能用轻松淡然的口吻说出一些聪明的话,但这句话不够聪明,反而难以让曲惋琢磨透。 曲惋一头水雾问:“我怎么了?” 于九薇顺势收了眼神,淡淡地吸气声传来:“没什么,早点休息。” “等等。”曲惋左手抓住于九薇的衣服,右手则是放在衣兜里,夜里的走廊里还泛着巡逻兵的脚步声。 她的呼吸也随着自己的动作变得紧促,指尖散出点点潮热,逐渐将她的平静点点封存,最后死死圈在牢笼中。 曲惋心口轻微起伏,手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时候,顺带摸出了一块巧克力,她试着用哄人的语气说:“别生气了,给。” 语气很好,她声音一向是轻细带着软糯的感觉,谁听了还会忍心生气,于九薇也是在这时眼眸里落了些柔和。 于九薇的视线往下移,借着走廊的灯看曲惋手心的那块巧克力,而眼内的柔和又是再看到巧克力时悄无声息地消失。 “我不吃。”于九薇恢复原先的语气,撂了话后将袖子抽回来。 而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声源的方向。 李君乐又返回来了,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有人等着声源渐近,有人则是选择避开。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带着曲惋的额角的发丝往后扬。 李君乐小口喘着气说:“我看超市没关,我拿了几个创口贴给你。” “谢谢。”曲惋稍许落寞,手心捏着的那块巧克力迟迟没放进衣兜里。 李君乐侧额朝关闭的门看一眼,又观察着曲惋手心的东西,能看懂,好像又不能太懂。 “我帮你贴上。” “不用了,我还没洗头,洗完头发我自己贴。” 李君乐很热心,热心在冰冷极寒之地像是一抹阳光,顺着青藤的方向肆意攀爬。这种感觉很好,起码对受了精神创伤的民众来说,有几度温暖。 曲惋珍惜这份温暖,她的拒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自己能做便自己担起来。 而那扇门从李君乐走后也没再开过,于九薇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曲惋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她们到底算不算朋友,历经了生死,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以说她们甚至都没有互相了解过。 或许了解这个过程真的很漫长,她见过于九薇不同的几面,会是在手术台上面色淡然,会是在开枪时那份坚定无畏,也会是在前线一心奔赴。 这都是于九薇,这样的人,好像慢慢地在往她心底不一样的位置走。 曲惋连夜做好了一份详细的专栏提案,其中明确说明拍摄计划、目的、内容、关注点以及报道的重要性。 包括她计划拍摄的医疗团队,患者的故事她采用的是之前拍摄过的那个小孩。 第二天,李君乐将摩托车钥匙送来,于九薇还是一如既往出门较早,李君乐顺带也把部分生活用品搬了过来。 曲惋到食堂吃早餐那会儿,她碰到了于九薇,两个人就隔着一段距离,谁也不看谁。 于九薇是刚走到食堂,传呼机滴滴作响,一个转身又朝着楼下去,故而李君乐打招呼的时候,于九薇没有听到。 “于医生每天都这么忙,我没看到过她休息。”李君乐忍不住开口。 曲惋的目光还是在楼梯的拐角处,淡淡地说:“你休息时间也很少。” 李君乐说:“我还好一点,组织的护士每次参与救援活动的时候,都能学到很多东西,然后下一次再次前往另一个灾区,又能担起别的职责。” “之前同事采访过一个红十字会的成员,那是两年前在北国的时候。”曲惋语气很平静。 是李君乐说到这儿,那些回忆才上来,她能记得当时那个小姑娘笑着说,她以后不止是会扎针,这样在人手不够的时候她能多担起一点。 那个笑一直被曲惋记在心里,也被她用相机记录了下来。曲惋没再往下说,岔开话:“你先去忙吧,我去一趟救援中心驻扎地。” 曲惋在出发前已经跟国际救援组织在摩利泇驻扎中心打过电话了,她需要提前沟通。 摩托车停在医院旁边的小道上,曲惋刚骑上去,目光移到后视镜,正好于九薇和身侧的小护士提着急救箱出来。 “三号团队跟着排雷兵走了,医疗车到了前线,只能试图找找交通工具。” 小护士说的这句话被曲惋尽收耳底,她往后睨去,于九薇换了衣裳,枪依然是带着的。 14、chapter14 头发随着风的方向往后扬,搅在枪管上。于九薇微低头三两下将头发绾起来。 “能不能从维和部队借一辆摩托车?”于九薇语速快而正经,看来事情很紧急。 此时曲惋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而于九薇并没有注意到她,反倒是注意力在小护士那儿。 她面无起伏稳住车,从背后去拍于九薇的肩膀,手刚碰上,谁知于九薇转身快准狠地捏住她的手腕。 这动作像是条件反射,没有一点犹豫。 顿时,曲惋吃疼地‘嘶’了一声,腕上的伤口正被于九薇死死拽在手心,于九薇也是在转身看到她后,眉头一颦,松了手。 “怎么是你?”于九薇指腹摸到了创口贴,声音变得微淡了些。 曲惋眼里泛着寒光:“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于九薇缓慢地看她,眉心的褶皱抚平说:“谁让你在我背后的。” 曲惋刚刚没有意识到,带枪的时候警惕性比以往都高,她这个动作实属不妥当,好在于九薇收得及时。 “去哪儿?我送你。”曲惋的呼吸放轻了。 于九薇的目光这时才走到旁边的摩托车上,小护士怀里抱着医疗箱,脚磨着石子发出声响。 “西城,国际救援组织驻扎地。”于九薇没有在这个时候拒绝她,能通过这个语气判断出是真的有急事。 曲惋转动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缓缓呼出一口气,朝着车斜了斜脑袋:“上车。” “你准备去哪里?” 曲惋转动车钥匙,摩托车发出噪音,她轻细地声线就夹在其中:“我也去那儿。” “给我吧,我一个人过去。”于九薇从护士手里拿过药箱。 这套动作完了以后,视线轻落在曲惋身上,也没往后边坐,就站在边上看着曲惋。 曲惋侧头看她:“上来啊,站着做什么?” 于九薇砸一句:“你下来,我来开。” 曲惋想要说的话语憋了回去,僵持了大概三秒,她妥协般地语气说:“你来吧。” “你会不会?”曲惋的问话从摩托车的噪音中传来。 于九薇将医药箱给她回:“我不会。” 她听着于九薇的回答,药箱也绑好了。这句话是开玩笑的,都能听出来。 上车后,脚放好了,但手好似脱离束缚的摆设,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于九薇身上的枪交给了她,很重,对方没有犹豫。不算朋友但有信任感,这是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猜不透,但当下曲惋知道,很久以后她去怀念黑发尾带的淡香,不浓不淡其中还夹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是抱着你吗?”曲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于九薇视线往后走,说:“随便你。” 随便这个词有很多意思,但也将曲惋夹在了中间不好抉择,摩托车往前驶,她的身子因惯性往后,她直接伸手环住了于九薇的腰。 而在下一秒,车子猛地提速她整个人下半身好似随着风在飘动一般。曲惋骑得最快也没到这个地步。 风沙勾着她的发丝,曲惋只能将脸埋在于九薇后背,还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喊:“于九薇,你慢点。” “你要是怕,就抱紧点。” 于九薇的声音模模糊糊,但传到曲惋耳朵里的时候,曲惋也没有思考就照做,她收紧了手将于九薇的腰圈着。 风声在耳边嘶吼,她眯着眼不敢朝着前方看。于九薇是真的在赶时间,摩托车飞驰过石块时抖得她心脏都疼。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说远不远,但生生折磨得曲惋发丝凌乱,进了城后于九薇才稍微减速。 西城还算是一片完整的城市,其实摩利泇国地域不大,城市之间的路程短,西城中心地段被一条铁路横跨。 现在交通线障碍,导致物资很难进来,西城的公立医院紧缺燃料、医疗物资,社交媒体上全是呼吁声。 摩托车停在了驻扎地外,曲惋下车时腿还在抖,她摘了头盔挂在手柄上,左手压着眼皮,头一直低着,另一只眼睛不停地淌着眼泪。 于九薇接过枪发现异样,视线就轻放在曲惋泪珠上。 “我,吓到你了?”于九薇眼睛微眯,降低了声音,“你哭什么,不至于。” 曲惋回她:“我眼睛进沙子了。” 她听到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抬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面上很着急,她今天是收到了紧急通知。 “手放下。”于九薇轻捏住她的手腕,又一次碰上了曲惋的创口贴,轻抚上曲惋的侧脸。 曲惋眼睛被风沙侵蚀得不停淌泪,于九薇将她的手拿开,一股气流轻钻进眼皮下,她和于九薇之间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近到能听见对方心口起伏的声音,凉风在燥热下钻入眼球,曲惋就看着她,看着对方的注意力悉数落在自己眼内。 连空气都静止浮动,那些躲躲藏藏的含蓄,这一刻丢了,丢的连她想寻也寻不到。 于九薇许是注意到了靠得太近,面色带了紧张,猝然放下手,直起身清了清嗓子。 “走吧。”于九薇像是在用这两字缓解尴尬。 当然,尴尬的不止是她一个人,曲惋也是一样,眼尾红的一片已经看不出是太阳晒得,还是因为别的。 在大门外于九薇缴了枪,于九薇的枪是自卫用的,她出了战地医院行走不注意便会被一些独立组织的人盯上。 “你是去哪儿?”曲惋问她。 于九薇说:“收到了一份紧急援助请求。” 曲惋眉目紧皱:“那怎么你一个人过来。” “这边人手不够,马上要做一场手术。”于九薇说,“你来做什么?” 曲惋跨上台阶,将左肩上的背包往上拉了下,回她:“递交申请书,还是为了京华医生的专栏报道,当然,我知道京华医疗队是你带队,所以还需要于医生同意。” 于九薇看了她一眼,曲惋故意加重的几个字像是在提醒她,她也没有为此多说什么,随后她眼神移开说:“前面左拐,主任办公室。” “你跟我一块回去吗?”曲惋在她临走前补充问道。 “手术需要很久,你回去自己小心。”于九薇清清淡淡地说完便折身朝另一边走去。 那个方向是维和部队a国指挥处。 15、chapter15 不管发生什么,这些都不是她能知道的,包括于九薇也是一样。a国维和部队在西城驻扎,和c国、b国驻扎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当然,这是将首都尼塞尔包围在内的。 曲惋来到了主任办公室,安娜洛是这个驻扎营地的负责人,曲惋刚来时见过一面,当时她是接到了拍摄西城维和兵救援照片的任务。 第二次见安娜洛,还是和上次一样,等着安娜洛开完会,对方老公是国人,中文说得不错。 “好久不见。”安娜洛留着一头短发,走起路来带风,满脸的笑意又像是和煦的春风。 精神头这方面没得说,从头到尾都似骄阳,眉带喜,话带忧,含悦含愁。 曲惋站起身,抿着笑打招呼:“好久不见,主任您好。” 对方还记得她,她应该诧异,但这样也说明今天的工作大概率会进展的很顺利。 “不用客气,我收到了京华视野新闻社的申请。”安娜洛在主位落座。 而在对方入座后,寒暄结束了,那话题也应该慢慢引上正轨,这样的交流方式双方都不会很累。 曲惋将自己准备好的材料交给安娜洛,关于这次主题专栏也要遵循国际新闻业的规定,她连保证书都写好了。 “如果走流程的话,需要传给总部,一个月的时间。”安娜洛认真翻看着。 “报道条件写的很清楚,但之前京华视野提交的专栏并不是这一项,当时我记得是做战地内容拍摄,怎么想到临时突然转变主题?” 安娜洛的手指停在第二页,没再继续往下翻看。眼皮一抬顺势唇角微弯看她。 这个眼神不带敌意,话语也不强硬,但偏偏被威慑力染了三分,临时转变主题重新走流程,又是在战地的确会很麻烦。 怎么回答是个聪明的方式,曲惋在新闻社见过各种妖魔鬼怪,还是头一次在沉默了几秒。 她说:“从塔和里那次的冲突开始深入了解了战地后方的医疗环境,以及援外的医生。” 安娜洛眉头轻挑示意她继续说。 “其实全球的医疗援助问题一直是新闻社关注的重点,之前的拍摄工作放在了冲突地区,京华医疗队此次援外一共三十二人,两年前北国援外的国人医生二十八,她们在全球医疗援助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安娜洛端起水杯认真地听她说,在曲惋话语顿下后,接话道:“后方医院安全性相对会高一点,但随时也会有突发情况,新闻社对于前往战地的记者、摄影师都会提前培训,申请书写得不错。” 曲惋怎么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中文能熟到这番咬文嚼字,也是很厉害的。 意思明确,她省去了培训环节,不符合规定。总而言之她说的话说服力不够。 “这个转变并非突发,从西城医院燃料缺失,到塔和里战地医院紧缺麻药,生缝的感觉并不太好。”曲惋自嘲式笑了笑。 说到这里,安娜洛似乎来了兴趣,手里的杯子放下了。 “我受过伤,也见过京华医生一天连做好几台手术,她们也是在极端环境下展现出的专业能力和人道主义精神,我认为这是值得关注的故事。” 曲惋没有太大的把握说服安娜洛,她转变主题也并非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的想法。 她到了摩利泇这么久,在战地医院穿梭过,也在战壕拍摄过医生救援。 安娜洛皱了皱眉毛:“受伤是怎么回事?生缝又怎么说?” “说来话长,我留在塔和里,也是因为这个。” 算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受伤,此时她应该在国内。 安娜洛问:“你受过专训?” 她还在看曲惋的资料,脸上的笑是随着说话的幅度而动。 曲惋应下,随后说:“也是因为这段经历,我才能更深入的了解到,当下的医疗援助远远不够。” “所以你的报道中是希望突显全球医疗问题?”安娜洛再次问到了同样的问题。 曲惋说:“向观众展现她们在全球卫生领域所做出的突出贡献。这个故事不仅是对医疗援助工作者的致敬,也是一个机会呼吁更多人关注全球卫生问题。” 回答很官方,但已经够了,她所要展现的是诚意,所要告知的不是临时起意。 安娜洛看她,说道:“流程我能走,字我也能签。” 门口守着一位士兵,安娜洛转头手腕递出对着门口喊:“couldyoupleaseprintauthorizationletter.”(麻烦打印一份授权书。) 士兵看了曲惋一眼,接过东西时点头。 “基本安全标准你能遵守,不过你知道的,京华医疗队,你要做拍摄我走了流程不算数。”安娜洛又一次提醒到了点上。 曲惋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千斤石落下了。她欣喜笑了,安娜洛的意思是同意给她授权,她笑着说:“谢谢主任,我知道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说服这位于医生。”安娜洛轻侧首,目光定在桌面上。 这个问题曲惋自己也不知道,于九薇也没有给她一个很明确的答案。 曲惋展颜回:“尽力试一试。” 这一场对话终于让安娜洛松口,曲惋这算是完成了第一步,签授权书的时候,安娜洛还打印了几分拍摄协议给她,于九薇签了字拍摄才能正式开始。 这个事情做起来并不容易,于九薇的顾虑是哪方面,曲惋不知道,她也不相信这样于九薇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拒绝。 提到个人恩怨,她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到这里,曲惋打了个寒战。 夜里的西城气温比塔和里还要低,她靠着栏杆站,在楼下一直等着于九薇,她将外套的拉链提到了最上面挡风,发丝就顺着耳畔往后带。 时间走到了八点半,曲惋什么东西也没吃,直到看见于九薇从楼上下来,纸巾擦拭着手心,到一楼时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于九薇抬眼时正见曲惋站在楼梯口,她的动作因抬眸而变得缓慢,曲惋身上背着包,后腰慢慢离栏杆,面上的浮出的微笑险些被风给吹散了。 “结束了吗?”曲惋迎上她,手顺势放进了衣兜里。 16、chapter16 这个天不温柔,但她的态度一定得是最好的,如果说于九薇阴晴不定,那她势必得做常青藤匍匐生长,管不得阳光刺眼,也顾不上风雨交加。 求人做事儿就得这样啊,得把人当作甲方供起来,将通透的人情世故修炼成精。 于九薇态度不咸不淡,回她:“结束了。” 顿了三秒又补充问:“你怎么没走?” “等你啊。”曲惋回得轻松,脸上一点也不显得尴尬。她的视线也随之往于九薇身后走。 “什么手术?”随意的问话。 于九薇慢慢回:“枪伤。” 这两个字让曲惋眉心压出褶皱,她不好继续往下问,于九薇回的话已经给了答案。 曲惋继续说:“看来解决了,回去我来骑车。” 她脸上一直挂着一点笑意,试图用普罗大众都喜的真诚去延申后面的话。 反倒她越这样,于九薇越是能一眼看穿她的目的,轻吸一口气说:“我今晚不走。” “那明天走吗?”曲惋问道。 于九薇先是看她一眼,眸子里落了一层无奈:“你有话就直接说。” “你知道的,我授权书下来了,还需要你签字。”曲惋心虚,声音没有放低。 她静静地注视着于九薇,着急地捕捉对方每一个神情,生怕错过一分一毫。 但她的小心翼翼被于九薇看得一清二楚,于九薇说:“不签,几年前国内有过类似的专栏采访。” 曲惋反驳道:“那年是埃博拉病毒,当时的采访不够全面,也没有实地影像留下来,主题并不相同,所以不能算作是一样的。” 其实隔三岔五在某些新闻网站都能看到全球的热点事件,但比起这些,其实激起的浪花不如一个明星绯闻来得大。 “这样的拍摄能让大家更关注全球的医疗事业。”曲惋再一次说道。 于九薇还是岿然不动,想的什么没人能从她的眼神中窥探出,这样的人到底想的什么?微乎其微的一点猜测都会被于九薇下一个眼神所打破。 过了一阵,于九薇回她:“理由不够。” 几个字果断又干脆,不拖泥带水,好在给了她半点希望。 当然,一剑封喉的回答并不能成为利剑,曲惋能很快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她脸上笑容僵了,开嗓问:“你要什么理由?” 于九薇答非所问:“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休战期间,现在部分伤兵转移到战地医院,由我接手,原先我答应你的是伏镇伤员,现在转给了a国医疗队。” 曲惋听懂了,但这和她拍摄的主题并不冲突,或者就是于九薇话里有话。 “我不会对他们进行拍摄,我想主要采访的患者是在你们手下痊愈的伤员。”曲惋避开了于九薇所有的担心。 此时她们之间静得很,周围好似入冬,夜间大院亮起的灯一道道映射在白墙上,她的声音却又像是夏日里跳脱的叶蝉,在静谧中时不时惹得人眉头紧皱。 曲惋再一次开口问:“所以,于医生,你会考虑吗?” 不将话说得满,也不以强硬的态度让人顺着她的想法走,这样的诚意很足了啊,保持隐秘和克制。 于九薇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不考虑。” 这一次,这三个字说得很平静,好似是怕她们之间伤了和气,故而不敢再拉出冰冷的语气。 “为什么?”曲惋紧接上问,声音拔高了一些。 “这样的专栏能让世界关注到医疗问题,也能给战地医院囤积物资,你不同意总得有个理由啊。” 从哪个方面想,曲惋都不知道于九薇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人是个好人,也不像是以固执行走世间的人,但为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于九薇也不并生气,眼里落了一些光,话里有深意:“你上战地前做过培训吗?” 这话把曲惋问住了,她认为这样的反问方式并不能让她郁结消散。 “不培训怎么能到战场。”她说话清晰果断。 于九薇淡声说:“你回去再重温一遍培训内容。” “你什么意思?”曲惋问,但对方不理,于九薇直接绕开了她,曲惋追了两步。 “于九薇,我的拍摄并没有不符合规定,这个专栏内容......”曲惋紧追着,在于九薇耳边不喘气的说到这儿。 而她的话也被于九薇忽然顿下的步子给拦截住了。 于九薇对她说:“西城铁路站外有旅馆还开着,你过去不远。” 来时,的确见过,哪里有一家旅馆。西城关了不少铺子,但有a国维和兵驻扎在这儿,情形也不会太糟糕。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不松口。曲惋是个明白人不会自讨无趣在于九薇手术后继续烦她。 曲惋手放进衣兜,看她问道:“那你呢?明天走吗?” “明天走。” “那我明天一早过来接你。” 于九薇就看着她,缓出一口气说:“曲惋,你不用这样,我刚刚回答的很明确了。” “试试啊,万一我能说服你。”曲惋语气淡淡地。 于九薇没说话,她面上因这场手术带了些疲态,依旧是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来波动她们之间的关系。 “吃饭了吗?”曲惋岔开了话。 于九薇麻木的眼眸有了一丝跳动,很像凌烈的浊酒忽地碰撞三月的清荷。 没说话,但曲惋猜到了。 曲惋笑了笑:“我请你吃饭,还你那碗面怎么样?” “不怎么样。”于九薇刚说完这句话,曲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外边带。 嘴里一边说:“没关系,你想吃什么?” “我看外边有家餐馆还开着。”曲惋展现的热情比第一次见于九薇的时候更加自然了。 曲惋保持的距离很好,她的手只在小臂上轻捏着,于九薇身上还是很重消毒水味。 那身迷彩出门路边人的眼神都变了,西城还有的小餐馆开着,但封闭了交通线,能吃的东西少得可怜。 这家店要不了多久也会关了,门口已经贴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老板见着她们进来又将牌子给撤下了。 对街的中餐厅关门了,招牌没人擦落了一层灰。老板娘跟于九薇说,平时只要是有人来,那就晚点再关门。 曲惋坐于九薇对面,她将身上的包放在凳子旁边。坐下时问:“你去过维和兵驻扎地吗?” “去过。”于九薇说,“跟过排雷拆弹的任务。” 在部队里,拆弹的人才是最难培养的,医生便会随行候在边上,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我跟着部队去过铁路运输做拍摄,当时的照片传到国内可火了,我给你找找。”曲惋拿出手机上网。 网速不快,但能转动的出来,西城覆盖的网络和塔和里战地医院差不多,都是顶级的设备。 微博上一如既往,今天又出了一条明星绯闻,不同的是,这一条是同性绯闻:易筱深夜和经纪人余雅接吻照 曲惋匆匆扫视一眼后,在自己转载的列表中翻到了。 她点开照片手腕转向于九薇:“当时我运气挺好的,站在了最合适的位置才能捕捉到这张照片。” 于九薇没有敷衍,是认真在看,看着看着她笑了一下,随后抬眼看着曲惋问:“为什么说这是运气好?” 她递出手机,手腕轻松地拖着曲惋的手机。 曲惋慢慢回她:“当然,运气不好的话,我就拍不到这张完美的照片。” 曲惋视线停在手机上,大指往上滑动,最后不小心在热搜那条点了赞,她的号是私人号,其实曲惋平时也不关注这些娱乐新闻。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摄影技术很好。”于九薇说得很平淡。 “我差远了。”曲惋的谦虚很是自然,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带一点刻意。 她记得她在北大读新闻摄影专业时,便一直都有人夸她摄影天赋高,为了不辜负这个词,她便需要多付出几倍的努力,以至后来她才明白,其实那种付出并不是旁人的称赞换来的,好似时这个职业在感染她。 曲惋滑倒了微信界面:“你要是喜欢,我传给你几张照片,上次拍的,微信打开。” 她头偏了一下,目光绕开手机看于九薇,势必今天必须留下这个联系方式。 于九薇只抬了抬眉毛,也没拒绝,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三两下滑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手机滴一声,两份饭也到了,曲惋胳膊往边上收,正好老板娘端来一杯水,手一抖淌了些水渍在手机屏幕上。 这下,老板娘慌了一个劲儿道歉,随后拿袖子去擦,曲惋先将于九薇的手机拿了过来,甩着屏幕上的水渍。 “我这儿有纸巾,我帮你擦。” 于九薇点头对着老板娘说了两句,意思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纸巾吸干水渍,曲惋大指不小心滑到了页面上,于九薇的微信有很多条消息,但只有一条是没有接收的,昨晚的,备注是易筱,不像没看到,是不想回。 这个名字在国内应该是家喻户晓,谁都知道的大明星。 17、chapter17 曲惋不关注,但也是知道易筱的,十七岁出演青春电影爆红,北影人间富贵花,二十岁便搭各种大腕,才情背景样样不差,用个词来形容,有点像是天赋型演员。 看到这儿曲惋顿了一下,半透明的指尖被手机屏幕和台灯的白光叠着,一只手捏着笔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曲惋从微博界面退了出去,现在离她和于九薇分开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易筱这个名字也慢慢地烙在她心口上,灼烧得人酸酸的,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于九薇的微信头像很奇怪,一片空白。 她点开发了消息过去:【你睡了吗?】 旅馆的这扇窗望出去,一眼能看到a国维和兵的宿舍。被一颗棕树给挡住了一角。 指尖的笔盖停下,她背往后靠坐,电脑的屏幕还停在文档的培训规则上。 于九薇让她回来重温,她从头看到尾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守则上提的最多的还是个人安全问题。 手机在手心震动,曲惋低眸一看。 【于九薇:没睡,在值班。】 能让于九薇从塔和里赶过来紧急援助,那今晚肯定是要守到患者脱离生命危险。 曲惋发了几张照片过去,是她两年前在北国拍摄的,其中好几张照片在新闻网上都能找到踪迹。 橙黄的残日陷在废墟上,蔚蓝被晕染成了淡紫色,硬生生将北国构成了漫画中末世的残骸。 现如今的北国和两年前已经不同,战乱结束后,因为导师的照片获得了国际摄影奖,也让全球的人关注到了北国的惨状。 恢复生机的过程很慢,但所有人的力量集中时,就变得快了一些。 照片发出去以后,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映入眼帘,曲惋静等着,她在会话框打了一排字。 【我看了培训守则,没懂你的意思。】 这段话她是在等于九薇回复过后,才准备发过去。谁知三分钟过去了,于九薇的消息还是没有发过来。 曲惋注意力停在手机屏幕上,也没有退出去,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二十分钟过去了,于九薇还是没回。 旅馆到了深夜,走廊时不时便有脚步声,她将台灯的光调小了一些。 这套动作下来,手机嗡嗡一震,于九薇回了消息。 【于九薇:拍得很棒,早点休息。】 曲惋傻眼了,但直觉告诉她,于九薇刚刚想发的绝对不是这几个字。 但曲惋能回什么呢,于九薇把话堵死了。 她删除了未发出去的那排字,然后回了晚安。 她的心情很复杂,这件事貌似变得越来越难办了,于九薇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又像是一个满袖清风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旅行者。 但不管是哪种人,她们脚踩的都是同一片土地,想握紧的都是同一个目的。 次日,不到五点天就亮了,一道金光陷在灰尘中,密匝匝细碎的绿叶晃动在光束下,摩利泇能见到最美的日出,但却见不到人仰头赏佳景。 曲惋退了房后背着包到了营地里,她听说安娜洛昨晚就去沟通交通恢复事宜。西城的公立医院已经有五名患者因为药品稀缺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直到过了五点,曲惋才等到于九薇出来。 很明显于九薇看到她时,诧异了三分。或许是没想到曲惋还没放弃。 “你今天回去着急吗?”曲惋的半边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按照道理,于九薇值班一夜加上出紧急任务,今天怎么也是休息时间。 于九薇问道:“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曲惋笑着回,“出去走走吗?” “你想去哪儿?”于九薇发丝接了一点微光,风一吹细发落了几根在眉尾。 “随便走走。” 曲惋也是随便回答的,西城不大不小,因为有国际救援队在这儿,领土保存尚且完整。 城内接受救助的难民都住在学校,这里停课半年了,工厂也停工了,原有的轨迹都被炮声打破了平衡。 要生活那便得在夹缝中维持原先的状态,一家书店还开着,曲惋和于九薇刚走到这儿。 她只是朝着里面望了一眼,于九薇便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曲惋笑了笑点头,这算是回应。 货架上以二手书和新书做了分类,书架之间的过道极窄,老板瞥了她们一眼,手里的鸡毛掸子继续扫着柜台。 角落有个女孩在读书,身子缩成一个小团,人是蹲在地上的,后背抵着书架。她差一盏灯,一盏能照亮新字的台灯。 “你是京华医大毕业的吗?”曲惋微翘首望着架上的书,都是些世界名著,一盏壁灯从最上端投射下来,做了烫金书脊便反光。 于九薇食指放在书沿,微弯将书带了下来,不急不缓地答:“嗯,离你学校不远。” 的确是不远,曲惋读大学那会儿路过很多次。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某次活动,到隔壁学校完成摄影作业。 “你哪一年的?”曲惋拿了书转头看她。 于九薇手里的书刚翻了一页:“比你大一岁。” 曲惋眼眸微动,于九薇知道她哪一年的不稀奇,她受伤那天手术前便报过,但于九薇还记得倒是一件稀奇事。 她也没有多问,于九薇拿的是一本讲中东著名建筑的书籍,正好,于九薇随意翻开的一页,是邻国有名的白塔。 那座塔曲惋小时候跟着爸妈旅游去过一次,像一座被雕刻半边的鸡蛋壳,那时,塔尖顶端停着一只老鸦,五彩斑斓的黑在光下闪耀着。 曲惋记得特别清楚,她问:“你去过吗?” “没有,在书上看到过,了解的不算多。”于九薇慢慢看她,“你了解吗?” “我了解的也不多,我记得在佛教文化中,佛塔是佛教寺庙中供奉佛陀舍利的圣容器,有助于传播佛教教义,因此白色象征着纯洁和灵性。” 曲惋慢慢解释:“不过在某些历史时期,白塔也被用作城市的防御工事。白色的外观,能使它们在日间更加显眼,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 于九薇看着书上的图画,像是认真听故事的小孩,不带一点叛逆心境。 “明明象征纯洁,但你细看,外观还是篆刻了不少图纹,显得繁琐。”曲惋食指停在图画上,身子微侧,头发整好碰上了于九薇耳畔,同时,她也感觉这人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曲惋觉得不太妥,轻微挪动了步子,喉头滑动时,继续刚刚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于九薇音色不自然。 “白塔的白色外观代表着远大的目标和纯净的理念,繁琐图纹则象征着人生中的挑战和复杂现实,美丽与困难在人生中并存,追求理想纯粹的同时,也要面对复杂和挑战,这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人生。”曲惋娓娓道来。 这段话已经将刚刚的尴尬慢慢化解开了。 于九薇听着,看向她,缓慢地合上书,轻声说:“你有点聪明。” “嗯?”曲惋顿了一下,这一下和于九薇说的聪明截然相反,随后,她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曲惋问道:“所以,你听出来了?” 于九薇点头,语气轻飘飘地:“听出来了。” 这种打比方的形式,意有所指。书放回架上时,磨出沙沙的声音。于九薇的脚刚跨出门,曲惋绕到了她另一边。 “我昨晚看了培训守则,没有明确的规定说不能做这一期采访,我都是在合理范围内,你为什么不签字?” 曲惋用话直接了当的拦住于九薇。 她不是一个会生气的人,即使话语稍微强硬一点的时候,也会带着客气在里面。 于九薇说:“你现在又不够聪明了。” 这话一撂于九薇不打算和她继续争执这个话题,绕开往营地走,摩托车停在那儿,还有她的枪还在门口守卫那里。 领了东西后,曲惋还是没明白于九薇说的什么意思。总的来讲,她有很多话想问,但对方不一定都想答。 上车前,于九薇问她:“你坐哪儿?” “我来骑。”曲惋跨上车,稳住车头拖到最合适的位置,她不放心于九薇骑车,这人不像是莽撞心急的人,但骑车就是一整个腾云驾雾,让人上下不得。 十月底的正午仍旧热得厉害,摩利泇没有秋冬,放眼瞧去的荒芜上罩了一层热浪,车轮在滚动在黄沙之上,卷起一阵沉闷的味道。 曲惋骑车放慢了速度,于九薇也没搂着她,手反倒是反撑在后座,公路上无人,耳边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 她这时说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别一口把话定死了。”发丝顺着风的方向打在于九薇面上。 车行驶了几百米之后,于九薇才说:“好好骑车。” “你怎么油盐不进啊,于医生。” 话刚落,前面传来一声爆炸,那爆炸第一声传来,曲惋瞳孔猛地一震,停下车,双脚着地,第二秒一双手捂住她的双耳,在爆炸声达到最高点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爆炸声因这双手阻隔了耳道而变得朦胧。 炸碎的泥沙飞溅,顺着道路两旁的树叶悉数落在二人身上,树叶被打得作响,像是下了一场冰雹。 18、chapter18 万里晴空罩上了一层咖色的薄沙,远处有烟雾,赫然地侵吞半边天,一切变得不太正常。 上方传来嗡嗡的声音。曲惋被吓得不轻,随着于九薇的手心离开她的耳廓,双眼参杂的复杂情绪也慢慢缓和。 曲惋往天空看去,两旁的高树挡住了头顶不安的动静,而直觉正在告诉她,前方打仗了。 没有征兆、没有预示、防备。曲惋的第一反应是掉头,现在公路不能走。 “是回西城还是绕路?”曲惋问于九薇的意思。 于九薇目光放在前面:“走小路,我看一下地图。” 在于九薇看手机的这期间,曲惋骑着车掉头走,速度比之前提快了一些。小路绕山坡另一头,远离了公路会稍微安全一些。 爆炸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知是改成了枪战还是停了下来。同时曲惋庆幸自己骑的慢,否则便会赶上那场轰炸。 这一路她紧张不安,除了内里的防弹衣,她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谁不怕死呢,没人不怕。 曲惋握着把手出了汗,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淌,她的鬓角湿了,努力维持着镇定目视前方,前面的路很陌生。 “停车。”于九薇声音在她耳边淡淡地响起。 曲惋照做,她刹住摩托车后,心脏还在砰砰跳得厉害。她唇瓣抿紧轻侧首,能感觉到于九薇下了车。 于九薇手里的导航因为信号不稳定已经偏离了路线。 “怎么了?”曲惋松唇问,额头上挂的灰尘被汗水席卷,一张脸风尘仆仆。 于九薇眉心浮现一点褶皱,好似在观察曲惋内心最薄弱的那一块,她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曲惋说:“喝点水调整呼吸。” 语气平缓又轻淡,温柔淡定全在这瓶水里,于九薇人瞧着冰冰冷冷,平时说话字里行间都是利剑横行。 但会有一份温柔是贴着孩子安慰,在前线奔波淡定从容。不会因繁琐紧张的工作而稳不住心态,从这里便能看出她的职业素养。 “我没事。”曲惋咽下水,眼里还是那股倔强,她属于不认输哭着爬行的那一类。 于九薇说:“这里安全了,休息一会吧。” 其实不乏能听出于九薇尾音上浅浅地叹息,安全这个词,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就像被封在冰层的鲤鱼。 这个形容曲惋觉得很恰当,她随后问:“你喝不喝水?”她们只剩下这一瓶水,这瓶水是于九薇的。 于九薇接过时,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碰上,你不用怕。” 她刚刚是仰着头往嘴里倒的,自然是没有沾到瓶口。 这里是郊外,不远处的村庄有房屋炸毁了,没什么人,能逃走的都逃了,逃不了的继续守着这一堆废墟。 于九薇跟她用一样的方式喝水,半瓶没了。 “看来,我们现在不能走了。”于九薇目光凝聚在炸毁的房屋上,放眼望去一片橙黄在金光下舞动。 曲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里打过仗,没办法从山上小路走,况且我们还带着摩托车。” “手机有信号吗?”于九薇摘了头盔,汗水在脖上覆着形成了一片细闪,两点左右正是热得厉害。 曲惋半举着手机,打x的信号格断了所有的希望。 彼时的土路上停了两只不知名的鸟,走了几步腾空跃起又落在了林间的树杈上。 因为战乱影响,土地受到污染,植被上都被一层白灰盖住,风一吹便散的到处都是。 于九薇脱了外套搭在后座上,山体滑坡滚落的大石被深沟挡住了三分之二。 “我带了卫星电话。”曲惋在包里翻找。 于九薇正好也在拿枪,两人的手就这样碰上了,手背都散着冰凉,一层薄汗从毛孔中挥发出来,顺着神经往大脑里面冲,曲惋心如擂鼓,面色跟着尴尬。 她抬眼去看于九薇时,没曾想正好对上了于九薇的眼睛,于九薇仍旧是一副清净寡淡,兴意索然瞧看她一眼,拎过枪靠坐在大石上,整个动作自然且平静。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又好似那个眼神有特别的蕴意。 特别的蕴意,或许这像天边被金轮灼烧的硝烟。 于九薇正在上子弹,‘咔’一声特别明显,于九薇手里所发的子弹都是有限的。 曲惋朝着她望去,慢慢走近了:“会有危险吗?” 问聪明人,话只需要简洁。 “说不准,非常时期,有备无患。” 是的,非常时期,前方打仗后方是废弃的村庄,谁能说得准,会不会碰上一些遗留的叛军。 “你出战地医院怎么不上子弹?”曲惋诧异。 这行为和于九薇说的有备无患恰好相反。 于九薇看她一眼:“之前有一发留在了枪击里,再说,到西城走大路,带着空枪也够了。” 曲惋到她旁边,后腰也靠上石头,托着卫星电话说:“看不出来挺专业,我不太会默数弹夹的子弹,不是我的强项。” 于九薇打枪时默数弹夹容量留一发在枪击里,这样换弹了以后,保证自己有一发子弹应对突发情况。 从于九薇一枪救下她那时候,她就应该能看出专业。 “那你特训时会什么?枪都不会打。”于九薇冷嘲。 “你听的什么?”曲惋看她,“我说不是强项,不代表我不会好不好。” 于九薇内里是一件白t,此时才能见到,脖子上挂着一根银色项链,吊坠藏在里面,链条一下下摩擦着领口。 “看什么?”于九薇用纸巾擦拭着手心,问得漫不经心。 曲惋挪开眼,视线放到卫星电话上,嗓音干干地说:“项链挺漂亮。” “什么?”于九薇低眸看脖子上的项链,被短袖遮住了什么也看不到,曲惋夸得莫名其妙。 “别人送的吗?” 她问得也不合时宜,她会第一个想到易筱,除非是特殊的关系,才会故意不回消息。 于九薇答:“不是,自己买的。” 的确是自己买的,当时买项链的时候小姨说送她,吊坠上印的是神兽,所以最后于九薇自己付的钱。 曲惋此时卫星电话拨打到了维和部队的驻扎地办公室,但很遗憾,她需要往高处走才能接通。 但她们现在又不能到处乱走,也没办法往前行,只能救援队等人带着探测仪过来,保不齐周围会有之前战乱残留的雷。 一般排过雷的区域都会插上警示牌,毫无疑问,这里是空的,不安全。 曲惋爬到了石头上,工装裤沾了一层白灰,蹭掉一些细碎的石块落在了鞋面。 “四周有遮挡物,不行,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对。”曲惋这个视角像是在睨着于九薇。 于九薇将枪放到了车后,望向曲惋身后那棵树。 曲惋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什么树她不认识,但直冲云霄的高大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树不太好爬。”曲惋懂于九薇的意思。 于九薇朝她伸手:“电话给我。” “你会爬树吗?”曲惋半信半疑将电话给她,自己也不会爬树。 曲惋只记得那年特训,某次山间训练的时候,爬过树,跌下来摔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躺了两天才能下床。 于九薇将电话别在腰后,拍了拍树试探安全性:“我很久没爬过树了。” “有多久?” “三年。” 这个时间的确够久的,回答也如出鞘的刀尖,曲惋不乏会担心:“那你能行吗?” “我试试。” “试?你别开玩笑行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曲惋跳了下去,拉住于九薇的胳膊,心口跟着轻微起伏,用妥协一般地语气说:“于九薇,要不然算了。” “算什么算?你知道荒郊野岭好几天都不来人吗?”于九薇将胳膊抽了出来。 正路打仗,这里的确是荒了,没有排查过危险时,也不会有村民到处乱走。 而后于九薇也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撂了一句话,如果摔下来让她躲远点。 “你小心点。”曲惋站她脚下,于九薇身手不算熟练,爬树时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这棵树似是在挑战天空的极限。 曲惋不自觉地放慢呼吸看于九薇慢慢往高处走,阳光穿透树叶往她眼瞳里钻。 忽地,于九薇掰断了一根树枝,从上方掉落直接砸到曲惋头上,不疼,但她下意识地反应是去看于九薇。 “你站远点。”于九薇冲着她喊。 曲惋充耳不闻,回喊:“你别往上爬了。” 于九薇停在了最高处的枝杈上,伸脚试探稳固性,随后坐到了树杈上往外挪动,右手拉着枝杆,左手从腰后拿过卫星电话。 曲惋慢慢松了一口气,而在她尾音刚呼出最后一秒的时候,后方渐渐传来脚踩着枯枝发出的‘咯吱’声。 她立马朝着后方望去,几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停在摩托车前,他们手里没有枪,拿的是长棍,有的丢了帽子,其中一个男人走路一瘸一拐。 曲惋立马判断出,他们是逃出来的。 19、chapter19 营地有很多不合理的规定,如果是被遗弃在战区的那手里一定是会有空枪装腔作势。 于九薇因为站得高,打电话时声音也变得很小,这几人好似是还没有发现高处有人。 太阳直奔树冠而去,投射在泥地上斑驳一片,曲惋朝着摩托车尾看去,于九薇的枪被外套遮住了。 曲惋转向他们,调整呼吸,指尖逐渐变得潮热。 其中一个男人问道:“whoareyou?”(你是谁?) 曲惋远离树站着,步子也朝摩托车走,喉头动了动回:“iamajinghuawarphotographer.”(我是京华战地摄影师。) “thereiswarahead,andihappenedtopassbyhere.”(前方战乱,我刚好路过这里。) 曲惋语气坚定不见一丝柔弱,尽管她现在很害怕,但她更担心于九薇,人还在树上没有下来。 对方一共三个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像是在打什么哑谜,随后其中一个男人摊开手说:“givemethecarkey.”(把车钥匙给我。) 目的不难猜,没有车他们跑不远,只能在这里躲躲藏藏,这让曲惋更紧张了,要是发现摩托车上的枪,曲惋不一定能抢过。 现在她距离摩托车两米的距离,和对方差不多,车阻挡在她们中间。 曲惋没动,也没给对方回应,大颗汗水往下滚动粘着鬓角的发丝,就在她顿下的这几秒间,对方的脚已经开始朝着她走来。 这时,她试图往后退:“thekeyisonme.”(钥匙在我身上。) 后退的方式能让他们远离摩托车,枪一定不能被发现,汗水低落在她的领口,脚后跟踩着细枝在静谧的山林格外明显。 当她看到这几个男人绕开了摩托车,于是她从衣兜里拿出车钥匙,铁环挂在食指上。 “giveittome.”(把它给我。) 曲惋转身便跑,这一动带起一股风,额角一凉,后面紧追着她,她知道不能乱跑,所走的路都是摩托车行过的。 几米开外后她才转身,对方将她围住,伸手来抢她手里的钥匙,一个侧身躲开。 她绝对不是对手,从营地逃出来的也是训练过专业有素的,曲惋将钥匙顺势往远处扔。 其中有人骂了句“该死”,一脸的焦急,一人便朝着钥匙失踪的方向跑去,其中两个人留下来和曲惋纠缠。 也是这时给了曲惋机会她抬脚踹在男人身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为自己扩开位置。 她知道对方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很久,被抓回去处置更严重。 曲惋没了好脾气:“idon''''''''twanttofight.”(我不想打架的。) 她身手算不得好,平时保护自己够用了。那一年爸爸教她也是为了她能应对突发情况保护自己。 架势一摆开就是一场恶战,她身材娇小不太像是能打架的人,这恰好给足了对方底气。 几招之下,曲惋占了下风,纠缠的人,两人变成了一人,她试图往摩托车的方向去,手里有枪就没人敢动。 但不料跨出的第一步被对方死死扣住肩膀,试探性地招式也探出她有几分功。 曲惋回转把住对方手腕,手肘重锤在男子胸口,但没曾想脚被勾住了,后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砸在地上。 眼见着对方拳头即将落下,曲惋下意识闭眼,也在这一瞬间,‘砰’地枪声从后方传来。 她提到喉头的心脏悬浮在那个位置死死扼住气息,微微睁眼时,只见子弹直直地打在旁边的树杆上。 男子拳头顿在和她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带了一股拳风吹起她的碎发。 于九薇视线从瞄准镜后透出,朝着旁边斜了斜脑袋声音冷淡地说:“滚。” 男人立马举起双手,保持淡定道:“calmdown,calmdown,justkidding.”(冷静,冷静,开个玩笑。) “payattentiontoyourgunanddon''''''''tletitgoofffire.”(注意你的枪,不要走火。) 几人举起双手,斜坡下还在找车钥匙的也停了动作,规矩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九薇伸手将曲惋拉了起来,她的后背全是枯枝败叶混着干土。 “伤没伤到?”于九薇问她。 曲惋摇头:“我没事。”她往后站,转动手腕活动。 于九薇手里有武器,几人规矩得不敢大动,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唇眉淡漠用英语道:“把钥匙找回来。” 这些人即使逃出了出来,遇上了便不可能放走,曲惋将车钥匙扔在了斜坡的山林间。 她们所处的位置一览无余,这几人不敢跑,也不敢不听话,最后像是山鸡弯着腰认真地穿梭在林间。 于九薇左脚往后弯曲抵着树,以最舒服的姿态靠在上方,单肩背着枪,手腕有擦伤,她将绷带一圈圈缠在手腕上,脚边是她的急救箱。 “他们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曲惋扣上箱子问道。 于九薇扫了一眼说:“那就拖着,等救援队过来。” 救援队手里有探测仪,很容易就找到钥匙了。但拖延时间的方式好像不对,按道理应该早找到早解脱。 “我怀疑他们知道,这一块之前埋过雷,步子都走得很小心,看来他们是在参与村内这场战役逃掉的。”于九薇抬了抬下巴指给曲惋看。 曲惋观察了好一阵,刚刚就发现了,她接话:“那万一哪个运气差,踩上了雷,我们不就都完了。” 于九薇眼睛蒙上三分笑意:“他们还不是怕死。” “说得也是。”曲惋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手肘落在膝盖上,脸上的土刚擦干净了。 她抬首问道:“于九薇,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怎么又说这个。”于九薇这个角度看曲惋总有种睨着她的感觉。 “现在,我们也算共同经历生死,你可以相信我。”曲惋说,“实在不行,我个人跟你签署一份协议,你不让我拍的,我绝对不拍,你好好想想。” 曲惋保证得铮铮有词,试图以最大的诚意感化对方。 “签什么协议?”于九薇看她一眼,“我连你的授权书都不签,你还指望我再跟你签一份别的?” 于九薇语调上扬,好似有几分调侃之意。 曲弯当下哑口,细眉下的眼眸努力一弯:“那你要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 “这算不算贿赂?”于九薇问。 “你......”曲惋被于九薇问得没话说,心里添堵又找不到语句回怼,她很难从于九薇身上找到半点破绽。 曲惋坐着没事开始摆弄相机,她对着于九薇拍了一张,闪光灯亮了一瞬,于九薇也注意到了,没有对曲惋这举动说什么,无奈地将头瞥向另一边。 这时,斜坡下传来了欢呼声,两人顺着声音看去,一男子拿着车钥匙在手里晃动。 “damnit,ifoundit.”(该死,找到了。) 男子撑着腿往上走,嘴里尽是一些不得入耳的话。 曲惋起身伸手去接,车钥匙稳稳当当落在她的手心。于九薇将枪给曲惋:“会打枪吧。” 曲惋点头。 “好好拿着。”于九薇提前摘了摩托车后绑行李的绳子,她往前走,三个男子站成一排头抱着手蹲了下来。 “don''''''''tgetangry,becareful.”(别走火,小心点。)其中一个男子念叨着。 曲惋故意抬了一下枪口吓唬对方,于九薇绕到后面绑着他们的手腕,刚受伤那个算是安静的,动手时一声不吭。 “算时间,救援队也该到了。”曲惋说。 于九薇捏住绳子一端展开:“差不多。” 维和军驻扎地也是往西城的方向,算路程过来不会太远,曲惋低头看时间,正好五点半,在摩利泇昼夜较短。 而她看时间这一会儿,于九薇已经绑好了两个人,她抬眸对上于九薇,大指摁下锁屏键。 “车上还有一点水,你要不要喝?” 于九薇低眸,微微启齿正要回,忽然眉头紧皱,目光凝聚在一处,发现端倪的曲惋瞬间抬稳枪口。 谁知于九薇的反应迅速单手扣住男子,一脚踩上对方后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将人死死扣压在地上,手摸进男子兜里,拿出了一颗雷。 曲惋顿时心都紧了,瞳孔微缩在一处,心脏仿佛骤停。倒地的男子高声骂着脏话,响彻整个林间。 这颗雷看来是刚刚在坡道下找到的,应该是先前撤离的人遗留下来的。 于九薇也很紧张,如果刚刚对方来个鱼死网破,谁也活不了。 “保险销没掉。”于九薇轻舒一口气,同时脚上用力,将雷放进裤兜后低身将人绑好,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在泥地上趴着,她嫌吵,堵了嘴。 “这附近肯定埋了不少地雷。”曲惋接着补充。 于九薇拿过自己的枪背在肩后:“所以不要乱跑,等救援队到了我们赶紧离开。” 正说到这儿,倒地的男子像一只驱虫一样,在地上爬了几步,骂的什么听不明白,随即找准了支撑点,一声嘶吼脑袋往于九薇身上撞。 曲惋微侧头,心脏抖动喊:“小心!” 她一把拉过于九薇,谁知脚底一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失了平衡,于九薇眉目惊怔,反脚踹男人胸口上,伸手拉曲惋。 谁料手心扑了空,人顺着坡道往下滚落,曲惋一把抓住倒地的树杆,在落入视角盲区时支撑住了身子,这下于九薇松了一口气。 曲惋抬眼对着于九薇笑了一下:“还好。” 她脚往前走踩踏上枯叶,厚靴磨到了金属片,她手心忽地发热,耳边紧接着是滴滴的电子音。 这声音于九薇也听到了,在山林间格外的明显,她难以置信皱紧眉头,低头一看,顿时呼吸里都噙着汗液。 倒计时—— 00:09:25 20、chapter20 这个数字一点点的减少,她不是第一次踩在生死线的边缘,但头一次能近距离默数生命的倒计时,这颗炸弹所放的位置恰好。 曲惋额头起了密汗,当她看到于九薇的步子朝着自己走来时,手一抬,立马拦住:“别过来!” 说完这句话,她当时就绷不住了,眼泪往下淌但硬是没有出声。 于九薇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顺着曲惋跌落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很小心。 “于九薇,我让你别过来!”曲惋嗓音发着抖。 于九薇还是保持着淡定,她停在曲惋脚边,低头查看,时间还剩下八分半。 “哭什么,救援队马上到了,不会有事。”于九薇唇抿成一条线,她额头上也冒了汗水。 曲惋忍住不让自己发抖,她看着于九薇双眼就红了,这话是安慰,像是落叶归根让她心肌缺氧,夕照始终透不过的那一片残叶。 她哽咽地问:“还有办法吗?” “想试试吗?”于九薇问。 于九薇眼里始终都是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淡定,那是曲惋学不来的东西,并非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却有平常而淡的心性。 这让曲惋心里好受了一点:“我不想试,石头重量不对,如果替换,有可能......我们都会死这儿。”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泪水止不住往下,滴落到了相机上,于九薇的做法很冒险,七分半。 在这里大家会的技能都不一样,在战场上负责的功能越多,风险就会几何式增长。 于九薇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喉口轻微地动:“你说的是有可能。” “别哭,我想想办法。”于九薇寻了一块石头,曲惋看到了于九薇的手腕也在轻微抖动。 计时器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她们,一点点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而动,于九薇掂着石头的重量,确定了这一块不行。 曲惋保持着镇定,吸了吸鼻涕慢慢说:“能有什么办法?你赶紧跑远点,帮我把相机带回国。” “怎么你还在想那些照片。”于九薇没理她,重新拿了一块石头。 曲惋的眼泪顺着往下淌,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啜泣声,咬着下唇开口问:“你到底跑不跑?” “我不会丢下你。” 于九薇说出这句话很平静,话语如拂过湖面的清风,只能荡起一点涟漪,就像是与你在普通的聊天。 而那双清澈暗淡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对生死存亡的想法,曲惋对于九薇说这句话的出发点,得不到一个答案,这句太过轻易的话语会被她记很多年。 曲惋用袖子擦了眼泪,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但她总不能让于九薇跟她一块儿死在这儿。 “我看你是疯了。” “听着,曲惋你好歹是跟特战队上前线的战地摄影师,有自保能力,别哭。”于九薇看向她,呼吸沉重,“我不会拆弹,我只看过拆弹训练,我不能冒险拆弹,如果再过一分钟没到,所以就听我的办法,我能救你。” 这话像是重砸在曲惋心口上,她看向于九薇时双眼通红,眼眸的晶莹风一吹就散到了面颊上。 她咬着唇点点头:“嗯。” 炸弹时间还在往下走,于九薇挑好了石头蹲在她身边,目光凝聚在电子屏幕上,时间一点点过去,曲惋手腕在抖动。 终于,一分钟过去了,于九薇先是看她一眼,然后拿起石块,曲惋呼吸困难看着石头碰上了铁片,电子滴答声中忽然传来了别的声音。 两个人神经紧绷到一处,第二秒抬头顺着摩托车那个方向看去,一群穿着作战服的士兵正走来。 这群人是希望,渺小的生机。 .. “不要害怕,普通的炸弹,很好拆,我们来的及时。”士兵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细细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于九薇旁边看着,还剩下一分钟,他们动作有条不紊,思绪也不会因为时间而变得慌乱。 曲惋汗水淌在脖子里,她害怕,呼吸一下下地放慢,此刻看到士兵拿着剪刀,曲惋举起相机,钳子碰上铁线那瞬间被她定在了相机里。 对于曲惋这样的举动,于九薇只能落下无声地叹息。危险解除那瞬间,曲惋还在看相机里的照片。 “你拍这做什么?”于九薇偏头看了一眼。 曲惋眼眶里还留着余泪,泪痕也残在面颊上,她说:“主题专栏可以用到的照片。” “还好没出事。”士兵站起身对着曲惋笑了笑,“胆子挺大的,这时候还敢拍照。” 曲惋哪里是胆子大,她那是看到了危险解除,才会激发那种职业病。 “谢谢你们。”曲惋对着他点点头,随后问,“那几个怎么办?” 士兵看一眼笑着解释:“回去了问上头的意思,多半都是送回去。” 他看向于九薇,然后说:“这颗雷没有拔保险销,我就带回去了,于医生,你们如果骑车的话,跟着我们的车走,前方他们排查会很慢,但一定是安全的。” “嗯好,谢谢。”于九薇点头。 她们说话间,曲惋已经到了摩托车旁边,她将于九薇的外套拿起来,然后提下自己包,放地上,用脚挡住。 忽然,她的脚边掉落了东西,是从于九薇衣兜里滑出来的。 曲惋垂头一看,一只千纸鹤躺在她的脚边,翅膀沾了血迹,纯色上终于有了一抹鲜艳,她手碰上捡了起来,端倪着这只折得并不完美的千纸鹤。 “你送的那只。” 于九薇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般清清冷冷,曲惋也没有回头看她,顺手放回了衣兜,装作随意的样子说道:“没想到你还留着。” “你不是说保平安吗?”于九薇语调轻松。 “有作用吗?”曲惋转头看她。 于九薇拿过外套,没穿,搭在手肘处用调侃地语气回她:“我现在站你面前,是不是它发挥了作用?” 曲惋听笑了:“那……既然这样,我多折几只给你,你把字签了。” “你怎么三句离不开签字。”于九薇眉头一皱,折身绕开她。 “你签了,我就不提了。” 这次,于九薇没有提出拒绝的话,但也没有答应她,这种细微地转变也让曲惋看到了机会。 今天,生死之交这个词也变得更为稳固了一些,曲惋不认为自己是个看淡生死的人,摁下快门键,拍摄照片,这些都需要活着才能完成。 她顶多算个能幸运者,一次次从死亡手中挣脱,而每一次都是新生,都会让她对相机里的照片格外珍惜。 (那只白色的千纸鹤,是我见到于九薇的那个下午折的,在旅馆花了不到一分钟。 我形容不出她的感觉,就好像白色很衬她,很像邻城白塔内那座神明,让人产生一种神明临世的错觉。 ———20xx年10月28 曲惋日记) 这是她最短的一则日记,合上本子时,心口落了一记酸楚,所以,这种感觉到底为什么会产生? 回到塔和里的这个夜晚很喧闹,整栋大楼又多了巡逻兵。李君乐出任务了,援助尼塞尔被困的百姓,回来的时间不定,东西也收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个窗台能听到隔壁的动静,而她放轻动作拉开椅背时,总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 管道又出问题了,曲惋找来了维修部的。 厕所搞得一片狼藉,她端着塑料盆站在门口耐心等着,扳手掉在瓷砖上传来的声音刺耳。 21、chapter21 对方拾起后拿着扳手从厕所出来,那股回音还在曲惋耳廓里晃荡,对方摇头说:“这换起来很麻烦,去商量一下,换个房间吧。” 曲惋朝里看,满地都是污渍,她下巴指着地面的一滩黑水,问道:“没别的办法了吗?” 现在四处都很紧张,水源被污染,能用的干净水资源有限,每个房间也限制了用水量,但曲惋这个房间,早晚都接不到水。 “没办法,你赶紧去,最近很多人出任务,指不定能腾个空房间出来。” 曲惋只能作罢了,将盆子搁在了桌上折身往楼下安保室去。路过楼道的时候,她发现警戒线又多拉了两根。 旁边还竖起了禁止出入的牌子,她没有朝着那个地方多看,相反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是她应该管的事儿。 安保室的门口凑了很多人,什么窗帘坏了、室友不合、被子需要换新,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 人声嗡嗡往她耳廓里钻,此时,部队整齐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她侧首看了过去,士兵端着枪齐步出了大厅。 耳边传来一声大嗓门。 “stop!lookhere.”(停!听我说。) “情况特殊,后方补给的交通线马上就会开放,物资一到都会解决,不要着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她话落下其实有所收敛,但都是谨小慎微。 又是十分钟过去,人才不愉快的撤走了。原地只留下曲惋一个人,她笑着脸凑上去:“你好。” 女人刚抹了一把汗,看清曲惋的脸后,问:“你又有什么事?” 这句话也证明对她有印象。 曲惋笑说:“我想换个房间,洗手间水龙头坏了很久了。” “什么?”女人吸一口凉气,“换不了,五楼现在是士兵在住,如果不是把红十字的人调走,现在你得睡马路。” 曲惋眉头紧皱:“调走?不回来了吗?” “她们援助尼塞尔回来做什么?”女人拿起本子,用圆珠笔勾画着,手腕松垮垮的,有一串珠子托在薄料上,特别明显。 曲惋只是嗯了一声,随后问道:“那能把我调到别的房间吗?不要单间也行。” 用水的问题不比别的,在国内她是天天洗澡,来了这里硬生生拖成了两天一洗。 听到这话,女人眼皮一抬,眼珠直直地对上她,左脚收回,食指和中指夹着圆珠笔,手掌撑在桌面。 “回去等通知,我今晚看看。”女人也没有敷衍她。 在这里工作不容易,人群太过混乱,便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现在记者被控制起来了,便更加容易造成人心惶惶。 曲惋刚一转身,女人叫住了她:“有个京华医生是不是住在你隔壁?” “嗯。”曲惋头回睨,身子顺势也转向她。 “别的房间都腾不出来,她目是一个人住,我们也不能随便调她的房间,你懂我的意思吗?” 曲惋反应了一秒,脑子忽然开窍了,对方的意思是让她自行商量,她笑说:“可她那儿只有一张床。” “有什么问题吗?” 一张床,有问题吗?曲惋笑容僵在脸上,女人一脸的无所谓更像是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于九薇会这么好说话吗?况且她哪来的脸跑去问能不能跟住一个房间这种事。 这件事她没放在心上,从超市去领了两个水桶,在医院后方的公共洗手池那接了两桶水。 水中微带着泥沙,稍微沉淀后还是能用,这个条件下她不奢求还原曾经的日子。 曲惋手心泛红,撑着腰抬头往楼上看去,最后一层阶梯,她累的只能拖着水桶挪动。 最后,她靠在四楼楼梯口转角的位置,手腕撑着墙面休息,额上出了汗,没洗的头发又黏在了一起。 看着很是狼狈,而她这狼狈的样子,被迎面走来的于九薇碰上了,传呼机没有响,看来是有别的事情。 于九薇视线移了移,看向水桶,曲惋站直了身子,在对方开口前解释说:“我,水管坏了。” “我房间有水。”于九薇问。 曲惋笑说:“我自力更生习惯了,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于九薇收了神看她:“出来找你。” “有事?” “有,之前受伤的医生,本来应该住在五楼,现在五楼是士兵在住,她伤没好需要静养,跟我住一个房间不太方便。” 曲惋听明白了,轻声说:“那跟我住,我没意见。” 于九薇眼眸微动,悄无声息地挪开眼睛回:“还有一个护士得跟她住一块,方便照顾。” “你愿不愿意跟我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于九薇看她。 这句话让曲惋心脏砰地一动,内心切实有一阵电流拂过,她解释不出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同时她也在于九薇眼尾看到了淡红。 大概过了几秒,于九薇在等她的回答。 曲惋则是努力抬眼,语气故作轻松道:“可以啊,于医生把字签了。” 于九薇听得眉头微蹙。 “住我房间我同意,我不太会睡觉,你把字签了,我打地铺,我们互不相干,怎么样?” 于九薇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一声干笑问:“什么叫不太会睡觉?” 曲惋当下哑口,面色被对方眼神逼出潮红,她努力维持着自然回:“意思就是不太安分。” “没关系。”于九薇轻偏了下头看她。 曲惋表情一刹惊愣,谁知于九薇又补充了一句:“你又打不过我,不安分就不安分吧。” 这让她心里顿时燃起燎原,语调放得严肃了些:“于九薇,这字你就说,签不签吧。” “考虑考虑。”于九薇说,“你要是不安分,我就不签。” “你这是不是公报私仇?”曲惋向来是个不服输的,反问还是很平静,但不乏能听出音色中染了怒火。 于九薇神色一如既往:“还算不上,你答应了,收拾好了过来。” 说完,人也不打算停留,两桶水还在曲惋脚边。 “你记住了,说了会考虑的。”曲惋又一次提醒,对着背影喊,于九薇背对着她淡淡应了句“看你表现。” 她离目的更近一步了,这一步是关键的一步。 曲惋从没想过工作的不顺利并不是因为战场环境因素影响,而是因为于九薇。 此时于九薇刚走,楼上下来两个士兵抱着一个大箱子,曲惋折身让人先过,走廊的光线很淡,箱子没封好,她余光瞥见了工作牌,那是记者的牌子,还有摄像设备悉数都塞在了箱子里面。 .. 今夜从窗户透进来的风舒缓地吹拂着,远处有了亮灯,灯塔的墙灯四面转动着,从她房间看出去特别明显。 曲惋将就用冷水洗干净了头发,之前住进来的时候,超市有个二手吹风机,她便领了回来。 头发半干时,吹风机又转不动了。整个过程她的脑海里还是刚刚见到的场面。 她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到隔壁去,于九薇已经腾好了衣柜,还找了多余的衣架给她。 在挂衣服时,曲惋问于九薇:“你什么时候回国?有通知了吗?” “没有,交通线快恢复了,回国也应该快了。”于九薇眼里似是带着惆怅,快了是多久,说不准。 曲惋站的位置是风口,不知道是因为于九薇这句话还是下半夜的风太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上床前,于九薇站在床边上朝里面抬了抬下巴:“你睡里面,我起床方便。” 那晚是曲惋此生最紧张的一夜,凉风透不过烧红的面颊,慌乱也理不清心口酸涩的源头,她是背对着于九薇睡的。 躺下时,她听到于九薇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好几声,此时,她才轻抬头往后睨去。 于九薇摁下锁屏键,没回消息。 曲惋像是一个被抓包的小偷,快速摆正头躺了下去,但还是被于九薇注意到了。 “你看什么?” “没什么。”曲惋背对着回,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烫得厉害,身子又觉得寒凉,以至于于九薇掀透出一股风时,她打了个寒颤。 曲惋眼瞳在黑暗里泛着寒光,这个夜好似都不平静,都知道对方没睡。 大概过了一分钟,曲惋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于九薇不回她,这时,微信语音一下划破了寂静的夜,于九薇摸着黑摁下了静音键。 手机在桌面摩擦的声音格外大,气氛再一次回归到了安静状态。 “你接吧,不会吵到我。” 于九薇没说话,顿了三秒后问她:“你为什么想坚持做这个专栏?如果不做这个,交通恢复后你就能回国了。” 灯塔的白灯透过窗帘印在屋中的墙上,曲惋转了过去,她也通过这点薄弱的灯光看清了于九薇的轮廓。 “于九薇,你上前线会不会害怕?”曲惋问道。 她在黑暗中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很浅淡。 “习惯了。” 这句回答,和她之前回维和兵的那句很像,都是在害怕中习惯。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从尼塞尔回来,在手术室门口,你问我哭什么。”曲惋看着于九薇的背影。 “记得,所以你哭什么?” 曲惋说:“我以为里面躺的是你,我怕没办法兑现那顿饭,你救过我,也是因为你将我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才让我更对战地医生这个职业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话是挑着好听的说,同时也是心里话,其实于九薇所带给她的震撼远不止是初次遇到的那一枪。 于九薇没有着急回她,反倒是先转了过来,看她一眼问:“这也是理由?” 两人面对着躺在一张床上,刚平复好心情的曲惋又开始紧张,捏紧被沿的手心出了汗。 “能说服你吗?” 于九薇眼眸躲开了,正躺着看天花板不回答。 曲惋一头水雾:“那我问你,那天我踩到炸弹,你为什么不跑?” 于九薇慢慢说:“你不是说过,生死之交。” “好,既然你都承认了,我们是朋友,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跟我生气?” 躺在一张床上,曲惋问话更方便一些,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于九薇过了很久才说:“曲惋,有时候觉得你脑子挺笨的。是的话,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这么难哄,我继续哄你有用吗?” 她刚说完,立马将气息咽下去,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过后想起来都觉得羞愧。 当她提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是不怎么舒服的,像是咬了口柠檬又酸又涩。 于九薇看她,双眉一扬慢慢回她说:“当然没用,不过今天例外,你可以再试试。” 22、chapter22 第 22 章 chapter22 于九薇这句话撩得曲惋心弦波动,对方能毫不避讳的说出这番话便注定她占了下风。 她心里好似波涛汹涌,心如擂鼓跳跃不定,这该是给少女预备的感觉才对。 曲惋过了那个年龄,准确来说她不认为对人心动会是在这里产生,而从某个层面讲,于九薇救的是命,所以感激之下,她会对于九薇产生好感。 “你别老是这样。”曲惋转了过去拉了一下被子,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心跳。 于九薇那句话就像是钟声撞在她脑子里,致使她头晕目眩,大概过了一阵,曲惋听到于九薇一声浅浅地叹息。 还是不死心的,她背对着于九薇问道:“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不要一直拖着我好不好,给我一个答案。” “你要什么答案,拒绝了也不见得你会放弃。”于九薇话砸给她。 随后又问:“京华视野新闻了不了解你现在的情形?” 曲惋说思索了一会说:“京华视野新闻社,会根据各方媒体了解到现在的情形。今天我采访到一个断了腿的患者,阿莱,手术是你做的,她算是恢复的好吗?” 于九薇神清气淡地回:“不算,医药物资紧缺,加上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很差,恢复起来很慢。” 于九薇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转到她身上:“她还有个妹妹失踪了。” 曲惋走了神:“救援队能找到她妹妹吗?” “说不准。”于九薇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窗户外,如果站在这扇窗这里,能看到一所只剩残骸的小学,凄凉地坐落在灰烬中央。 “这扇窗望去,到现在还有十八个学生在废墟下长眠。”于九薇目光也跟着暗淡了。 于九薇目光看向她,声音变得轻淡了些:“炮弹落地的时候,人连骨头都不剩。” 这不是吓唬她,曲惋见过横飞的血肉组织,第一次是在北国见到的,当时她没忍住在战壕中吐了,那股炮火夹杂血腥的味道,硬生生闻习惯了。 曲惋的神色有一副岁月沧桑感,转过来看着于九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人不在了?” 于九薇轻声说:“不是我肯定,在这里,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于九薇说完这句话以后,曲惋淡淡地回:“和平本身只是一种选择。” 战争可以跨越世纪,销毁千百年的成果,事变在于人心。 于九薇自然地转向她这一侧,问她:“你还想拍摄吗?” 曲惋表情惊怔,于九薇松口了?她立马说:“拍啊,你签字吗?” “交通线恢复了给你答复。”于九薇说。 曲惋目光凝聚在于九薇脸上,于九薇意思已经明确了,她做完患者采访,整个专栏主题是京华援外医生,跟着前去排雷前线拍摄也不偏题。 曲惋忽然觉悟,脸上浮出笑:“意思是希望很大?” 于九薇黑暗里的眉毛轻抬:“我没这么说。” “你总是这样。”曲惋语气放弱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于九薇忍不住看笑了,随后恢复正经道:“授权书我明天看看。” “行,你只要给我签字,都听你的。”曲惋笑。 于九薇有松口的苗头不是没有没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曲惋慢慢也找到了答案,或许是废墟下的十八个孩子,或许是那句和平是一种选择 交通线恢复那天,于九薇一早就走了,说好的给她签字也没有完成。 而今天她也前去了接应物资的线路上,还是跟着特战队一起。这里是尼塞尔不远处小镇的火车站,第二批无国界医生今天也抵达尼塞尔,还有其他地区的战地记者都来了。 除开塔和里,整个摩利泇国还有很多灾区,那是曲惋没看到的地方。 绿皮火车的汽笛声将人声鼎沸撕破,赵煜的枪端在手里,物资接应都是维和兵在做。 而站台之外还有很多士兵做把守,赵煜朝她使了个眼神:“跟紧点。” “哦。”曲惋拍完了照片,从站台上跳下来,看着火车渐渐驶近,噪音充斥耳膜,最后停驻在面前,带着一股热浪席卷在小腿上。 交通只供物资进出,要出摩利泇需要走很多流程手续,当然,曲惋现在也能走,但她有了新的任务。 穿着作战服的士兵将车上的医疗物资往下顺,赵煜端着枪负责点清。 赵煜身子一斜对着曲惋说:“拍下了吗?” “拍下了。”曲惋又对着火车上的物资摁下快门键,回得不是很应心。 赵煜抬抬眉毛,对着火车上的士兵说:“王哥,这个先不动,战地医院的医生会来清点。” 说完后恢复原本的状态,声音放低了:“你呆这儿拍不了什么,出了站有个收纳所,那儿聚集了不少贫民,很多记者都奔着那儿去了,你过去的话,晚上我送你到旅馆楼下。” 曲惋近来都得住在这儿做拍摄,加上维和兵在,这里其实暂时算是安全的。 曲惋猝然抬头看他,问道:“怎么走?” “出了站过马路直走,不过那一块鱼龙混杂的,证件别丢了。”赵煜单手稳着枪,指完了路又站直了身子。 “好,谢谢。”曲惋收了相机,蹲身拉开背上的书包,装好设备放进去,单手拎着背带同时转头问,“战地医院是谁过来?” 赵煜说:“京华医疗队啊。”他下巴指着几大箱东西,“喏,这些都是她们来领。” “具体点。” “再具体就不礼貌了姐姐。”赵煜声音不大,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快速说完。 曲惋懂了,她不会不懂事地刨根问底,点头后将袖子往上拉折身离开。 这里是尼塞尔脚下最完整的一座小镇,沿着国道公路三十几公里外尚有古城遗迹,也因此这里暂时得以幸免。 出了火车站后,曲惋才看到了人间炼狱,人和人之间的界限特别明显,有一所幼儿园的铁门上靠着两个妇女三个孩子。 门外站着不少记者,金发碧眼,脸上淌着哀伤做报道,里面的人仿佛被囚的野鹿,目光变得渐渐呆滞。 曲惋凑近时恰好一个男人弓着身子拍照,步子往后退拉开镜头,后腰撞在她背包上。 “Sorry.” 受到撞击的曲惋往回睨,恰好对上男子的绿眼,A国人标志的长相五官很熟,对方露出惊讶的笑意。 “是你。” 曲惋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来对方是谁,她深吸一口气打招呼:“好久不见,乔恩。” 乔恩关了相机笑问:“你还好吗?曲小姐。” “我很好。”曲惋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目光朝里看去,她没想到乔恩会二次踏入摩利泇。 或许是因为之前抓小偷的那几招功夫,乔恩看她时眼里总带着光,总认为她会飞檐走壁。 而当听说她一直留在了塔和里时,乔恩表示很震惊:“OMG,这次新闻社通过我的申请,设定了活动范围,不能出尼塞尔。” 曲惋知道塔和里到西城的路上发生过一场战争,到现在残骸都未曾清理干净。 各组织为了保护记者、无国界医生和各方救援人员都设定了活动范围区域。 曲惋不同,就像于九薇说的,她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能跟着特战队上前线,这和特训的经历有关,不会让他们分神保护。 但即便如此,太过危险的地方,上头也是下了死令不准涉足。 她们坐在街边卖饮料的铺子前,台阶上铺着一张旧报纸,上头的油被风干了,曲惋要了两杯冷饮。 店主戴着手套捏的柠檬又添加了一点别的东西,最后和冰块搅在一起做成的。 钱是乔恩付的,嘴里说不能让女士破费,抢着付了两张摩利泇的纸币。 “那你目前做的主要报道就是关于难民采访吗?”曲惋问道。 乔恩耸肩,手掌顺着对面幼儿园一抬,说:“目前只能报道战后难民的情况。” 曲惋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群巡逻的士兵绕开记者从马路边有序地走过,带了糖果零食的记者们做完报道后将吃的分散了出去。 小镇上的铺子有的还开着卖存货,同时这里也是驻扎地,街上随处可见士兵。 而她们还有救援者在这片土地上像是外来人,尽着绵薄之力。 乔恩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悉数讲给她听,最后才说:“一会儿我能邀请你吃晚餐吗?前面有家餐馆开了。” “好啊。”曲惋本地没有朋友,学了一身识人的功夫,乔恩说话间都是绅士风度。 因为有对方的消息也给曲惋做拍摄带来了便利,她得到的信息的确很少,因为塔和里只有她一位战地摄影师 小镇恢复得渐好,这条繁华的商业上除了一些服装店还紧闭着,部分已经开始营业了。 往前走有一处酒吧,门很窄上了帘子,路过时曲惋看到里面走廊闪着五彩的光芒。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此时天刚黑,乔恩带曲惋进的这家餐馆刚刚重新营业,装修没换只是打扫的更干净了,平时会有士兵前来吃饭。 乔恩询问了曲惋忌口的东西后点了几样,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上赤脚寻走的孩子,街边只亮了一盏路灯,曲惋对着孩子的背影拍了照片。 收相机时,乔恩笑着问她:“今天拍到了吗?” “拍到了。”曲惋抿着笑回应。 “你如果想要拍摄更多的照片,可以前西城下方的小镇,那里有刚解救出来的群众。” 曲惋说:“我打算明天过去的,听说明天记者都会到那儿。” 曲惋认真听着,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了妈妈的消息,但手机一响,她想起了于九薇,于九薇已经关机一天了。 早上打电话她只是为了询问签字的事情,但没想到于九薇到现在还关机着。 她和乔恩聊了一会,桌上的菜都是摩利泇的特色菜,不过有几样不齐全,只能吃到一部分。 中途她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把单买了,在国内的时候和朋友吃饭她一直是这样的。 曲惋记得过来的时候看到酒吧旁边有小卖部,于是她推开门去了一趟,从货架上拿了一盒酸奶,一看日期还有一个月就过期了。 她付了钱后站着货柜边上,尖头“噗呲”一声戳破酸奶盖。一切都很祥和,吸管递进嘴里时她看向酒吧的方向,一个熟悉的影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曲惋身子往后扬偏头看,黑色帘子盖下遮住了晃动的马尾,她眉头一簇,紧接着看到几个壮汉也跟着走了进去,样子像是本国人。 她两口喝完了酸奶往垃圾桶里一抛,手放进衣兜跟着钻进了酒吧。 酒吧没什么人,近来都是外国记者进了摩利泇才营业,里面一股陈旧的味道,黑色帘子掀开后能看到酒箱还堆在角落。 空间小,吧台前的调酒师撑着下巴发呆,见着她进来还对着她抬下巴吹口哨。 曲惋没理,在暗光下扫视一眼内里,有两个外国女人坐在角落攀谈,差的音响设备给人的体验感也不好。 她视线一下子投射到了厕所的标志上,加快步子朝着那个地方去,刚过台阶曲惋便看到了几个壮汉在门口抽烟。 曲惋低下头往里面去,这几人只注意到了她的背影,她头发散下来没人看到。 男女厕分开,因为酒吧小,故而女厕只有两个隔间,一股难闻的厕所味直冲着鼻尖,因为她的步子够快,能看到隔间剩下一条缝隙。 其实她刚刚不认为自己看错了,那个背影很像于九薇。在缝隙渐闭上时,她伸手一推跟着进去,下一秒没想到对方反手擒拿住她的胳膊。 曲惋倒吸一口凉气,于九薇在下一秒停了手,锁上门放轻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曲惋被她这一下拧得生疼,捂着胳膊回:“我做拍摄,看到你进来了,我就跟了上来。” “来要我签字的?”于九薇轻呼出一口气。 “来救你的。”曲惋不急不缓地答,慢慢对上她的眼睛,于九薇穿的便装,工装外套没有系扣子,头发扎得比以往高点。 于九薇眉头微拧,一声不吭。 “你怎么被盯上的?”曲惋问道。 “我哪儿知道。” “衣服脱了。”曲惋抬了抬下巴。 “什么?”于九薇以为自己听错了,打量了曲惋一番。 曲惋说:“脱啊,没看到我的脸,你先出去,我有证件不会怎么着。” 说着她已经脱了自己的风衣外套,将包里的巧克力一并掏出来捏在手心里。 于九薇不自然地移开眼睛,面上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的,但随着曲惋又催促了她一下,这时她才将外套脱下来。 内里一件墨绿色背心贴着身形,食指顺带勾下了发绳,裤子颜色也不一样,还是得换,曲惋穿于九薇的衣服不太合身。 “背心脱给我。”曲惋指了一下,现在说话底气不太足了。 于九薇问:“这也要脱?”有种被吃了豆腐的疑惑感。 “转过去,我把我的衬衫也给你。”曲惋是背对着于九薇说这句话的,她比于九薇还要紧张。 很快,两个人就在尴尬中换了衣服,于九薇个子稍微比曲惋高一点,但并不影响,这身衣服很合身,将人衬的温婉了些。 反倒是曲惋没有直接穿外套,扎好了马尾后扯过外套搭在手腕间,于九薇扫了她一眼,眼尾带着一点潮红,清了清嗓子问:“你明天去不去三金园区拍摄?” “要去。”曲惋还在扯头发的形状。 “那好,明天见。”于九薇撂了话,“你小心,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你关机你没点数是不是?”曲惋还在气头上,但见到于九薇这一刻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对方不是故意的,不过她就想听于九薇一声抱歉。 于九薇当下哑口,一副没理的样子:“行行行,我的错,回头跟你说。”说完她开了门锁朝着外面看去。 “小心点。”曲惋留了最后一句话给她。 同时她屏气凝神看着于九薇踏出去,耳听八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个过程她比谁都紧张,而不穿外套是她怕于九薇混出去有意外,打架时会稍微方便一点。 大概过了五分钟,一切平和安静,此时曲惋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折身往外去,果不其然,在看到她的时候,几个人很自然地就拦住了她。 面上是带着微笑的,但这笑容里别有深意,看不透猜不出,曲惋毫不怯场,像极了周旋的高手。 直到一把手枪从衣兜里出来抵住她的腹部,她冷汗直冒,而下一秒抬眼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于九薇在门口没有离开,人就在吧台点了一杯喝的视线往她这边来。 “我是摄影师。”曲惋努力挤出微笑用英语说自己的身份。 对方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朝着她挑眉,曲惋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出给对方看。 几个壮汉眯着眼挨个审视她的证件,而这个过程于九薇余光一直注意着,好似随时都会冲上来,曲惋只能用眼神告诉她别动,嘈杂的音乐声在拉快节奏,那把枪立刻会弹射出子弹。 当对方将证件给她时,曲惋吓得腿几乎软了,于九薇别了一下头,这群人就这样离开了酒吧。 他们没看到于九薇的脸,只是在怀疑于九薇而已。 人一走于九薇便快步走了过来,曲惋小口喘着气:“你怎么没走。” “把你扔这儿?”于九薇反问,观察着曲惋的神情,双目落了暗淡,参杂着复杂的情绪,她问:“曲惋,你不害怕吗?” “他们有枪。”曲惋还没缓过来,说话时声音哽咽了,但没哭,“还好我跟进来了。” 于九薇眉目转而变得复杂,像是在迟疑,又像是被这句话有所感触到,她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话回应。 明明曲惋自己也很害怕,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暖流往她心口上注入,或许不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刚刚她坐在吧台慌了神便知道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你不是还有事吗?”曲惋看她。 于九薇这时回神:“那,我先走,明天见。” 曲惋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担心于九薇,那把枪她很害怕,但比起恐惧感,她更希望枪口是对着自己,而不是于九薇 三金园区停了不少解救出来的战俘,曲惋跟别的记者一起坐大巴车到的这里,一路上乔恩都在和她说话。 可以聊历史,聊工作生活,到这里就是这样,以前她和林然也会聊这些。 “今天会有医生过来做体检,京华医疗队会带着新到的医疗物资前来。”乔恩说着最新的消息。 曲惋听着应了声,于九薇说了今天在这儿见。 难民安排在小镇的三金园区,她在这里取了些照片,路上她给于九薇发了微信,对方有回,不过很简短:【在车上,一会儿说。】 这句话很简单又很特别。 时间走到了下午,曲惋在街边遇到了一幕,她目光定格街边的一个小孩身上,孩子坐在‘妈妈’怀里,被头巾包裹着脑袋,一双黑瞳在眼眶里打转望着穿梭的人群。 恰好一束金光就落在了小孩头巾上,这个角度很好,光线能锻造完美的照片,曲惋对准了小孩的地方,摁下了快门键。 低头静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在笑容弧度刚出来时,手机铃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于九薇发来了微信。 【于九薇:你在哪儿?】 曲惋单手回哒哒回着消息,拼音输入不到两个字。 忽然间,‘砰’地一声划破了祥和。 她顺着声音方向往回看,短短不到两秒的时间又传来好几声,紧接着街上的人乱了,她看向妇人的方向,妇人抱着孩子落荒而逃。 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声音,一声剧烈的爆炸好似地动山摇,曲惋瞳孔一震,被人挤得站不稳脚跟,她紧攥着手机退到了靠墙的位置。 街道上乱了,子弹开始乱飞,记者架着相机开始往城外去,她低头看于九薇发来的消息: 【于九薇:出城,离开三金园区。】 曲惋心脏狂跳,靠着墙壁摁下语音键:“出什么事情了,我在园区附近。” 尾音刚落下,一道火光像是烟花炸开在街道另一头,剧烈的声音她下意识捂住耳朵闭眼不看,只觉得有不明物体溅了她一身。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手机信号断了,微信转不出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去火车站,维和兵在那里。 对面的园内,孩子哭成一片,曲惋看着被人挤在马路中间的孩子赤脚踩在污泥上,她忍不住冲了过去,抱起孩子跑到门口,将人交给了大人。 当人一离手,忽然间一声巨响从左侧方传来,曲惋心如擂鼓跳跃耳膜一瞬间生疼,她能感觉到余光有火苗跳动,不明液体盖住她右肩,喷射了她一脸。 她双腿软了,手上沾满了红色泥沙,她侧头看去,这一动脑袋生疼,而她在这慌乱的人群里看到了乔恩的影子。 曲惋下意识忍着疼拉住乔恩:“快走,三金园区不安全。” “你跟着我走,好像有恐怖组织袭城。”乔恩眼里慌乱,碰上曲惋的胳膊时手掌发抖。 “嗯。”曲惋双眼滚着泪,她是被吓得,这个情况第一次见。 母亲抱着孩子哭,亲情是被绑定在一个心脏上的。 在出城的路上,乔恩一直是护着她的,而在那个方向,有个小孩站在原地,曲惋和乔恩同时看向那里,她手上的液体像是润滑剂,紧接着一声爆炸又传来。 乔恩的相机掉了,转身回去捡。 “不行,太危险了!”曲惋拖住他,只要稍微一动耳膜跟着疼,她紧紧攥住乔恩的胳膊。 远处一群黑压压的人冲了过来,他们像是一群恶狼往这个方向扑,四周的玻璃破碎,子弹声炸开在墙面上,随时都会有危险。 “孩子在那儿!”乔恩放大了声音。 乔恩朝着孩子的方向奔跑过去,曲惋一双腿软倒站不起来,她立马喊道:“回来!乔恩!” 没人救这些孩子,也没人来得及顾她们。 在她尾音落下后,乔恩已经跑出几米远,人也离她越来越远,这时一声爆炸,曲惋哭得泣不成声拿胳膊挡住前侧,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火光,胸口一阵闷疼。 有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心脏也像是被猛烈的撞击,鼻腔内尽是火药味,时空进入慢镜头,却又让生命消失得如此之快。 身后有匆匆脚步声,她在原地浑身发软,她知道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也知道乔恩还剩下什么。 乔恩没有捡到自己的相机,但他奔向了一个孩子。 身后的枪声一片,节奏有序,曲惋没有回头看,救兵到了。 她发不出半点声音,看着乔恩的方向哽咽不止。 “曲惋。”于九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模模糊糊。 这人像是一道光,就轻落在她的面前,曲惋缓缓抬眼看着于九薇,于九薇还是一身便装,那双眼有了不同于寻常的担心。 在看到于九薇那一刻她更是绷不住了,大颗眼泪往下淌最后到肩膀细微发抖,和脸上的泥沙混在一起。 于九薇看着曲惋睫毛抖动,眼底的情绪流转,声音放得轻柔:“别怕,我在。” 曲惋那双眼仿佛是在惊恐中拉回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寻到了救命草,连忙哭喊说:“你救救他,救救乔恩,快救他。” “在哪?”于九薇顺着曲惋的方向看去,那个位置没有人,原地只有一滩污泥,被士兵脚踏过的地方,是荒芜、是地狱,是没有人影的黄泉彼岸。 曲惋瞳孔一瞬间注入呆滞,眼泪哗哗往下哭出了声,难受到几乎要晕厥,呼吸变得不顺畅,她从未在于九薇面前这么哭过。 于九薇转头抱抱住她,动作很轻很轻,曲惋到现在腿还软到站不起来,眼皮不停地打颤。 人没了,就在一瞬间,在她眼底下,和她不到百米的距离内没的。 “能不能站起来?”于九薇在她耳畔问道。 曲惋眼眸内尽是难过,她委屈到眼里那股倔强都消失了,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于九薇。 于九薇将她抱了起来从这片废墟上踏过,不会怕她浑身脏得厉害,也不会厌弃她眼泪湿了她的肩膀。 第一次于九薇也是这么抱她救下了她的命,结尾于九薇用同样的方式带她离开了这片土地。 恐怖组织四起,京华医疗队收到了大使馆紧急撤离回国的消息,曲惋因为信号中断没有接到电话。 维和军队来接应的她们,还是赵煜带头,在车上于九薇给她做了检查,而左耳受创需要更细致的检查。 “有没有哪里疼?”于九薇用清水擦拭干净她的面颊。 曲惋没有擦伤,跌倒时破了一点皮,她还没从那场面中缓过神来,她看向于九薇摇了摇头,呼吸还在抖,她害怕。 此时她们正在去尼塞尔机场的路上,于九薇只是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撇过:“都会好起来的。” 于九薇跟着医疗队到北国转机,而曲惋则是跟着记者到A国转机,两边航班不同。 曲惋身上的衣服还未换下,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偏头后忍不住干呕,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的东西全是于九薇帮忙收的,卡车摇摇晃晃驶过这片荒芜,于九薇抚着她的后背,像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吐着吐着曲惋又哭了起来,哭到累了就睡着了,梦里全是今天的场面。 她们在这群人的护送下成功到了尼塞尔,那一晚,曲惋耳朵疼得厉害。 她只记得她是靠在于九薇怀里睡的,她疼但是没有吭声,机场的候机厅内全是援外的医生、志愿者、记者。 在于九薇上飞机前,曲惋将自己的日记塞到了于九薇包里,这些动作对方毫无察觉。 临走前,于九薇蹲在她面前,用一张湿巾帮她擦了衣服上的污渍,曲惋在机场找地方清理了身上,换了身衣服。 此时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于九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没有说话。 曲惋眼里明显没了光,她憋着眼泪记忆还停在昨天跟乔恩吃饭,人就在一瞬间没了。 “别哭了。”于九薇明白曲惋的心情,这很像她第一次援外的时候,那种恐惧感折磨了她三天。 “我们还会见吗?”曲惋问。 于九薇听笑了,眼帘收放得更为柔和些:“只要你想,我们就会见。” 她低头摘下自己的项链放到曲惋手心:“保平安,跟你的千纸鹤一样的。” 一样吗?曲惋紧攥着没有答案,眼泪淌进指缝里说不出话。 于九薇走了,医疗队不少人给维和士兵们道谢,有他们才能平安地撤离。 她和于九薇在塔和里的故事就到这儿了,不是很长,但她会记得一辈子,记得于九薇那句‘别怕,我在。’ 她的秘密应该是,某个瞬间真的对于九薇有过心动,而这个秘密也是伴随着她,或许会藏匿一生,又或许她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曲惋转过头看到前方有士兵来了,他们在检查,在和维和兵沟通检查,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问她要了包检查。 这一刻她懂了,于九薇当时为什么不签字。 她的心内切实有一阵荒芜淌过,那种感觉就像她日记里写到的语句,她觉得于九薇很聪明,这样的人不可触碰,日记没有最后一则,只有停在她们同居的那个夜晚那张。 她写道陨星是需要被光束所包围的,而于九薇就是这颗陨星,也像是白塔内所点的第九盏灯,是平安的代名词,遇困难时的安定与平静。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对于九薇的感觉,好像是初夏的露水滴落在叶尖上,压弯了绿意,有了欣然。 从见到于九薇的那个下午,她将我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那一刻,人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或许是我不够坚强,才会在满目疮痍之下寄托情感。 又或许是我太过感性,为怯懦寻找的转折点,如果不喜欢,会不会我还是那个不往前冲的曲惋,还是那个上前线会被吓得呕吐的人。 在塔和里,我见遍了生死,有人甘愿被无奈所遗弃,有人便以希望为生孑然而活,粗茶淡饭本是很简单的词,但这里,这个选项不存在。 而所有的清风明月都是有人负重前行换来的,我会形容于九薇是白塔的神明,其实我明白这种感觉源自于低谷时那一枪所带的感悟。 我不太会描述对她的感觉,如果要写,那应该是,收到她的消息时的确很开心。我有想过告别那天,我会跟她说什么,没有答案。 或许就是匆匆的过客,又或许像武侠中生死之交而后各奔东西,过程是谈笑于生死之际。于九薇,我会记得这个名字。 ———20xx年11月12日 曲惋日记) 看到这里,于九薇指节一抖,眼内的情绪发生了无声地改变,每一篇都会有她的名字。 而为什么会有她的名字,就像曲惋自己写的,曲惋也不明白,若是要回忆,她能记得第一次见曲惋,那双鹿眼带着亮光,一种不被硝烟磨灭的亮光。 并不是这一则日记让她有不舍得感觉,好似是很多个瞬间,是因为责任还是说曲惋在感染她? 于九薇一直认为自己应该不会产生特别的情感,但这次好像不太对。 耳边传来播报声,机舱内一片欢呼,回国了,这半年过得好像很快,时间是从哪一刻开始飞速转动的她也想不起来。 家里来了人接她,京华市新闻台全在播报援外医生回国的消息,机场也来了不少的记者。 于九薇拿着行李箱出来后,家里的司机和妈妈早早等在外面,岑心仿佛松了一口气,笑着打量她。 “总算回来了。”岑心眼眶像是长了一层泪膜,怎么会不担心,这半年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于九薇回来。 司机在一旁点点头,脸上浮出了欣慰的笑意伸手接过于九薇手里的箱子。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都在这时悬浮落地,那是一种比归隐尘世还强的安稳感。 于九薇点头和司机打招呼:“德叔。”她话很少,岑心穿得周正羊绒大衣将身形衬得板正,来时刻意打扮过。 岑心先说的:“没让你奶奶过来,也没说你今天到的消息,她近来犯头疼,医生说不能吹风。” 于九薇眉头淡了点头回:“没事就好。” 奶奶进急症室那夜她在塔和里,是那一天,她背曲惋上的天台,她还能记得那晚曲惋问她有没有打过电话。 打过了电话,但能怎么办,她哪是个金刚不坏之身,奔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了解自己才会约束自己。 岑心看着心疼,但还是稳住自己没有多说别的,自家姑娘生得漂漂亮亮的,皮肤也被晒黑了一点。 德叔跟了于爸爸很多年,懂得看眼色,看了岑心一眼说:“先走吧外面风大。” 京华初冬,于九薇身上的薄外套抵不住寒,岑心将袋子里的厚衣服给她披上,念着:“任务完成了,在家养一段时间。” 而她往回睨,顺带看了一眼时间。 岑心手帮她系着扣子,嘴上不说严厉得很,但骨子里还是关心她,于九薇在这样的家庭不会惯出一身骄矜的性子,性格冷冷清清的。 她查了A国到京华今天只有一班,两边时间是差不多的,曲惋会晚两个小时。 手机里的所有信息都占满了,新闻不停地推送,各大媒体争先报道这件事情。机场外的记者散了,除了她,都接受了采访拍照。 于九薇反复在琢磨,那一次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塔和里的一切不是黄粱一梦,油然而生的瞬间是真实存在的,不知为什么她很想见曲惋,想知道曲惋的情况。 “九薇。” 声音从左方传来,于九薇这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易筱戴着鸭舌帽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那里,手放进衣兜,围巾遮住了口罩下方。 气质是藏不住的,好似她天生就该站在荧幕前,亮眼到发光,从于九薇认识她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第一卷(完) 23、chapter01 第 23 章 chapter01 20XX.09.08 [最后一页,应该要写花开万里。] 但回头望去,她只落笔了曲惋的生日愿望—— 希望我们普通且平庸。 00. 新闻播报春节前会迎来一场特大暴风雪,字正腔圆地调调直入于九薇耳廓,玻璃窗落了一层水雾。 外面已经覆上了一层白,她眼眸里尽是暗淡,没有关手机直接摁下了锁屏键,‘咔擦’一声连带着门也响了。 “咚咚——” 于九薇往回看:“进。” “不带不确定?” 那天她在机场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曲惋,后来给救援队打电话询问,得到的消息是所有的记者都是安全返回的国。 于焉猛地抬眸看她:“我骗你做什么,再说,她是战地摄影师和战地记者身份不同,出国办公职身份都得换,找不到的。” 于九薇手腕一时无力,快三个月了曲惋电话关机,微信不回,所以到底是不想见她,还是出了事。 心口起伏时,于焉的这些话像空中之音往她心口上撞,一种滞闷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也是在这时候她想起来曲惋问的那句,‘我们还会不会见面’,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其实于九薇早应该察觉到,从曲惋见她上子弹脱口而出的专业便能知道这人和寻常摄影师不一样。 在酒吧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才是曲惋能通过申请到战场的理由。以及第一次强调自己的名字,惋惜的惋,并不是怕错误,而是一种本能,保护自己的本能。 想到这里,于九薇呼吸起伏了一下,这就是她找不到曲惋的原因。 “今天有没有人到医院找我?”于九薇将东西放回了文件袋。 于焉手里又换了个摆件,悠哉哉地回:“没有。”说完后腰离椅背,像是想起了什么,“筱筱姐来过,她在京华演播厅录春节特期节目,她说,你没接她电话。” “你躲她做什么?”于焉观察着于九薇的神色,没有一点异常,“是不是因为你回国那天,她到机场接你被拍到了,在热搜上挂了三天,你心里过意不去?” 新晋影后易筱乔装接机的帖子闹得沸沸扬扬,从前边被嘲蹭医疗队炒作,到后边刷了一波正能量。 如果不是殷实的背景兜底,哪里会解决的这么快。 于九薇在走神,只听到于焉说的前半句,随后手放进衣兜问道:“之前你说,两年前到北国的战地摄影师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叫什么名字?” 于焉扯了扯嘴角,表情僵了一秒。 “关琳老师,她退休了,那一年还得了国际摄影奖。”于焉说,“不过你说到这儿,两年前在北国做战地摄影的,也有叫曲惋的。” 于九薇一面留心听你这么折磨人的,也就是我包容你。”于焉人还未跨进门,声音带着些怒意。 她浑身上下散着寒气,头上沾了些水气,随即手里的文件袋‘啪’扔桌上,随后脱了外套搭在椅子后背。 于焉是于九薇堂妹,两人相差两三个月,于焉父母结婚那会儿就搬出去了,没跟老太太她们住一个屋檐,好在大家都在明区大院这一块,来往方便。 这姑娘平时比于九薇大条得多,说话做事随了父亲性子直接了当,给点阳光肆意妄为,生长过度便风轻云淡一笑挡灾。 “辛苦你了。”于九薇看她一眼含着笑,后腰靠桌拿过文件袋拆开。 于焉说:“北大几年前的毕业生名单都在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她坐到椅子上,手顺带拿过桌上的玩偶。 即便于焉这么说了,于九薇还是细细翻看着:“会不会漏了谁?” “不可能漏,京华视野新闻都说了没有曲惋这个人。” 于九薇看话便转移了话题。 于九薇慢条斯理看向她,示意让她说。 “前几天他得知,以前有个战友的女儿患了ptsd,所以他想请明老师给看看,明老师不是退休很多年了吗,不太好约。”于焉看她。 于九薇听懂了于焉的意思。 京华市这么大精神科的专家也不少,有名的明老师排得上第一个。 在她小时候,明老师也住明区大院这一块,一来二去熟得很,也是看着于九薇长大的,明老师一辈子没结婚没孩子,便认了她做干孙女。 没有退休前约个号得等上一年多,退休后登门拜访的人更是不少。 “我过几天去看她。”于九薇没有着急给肯定答案。 “好。” 阿姨端来了花茶和刚切好的水果,放到了边上的小桌上,动静小到像是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那般。 于九薇看人出去,这时才问:“我能不能见关琳老师?”她抱着双肘,右腿轻弯靠回桌边。 “那你应该找筱筱姐,年后她接了一部电影,饰演战地摄影师,关琳老师和易爷爷是同学,听说最近在给她做指导。”于焉闻着茶香也没动,不开口说话时浑身都是优雅。 于九薇没有往下接话,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易家也是家大业大,各行业有翘楚,总而言之住在明区大院的没有差的,几个孩子一块长大的,易筱跟她从小玩到大,外人觉着颇有几分青梅之意。 于焉透着上飘的热气看她,干笑一声:“别找了,京华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再或者换个说法,可能她也不是京华人。” “京华视野新闻有没有说派谁去的摩利泇?”于九薇没有直接应她上一句。 “你想问这个,应该让大伯去,而不是我能做到的。”于焉话扔给她,随后低头抿了热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该不该找易筱,于九薇心里其实有一个答案,从她在西城执行任务那夜易筱的一通电话,便决定了,现在不太合适 明素从明区大院搬走以后,一直住在华满别墅区那一块,那里安静祥和,她喜欢这种远离闹市的感觉。 临近春节,一路上都能红灯笼高挂,京华市禁烟花,但还是会安装不少电子烟花来增加年味。 于九薇进门前还看到小路上的积雪未清除,半藏在袖下的指节冻得泛红。 她援外回来后医院按照条例让她休假,京华医院抽调的干部都是按照顺序调休,正好于九薇撞的第一批。 那时就应该来看看明素,但不凑巧,明素去了外地旅游,没有跟老人团,自己坐火车去的。 欧式复古装修一直是明素最喜的,以前明区大院的房子也是这个风格。 或许是太久没见了,明素眼睛从她身上挪不开,给她添茶递糕点,这些都是于九薇小时候爱吃的东西,顺带问了问她的工作情况。 “这次复工会不会调岗?”明素声音慈祥。老太太一头银发但精神头十足,屋中开暖气,即使是冬天还是会穿旗袍,戴披肩。 于九薇手碰上茶杯,放轻了声音说:“已经调岗了,等年后办手续。” “挺好的,路都给安排好了。”明素声音轻淡,随后看她微微一笑,“你好像有心事?” 于九薇手一顿,得眉头微蹙,眼眸内的淡定转为失落,声音放低了问:“确着,一面滑开手机,手指‘哒哒哒’的在屏幕上轻点。 随着于焉兜里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于九薇说:“能不能查到这几张照片是谁拍的?” “之前不是查过了吗?”于焉双指放大屏幕,“都跟你说了,没有在公共平台展示,你把整个京华市翻过来也查不到的。” 曲惋给她看过公共平台的照片,那是在小餐馆吃饭的那一夜,不过后来,她翻了三天,再也没在网络上看到过那张。 于九薇没说话,手机往桌上一搁发出声音。 于焉食指无声地敲着扶手,一副说教地口吻道:“你非得找这个人做什么?人安全回来了不就行了吗,再说,要是人家想见你,不会到医院找你吗?” “她东西掉我这儿了。”于九薇在寻借口,后腰离桌转身看窗外。 “是,她东西丢了,她都不急,口气,语气里有心疼、有无奈:“战地工作者心理防线比常人都强,这姑娘去过北国历练过,不太像,你觉得她胆子小吗?” 这话问的时候,老太太带着些调皮劲儿在问。 “胆子”于九薇思索着,又一次转头朝着门外看去,曲惋正好转过来对上了她的眼睛,她嗓音带着一丝笑,挑眉回,“挺爱哭的。” 其实从她第一次见曲惋,人在废墟边上,一边哭一边解着衣扣挣扎,想缠着伤口求生,那时倒让她觉得诧异。 她从瞄准镜旁看到曲惋,像是崖缝边奋力求生的骨花,刚柔并进,她只能这么形容。 明素听笑了:“那你希望我帮助她,是不是?” “嗯。”于九薇不掩饰。 “明奶奶,恢复的可能性大不大?” “急性创伤应激障碍,她警觉性增高症状明显,环境因素很重要,九薇你是医生,在去摩利泇之前也外派过,战乱后重建很多人都会诱发PTSD,而受折磨自杀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个会导致并发抑郁症。” 明素站了起来,没有出屋,目光顺着于九薇看的方向去:“能治,短期不行。我跟你说你着急。”于焉看她一眼。 于九薇不说话,于焉说得字字有理,精准堵住她所有的借口,不给一点机会,而强势总会给人台阶下。 “对了,还的浅淡一瞬间消失了。 明素看她,笑问:“患了什么?” 于九薇一句话对方便知道了,她如实回答:“ptsd。” “朋友吗?” “不是,是”于九薇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关系说起来太过复杂了。 明素轻叹说:“有个故人的学生患了ptsd很严重,我应了她那边帮忙治疗,不过,你这头了解完情况可以跟我说说,不能接我也会想办法帮她联系好点的医生。” 玻璃窗外的树杈上一簇雪被孤鸟拍掉了,这个冬注定不太寻常。 24、chapter02 第 24 章 chapter02 按照老太太下的死令,过年都得提前到家,连于焉爸爸常年不见人影都早早到了,岑心知道老太太喜热闹,一大早又让保姆多贴了几幅春联在卧室门口。 总之年味做得越足老太太也就越高兴,人一高兴,大家连着几天一大早都得往老太太这房子里走。 于九薇买了房子在医院附近,为了上下班方便,休假后便一直在家里住到了现在。 初三岑心家来了亲戚,知道人在老太太这儿,也便直接过来了,这一到,于九薇便脱不开身了。 话得从去年开始说,自从孩子们见过于九薇用玩具枪打中了挂在树上的羽毛球后,便将她视若会十八般武艺的女侠。 出门躲清净都得攥着衣服不撒手,于九薇看着那双小拳头配上无辜的眼神,提上的气焰生咽成了无奈。 “再不松开,我真的有个事情,我爸想让你帮忙。”于焉这句送到唇沿边上的茶没往里送,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明素这句话。 明素一声笑:“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吗?” “是有,我好像不太对劲。”于九薇毫不避讳跟明素讲,有些话在家里不能说,在明素这儿不一样。 “明奶奶,你了解战地摄影师这个职业吗?”于九薇搁下杯子看她。 明奶奶柔和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浅淡,面上的笑容不减,移开视线后端茶问:“你是在摩利泇交到了战地摄影的朋友吗?” 于九薇不回答。 “她们职的,于九薇目光落在他带着细水珠的毛呢大衣上。 于原胡子修得板正,若是不动瞧着像是纪念馆的文人雕塑。 “资料这边准备好了,情况也都写明在里边,这战友的闺女跟焉焉差不多大。”于原的语气中不乏能听出惋惜。 于九薇拿过文件袋,褐色的外壳上写了名字:“没关系,明奶奶说,如果太过严重她只能介绍别的医生。” “没问题,明老师肯看一眼比什么都有希望。”于原一口话说得漂亮,尾音带着京华腔调,光听声音一点也不像五十好几的人。 “待会儿他送姑娘过来,在明区大院门口,还得劳烦你在门口等等。”于原声音放得低沉。 “好。”于九薇点头。 说完正事,她感觉到自己衣角被扯动了下,她回头低眸,小姑娘还是那副无辜的眼神。 随后她看向气球,玩具枪很轻里边装着塑料子弹,她轻偏头看了眼位置,抬手食指一曲。 紧接着气球‘砰’一声爆炸,于原也跟着看了过去,微诧异地眼神有了欣赏:“可以啊,现在。” “小姨超厉害的。” 于九薇将玩具枪给了小孩,手顺带揉了揉孩子脑袋,抬头时和于原打了招呼:“伯父,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明素过年前跟她说过今天空,让于九薇今天带着资料还有人过去一趟,明素喜清净,也不太喜欢人多。 于九薇看着资料袋上的名字:奚棠 她没拆文件袋,寒冬从黑字上掠过,总带着些踌躇心酸感,名字是好名字。 京华的冬季又干又燥,鼻尖的白气绕着圈走,于九薇站在明区大院外边,保安干了几十年,里边的这些孩子都是看着长大的。 于九薇手放进衣兜折身往一边让了一下,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了不远处,车门‘砰’一声关了。 易筱还没来得及卸妆,裹着羽绒服从车上下来,鼻尖打了淡红,在寒风里瞧着有几分娇俏。 “你怎么在这儿?冷不冷?”易筱的鞋子不高,个头和她差不多,说完话后,侧身朝保安厅内打招呼。 大爷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大明星的叫着。 易爸爸平时严厉得很,但也只是明里凶,暗里护。将这姑娘养成了副骄矜的性子,吵着嚷着要进圈,一家子谁也没办法,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于九薇摇头,也没说话。 “等人吗?” “嗯。”于九薇看了看她,声音带着一股冷淡。 易筱长久地凝视着她,随后将头发往后压,说:“其实之前我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于九薇视线移到她这儿回:“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我只是喝多了,我们还是朋友。”易筱毫不怯懦地对上她的眼睛,抿出一个笑,“听说你在找人?” 风吹得易筱眼膜生疼,没忍住盖了一层水雾在黑眸上,她试图将那层水雾逼回去。 于九薇不问也知道是谁说的,看易筱要哭的样子,她声音放轻了一点:“嗯。” 旁边的空地上,小孩聚成堆玩摔炮,小时候她们也在这儿玩过,不过那个牌子早就不生产了,现在玩的摔炮花样更多一些。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带你去见关琳老师,那位摄影的名字是不是叫曲惋?”易筱直接了当的问。 话一落,于九薇在犹豫,这个名字提一次她就心涩一次,怎么会这样,她也想不明白。 易筱周旋于各种名利场,于九薇的微表情一眼便能被她猜透,她问:“她丢了什么东西在你这儿?我可以帮你。” “没什么。”于九薇没跟易筱说。 此时包里的手里震动,于九薇低头看,于原打了电话过来,她搁在耳边听着电话那头说什么 “嗯,好,我现在过去。” 明区大院别的车进不来,来拜访都得先登记,这一块管理严格,于九薇只能过了广场去马路边上。 广场上的喷泉做了新的烟花款式,每年除夕后政府都会开办一些灯会亦或者是民间艺术表演。 这一块闹腾得很,易筱看于九薇往外边走,从自己衣兜里摸出口罩紧跟在她的身后,折身避开玩游戏的小孩。 于九薇不是没有察觉到,但她没回头,到喷泉边上时,她手心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于原发来照片了,她停下脚步,手机刚摸出来。 忽然,远处一声孩子啼哭,紧接着便是一阵哄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边看去。 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于九薇条件反射地朝着那边看,顿时肘部无力,手里的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透过人群缝隙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小孩面前束手无措,而旁边一把玩具枪断成两半。 女人赶紧将她拖开夺过孩子,破口大骂:“哪来的疯子!”孩子哇哇大叫哭得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小孩玩枪把她吓到了。”另一个女人不停地道歉,“真的抱歉,我姑娘不是要伤害他。” 曲惋紧攥着衣服眼露恐惧,眸子里立马充上泪水奔溃大哭,像个无助的小姑娘躲在后边。 “马上让她道歉!”妇人指着曲惋,将孩子护在身后,“这东西是她弄坏的,得赔。”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大家都看清楚了,是曲惋推的孩子一脚踢飞了枪,这身手像是练家子,行为又像是神经病。 于九薇心口猛地被一撞,她指尖在抖,快步朝着曲惋那个方向走去,奚雯还在替自家孩子道歉:“真对不起,我女儿精神不好。” 大家听到这儿,面上多了同情。 “精神不好就算了。” “大过年的,别这样了。” 妇女被说得脸上害臊,孩子额头被玩具枪一角磕破了皮,一滴血顺着眉毛往下淌。 “有精神病怎么不关医院,放出来出了事,谁负责!”妇女心疼孩子,急得面红耳赤。 曲惋在看到那一滴鲜血后瞳孔变了,转身便要跑,这一跑直接撞到了于九薇怀里,于九薇低眸看她,没有松手将她搂着,双眼间复杂的情绪。 在看到于九薇时,曲惋布满惊恐地眼神转了一丝平静,就一瞬间,没有多余的,随后便拽着于九薇往别处跑,神情全是慌张,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她害怕,怕火光、怕鲜血、怕一切声响,她们安全了,但曲惋心里一直差一道安全防线。 奚雯着急连忙拉住自家女儿,发泄一般的唤回曲惋的理智:“惋惋,我们安全的,没关系。” 端庄的大衣袖上沾了灰尘,手背也被包上的银饰拉出了口子,但她仍旧拉着曲惋的小臂不松开。 于九薇红了,她用于焉交代的事情来岔开话题。 “奶奶您现在还会给人做心理疏导吗?” 很明显,话透开后,明素眼底生气了。”于九薇语气变得严肃正经。 “小姨,你就再打一枪给我看看,就一眼。”侄女长了双大眼睛,上边好像盖了层泪膜那般,一撒娇便显得无辜又可怜。 于九薇缓叹一口气,递出去手:“给我。” 这两个字一出口,小孩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天真无邪这个年纪就是这样,手里的玩具枪赶紧放她手心。 “打那个气球。” 于九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院里树杈上的气球是岑心让人挂的,从她小时候起便会挂几个,增些年味。 于九薇还没抬手,便看到了于焉爸爸过来,院里的铁门是保姆开无形中觉得酸涩,像某种宿命在牵动着她。 奚雯听说于九薇是在援外认识的自家女儿以后,还是没有对名字的事情做出任何的说明。 于九薇也懂,不会去过问。 曲惋这个名字在上飞机那一刻就应该丢了,不会有刺激到曲惋的事情时,曲惋一般不会犯病。 那天离开机场以后,曲惋到了A国便晕倒了,脑部受了刺激,在A国接受了紧急治疗由直升机转回的国内。 明素查看了曲惋的情况,人冷静下来的时候很听话,很规矩,和平常人基本没有两样。 “那天三金园区发生了什么?”明素扶了一下眼镜,她将于九薇拉到了偏屋才询问这些话。 于九薇往外看去,曲惋坐在外边沙发上,就静静看着窗户外面也不说话,奚雯在旁边理着曲惋乱掉的头发,这场面看着她心口堵得慌。 于九薇放低了声音说:“恐怖组织袭城,有位跟她认识的记者遇难了,在她面前。” 明素缓缓呼出一过,故友的学生也患了病,会住我这儿,我年纪大了,如果发病我看不住两个人。” “明奶奶,我可以帮您。”于九薇立马说,她知道有别的专家,但排名第一那个总是最好的。 明素笑:“家务你来做?我这院子开春后都得打扫,打算前后种花重新装一下,你能做吗?” 于九薇没干过这些活,明素语气像是开玩笑,但当下她哪里能听出来。 “好,我来。” “看来,你这关系不太一般。”明素笑了笑,最后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于九薇脸红了,生死之交的确不一般。 明素答应下来后,奚雯一个劲的感谢,在战地还能有什么事。”于九薇往后靠坐,视线睨着她,脸上神清气淡。 柯夏说:“你去援外,易筱平均每天三通电话,问我跟你联系没有,你跟她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于九薇将水瓶搁在边上,应得不走心。 “没什么情况,你不接她电话。”柯夏看她,“人家得多担心你,” 柯夏接着说:“话说回来,其实按道理来讲,战地摄影师心理防线很强,她有受过特训” 于九薇听到这里,不急不缓地长呼一口气,轻闭了一下眼睛。 柯夏还在继续说:“她应该会更愿意配合治疗,这种情况不是挺好吗,痊愈的可能性更大。”说着胳膊肘碰了碰于九薇,“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先走了,还有事。”于九薇嗓音稳住,站起身将衣服搭在手腕上,单薄的训练服在冬季却显得她一点也不会娇小。 明素那边说问。 “如果可以,你讲讲发生过什么,细节上的东西。”催眠师拉了一下袖子看,眼里全是泪水,像是抓到了扭转乾坤的救命稻草,感激涕零 曲惋见到于九薇后眼神会躲,仅仅三个月变化很大,对待她会变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但于九薇不怕,她素来骨子里带着不卑不亢的脾气,终于在看到曲惋包里的项链时,她开口问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曲惋容易走神,她站在寒风里一瞬间眼眶就红了,看着花坛内刚化开的雪。 “我不太想治了。”曲惋心里好似埋着一口郁结难抒的气,最后看于九薇时躲开了眼睛。 25、 chapter03 第 25 章 c 如果曲惋不想治疗,那接下来的治疗工作便会很不顺利,但好在经过诊治曲惋不属于很严重那一类,不用送往精神病院治疗。 从奚雯那里了解到,这段时间她们跑过不少地方看过不少专家,治疗上没有一点好转。于九薇认识曲惋到现在,认为曲惋是不太接受自己爱哭是情绪释放这个点。 相反她会觉得这是够坚强的表现。 于九薇对曲惋的心情,很复杂,她说不太出来,旁人不太能懂那种一起历经过生死的感觉。 过完元宵后复工,于九薇调岗的流程还没走完,就像明素说的那样,一切都顺应安排家里的安排。 于九薇在房间收拾完行李,人刚下楼到客厅,迎面撞上岑心。 岑心伸手拉了一下披风,身眼眶,将她拽到怀里抱着,声音竟出现一丝抖动,她像是那日在三金园区找到曲惋那般,贴着她的耳畔安慰:“我们回家了,别怕,我在。” 回家了,有避风港仍旧是记得火光连天,明明是游客却生生带走了不太美好的记忆。 所有人都看着,于九薇那句话大家都听着。这像是一出比表演还热闹的节目。 曲惋崩溃得哭不停,她还是没有一点声音,哽咽得将所有的难受往心里憋。 “我赔,医药费我出,大过年的算了,都别这样,和气生财。”易筱踩着高跟鞋过来解围,她即使戴着口罩,一开口说话也很容易被大家认出来。 于九薇知道人哭得厉害车里等,食指无声地敲着方向盘等人出来,过程很慢但她向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半个小时后,人出来了。 见到曲惋时她莫名地紧张,拉开车门将人拦住,曲惋不能受到惊吓,所以她走的正面,先让人看到她,才折到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曲惋问的第一句话,说话时很明显眼睛光暗了,很难集中注意力。 于九薇看她身后:“你不是说不太想治疗?”语气一如往常清清淡淡。 曲惋不说话,头转向一边,寒风吹破了泪膜,双眸顿时红了:“不用你管。” 这句话不太像曲惋能说的,人的变化真的很快,好似在塔和里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你还欠我一顿饭。”于九薇握住她的手腕往车边走。 曲惋眉目一凝,试图抽出手:“于九薇,放开。” “不放。”于九薇回得理直气壮,副驾驶的车门一拉开,也,让她贴着也没动,肩膀湿了,泪水像是从三金园区带回来的粘液,贴着曲惋心口。缘分这种东西,好比世事循环,或许是从那本日记分寸就行,妈妈不过问别的,路上小心。” 于九薇松了一口气,朋友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很不太自信 周一的京华市区各单位都从年味中缓了过来,繁街上的红灯未撤,京华医院靠近中心地段,在寸土寸金的京华市,不管是哪个角落都弥漫着繁华的味道。 高楼如陷在天庭宫阙中,于九薇在后方做研究,调岗又升了职,不变的是,还是呆在研究室里。援外回来后,该奖励的奖励,该夸的院长也夸了。 彼时医院不远处的训练场上,柯夏摁下计时器,朝着前方抬手大喊:“停!” 15:38—— 这个数字让她双眼一亮,于九薇浑身散着热气朝她走来,太阳拨开晨雾照着她脖颈的密汗上。 “可以啊,九薇,比上次快了半分钟。”柯夏将毛巾给她,于九薇手肘处微红,坐到边上拧开水。 腮帮子一鼓额头的汗水跟着往下淌,柯夏跟着坐她旁边,还不忘将羽绒服帮她披上,呼出的气绕在鼻尖。 于九薇手腕落在膝上,松垮垮拖着手里的水瓶,整个人被晨时的冷气包裹着,抬眸时险些走了神。 柯夏一眼看出她不对劲,于是笑说:“人不是找到了吗,PTSD不严重能治好的。” 于九薇看她,随后不轻不重地撂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随后又猜到了,易筱跟柯夏两个人常在一块儿。于九薇不再看她难堪的神色,别过头将水瓶拧好。 柔和的发丝在浅淡的晨光下微动,随后贴着她额前的汗水,远处喊着口号的训练队精神头十足,声音越界了,扰乱了她的思绪。 “你在摩利泇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柯夏问。 “没有手表时间。 于九薇知道首席催眠师陈轻珥素来这样,瞧着傲气得很,说话又有意无意地透着几分温柔。 细节上的,大概的她都跟明素讲过,如果要再深入点,那就是曲惋的日记。 于九薇清净寡淡地语气将三金园区前后的细节都讲了,其实提到曲惋的日记时,会不太好意思,这是曲惋的秘密,但她也不能在这时候去瞒着催眠师。 陈轻珥抱着双肘听完,最,又或者是她当初那一枪开始,便斩不断了 她刚见到奚棠这个名字,会在业危险性很高,往前数我们那个年代更是少得很。”明奶奶不急不缓地给她讲,“值得敬畏。” 尾音落了声叹,这个话题忽然就好像变得很沉重,于九薇懂得适可而止不再往下提后阿姨端着水果上桌,岑心‘嚓’从盒里抽出纸巾,看一眼刚下楼的于九薇问:“今天就回去吗?怎么不在家多住几天。” 于九薇手搁进衣兜放慢了步子,行李箱轮胎的声音跟着顿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 “你最近在找谁?还四处打听。”岑心直截了当问,纸巾擦拭着指尖,捏成团抛进垃圾桶里。 这些事情瞒不住岑心,于九薇心里有数,看来第一个知道的应该是于爸爸。 “在塔和里认识的,一个做战地摄影的……”她顿住了,随后看岑心,面色冷静地回,“朋友。” 岑心看了她一眼,没再往下问:“你做事有后问:“所以你认为她不愿意治疗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清楚。”于九薇的确猜不到,这个问题困扰她到现在。 陈轻珥看着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将桌上另一份文件给她:“看看,关琳老师送来的。” 于九薇视线移动到文件袋上,抽出A4纸,看到奚棠两个字的时候全明白了,明素的故人应该就是关琳。 所以曲惋是关琳的学生,也约了陈轻珥做催眠治疗。 “她不是不想治,是不想你参与。”陈轻珥说到了点子上,“你救过她的命,对你产生好感或者是依赖很正常,尤其是在战场的环境下。” 于九薇不太适应这么直接了当的跟人说话,如果产生好感的源头是救过命,那日记里所有的名字应该都是感激而产生的。 “谈过恋爱吗?”陈轻珥问她。 于九薇无声地朝着陈轻珥看去,这个问题很奇怪,她还是淡定地回了:“没有。” “一线的医生不是挺聪明的吗。”陈轻珥笑,“本来我今天的时间约出去了。” 边说她朝着楼下看去,于九薇走到窗边,顺势往下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睨。 曲惋站在下边,一个人来的。 人来了,这样就证明陈轻珥说得很对,曲惋是不想让她治,应该从回国后不联系她就能看出来。 到现在才发现,好像她一点也不了解曲惋,从她知道曲惋这个名字不真实开始。 于九薇在没推她,就捏着曲惋的手腕。 “你再不放,我动手了。”曲惋眼眶湿润,说话嗓音起颤。 “我又不还手,随你。”于九薇眉头动了动。 曲惋站在原地哭了,眉梢顿时红得彻底,破碎感在碎发的加持下让人心疼。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于九薇松了手,愧疚感迎面而来,看着曲惋哭她不忍心,跟着难受。 曲惋还是哭,手背擦了擦眼泪。 于九薇放轻了语气:“别哭,?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于九薇注意着分寸试探,而曲惋眼下的晶莹搭着那股狠劲像是死死扼制着她的胸口。 曲惋身手好下手不会狠,从最早于九薇看她抓小偷便知道了,当时她站在远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随时会要了命,但曲惋还是保留了余地不下狠手,以保护自己为基础展开一场恶斗。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给了那个少年机会,在硝烟弥漫下人心是会变的,但曲惋没有。 她认为自己在异乡废墟中见惯了生死一线,但偏偏是曲惋会让她有所触动。 几招下来,曲惋碰不上于九薇,眼里即使略带杀气还是收着打,于九薇会刻意让着,曲惋的确打不过她,她要是用力人会受伤。 于九薇放开曲惋的手腕,忽然人往后跌去,后背正好撞在沙袋上,沙袋上叠着一层轮胎摇摇欲坠。 于九薇眼疾手快将人往怀里带,随后重摔在泥地上,曲惋一挣扎两人顺着坡道往下滚。 黑色训练服沾了一身沙土,连带着发丝也脏了,一阵剧烈的异响带起尘土飞扬,曲惋能感觉到身下你……我错了。”曲惋的状态属于随时可能会出现应激反应。 在战地也见过曲惋哭,但那时这姑娘眸子里刻着一股倔强,不服输的精神在里头。 “别哭了好不好。”于九薇不太会哄人,只能放低语气跟曲惋说话,她伸手去擦曲惋的眼泪,谁料对方偏了一下头躲开了。 “那天,我说的很清楚了,你别管我的事情。”曲惋声音低弱弱地。 于九薇呼吸起伏了一下,随后拿出手机,指尖哒哒地点在屏幕上发了消息,随后手腕一转屏幕递到她面前。 26、 chapter04 第 26 章 chapter04 “这样行不行?我不管你,你跟我去吃饭。”于九薇手腕拖着手机,视线轻落在曲惋通红的眼眶上。 曲惋的目光在屏幕上,于九薇给明素发的消息:明奶奶,她不治了。 几个字很简单,称呼有温度,但曲惋看着莫名地心酸,人就是这样奇怪,总是在一根天秤两端来回徘徊,无法平衡。 “算了,下次吧。”曲惋仰头迎着风,眼睛干涩,她也不想这样,但那些事情会在不知不觉间控制她,没有办法不去想。 于九薇收了手机,抬手去握她的手腕,但是因为曲惋侧身而落了空。 “曲惋。”于九薇声息重了,转眸看她时淡淡地说,“是我的错。” “你因为什么道歉?”曲惋转头看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了下来,寒风也刮得面颊生疼。 “如果那天早上我给你签了字,就不等曲惋自己的意思,从柯夏说了那一番话后,于九薇也能明白一点,按照曲惋的性格,不太像是不能接受PTSD,她前面的猜测有误,所以不愿意治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她好几天。 下班后,她收到了明素发来的联系方式。 … 在治疗工作中,催眠也能得到一定的帮助,于九薇按照明素发来的地址到了工作室。 在物质富裕的阶层人士中,对精神状态追求完美程度也就越高,首席催眠师属于是花钱也不好请的人物,但今天这位曾经是明素的学生。 工作室设在了靠近市中心的一处独栋别墅内,装修不像京华独有的奢靡感,反倒是有依依水乡的朦胧气息。 催眠薇用最弱的语气说了硬气的话。 “所以不管是哪条路都可能导致不好的,且结果是未知,你不用感到自责,跟你没关系的。” 于九薇看她,有些许怔神,随后轻吸一口气说:“别站这儿说话,你冷不冷,跟我去车上。” “我想回家了。”曲惋没有回应于九薇的话。 性子倔一直是曲惋,而于九薇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终于在人转身时,她直接伸手搂住曲惋将人往怀里带,将人横抱了起来。 奇怪的是,对于于九薇,她没有产生应激反应,情绪是很正常的怒气:“于九薇,放开!” 于九薇一手拉开车门将她放到副驾驶,安全带’咔‘一声锁住,同时脑子里闪过的是陈轻珥说的话。 或许这一切和曲惋的日记写的一样。 车门‘砰’一声关上,曲惋看向于九薇:“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吃顿饭怎么这么难。”于九薇说得轻飘飘。 曲惋现在是一动怒或者平常走神的时候,都容易哭。她吸了一下鼻子看窗外,手指擦过眼泪,大颗大颗的热泪往下滚。 于九薇看她一眼,轻轻叹出一口气:“别哭了好不好,我没用力。” “你缠着我做什么?”曲惋没看她,声音冷冰冰地带着一丝哽,“你不用因为没签字这事情愧疚,我说过了不是你的错。” “不是曲惋脚尖。 她看向于九薇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京华直到初春夜间还冷得厉害,彼时她身上穿的是于九薇的训练服,裤子不合适,卷了边。 “累了能睡得安稳一些。”于九薇低头绾发,黑色皮筋从手指弹到发上,同时眼眸看向曲惋,“我说的是我,我最近睡不好。” “我冷,我不想在这儿。”曲惋嗓音清淡。 “你躲我做什么?” “我没有。”曲惋眼睛从她身上挪开,“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于九薇听笑了:“变得这么快?之前还都说是生死之交,名字是假的,还有什么是假的?” 曲惋眼眶通红,眼神带刺朝着她看去:“名字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这叫欺骗感情。” “我跟你有什么感情?”曲惋手紧攥着衣服角,在风里手指微微动了动,看着于九薇的眼眸她不自信,名字的确是假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要跟于九薇说这件事。 “没感情你躲我做什么?” 问题又回到了第一个,这像是一场有套路的问话,不管回答什么,她都会被于九薇牵着走。 曲惋眼睛发酸,睫毛轻轻一合,那点眼泪没压住顺着面颊往下淌,或者说她本就不想这样,喜怒无常像是不受程序控制的机器。 “我没有躲你。”曲惋睁眼时,长吁短叹,欲言又止地憋着难受,到最后睫毛跟着发抖。 一双眼像是被冷水浸泡过一般,捏皱的衣角在寒风里抖动,她说不出来话,又觉得像是憋着一口气。 于九薇心里咯噔一跳,说不出地心酸感,曲惋的样子让她很难受,她脸色恢复平静:“你看着我回答。” “你烦不烦!”曲惋像是被点炸了,声音微放得高了一些,空旷的训练场上泛起回音。 于九薇紧接着说:“师看着于九薇给的资料,后腰靠在窗边,抬眸时笑了笑:“于小姐,如果我没看错,我收到了两份一样的资料。” 于九薇眉头微皱。 “情况我都了解了,PTSD患者有情感寄托吗?”催眠师摘了眼镜,红唇上勾问话声音轻巧。 “哪些方面?”于九薇会有后面的事。” 于九薇如果签了字,曲惋的确不会到三金园区,她会跟着于九薇走,或者是呆在战地医院做拍摄,这中间仅仅只有一天,她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曲惋平稳地呼吸着,眼眸放向别处,嗓音起颤:“跟你没关系,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不签字的理由。” 从那晚走时,曲惋被拦下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检查,她对此有答案,但现在她想听于九薇告诉她,答案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契合。 于九薇让她看培训守则,上面强调最多的就是安全问题,可当时她没有看出来。 “你到底能不能看出来我是在保护你。”于九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哪位患者对我影响最深,现在我回答你,是你。麻药缺失的时候,好几位患者都是生缝,有的没有挺过来” “别说了!”曲惋像是被逼着在回忆那些事情,这会让她想到塔和里,想到那天在手术台上。 这些不会对她造成影响的桥段,偏偏从于九薇口里说出来,感觉不太一样。 于九薇观察着她的神情继续说:“死的时候伤口都没缝合完整” “我让你别说了,于九薇。”曲惋彻底炸了转头伸手去推她,手碰上肩膀就被于九薇捏住了手腕。 而曲惋选择本能性地反击,用手肘做支撑点抽回手,于九薇没有再说,但同时也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曲惋的每一招都在于九薇的意料之内。 “为什么不能说的泥地在震动,于九薇扣着她的双手压在她身上。 她本该害怕,但于九薇在,会让她觉得安心,长河落日侯鸟归巢的舒心感。 对岸顶楼的大灯亮了,照在训练场的正中央,一道光束忽明忽暗,落在于九薇的后背。 曲惋咬着下唇,心口起伏得难受,她泪如雨下不让自己哭出声,看着于九薇平静地神色渐渐乱了节奏。 头发散了,橡皮筋落在她胸口,黑发顺着左侧往下垂,险些盖住了于九薇半边脸。 “虽然经历过,但是你仍然在这儿,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于九薇声音轻淡,柔和眷念,让人很舒心的音色。 曲惋还是哭,也不挣扎让她压着,刻意压住的呼吸让她睫毛发抖,眼尾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淌。 强大吗?其实她不觉得,往后余生或许她都会像被世间遗弃的孤岛,有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在梦里,生灵涂炭的荒漠都好似要她偿还,这些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 有人来了,一把电筒加上哨音,当光到于九薇脸上时,巡逻的大爷顿住步子偏头查看,一脸怒火顿时转为错愕。 随后手电筒一关,折身便才开始处理肩膀的伤,脱了一只袖子侧身在微光下对上一面镜子。肩部的线条被一条血色的印记拦截。 在碘伏碰上伤口时,她吸了一口气,下午没来得及处理,但没想到会伤得这么深。 好在没有残留碎渣在里面,于九薇擦完药后,还没穿衣裳,桌面的手机忽地响了。 【易筱:下月我过生日,你来吗?】 于九薇摁下了锁屏键,将衣服穿好,时间走到了晚上十一点,怎么回这个信息,她现在没想好。 大概率是因为之前她在塔和里的时候,易筱忽然发过来的某些话打破了这一层朋友关系。 保持分寸感会好很多,于九薇想到这里便没回消息。 京华市的深夜会有安全感,那是在塔和里感受不到的安稳,夜里十二点,于九薇刚睡着,一道女声钻入耳廓,划破静夜。 声音是隔壁传来的,她立马起身查看。 ‘啪’走廊灯一亮,紧接着‘咚咚’敲门声,里面没有回应,她犹豫再三试着走了。 夜里的浓雾将她们围着,朦胧的气氛中是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的。 大概过了半分钟,曲惋眼泪没停,声音带着哽咽微微启齿:“于九薇,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嗯?”于九薇眉心压出褶皱。 这不是一声质问,而是责备的语气,让于九薇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27、chapter05 第 27 章 chapter05 于九薇的言语太过激,如果是旁人用这些事情刺激曲惋,曲惋下手一定是没有轻重,同时她明白了陈轻珥所说的情感寄托是什么。 这天下午,于九薇在明素这儿,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关琳,关琳是战地摄影家,圈子内外德高望重,早两年还在特训队做导师。 不过现在退休了,关琳和明素相差快二十,这中间怎么成的故人,实在难猜。 明素听完于九薇的叙述,端起面前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对你有依赖,像陈轻珥说的那样,救命之恩产生的感觉很正常。” “仅仅是因为这个?”于九薇紧接着问。 这一问两位老人的视线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这一看倒是让她尴尬了,没由头的害臊。 她只得解释说:“。”于九薇语气坚定地回。 随后气氛沉默了五秒,她启动车:“是,不过还有别的。” 曲惋看她,也没往下问,每说一句话都会觉得很累,那种场面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重现在眼前。 但于九薇在,她就不会感到害怕,这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那一枪,后来的那句‘别怕,我在。’这些都是安全感,在荒芜下的一点温暖 东临区的长鸿里是京华最中心的地段,饱和商圈,这里不缺吃不缺玩,繁靡都被七彩光雾包围着,百分之八十都采用会员制。 于九薇轻车熟路地带她进了一处静僻的老洋房中吃的晚餐,递卡的时候前台脸上的笑意不减。 晚餐,曲惋没吃几口,甜品更是一口没动。她容易走神,吃过饭后曲惋本想回家,但于九薇硬拉着她去了训练场。 以前进特训队的时候,正好就在这附近。于九薇和门口站岗的打了招呼很容易就带着她进去了。 九薇那儿,“不过你那天言语过激,她原谅你了吗?” 于九薇摇摇头,不回答。 的确是,上次弄得人哭哭啼啼的,到现在都不回她电话,于九薇也要脸,总是打一通不接的电话怪怪的。 不管事情怎么样总要面对,算起来,她对曲惋的感觉如果是要有转折和确定的方向,大概是在同居以后更为强烈了。 曲惋搬进来那天,于九薇在训练场,她是听关琳老师说,曲惋想治疗所以第二次见到明素并没提出拒绝。 那一通信息发得很好,把曲惋架在那个位置,按照性子也不好拒绝。 入春了,明素家门前的枯树生了绿,淡淡地长在最前端,被湛蓝衬托时格外清新。 她从训练场回来,曲惋正在收拾行李,住二楼有阳台的那间屋子,阳台正好对着楼下的花园,门也没锁,屋子里的动静特别小。 明素特意安排她住隔壁,她和明素这层关系住这里很正常,加上曲惋是病人,从哪头讲都说得过去。 刚上楼,她发现自己卧室门掀了一条缝,她警觉性一向高,放轻脚步站在门口看去,随后眉目间流露出迟疑。 彼时曲惋在她房间翻箱倒柜,行为举止怪异得很,这是在找什么? 于九薇顿了一阵脑子里有了个答案:日记本。 她推门动作慢,门半敞,随着曲惋一紧张转过来,她徐徐地问:“你在找什么?” 很明显,曲惋看到是她,仍旧是没有过激反应,有的只是正常地心虚、紧张。 “我东西丢了。”曲惋强装淡定地回,“你有看到吗?” “什么东西丢了?”于九薇朝她走去,又说:“你问我不就好了,这么找是不是不太礼貌?” 曲惋理亏,从她进来之前就知道这样做不妥当,而理亏者即使再过倔强也寻不到恰当的语句来回怼。 “你看到我的笔记本了吗?”曲惋声音弱。 于九薇停在离她半米处,语气里也开始有一些抑扬起伏的调:“里面写的什么?” 曲惋别过头,视线看窗边:“东西还我。” “你不说写的什么,我怎么能想起来放在哪里了?”于九薇一边说一边到她面前,后腰自然地就靠上桌子。 曲惋隐忍着吸一口气,最后转眸看她:“你看没看?” “看了。”于九薇语气轻飘飘地,“不过,忘了。” 这一句看了,让曲惋瞬间面色通红,又很是难堪,或许那些话看着其中透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愫在。 “还给我。”曲惋辗转视线到别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她的状态很容易被任何事情影响。 “不给。” “你给不给?”曲惋用手背抹了眼泪,倾身去拿,于九薇一个侧身再次扑空。 两人的位置也调换了,曲惋继续往前,于九薇将日记本换了手:“那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放我包里的?” 曲惋不回,两人在屋子里打转,于九薇也不是想逗她,她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曲惋注意力不在先前的战乱上。 在床头柜的转角处,曲惋 夜里四处散着薄雾,训练场上的沙土有些湿润,边上的路灯穿透浓雾跌落在我的意思是,那天我也在三金园区,看到我应该更反感才对。” 这句解释起不了作用,对整个事件都是无关痛痒的,于九薇手里的中式茶杯端得不稳。那一天的她在慌什么,她说不出来。 “不会。”明素的眼神好试看穿了她,没有戳破,清清淡淡地给了这两个字。 关琳说:“惋惋很有天赋,那年特训队中一共八个女孩,我看中她的时候,她那时候也很爱哭,胆子不算小。到摩利泇前,京华市没有战地摄影师递交申请,她是唯一一个。” 战地摄影师多数都出身于特训队,除了摄影天赋极高,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能上到前线。 曲惋如果能力差,也不可能通过申请。 “关老师,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一句,曲惋这个名字不是办公职所用的吗?”于九薇之前听到过奚雯叫这个名,现在关琳也这么叫,很怪。 关琳看了一眼明素,然后笑说:“她刚上大学我挑中的她,那时候的确叫曲惋,毕业前改的名字。” 于九薇听着解释走了神,所以小名还是叫惋惋,也难怪这个人存在,但不太好找。 关琳坐得端正,即使上了年纪后背依旧挺得直,体态上断不出年龄。 “她在我这儿你放心。”明素的视线从关琳移到于脚勾住床脚,整个人朝着于九薇扑了过去,于九薇怕人摔地上随手揽住腰身,谁料对方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外套。 床榻边‘哐当’一声响,花瓶晃荡砸在地上,于九薇后背着地能明显感觉到肩膀一阵刺痛,曲惋眉目紧皱压在她身上。 曲惋手掌直直地摁着碎瓷片,垂眸敛眉动作渐缓,于九薇隐约察觉不对,立马说:“把眼睛闭上。” 她的声音并不着急,温柔而淡定,曲惋在将手掌反过来时,眼前一阵黑,一只手从她的上睫根部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别看,听话。”于九薇像是在哄着她。 曲惋是不能见到鲜血的,这会让她想起三金园区的事情,毕竟那天血肉组织横飞,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了。 于九薇这句话有特殊的能力,并不是个能蛊惑人心的狐妖,但偏偏她鬼使神差地想听于九薇的。 也是从这件事过后,她也明白,她好像对于九薇产生了不该有的依赖性。 后来,于九薇给她清理的伤口,她没看能感觉到玻璃渣从手掌拔出的刺痛,而整个过程她没有睁开眼睛看。 那天日记本没有拿回来,明素最喜欢的一只花瓶被打碎了,嘴上不说还是能看出这老太太心里难过,连晚餐都没吃上几口便回房了。 于九薇在夜里压动门把手。 那晚,透过走廊灯,她看到坐在床上的曲惋,,抱着双肘后背紧靠着枕头,浑身都细微地发抖,而床边的台灯没有关,整个人像是从死亡门前爬回的幸者陷在幽暗的灯光下。 走近后她才发现,曲惋那双眼目光呆滞拧:“那只花瓶有瑕疵,但按照明奶奶平时的生活精致程度来看,不太会买有瑕疵的花瓶,底部没有印章,这只花瓶应该是谁亲手做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重新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会更好。” 于九薇眉头轻佻没有反对她的提议:“那,你会不会做?” “你还记么明显。 曲惋好似像得寸进尺,有于九薇的默许后她往里靠了一下,手也跟着收紧了生怕人跑了。 这一蹭似乎听到于九薇呼吸重了一拍,若有若无地叹息从心脏口顺着鼻息往外,随后咽下口水。 曲惋是窝在她怀里睡得,许是因为太困,从于九薇说完那句话后便没再给回应,声息也越来越小,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只恬静的小猫。 于九薇看她一眼,她不反感被曲惋这么抱着,反倒会有一种愉悦透着含蓄的感觉。 这晚,她刚闭眼,胸口被一双手压着,隔着薄睡衣,曲惋的左手就放在起伏的位置,痒酥酥地,致使她心脏忽地一颤。 曲惋这个人果然是,不,下唇咬着小臂,两侧的头发被泪水黏住了,她在怕什么,于九薇明白。 曲惋抬眸看她,睫毛仍然在抖,她们僵持了两三秒后,忽然曲惋抱住了她,人靠在她怀里。 于九薇心脏跟着一抖,气息是混着发香乱掉的,身子一僵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人缩在她怀里,她甚至能感觉到曲惋身子很软,隔着薄料透着炽热。 “我害怕,你能不能陪我睡觉。”曲惋声音还在抖,每一个音都很费力,像带着声嘶力竭后的沙哑,直直地撞击她的大脑。 28、chapter06 第 28 章 chapter06 于九薇听着这句话呼吸放慢了,试图缩减心脏跳动的速度,朦胧的光线柔和地迅铺在曲惋头发上,低眸时,她缓出一口气问:“怎么睡?这算是你占我便宜,还是我占你便宜?” 她嗓音带着一丝调侃,将氛围变得轻松了些,但曲惋始终没说话,眼角的余泪渐渐湿了她的肩膀。 “躺下吧,我抱着你。”于九薇语气带着妥协。 曲惋并不重但又像是千金石压着她的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余泪顺着冰丝睡衣渗透肩膀,躺下的时候,于九薇还是很慌,曲惋还紧贴着她,在她怀里。 “我还是害怕。” 曲惋声线稳定了一些,在一条线上滑”于九薇别头看她。 曲惋眼中的水雾变成了泪珠,于九薇视线偏了下看着,这是曲惋的正常反应,情绪本身不受控制。 两颗热泪顺着面颊往下滚,曲惋唇角慢慢往下瘪,眼神带刺看向于九薇,大概中间僵持了五秒,她瞬间哭出了声,眼泪跟着淌。 于九薇慌了,收脚后腰离桌神情错愕,她没见过曲惋这么哭,平时打死都不吭声,这还是头一次。 “行行行,别哭,我找找。”于九薇语气似妥协那般。 这句话说完,曲惋声音停了,于九薇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缓出一口气,背身在抽屉最里面将本子拿了出来。 转向曲惋时手腕轻松地拖着本子,曲惋一脸淡定伸手去抢,她眉头一簇微抬手,让对方扑了空。 这时,她察觉不对,在微妙地空间里一声干笑。 “给于九薇没睡好,胳膊被压麻了,天亮时,一丝光顺着窗帘缝隙爬了进来,落在床尾的位置。 明素住在一楼,不会撞见,于九薇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搭在床沿等着曲惋醒,在清晨她能更清楚地看到曲惋睫毛被壁灯均匀铺了一层光晕,睡着后身子透出的温热紧贴着她。 她没有细看过曲惋,单拎五官并非是现代社会标准化的审美,但又找不出任何瑕疵,像是万里晴空忽现的一丝浮云,很干净、很纯粹。 直到曲惋睁开眼。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准备碰撞到一起,于九薇没有移开,就细细地看着她。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半。眼帘上带着睡意,曲惋的神情也很平静,并不慌张于于九薇正在看她这个举动。 大概过了三秒,于九薇闲淡地说:“摸没摸够?手拿开。” 曲惋一震,彼时她的手还放在于九薇胸口上,她往后一缩,面上的懒意尽收,随之而来红了眼尾,皮笑肉不笑,干干地说:“早啊。” 于九薇胳膊被压麻了,躺着懒气地瞥着她,对曲惋这个害羞地举动,有种意料之内的自信感,她唇角往上带了下,随着呼吸压回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于九薇声音清淡。 曲惋不看她,侧躺在于九薇那一侧,回:“我做什么了?” 于九薇依然看着她,大概过了几秒后,她慢慢收着胳膊,轻淡地说:“做得有点多,你问的是哪一件?” 曲惋感觉不妙,侧身往旁边躲,谁料于九薇一把扣住她的腰,被子起伏带着一股清香在其中。 “曲惋,谁教你这么占便宜的?”于九薇似乎是压着一股火气,三两下捏住曲惋手腕,整个人骑在她身上。 “我睡着了,我不记得,你给我下来。”曲惋潮红的面颊上带着一股傲气,但她哪里在气势上压得过于九薇。 于九薇扣着她的双手:“睡着又不是喝多,这是什么理由?” “你的意思是喝多了可以占你便宜吗?”曲惋视线有意识地看向于九薇,接话接得极快,像是在开展一场有预谋的辩论赛。 于九薇慢慢笑了笑,浅嘲又似无奈:“你试试?” 这一句反问没有漏洞,无法反驳,曲惋脸唰得一下红了,她又不得不争执:“赶紧给我下来。” 于九薇没动,曲惋动着手腕试着反扑,于九薇不敢用力,她其实也没想到曲惋这次不让着她了。 仅仅不到一秒她被曲惋反扑,后背重压在床榻上,在光下扑起一层细绒乱飞。而后肩的伤口被扯到了,一口气息膈在喉间,她不敢出声。 “占你便宜怎么了?也不见得是你吃亏。”曲惋一副破罐子破摔,没理找理的语气。 “你说怎么了?你马上给我下来。”于九薇忍着肩上的疼,曲惋将她双手叠压着,骑在她身上,膝盖应是无意识地压在了中间的位置,一动正好磨着她,而这个动作曲惋并没有察觉自己不妥。 于九薇呼吸在刺痛间乱了几拍,两个人谁也不服输。 曲惋手使力了几分:“告诉我,你看没看我的日记,不说实话我今天不会放开。” 被子是蚕丝料很滑,曲惋膝盖往上移动,注意力都在这句话上,完全忘记了行为跳脱。 于九薇稳住呼吸看她,别过头一声干笑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这么在乎我看没看,是不是写了什么不能让我看的东西?” “这是我的隐私,于九薇,你懂不懂尊重别人隐私?” “不懂,你给我下来。”于九薇后肩有伤,加上曲惋这个动作让她使不上力。 曲惋硬着头皮扬起小脸,以睨着地姿态看于九薇:“你要是不说实话,我还会占你便宜。” “你要怎么占我便宜?”于九薇气笑了,尤其是曲惋那股倔强地姿态更是让她觉得好笑。 话说出去了,不做那肯定是没脸的,曲惋压在她身上,视线带钢刀离于九薇的呼吸不到三厘米。 “你看没看我的东西?”这是曲惋最后一次问。 于九薇慢条斯理看她,隔得近了些,她甚至能看清曲惋面上细小的绒毛,体内蕴积的火势好似在质问声、呼吸声中放大。 这样的距离让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心脏跳动的速度被对方撩拨着。 她就这样看着曲惋,眼里盖着一层欲说难休的水样,曲惋在她的视线里探索着什么,随后落了一记尴尬,翻起身清了清嗓子。 一定会是在某个瞬间。 某个毫不起眼又能让人铭记一生的瞬间,在那个瞬间探索到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顿早餐,三个人各吃各的,明素还在心疼那只花瓶,于九薇和曲惋则是因为早上的事情。 于九薇今天是休息,不用去训练场也不用到实验室,曲惋看保姆在洗碗,路过于九薇身边时随口问什么时候走。 这一开口合作达成了默契,于九薇开车带她到了京华市最大的艺术画廊,外边参展的人很多。里边有特殊的贵宾区。 一般人进不去,高级调香师所调得香料与整体的格调很是相符,艺术框镶嵌在墙内,在这里风格糅杂在一处也不会突兀。 曲惋出门怕生,她跟在于九薇后边,出了老毛病无法聚神,于九薇察觉后朝她伸手:“我拉着你。” “你不怕我占你便宜?”曲惋问。 她问话总是要看旁人的眼色,她怕的是在外面会产生应激反应。 于九薇笑了笑:“你要是不占就算了。” 她的话才落,曲惋将手递给她,曲惋手心很软,指腹带着湿温,那种微妙的感觉能致使人心跳加速,于九薇气定神闲看她一眼,随后也没有多话,拉着她往前走。 这里的摆件都没有标价,越是这样,这些花瓶越是价值不菲,曲惋走到一半将她拉住。 “怎么了?” 曲惋眉目双太会睡觉 在明素家的第一个夜晚,是因最听奚雯的话,一边给曲惋盛汤,一边说了别的:“照我说,这个工作该辞了,咱们家没有大富大贵,也能养你一辈子,一个女孩上什么战场,多危有点怕,虽然我们以前训练也进过原始森林,但也没走到深处,瘴气多、雾气浓。我真想不明白,研究院那几个熊孩子到底是怎么摸进去的?” “不知道,老教授怎么样了?”于九薇手腕落在膝边,问话没转头看她。 于焉回:“能怎么办?在家干着急,他家三孩子都跟着去了,最小那个女儿刚上大学被拉着一块去了。” “我记得,那个地方是在江丽边境。”于九薇声音清清淡淡地。 “是哪儿。” 于焉很难得只回这么简短,尾音还带着淡淡地叹息,这声叹息像是释怀,又像是别有寓意。 于焉说:“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去年,抓捕毒贩受了枪伤。” 话语有着娓娓道来的沧桑感,于焉谈过一任女朋友,那时候于焉在江丽特训营里,认识的时候对方正在跟踪毒贩,后来啊,在一起了谈了几年。 于焉被家里安排调回京华医院的时候,两个人变成了异地恋,为这一只花瓶而展开的,在路上时,于九薇还在想花瓶的整体样貌,顺带问了问曲惋碎片收在哪里。 瓶子碎了,碎片是明素收着的。 到别墅外正好三点,于九薇看着前方道路被洒水车清扫过,带着一片湿润。 而在她在进小区时,看到了一辆军用越野停在路边,视线放在车牌上时,她缓慢踩下刹车,目光就凝聚在车上。 曲惋转头看她:“怎么回事?” “你在车上等我。”于九薇的声音随着安全带卡扣松开一并传来。 曲惋顺着于九薇的方向看去,车上的人很明显没有下来,而是于九薇在上车前透过前玻璃看了她一眼。 29、chapter07 第 29 章 chapter07 在塔和里的时候,曲惋便知道了于九薇的身份,在明区大院长大的孩子,长辈都是京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而能带着生人进出训练场,没有身份背景是不可能的,曲惋不问大概率是猜到了。 这天晚上,于九薇被带回了家,而她也回了一趟自己家拿点衣服之类的日用品。 她家住在二环,在京华市算不得大富大贵的家庭,只能说扔到大漠中,毫不起眼的一小粒。 到家时奚雯正好在做饭,从厨房出来时脱了身上的围裙,随后摆手叫曲爸爸进厨房看着汤。 “惋惋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妈妈不记得花瓶长什么样子?” 于九薇回忆着花瓶的模样,刚搬来那天明素说让她不要碰那只花瓶,一会儿自己会带走。 后来她也没有多看那只花瓶,隐约记得是一只白瓷上面点釉,形状普通,重点是得想起来图案是什么。 “记得,我画给你看。” 那年老别墅的秘密,也就我。” 于九薇睨着她:“继续装,嗯?动,但却如一阵春风在她不平静的心底荡起涟漪,也是这一晚她才发现,曲惋的脆弱炸开的那个瞬间,人是不会哭的。 于九薇斟酌着回答,曲惋身子很烫,气息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她的锁骨上。 “你怕什么?我在这儿。”于九薇稳着声息说话。 “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曲惋问,“要不然我们去挑个花瓶,赔给明奶奶。” “有时间。”于九薇回完话后垂眸看她,“快睡觉吧,我不走。” 这话带着些温柔意味,但又不那也好去接你。”奚雯抽了一张湿巾给她擦拭手心。 奶奶今天正好在,见着人回来了削了个苹果,曲爸爸在厨房接话:“惋惋,你今天回来,于家的那个姑娘呢?” “她今天险。” 奚雯打配合:“这倒是,不能再做战地摄影师了,也别等京华视野停职了,辞了回来找个稳妥的工作。” 嘴里的米饭嚼着如蜡,面色也跟着变得凝重。 曲惋只能看向曲爸爸,曲爸爸在这件事上一直持着支持的态度,否则她现在也不能站到这个职业上。 “姑娘家历练历练好,总得有人拿着相机上战场。”曲爸爸尾音弱了,大口刨着碗里的饭。 忽然,‘哐当’一声,奚雯丢了碗筷,碗转了一圈最后磕在盘子上:“谁拿着相机上战场我不管,不能是我们家惋惋去,她腿上的疤哪来的?就是你当年怂恿她跟着关琳,换来的。” “妈。”曲惋无奈地唤了一声。 奶奶接着说:“当初我就不同意去做什么战地摄影师。”这声音没有奚雯那般强势,但丢下的碗筷表明了态度。 曲爸爸不说话,凳子往后拖拽出了划出刺耳的声音,奚雯站起身时哭了:“这一次留了疤命保住了我认!我就这一个女儿,要是再上战场出点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奚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曲惋出事,她往后余生都不会好过。 曲爸爸不接话了,半碗饭没吃完,搁了碗筷进了屋子。 每个人都是在为她好,都是围着她的生活,围着她的人生打转,也是经过这晚,对于治疗这件事她显得更加上心了。 奚雯那几句话刺得她头疼,心里难受压抑。曲惋没敢表露出来,曲爸爸要送她回明素那儿,被她拒绝了。 她是一路哭着离开的,适不适合这一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次她失败了,她没从塔和里带回来任何东西。 那晚她刚下出租,带回明素这儿的,还有在战地的那台相机。 她是在楼下碰到的于九薇,站在微凉的寒风里等着她,肩上有一件淡色披风,这不像于九薇平时的风格。 影子在寒夜里会变得很寂寥,门口有一盏灯,那盏灯不够亮,曲惋抬眸时正好对上于九薇的眼睛。 “我有一张照片,我一直不太敢看。” 曲惋拿着相机,跟于九薇坐在台阶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还含着泪水。 她可以跟于九薇提这些事情,因为内心有种安稳在,她不会因为某句话而失控。 曲惋打开了相机,说话声音带着哽,将相机交给了于九薇。 于九薇接过,目光停在了画面上,照片的角度不是特别完美,但那个瞬间一定是多少人捕捉不到的瞬间。 正是乔恩冲向孩子,火光沾满整个屏幕,从而照亮了中间的人影,曲惋是下意识地摁了快门,才让这一瞬间留了下来。 “不敢看,那就不看,什么时候想看,再打开。”于九薇拨动关机键。 “照片我还没有交给新闻社。”曲惋说,“因为我不知道刊登时,我能不能承受外界的闲言碎语。” “于九薇,我在想,为什么我能毫无忌惮跟你说这些。”曲惋转头看她,“如果这辈子我都要依赖你在旁边才能保持像个正常人” 于九薇慢慢看向她,声音微微响打断:“那,你想不想就呆在我身边?”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带着些暧昧感在其中,又像是在给她某种暗示,或者说是试探地意味。 曲惋没给回答,忽地,于九薇手机响了,当她将手机从衣兜拿出来时,易筱的名字在大屏幕上,她摁下侧屏键静音,没挂没接。 转头时九薇一边拧着水瓶交代。 于焉视线拉远了:“我还真回家了。”曲惋就这么应着,坐到了沙发上。 她的情况,明素都会一五一十地讲给家里人听,曲爸爸跟于九薇的小叔是战友,这点曲惋知道。 不过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无意中还听到了曲爸爸提起于九薇的父亲。 奚雯夹了两根青菜在曲爸爸碗里,随后接话说:“哪天如果那孩子愿意,请到家里来吃个饭。” “救命的恩情不一样,惋惋,得好好报答人家。”曲爸爸说话严肃,声音也洪亮,曲惋习惯了到不觉得有什么。 曲惋应了应:“我知道。”她从盘子里捡了半块红烧鱼,咬下去后唇上也沾了些糖渍。 奶奶见状立马抽了张纸巾给她:“慢点吃。” “要说救命,那年你出任务不也救过于家的人,不靠着你将他从废墟里背出来,现在他哪来的孩子?” 奶奶这话念得冷冰冰的,又带着些后怕之意。 曲惋听出了这里边有些故事,但她没有多问,她家过得平淡如水,和于九薇家里认识倒有点奇怪。 “别说这些了,妈,你也是。”奚雯胳膊碰了碰奶奶,“惋惋今天回来高兴点。” 奶奶应得极快,她再后来,分手了。 细节上的东西,于九薇不清楚,但也算见证过这场恋爱从开头到结尾的故事。 “那你这次出任务,是不是要去看她?”于九薇随口问的。 “不去,我怂。”于焉身子往后靠手肘搭在扶手上,挑眉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曲惋?” 于九薇手里的水瓶不注意捏出了声响,同时目光也顿住了,像是被戳破一样眼眸闪了一道光。 于焉的观察力极好,都是特训营出身,看着大条但受家境影响,反侦察能力绝对不比于九薇差。 “说中了。”于焉胳膊碰她,“怎么?在战场上还培养出了感情?她是关琳的学生吧。” “有什么问题?” 于焉坐直了身子:“关琳看重的学生,脾溅到了边缘,曲惋身子后倾看于九薇,欲言又止,大概过了十几秒问:“你们是一块长大的?” “嗯。”于九薇短暂地看她一眼,盘子放到了沥水槽。 “有什么问题吗?”于九薇主动询问。 “没问题,苹果挺甜。”曲惋岔开话,“吃不吃?” “不吃。”于九薇手上还是洗洁精泡沫,当看到曲惋递了叉子到嘴边,她改口,“吃。” 于九薇刚倾身去含那块苹果,谁知曲惋将手缩了回去,她扑了空。 “那你把手洗了,我给你留两块。” 曲惋是故意的,在通过余光她能感觉到于九薇正在看她。 于九薇面色平静直起身子,手在水龙头下冲了冲,脱掉手套甩进水槽里,溅起水花,龙头的水没关,声音还在厨房中碰撞着。 人到她面前时,眼眸里含着几分轻佻,又好似压着火气,曲惋知道惹到于九薇了。 “好不好玩?嗯?”于九薇看气倔。上一线的战地摄影师有身手,是不错,但不过我以为你会喜欢筱筱姐那种娇气点的女生。” 于九薇斜眼看她,随后将水搁在旁边:“我先走了。” 于焉对着她背影喊:“喜欢就试试嘛。” 于九薇没理,倒是从射击场下来后,许久没有动静的微信响了,曲惋发来的微信。 【曲惋:旮-愿陶艺】 30、chapter08 第 30 章 chapter08 按照两个人约定的计划,给明素做一个新的花瓶,图是于九薇画的,碎片上的图纹是曲惋去确定的。 合作默契十足,而从那晚在门口聊过天以后,曲惋对她话越来越少,而她将这种原因归结于那晚上的说错了话。 说不清为什么,穿过陶艺馆走廊,见到曲惋站在后方手工制点,她心砰砰跳得厉害。 曲惋手里拿着相机对玻璃柜里的展示品拍照,斑驳的光晕落在侧颜,眼眸始终无发聚神。 这和她第一次见到曲惋不太一样,但她知道,有种鬼迷心窍的冲动驱使她缓缓走近。 “拍好了吗?” 于九薇问的第一句话,或,曲惋已经到了门口,留了个淡笑给她:“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后来,那天晚上,她在隔壁没有听到曲惋的声音,她且认为是曲惋没再做噩梦 那句话问的太过冒昧,于九薇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那句话,她从射击场下来时摘着手肘的护腕。 粘扣带“嘶”一声出了声响,射击场上传来枪声,于焉追上她:“你这两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于九薇抿着唇往边上走,身上全是沾得泥灰,她坐下后才问:“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回来正好筱筱姐生日,可能耽误,这事情我说不准,不过我给她订了生日礼物,你送什么?”于焉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于九薇接过没喝,解了外套的第一颗扣子,慢吐出一口气没说话。 “我们一个大院长大的,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跟她置气。”于焉坐她旁边,“去年你送的礼物,她现在进剧组都戴着,今年你想好了吗?” “你别问我。”于九薇往后靠坐,含着一口水咽下去。 “你这次跟着搜救队出任务,注意安全。”于者说,她只是想开头。 曲惋收相机很熟练,短暂地看她一眼:“拍好了。” 这段话后,没有多余的交流,这家陶艺馆是曲惋找的,老师傅是非遗传承手艺人。闲暇之余很多人都愿意带着孩子过来体验传统技艺。 廊道有京华古建筑的味道,同时又用大青石板铺路瞧着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风烟蔼蔼。 今天人很少,后馆只有几个孩子在打闹。 老师傅教了一会儿便起身到里屋去了,让她们先做手上的事,图纸摆在四角凳上,曲惋扫了一眼说:“我记得关老师家里的书桌,桌沿篆刻的也是红梅。” “或许这时候两个眼睛弯弯的,也只有在她这儿才会笑。 某种不合时宜的占有欲从心底延申,正是因为她在战地那一枪,才会让曲惋对她有依赖感。 曲惋也从刚刚的笑意中反应过来,她看着于九薇愣神,神情渐渐变得惊愕。 她好像对于这种依赖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你高兴了?”于九薇瞧着她,面上还是曲惋抹的泥。 曲惋淡淡一句:“谁让你先动手的。” 于九薇听着慢慢点了点头,坐回曲惋身边,是她先动的手,但动了情愫的人总是会生得一身的反骨。 她接下来的动作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手扣住曲惋后脑勺脸贴了上去,将左颊上的泥悉数蹭到了曲惋脸上。 曲惋鬓角的发丝还沾了一些,她被于九薇这个动作搞得面红耳赤,脸上烫得很。 “我去洗脸,你在这儿等我。”于九薇保持着无所谓地态度,但看到曲惋面色潮红又忍不住想笑。 对方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仅仅是因为曲惋的性格。 人走了,曲惋心脏还在漏拍中,烧红的脸颊自己也能感觉到温度,一直向心里浸透,直至最后填满大脑神经。 一旁玩闹的孩子挤到了她这边,曲惋长睫上忽然迎接了水珠,她下意识闭眼,睁眼时只能隐约记得,一把红色的水枪不停地朝着她滋水,浇灭她面颊上的燥热 终于,在她治疗这段时间,第一次进了派出所。 京华市开春后四处都是大朵海棠,安堂街派出所门口落了一地海棠花瓣。 于九薇带她从派出所出来时,还紧握着她的手心,民警送到了门口说:“人没事就好,以后最好别丢下她一个人,应激反应说不准,要是真出什么事” 这尾音长吁短叹的,摸不到情绪。 于九薇转头看她,隔得近能看到曲惋眼底的情绪,失落、愧疚、夹着水雾藏在和煦的春风里。 “没关系的,别害怕。”于九薇开口安慰。 曲惋吸了吸鼻涕,小声开口:“我惹麻烦了,对不起。” 好在今天她没伤到孩子,这种反应来得猝不及防,是她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住的。 于九薇今天打了个电话,才没有麻烦到让家属过来,奚雯和曲爸爸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 于九薇轻吸一口气,仍旧是看着她,眼底带着不知疲倦的温和:“下次我就没办法带你出来了。” 这话说得没错,毕竟她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知道。”曲惋声音依旧是弱,“以后我会少出门。” 于九薇轻轻笑了笑:“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曲惋神情错愕,抬眸看着于九薇。 “你要不要考虑,让我名正言顺做你的家属。”于九薇声音浮在风里,听着温柔不刺耳,又不会浮浪。 曲惋还在斟酌于九薇说的话 不好猜,想不明白,她也不确定能不能被治好,如果能,那是幸事,如果不能,那也没办法。 曲惋眼眸轻瞟看她:“你爸妈能同意把你过继给我吗?” 于九薇是冤枉的。 “别乱说话,我又不乱来。”柯璃周身上下都是显眼的行头,和于九薇一点也不同。 但在京华这地儿,圈子里谁家族有分量,看小辈之间说话的态度就知道了。 “晚上有事吗?”柯夏问于九薇,“一起吃个饭。” “我请,我请。”柯璃马上凑上来,看向曲惋拍马屁,“这位姐姐我没见过,喝喝酒熟悉一下。” 曲惋脸上笑得尴尬,柯璃已经上手挽住了她的胳膊,这小姑娘生的伶俐,动没动过曲惋看不出来,文静的模样一开口全崩了。 “姐姐做什么的?”柯璃笑着问。 “战地摄影师。” 柯璃夸张地夸了几句,柯夏全然明白了,表情别有深意。 “不去了。”于九薇开口拒绝,“还有别的事。” “叫上易筱一块儿喝点,从你回来了,就没有正儿八经跟我们在一块儿聚过。”柯夏开始劝。 这头说完目标放到了曲惋身上:“刚好认识一下。” 曲惋只能看于九薇,于九薇懂得看眼色,接收到信息后说:“今天不太方便。” 话说到这份上,柯夏就花瓶是关琳老师送的。”于九薇是随口说的。 她是随口说,但曲惋却还是认真想了想。 “昨天我在明奶奶装碎片的抽屉里,看到了关老师的耳环。” 于九薇问她:“你是觉得不太对?” “说不上来。”曲惋轻轻叹道。 因为不熟练,陶丕转动溅了于九薇满下巴都是泥,她性子有耐力,但这活儿实在做不下来。 曲惋看笑了,鼻息逸出一丝笑,三两下又憋着,但还是被于九薇看到了。 于九薇慢慢呼出一口气,两人之间隔得不远,她稍稍起身,单指沾上泥抹在曲惋面颊上。 这个动作带着暧昧,但又有几分故意的意味在。 曲惋脸热了,同时染上几分怒意盯着她,对方无所谓地态度让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干嘛呀。”曲惋恼得很,用手背去擦,谁知陶泥沾了一脸。 “我帮你。”于九薇带笑,往曲惋身边坐。 屁股刚离凳,一双手忽地捧上于九薇的面颊,冰凉的陶泥粘在她脸颊两侧,曲惋扑哧笑出了声。 她很喜欢看曲惋笑,笑起来的不往下劝了。 柯璃是个拎得清的主,死皮赖脸的问曲惋留了个微信。 作用是什么没有说,但于九薇反正挺不高兴的,在回家的路上,曲惋看手机时,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通过后置镜看她。 花瓶这件事被意外给拦截住了,好在她们前边做了几个,老师傅筛了能烧的,过段时间去取。 保姆因为孩子生病提前回家了,晚上的碗交给了她们洗,曲惋后腰靠着厨房边缘,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 水龙头的水柱她。 曲惋怕了还咬着那块苹瞧着她:“喜欢就好好追,我还拿你当朋友。”她将手里的邀请函甩于九薇身上。 “我生日,你必须得过来,否则我就当小三,让你这于九薇正好转过来看她,两个人视线就轻轻地碰撞上了,问话的人是随口问的,而回话的却紧张不已。 大概过了五秒,于九薇没再看她,好一阵鼻尖出了一丝笑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喜欢的是女生。” 曲惋倏地心脏一动,这句话没有防备地撞击她的心脏,又或许是这是她要的答案 四月不冷不燥,风格外的柔和,这段时间是清理花园的最好时候,曲惋很明显的变化是,在明素的安排下,恢复的特别好。 于九薇不是特别忙,但空闲时间上头都会调她去训练场。难得遇上周末,因为之前的承诺,明素便没请工人,打扫花园交给她俩一起做。 分工明确,谁也不会少一样。曲惋穿着一身白色的棉麻料上衣,脚上的黑靴已经沾满了稀泥。 这个时候太阳正好走到前花园,明素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边,一如既往优雅端庄。喝着茶念叨:“九薇,那个水桶扔了,太难看了,放那里不合适,惋惋你别动那个,那是花种子。”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明素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都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果,惊愣住了,咀嚼地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于九薇的眼睛里有光,那跟在塔和里截然相反的神色。 明明是质问地气氛,但偏偏不知不觉变得微妙,于九薇压着的那团火往最中心走,又好似一片羽毛缓缓飘动在心口最薄弱的位置。 她视线移到曲惋鼻尖,唇上还沾着苹果汁,在光晕下浅红透亮,腮骨一动苹果磕碰唇齿的声音从水流声中挤出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曲惋声音噙着紧张。 于九薇忽地挪开眼,别过头缓出一口气,好像这股火压着好几天了,怎么回事她也说不明白。 30-40 第 31 章 chapter09 或许这像是于焉说的,她喜欢曲惋。 喜欢这东西来得莫名其妙,若是要追溯源头,大概率要从那只千纸鹤开始讲。 那次出任务是她遇到过最危险的一次,炮火不断,刺鼻的气味混着沙土四扬,子弹从她肩边飞过能感觉到速度挤压空气产生的疾风。 也是那一次同事中弹了,和她不到半米的地方,所有的伤员无一人生还,包括出任务的医疗队都没想过活着回去。 但偏偏她成了唯一安全抵达战地医院的医生,保平安,长命百岁,大概是这样的寓意,她也愿意认为就是微小的祝福让她活了下来。 于九薇在厨房愣了一秒神,忽地听见水流声终止了,曲惋关了水龙头后看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于九薇开了冰箱顺表情木然,她被曲惋气到了,别过头深呼吸顺气:“我不想跟你说了。” 曲惋还没开口说话,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于九薇的名字。 两个人是同时转过去的,柯夏站在门口,右手拽着自家妹妹的胳膊,边走边问:“过继到哪儿去?” 柯夏的声音有力,颇有几分王熙凤,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风范,但又似孔雀开屏精神抖擞绝不失风度礼数。 这是曲惋第一次见到柯夏,第一次接触于九薇的圈子,那一天的海棠花落地带着腐靡的味道。 柯璃规矩地唤了声于九薇姐姐,又对着曲惋点了点头。 刚刚黑夜里很静,静到能听清于九薇急躁的心跳声。 她也不想这样,显得轻浮又毫无自持力。 “你睡着了吗?” 曲惋的声音微微响,随后床榻一动转过来看着于九薇。 “没有。” “跟我说会儿话吧。” “你想聊什么?”于九薇没动,声音清清淡淡。 “我妈说,让我换工作。”曲惋撑起身子看她,声线稳在一条直线上,“我之前采访你的时候,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做一线医生的初衷是什么?” “你的专栏主题还在继续?”于九薇倒吸气声音在静夜里特别明显。 曲惋生病了,但做到一半的工作很显然还是没有丢下。 而后,她认真回答起了曲惋这个问题:“没初衷,没得选。” 回答很平常,没有一丝故事感。 “你等等,我怕我忘了,我录下来。”曲惋从床头摸过手机滑开,搁在枕头上。 “你会不会换工作?”于九薇问她。 “我不知道,人总要有理想,理想丢了,就失航了,本就是一座孤岛,移不了位那便朝着北极星的方向存活。”曲惋靠近了一些,“于医生,我采访一下你,你配合一下。” “采访哪些方面?”于九薇被她逗笑了,曲惋的头发落在她肩头。 “你想让我采访哪方面?” “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曲惋笑:“好,在战地医院高强度工作下,会感觉到不适应吗?” “会,但不多。” 曲惋问了一些那时候没有采访完的工作,于九薇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不敷衍但回答的也不多。 收手机时,曲惋手机震动,于九薇也感觉到了,她想问,又不好问,曲惋的眉心一蹙,眼瞳里都是微信界面。 “你挺忙。” 于九薇扫了她一眼,彼时曲惋趴在床上,手肘落在枕头边缘,被子也掀开一条缝。 曲惋手指点着屏幕说:“我妈发的照片。” “什么照片?” “相亲对象。”曲惋回话时声音低弱弱的,但又像是无所谓地态度,“你家里会给你安排相亲吗?” 于九薇没有回,反倒是慢条斯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眼神像是在给答案,又像是没有答案,最后她问:“那你去不去?” “不去。”曲惋的声音和锁屏键一起传来。 “为什么不去?”于九薇问话有多紧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当下的她,与其说是反问,更多的是想知道答案。 “不喜欢,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看向于九薇。 没想到话一出口,迎来了一位客人 于九计一个礼拜才能跟你在图书馆碰到一次面!直到上了大学我都没提过半个字生怕吓到你,你在战地医院的时候我都只敢借喝多的名义来试探,但谁知道你原来是喜欢女生的。” 易筱提高了音量,像是发泄积攒了许久的怨气,于九薇也是因为那通电话后,才和她保持了该有的距离。 于九薇要怎么回她这些话,这番话好像在斥责她不对,她说:“如果不是曲惋,我也不知道我是喜欢女生的。” “行了,够了,我不想看到你。”易筱甩了个脸,说话声音还在抖,“我不是在怪你,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努力,但你喜欢别人,我就真的没办法。我那天跟着你在广场上,我就应该能看出来,可我总觉得不太可能。今天我找你并不是别的,我的人生也不是非你不可,小情小爱困不住我。” 易筱翘首凝眉地姑娘,但这些活做起来还是会很费劲。 后来明素喝完了那杯茶便上楼午休了,剩了她们两人在花园里。 花园的杂草除干净了,靠着铁栏的位置种了细竹,斜出了角延伸到外面。曲惋险些在泥地上跌倒,好在于九薇扶了一把,当然这一扶,少不了念两句。 “看着路。”于九薇声音带着无奈地叹息。 曲惋手上的泥沾到了于九薇胳膊上,她站稳了说:“明天我要去做催眠治疗,花瓶就只能麻烦你跑一趟。” 曲惋轻松一笑,笑容就落在阳光下,融为一体。于九薇看了她半晌,说:“我送你过去,拿了花瓶以后我再来接你。” “不用,我妈说她接我,刚好明天学校没课。”曲惋绕过石子路去拿水管。 于九薇哦了一声也没再往下说。 她脱下手套,单手撑着洗手池,一只手拧开关。有水声传来,但没出水,她眉头一皱直接将开关又转了两圈。 一阵水声哗啦啦地从右耳边传来,一转头,曲惋手拿着水管,整个人如在湖水中浸过一般,连带着发梢都往下淌水渍。 水管还在往外冒水柱,于九薇一顿,关小了一点。 “于九薇,你能不能看着点?”曲惋音色带怒。 “我不是故意的。”于九薇又委屈又想笑。 话刚说完,曲惋隔着小道将水管对准了她,直接报复性淋了对方一个落汤鸡,而后乐得快直不起腰。 她见于九薇脸黑了,笑立刻僵住,水管一扔往别处跑,但她所站的位置是死角,刚转头于九薇到了面前,手指将头绳勾了下来。 脸上的水珠在光束下透出了肤色的细腻,于九薇神情尚属平静,但一开口便让曲惋怕了。 “说说看,怎么解决?”于九薇语调上扬。 曲惋想笑又不敢笑,她憋着笑说:“我错了。”随后将手里的水管拿起来,水势不大。 “我给你擦。”曲惋乖巧得像只小猫一样,额角的水珠还在往下淌,她捏着袖子微踮脚看向于九薇的额头,淋水后这人带着一种疏离的破碎感。 曲惋不会形容这样的于九薇,简单点来说很好看,好看到让人能一眼心动的程度。 她擦拭地很认真,连余光也知道于九薇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等到于九薇脸上的水渍干净了以后,曲惋收回神,同时她很明显的看到了于九薇脸红了。 倔强的人作死从来不放在心上,偶尔她也会叛逆得像个孩子,曲惋徐徐问:“你脸红什么?” 调侃意味地问话,往往得到的结果会不在预料之类。 于九薇盯着她看了三秒,泛着湿意的发梢被阳光穿过,眼眸逐渐变得淡然,随后说:“回房间换衣服吧。” 曲惋隐约觉得不对,低头时恰好见胸口的衣料湿透贴着内衣,淡粉色的内衣特别明显的印出轮廓。 丢脸的事不止这一件,但难堪今天是头一次。 那天的花园是一片狼藉,泥土带满了石板路,种子也洒了一地。 那时候的她们之间总是透着奇怪的氛围,以不是恋人的暧昧去衍生不着调的语言,最后分寸感又将二人制止住。 往后的两年里,想起来的时候,于九薇才发现,其实她早就得到了恰恰好的答案。 于九薇洗澡的时候总是会走进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柯夏先是看了看曲惋,目光移到了于九薇手上,两个人的手像是藤曼纠缠在一起。 被柯夏的眼神一刹,立马松开了。 其中不乏有心虚地意味在,心虚什么,不知道。 柯夏不会问这件事来龙去脉,大抵也是猜到了,于九薇问她柯璃是怎么回事。 柯夏先是给了柯璃一个白眼,随后说:“狐朋狗友一大堆,被抓来这儿尿检。” 没有说透,曲惋猜到,能出来证明带拿了一盒酸奶问她喝不喝。 曲惋刚回完说不喝,桌上的手机便响了,屏幕上来电显示是奚雯 自打上次后,两人一直睡在一个房间,明素也知道这件事,她挨着曲惋睡,对方也能睡得更安稳些。 今晚于九薇在自己房间里,靠着壁柜,目光凝聚在床边的台灯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笔转动了两圈,侧首手腕轻松一抛。 那支笔掉入桌上的笔筒内。 “咚~咚~咚。” 门响的节奏很奇怪,于九薇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门刚打开,曲惋抬眸看她:“什么时候过来?我困了。” 声音不弱,基本不像是质问的语气,也不带讨好的姿态,她手离开门把手等于是给了曲惋答案。 曲惋睡在枕头的边缘侧躺着,神,反复去思考于焉说过的话,她对曲惋并不是因为日记而产生的情愫。 洗完澡出来时,家里辈子也追不到她。” 易筱说的理直气壮,完全不给于九薇还口的机会。 “我不去。”于九薇将邀请函还她,态度一如既往不受影响,易筱知道这一招没用,于九薇是什么人,从小在训练营呆着,哪里会是受威胁的人。 “你还是怕我?” “不是。” 在易筱惊愕地神情中,她慢慢解释:“于焉跟着搜救队到了江丽边境原始丛林,研究队的几个人失踪了,如果你生日前,于焉没回来,我会带人去找。” 那天她跟着曲惋到别墅门口,于爸爸先是没说这件事,后来带着她回了大院才开始说。 那一天也是曲惋回家的日子。 “是不是于叔叔让你去的?”易筱盯着她认为首席催眠师的称号是摆设的话,她就看不出来。”于九薇意思达到了。 正经的风趣幽默往往比调侃的声线更容易逗人笑,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人,同时也会有相似之处,后来想想,那应该就是大众所说的很合适 明素难过了许久的花瓶终于有了截点,于九薇取回花瓶的时候,还陶艺馆让人将细节补好了。 瓶身不够完美,点的红梅又精致得很,瓶口处做窄了,陶丕也捏得不好,但整体看来像是夸张派锻造的艺术品。 明素的书房门是敞着的,平时也允许她们两个人进来看书,于九薇将盒子放到书桌上,站旁边给曲惋发消息,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曲惋收到消息时,人正在奚雯车上,奚雯给曲惋放了一首当下爆红的网络歌曲。 曲惋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声音调小了一点,她最近状态恢复得特别好,能睡着,治疗的过程也很顺利。 抬头的时候,她看前面的路不太对,于是问了奚雯。 “千别苑,有个同学约妈妈吃饭,我带你一块儿过去。”问,“研究队的几个是什么人?” “其中三个是王教授的孩子。” 易筱轻笑一声:“难怪,我以为你这次回来了就稳定了,没想到他们还是觉得不够,看来于叔叔是铁心要你接手于家,我是不是可以看作为,他让你跟于焉来抢老教授欠下的这份人情。” 于九薇没说话,易筱对她们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第 32 章 chapter10 于九薇也没有和易筱多说别的,总而言之原因告知了对方就够了。是不是和于焉抢老教授欠下的人情其实没那么重要。 因为她和于焉抛开那层血脉,还有朋友关系,她们家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 回到家的时候晚上十点,于九薇看曲惋睡下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压动门把手时,她听到了曲惋房间传来咳嗽声 没有人的身子能是铁打的,京华市四月早晚都吹着凉风,下午玩水晚上感冒是必然的。 于九薇在医院后方的研究室工作,很久都没踏入过这里,于九薇带她到了办公室,是谁的办公室于九薇也没说,曲惋也没问。 走近后,她伸手碰上曲惋的额头,炙热带着湿温从毛孔中透出来,她收了手,面色忽而变得凝重。 曲惋也是感受到了薇和易筱一起长大,上的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哪怕高中的时候都是同一个司机接送。 这样的关系在就只能止步于朋友,没有越矩、没有过开始、更没有安排好的剧本。 往小区深处走,绿化做得好,还有的花未谢,在四月天能取一副好景。 到这儿,易筱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是二十几年的感情长,还是几个月?” 这话的言外之意于九薇能听明白,随后于九薇慢慢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易筱转而注视着她,“我很不想跟你一起讨论这个问题,就是我不太理解,出去一趟怎么心还没了。” 这话说得低低隐隐地,风过膛时又带起冰凉的触感,易筱险些哭了。 “这跟我出去一趟没什么关系。”于九薇尽量保持平和地语气跟她说。 易筱说一样的感觉,会让她莫名地心暖。 曲惋垂在脖颈的发丝变得凌乱,没有力气说话。 小护士对着于九薇问道:“于医生,你来吗?” “嗯,放那儿吧。” 于九薇眉骨上挂着一根碎发,有种清澈的疏离感在里边,和整个办公室的白色调很搭配。 绿色的塑料篮里几瓶药水,曲惋看后问:“我需要吊水吗?” “你需要退烧。”于九薇蹲她旁边。 在拉她手时犹豫了一下,这一下恰好被曲惋尽收眼底,整套动作显得略微尴尬。 于九薇的手微凉,拉着她的四指,曲惋配合的半握住于九薇,紧张得不小心抖了一下。 于九薇装作没看到,在她细微发抖中拍了拍她的手背后喷上酒精消毒,平捏着针头刺入血管。 一线的医生训练扎针都是在摇晃在吊床上练习的,因为在前线的医疗车上路不稳。 于九薇动作又快又准,曲惋哪怕是紧张发抖也不会影响她。 曲惋吸一口凉气,声音极小还是被于九薇听到了。 “疼不疼?”于九薇看她一眼,起身退到对桌,拉过椅子坐下等她。 曲惋摇头:“不疼,你平时忙不忙?” “不忙。”于九薇手腕自然地垂在膝边上。 曲惋没说什么,一只手从包里拿出本子完善刚刚的记录,她咬着笔盖抽出圆珠笔,手肘压在本子中间。 这是陈轻珥给的测试题,明天一早她过去需要拿给陈轻珥看。 于九薇椅子往后踢,将本子从她腿上抽了过来,同时身子往后靠坐回去。 “干嘛呀,还给我。”曲惋一说话,咬在贝齿间的笔盖掉了,砸在地面弹出两声响。 于九薇看着本子上的东西,徐徐说:“我就看一眼。” “给我。”曲惋手里还握着圆珠笔。 当于九薇抬起眼眸看她时,她心口轻微一动酝酿措辞。 于九薇语气没边去,认真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耳朵正贴着于九薇胸口。 办公室很安静,于九薇眼眸垂下时正好看到了曲惋的睫毛,曲惋长得清秀,高烧致使面颊泛红看起来会像一朵被蒸干的淡玫。 但性子截然相反,这姑娘眼里带着坚定,又像水做的动不动便哭,想到这儿,她乱了心跳,氛围变得极度微妙和紧张。 空间进入一步始料未及的安静,下一秒被曲惋的声音打断:“很安静的场合下,你的朋友忽然跟你说话且声音过大,你会有什么反应?” 曲惋念完试题上的东西,直起身子看她,看向于九薇那瞬她在对方眼尾捕捉到了一抹淡红。 于九薇仓惶挪开眼,继而恢复平静问:“所以你会怎么做?” “没有反应,这个问题如果仔细想的话,我回答不上来。”曲惋脑子里临摹着场景。 于九薇手里的笔细细地记:“是,没关系。”易筱擦了脸上的泪,“那天晚上我没喝多,我说的是真的。初中高中我为什么非得围着你转。” “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你以为的巧合我得算一股寒凉,才抬头看她,眼皮重得往下垂,声音不乏能听出点虚弱:“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那你吃没吃药?” 曲惋不回。 于九薇没有责备的意思,这时候也不和曲惋争论别的,爱逞强不是什么错,因为她知道这是曲惋独立的一种表现。 小护士拿了药过来,于九薇朝着她伸手说:“体温计给我。” 曲惋耳根都是红的,整个人烧得没了力气,靠着椅背从衣服下摸出。于九薇微抬手对着光,神色淡然。 在两秒后,她在于九薇眉心看到了褶皱。 于九薇没说多少度,看向她时候呼出一口气:“谁让你下午闹的。” 虽然整个过程于九薇的态度如常,但她总觉得其中有不载,随后看她,本子上就写了没有反应四个字。 曲惋被于九薇一看眼眸不自觉躲闪,于九薇眼睛里像是藏了一块吸铁石。 “怎么每一次我看你,你都躲。”于九薇一边问一边低头看着下一排的问题。 “我不知道。” 曲惋没有找借口或者是理由,反倒是直接了当地回她,于九薇手里的笔转了半圈顿住了,她慢慢抬眼看曲惋,曲惋能感觉到于九薇的神色透过了她。 “你转过来看着我。”于九薇声音带着引诱性。 曲惋不骄不躁维持着平静,缓缓抬头对上于九薇的眼睛:“然后呢?” 视线碰撞的那瞬间她们之间特别安静,连带着脸上的虚弱都转换成了一抹淡红。 于九薇慢慢问道:“你脸红什么?” 这话带着意味性,又很自然地戳破曲惋的心思。反倒是曲惋的每一个反应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曲惋脸色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岔开话:“我生病了,发烧脸红很正常,你是医生你不知道么。” 她下巴指了指于九薇腿上的本子:“继续写。” 于九薇慢慢笑了笑,随后正经说:“我写好了。” 但眼睛还是盯着曲惋脸上的红晕看,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几秒后没有找出破绽挪开了视线,补充下面的话:“这个测试题主要是你的第一反应,思考过后都不算,因为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题,潜意识会让你判断怎么做才是合理恰当,从而导致答案有误。” 于九薇手里的笔在指节间转了一圈。 “那陈轻珥能不能看出来哪些问题是我脑子筛选过的?” “如果你奚雯目视前方,态度好得不得了,瞧着心情乐开了花儿。 曲惋听着回了于九薇的消息: 【我妈带我吃饭,可能回来要晚一点。】 【于九薇:好,注意安全。】 千别苑离之前于九薇带她吃饭的地方不远,这一块等于是夹在灯红酒绿间的一汪清泉,建筑形似半月,门口停满了豪车,眺望出去如赛博未来之市。 这就是京华,一个站在顶端的城市,一个从不与世俗沾边的地方。 曲惋跟着奚雯进门,没跨出几步,便见着了奚雯说的同学,这个阿姨她没见过,可以说很陌生。 两人寒暄时,她保持着礼貌地微笑,奚雯让她怎么喊就怎么喊,主打的一个有教养、乖孩子。 但当她目光掠过对面的阿姨,直直地瞧见一个身着西服的男子时,脸色顿时不好了。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大,认识认识,做个朋友。”奚雯的话术漂亮得很。 “小罗是在京华医院上的速度慢了下来,语调上扬:“你真的是来送药的?” 于九薇开始没回,食指慢悠悠地敲着太阳穴,随后看她,在屏气凝神间酝酿措辞:“不然是来看你相亲的?你不喜欢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啊,她说过她不喜欢,她说过她不来的,于九薇一连的两问能听清楚阴阳怪气。 车内陷入永无止境的安静,像是在开展一场史无前例的对峙,曲惋从于九薇的态度中似乎嗅到了一点别的味道。 “算了,跟我没关系。”于九薇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别过脑袋态度转为平常。 曲惋看着她,就静静地看着,刚嗅到的那一丝酸意就在于九薇别头的瞬间没了。 这时,前挡风玻璃出现一个人影,黑影罩住了曲惋,柯夏出现的不合时宜。 … 柯夏的性格和谁都能合得来,自带磁场吸遍四周,雌雄通杀的优雅长相,也是那晚曲惋算是真正的了解了于九薇。 在办公室,曲惋本来不想去,但柯夏说想和于九薇谈谈正事,所以带着曲惋一块儿。 茶泡好了,茶饼是曲惋没见过的,她还是照旧坐在于九薇边上,在正式谈话前,柯夏跟曲班吧,惋惋朋友也在那里。”奚雯脸带着笑容,一边说拉着曲惋往包厢里面走。 男人展现的绅士风度正好是家长们喜欢的那一类,回话也是温文尔雅:“外科主治医师,不知道朋友是在哪个科室?” “你平时去训练场吗?”曲惋问他。 男人摇了摇头。 “她要去。” 这句话给了回答,同时男人眉头微拧木然住了,曲惋态度不算很好,但也不至于特别差,包房的光随着门开显露,男人推开门让她们先进,随后自己才进去。 同时,站在远处的柯夏扫到了曲惋的影子,旁边的助理半弯着身子,柯夏眯着眼问:“什么情况?” “罗总给儿子订的,相亲。” 这里是会员制,谁定了在哪个包间,谁经常来大家都记得一清二楚。 “哪个罗总?” “广飒集团那个罗总。” 柯夏神色没什么变化,面色沉了沉摆手:“没听过,赶紧给于九薇打个电话,让她来一趟。” 第 33 章 chapter11 那时候曲惋并不知道千别苑是柯夏的场子,从包房一眼望出去能见千楼万厦陷在霓虹间,这个房间的位置算不上是最好的。 曲惋坐在奚雯旁边听着她们攀谈,从读书的趣闻到后边毕业后的家庭,话里话外都有默契将这场对话往她们身上引。 她没吃几口菜就听到奚雯转头问她对不对,人愣了一下,她没听清说的什么,只得应付式点头回应说对。 气氛越演越烈,好似这场相亲局进行的很顺利,除了主角事不关己,其余人都沉浸在其中。 当男子开口问她:“惋惋你两年前是去过北国吗?” 话刚到这里,这是男子跟她搭的第二句话,像是在以某句话为切入点去开展下面的剧情。 曲惋偏头看他,皮笑有起伏,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多少度?看不看得清字?” “就最后一点,赶紧给我。”曲惋指了指本子。 这次,于九薇连同她手上的笔一块抢了,坐下时双腿叠着本子压住腿,淡淡地说:“我来写,你说就行了。” 曲惋眼眸微动,睫毛盖住眼帘思索,最后压了口气说:“过来点,我看着你写。” 于九薇听她的,凳子脚划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人坐到了她旁边,按兵不动望着她,眉头一动一副‘我听着,你快说’的神情。 大概过了几十秒后。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于九薇合上本子。 “你过来点,看不到。”曲惋语气压低,视线只敢落在本子上。 于九薇往她旁边又挪了点,曲惋这时才微侧头,上边选择题已经做完了,接着便是简答题。 于九薇至始至终没将本子往她那边挪,一直压在自己腿上,曲惋倾身朝着她那肉不笑提醒:“我有名字,奚棠。” 当然这句提醒奚雯和那位阿姨并没听到。 正到此刻,男子唇角溢出一丝尴尬,不深不浅和灯光混合在一起,随着收掉尴尬,门也跟着开了。 几个人的目光是同时投射到门口,服务生带路,后边是于九薇,神色清浅视线直接放在了她的身上。 曲惋一直认为于九薇有种浅淡不耀眼的光芒,平视时好似能一眼窥探到书香墨卷所记的玉面佛,那是明区大院、是训练营、养出的姿态。 不会在任何场合下自卑破碎,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曲惋初见于九薇时会怕她。 先开口的是于九薇,她有教养、懂礼貌,站在桌前含着笑和奚雯打招呼:“阿姨好,惋惋忘记吃感冒药了,我送过来。” 曲惋坐到了曲惋旁边,落座时还朝着曲惋勾了勾唇角。 “你来做什么?”曲惋身子一斜小声问道,话音从牙齿缝中挤出来。 曲惋了解于九薇的工作并不多,准确来讲,如果不是男子这一声主任,她还真的不知道。 于九薇将新添的碗筷移了下位置说:“不如我问问你,希不希望我过来,嗯?”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心情很复杂。 从明素住的地方到千别苑有三十多公里,她在家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在门口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以什么理由或者是名义出现? 后来寻找了一个送药的借口,于九薇不常来柯夏这儿,这一路人是冷静的,就是心里绕得慌。 同时柯夏也心里急得很,在办公室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助理一进来面色凝重,冷静做事说话是基本准则,还没开口。 柯夏问:“她到了没有?” “到了,直接进去了。”助理观察着柯夏的脸色,又好似会对她的神情做出下一步预判。 “直接进去了?”柯夏诧异,“她带刀了吗?” “刀?”助理连连摇头,“那没有。” … 于九薇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做事,这点很像岑心。 于九薇问完了那话转头看曲惋,想从眼神中窥探出什么,或者说探出她想要的答案。 “你别老是问我这样的问题。”曲惋声音低低地。 于九薇转回眼眸,有一阵失落,她不明白是她不够明显曲惋看不出来,还是说,就只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才会跟她走得近些。 “我更希望”曲惋话到一半。 男子忽然打断:“惋惋,你跟于主任是在摩利泇认识的吗?” 这一声惋惋叫得于九薇眼底一沉:“把药吃了。” 于九薇从兜里拿出药盒放桌上往曲惋面前轻推,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去半分。 “薇薇,惋惋这孩子咋咋呼呼的,让你费心了。”奚雯对于九薇印象特别好,不止是因为曲惋这次生病的事情,于九薇懂礼貌乖巧,清清冷冷不多言不多语,曲惋也很喜欢。 于九薇看看曲惋,慢慢笑着回:“没有,她乖得很,不麻烦。” 这话像什么呢,带着暧昧的语调在公众场合说,总觉得不合时宜。 曲惋顿时脸红了,手撑着头转向于九薇,小声提醒说:“于九薇,你说什么?” 这一场饭于九薇来得晚,她也没吃几口菜,她的目的本身就不是为了那几口菜。到结束时,男子都没能和曲惋再搭上一句话。 从包间出来,大家各走各的,于九薇让奚雯不用送,临走时加联系方式这样的举动早在于九薇的意料之内,所以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前便拉着曲惋上了车。 车子也没启动,直到奚雯的车驶过她们面前,曲惋慢慢呼出一口气转向于九薇:“你到底来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于九薇反问,不带一点质问语气的反问。 曲惋说:“我妈带我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来送药的。”于九薇轻松回,手肘落在边上,轻撑着脑袋看窗外。 曲惋继续盯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于九薇慌神一秒,恢复淡定极快,这一场对话她的每个字都至关重要,比上演谍战片更需要思考应变。 “柯夏告诉我的。” 说实话比找理由借口好得多,拎得清轻重。 曲惋黑睫眨动惋随意寒暄了几句。 “于焉有没有消息?”柯夏盯着杯子里的茶水,助理练得一手泡茶的好功夫,在边上表演茶艺。 于九薇说:“有消息,人还没找到。” “那你还去不去?”柯夏问。 于九薇没跟曲惋说这事,此时柯夏问出口,她不好回答。直到曲惋去上厕所,这时柯夏才正式进入谈话,问:“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岑姨怎么说?” “履历不够,即使写了推荐信也没办法过面试。”于九薇手肘落在了椅子边上。 柯夏听愣了,随后难以置信问:“会不会岑姨没仔细看,她的履历比宋雪还要丰富的。” “上次的春晚连线,宋雪搭档钱云出错,现在的央台推荐信用处不大。”于九薇平平淡淡地回。 柯夏想想说:“那地方电视台能不能进?岑家在传媒界颇有威望,九薇,你能不能安排岑姨见见她?” “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她了。”于九薇声音冷冷淡淡,两个大人能看明白,这一声主任叫得,奚雯面上有光。 奚雯口中京华医院的朋友,正主上桌了,那话题也就能慢慢展开了,于九薇于九薇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胳膊,她的步子被弄了个回旋,这下人恼了:“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带你去个地方。”于九薇拉开车门将曲惋塞到副驾驶,安全带绑好后,她划开导航。 “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射击场。”于九薇启动车,回话就好像是在跟曲惋很平常的聊天。 “去射击场做什么?” 这一问,于九薇的视线才慢慢移向她,车也缓缓往前驶去,两秒后于九薇目视前方回她:“你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在哄你?” 这话毫无征兆抨击曲惋的心脏,她的神情及其克制,于九薇也不需要做什么,如果这句话是在出门前说的,那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于九薇看曲惋没回,于是看了她一眼一秒,滚烫的呼吸变重了:“曲小姐觉。”于九薇没有直接给回答。 柯夏身子沉沉往后靠,随后说:“一个朋友的妹妹。” 于九薇看她,不用问也知道这其中不对:“别的岗可以试试,但编制还得她自己争取。” “好,没问题,能进央台就好。”柯夏眼露感激,在这些话后事情算是敲定下来。 曲惋这个途中一直没有回来,反倒是在这件事情刚说完以后推门而入。 “咔”一声飞镖从她眼前飞过直插入墙面的靶盘中心,曲惋脸色瞬间变了。 于九薇靠着桌站,手里还剩下三个,她站直了身子,将手里的飞镖从身后放到了桌上,她刚刚吓到曲惋了。 柯夏也被吓到了,于九薇虽然扔得准,但也不敢这么开玩笑,她没想到曲惋会在这时候进来。 第 34 章 chapter12 晚上十点半,千别苑外仍旧是人山人海,两边夹杂着京华是最豪的夜场,同时这里夜间行走的人间尤物比比皆是。 曲惋从里边出来没给好脸色,于九薇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怕一个人。 清风带着酒精荼靡从曲惋耳畔驶过,于九薇一把将她手腕握住,解释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于九薇,好不好玩?”曲惋转眸看她,她现在心脏还跳得厉害。 于九薇没理,思量着开口:“不好玩。” 曲惋紧接着又说:“你刚刚玩的不是挺高兴的么,扔得不准啊你,应该朝着我脑袋扔,你说对不对?” “你……”于九薇当下哑口,现在想想连她自己也后怕,这么多年她出手基本没有失误过。 曲惋转身走,但没想到眉头一皱,她吊完水后已经好了,所以故意没吃,于九薇平时都是直呼大名,这称呼改得倒是让她猝不及防。 奚雯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后说:“这孩子粗心大意的,薇薇你吃饭了吗?坐下来一起吃点。” “好。”于九薇应得极快,药也是直接带来了。 饭桌上除了曲惋表情错愕还有相亲男,相亲男站了起来:“于主任。” 于九薇淡淡扫他一眼,眉头轻微一簇。 随后男子,不再就着那句话往下问,方向盘转动时也挑开了话:“如果你害怕,就告诉我。” 曲惋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回应,等着车驶离了原地,她才保持平淡地态度问:“这么晚了能不能进得去?” “试试看。”于九薇也没有给她很肯定的答案。 射击场分外场和内场,这一块平时外来车辆都不能进,隔着百米远的街都设了标志,但于九薇却很顺利的将车开了进去,停好了车以后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有人将内场的钥匙送来了。 曲惋看到射击枪的反应没有之前大了,药物辅佐加上心理治疗,带她来的又是于九薇,故而就是很平常。 内场的地砖映着大灯,灯光亮堂不刺眼,不管是站在哪个位置都赶得上白天的外场。 “我当靶子,你打,解气行不行?”于九薇不是开玩笑的,将护目镜还有耳塞手套交给她。 曲惋瞄了一眼枪,莫名地想笑,于九薇比她还不会哄人,她接过头轻偏,下巴指了指靶子问:“这算不算你在哄我?” 倒吸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地方特别明显,于九薇正好解到第三颗扣子:“那,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放心我?” “要是打得不准,我倒霉。”于九薇说得轻松,仿佛是真的不在意曲惋的枪法。 曲惋眉头微拧,摆手:“算了,赔不起。” 虽然有模拟枪不会构成伤害,但要是打中免不了会红肿。 “怎么赔不起,要是你觉得不亏,就把你赔给我。”于九薇手腕一甩,外套轻松落在边上的椅子上。 曲惋看她,眼眸里很平静又很诧异,开玩笑的话这话很轻浮,不像是于九薇能说出来的,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为何又能说得这般平静。 “你觉得你亏不亏?”曲惋试探性地反问,护目镜戴好了。 那时候或许都没想到,话很明显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 于九薇笑了笑:“特别亏。” 曲惋转动将枪口对准于九薇,透过瞄准镜看她:“你要怎么玩?” “听你的。”于九薇靠在旁边,她只记得曲惋说枪打的不好,还是那次在西城路上聊到过这里。 曲惋抬头看她,语气不乏想占据上风:“十发,要是我赢了……”曲惋一时间没有想到。 于九薇倏地笑了,随后慢慢问:“赢了怎样?嗯?”她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引诱性在里边。 这个问题不是回答不出来,她心里有想法,但要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口还是让她难为情。 大概过了几十秒后,于九薇还在等她的答案。 曲惋小脸上总挂着一股倔强,但立马改口:“我好像赢不了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赢不了我。”于九薇双肘慢慢环抱着,看曲惋时神清气浅。 “不用试。”曲惋离枪远了一些,走到于九薇面前,声线落了一声叹息。 “还在不高兴?” 曲惋慢慢说:“我妈想用家庭束缚住我工作,我不能换掉工作,我更不能和别人交往。” 奚雯这些做法曲惋不是看不出来,这一次相亲是认真的,奚雯从不是一个不尊重她想法的人,如果行为反常那便一定是认真的。 曲惋慢慢问:“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这像是在跟于九薇解释今天的事情,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解释,但就是不想于九薇误会。 于九薇放下双肘,看曲惋时语气轻飘飘地:“那,不能和别人交往,具体怎么说?” “你别挑字眼。”曲惋不知不觉就红了眼尾,“话说回来,于九薇,你也是前线的医生,你我更能感同身受这份职业所带来的不同,我妈是不想我再上前线。” 曲惋在她旁边靠坐下去,手掌撑着两侧,话语有沧桑,也如感悟。 于九薇说:“那你还去不去?” “我很害怕。”曲惋毫不避讳跟于九薇说,“我怕炮火,也怕死,也不想死。很矛盾,但我又丢不下相机,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明白。” 两人视线慢慢对上,于九薇想想说:“前者很正常,人该有的正常情绪和思维,丢不下的才是真实一面。” 是不是玩笑话,曲惋听不出来,但她的心脏随着于九薇这句话而忽然骤停,那种绕在心尖上的难以割舍很难说明白。 “需不需要我教你?”于九薇眉头稍动看向旁边架好的射击枪。 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拐弯了,曲惋在特训营打过,之前跟于九薇聊过,她说的是实话,不擅长。 “我压不住。”曲惋闭上左眼偏头看向瞄准镜,找到合适的出瞳距离后才聚精会神,找准红点后食指下移到扳机上,‘砰‘一声在空间里炸开,于九薇往靶子处看,靶子没动,曲惋射偏了。 于九薇人慢慢到了她身后。 “像这样。”于九薇在后边环住她,声音温和有耐力,发丝透出一丝香,顺着鼻翼往上透,于九薇认真地时候不会被分神。 倒是曲惋被这么抱着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呼吸也不敢大动,于九薇挨着她很近声音往她耳廓钻,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在慌张间继续偏头找出瞳距,手腕被于九薇碰上时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调整呼吸。”于九薇轻声提醒随后视线下移看她,“呼吸要稳,别着急。” 于九薇观察着她的神色,曲惋越是这样含蓄的反应,瞧着倒是越让她欣喜。 曲惋照她说的做,试着将紊乱的呼吸调整好,她身上穿着一件薄料,肩膀处似乎压上了起伏,刚稳住的心跳又乱了。 “控制扳机别着急,慢慢动,这样打出的子弹不会散。”于九薇放开她,绕到了旁边,同时看到曲惋通红的面颊,忍不住唇角朝上动了动。 曲惋极力的掩饰自己,但于九薇说的话她也是听进去了,扳机慢慢往下压后座力随即而来,曲惋慢慢呼吸透过瞄准镜看,这一次没有偏,还是没能射中正中红点。 “我不行,我做不好。”曲惋脸烫得很,“于九薇,你……” “换个称呼,我回答你。” 曲惋还没说,她摘着手套,声音干干地唤了声:“于医生,你是不是从小开始练射击?” 于九薇面上的柔和僵了解释:“我是前区医院外科主治医生,上个月到后区见过您来着。” 于九薇眼眸微沉说:“前区门诊。” 如果不是昨天刚带了曲惋过去扎针,她应该有好几个月没去过了。 京华医院前区和后区分开隶属于两个不同的地方,所负责和服务人群不相同。 “我不记得你得呢?” 薇将东西放回原位。 曲惋问:“你见过吗?” “小时候见过。”于九薇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她手摸到了抽屉里面,随即发觉不对劲,一张相片压在抽屉最里。 她眉头一簇将东西抽出来,黑白色记录的血腥场面,这是一张战场的照片,时间模糊了边角的鲜血,但依旧能瞧见角色眼眸的恐惧,照片恰好捕捉到的是最高点。 曲惋也没再多问,将花瓶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鲜花是新买的,很衬花瓶的样式。随后探头一看,猝然间,她孔一怔,不由得抓紧了于九薇的袖子,闭上眼往于九薇身后躲。 “别害怕。”于九薇将东西收了起来,看她时眼睛带着柔和,这是第一次曲惋跟她在一起产生了恐惧反应,而这个反应所预示的东西也让曲惋觉得不安。 曲惋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了于九薇脸上:“我……” 刚刚她下意识的动作代表着什么,她也知道,但按道理来说她经过治疗应该会有所恢复才对。 “曲惋,别想这些。”于九薇察觉到她的不对,“我看到这一张照片也会害怕。” 曲惋先是没有说话,这个书她带着曲惋进出训练场,又进射击场,话早就穿到了于安耳朵里。 过了一阵她才说:“那我后天一早走。” 事情就定了下来,如果王教授人情欠了下来,加上东临区天海的场子本就是于家手下的产业,各行业都占有稳固的人才是好的。 从书房一出来,于九薇正好碰上了岑心,岑心朝着书房里看了一眼,随后拉着她到了偏厅。 于九薇在后区工作,身侧没有安排人跟着,岑心没有进屋已经知道了于九薇什么时候走,除了交代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还有别的。 “以后带人进训练场注意点。”岑心瞟了她一眼,“老太太念着曲家那点恩情,说想请人到家里吃饭,于原最近正在办这件事。” 岑心搁下手里的杯子继续说:“于焉本身就喜欢女孩,依我看于原一定是有这方面意思的。” “哦。”于九薇就这么回了,没有多的话,“那什么时候来?” “按照于原那点心思,多半是后天。” 后天,这一天莫名就变得重要了起来,关于告不告诉曲惋她要走这件事,于九薇心里也没有答案。 夏季炎炎,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显露时,像荷塘露出的尖角,藏在绿网下风一吹房终于透出了原本所带的欧式孤寂,这种透凉随着刚刚视角接收的信号直直爬上大脑。 “是不是我根本没有好转?我以为我可以渐渐不再依靠你……”曲惋说出了自己最担心地事情,尾音在哽。 于九薇只是看着她,看着曲惋眼里潜藏的热泪慢慢从眼眶夺出,看着瞳孔最后一丝柔和变得冰冷,是绝望、也是失落。 大概过了半分钟,于九薇淡淡地开嗓:“依靠吧,没关系,如果想有合适的理由,跟我领证。” 这不是于九薇在开玩笑,但于九薇为什么要这样说,曲惋不明白,这话一点点将刚刚的恐惧慢慢吞噬了。 “不行……怎么。”曲惋别过脸不看她,“恋爱都没谈怎么能直接结婚,太离谱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谈恋爱?”于九薇绕到她面前,话音带着蛊惑,又如罗曼蒂克式的浪漫。 沉默间于九薇这句话像是带着回音不停地敲着她的心脏。 第 35 章 chapter13 曲惋在她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如果对某个人产生了心动,那她的每句话都很难让你有理智判断对错。 于九薇这么一说,出发点没有这层面的意思,硬是给她扣上了这个帽子。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于九薇为什么要这么说。 曲惋看着她,所有的淡定源自于特训营教她练就了一身的不浮躁,于九薇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和整屋的书卷莫名相匹。 “是不是你想跟我谈?”反问的方式让她占尽上风,曲惋观察着于九薇的神情变化。 充其量这是在试探间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光斜了身,吸收着房间里的呼吸,于九薇心脏砰砰直跳。 不是那句话她心虚,而是曲惋声音带着含蓄的暗示,总拨动内心的炽热。 曲惋离她近了些,眸里始终带着一束光,忽明忽暗,就轻轻落在于九薇脖颈处,如玉如霜细腻而显得温柔气十足。 从她视觉神经末梢开始上走,她忍不住喉头滑动,维持着刚刚的态度问:“说话啊?是不是?” 细节没办法逃过于九薇 “你能进射击场就是证明。”曲惋护目镜带下头绳,东西从手心抛出一个弧度,问:“刚刚柯夏问你去不去,你为什么不回?” “回什么?去不去都不重要。” 曲惋看她一眼,耳塞扔进垃圾桶,随后撂话,“不玩了,走了。” … 所以这个回答也不重要,于九薇回得很平常,但曲惋听出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旁人看来,于九薇不会哄人,不过事情做得很好,就是性子闷闷总是捅不破那层窗户纸。 曲惋也觉地放在了于九薇下巴,她会有种冲动想要靠上去,于九薇的呼吸稍乱她跟着紧张了。 她试着往前轻靠去,停在几厘米的地方等着对方靠近,而于九薇最好的答案便是没有拒绝她。 或者说她们都想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反应。 忽然,明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断。 “惋惋。” 曲惋顿时回过神,身子往后一顿,脸上盖不住的是尴尬,连忙应:“诶!楼上。” “帮我把书房的那一套茶具拿下来,好吗?”明素人倚靠着栏杆,一字一句吼得清楚。 “好,我马上下来。”曲惋视线在于九薇脸上。 而被明素打断话题以后,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在提及刚刚的事情,曲惋慢慢呼出一口气背过身在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茶具。临走前,她用手背试了试面颊上的温度。 于九薇还是站在原地,她刚走到门口,于九薇伸手将她拉住,一手托着腰谨防曲惋摔倒。 这个动作让曲惋惊怔住了,在看于九薇眼眸的第二秒,她立刻低下头,却听于九薇说:“我现在回答你,我想跟你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曲惋刚平复的心跳忽如擂鼓。 … 从那句话问出去以后,于九薇总是在想自己会不会太过着急,或者说给人的感觉不够真诚。 是周一,万里晴空,京华市的赏花节已经过了。 医院后区研究室一如既往忙得不可开交,午饭时间于九薇没去食堂,她直接回了明区大院。 于安的书房平时不让人踏入,包括于九薇也不能进去,除非要紧的事情会有破例。 书房的西窗望去是正对于老太太的书房的,于安不喜正装,正好这两天岑心定了好几身中式套装,于安中午的局也是穿的这身。 于九薇站在旁边还能闻到一身酒气,于安喝的面红耳赤,但丝毫不影响她们说正事。 “于焉临走时,王教授设了局。”于安背对着她说,“搜救队传来消息,目前还没找到人。” 手里的本子’啪‘一下拍在桌面上,于九薇视线随着于安的幅度走,她跟着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扫视一眼。 她看着文件上的东西没有说话,于老太太不喜见到家族不和睦的场面,故而这种不会在外显露半分。 “你带着搜救队去一趟,于焉的消息拦下来了,没让老太太知道。”于安回头瞧她一眼,语气低沉。 于九薇说:“杨叔前几天见过奶奶。” 于安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他说:“连他也不知道。” “王教授在学术界有威望,你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地方很怪,你后天走,我会配最好的特战退伍人才给你。” “后天?”于九薇今天过来并不知道后天让她离开的消息。 于安转向她,声音微沉:“不管结果如何,将人找回来。” “我的意思是,于焉有消息这上面已经有线……”于九薇没说完,便被于安的眼神打断。 “因为有线索,所以你才得过去。”于安呼吸沉落,最后说,“你做事我放心,平时也不过问你,老曲的姑娘病情怎么样了?” 于安这一个打拐将话题引申到别处,于九薇只好暂时终止了上面的问题。 她说:“她恢复得很好。” “你们走得很近?” 于九薇没说话,曲惋那天没给她答案,她还在等对方给她回复,提到曲惋的名字心口涩涩的。 “走得近是好事,说句真的,老曲是个好人,往上走老一辈对老爷子也有恩,于原的积极是有原因的,好好待人家姑娘。”于安就说到了这里,这些话说得于九薇不知道怎么接。 于安什么都知道,就偏了身子。 曲惋回了新闻社交稿,整个专栏都是她一手做的,她停了半年的工作,回到工作岗位时,公司来了一位新同事,老熟人,当她看到对方第一眼还愣住了,林然。 她以为跟林然的缘分可能就止步于摩利泇,实际不然,缘分这东西很奇怪,看不见摸不着,红尘不渡,剪不断理还乱。 于九薇那天说的话,她当然记得清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要逃,不是不喜欢,她当然很喜欢于九薇,静下心来算算时间,从塔和里便有了心动的感觉。 她逃的原因自己也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因为于九薇救过她从而才会喜欢,或者说是因为心理创伤对于九薇有依赖性才会喜欢,她不想这样,对于九薇来说不公平。 这天,她在公司洗手间,洗手间一直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能听到各方情报,还能吃到各种意想不到的瓜。 她的脚刚踩上冲水板,门口传来声音,她的动作随即而来也慢了。 洗手间外的声音充斥着八卦声,她屏气凝神听着—— “奚棠家不是挺普通的吗,怎么都患上了创伤应激障碍还能回原岗。”女人看着镜子,粉饼摁在面颊上。 另一个说:“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关琳的学生,家境听说过就是普通家庭,反正上边打过招呼了,之后的申请书是不给批的。” “真的?”那人语气略带夸张,“不上战场她回来做什么战地摄影师。” “怕是只在新闻社挂名的,会不会是搭上了谁?林记者不就是背后有人调到了京华视野嘛。” 两个人一板一眼说得头头是道,只差正主在这场八卦上签个字了。 “砰”一声,厕所隔间大门猛地开了,曲惋装作没事人一样从隔间踏出,慢慢朝着水池边去。 两个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曲惋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哗哗地水流声中传出她的声音:“搭上谁了你问我不就行了么?猜半天猜到了没有?” 曲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甩着手上的水渍,食指擦了擦鼻翼处。 第 36 章 chapter14 曲惋的性子素来就是这样,不骄不躁不做脚边石任人踩踏,也不做爬山虎背墙而生,不是雷厉风行的女主角,但谁也动不得她半分。 新闻社嚼舌根的不比网络八卦论坛少,被人抓包面上无光,两人相视传递了信号,随后一起离开了厕所。 这样算结束了吗,当然不是,是谁跟上边打招呼不通过申请,她还没有弄清楚。 除了奚雯谁会这么反对她这份工作,不过奚雯一定是没这么大面子,做不到的。 针对她所做的专题报道审核通过,定稿发布网络,半个小时转载量超过三千,反响很大。 同时,上边将于九薇的名字替换成了专业名称,这意味着什么,曲惋当然知道,于九薇身份特殊,于家的人是不会让她在外露面。 主编办公室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蓝色文件夹与桌面猛然碰撞。 办公椅上的男人身子一足,你的职业危险程度你是比我清楚的,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既不用你做拍摄,工作一样在,从前边调到后边做文字类。” 曲惋自然是明白职业有多危险,她与死亡擦边不止是一两次了。 “工作哪里一样?”曲惋转头看他,眼神带冷带傲。 “我希望组织上下能正视审核,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我在补救,结果一样,过程出现了意外,当然,我知道我生病并不能作为理由。同时组织这样妨碍我正常工作行为不合理,今天,你要么告诉我是谁,要么我就让全公司都知道你收贿赂这件事。” 曲惋放大尾音,让主编瞬间弱了。 他收住放大的声音,牙齿缝中挤出话:“我什么时候收过贿赂,小祖宗,话可不能乱说。” “好处都不给你?那你替人做什么事?”曲惋态度依旧。 “得罪不起,我给你交代一下,上边是于家打的招呼,不让你再去战场。”主编碰了碰她的袖子,转头又说,“你可别再乱说话。” 曲惋眉头一簇,她和于家熟点的只有于九薇。 … 猜测并不能作为肯定答案,曲惋从办公室出来时林然在外边儿,林然刚调动过来,今天开完会后便递交了申请书。 彼时她怀里抱着一堆资料,看到曲惋步子往后退了退,眸子里是淡然,就好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曲惋在京华视野两年多,楼下的咖啡厅装修也换了好几次,服务员上好了东西后,曲惋才开始询问起林然的近况。 “能加入京华视野一直是我的愿望,塔和里是我驻扎的第一个战场,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后怕,怕归怕其实没想过要放弃。” 这是林然的原话,父母都是一样的,不想让她们再继续写奔波战场。 曲惋问:“那你这一次的申请通没通过?” “签完字了,过几天就走。”林然抿了一口咖啡,回完话后又说,“你的事情我听同事说了,回国后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有人惦记着你。” 挺好的,任谁都会说挺好的这句话,曲惋也只是当这是一份工作,她也只是普通人,远大的理想谈不上,近点的愿望又让她纠结。 她慢慢看向林然,须臾,问道:“听谁说的?” 如果是听来的八卦,惦记这个词是不会用的,尤其是林然是记者,说话用词都很准确。能用这个词,大概是知道点什么。 曲惋平静地语气让林然慌了一下,眼神躲闪的那几分全然暴露了。 “不是你在办公室说的吗,我听到了。”林然回得很合理,恰当不漏风声,但眼眸躲闪的动作已经全然暴露了。 曲惋没有往下聊,林然一个打拐将话题给转变了:“你小腿上留疤了吗?” “给你看。”曲惋将腿伸出,她穿着一条牛仔裤,往上拉了拉,一条疤痕落在小腿上,于九薇缝得很好,伤口太深留疤是必然的结果。 “不重要,反正我穿裙子的时间也少。”曲惋倒是无所谓地态度,如果不是这条疤,她和于九薇也没有后来的故事。 她每次看到这条疤痕唯一能想起的画面,便是于九薇视线绕开瞄准镜看她时,那个眼神没有温度,没有同情,只有诧异,那时候动心的只有她一个人。 喜欢这个词太重了,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她都觉得不合时宜的心动偏偏拉扯了她们大半生。 她刚掩好裤脚,桌面的手机叮咚一声响。 【于九薇:你在哪里?】 之前于九薇说让她考虑,直到今天她还没有给人答复,于九薇这几天也没有回明素那里。 指尖哒哒轻点着屏幕,于九薇的消息会让她心口酸涩涩的,这种感觉的由头她其实懂,她是喜欢于九薇的。从小腿的疤痕塔和里的日夜就应该有所感觉。 或许日记里的名你时间够不够?” 曲惋前些天听曲爸爸说过这个事情,当时她没怎么回,于老太太家也是于九薇家里,冒昧过去挺尴尬的。 曲惋笑回:“今天怕是不行了,要不然下一次,我还有点事。” “没关系,你去哪里?叔叔送你。”于原盛情邀请,现在不好打到车,手机上显示的排队还有十三个。 这样的情况下,她上了于原的车,报了训练场的地址,司机从后视镜看于原,车载香薰是她没有闻过的味道,木质香调又不闷沉。 “你是过去找九薇的?”于原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曲惋点头:“找她有点事。” 多的话她没有讲,于家的人她就只见过于原。还是从生病以后见过的。 于原身板挺得笔直,拉袖子看了一下时间说:“现在过去,怕是来不及了,她没告诉你吗?” “什么?”曲惋眉心出了一点褶皱,人患上了精神疾病,能从恐怖组织手里活下来的,只有有用的军队人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收到非人般的折磨,这一次林然的任务是采访其中某个被解救的维和军人。 曲惋也想拍摄战后的三金园区,想拍摄袭城的恐怖组织居地,还有战后微弱的笑脸。 想到这里,她呆不住了,打了个车直奔家里。 今天奚雯正好没课,曲爸爸也在家中,她家离公司不是特别远,这个时间点也没有堵车。 半个小时后,她疾步跑回家中,奚雯刚买菜回来,奶奶出门遛弯去了,曲爸爸一如既往在沙发上瞧一本杂志。 她的动作太过焦急,两人站在不同的位置齐刷刷瞧着她。 曲惋直奔主题问道:“妈,是不是你跟于家说了什么?” 这话一问,奚雯笑脸变了,左手的芹菜换到了右手,往厨房里走,慢慢说:“是我说的,于原跟京华视野打过招呼了。” “你妈妈做的也没错,惋惋,你现在病刚好,别再去战场了。”曲爸爸难得于九薇的确是什么也没说,但是曲惋心里会有不好的预感。 “救援队的直升机到训练场A座顶楼接她,她今天出发去江丽。” 曲惋猛然想起于九薇和柯夏说过的话,当时她没回,所以她还是要过去,那片混沌瘴气地,危险无处不在的原始丛林。 大自然的力量远比灾害地区来得更叫人忌惮,她想到这里,一边应着于原,一边给于九薇发了消息过去。 【曲惋:我有话跟你说,等等我。】 她能在微信上说,但于九薇这一同消息就是在等她的答案,比起没有温度的文字,她更想伸手抱抱于九薇。 第 37 章 chapter15 后区方的训练场一直有人把守着,于九薇提前到门口等着。她换好了装备,黑色的作战服式套装,她低头将头发扎成低马尾,腕上的皮筋弹到发上,同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转头往后睨去。 “于医生,得走了。” 于九薇朝着外面看一眼回:“再等等。” 这次到江丽的救援队都是于安精心挑选的,有超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于九薇。 小助理紧抱着医药箱站在边上,时间又过了十分钟,于九薇没有发消息催曲惋,这个点会堵车。于九薇感觉手心的手机震动,她低眸一看,曲惋发来了语音消息。 于九薇手指微抖点开,对面的声音急促: 【曲惋:我怕来不及了,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你,于九薇,在塔和里就喜欢上了你,心动不止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这一条消息让于九薇心口一颤,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清楚,心头好似注入了一口蜜吞咽不得,既窃喜又难以置信。 而前面的那句来不及了,抖,手机险些掉在地上,粗眉下的瞳孔变了颜色,侧首看着曲惋那张黑到地上的小脸。 “告诉我,是谁在后边挑事!”曲惋声音嘹亮,门外一排脑袋探向办公室。 主编用眼神逼杀门口的吃瓜群众,斜了斜脑袋,示意让人关上门。 玻璃门闭上,他不急不缓地起身,紧接着愁眉苦脸放低了声音:“不要急躁,这是为了你的个人安全着想。” “个人安全?”曲惋轻嗤一声,“组织不过申请要有恰当的理由,打招呼让我挂名做战地摄影,安的什么心?” “你要是这么说,我不同意。”主编仍旧是平缓的态度,站起身到她旁边,“上次你出现意外,你知不知道整个公司上下都在忧心,能不能完成工作是小,你要是出点事该怎么办!” 之前的意况是站在同一水平线的她们。 曲惋不敢停歇往后方医院跑去,她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在后区也看到了于九薇的影子,那架直升机停在后区大空地上方。 “于九薇!”曲惋朝着那个方向喊,终于在她声音落下的时候,于九薇站在舱门口对着她招手,这个位置俯瞰着训练场上藐小的身影。 她一遍遍的喊着要她平安回来,一遍遍唤着要她小心,关于喜欢关于爱只字未提。 隐约间,在风里,她似乎听到了于九薇的声音,还是那一句等她回来。 话很短,故事也很长,直升机往高空而去,曲惋抬着头感受风里的声音,也目送黑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蔚蓝中。 曲惋收了眼,最后长长吸一口气,那一天,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 当然,于九薇出什么任务,曲惋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也是在于九薇离开后的第二天给组织提交了前去塔和里的申请书。 至于说她的创伤应激障碍有没有得到根治,通过明素的说法和诊断来看,得到的说法是没有大碍,没有应激反应便是痊愈的征兆。 这是于九薇离开后的第三天,从回复微信到信号中断,这个过程预示着什么,曲惋比谁都清楚。 周一,办公室安静得出奇。 “凭什么?!”曲惋的声音再次从办公室里炸出,主编办公室再一次迎来一场恶斗。 主编眉目紧皱疾步上前将门闭上后转头就说:“声音小点。” 他的声音似是带着语重心长:“这件事又不失什么大事,将你手上的工作分给别人是很正常的,他刚提交了申请书,要前往塔和里做下一场专栏报告,也有关战地医生。” “是正常的事情,但这个专栏报告是我从塔和里带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我收尾?”曲惋放大了声音,“还有,我的申请书,组织以各种理由搪塞我到底几个意思?!” 曲惋的态度不算好,每一句话都将主编架在上边下不来,京华视野新闻组织大,但上下的战地摄影师没几个。 “这算是搪塞吗?你病刚好,上头对你审核自然是严谨许多。”主编始终是稳得住情绪的那一类,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不紧不慢,像是在试图用这种态度来压制住曲惋的火气。 这样的语气没有什么效果,曲惋同时也明白,她今天占不了上风,因为创伤应激障碍就是最大的败笔。 结果是不尽人意,曲惋输了,先前她知道是于家打过招呼不让她前去战场,同时她心里有感觉不会是于九薇。按照原来的话讲,便是,于九薇是一线的医生,更能与她感同身受,所以这件事不会是于九薇,不是于九薇那就另有其人,她大致是能猜到一点。 这天从办公室出来,正好赶上了林然前去塔和里,那边二次开战结束,恐怖组织被捕,不少为维和战俘得到了解救。 这里面不少和奚雯站在同一立场。 曲惋听着这些话,心里谈不上难受,就是堵得慌,从某个角度出发,她们都是为了她好。 “之前只是意外,现在摩利泇停战了,我需要去拍摄战后,即使要停下工作,也不是这一次。”曲惋没有发脾气,反倒是很冷静。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住战后的惨状,因为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一个普通且平庸的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曲爸爸的目光重新移回到杂志上,动作不变。 厨房则是传来一阵瓷碗碰撞的声音,曲惋一步到了厨房门前问:“妈,你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可以啊,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那我就不干涉。”奚雯摘菜看了她一眼。 “如果是这样,那年你还不如不送我进特训队。”曲惋语气稍微重了一些。 奚雯手上的动作停了,看她,三秒后正经道:“我早就后悔了,我后悔的并不是送你去特训队,而是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知道后悔。” 曲惋语气略带妥协,但其中还有着一点倔强的意味在:“这次不行,摩利泇我必须要去做完最后的拍摄。” “京华视野已经有战地摄影师被派遣了,你别再坚持了。”奚雯打开水龙头,袖子往上撸开始洗菜。 曲惋还没开始说话,奚雯紧接着又说:“去看看关琳吧,她在京华医院,很严重。” 这句话像是给了曲惋重击,她心脏猛地漏掉一拍,立马问:“关老师怎么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她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她好长一段时间没跟关琳联系了,也不知道关琳的近况,但听到奚雯这么说,她的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出门前,曲惋看着会话框内于九薇许久未曾回复的消息,心里越发的变得不踏实。 江丽毕竟不是个好地方。 … 在边境扎根的原始林一直是探险家不敢轻易落脚的地方,过了境外的国度很乱,深处雨雾弥漫。 关于这个地方的秘密,无人能探究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探险队喜欢挑战大自然的威力,也有研究团队进山考察而遇害。 于九薇是在进山前回了曲惋的消息,往山林深处走,手机没有了信号,山林里怪鸟直叫。 于九薇跟着的队伍都是经过十几年特训的人,要在这座山里找人实属很难,所以一路走大家都会观察路边遗留下的痕迹。 她眼前能见到雾气四溢,刚下过雨脚下的路是泥泞,这条路有人走过,两侧的枝叉被折断了,痕迹是不久前的。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倒吸气的声音,紧接着深处的树丛一动。 “大家小心蛇。” 谁说的这句话,于九薇没有注意到,她低头往脚下看了看,抬头时道:“有马蜂窝,注意安全。” 山林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于九薇喘了证件上来,手腕轻松地拖着将证件给他,同时她撑在柜台的手肘往外落,手指不小心碰上了一阵冰凉。 她瞳孔一缩保持着镇定,指腹磨着柜台侧方的小圆点,子弹还嵌在里边没有拿出来。 于九薇手指一圈圈地在子弹头上转着,目光紧盯着面前男子的胡茬,男子轻捏着身份证的边缘,随后渐渐抬眼看她,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安静地对视了两秒,男子收神同时倒吸气,拿出香烟盒抖了根烟。 “嚓”一声火光起,点着香烟后才开始做记录,咬着烟头问:“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烟灰跟着他唇齿说话的幅度而件,正常关系也会慢慢被拉近,欢喜冤家也不例外,何在眉宇的孱弱间,她素来不显露半分脆弱,连身上的那份温柔都时不时的潜藏起来。 大概过了半晌,关琳才轻声回:“你也生着病,早说晚说你都会知道。” “话不能这么讲。”曲惋声音哽咽住了,她低着头慢慢说,“关老师,能告诉我理由吗?” 关琳声息很重:“你妈妈不让你再做战地摄影工作,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口气都觉得难受。 “这要是遇害了,估计是找不到了。都走了三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于九薇前面的小伙子自言自语说了一番通透的话,前面没有尽头,还有几个本地人参与到了于焉所在的搜救队里。 “九薇姐,要是找不到,翻过这几个山头试着出山吧。”小伙子转头看着于九薇。 于九薇缓了一口气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她声音刚落下时,忽然间一声猿啼响彻山林,声音让人慎得慌。 第 38 章 chapter16 关琳收下曲惋那年,正好她大学还未毕业。她只记得那天是在学校外的公交站,午后阳光不骄不躁,斑驳撞了树叶,不小心散了一地。 那天的公交车站不太平,关琳记住的是她三两下制服了一个偷拍狂,后来留了名片给她。 也是因为那一张名片,才让她有了后来的工作、后来的理想、后来的人生规划。关琳对于她来说不只是摄影导师,还有指路标。 当她看到那个穿梭在战地的女英雄忽然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那种落差感连她自己也无法轻易想象出来。 她握着关琳的手时,才说:“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抱怨,也不是责备,就是静静地询问。 关琳面色惨白,犹存的风韵落外让曲惋没有理由跟组织硬犟,这番话一出来,她不占理由。 缓了大概半分钟,主编见她气势弱了又接着说:“懂得知则是证明曲惋已经知道她要走的事情。 【于九薇:等我回来。】 助理催了好几次,直升机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声音盘旋在头顶直冲耳膜,于九薇拿过医药箱,靴子碾压着空地的土块。 舱门的人朝着她招手,于九薇临走时再次往后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影子依旧是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 … 与此同时车上的曲惋焦急得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过了红绿灯便到了京华医院前区,曲惋和于原打了声招呼便推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 发尾随着步子的幅度扬,曲惋伸手拦住横跨的车辆,又折身避开人消失在前方。 于原末了深深呼一口气:“这两人怎么这么奇怪?” 司机看了看后置镜,眼睛瞄到前方说:“是很奇怪,毕竟一起在战场呆过,回国后又住在一块。” 有了这两个条吗?” 这个“她”意有所指,曲惋心里有谱。 “走了。” “于家有本难念的经。”关琳叹气,音色中带着浑浊,气息缓缓往下走,眼神也跟着动,微屈食指,方向落在前方的箱子里。 曲惋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二十年前,萨番历经种族屠杀,我拍摄的照片保存至今,数不清的血肉组织横飞在四周,那是我到过最危险的地方。”关琳说。 曲惋开箱,里面是一个大相册,还有一些小盒子,她没动箱子,只是顺着关琳说的拿了相册。 粉色的厚纸相册,里面的照片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二十年前的彩照保存得尚好。 她以前听关琳说过关于萨番种族屠杀的故事,萨番挨着江丽,她不由得想到了于九薇。 “从那里逃出来以后,我应过人不再涉足战地摄影行业,但后面,我丢不下这份工作,我没做到问心无愧,如果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我的选择依然是回到战场,这也就注定我还是会食言。” 这是关琳留给曲惋的最后一句话,照片上的故事还是小孩蜷缩在妈妈怀里,断臂搂着没有气息的孩子。 关琳没有留下太多话,曲惋送了她最后一程,临走前人很安详,同时那些不得满足的遗愿到底是什么,没有留下半个字。 她整理了关琳的遗物,关琳有一家摄影工作室,开在京华市三环外的小楼中。曲惋如果不是进了京华视野,此时这里便是她的工作地点。 关琳的助理理清了她的遗物,除了大屠杀的相册是留给曲惋的,另外还附带了一封信。 工作室快关了,人不在了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关于关琳生病的事情,曲惋不是第一天知道。 早年她知道关琳身体不好,并不知道原来病情加重到了这个地步。 曲惋问助理,关琳口中应过的人到底是谁,助理想了半天也没给出一个答案。不过最后那句有愧让她心有感触。 她看着满墙关于种族屠杀的照片,心里怵得慌,萨番的混乱延续至今,相机成了唯一的见证者。 助理说:“萨番某些种族的幸存者居住在江丽帛鸣山下,老师她还有后续的收尾工作未做完。” 这句收尾工作,曲惋知道指的是什么,关琳撰写的《萨番种族记》还差了后续内容。 “现在工作室还有几个人?”曲惋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放在墙面上,微弱的光线折射到她的眸子里。 “关老师住院前就让她们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助理并未说明自己今后的去处。 曲惋听着,折身到柜桌前,面前摆放着一个皮箱,瞧着有些年代感,里面装的是关琳的遗物。 卡扣“咔”一声弹起,曲惋扫视着东西道:“后续的收尾交给我吧,我去一趟萨番。” … 另一头,于九薇跟着搜救队在帛鸣丛林内迷失了方向,除了几件破旧的衣裳什么也没找到。 但这几件信物已经足够了,给老教授带回去也算是一个交代,人大概率是遇害了。丛林内的危险无处不在,在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很难活着走出去。 于九薇身上的衣服脏了,在看到前方小路有人走过的痕迹时,她问道:“于焉有没有消息?” “上一次的信号是昨天晚上八点。” “嗯。”于九薇很平静,她到现在为止还没见到于焉,无人机放出去都会失联,这样的地方很难和人取得联系。 在到一处斜坡的时候,雾气四起,大家额头都落了密汗,于九薇抬眸往前面看去,那瞬间前方有个小伙子忽然被绊了一跤。 膝盖着地,身子往前倾去,大家被他的这一动作吓了一跳。 后面的人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询问着状况,搜救队领头的说:“小心石头,这里没有人走过,翻过这座山头我们就出去了。” 于九薇轻侧额看着四周,怪鸟的声音已经不稀奇了,顺着小伙子跌倒的方向落下视线。 突然,她眉目一拧,在那泥土石缝中夹着一根铁管,沾了泥土有锈迹。她蹲身查看,透过雾色拾起脸上也骤然变了。 “枪管,这里发生过动乱。”于九薇抬眼示意,“看来我们到了萨番边境上,注意脚下,可能有雷。” 于九薇不确定,但是她清楚萨番的边境到底有多乱,遗留的枪管不是年代久远的东西,这样更有潜在的危险。 同行的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害怕,这一段路走得格外漫长。 三个小时后,路渐渐变得开阔了些,但手机仍旧是没有信号,于九薇老是会走神,心里隐约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时间走到了晚上十一点,她们翻出了山头,在小道上落了脚,但是四下荒无人烟,这里是萨番边境紧靠着江丽。而空出的这一块地方不属于任何国界。 远处有灯,像是希望。 这边有一座小,他猛吸一口后扔到地上。 “证件给我,登记。”男子一边说将一沓钱揣进裤兜,嘴里还有残留的烟雾,飘在澄色的灯光下和呼吸声落在一处。 于九薇收人这一辈子有意义的事情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也做的不少,到头来想想,哪些路是该走的,哪些路到底是不该走的,自己也说不清。” 这话让曲惋深有感触,此时的病房内只有她们两个人,曲惋只知道关琳在孤儿院长大,别的信息一概不知,家人这个字眼在关琳身上鲜少出现。 “问心无愧就好。”曲惋就这么接了,她轻触着关琳的手背,声音在抖。 愧这个字不好提、不好聊,关琳的身上总装着一个秘密,从她说完这句话时,关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有愧。”关琳轻侧头看向窗户边,眼神如漩涡让人琢磨不透,那股坚韧生生被磨掉了温度。 良久,关琳问她:“她走了乱飘,烟雾挡住了半只眼。 于九薇回:“旅游。” 这个回答让男子笑了,也没看她继续说完,一颗子弹从面前飞过直砸入墙体,男子瞳孔一怔攥紧了手心。 所有的危险都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落她,慢慢笑了笑,将烟头衔嘴里:“不听我的,年轻人火气旺,不讨好的事情做不得。” 像这样的地方,娱乐场所稀少,晚上聚在旅馆打牌老板已经见怪不怪了。于九薇不说什么,锁了门后撕开泡面。 热水注入纸盒内,水气氤氲缭绕到她的眉头,于九薇眉目凝了神,自然地看向桌上那把钥匙。 她搁下水壶,隔壁的牌声小了,手机叮咚一声响,于九薇拿起看了看。 【曲惋:你有没有受伤?安不安全?】 曲惋是明显知道她已经从山里出来了,这不难猜。于九薇正要回消息,恰逢这时候楼下的关门声极大,紧接着便是发动机转动的声音。 她起身抬首,从半开的窗户上往下看去,从车灯亮出的影子瞧见一辆面包车停在树底。 几个人跟着钻进了面包车里,她总有种不妙的预感,收回眼神低头打字。 【于九薇:没有受伤,安全的。】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打牌的那间房好像开门了,于九薇轻压动把手朝着外面看去:“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四处都是山。” “没见过,才好玩。”于九薇抿着笑看他,手指离了子弹,站直身子问,“现在旅游旺季,生意怎么样?” “昨天人满了,今天不行。”男子手指夹着烟,吐烟雾时也没避开她,身份证往前一推,“三楼。” 这两个字说得平静且别有深意,漆黑的瞳孔让她觉得不安。 她收回身份证时也没接话,木梯只有一盏壁灯,在脚步声中,她轻侧身给旁边交代:“他手上有枪,我们得明天一早走。” 第 39 章 chapter17 这所小镇就呆没有好处,晚上大家休息的时候都保持着警惕。 于九薇的房间是单独的,小镇上有信号,她洗漱完了以后给曲惋发了消息,那头没有回,她手肘落在膝上拨打了电话过去。 但是那头没有接,她和曲惋的消息停留在她进山之前,那时候信号还在。 夜里能听到虫鸣,破旧的房间角落撒了雄黄,这地方蛇虫居多。烧水壶闹出的动静极大,她的思绪也跟着隆隆的声音转动。 “咚咚~” 门响了,于九薇回过神,目光顺着门缝的光落在外面,柜台前的男人依旧是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睨着她。 “你要的东西。”男人右手往前递,大指和无名指扣着一桶泡面。 于九薇看了他一眼,接过也没说话,走廊的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轮廓。 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声音,一个男人的欢呼声,似乎是在打牌,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紧接着,男人给了她一把钥匙,别头将口中的烟雾吐了才说:“晚上我不在,有什么需要自己去柜台上拿。” “怎么给钱?”于九薇眉头轻蹙。 男人吸着一口烟:“上边标了价,直接扫微信,也可以挂帐,退房的时候结。”男人的尾音被尽头那间房的掌声打断了。 那头热闹得很,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里头窒息的浓烟,男人侧首看过去,声音也跟着放慢了:“有监控,跑不掉,挂帐的话直接记在柜台的本子上。” 他的声音还回荡在镇,小镇不大,多数都以土矮房为主,街道是泥地。 她们在一处旅馆落脚,于九薇进门前摘了手套,昏暗的灯光混着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西侧窗户开了,和风拍打着碎掉一半的玻璃。 于九薇到了前台视线直落在那扇窗上,那扇玻璃是枪打坏的,坐落在阴暗处不太明显。 她手扣着柜台,前台的男子叼着烟数钱,侧抬下巴眯着眼看她:“要几个房间?” 问完话又扫视她后方的人,她也顺着目光看去,大家累得在旁侧的椅子上坐下了,后腰靠着椅子抖鞋上的泥土。 这是小镇上唯一的旅馆,故而老板接待过不少人,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而感到诧异,于九薇转过头看他:“五个房间。” “有没有热水?我们还需要一些素食。”于九薇抬了抬下巴指着男子柜台后面的那堆泡面。 男子被香烟熏到了眼睛,烟灰飘落在柜台上,被风吹散了欢呼雀跃中,于九薇也跟着看了一眼,那扇门的缝隙透出的亮光格外刺眼。 “让他们声音小点,我要休息。”于九薇声音清清淡淡地。 男人也没看牌的几个男人相继从屋里出来。 他们身上飘出的烟臭味顺着风向往她这头飘,其中一人往后看,小声说:“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另一人回:“不听话得很,打了好几遍才规矩,晚上就拉走,东哥说这次的货要小心谨慎。” “说没说,有什么打算?” “说了,那几个小子来头还不小,不能轻举妄动,有两批搜救队都在找。” 听到这里,于九薇瞳孔微缩,后脊骨发凉,这几句话很简短,但交代的信息却不少。 她将手放进衣兜,摸着兜里的钥匙,继续听着外边说话,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她慢慢掩上门,等着这群人经过。 打火机的声音一响,有人在门口说:“那边还要几个人?” “三个在路上,如果不着急的话下个月给他们,着急的话暂时交一个,不过,王哥,你得给我几个人,今儿盯上的那个女的有些功夫在身上。” “要多少,你自己带人过去。” 就听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于九薇放轻了步子到窗边垂头往下看去,车灯灭了。 能大张旗鼓在走廊里谈话,看来被盯上的还有她们。 这里不是京华市,毕竟乱出了名。一束灯光落在了小道上,几人上了车,熄灯后也没开走,就停在路边,开窗抽着烟。 于九薇给其余几个人发了消息,面泡软了,她一口没动,披上外套出门。 过楼梯转角时她食指勾下发绳,头发散落肩头,脚步跟着放慢。旅馆是玻璃门,上边红胶带贴着名字,颇有些年代感。 在她进到柜台前时,果不其然,门口那辆车上的眼睛便透过玻璃朝着她看过来。 她的消息发出的及时,搜救队领头的陈钦也下楼来了,没穿外套,喊:“还没睡呢?老板呢?” “不在,给了我钥匙,你要吃什么?”于九薇扫视柜台上的零食。 “再给我一桶。” “什么口味?” “随便拿。”陈钦手肘落在柜台上,透着壁柜上玻璃反出的影子看外边。 于九薇顺带拿了一瓶饮料,转身时说:“都吃饱了吧?” “姐,从山里出来吃什么都是香的,这点肯定没吃够。”陈钦是个严肃正经的人,装痞的时候配上一口标准的京华腔调毫无违和感。 于九薇按照老板说过的挂帐,摁动圆珠笔,手腕落在本子上,笔尖沙沙响动。 在于九薇记账的时候,陈钦一边撕着泡面外的塑料纸,一边小声问:“什么情况?” “人活着,跟紧了,要是卖到萨番去,就不好找了。”于九薇回话的时候没看他。 陈钦又说:“已经报警了,定位器我会带着。” 于九薇嗯了一声,落笔直起身子,拉开抽屉时瞧见了车钥匙,她眼眸忽然动了动,圆珠笔扔进抽屉顺带将钥匙给了陈钦。 这时,外面的车灯亮了,灯光爬进她的眼球内,于九薇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目光紧盯着外面的车灯,那辆车好似要走,她一边到陈钦江定位器从腰上抽出,像麦克风一般大的黑色小盒。 她挽着头发,用长发将定位器包裹住,疾步出了门。 在玻璃门推开那一刻,她喊:“等等。” 车轮打了半圈停住,车窗摇了下来,男子的半张脸上挂着疑惑。 “我想问一下,这镇上有没有小卖部?我想买点生活用品。”于九薇面上挂了一点笑,她能在这个场合游刃有余。 另一辆车停在远处,车窗是开着的,于九薇朝着那边看了看。 男子吸了一口气凉气,在看旁边人的脸色。 大概过了五秒,他抬了抬下巴说:“有,不过很远,这大晚上的不好找车了,我刚好要过去。” “那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一程,我付车钱给你。”于九薇话里外带着诚恳,任谁也想不到这是装的。 对方轻笑了一下:“车钱倒是不用了,顺手的事,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过去怕不怕?” 这话是在试探,于九薇犹豫了一下,随后说:“当然不会一个人,我朋友跟着我一起。” 她朝着里边使了个眼色,陈钦也就跟着出来了,陈钦的出现正好会打消对方的疑虑,又或者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上车吧。” 就这样,于九薇和陈钦一块儿上了车,小轿车有些破旧,一路上难免会有颠簸,陈钦和她坐在后排,加上开车的男人,车上一共三个人。 路上,男人开导航的手机响了三次,也从后视镜观察了他们两人三次。 聊了一些家常话,问了她们是哪儿的人,为什么到这里,于九薇答得中规中矩,找不出破绽。 车驶出了小镇,方向并不是最繁华的地段。 “大哥,这位置是去那儿?”陈钦问。 男人笑说:“这镇上的超市,这个点都关门了,县城里还有开着的,我正好到县城,一并将你们捎过去。” “那麻烦您了。”陈钦递了一只烟到前排。 男人没抽,夹在耳朵上,嘴里念着不用客气,放慢车速单手回了微信。 于九薇至始至终没有说话,车没有到县城,二十分钟以后车路过另一座小镇,几个小镇都挨着不远,车停在了一间旅馆下边。 男人刹车一踩,挂档后说:“等等我,拿个东西,县城不远了。” 于九薇和陈钦互看了一眼,于九薇手扣着车门,在男子下车时迅速打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 “做什你死活。” “人在哪儿?”陈钦将手枪对准了男子脑门,一副威胁的姿态同他说话。 男子湿了裤子,肩膀发抖回答:“什么人?” “研究队的。” “研究……队……我……我不知道啊。”男人手肘跟着抖,“我是过来拉另一个女的。” 在句话刚说,只见打在破车上,也就是在这时候,于九薇将头绳勾下,定位器落在脚边,她拾起揣进衣兜,用头绳将男子双手绑住。 介于陈钦手上有枪,他并不敢随意挣脱。 只有冲出去才有生的机会,这群人是不怕死的,于九薇和陈钦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在子弹缝中寻找机会,巷子尽头出现了人影,于九薇朝着陈钦使了个眼色,当她脚跨出去第一步,忽然间,一声巨响从对面的楼上传来。 只见一把木椅从楼上砸下,直直地落逃不出去,于九薇的身手,拿枪的熟练程度已经注定不会被放过。 曲惋搂住她,头靠在于九薇肩头,前面的路看不清,那把枪擦过她的手腕,带来冰凉的触感。 “搜救队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到。”于九薇这是在安慰她。 曲惋小口喘着气说:“他们是毒贩,旅馆是窝点。” 于九薇早已经猜到了:“研究队的几个人也在他们手上。”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光亮,一把强光手电筒直射入她的眼球,于九薇下意识往旁边躲,紧接着对方没有一句话便朝着她们开枪。 车停在不远处,曲惋本该会很害怕,但眼下她和于九薇在一起,愣是不似从前,没有一滴眼泪。 枪声断断续续砸在两侧,曲惋紧攥着于九薇的衣服,至始至终于九薇没有开过枪。 在于九薇的护送下,曲惋坐上了车,于九薇保持着淡定将枪扔到后排座,系上安全带开了大灯,油门一轰往外奔去。 即使是这样她们也并不安全,曲惋拉着安全带往后看。 “别看。”于九薇目光紧盯着前方,驾车轻车熟路拐动着s形避在车顶,她抬头看去,窗边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只留下发尾拂过窗户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楼上,这是在给她拖延时间。 她立马反应过来,有人在帮她们! 陈钦拎着人大喊:“逃!” 这把椅子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于九薇低身一滑向对面的厚墙跑去,一颗子弹击碎了头顶的玻璃。 那扇窗便是掉落椅子的地方,于九薇抬首看了一眼,人渐渐逼近,在陈钦的拉拽下,她们带着男子朝巷尾尽头跑去。 第 40 章 chapter18 小镇夜里变得不再太平,四下的居户开始门窗紧闭,无人亮灯查看。 枪声从最近处渐渐消停,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即使警察来了也是一场恶战,所以对方选择撤离的可能性并不大。 于九薇靠着墙歇气,带着一起的男人已经吓得没了魂,直到现在还在手抖,看样子刚入行不久。 “蹲着。”陈钦踹了一脚,对方一颤听话地蹲下。 陈钦将枪给了于九薇,路口有一盏灯,顺着墙边爬到了她的脚边。 手枪在她手指间转了一圈,她往另一头看去问道:“你在盯谁?” 男人说:“一个女的,也是外地来的,近来不是没什么生意嘛,我……得交差。” “然后呢?” “谁知道她有些功夫,就刚刚二楼扔椅子那儿,她就住那间房,好像是从萨番刚回来的。” 说话时,陈钦在他衣兜里搜寻了一番,最后找到了一沓车票,还有几张身份证。 陈钦身子斜了一下,借着光查看身份证。 于九薇看他又问:“知么?”男子刚开口说话伸手掏兜里的手枪,她左脚踩上对方膝弯,反扣住男子双肘,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 陈钦上前将手枪夺了,黑夜里一声大喊:“下楼!” 紧接着四周的灯光亮了,一把手电筒直接投射到她的脸上,陈钦往她身前一挡,举起手枪震慑四周。 周围忽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于九薇脚上用力,男子疼得哇哇大叫。 忽然,“砰”一声擦过她的耳畔。 她的后背迅速发麻,这群人天不怕地不怕,也绝对不会在乎一个小马仔。 于九薇和陈钦往车后躲,紧接着子弹又打在了车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快走!他们有枪。”陈钦的声音混在枪声中。 于九薇扣着人躲在车后,四周都是陆陆续续的脚步声,灯光凝聚在一处,她扣住的男子还在大声喊叫。 “是我!我在这儿,别开枪!”男人声音抖得厉害。 于九薇听得不耐烦了:“别吵!谁会管不知道这是犯法?” “知……知得标准的照片让她心口颤动。 这是曲惋的证件,人来了江丽边境。 她一把将人从陈钦脚下拎起来,稳住声线问:“这张身份证哪来的?” 陈钦茫然,看着她眼里的怒火不解,跟着等男子的回答。 男子眼睛一斜,微眯视线查看证件的名字,结结巴巴地说:“这……就是我盯的那个女的,打架的时候身份证掉我这儿了,我就拿走了。” 于九薇这时候才想起来,刚刚那个二楼的椅子,是曲惋故意扔的,在大灯的照耀下,曲惋明显已经在楼上看到她了。 她猛地将人推到墙上,男子后脑勺毫无征兆地碰撞出声,他捂着脑袋吃疼地叫出声音。 “告诉我,有多少人?”于九薇冷言冷语继续拎着男子的衣服。 “几十个总是有的。” “会把人带到哪儿?” 她问的话很明显,也不需要说透,对方自然是会明白,曲惋刚刚的举动很难脱身,而对方要走一定会带着她一起。 “带……”他在想。 回话慢了,陈钦懂事一拳打在他胸口:“赶紧说!” “我说,我说。”男子带着哭腔,“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将人拉到镇尾的养殖场关起来,天亮了拉出去,到了境外再处理。” “看着,别让他跑了,交给公安局。”于九薇说话时手里的枪也扔给陈钦。 陈钦拦住她:“你去哪里?” “找人。”于九薇只给了简单的回答,她不想耽误时间,朝着路灯下走去,折身避开光线加快了步子。 于九薇将曲惋的身份证放进了衣兜,顺带也拉上了拉链,夜里四下没了枪声,但机车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明显。 于九薇先返回到了刚刚旅馆的楼下,那辆车还停在那个位置,车内的钥匙还在,这样回去很危险,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她的鞋子踏过巷外的污水坑,水渍四溅落在裤脚边上,也在寂静的深夜里落了一记暗淡。 她的运气向来是不错的,回到旅馆楼下的时候,周围安静得很,能隐约瞧见对面楼上还有一扇窗开着。 于九薇没有多停留,车是好的,方向盘打满一脚油门往外轰。 … 曲惋来到江丽边境是前几天,她到萨番做关琳的收尾并不顺利,种族屠杀这类事情在比较落后的地区很容易发生。 而她要做的是采访幸存者,将后续的照片补齐,让关琳这本书变得更加完整。 但当她到了萨番时才发现,没有幸存者,她们因为经历了这些故事精神变得不太完整,早年前便自杀了。 曲惋听到这个消息那瞬间很诧异,又觉得事实就应该如此才比较合理。 同时,她也是在萨番最靠近江丽的地方听到了搜救队的消息,关琳说的有愧,眼中透出的遗憾。 这些东西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如果于九薇出事,那便是遗憾,很幸运她找到了于九薇。 想到这里,曲惋费力睁了眼,将目光落在群星上,鼻息边上有股恶臭味。 站在牛棚外的两个男人端着ak,她扫视一眼,胳膊因为子弹擦过不停地往外渗血,此刻已经逐渐变得麻木了。 “这女的有些功夫在身上,还好咱们手里有东西,否则还真的打不过。” 那男人说着笑了笑,嘴里嚼着槟榔,在牛棚的微光下,那双眼透出如鹰隼一般的寒芒。 另一个人瞄了一眼道:“什么来头,这抓了会不会出事?” “管她什喊一个试试?” 曲惋惊怔住了,这是于九薇的声音,人没走返回来找她了,黑夜中压子弹的声音让人心口酸涩。 与此同时,她手腕上的绳索松了,在当下,曲惋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去看那个走远的男人。 果不其然,对方听到了声音,子弹上膛往这边跑来,这群人是不会在乎同伴生死的。 曲惋反应迅速,借着月光朝那头奔去,脚步不曾有丝毫停歇,在对方枪口上瞄时,她猛地一扑,凭尽全力压住枪口往上抬。 天空忽地炸出一声巨响,枪管发热,曲惋伤口再次撕裂,她立马扣住男子的肩膀,双膝跪在对方肩胛上。 这个举动将于九薇吓得不轻,她并不是害怕那一枪,而是怕那一枪打中曲惋。 曲惋的半边肩膀全是鲜血浸透,一盏白灯光扑了飞蛾,闹得四下虫鸣也不再悦耳。 “惋惋。”于九薇踹开面前的人,朝着曲惋跑去。 曲惋缴了对方的枪站起身,侧身扑到于九薇怀里,她离死亡只有过半步的距离,那时候她以为那是她遇到过最害怕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怜惜的并道。” “知道你还干。”于九薇脚落在他的膝弯处让人跪下来。 “都是些外乡人。”陈钦将东西给于九薇,“还有个老乡,这些人胆子够大的。” 许是气不过,陈钦咬牙切齿又是一脚踹在男子身上,然后问道:“研究队的几个,是不是你们干的!?认不认账?” 这一脚踹得不轻,男人发出惨叫习惯式地捂住脑袋,连忙求饶道:“别打,别打,我真不知道什么研究队,前些日子是在山里遇上了一伙来头不小的学生,听说有两批搜救队在找,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研究队,人现在没在这个镇上。” “总算认账了啊?”陈钦呼出一口气,那几脚踹得他也累了,听到认账了又紧接着踹上几脚询问下面的内容。 于九薇则是在一旁低着头看手里的几张身份证,当她查看到最后一张时,手斜了一下。 看到证件上的名字她脸色骤然煞白,手肘一抖枪险些掉落在地上。 耳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吵闹,她再次在光下确认,身份证上显眼的两个字以及那张拍不是生老病死所带来的痛苦,而是这人情五味中夹了所欢喜之人。 于九薇一次又一次救了她,或者说救的不只是命,还有妥协生死的希望。 她们的心脏紧挨着没有距离,于九薇舍不得放开,泛湿的指尖勾过曲惋的发丝,同时她也碰到了曲惋的伤口。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于九薇稳住声线,她将枪背在身上,地上的两个人不敢动。 曲惋打量着她,焦急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于九薇身上什么也没带,她只能从内里的白t上撕下干净的地方缠住曲惋的伤口止血。 那晚的月亮只露了半张脸,潜藏在淡云下,逐渐因风而变得模糊。 于九薇能看出来,这是子弹擦伤的,会比中弹来得更疼,曲惋咬着下唇紧盯伤口。 手法娴熟不拖沓,比起第一次于九薇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会来得更加温柔几分。 “我带你走。”于九薇搂住她,身上的枪没有丢下,两把枪她都会交给警方,她的兜里有定位器,警方很快就会到这边。 两个人的步子刚迈出一步,忽然一束光落了过来,于九薇将人往怀里带,紧接着子弹炸开在旁边的木桩上。 牛棚的牲畜发出叫声,现场变得一片混乱。 “小心。”曲惋推了她一把,夜里看不清前方的路,有人来堵她们了。 没有防弹衣,这种情形下很不利,于九薇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不会畏惧这种场面,这里的人混乱没有束缚,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胆大。 在枪林弹雨中,于九薇拉着曲惋往棚子里钻,这里的养殖场很大,都是厚墙铁皮包裹着,牲畜不多,但这些动静足够让嘶吼遍布。 “于九薇,你快逃吧,别再带着我。”曲惋没什么力气,因为失血过多,她能和于九薇逃出养殖场已经是万幸。 于九薇搂着她的肩膀,往后睨去,语气正经快速:“你在说什么话。” “我跑不动了。”曲惋险些跌倒,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扑那一发子弹上。 “我背你。” 于九薇半蹲在她身前:“快上来。” 空气中弥漫着粪土还有浓烟味,夜里起雾了,后方的枪声还在,这群人在丧失理智间“玩闹”了起来。 好似是料到她们子弹,这辆车好像抵挡不住。 破碎的车窗外全是机车的声音,这群人没有要放过她们的意思,曲惋因惯性而往前跌去,她手撑住前方,看着车驶出小镇。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的油不多了,后边的人像是狗皮膏药还紧粘着。 二十分钟后,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亮光从身后袭来,机车声还在,但枪声小了。 一股浓烟味充斥着鼻息,于工一个礼拜回来一次的,比如她们今天落脚的这一处便是。 于焉身上有装备,她给曲惋处理了伤口,灯泡落了灰,无人打扫。 “如果是落在这群人手里,那就不好办了。”于焉后腰落在桌边上,地上返潮,天刚亮,灯光显得暗淡了一些。 于九薇靠着床边休息,她刚恢复了力气,整个人还没有精神:“警察还没到,在萨番黄赌毒盛行,如果人被带离江丽便真的不好办了。” “我联系过当地警方,警察已经围堵了所有的道路,人不可能被带走。”于焉紧接着说,“如果他们从山林偷渡回萨番,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曲惋将袖子掩下,看了看于九薇说:“来时我查过,这里一共十二个小镇,如果挨个找怎么也要好几天,人在他们手上多一天都很危险。” “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搜救队再介入,非法持有枪支、走私毒品,哪条都是大案。”于焉抱着双肘,正经起来时身上的那股豪爽劲儿暂时被掩盖住了。 于九薇说:“那就等消息吧,我们需要把人带回去。” 说到这里,于焉后腰离开了桌子,眼神投向她问:“那这人算你带回去的,还是算我的?” 于九薇也没想道于焉会问得这般直接,她先是看了一眼曲惋,然后才说:九薇踩下刹车,身后红光袭来,两人朝着后方看去,车着火了。 曲惋立马解开安全带,于九薇去摁自己的安全带。 那群人停在远处,因为前方只有一条小路上山,那是前往丛林的位置。 曲惋推车门的时候,发现于九薇没有动静,于是转头看她,目光停在于九薇的右手上:“怎么回事?” 于九薇对上她的眼睛,安慰说:“你快下去。” “不行。”曲惋双眼一凝,伸手去拉她的安全带,卡扣死死地压着她,安全带出问题了。 40-50 第 41 章 chapter19 五十米外的小路上摩托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响,这让气氛变得更为紧张,没有人靠近,因为车随时会爆炸。 曲惋眼泪唰地一下淌出,她忍着手臂的疼痛不停地拉扯着安全带。 “听我的,你快走,进山不要乱动。”于九薇握住她的手试图将人撇开,手心出了细汗。 曲惋声音带着哭腔,摇头没看她:“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你听不听话?”于九薇保持着平和的语气,烟雾灌进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我不听,一起走。” 火势越来越大,对方的面庞么来头,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她能怎么样?”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曲惋听得不是很认真,但也逐字逐句入了耳廓。 曲惋听得不是很清楚,胳膊的血湿了一块布料,随即而来胸口也宛如压上了千金石变得沉闷。 “我先去趟厕所,你看着。” “去吧。” 耳边的声音开始变得模模糊糊,曲惋靠着木桩往黑夜的尽头看去,男人踩过摇动的旧石板的声音很是明显。 路过她旁边时还朝着她看了一眼,曲惋无暇理会,她仍旧是慢慢地在石槽上磨着手腕的绳子,动作慢而重。 等着人走远的衣兜里。 曲惋愣了一秒将她推开,抹了眼泪和火势争分夺秒,她不回答于九薇的任何话,也不走,还是倔强地解着安全带卡扣,一遍又一遍,手指红了也不曾停歇。 那晚上的光刺进左瞳,她的半臂都炙烤得发麻,烟雾顺着鼻道不让她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远处的人看着,随后架动机车跑远了位置,脚迅速踩下刹车,折身继续望着那个方向,破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大火吞噬。 半边天被染红了,像是朝霞淹过潮汐,将万物的轮廓描上金边。 祥和终究是被越演越烈的火光打破,机动车燃烧的声音直冲云霄,猛地炸开在小道的尽头,惊起林间鸟乱窜。 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住眼球,听着耳畔的声音散开在夜间。 最后那点余下的火光悉数都落在了四周,而这群人看着那个方向竟然笑出了声音。 他们并不会为此感觉到害怕,反倒是莫名地怡悦拍手叫好。 大概过了半分钟,其中一人招手道:“走了,反正也活不了。” 机车陆陆续续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好几声轮胎碾压泥土“咯吱咯吱”响动地声音。 一切好像在微光中渐渐停止了,又好像时空停下了…… 火还在烧,山林的树杈上挂了些余火,大雾试着将余火吞噬,慢慢地不再往下蔓延。 在山林枯堆中,曲惋保存着一丝理智慢慢地睁开眼,食指微动碰着一根草,整个人宛如大雨下惨败的娇花。 她在卡扣内壁摸到了刀片,将安全带划开后才带着于九薇出来。 她抬首四处看去,于九薇就静躺在她的身侧,整个人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借着残存的余光,她奋力往于九薇身侧爬去。 一遍遍唤着于九薇的名字,胳膊上的伤口没再往外渗血。 “于九薇,你醒醒。”曲惋膝盖半跪着,试着晃动于九薇的身子,但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曲惋唇齿间带着咸涩,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滑落,连声音也沙哑了。 主驾驶的位置烟雾最浓,人已经晕厥过去了。 四周安静了,静得可怕、静得悲戚,那是万鸟飞林也撼动不了的静谧。 曲惋将她背了起来,受了伤力气不大,她咬着牙槽将人拖着,一步步往坡下走,试图在土坡间寻找生机。 臂膀上的伤口裂开,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尖上往外淌,于九薇有残存的意识。 每一步曲惋都走得艰难,她踩实了脚下的步子,嘴里唤着名字,声音发抖:“于九薇,你坚持住,我会带你出去,我们会没事的。” “警察马上就会到,你不要睡着了。” “我带你回京华,带你见我爸妈,你有没有听到?我求你,别睡着了。” 曲惋膝盖打颤,她没什么力气,干涩的嘴唇上沾了眼泪才变得湿润。 在她跨到小道上时,背上的人动了动,头靠着她的肩膀,这是第一次她见到于九薇这般虚弱。 于九薇眼眸落了月光,微微启齿:“我们还活着。” 这话珍重,从她们相识以后活着变得至为重要,因为有对方的存在,从而变得畏惧死亡。 这一句回应让曲惋脸上落了笑,很浅、很淡。她的步子没有停下,哽咽地说:“我们都活着,我带你找医生。” 于九薇轻呼着气,气息中有了一点笑,浑身软到连呼吸都觉得累。 “我就是医生,找什么医生?”于九薇嗓音调侃,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止住曲惋的眼泪。 “惋惋,放我下来,我先给你止血。”于九薇声音是从一股气流中涌动出来的。 在深夜里能听到她的虚弱,她就是这样,不管是历经何事都始终会落一记淡定在眼眸内。 曲惋的伤口是在拉扯间崩开的,子弹擦过的地方破开了,于九薇知道,这个伤是为了救她而留下的。 远处的旧车还在燃烧,夜间的水雾慢慢化开了硬邦邦的泥土,曲惋的胳膊潮湿泛凉。 于九薇说她看过了日记,在飞机上逐字逐句读了一遍,日记中有写道无论如何曲惋都希望她平安。 大抵是因为这句祝福,她做到了平安这个词。遇到困难时学会了安定平和地面对。 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起码她懂,如果连她也慌了,曲惋会更害怕。 定位器还亮着,曲惋从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微诧异,望着于九薇,语气带了责备:“你怎么这样?” 于九薇笑了笑没做回答,认真地将她手臂缠好。 “你之前说的是不是真的?”于九薇语气温和问道。 “什么?” 于九薇眉头微扬:“你喜欢我。” 气氛随即而来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乏能听出于九薇的虚弱无力,人靠着土坡,身上的衣服脏了。 曲惋盯着她的眼睛,回:“你认为呢?于九薇,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喜欢你,我早把你扔车里了。” 于九薇倏而为止。” 这话透着真诚,曲惋自己也没想到于九薇会说这么多,而那句放下所有,指的是什么,曲惋比谁都清楚。 于九薇的家庭不同于寻常,家族太大所要承担的东西也会越多。这样的诚意很足够,于九薇不会让她丢了梦想失了方向。 而她的梦想是什么?是穿梭战地记录历史,是将时间流转定格在相机中。 这是她的梦想,于九薇不会阻止,只会陪着她做,护她周全。 曲惋听着没忍住哭了,她吸着鼻子,手指擦过眼帘说:“我看你挺会说情话的,值不值得?” “嗯?”于九薇眉头微蹙,随后轻松说,“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愿不愿意。” 曲惋抬头看她:“有时候真的希望我们普通且平庸,我说过,我喜欢你,不止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她喜欢于九薇要从最后一则日记说,忽然间黑夜里传来一声异响,曲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往牛棚外看去,枪管砸在地面,看守的人被一道影子扣住。 “你是谁!快来人!有人……”那人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制服住了。 于九薇拎起枪,一压一瞄直对着脚下人的脑门:“再瞧看得更清楚了一些,这就像那一次她踩到了雷,而于九薇没有放弃她一样。 曲惋轻微喘着气,因为着急她的胳膊缠着的地方露出了血迹,她努力拔着安全带,又慌张地四处寻找小刀。 “于九薇,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曲惋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相比较起来,其实是于九薇保护她更多。 于九薇在这种场合下,听笑了,笑容里落了一滴眼泪,她从不轻易哭,火光因照着曲惋半边脸,那张倔强又带着娇柔的面庞让她心口一悸。 车尾噼里啪啦地作响,浓烟顺着风向灌了进来。于九薇伸手抱住了她,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别这样,好好活着。” 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温柔感,滑过喉咙时又带着哽咽,被温水滚过的感觉。 于九薇睫毛下垂,一只手从自己衣兜拿出缓缓放进了曲惋起,可能追溯源头又是因为初次见面,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光,那束光是从车尽头传来的,曲惋下意识护在于九薇身前。 现在的她们手上没有枪,已经没有足够多的力气再逃了,那个方向有人过来了。 于九薇想将曲惋拉拽回来,但使不出一点力气,在黑夜中看不清那群人的模样,脚步声也并非是有序的训练团队。 时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而流逝,忽然,黑夜中有人出声:“前面有人吗?” 于九薇定睛听着声线,这是于焉的声音…… … 于九薇所在的搜救队早几天前收到过于焉的消息,后边又断了联系,没想到的是人会从同一个方向出来。 于焉的搜救队不太顺利,人走散了,同行的只剩下了三个人,穿过这片林子甚是不容易,一身都搞得狼狈不堪。 山脚有村庄,找一处落脚点并不难,花点钱都能办。 不过山顶刚历经了枪战,很多老人不愿意开门,这里的居民都是祖辈守在这里,老人居多,年轻人和孩子都在外边。 也有在镇上打“这是你的任务,我只是过来找你。” 这个回答已经够明显了,于九薇并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和于焉闹得很难看。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你还是放下所有承你所愿,护你周全,直到你不需要我正在清点,方檀诗是便装,看来一会儿有别的任务。 方檀诗不说话前给人的第一印象如研究室里着白褂的美玉,又脱开了些疏离气息,从而变得如荼如火。 于九薇带着曲惋和她打过招呼后,本想说点正事,但却见方檀诗的目光绕开了她,直奔门口去。 恰好这视线不偏不倚,放在了于焉身上,这下再怂的人也得硬着头皮进来,装得百毒不侵那般。 方檀诗轻嗤笑:“好久不见。” 这人头一偏,语气生硬又带笑,和那身气质全然不符。 “好久不见,方警官。”于焉哪里是个会怯场的主,“别来无恙。” 补充的这个成语听着有些尴尬,方檀诗脚往旁边移动,打量了一番于焉。 彼时于焉还是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手放在衣兜里目视着柜很像于九薇和曲惋在摩利泇吃过的那家。 是那天结伴到西城,也是那天,曲惋见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于九薇。 上桌后是方檀诗点的菜,上菜前于九薇去了一趟厕所,于焉帮曲我姐。”于焉抬下巴笑笑,视线随即放在曲惋身上,“你的伤不严重,我也是一线的医生,医术不比于九薇差,相信我。” 于焉和于九薇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论模样,于家的姑娘都生得清眉淡雅,神清毓秀。 “谢谢。”曲惋不温不淡地对上于焉的眸子。 于九薇眼神有点刺,转而注视于焉,声音微响:“出警缉毒的是谁?” 于焉这时收了神,转身看向窗外:“还能有谁,我前任,这一面躲不开。” 第 42 章 chapter20 早在之前于九薇就清楚,于焉来了江丽免不了会和前任遇见,那年分手,据她所知,也没有闹得难看。 于焉会和方檀诗分手原因不过是异地,两人都忙,没有时间沟通而导致。 通俗来讲一个追逐理想,一个想求安稳平静。大概是从那时起,活得怡然自得的姑娘从而转变了性子。 方檀诗这个人,于九薇很早之前见过一面,脾气烈说话直,某点上和于焉相似,但两个人处起来又互补。这人好,口嫌体正全落了一身。 在旅馆见到的时候,于焉躲在后边,于九薇带着曲惋先一步进去打招呼。旅馆大厅内聚集了好几个人,老板娘蹲在角落等待回局里审问。 而这间旅馆搜出了不少货物,一旁的人笑了,曲惋抬了抬下巴问她:“你呢?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你看我像不像在开玩笑?”于九薇收了笑,面上依旧是温温和和的。 “那……谈呗。”曲惋躲开她的眼神,于九薇的眼睛里好似有一个巨大的吸盘,像黑洞勾着她的魂魄。 刚说完于九薇吐出一口气,带了些白雾随后轻轻抱住她。 动作很轻很温柔,这不像于九薇,或者换句话来说,曲惋没有见过谈恋爱的于九薇。 缓了许久于九薇才说了谢谢,然后轻声说:“我不太懂怎么去回应日记中所记载的那些情愫,回国后我找了你很久,又或者说我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不会让你觉得反感,即使你的心动是因为我救过你的命,也没关系。我发现,比起你喜欢我,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不擅长说一些情台,说狼狈不太像,主要是她在方檀诗身上,没有一点儿傲娇的底气。 “你在躲我?”方檀诗一语击中于焉。 于焉皮笑肉不笑,转头看另一边,手从衣兜拿出故作轻松说:“我为什么要躲你?方警官不是在查案吗?怎么还有心情跟我在这儿闲聊。” 方檀诗并不尴尬,收了神看于九薇:“有几个潜逃了,根据查找头目多半会转移到萨番,目前研究队的几个学生交给警方查找,你们可以暂停工作等待消息。” 这和先前说的话术一模一样,的确是这样,人没有丢在大自然中,如果是落到这些不法分子手中,那便是警察的活儿了。 不过于焉还得留在这儿,她想亲自将人送回老教授家里。 “钥匙,谢了。”于九薇将柜台的钥匙递给方檀诗,这是那晚旅馆老板交给她的。 方檀诗看了看,抬眸说:“不用客气,怎么不跑?抽屉里有车钥匙的。” 于九薇说:“要是跑了,研究队的学生就彻底没有消息。” 从那天她接钥匙时便觉得前台的那个男人不对,眼神中没有颓废感,于九薇之前也没有察觉到,是在后边话里话外中才有所警觉。 这里应该早被警方盯上了,难免会将一个卧底安排在这儿许久。 方檀诗笑了,还是很浅淡地笑意:“也对,你也不怕这种场面。” 她的确是不怕,于九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真枪实弹也接触过,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既然这样,没我们什么事儿了,那就撤吧。”于焉朝着外面斜了斜脑袋。 方檀诗仍旧是带笑,问于九薇:“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于九薇看向于焉,眼神询问她的意思,此时于焉的手已经握住了曲惋的小腕,嘴里说:“我们先走。” 于九薇眼神就定在那儿,两秒后转头抿着笑回:“好,吃什么?” 刚迈出步子的于焉人顿住了,身体一僵,后面的事情由不得她自己。 … 按照常理说,方檀诗请客吃饭,于焉可以不用过去,但如果她不去,那便是一个人留在旅馆,耐不住寂寞的人就这样栽了。 方檀诗开车将她们拉到了隔壁的小镇吃饭,这里很难找到一家像样的餐馆。 最后在镇尾停下,因为有医院,于九薇还顺便带着曲惋上去了一趟,镇上的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好在曲惋的伤不是特别严重。 加上身体素质好,恢复起来并不会太久。 于九薇手腕挎着塑料袋,手放在衣兜里折身避开人,迎上曲惋时微微一笑:“走吧。” 她的手很自然地从衣兜里拿出,轻握住曲惋的手腕,最后又放回侧兜才算结束。 曲惋看她,问:“我们会不会提前走?” 于九薇没有打算和于焉抢这功,那算时间也要回去了,同时这样回去会不会受到斥责,这是个未知数。 “等你的伤好一点,我们就走。” “那于焉呢?” 于九薇停下脚步,她能感觉到在于九薇侧兜的手心忽地被握得更紧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和于焉一起走?”于九薇呼吸起伏了一下,在曲惋眼中得到了肯定后。 她解释说:“这里毕竟太危险了,你受了伤,我想先带你回去。” 于九薇不喜欢藏着瞒着,是什么便说什么,只要两个人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好。 “我没事。”曲惋在她尾音落下的时候立马接话,“我伤得并不重,等着于焉一起走,起码这样到家后免了些争吵。” 曲惋的话已经够明显了,她从曲爸爸口中听到些于家的事情,通俗来讲于家就是盘根错节,于原和于安只是其中一角。 “等她和不等她,没什么差别,结局都是一样的。”于九薇带着她往前走,小镇的医院午后透着几抹阳光,洋洋洒洒穿透玻璃落在大理石板上。 曲惋慢慢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因为要老教授欠人情而和于焉闹得不堪,其实并不值得。” “我们家……”,以寻常的口吻回答:“如果是一年前你问我,那我的回答应该是没有选择。现在的话,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于九薇慢慢笑了笑:“你怎么记性这么差?” “有吗?”曲惋眉心压出褶皱,“所以回答是什么?” “你好好想想。”于九薇声音温柔而宠溺,一边说拉着她穿过大理石板上的光雾。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于九薇充耳不闻,塑料袋在空气的灰尘中来回晃动,曲惋还在回想于九薇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 到楼下和方檀诗汇合的时候,于焉手撑着头身子靠在座椅上,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看向她们时抱怨了一句。 没有过激的语言,声音放大了些,好似是在试图掩盖些什么。这个场合下没有人会太过注意到,除了于九薇,天生性敏感的一类人。 四个人进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这家店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虽然邂逅不太美丽,但好在第一眼我有心动过,如果你愿意跟我浪费一生的时间,那我会惋清洗着碗筷,嘴上问:“惋惋,于九薇打算什么时候走?” 曲惋忽地抬头,她没想到于焉问话能直接到这个地步。 “等找到研究队的学生,一起走。”曲惋如实地回答。 “我倒是不介意跟我一起,她不打算提前带你回家吗?”于焉没看她,将烫好的筷子搁到碗上,手压住往前推,“她出柜应该不难,只要是你,就不会很难。” 于焉话里有话,抬眸对她笑了一下。 曲惋没有说话,咬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等了一阵问:“怎么这么说?” “奶奶那关过了什么都好说。”于焉的笑不失礼貌,饮料“咔哧”一声拉开,气泡声在空气中散开。 曲惋问:“奶奶是做什么的?” 曲惋问话没有犹豫,于家奶奶究竟是做什么的,连曲爸爸也不知道,即使和于原是战友,这些事情也像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焉没有诧异,心口起伏思量着,她也可以不回答曲惋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于家不能对外相提的。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说:“每月十五承那股龙卷风席卷整张桌面,瞬间点燃了火势,让曲惋和于九薇感到窒息,从头到尾两个人不说一句话。 也不做看客,就静静坐着,于九薇给曲惋倒了茶水。 忽然间,于焉面前的碗“哐当”一声砸在地面,随即而来的还有一个男子捂着面颊痛苦嚎了一声。 吃面的人手里的动作停了,碗正好砸在其中一名人的脸上,最后才落在地面破碎开来。 曲惋呼吸都紧了,循着动静看过去,碗砸得重,小伙子趴在桌子上,能看到肩膀还在起伏。 “抱歉,我没注意。”于焉睨过去,身上的骄矜慢慢延伸开来。 方檀诗一声笑,对着隔壁桌说:“让她赔她的耳畔,温柔而淡定:“要是你怕,我们可以先领证再谈恋爱,我是说,你不介意的话。不管早晚,反正你都是我的。” 曲惋没想到于九薇说话会这么直接,夕阳染了面颊,看着看着她眼睫毛忍不住低下,于九薇生得清秀,眸子里清澈如黑漆,像是一潭死水落了锦鲤,荡起涟漪。 夕阳下的小巷有一只橘猫,静藏在木桩下,朝着她们这个方向放德寺庙闭门,专程等奶奶去上香。” 这句话就已经包含了回答,曲惋指尖捏紧了吸管,到喉管的饮料没有吞咽,自动滑倒了胃里。 于家的确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于焉说完了话,于九薇也回来了,坐到了她旁边,视线从于焉身上一直移动到桌面的餐盘上。 看样子这些话,她已经听到了,隔壁桌声音有点吵,男人扯着嗓子打电话。 至始至终,方檀诗没有接她们一句话,眼睛都是看着隔壁桌。 那一桌一共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年龄偏大点了一碗面,翘着二郎腿吃东西。另外两个小年轻面色青灰,嘴唇泛紫,眼神空洞。桌上一瓶水都没点,眼巴巴地瞧着男人那碗面。 第 43 章 chapter21 方檀诗认真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她的精神气很足,和曲惋身上散出的温暖不太相似。 隔壁桌的男人挂了电话,附身吹了吹筷子上悬挂的面条,烫嘴的面条塞进嘴里时,只听他念着:“等我吃完这几口,咱们就进山。” 这句话有多关键,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对面的两个男人依旧是面不改色,嘴唇已经干涩得起皮。 于九薇收了眼神后看了曲惋一眼,明显曲惋已经察觉到了旁边这桌的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老板娘上菜了,端了一盘炒野菌,这个时节山里的野菌长得很好,每天都会有农户采摘交给收货的人,再放到市里售卖或者是加工。 “吃菜,分了这么久,也没见你长几斤肉。”方檀诗夹了一筷子到于焉碗里。 场面静止了三秒,这个举动是刻意的,于焉坐在曲惋旁边,碗往前一推,语气冰冷道:“你几个意思?” 方檀诗倒了茶水:“怎么?给你夹菜我还有错了?” “我有手。” “那你吃啊。”方檀诗看她,下巴抬了抬。 她们之间忽而变得紧张,慢慢地飘出一股龙卷风,在远处席卷着荒原,逐渐朝着这头靠近。 曲惋刚要说话,放在桌下的手被于九薇握住,她看过去,只见于九薇轻微摇头,眼眸里还是一股日常的镇定。 于焉的轻笑声将曲惋的注意力吸引,方檀诗还是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水,菜上齐了。 “你夹的我不吃。”于焉说。 “换个人?”方檀诗笑了笑看她,“就像当年你换掉我一样?” 这话带着刺,重于九薇正要说,抬眸想了想措词,声音不乏有了沧桑感。 “于家有四脉,一脉便是明区大院这一块,徽章在奶奶手里。”于九薇从不对人提及,除了一块长大的好友,身边的同事都不知道这些。 “另外的不走动,见面并非是过年,而是特定的日子。祖奶奶们所居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其实这些都是先辈带来的面上的东西,不值一提。如果你想听我的过往,我可以讲给你。” 算时间她们相识一年多了,去年的这时候,她们还在摩利泇,站在生死一线上。 曲惋在那时候就知道,于九薇是个有故事的人,又不能轻易提及的故事。 曲惋停住,缓缓对上于九薇的视线,声音轻轻地发出:“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于九薇眉目轻蹙,挑眉说,“你问。” “为什么会想做一名战地医生。” 这是曲惋一直想问于九薇的问题,从前不是恋人关系,她对这个问题无关痛痒,这个回答能包含于九薇的过往。 于九薇无声地看着她,顿了三秒轻轻叹出一口气逢这个字眼不能参杂任何荆棘,方檀诗的话带着调侃,又有抱怨,又宛如释怀。 于焉在愣了几秒后,手肘撑在桌上,筷子伸进盘子里轻松说:“你追你的理想,我换掉你怎么了?” “当然没什么问题。”方檀诗背往后倚去,双肘环抱胸前,慢条斯理笑说,“如果你真的忘了,见到我的时候,你在慌什么?从前你要躲在于九薇后边,这么多年,我看你也没什么成长,还是说,你引以为傲的家世没有将你淬炼成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 方檀诗的啊,赔死她,她有的是钱。” 老板娘站在后厨门口看着,不敢上前,往后躲了一下。 “算了,走。”吃面的男人搁下筷子,慢慢站起身到后面结账,于九薇的眼神缓缓移动到他的衣兜。 空气中宛如静止着一块刀片,不注意便生生割破祥和的氛围,于焉哪里会是一个任欺负的主,声音带怒问:“你有没有必要说话这么难听?你以为你是谁?分手了我就得想着你?甩了你又怎么样?我不打你是留给你最后的体面。” “那你打啊。”方檀诗脚往前递住桌脚,椅子往后撇去,起身面带微笑。 店内的语音播报传来支付宝到账的声音,紧接着桌子上的盘碗震动,于九薇拉起曲惋往边上站,正好堵住了门。 方檀诗的身手绝不会比于焉差,两个人如果打起来势必如狂风暴雨。于焉没下狠手只是推了方檀诗一把,方檀诗重心不稳往后倒去,正好撞上了结完账的男人,手机往桌下滚去。 “抱歉。”方檀诗道歉。 男人啧了一声,好似压着火气,不与之纠缠低身去捡手机,也就是在他蹲身时,方檀诗一个翻身膝盖往下压。 同时双手紧捏住手腕,将男子胳膊往后带,店内的桌子一斜,菜盘破碎发出噪音。 地面顿时一片狼籍,而在曲惋还没看清时,方檀诗已经从那男人兜里掏出手枪,往后一扔直接给了于焉。 银手铐在她衣兜,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咔”一声手铐上锁,将人制服。 站在门口的那两人瑟瑟发抖,面色难看至极,曲惋这时候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于九薇问:“你刚刚就看出来了?” “你没看出来?”于九薇反问。 曲惋摇摇头:“原来还可以这样,很危险。” “他们手里都是有枪的,贸然行动会吃亏,这和上前线有些不太同。”于九薇轻轻抿笑,“你的工作也很危险。” … 她们的工作性质大差不差,论危险程度,也没有谁比谁更危险。 小镇的下午透着些柔和气息,日光撞上房檐被玻璃拦截,最后散一地的斑驳。 站在路边等警车的时候,于焉和方檀诗没有说话,被抓的男人也不太安分,时不时要骂上几句。 “你凭什么抓我!是不是警察就可以乱抓人?”男人唾沫星子横飞。 “当然不是。”方檀诗看他,“一会儿老实交代,这两个人必须接受检查,有没有携带违禁品,一查就知道了,另外,你非法持有枪支,也是罪。” 现在的方檀诗和刚刚说话完全不一样,应变能力是上等的,但那些刺耳的话,于焉肯定是听进去了。 即使她知道方檀诗是为了抓这个人,那些话也是禁忌,不管是用什么方式,说出来了就收不回去了。 于九薇带着曲惋往小镇别处走,小镇的车站有专门到旅馆的线路车,她们不打算等方檀诗一起,毕竟方檀诗现在身上有任务。 穿过小巷时,于九薇的手依然是牵着曲惋,她忽而问道:“你伤口还疼不疼?” 前方的老房子后挂了一盏走马灯,灯上落了灰,晃在和煦的风里,一半的金光都被房檐阻隔了。 “我不疼。”曲惋看向她笑说,“在塔和里历经过没有麻药,现在小伤都能忍过去。” 于九薇慢慢笑了,碎发陷在光里,飘着一层细细的灰尘。随后她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不过有句话没能在那时候告诉你,你和我见过的所有患者都不一样。”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于九薇就记住了她,生逢所带来的痛感并非是常人能忍受的。她以为倒在废墟旁的哭着求生的姑娘或许挺不过这一遭。 当再一次聊起塔和里的故事,她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曲惋轻声问:“哪些方一天,我不想做战地摄影了,我想活着,就留在京华,但我知道,这样不对,这不是我。” 于九薇慢慢点头,没有说话,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曲惋,看得自己眼睛发酸。 “感情和工作应该分开,从前我一直不太明白支撑我到现在的是什么,或许是塔和里的经历,又或者是三金园区的故事让我困在了无人区,如果说这些是理想之门,那对死去的人不太公平。我需要跨越的是我自己这一道高墙。” 曲惋一字一句都是真诚,她不想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于九薇走到于焉和方檀诗的那个结局。 但于九薇怎么会看不出来,于九薇问:“你是担心我们会因为工作而分开?” 曲惋不答。 于九薇笑了笑附身抱住她:“我理解你的工作,塔和里改变的不止是你,也有我。” 这句话带来的深沉感很重,又宛如羽毛轻抚着她的胸口,爱情所携带的不止是风雨兼程,于九薇是个聪明人,能在她的每一句话中探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于九薇放开她的时候,声音没过话太过刺耳,抓着于焉的弱点在说,没有由头,也没有征兆。 每一句话精准踩着对方的自尊,于焉本就对方檀诗有畏惧,或者说,她在方檀诗面前缺乏自信。 方檀诗捋着头发,后背离椅靠近了说:“既然是这样,于小姐,你还在拽什么?” “够了!” 于焉放大了音量,轻了步子。 “不行,先谈恋爱。”曲惋放低了声音。 “好。”于九薇声音含笑,伸手将她唇角的发丝撇开,慢慢说,“那……先做点谈恋爱做的事情。” “什么事?”曲惋抬眼看她,那瞬间唇瓣上落下一阵软绵,于九薇的手放在她的腰间,呼吸间带着一阵清香,味道直冲大脑致使她的神经麻木。 朦胧间,于九薇声音随着呼吸推出来:“把眼睛闭上。” 曲惋听话照做,对方轻捻慢啄磨着她的唇瓣,没有一点用力,她不会接吻只能随着感觉试图去回应,脚尖轻垫着抱住了于九薇的肩膀。 在夕照落下的灰尘间她能听到紊乱,于九薇没有很刻意,一转头便一览无余,同时也明白了曲惋刚刚抗拒的源头,大抵是因为没穿内衣所以觉得不好意思。 于九薇扫着她眼尾的潮红,没有说话,坐到旁边,衣服半开着,胳膊落在外边,于九薇换药的时候很认真。 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仿佛要从这静夜里寻一点什么别样的东西。 曲惋的睡衣是奚雯洗的,奚雯总是会在衣服放入衣柜前喷上一点香水,不刺鼻有种淡淡地温香,挨近的时候格外明显。 她的手始终抓着衣扣,冰丝料的睡衣一侧挂在肩上,另一侧紧绷着伤口下的肌肤。 当然,这个动作很好的遮住了让人害羞的东西,于九薇上药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说:“松一点,不然会碰到伤口。” “嗯。”曲惋手心松开了一些,衣服往下滑动。 她还是会很紧张,冰凉的药水碰到伤口时,她的心脏也跟着加速了几分,她试图用别的方式缓解自己。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于九薇,问道:“那天你走的时候,是于原叔送我到的训练场。” “我猜到了。”于九薇很淡定,“他想接你到于家跟奶奶见一的呼吸一点点在唇齿间散开,心口本该有的酸涩感一点点化开,于九薇不是吻技很好的那一类人,但很会寻找她想要的感觉。 曲惋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了,于九薇手扣住她的腰际,湿润夹带着软绵地呼吸灼烧着她的唇瓣,眼皮被阳光透过时,她能感觉到于九薇试图在加深这个吻。 而窒息感又将她困住,她忍不住轻推了一下,于九薇稳住呼吸轻声说:“呼吸,我教你。” 她在吸气的同时,对方压了上来,这条小巷寂静无人,金云没过半边天。 春雨终变得电闪雷鸣,曲惋刚要推开她说什么,忽然心脏猛地漏掉一拍,软舌毫无征兆慢滑了进来。 第 44 章 chapter22 曲惋脸红了一下午,从那条小路一直到上车后,这一路她都只敢在于九薇挪开眼神时简单地张望一眼。 于九薇不说,但早发现了曲惋这些小动作,开车的司机女司机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后看着后视镜问:“怎么想到来这边玩?”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搭讪,卷发零散地披在肩头,指尖夹着的烟头沾了口红。 这声音是本地人,她们本该坐线路车,但错过了时间,正好遇上跑黑车的,她们便坐了上去。 于九薇回:“朋友在这边。” 她的回答一下子便终止了话题,算不得是说谎,不过是不想透露太多了信息。 司机一下子便笑了,声音如响铃,两个大银圈耳环便在耳畔来回晃动,轻细地问:“前几天晚上枪战听见没?” 那晚上的小镇声如倒海,许多住户都吓得不敢外出。 “我就住旅馆隔壁,哎哟,那面不一样?” 于九薇思索了一小会,指甲透了光,挂着淡粉轻拨开曲惋面前的头发,带起一阵发香。 “你很聪明。”于九薇手指停在鬓角的发丝上,说话时唇角起弧。 她们就这样对视着,好似是在看穿对方眼里的光,也没想过去窥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秘密,过了好一阵,曲惋呼吸声明显。 她说:“我放弃不了理想,就像方檀诗。我反复在想我会穿梭战地继续工作,我的时间或许会在某一天定格,同时我又很矛盾,你说的话我有认真听,也有认真想,于九薇,我不想你放弃所有陪我到每一个战场。有那么一个瞬间,有人说战地摄影师不过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圣人,文字和照片都是敛财的方式。说实话,你跟我说那番话那声音真是,我家玻璃也被打碎,蛮吓人的哟。”女人不等她们回答,接上自己的话。 旅馆隔壁应该是听得最清楚的,四面鲜少有完整的玻璃,那天的枪林弹雨赶不上前线,也是令人生畏。 曲惋偏头看她,对方不过三十,抽烟动作娴熟,脸上的妆花了,刚补的口红掉了一块。 但五官生得好,颇有几分九十年代电影明星即视感,不过这样的人并不适合这样的打扮。 这人一路话很多,除了抽烟还嚼了颗槟榔在嘴里,到了旅馆前,车停下,于九薇付的现金,让曲惋先一步下了车。 车门“砰”一声关上后,紧接着又传来了一声,于九薇循着动静往后看,女人也下了车,车就停在旅馆对面的蓝色卷帘门下。 那是一间手机维修店,已经关门了,旧招牌上全是灰尘。 女人在后备箱内拿了一双高跟鞋,直接将脚上的平底鞋扔了进去。“要去我家坐坐吗?”她换鞋时撩开头发朝着两人看。 于九薇对于她的印象,算不得好,但也不算特别差,人是个热心肠,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用了。”于九薇拒绝得很礼貌。 “行,有缘见。”女人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上楼前还跟着小卖部的大叔打了招呼,和邻居周旋得游刃有余。 人走了,曲惋看向于九薇问:“你要喝酸奶吗?” “你想喝的话我买给你。”于九薇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隔壁就是小卖部。 货架上没有京华市产的那种,进口的东西更是没有,市区厂里生产的,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吸管“噗呲”一声戳破了酸奶盖,于九薇递给曲惋:“喝吧。” 这种地方的小卖部,货架上的东西都很紧,老板找了两个硬币给于九薇,硬币落入手心时,楼上传来了争吵声。 声音很好分辨,一个大妈和刚刚那个女司机的声音。 老板身子一斜,脑袋叠在塑料盒上,眼睛往上斜,听了两句热闹,啧了两声说:“又有好戏了。” “有什么觉也得挨一顿骂,这人脾气是不是怪?” “她一个人住这儿吗?”曲惋看她面向是和善的,问话时还看了看于九薇。 “租的房子,听说是隔壁镇的,以前在派出所上班,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被开除了,邻居说起来也不好听,就跟家里闹了。这人就搬到了我们镇上,一年多了,没见这人上过班,拉拉黑车挣钱,要不然就是在对面那头的理发店帮帮忙,她跟理发店那老板娘走得近得很。” 老板手挡在嘴边说:“这两人关系也不正常。” 于九薇收了眼神,清了清嗓子端详着老板,她的眼神一向是带着一种威慑力,不说话也能让人后脊骨发凉。 “怎么不正常?”于九薇开口时声音冰冷,曲惋的酸奶盒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两个人搂搂抱抱的。” “像这样?”曲惋一把搂住于九薇,微微一笑看着老板。 于九薇被她这个动作搞得怔神,又忍不住想笑,随后淡淡地将自己发尾从曲惋手肘下拿了出来。 “像这样有什么问题吗?情侣之间不都是这样吗?”曲惋睨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多看看就好了。” 这番说教带着温柔感,曲惋不在外面发火,但也听不得人说闲话,从小卖部出来以后,曲惋手还是挽着于九薇。 于九薇喜欢将手放在衣兜里,低眸看她一眼也没说话,有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虽然对方的言论不是针对自己,但这种外界跳脱的目光,起先于九薇会担心曲惋害怕,到现在才发现,担心是多余的。 天黑得晚,直到晚上八点,天才刚刚变暗,旅馆的条件有限,房间透着烟霉味。 这里的人喜欢晚上到旅馆开房打牌,于九薇检查了好几次被套,这个房间靠着隔壁那栋楼,隐约能听到隔壁有人唱歌。 听声音像是喝醉了,开房的时候,她们要的是标间。两个人习惯了住在一个房间里,不过那时候没有这层关系,不会觉得太过尴尬。 曲惋胳膊上还包扎着,洗澡的时间也就拉长了,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于九薇正在收拾药箱。 灯光是暗黄色,夜晚开了一扇窗,冷风拉动窗帘沙沙响动,复古风的墙纸因时间的推移而有些破损。 于九薇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她说:“过来坐,我给你换药。” 曲惋结结巴巴地哦了一声,她稍微有点尴尬,或许是因今夜的灯光透了暧昧感,又或许是下午的夕阳多注了分含蓄给她。 让她坐到床边时,膝盖不小心磕到了床头柜上,她倒吸一口凉气。 上了红漆的木柜烫了个烟锅巴在那儿,曲惋捂住膝盖眉头紧皱,听到于九薇无奈地呼了一口气。 “伤到哪儿了?”于九薇蹲身查看,膝盖只是磕红了一点,没有破皮,“我一会儿将柜子移开。” “我没事。”曲惋声音弱弱的,发梢带了些湿。 于九薇起身在药箱拿了新的绷带:“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曲惋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秒后眼尾渐红,她声音清透像是水仙,听久了带着软糯感。 于九薇看向她的胳膊:“不脱我怎么给你换药?” 很正经的言辞,曲惋纤细地手腕还落在膝上,手不禁半握抬眸:“要不然,我自己来吧。” 于九薇听着这话,眉心出了褶皱,手里的棉签袋拆了一半,声音还在空气中回响。 “你自己怎么换?我来吧。”于九薇将棉签放到药瓶中,瓶子半斜沾上药水,话到了这里,曲惋也不好再拒绝。 她微微侧身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紧压着衣服将胳膊慢慢抽出来,衣服太紧了,她只能再往下解开一颗扣子。 白皙起伏的地方若隐若现,她抬头去看于九薇,正好见人转过来,她心脏猛地一动,似是被吓了一跳。 那地方太过显眼面,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于九薇笑了笑:“很好猜。”她手里的棉签抛到垃圾桶里,曲惋稍微一动,湿发落在刚包好的伤口上。 “你是提前知道的,还是过后知道的?” 于九薇没有回答她,食指轻轻顺着肩膀的线条将她的湿发撇开,她的指尖过肩头时,曲惋心口跟着传来一股电流。 暗黄的光照能将肤色衬得更加均匀,于九薇起初没注意到这个动作的不妥,她抬起眼皮看曲惋时,她的心脏也在这瞬间陷落。 她想溺在其中,慢慢去给对方一个回答,于方向看过去,阴影暗处下一条蛇紧靠着墙角慢慢爬行,曲惋神情呆滞了一秒,她们住在旅馆一楼,后面靠着山,夏天屋子里爬进这些东西很正常,这样看来,是该换地方住。 “你抓还是我抓?”曲惋朝她使了眼色。 “怎么抓?” “用手啊。”曲惋站起身,朝着墙边去,影子盖过了长蛇。 于九薇紧跟着:“我来,你躲开。” “没毒。”曲惋附身抓住蛇的尾部,没有用力将它往外拖拽,长蛇未曾受到惊吓只顾着往前,她手法迅速捏住头部。 蛇尾也就顺势缠绕到她的小臂上,于九薇怔住了,她知道曲惋胆子大,爱哭。 但没想到这姑娘魄力十足,徒手抓蛇眼睛都不眨一下,于九薇侧身让路开了后窗,这扇窗望出去是一个斜土坡。 那条长蛇也就顺着这个土坡钻入了林子里,曲惋擦着手说:“以前在特训队的时候,进山做任务抓过好多,你抓没抓过?” “抓过森蚺,挺难抓的。”于九薇后腰离桌,每每讲到以前的故事,她九薇越是这么看曲惋,曲惋气息越发变得灼热。 眼神总是会带着吸引力,于九薇指尖顺着发梢的弧度停在了肩胛上,她附身靠去停在曲惋的气息前,听着紊乱的呼吸稳住心跳。 光线会无限放大暧昧声,曲惋的眼皮发颤,喉头动了动,于九薇总给她一种故意的感觉。 在她轻闭上眼时,她能感觉到一阵软绵轻落在她的唇瓣上,慢慢侵吞着她的气息,不紧不慢地轻吮她的呼吸。 就在这时,她试着挪开注意力,但不曾想手心力气钻了空子,肩上的衣服瞬间滑落,肩部一凉空白的大脑也钻入了一些理智。 对方却揽住她的腰身,让她整个人陷入怀里,衣扣轻扫着雪山上一地的红梅。 第 45 章 chapter23 屋中的空气在灼烧,吻如晨露沁透着花瓣,交织的呼吸变得潮润。 曲惋整个人陷在于九薇怀里,她不太会接吻,准确来说这个过程应该是被吻,微抖的睫毛上覆了一层情‘欲。 她的身子不自觉地软成一滩泥,舌尖轻吞着她的理智时,眼里的漆黑慢慢被朦胧所占据。 于九薇收紧了手,避开她的伤口瞧看她,灼热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畔,像是在释放内心积攒了许久火球。 吻很漫长,挑逗得曲惋内心痒酥酥地,她下意识地用鼻尖蹭了蹭于九薇的下巴,长睫毛落在了于九薇面颊上,绸缪的细吻突如其来顺着她的鼻尖往下滑动。 微冷的软舌滑入不再有刚刚那般温柔,多了几分占有欲。 曲惋的面颊越来越烫,整个人宛如踩在云端被对方极端的吸引力牵着走。掌心落在起伏上时她呼吸乱了好几拍,耳边缓出一阵清风,对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你会不会害怕?”于九薇的呼吸撞问题吗?”曲惋先开口问。 老板笑说:“这楼上三天两头就吵,唐沫不是跟这个吵就是跟那个吵,不打上一架是不会罢休的。” 老板擦着手里的火柴,火柴受潮了,一根没点着。 原来,那个女司机叫唐沫,很好听的名字,和整个人不太相符。 “打一架就算了,谁能打得过唐沫呐。”老板摇摇头,看她们时又一脸夸张,“这人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她们为什么要和她吵架?”于九薇问。 曲惋附和:“我看她性格挺好,不像是惹事的人。”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老板的逆鳞,老板嚯一声,神态夸张:“这人脾气怪得很,没个正经工作。”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酒瓶破碎的声音,声音震动着整个楼道。 老板眼睛往外瞄,接着说:“喏,你看,门口全是堆的啤酒瓶。路过绊倒了瓶子吵着她睡上她的锁骨。 曲惋眼眸低垂着,月要被对方拖着,她心跟着软了:“你……轻一点。” 她声音呢喃在暧昧声中有撒娇的味道,这句话像是雪狐蛊惑凡人那般,成为事件的导火索。 于九薇的回答模模糊糊,细吻下走时,她只能微抬头小口喘气,白皙透亮的脖颈裸露在光照下,散着诱香。 吻中潜藏着微妙的湿温,犹如羽毛浅落入山丘上,顶端被湿润裹住,好似一阵清风卷过,电闪雷鸣直冲脊骨,而后爬上大脑。 空气中只剩下亲吻声,曲惋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单手撑着床榻。 忽然桌上传来震动声,那是于九薇的手机,她空白的大脑回了神,目光看去,声音发颤:“你的手机。” “不管。”于九应着于九薇的吻表达想法。 热吻轻点着肌肤,像引火的电闸到达顶端时燃起一阵火焰,一丝柔音也从唇角溢出,心跳宛如跟着雨后的花瓣一起隐隐跳动。 龙头的水注灌入瓷盆,听着声音曲惋神情放松了一些,她未曾经历过春雨的洗礼,不知道轻风拂过山丘会落一地的桃瓣,风声也会变得忽远忽近。 于九薇从不是鲁莽的人,分寸把握得极好,也很认真地听她说每一句话。 “现在还紧张吗?”于九薇的声音随着气息钻入耳廓。 曲惋闷哼一声摇头:“我不紧张。”手跟着攥紧了于九薇的衣袖。 于九薇托着她坐到了洗手台上,台子足够宽阔,而台子上提前垫了一层厚厚的浴巾,水流声掩盖住所有的呼吸,暗下的四周宛如童话秘林,只静等花园内闯入一阵凉风,素蝶轻柔慢探地观察着林子。 于九薇一只手将曲惋的头发挂到耳后,指尖泛凉,扫过灼热的耳畔时,她的声音随着呼吸挤了出来。 只见对方再度附身,刚焉吞的风雨再度衍生,一阵带温的细雨卷过,深吸着娇艳欲滴的玫瑰。 一阵雷鸣电闪忽如其来击中花朵正中,最后电流蔓延至整个山丘,落了一地的狼藉。 山中园林未曾得到幸免,花瓣绽得娇俏硬生生在春雨下浸出甘露,最后慢入园林深处,那道闪电也紧跟着,曲惋身子一抖呼吸中吸了一口凉气,于是她试着抱住了于九薇。 同时能明显感觉到探入停住,水流声还在继续,她侧首将呼吸放在于九薇脖颈间以示态度。 “没关系的。”曲惋声音软软的。 “我轻一点。”于九薇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落在耳畔下。 桃林内没落下痕迹,对方轻啄着她的唇,舌尖扫着她的每个角落。心脏贴近了衣衫,曲惋胸口轻微起伏时,好似落入了这场春雨中。 笋尖在雨下往外生长不急不缓迎接着雨露,轻抚着桃瓣,在一阵闪电中与红霞合为一体。 但这好似只是第一道防线,它学着不停地探索天际的颜色,试图挑逗起更加猛烈地暴雨,交错的呼吸在水声中回荡。 曲惋心神微乱将于九薇的衣裳捏得更紧了,她的每一声呢喃都被吻吞噬殆尽。听着耳边两种不同的水声,脚步像是没入云端涌入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 最终在红霞褪尽,桃瓣接了潋滟的水渍,她心口猛地一滞,双眼恍然感受着身体的正常反应,整个人靠在于九薇怀里。 半分钟后,于九薇问她累不累。 她说:“有一点。” 曲惋的体力一向是好的,但她肯定是比不过于九薇,于九薇能在战地医院一天连做好几台手术,能背枪上前线两天不合眼抢救伤员。 比体力她自然是不行的。水流声停了,于九薇关掉水龙头前冲干净了手,没开灯。 淋浴器的声音唰地传来,曲惋摸着黑穿上拖鞋,于九薇调好热水后说:“我帮你,你胳膊刚换的药。” 因为刚刚的事情,曲惋没有拒绝:“要不要开灯?能看得见吗?” 于九薇嗓音里夹着一丝笑:“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开灯。” “算了……别。”曲惋终究是会害羞的,拒绝的时候手摸黑拉住了于九薇的胳膊。 浴室不算特别黑,细看是能从门缝下微黄的灯光中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也是在这样的光亮下,于九薇的眉眼显得没那么冰冷,看她时甚至带了些欲说难休的柔情。 她站在淋浴器下,感受热水砸向肌肤,她的身上布了一层细汗。 曲惋出声说:“水有点热。” 于九薇没说话,将水温调小了一些,至始至终水流都未没过胸口,也避免了伤口不会沾水。 “这个水温合不合适?”于九薇问话时手从月要迹环上后肩胛,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刚稳住的声息瞬间乱了。 曲惋声音微颤:“嗯,合适。” 话音刚落,温热的呼吸顺着水滴往下,带起一股电流从山端直冲大脑,她轻扬头呼吸,手肘碰上了于九薇的头发。 “你……”曲惋想要说话,刚开口声音被堵住,水渍带着清甜注入她的唇齿间。 于九薇手往后带关掉了淋浴器,静止的空间中只留下了紊乱亲吻声。 被碾压过的花苞二次在雾水中绽放…… … 折腾完出来时,曲惋发丝黏在面上,她身上穿的是于九薇的睡衣,这里条件有限,于九薇换掉了旅馆的四件套。 “明天我们去市里。”于九薇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曲惋轻呼出一口气坐到了床尾,抬头看她时问:“怎么忽然要走?” 凉水润喉,曲惋是真的累了,喝掉了一半,于九薇看着跟没事人一样,完全瞧不出翻云覆雨后的痕迹。 “这里不方便养伤。”于九薇接过她手里的半瓶水,就着她喝过的仰头喝了一口。 灯光透过塑料瓶闪出一道光晕,最后浅划过她的眼眸,等于九薇放好了水瓶后她才说:“我在北国做战地拍摄的时候,睡过战壕,我能适应这里。” 市区里小镇有四个小时车程,如果是线路车还得转车才能到,这样折腾太过麻烦了。 于九薇笑了笑,目光看向窗帘下,抬了抬下巴:“你看那是什么?” 曲惋顺着那个总是带着些惆怅。 “森蚺?原来你这么厉害。”曲惋笑笑,像个小姑娘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于九薇,“一线的医生也要做这种特训?” “那倒不是。”于九薇掀开被子次还搞不搞什么见面仪式?”唐沫话音里带着调侃。 王仪拍了她一下:“上次她们开玩笑的,委屈了?” “我哪儿敢委屈,高兴。” 车缓缓停在了一家旅馆前,于九薇和曲惋都听到了这句话。旅馆的招牌彩灯正好亮到红色,在唐沫侧眸停了三秒。 下车时,唐沫从车窗探出脑袋:“送到了,两清。” 于九薇点头,没有回应。 直到车灯一亮拐进了小巷子里,曲惋盯着暗下去的方向说:“人果真会变,唐沫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有过的警察正气。”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唐沫身上的确是没有。 安静的街道上传来了一声狗吠,还有几声鸡叫,天就快亮了。 … 刑警队的副队调了芙德镇的所有监控,最后的画面就是在她们离开的那条马路上。 两个人手机都关机,于焉身上装有定位器,电子屏幕上,信号红点在移动。 车内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副队双指放大图标的位置。 “小镇外的天然气厂,已经荒废了。”副队看着红点闪动,几秒后忽然间红,“体能训练,遇到了就临时增加的。” 桌面的手机震动一声,于九薇侧头去看,屏幕亮了一条短信,曲惋正好到她旁侧,视线最先定格的是五个未接电话,来自同一人——于焉。 【于焉:你在哪里?】 曲惋看向于九薇问:“于焉回来了吗?” “没回来。”于九薇记得很清楚,于焉住在隔壁,如果从那个镇上回来,她一定是知道的。 她回拨电话,电子女音立马播报对方已关机,于九薇呼吸放慢,隐约不安。 第 46 章 chapter24 夜透凉,风醒一半拍窗不闻音。 旅馆旁边是居民楼,楼下的小卖部已经关了,街道上还能听见麻将碰撞的声音。 “三条。”唐沫衔着烟,半只眼微眯绕开烟雾,牌扔出去后,手指才夹上烟。 屋子里乌烟瘴气,烟雾熏得天花板发黄,大灯悬挂在麻将桌顶上,电视机播放着一部爱情片,男女主正好在桥边接吻。 对面的人拿过三条抬下巴:“胡了。” 唐沫不急不缓吐出一口烟雾,偏头看过去,对方的牌全倒在桌面,她抿了唇问道:“你哪儿胡三条了?” 这时大家才低头去看桌面上的牌,对面的人自己也尴尬了,随后打混道:“没看清没看清。” “诈胡得赔的,给钱给钱。”唐沫烟头滋没入掺水的烟灰缸内。 一手挥了挥面前的残烟,堕落薇抬头看她,头发散了落在肩头,发尾刺上红梅,她的呼吸中泄漏了一丝异音。 于九薇手肘落在她的膝弯处,将她横抱了起来往浴室走去。 浴室门“咔”的一声接上“哒”,门锁灯关。眼眸短暂的失明,曲惋紧攥着于九薇的衣服,旅馆的床铺不见得有多干净。 所以于九薇选择将她带进浴室,起码会干净许多,曲惋站着略显慌张,拖鞋往后移动发出“咯吱”的声响。 于九薇单手环着她,随手摸到了架子上,曲惋贴着她的衣裳紧张开口:“我们要在这儿吗?” “床上不干净,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告诉我。”于九薇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在曲惋刚想开口时,一阵温润轻吞上来,丝毫不给她机会,撺掇着她的呼吸,不带着一点温柔。 软舌扫过唇缝趁虚而入,刚掩盖的暧昧气氛再度炸开在浴室里,呼吸声加速时水龙头被打开了。 “哗哗”地水流声让人大脑丧失着理智,尽管再过紧张,曲惋还是试着放松,回的味道就在屋子里散开了。 王仪刚烫的头发飘了一层烟,摸出烟后问唐沫要了打火机,牌桌上的钱清了,麻将发出噪音推进了桌内。 “什么时候结束?”王仪看她,伸出脚碰了碰她。 唐沫拿过打火机帮她点上:“这把完了就结束,你饿了吗?” “饿了。”王仪手肘撑在桌沿,夹着烟的手掌慢慢拖着下巴,看唐沫的时候眼里有光。 “想吃什么?”唐沫问道,手里的一筒推了出去,牌在桌面“duang”一声响。 “烧烤吧。” 唐沫身子一有了一丝诧异。 不过消失得很快,左肩直接靠上门框,整个人懒懒地笑问:“这么晚了,有事儿?” “还接不接活?去芙德镇。” 芙德镇就是于九薇和曲惋下午在的地方。 唐沫视线透过她看了一眼天,还没开口,屋子里的王仪听到了声音探头替她回:“太晚了,不接。” “很急的事儿吗?”唐沫往后睨,手跟着放进了衣兜。 没有带妆的唐沫看着比白日里清透了些,鼻梁侧边生了颗小痣,有个好底子什么打扮都出彩。 于九薇慢慢吐出一口气说:“急事。” 她在努力保持淡定,于焉电话关机,方檀诗也联系不上。这不是好兆头,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于焉出事。 “跑不了,三点了,天亮再说吧。”唐沫眼睛上有疲惫。 “我有驾照。” 唐沫听笑了:“总不能把车借给你,咱两又不熟,出事算谁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桌上的牌局也彻底结束了,椅脚划着地面的声音特别明显。 王仪到门口打量了于九薇说:“明天一早过来,这么晚了没几个人愿意拉的。” “我留个电话给你,明天一早可以给我打电话。”唐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于九薇往后看,曲惋还在楼梯下等着她,门口堆满了啤酒瓶子。 “十倍,你拉不拉?”于九薇在做最后的坚持。 这个价格好几年遇不到一次,她其实能有办法,给于安打电话车也能安排到位。 但如果是为了于焉怕是行不通。 王仪是不为所动,只有唐沫眼眸挂了一层精神气,收脚站直身子笑了笑。 于九薇又说:“价格你开,我都同意。” “我开?五万,你给吗?”唐沫的口吻吊儿郎当。 “用什么收款比较方便?”于九薇摸出手机,这个价格她无所谓,毕竟是从小到大都没为钱有过烦恼。 于九薇答应得爽快,也让王仪起疑了,先收钱再办事,唐沫做起这些生意来完全没了白日里的豪迈。 在路途中,坐在副驾驶的王仪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要去芙德镇,这事情不小哈。” 曲惋握住于九薇的手腕,笑着回:“住的不习惯,所以带着东西连夜换个镇。” 她做事情谨慎,于九薇在出发前带上了东西,这一次离开这个小镇就不打算回来了。 “镇就这么大点儿,男人多了,长期在旅馆打牌,地方就臭了。”王仪开了车窗,最后问,“不介意我抽烟吧?” 曲惋抿着笑:“不介意。” “要不要来一支?”王仪手从副驾驶往后收。 “我不会。” 王仪又问:“你对象呢?抽不抽?” 王仪和唐沫是什么关系,自然是能看得出来她们的关系。 “不抽。”于九薇声音冷冰冰的。 随后唐沫将王仪没有送出去的这支烟单手拿过,贝齿间发出“咯”一声,爆珠碎了。 “明天还做生意吗?”唐沫问话斜着身子,王仪给点的烟。 王仪手里的打火机“嚓”点着,咬着烟含糊不清道:“不做,关一天没事儿,反正也没几个客人,剪头发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 唐沫没抽两口,便将烟灭了扔在车载垃圾桶里。 这路上她们都没再说话,起先于九薇让曲惋留在旅馆,曲惋硬得跟着,拗不过只好带上。 曲惋累了,中途就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夜里山路崎岖,弯道较多,曲惋睡得也不踏实。 其实于九薇这一路都在观察唐沫,这个人身上有种颓废感。那种懒气有魅力,但并不多。 白天跟她们在车上话很多,王仪在的时候话又变少了。 进入小镇前,于九薇只听到王仪问唐沫要不要今晚留在芙德镇。 唐沫随口说:“我没带身份证。” “去安哥那儿,我带你见个人。”王仪拍着腿上的烟灰。 “行啊,这点灭了。 这一灭,于九薇收了神,随后看了看窗外问:“周围还有什么别的建筑?” “除了荒废的天然气厂,还有个不大的汽车修理厂,在这条路的尽头。”副队认真回答着于九薇的话。 前排开车的司机转过头说:“会不会和汽车修理厂的人有关系?” “不能贸然行动,昨天已经吃亏了,现在方队和于小姐还没有消息,她们的安全是首要。” 说到这里副队深吸一口气,监控画面于九薇和曲惋也看了,方檀诗和于焉联手也没打过那几个,对方玩枪也玩得精准。 这样的人不是善类,不能轻敌。 而方檀诗和于焉的出现已经打草惊蛇,他们一早布好的人不能再用了。 例如:旅馆那天前台的男人。 这边的团伙警察已经盯了好几年,准备这几个月收网的,人如果逃窜到了境外更不好抓。 “回去调人,部署一下怎么救。” 副队性子沉稳,遇事情也不会慌张,从容淡定专业得很。 曲惋忍不住说:“方警官会不会和于焉在一起?” 监控画面显示的是方檀诗被强行带上了车,而于焉最后在路边拦了个摩托车追上去的。 “于焉会出现天然气厂,应该是有了方警官的线索。”于九薇终究是了解于焉的。 她继续说:“她不会丢下方檀生了泪膜的眼里夹着笑,说出来多轻松啊,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让于不跟?】 曲惋听到往车窗外看,车已经离开了所能看到的视线范围。 方檀诗将对讲机靠近:“跟上。” 方檀诗往后看了一眼,立马打开车门跨出去,一步到主驾驶。 “曲记者坐前面,快点。” 曲惋动作很快,在系安全带时,方檀诗已启动车,一个猝不及防她的身子往旁边斜。 方檀诗将车掉头:“抓紧了,追个人。” “什么人?”曲惋手里的安全带卡扣“咔”一声压进去,她的身子跟着车的幅度而动。 … 这边的于九薇在二楼避着人逛了一圈,楼道里有脚步声,正朝着她走来,于九薇在楼道口刹住脚步。 房间的麻将声还在碰撞,几个男人爆了粗口,麻将声噪耳得很。 “诈胡得赔满的啊,三家。” “没听过这规矩,他两都胡了,哪有这么赔的?” “牌桌上的规矩你都不诗,但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如果是为了那两个马仔肚子里的货,大可不必将方檀诗带走,之前方檀诗是不是和他们交过手?” “是交过手。”副队说,“干这行就怕露脸,露了脸什么都不好做了。” “研究队的几个学生有没有找到具体位置?”于九薇问。 “各路都封锁了,组里还在查,人只要不出境不难找。”副队头抬起来看前排,“小刘,开车回警局。” 话音一落,副队手里的电子屏响了,忽然上方出现一个小红点,那是方檀诗的手机信号点。 “有信号了,等等。”副队拦住。 小刘手放在方向盘上,扔在副驾驶的手机也随着副队的声音震动起来。 三个人都循着声音看过去,小刘眼里惊诧:“方队的电话。” 第 47 章 chapter25 方檀诗的这一通电话打乱了所有的猜想,反倒是真正失联的变成了于焉。 于焉最后出现的地方,废弃的天然气厂。 在这种紧急时刻,大家的表现都较为淡定,这是一种专业性。 警局在加油站对面,小镇是真的不大,整个镇只有一条街,从头到尾贯穿。 方檀诗也就是这么逃回来的,手机丢了,走了一夜。 脸上能看出一些疲态,强撑着开了一场会议。散了会后,她迎上门口的于九薇召集副队,几个人留在了会议室开了小会。 “如果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天然气厂,那由此推断我逃的那辆车,那伙人去了天然气厂。”方檀诗指向电子地图,而后放大了天然气厂的位置。 “往南五十米是汽车修理店,夫妻合开的,老板娘是萨番人。” “所以这代表什么?”斜拿过手机,屏幕亮显示三点零二分。 “现在这个时间点哪有烧烤,别的想吃吗?我给你做。” “行,你做的都行。”王仪的语气总有撒娇的韵味在。 对面的男人听笑了,手指敲敲桌面说:“出牌,这把结束了你慢慢撒娇。” 牌桌上的人都笑了,唐沫看了一眼王仪眼尾的红晕,她没说话,唇角是带着笑的。 她刚胡了对家的牌,男人乐呵呵地说:“这么着急胡,看来是真的怕老板娘饿了啊。” 话是玩笑话,平时都这么开玩笑,唐沫身子往后倚,放高了声音说:“要是跟你一样,哪来的对象啊。” 男人听得连连说是,邻座的人也跟着笑出了声音。 这声音中带着“咚咚”敲门声,声音干脆利落。 唐沫朝着门口看一眼,王仪嘀咕一句问是谁,三人继续桌上的麻将。 夜里充。】 关于萨番种族屠杀事件,网络上没有任何的照片,可以说关琳所拍摄的这些是孤品。 虽然幸存者所剩无几,但参与者还存在。 曲惋刚把手机锁屏,身后的门开了,她往后睨对上于九薇的眼睛。 “怎么了?”于九薇问她。 “没事,怎么说?” 于九薇和方檀诗对视一眼,副队打了声招呼:“那方队,我先去忙了。” “嗯。”方檀诗点头示意。 于九薇说:“我要去一趟镇尾,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语气像是商量,曲惋性子多倔啊,于九薇又不是没见识过。 “是不是很危险?”曲惋一直盯着她,眼瞳起了一层恍然。 于九薇心口起伏淡定地说:“对方手里有枪,我需要找回于焉。” 枪这个东西,放在平常人身上,说话声音都会抖,于九薇不一样,她不怕这些。 “为什么是你过去?”曲惋问这话看向方檀诗,按照道理这是方檀诗的工作。 于九薇说:“他们没见过我,人在天然气厂可能性不大,四下封锁了,多半是在汽车修理店。” “注意安全。”曲惋只说了这四个字。 她有往常没有发挥出的淡定,她能在关键时刻理智的应对事情。 尽管她会担心于九薇,但某些东西迫于无奈,她应该早习惯,就像某一天她去战场,于九薇在国内等着她一样。 方檀诗是暴露了,这个情况下,队里可以派别的人过去,但比起能力,于九薇是更会专业很多。 自保能力队里没人能比得上。 下午三点。 方檀诗安排了一辆破旧的小车给于九薇,镇尾的分岔路口往前几百米的地方便是汽车修理店。 门面很小,站在斜坡下便能闻到一股机油的味道,斜坡的边角被废机油染黑了。 天不曾下雨,没有水冲刷干净。 于九薇关了车门,手落了一层灰。里边的小伙儿干瘦得很,脸上还留着黑印。 车头撞得很严重,这是队里一个小伙子的车,开沟里去了。 “我打开引擎盖检查一下,你先坐。” 于九薇只是轻微点了点头,走到里边坐着,塑料椅脚在摇晃。 里边的晾椅上坐着几个男人抽烟,于九薇进去时,其中一人朝着她吹了吹口哨。 她只是轻吸压着火气,身子往后靠坐,手肘落在膝上,这个姿势如果是打架也会方便很多。 而外面,曲惋和方檀诗在车里,车靠在路边,副队往后递了一瓶矿泉水。 曲惋拧开后交给方檀诗,自己则是转向窗外拍了一张照片。 方檀诗仰头喝水时看她说:“曲记者倒是挺敬业,在哪里都带着相机。” 曲惋是一直挂着相机,她会拍的不止是战地,还会有别的,生活在眼里都值得被记录下来。 而职业带给她的习惯是,随身携带着相机,避免会错过重要的故事。 “职业习惯。”曲惋转头微微一笑,随后又低着头看相机里的东西。 方檀诗问:“你是专程到江丽来找于九薇的?” “我先去的萨番。”曲惋慢慢回她。 副驾驶的车窗被副队摇了上去,他扭头问:“让我猜猜,是拍摄哪方面。” “你猜猜。”曲惋笑笑,再次举起相机拍下了外面,这个地方能隐约看到小路尽头的天然气厂。 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起她额前的细发,曲惋头发较软,发根处新生了黑色,将之前染的栗色隔绝开了。 副队说:“战地摄影师,这边也没打仗,是为了以前的主题报告吗?” “不全是。”曲惋收了相机问,“萨番的种族屠杀,我想采访幸存者。” “二十年前的事情。”副队是江里本地人,这里的人对萨番的那场种族屠杀都有记忆。 副队的声音浑浊,讲话时转了过去:“参与者活下来的在萨番能打听到,幸存者据我所知已经没了。” “萨番这个地儿混乱得很,你要是过去可要小心。”方檀诗说,“以前在芙德镇有个精神病院,里面收留了好几个活下来的人,但很不幸,患上了ptsd自杀了。” 这件事曲惋在之前就了解到了,明明叫幸存者,但她们身上全然没有体现到幸这个字。 “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方檀诗问。 曲惋朝着窗外看一眼回:“萨番免签,过去倒是挺简单,等这件事过了就走。” “打招呼吗?” 曲惋转眸看她:“当然。” 和聪明人说话向来是不费劲的,方檀诗所问的打招呼吗,无非就是问她告不告诉于九薇。 “于焉可能出事了。”曲惋继续说,她并不是在吓唬方檀诗,现在问题是很严重的。 她在方檀诗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担心,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说这个人隐藏得极好。 “她不会出事的。” 曲惋看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方檀诗还要说些什么,一辆车入眼帘,她的眸子变了。 只见唐沫坐在主驾驶打方向盘将车头驶向岔路。 与此同时,于九薇还在修理店,小伙子检查完后拍了拍手里的灰,随手拿过一个漆黑的帕子擦手。 “没有受损,外壳撞得挺严重。”小伙子说,“整个换吗?我们这里做不了,我得把车送到市里的修理厂去做。” “要多久?”于九薇没有喝纸杯里的水。 “十五天过来取。” 正说到这儿,外边传来一声喇叭声,几个男人都站起身朝着外面看去。 车门“砰”一声关上,正好将下方的路给堵住了。 于九薇抬高视线,她的视力极好,一眼便注意到唐沫身上,唐沫没有化妆,整个人陷在光晕里。 而旁侧的王仪在对上她的眼睛时,笑容浅淡了。 旁边的人对着王仪喊:“王姐,怎么现在才到?” 王仪是挽着唐沫的,耳边都是几个男人的声音,一人一句询问着王仪的生意。 尽管理发店的生意并不是那么重要,但大家还是象征性的客套几句。 唐沫的眼睛一直在于九薇身上,走近后相视点头算作打招呼。 她不紧张,因为她能猜到接下来王仪要说什么。 “修车吗?还真是巧。”王仪微微抬眼看着她,侧身将目光放在破车上。 这句话在于九薇意料之内,她回:“不方便,借了朋友的。” “怎么撞成这样。”唐沫开口说话了。 另一边的男人搭腔:“嚯,芙德镇就这么大点儿,外地人你俩也认识?” “不算认识,昨晚上坐过我的车。”唐沫不痛不痒的解释倒是让她成为了焦点。 于九薇有似无地落了一口重气,将目光都搁在了修车的小伙子身上:“要不要定金?” “全额,我拍个照片问问价。” 王仪倒是不跟她多说,绕开她抿着笑问旁边的男人:“我哥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啊,昨晚上等你两等不到。”男人挺着大肚子往里边走,“他说楠哥给他打了三个电话,着急走。” 王仪抱怨:“他不是说要见沫沫嘛,人走了怎么见?说话不算数。” 这些话于九薇都听到了,声音越来越小,人都进了卷帘门里边。 她目光拉远时,认真地听着后边说话。 王仪问道:“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没说。” “他每次都这样。”王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然后看向唐沫。 “我们今天就留在芙德镇?晚上喝喝酒。” 唐沫似是走了神,看她时含笑:“都听你的,你哥哥还回来吗?” 这话听着像是随口问的。 正好修车的小伙子拿着二维码过来了,跟于九薇说了价钱。于九薇手从衣兜里拿出,大指上滑,“嚓”一声解锁时,唐沫正好看向她。 “他的行踪我也不知道。”王仪说起来带着些惆怅。 旁边的人打趣:“早点结婚,人不就回来了吗?” 几个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话挑得王仪脸红了,哎呀一声人藏进了唐沫怀里。 于九薇付完了钱后,留了个电话,滑着手机屏幕问道:“有没有厕所?” 这里二楼是住房,小镇多数都是自建房,如果一楼没有厕所,正好她可以去二楼看一眼。 她问完话,抬起头迎上风,目光往不远处的天然气厂看去。很小的天然气厂,铁门的锈迹都能从颜色中窥探到。 “有,往里面走就是。” 于九薇吸了一口风,眯着眼看那个方向,于焉的信号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人会不会藏在这里,她不确定,四周的监控调过,没有发现出入可疑车辆,如果不是被藏在这里,那猜不出来。 现在要的就是一个肯定,这样方檀诗才能带着人上门搜查。 … 厕所是一个小隔间,里边的冲水器还是最老套的那种,里边有一张单人床很小,环境破旧重机油味漫到了厕所。 除了外边有的声音,她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动静。 从厕所出来时,唐沫还是看着她,手里夹着烟,双腿叠着手腕落在膝上。 而这里又多了个女人,身上穿着围裙,普通话不太标准。 “留下来吃饭吧。”这话是对着唐沫和王仪说的。 于九薇附身抽桌面的纸巾,几个男人的神色还是在她的身上,她被看得不太舒服,一直是压着心口的火气的。 王仪回着那边:“好啊,李姐做的饭最好吃了。” 她的手碰上纸巾,一阵冰凉也传了过来,唐沫正好也捏住了纸巾的一角。 两人的视线毫无征兆的碰撞在一块,没有摩擦出任何的火花,如断了灯丝的灯泡,亮了一瞬。 唐沫将纸巾抽出给她:“你先吹了点风,这个季节若是在京华市定是热得很,于九薇穿了一件外套手随着光线入眼眸放进了衣兜。 唐沫头发散着,随即还带了些烟味出来。 于九薇顺着风向看她,很明显唐沫看到她时,眼睛里于九薇问。 她现在的重点是要找到于焉,确保于焉的安全。 中途,曲惋的手机响了,她摁下静音键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在关上会议室的门时,滑开手机屏幕。 【小秦:惋惋姐,我在关老师的u盘里找到了《萨番种族记》最早的纲。】 曲惋走之前,是没有看到这本书的大纲的,关琳完成的那一部分记在电脑里。 这本书是散的,她从头读了一遍,末尾欠缺,很多地方也没完整。 就像这个最早的大纲中写的那样,其中某一项其实包括的还有参与种族屠杀的种族后续。 指尖哒哒地点在屏幕上。 【曲惋群星也揉不进眼眸的神色,会记得于九薇淡定畅谈废墟下的学生。 战争所带来的可怕从不会影响到于九薇的任何情绪,这样的人到底好不好?曲惋一时间说不上来,不似她这般感性如向日葵追光。 “方警官想说的是,于焉和你没有相同的理想。”曲惋这句话接的不够漂亮,话太直接了,又带着刺。 方檀诗不尴尬,后仰靠着头枕,彼时副队已经出去买水了。 她慢悠悠地说:“她跟我有没有相同的理想其实并不重要,我不和人聊感情的故事。我很高兴认识你。” “你可以是寒冬千里所绽的红梅,也可以是白雾庄园不朽的玫瑰,这些都能是你,我想表达的是,一辈子这么长,儿女情长不值得去纠结。她又凭什么为了我要去放下家族世代替她打下的基业,你说对不对?” 曲惋在很早之前和方檀诗有过相同的感觉,方檀诗所认为的于焉一直是躲藏在避风港弯的姑娘。 其实这样的感悟不是没有道理,也是有源头的。 “所以,她卧高台,我栖春山,最好的结局。” 这是方檀诗聊于焉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她也记了很久很久。 曲惋并不是一个会被几句话影响到思想的人,但方檀诗和于焉,看似中间是因为异地而导致的。 实则并不是,方檀诗放弃不了这一行,而于焉是一线的医生,也不会到江丽生活。 时间久了就坚持不下去了,因为方檀诗职业的危险性还有特殊性,于家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隔了好一阵,曲惋说:“或许不是,非要求一个结局的话,那一定不太完美。” 方檀诗的声音里一声长叹:“于焉和于九薇都是在训练场长大的孩子,刚认识的时候,她说小时候被关黑屋她都会躲在于九薇的后边,到山里做训练,也都是于九薇保护她,唯一的一次是于九薇发着高烧险些死在黑屋里,那是她第一次抬枪在黑屋里听声辨位,打死老鼠完成了任务。” 这声音带着沧桑感,像极了电台深夜讲故事的女主播,娓娓道来不急不缓。 恍惚间,曲惋似乎真的能从这声音里辨出那个儿时的于九薇,有的人枪打得好并不是有种天赋。 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怎么也会比常人强上许多。 这才是于九薇,她在窥探于九薇身上的故事,像是墙角花在试探海棠身上的那抹光。 曲惋走了神,方檀诗没听见回应,一边缓缓起身,朝着她看过去,谁料视线一透正好瞥见唐沫的车出来。 紧接着对讲机响了—— 【方队,这一辆车跟案,其实也在她自己口中,在于九薇看来,曲惋是一名合格的战地摄影师。 看久了,眼睛就酸了,曲惋送走了副队转头看她,轻声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的生日快到了。”于九薇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时,带出了曲惋的身份证。 起先一秒,曲惋诧异,随后她看笑了,问:“哪来的?” 于九薇不答,反而问:“有没有什么愿望?” “有。”曲惋声音哽了一下,折身看道路的尽头,最后的残阳悉数在那头,她声音缓了下来。 “今年的愿望许给我们,希望我们普通且平庸。” 普通且平庸的意义多种多样,曲惋指的是哪方面,不用说她也懂,如果没这么多大理想,也就没这么多牵挂。 于九薇握住她的手心,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呼吸声音漏了,像是一声喟叹。 曲惋眼里有一阵波光,替了远处没有的湖海。良久,她说:“于九薇,心愿是我的,要是没办法一起赏日落,看十里春风,或是漫天星辰,那就不看。只要一直喜欢,共度余生就好了,就像我日记写的,我只要你平安。” 曲惋看着她,知道了?打什么牌?” “规矩也不是这么定的。” 李姐擦着手,探头朝窗内看去,喊:“吵什么?打个牌有什么好吵的?” “是是,这把我赔,下把没这样的啊。” 窗户飘出一缕烟,夕阳渐红落在蓝色玻璃上,李姐手扣着窗,里边的人打着麻将问:“人走了没有?” 于九薇放慢呼吸,她藏在雨棚上,单手拉着铁环保持平衡,稍不慎便会跌下二楼。 “刚走,用唐沫的车。”李姐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尽管一楼听不到。 “她不知哪儿?” 于九薇猛然警惕,麻将屋子里的声音也停了,一阵椅子划着地板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 方檀诗开车的粗暴程度和于九薇有得一拼,曲惋一只手抓着怀里的相机,另一只手拉着侧方的扶手,目光凝在前方的那辆车上。 她记忆不会差,这个车坐过两次她是认得的。 对讲机滋滋响—— 【方队,我们在后边,需不需要回局里调人?】 方檀诗车上装了定位器,身上也带了,不会跟丢。 方檀诗看着前面说:“不用,你们继续回去守着。” 曲惋一脸茫然,终于在看到前方车的尾巴时,方檀诗放慢了速度下来。 曲惋问她:“唐沫是不是跟你认识?” “以前是同事,现在不是了。” 回答完了以后,方檀诗又补充问了一句:“怎么认识的?” “坐过她的车。”曲惋看着前方车视镜,两边车窗都没开。 方檀诗说:“我看不到,我开前面去,如果是唐沫,把车窗摇下来。” 前面的车匀速行驶,小镇是没有红绿灯的,一路畅通的情况对方檀诗并不有利,道路窄,对方不允许超车。 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驶出了小镇,方向是一座开在半山的ktv,一处私人ktv,平时都关着门,客人也总是那几个。 上坡后在拐弯处,方檀诗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主驾驶的人。 她双眉一拧:“事情好像不对。” “怎么不对?”曲惋摇下车窗往外看,前面的车停在了ktv门口,方檀诗也跟着踩下了刹车。 “靠!”方檀诗一拍方向盘,摸出手机拨着一个号码。 “伍警官,马上开车回去,不要打草惊蛇。” 曲惋观察着前方的黑车,男人只是从主驾驶出来,并没有过多的动作,而为什么要用唐沫的车引她们到这里? 想到这里曲惋恍然大悟,在方檀诗挂电话后,她立刻抓住方檀诗的臂膀。 曲惋焦急道:“方檀诗,你怎么能这样?” 方檀诗被她吓到了,缓出一口气又低着头去翻找号码:“你怎么了?” 曲惋立马夺过她的手机抽走:“你要是将人调走,他们就有机会将于焉带出去,还有研究院的几个学生。” 方檀诗伸手去抢自己的手机,曲惋往后躲,她手心落了空。 “给我。” “将人调回去。”曲惋不给她,以谈判的姿态跟她说话。 “你这是妨碍公务,我有权抓你的,给我。”方檀诗说话方式跟于焉很像。 曲惋不给,眼内的情绪突然发生了轻微转变,像是难以抑制的倔强。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几条命,他们手里有枪,于焉的举动很有可能受到威胁,方警官明明比我还清楚,你所忠的理想,你所要的青山是不是不过如此!?”曲惋伶牙俐齿,几句话怼得方檀诗脸上难以遏制火气。 方檀诗胸口起伏眸子里忽然划过一丝怒意,随后别头看了一眼窗外吸气压制火气。 眸子转向曲惋,声音变得严肃正经:“你知道什么啊?你声音大你有理是不是?你给不给?” “先让他们回去。” 方檀诗压低了语气:“如果回去,唐沫即将暴露,她卧底这么久,绝对不能因为现在前功尽弃,王雄是江丽一带最大的毒枭,你把手机给我!” 正好,于九薇打来了电话,曲惋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心脏怦然一动。 手机搁在耳边时,她看了方檀诗一眼。 电话那头是摩托车的声音,还有急促的风声,于九薇的声音听筒里面挤出来,带着一股电流。 “在哪?” 曲惋正要回,忽然方檀诗起身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耳边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刺耳,连带着脖颈上好似落了碎渣。 因为这剧烈的响动,手机滚落进了座位缝隙中。 噪音中似乎是有个人骂了一句靠,她能感觉到方檀诗放开了她,光线从眼皮往里边钻。 车门没有关,曲惋透过前车窗玻璃看到方檀诗的左脸被玻璃划伤了。 几个男人手持长棍将整个车围住,这种阵仗像是势必有了鱼死网破的嫌疑,对方为什么这么做,曲惋是一点也想不出来。 她扔开相机跟着下车,只见一个男人长棍砸向方檀诗的后背,她立马喊:“小心。” 随后一个反踢将人后边的人压住,她经过特训是和警校出来的方檀诗不一样,因为她们面对的群体不一样。 但所走的目标是一致的。 紧接着又是几个人从ktv里出来,芙德镇是离萨番最近的小镇。比起别处这里会更加乱一些,一些驻扎边境的维和兵在镇外的靠近市区的地方驻扎。 这群人不是她们的对手,但论体力,曲惋和方檀诗熬不过。 曲惋胳膊有伤不能使力,基本都是方檀诗在护着她。 她夺了对方的长棍,却不料拉扯到了伤口。 当她将一个男子踢开时,只见远处那人手往后撇,视线凝聚,她立马懂得这个动作的意思,猛地看向方檀诗,单手将人拉过。 “砰”地一声炸开在身后的土坡里,溅起一层泥土到处飞。 曲惋屏住呼吸没动,一根长棍挥在她的膝弯出,剧烈的刺痛让她膝盖不受控制往地面砸去。她反应极快用手撑住,最后单侧膝盖着地留了最后的体面。 她的额头因这一遭布了密汗,眉目紧皱忍着疼,呼吸跟着收紧了。 “你怎么样?”方檀诗扶住她。 “方警官,好久不见。” 曲惋听着声音抬眼睛看了过去,前方站着一个黑衣男人,留了络腮胡瘦高瘦高的。 方檀诗拉着曲惋起来,看了一眼旁侧男人手里的枪,随后冷静说:“王雄,你还在这儿。” 什么样的恩怨曲惋不知道,但能跟方檀诗交手的人,手上一定是有命案的。 王雄拿了枪,手枪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唇角往上勾问:“惊喜吗?你是不是在找她?” 正说着,停在门口的车,后备箱开了,里边躺着一个人——于焉。 方檀诗脸上留了一条红线,扫了一眼后备箱说:“你要怎么做?” “辛亏是方警官,要是换成别人还要兜圈子。” 方檀诗说:“放她们走,我留在这儿。” “我想过这样做。”王雄脸上落了一丝惆怅,“不过那仅仅只是想过,都带走吧,我们到境外再算这笔账?” “你觉得你能逃出去?”方檀诗所展现的冷静是超乎常人的。 王雄看她,轻轻地发声:“我不是逃了这么多年吗,唐沫拴住了我妹妹,你们派的卧底,这么久了耐心倒是挺大的。” “唐沫?”方檀诗哼笑,“被开除的人也能当卧底的话,我们大概率这辈子是碰不上了。” 王雄慢慢看她,笑容不减,这样的人笑起来很可怕。 王雄说:“别演了方警官,我早就知道你们的目的,我妹妹当年出过事,对男人警惕高。我认识唐沫比你早,以前叫唐沁刚好跟我妹妹一个高中,她一走,你就升职,我猜她这任务是替你出的吧。” 方檀诗仍旧是一脸淡定,完全没有强装的痕迹。 “哟,久别重逢的戏码,走到一起了,挺好。”方檀诗不会回答王雄的话,避免被找出破绽。 “不认账算了,都带走。”王雄不和她们多说,挥手时候里边多开出了一辆车,一辆小货车。 她们被塞到了小货车后边,介于对方的枪一直指着于焉的脑袋,方檀诗整个过程没动。 王雄从方檀诗口袋里摸出手铐将她双手给锁住,最后扔了钥匙。 曲惋的胳膊疼得厉害,坐在后车厢和于焉紧靠在一块儿。 于焉嘴上的胶带撕开后对着人便是一顿骂:“混账东西,松开。” 也就骂了这一句,三个人的嘴都被封上,被藏在货物后边,一路颠簸下山。 而在这货车后,还有一个持手枪的男人看着她们。 三十分钟以后,车内的颠簸少了,曲惋从缝隙中看出去,车已经行驶到了平缓路段。 她的视线刚透出去,远处忽然闪出红蓝色的闪灯,警车的声音渐渐走近。 后厢的男人也跟着警惕,曲惋的第一反应是看方檀诗,今天方檀诗刻意穿了一件外套,双腿压着自己的衣角。 所以说她的定位器是藏在衣服里边的,故而刚刚王雄搜身没有查到。 货车也在此刻,她会有脆弱的一面,那是展现给于九薇看的。 “别动,再动我打死她们三个。” “开枪啊,鱼死网破。”于九薇轻绕开视线,说话漫不经心,和人打心理战她更熟练。 “知不知道怎么打解决的更快?”于九薇视线走回到倍镜上,“我教你,手不对,往上拿,太阳穴的位置不能偏了,听没听明白?” 她的音色清透,不带蛊惑却能让这几个人听她的话,手真的微微上抬了。 “方警官,你说我开不开枪?”于九薇试着手里的枪。 “于九薇,注意你的身份。”于焉在方檀诗说话前接住。 “抖什么?能不能扣动扳机。”于九薇头轻偏,忽视于焉的话。 话刚到了这里,后面传来“砰”道吧?” 李姐这时候警惕了一些,回:“连王仪都不知道。” “行了,我做饭去了,别打太久。” 于九薇留心的听着外面说话,大概过了十几秒,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的听力一向是很好,锅碗瓢盆的声音传来。 她这时才慢慢抬起头,一步跳到了门口,屋子里的人还在说话。 一个人问:“王哥是还在怀疑唐沫?” 另一个人说:“毕竟这人以前在派出所上班,警惕性还是要有的,就这一个妹妹,要是被骗了,哪个不心疼?” 她听到一个男人嗤笑了一声。 “正好这女的找那几个学生撞上了,如果今天这车方檀诗不跟,王哥说了晚上就把唐沫给解决了。” 几个人都像是在唠家常,将人命说得轻而易举。 “那……那个女的怎么办?” “王哥说,那几个学生来头不小,事到如今不依不饶的话,鱼死网破。” 于九薇面色无任何波动,她只是静静地到阳台边上往下看,唐沫的车已经不在了,所以王仪和唐沫过来,是这伙人故意打的这个主意。 想到这里,于九薇走神一秒,忽然屋子里传来空灵的声音:“谁在地一声,随后另一名拿枪的男子胳膊中弹,这边的人因为这反应顿时慌了,方檀诗一个极快的反应朝着那人扑过去。 手上的手铐成了束缚,曲惋忍着胳膊的疼转身握住男子的手腕,旁侧的人这时才掏枪。 于九薇眉目一凝,手里的枪终于开了第一发子弹。而她的子弹精准的打在了对方手枪枪管上,剧烈的震动让那人手心疼痛,不见一滴血。 这是曲惋第一次知道,原来枪法也能精准到这样。 在她诧异间,于九薇已经收了枪朝着她跑来,在步子往前的时,骤然间,四面而起枪声不断,警车前的警察开始往后掩。 枪声没有一点仁慈,一声接着一声朝着那个方向,风声随着机车的声音一并涌入耳廓。 几辆摩托车又在几秒之内刹住在她们面前,远处的狙击手一枪正中领头人的大腿,又是几声枪响,摩托车上的人均中弹,连枪也提不起来。 王雄是专门挑在这时候杀回来的,是为了最后的逃亡收尾。 血肉在曲惋面前瞬间炸开,下一秒只见王雄抬手,子弹直接钻入方檀诗肩胛,王雄再一次抬手,于焉翻身抱住了方檀诗,整个后背挡在方檀诗面前。 与此同时,旁边一道女声喊:“哥!” 即将迸发的子弹因为这个声音停顿下来了,于焉蹭了一身的血,方檀诗忍着痛,额头上大颗汗水往下淌。 又是一声枪声,于九薇的第二发子弹在王雄走神时打在了枪管上,手枪立马跌在地上,虎口落了血迹,王雄捂住手。 曲惋一个滑步将枪踢远,于九薇枪往边上一扔,几招便将王雄压住。 唐沫在看到方檀诗中弹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秒。 于焉立马摁住伤口:“坚持住,我会救你的。” 副队紧握着手枪把手铐给了于九薇,手铐一锁,副队收枪说:“你会怀疑唐沫在我们的意料之内,而唐沫的目的并不是接近王仪打探到你的行踪,而是让王仪认可我们的决定。” 王雄双眼空洞,僵住了一秒,随后一声呵笑:“所以,什么时候开始的?” “唐沫被开除之前。”副队笑笑,唐沫没有了浓妆换上警服后整个人气势全然变了。 最后,王雄上了警车,嫌疑犯全部落网。方檀诗因为中弹了没有耽误,立刻被送往了医院。 手术是于九薇和于焉做的,小镇的医生能力有限,但处理这种她们经验充足。 在医院的时候,唐沫和曲惋第三次见面,前两次给她的感悟和第三次全然不同。或许她早该有察觉,没有察觉才代表唐沫的卧底很成功。 “恭喜你,任务完成,唐警官。”副队走来时第一句话。 唐沫点头算作是回应,曲惋还记得王雄说的那番话,唐沫是替方檀诗。 旁观者来看,这两层关系更能看明白,唐沫坐在外边等方檀诗手术,那种神情不是朋友间有的,有点像王仪看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医院走廊没什么人,于九薇出来后摘了口罩:“脱离危险了。” 于焉还留在里边没有出来,方檀诗麻药没过,人没醒。 副队说:“研究院的学生找到了,局里已经派人去接了,险些被割了器官,还好没出事。” 有了这些学生的消息,她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至于局里说的表扬她们之类的,也因为于九薇的拒绝而算了。 曲惋看到的她们工作性质不同,但安定都是有人负重前行换来的,这个词来之不易,不像是波澜壮阔,万河归海总会友善相遇。 她在穿梭炮火下见过有人夜夜祈祷安稳,见过有人为残肢啼哭到休克,甚至见过面白发灰的尸首紧扣着孩子的脑袋。 所以到现在,曲惋似乎明白《萨番种族记》的后续应该怎么写。 … “你的枪法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曲惋伤口结痂处又裂开了一点,血不多,没有大碍。 小镇的夕阳依旧很美,落在电线杆上,撞碎一地的斑驳。 于九薇慢慢折到她面前,嗓音带笑:“那,有多厉害?” 曲惋停步抬眼,手慢慢放进了衣兜里:“方警官说,于焉能听声辨位,蒙着眼睛打,你会不会?” “你想看的话,我就会。”于九薇捋开她额前的发丝。 “你……”曲惋有一瞬间惊怔,这个功底得怎么训练才能成这样? “你怎么训练的?” 于九薇慢条斯理说:“关黑屋,有时候找一只老鼠需要找好几天。” 曲惋没想到的是,于九薇会毫不避讳跟她讲这段故事。 “你可以瞒着我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提的话。” 于九薇慢慢笑了,笑在夕阳下和祥和融为一体,就像她的日记中写的那样,很像是白塔内的神明,包括那座白塔也很像于九薇。 “我说过,你要是想听我的过往,我慢慢讲给你。”于九薇的温柔中夹了几分清冷,其实恰到好处,她喜欢这样的于九薇。 那日的傍晚,是惊心动魄后唯一残存的浪漫,没有鲜花的小镇也会有至死不渝。 副队带着孩子走来,打破了两个人的谈话,脸上还是笑眯眯地。 “曲记者,你的相机。” 于九薇先一步帮她接过,相机没有损坏,丢在车里也没被王雄带走。 副队三十大几,孩子上小学,个头窜得高,长得胖胖墩墩的,像个小雪球。 于九薇手机响了,人折到边上接电话,留下了曲惋和副队寒暄道谢。 “阿姨是战地的记者?”小孩仰头瞧着她。 曲惋点头,摸了摸孩子的小辫子。 “我刚读过关于爱与和平的故事,阿姨跟我爸爸一样,都是很伟大的职业,可惜我长大想做一名教师,没办法到战地为和平做贡献。” 曲惋听笑了,孩子纯澈的眼眸里有光,那是一种与夕阳全然不一样的颜色。 她回:“如果我们的职业不同,没办法到战地做实事,那就做一个遵法守纪的好公民吧。” 副队笑着抬头看她,正好于九薇挂了电话也看了过来,曲惋的笑容里有岁月温柔,有夕阳所带的柔和,她无法用更美好的词语来形容,她只记得那一天她在原地看了好久好久。 那个意外的回答,也是曲惋心目中的标准答案,她也记了很久。 如果要问那天于九薇在想什么,那应该是,她想起来了塔和里曲惋拍摄的那场手术。 那个黑人医生嘲讽的那句践踏别人尊严给自己谋利。这句话很刺耳她没舍得告诉曲惋,而她的那句“多一张照片,和平更进一步。” 曲惋一直要的答九薇心口抑制得难受,像是被寒冬冰封住最后一口气息。 她不常哭,也不哭,对视间很漫长,不重新回答你。”于九薇吸气酝酿措辞,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缓缓踩下刹车。刚准备接下一句,忽然听到很轻的“砰”一声。 她视线移动到后视镜上,后方车追尾了。 路上处理交通事故耽误了一些时间,而那句话重新回答,也在处理完追尾后没了下文。 于九薇直接带曲惋到了她的住处,到家是下午五点。 她问曲惋要吃什么,曲惋也只是回了随便。 这两个字像是彻底的导火索,人还没走进厕所,于九薇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客厅里带,她的步子被弄了一个回旋,还没站稳之际又不得不跟上。 “随便什么随便?这么多次了,为什么你还是看不出来我在哄你。”于九薇语气并没有冷冰冰,反倒是透着些懒懒地味道在里面。 曲惋急了,试着挣开:“于九薇,哪有你这么哄人,好好说行不行?动什么手,放开!” “我没使劲。” 于九薇的确没有,她如果使劲曲惋早该哭了。 人到了沙发前后,于九薇才放开她,看她时叹了叹气,曲惋性子倔,翘首瞧着她:“你哄吧,我听着。” 于九薇忽地笑了笑,很浅很淡又带了宠溺感,轻松说:“好啊,我是比较高低,但最后却是她先输了,别过头一声笑,眼泪毫不留情弹到了面颊上。 “你刚刚是……对我许愿。”于九薇看着这条路的尽头,那边是一座山,堵住了前方的路。 “所以这心愿不算你的。” 两个人的笑都藏着一些泪,曲惋不知道的是,于九薇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在桥梁上稳住了心态,又有多害怕自己打偏那一枪。 如果没有曲惋,所有的担心、抑制都不复存在。 夕阳是美的,小镇的夜晚有繁星,能替京华市的灯火万家,太阳只剩下最后的轮廓时,曲惋问起了刚刚的那一通电话。 于九薇眼眸里覆上的光点,随着夕阳沉了下去,也没说话,只是将手机拿出,屏幕一转递给她看。 第二卷(完) 第 48 章 chapter01 京华新闻电视台: “京华生物研究院的学生已获得救援,经检查,目前状态良好学生三人,疑似精神受创学生两人……” 窗外的雨声渐近,灰蒙蒙的浓雾染了霓虹,手机也随即传来声音。 哒哒哒…… 【崔晓:我不想活了。】 微信传来语音电话响声——嘟一声被挂断。 【曲惋:你在哪儿?】 闪电险些撕破窗帘,狂风混着拍了拍屋内,万籁俱寂中忽闻一声尖叫…… == “我有时候在想,热爱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雨后的墓地石板黑青,风微凉顺着晴朗渗透披肩,明素拢近披风时,于九薇也将手从衣兜拿了出来,碰上轮椅把手。 关琳的死没有带来任何震撼,京华视野撰写了她的事迹,能掀起的波浪是云淡风轻。 明素端端地看着墓碑上明艳的笑容,继续说:“今天,我明白了,不去想结果的坚守能顶半边天。” “最难的那条路,一定有人会选。”于九薇将黑伞往里挂了下,风衣角摇曳在风里。 明素听着这番话,目光艰难立马提速,刚过一所桥梁,桥梁尽头被一辆机车拦下。货车一个猛地急刹,方檀诗重心不稳扑在于焉怀里,持枪的男人也朝着曲惋倒去。 只见于焉脚一抬将人踹开,还没来得及发火,一道光随着货门打开传进来,半秒的失明感猝然而生。 前后都被围堵住了,桥梁下河流湍急,距离不高。 这些人行事粗暴,而这一刻,她们三个也成为电视剧桥段中的人质。 远处一定藏有狙击手,对峙前是一场心理战,主驾驶上下来一个男人。但人并不是王雄。 曲惋是第一次见识到王雄的厉害,她们都以为王雄会跟着车走,但没想到留了后手。 由此可以推断,这个人一早就知道方檀诗衣服里的定位器。 两侧都堵着人,前面是警察,曲惋往后看,正好见于九薇压枪。 在场的人没人能事。 “惋惋这孩子,性子倒是很像关琳。不恋尘世浮华,不贪世间锦瑟。关琳挑中她,不是没有理由,但有时候太过倔强也不是好事。” 于九薇气定神闲,慢慢回应着明素:“但也未必是坏事。” 明素笑了声,脸上是疲态,连笑都费力,吐出一口气岔开话问:“那于焉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说,不过枪伤还需要养一段时间。”于九薇回话简短。 在江丽的最后那个下午,她收到明素进了急诊的电话,于是和曲惋匆匆赶了回来。 那天临走时,于焉说她累了,想在江丽留一段时间,没说出来,她们也懂,于焉放不下方檀诗,或者换个说法,这几年于焉就没忘过这个人。 后来,那几个学生是于九薇带回来的,于原脸上不好看,不过于安高兴啊,老教授还特地登门道了谢。 人是回来了,但却没有一切安好。 “江丽公安那边审讯结果怎么样了?”明素说,“那两个受了创伤的孩子年纪小,如果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不太好治疗。” 于九薇说:“其中还有几个人没有落网。所以一时间没有结果。” 话到了此处,德叔将车停在最远的地方,天空不知不觉飘了蒙蒙细雨出来。 到车跟前,于九薇才从兜里拿出手机查看刚刚的消息,大指摁下侧方键。 屏幕上未接来电,响时一秒——曲惋 德叔放好了轮椅后,绕到她身侧,此时于九薇正滑开手机准备回拨。 耳边传来德叔放低的声音:“曲小姐来过电话,您没接。” “我回给她。”于九薇说着已经回拨了,电话没人接。 德叔看她紧皱的眉头又说:“曲小姐回来了,她说先前解救的学生,有一个跳楼了。” 她放在锁屏键上的手指一紧,“嚓”一声屏幕锁上。 … 京华市锦桥小区内拉了警戒条。 镭美光在外闪烁,话筒摄像全堆积在小区门口外。 “生物研究院被解救的学生崔某在出租屋内跳楼自杀……” 曲惋听着耳边聒噪且有专业的声音,她无法聚神,视线停在铁栏内。身上的外套沾着灰,将脖子上的相机摘下后折身避开人,往里面挤。 “不好意思,我收到了死者的信息,我是707摄影工作室的战地摄影师。” 外边飘起蒙蒙细雨,记者们都带着相机躲在了伞下,人流声不断。 死者生前在江丽经历了什么,是无数人都想知道的。 曲惋是因为和于九薇送学生回来时,认识的崔晓,这个姑娘胆子特别小。至于为什么还敢跟着她们进丛林,曲惋是一点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有共同点,所以崔晓跟她多说了几句话,也留下了联系方式。 要论这层关系,说不上是个知心大姐姐,只能用朋友的字眼来描述。 这些话不荒唐啊,警察也信。做完记录时,曲惋心脏还是跳个不停,为什么会自杀,如果要用精神受创来解释,那是能说得通的。 不过不太像,一切还是得通过调查。 “通过记录来看,她是没有理由自杀,曲记者,依你看她为什么会将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你?” 审讯室空调是热风,带着窒闷以及沉重,偶有一道闪电夹着隆隆雷声。 曲惋思考着这个问题,心口轻微起伏:“或许是之前和我有聊过天,别的……暂时我想不到。” 门“咚咚咚”三声响,曲惋往回睨。 一名女警官拿着资料进来:“刘队,根据生物研究学院的学生叙述,崔晓在校期间性格孤僻,也曾多次遭受到同学排挤。” 这些情况曲惋是知道的,崔晓在聊天时有跟她讲过。 精神受创偶也有清醒的时候,崔晓将她当作是一个心理寄托。 “她跟一起进山的那几个学生关系怎样?”刘队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警官将本子搁到桌上:“根据描述,平时没有交集,可以说是临时组队。” 刘队看了一眼曲惋,然后将曲惋的手机锁上转了一圈递出:“曲记者,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辛苦你了。” “没关系,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刘警官随时打电话给我。”曲惋起身,发尾在后背来回扫。 外边还在下雨,曲惋从机场回来后直奔这边,身上的背包像是雨天的束缚。 这是她此生第二次进警察局。 曲惋抖着折叠伞的褶皱,雨滴在台阶下形成一个水圈,她往上提了一下左肩的背带。 “惋惋。” 雨声中这声音来的很合时宜,曲惋手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 她正好看到于九薇站在黑伞下,碎发恰好落在面侧,清疏柔和如皎月,疏淡的眉目间落了一丝笑意。 于九薇是单独来的,应该是从她在案发现场外上了警车后开始跟上的。 对方握住她的手心时,一阵寒凉便从指尖往上传至浑身。 她将车内的空调温度上调,嘴里一边抱怨。 “你怎么在外边站着等?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于九薇侧首看她轻松反问:“你不是告诉我晚上的航班?嗯?趁我还没生气,解释解释。” 曲惋心虚了,她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想将视线挪到窗外,谁知于九薇双手把着她的肩膀,对方没使劲,但她也动不得。 “我是想提前回来给你个惊喜。”曲惋抿出一个笑看她。 于九薇松了手,拉了下袖子看手表:“惊喜在哪?” “哈?”曲惋一头水雾,“我不算惊喜吗?” 于九薇看她的眼神正经,没有温度,车内瞬间就静了下来,雨滴轻砸在玻璃窗上,声音“哒哒”轻响。 大概过了几秒后。 于九薇轻轻淡淡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出现在公安局是给我的惊喜?” “我不是这个意思,于九薇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于九薇启动车,一副一心两用的腔调跟她说话:“那你说的直白点不就好了。” 车驶上马路,曲惋砸一句:“我说的还不够?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曲惋被于九薇这不带刺的态度给气到了,她转头看窗外,眸子里稍许落寞。 紧绷的空间里没有蕴藏火气,也没有争前一句话的对错,就是不高兴了。 总有一个人要先放低语气,于九薇呼吸声从热空气中传来,短暂地看她一眼。 眼尾含了些不明显的笑意,随后用哄人的语气说:“重新问我。” 曲惋没理,一动不动看着外边,神情略微委屈。 缓了缓后,清嗓问:“你幼不幼稚?谁要重新问。” “不问算了,我哄你。” 她这一笑,绷紧的空间仿若松了弦。 在曲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于九薇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嘴唇贴上她的呼吸夺取着她仅剩的柔软,曲惋的理智总是在第一秒存在。 她伸手推了推,没想到对方收紧了手,于九薇原本想要给的回答,中间有了点意外,但并不影响这个回答完好无损的送到了曲惋这儿。 曲惋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你倒是很会。” 是在夸她,又不像是在夸。 “还能更会。”于九薇声音带蛊,二度附身轻吻照,这些不在主题范围内,但小秦都有很好的整理。 许是她的步子踩得重了些,小秦醒了,睡眼朦胧地望她一眼。 “惋惋姐,怎么这么晚回来?” 工作室还是在关琳的原住址,楼下是办公的地儿,阁楼上搭了床铺可以休息。 曲惋将背包放在桌上,随后开了大灯:“怎么不回家?” “这就走,将照片分了类就走。”小秦手背挡了一下光,打完哈欠后摁下台灯。 曲惋扫了一眼桌面,照片整齐有序地放在相册里,像是早就分好了。 她没问,小秦接着说:“对了,今天好几家媒体打电话想要江丽关押学生的现场照片。” 曲惋拉开椅子在工作台前坐下:“她们怎么知道的?” “不清楚,另外就是京华出版社那头要开设个奉献专栏主题,想授权你在塔和里拍软舌不留情面滑了进去,曲惋手心的力气也在此刻没了,没有回应只是感受着于九薇的表达爱的方式。 最终吻渐渐化得温柔了几分,对方的呼吸紊乱轻磨着她,她不太会接吻,每次都会生出一种窒息感,而于九薇总是会在这时候放开,让她浅吸缓解。 眼神总是会在接吻时逐渐发生轻微的变化,会带有渴望,会有这十天的思念。 于九薇眼眸翻滚着波涛汹涌和乱了节奏的呼吸甚配,但又被怜惜的水样给盖住,声音变得轻细几分:“为什么电话只响了一秒就挂了?” 第 49 章 chapter02 于九薇生气的点也就在这儿,是一份潜藏的无奈让她如此害怕曲惋穿梭的每一个战地。 也因此,只有一秒的电话会让她心惊胆战。 曲惋很聪明的,于九薇只需要一句话,她便能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生气的由头。 她眼睛慢慢折到于九薇面上,不温不淡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崔晓正好发消息给我,我就挂断了。” “那你给我打电话要说什么?”于九薇端端地瞧着她。 曲惋斜她一眼:“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我想你了还不行啊。” “当然可以。”于九薇笑,手轻微收紧了些,牵着时间中的暧昧情丝。 曲惋被盯得脸上起了潮红,佯装淡定别过头说:“我重新问,你重新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不擅长用强势的语调来说软话,当然,撒娇是除外的,不过还没对于九薇撒过娇。 于九薇在等她重新问,不移眼神。 须臾,在酝酿间曲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些,问:“我算不算惊喜?” 于九薇在思考,两秒后看她,点比得过于九薇的枪法,其实在看到于九薇时,她会有种莫名的安心,就好似候鸟寻了落日余晖,藏了一丝安稳。 “要不要试一试谁的枪更快?”于九薇偏了偏头。 这把枪一定是于九薇从别处夺过来的,还没来得及上缴。她的举动不符合规定,紧急情况下,只要她没开枪,都不算有罪。 于九薇的熟练程度让拿手枪的男人双腿发软,曲惋看她时没忍住哭了地从墓碑上挪开。 风吹得她眼睛生疼,起了薄霜的眼眸外挂了一圈红。 十一月的京华市气温骤降,今年的冬似乎来得更早。 墓地前的上她,手慢碰着她的侧脸。 不带急躁地浅尝,相晨露侵吞着桃瓣,辗转磨在其中,加深吻意总是在不知不觉间。 曲惋轻点脚回应,平稳的呼吸交合在一处,湿润的舌尖带着些炽热。 她呼吸一乱,吻再没了分寸,从客厅到玄关到厕所。 水雾渐渐没过整个浴室,氤氲的热气从体内一直往上延伸,柔情缱绻将大脑填满。 曲惋身上的衣服扔在地板上,感受着热水浸透皮肤。 有过好几次后,她也并不害怕和于九薇这么坦诚相对站着,沐浴露带着冰凉,一种茉莉花香的味道在浴室里炸开。 呼吸交错间,她心口起伏说:“能不能换个地方?” “那回卧室。” 于九薇的住处装修是简约格调,墙上壁画的小细节又透着些精致感,瞧着似乎不太像是于九薇的风格,但偏偏这又是她。 辗转剧烈的吻将空调吹出的热风放大了,曲惋额头上带了一层细汗。微红的脸颊上落了于九薇的发丝。 焦躁让一向含蓄的她也没了定力,但对方与她不同,会很有耐力的挑逗着,直到某颗行星因产生的自然反应而朝着她微动。 曲惋在此刻抬眼看她,视线碰撞上,于九薇的眸光速来有吸引力。 紧接着耳边传来声音,温温淡淡像山茶:“你不是说想我了?有多想?” 这种调情是故意的,一颦一笑都让她没办法单纯地回答这个问题。 曲惋乱着呼吸反问:“那你呢?” 外面下雨了,传来隆隆的雷声。于九薇没回,往上带了下被子俯身。 湿温将她围住时,她仿佛觉得自己好像漫在这场大雨中,湿冷在催烈冬,雨点拂过枯枝抖落了残叶,还带着起丝的琼汁。 丢了残叶的枯枝在大雨中微颤,慢慢收紧了臂弯,但似乎又眷念这场唯美的大雨。 曲惋的声线漏了音,像是摇摇欲坠的玫瑰被雨点撕咬着花瓣。 而这朵玫瑰在大雨中不示弱,枝叶缠上旁侧藤蔓。 却不料藤蔓试着剥开了花苞,往花蕊中慢探,没有比较高低的姿态,在藤蔓的慢捻下玫瑰也逐渐适应。 “你说我有多想?”于九薇很擅长和她周旋这种问题。 气息很舒缓地落在她的面颊上,同时这股气流在催促藤蔓的攻势,玫瑰在这场战斗中被浸染得越发绯红,连绵雪山遗落的红梅做了陪衬。 花蕊只管扛着连天大雨,狂风和呜咽声混合在一起,山林不再静谧闹了许久。 最终,花瓣天落黑时流了热泪,雨停了…… 晚上八点。 曲惋刚从浴室出来就给奚雯回了电话,等她挂了电话后,于九薇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先喝点水。” “我待会儿要回工作室。”曲惋将手机随意地搁在桌上。 于九薇问:“不住我这儿吗?” “今天不行,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曲惋折身绕过她,双腿还在发软,手搭了一下椅背。 于九薇用妥协般地语气回:“那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送,我打车。”曲惋仰头喝水。 空气中传来她喝水的声音,于九薇没接话看着她,像是积了一口郁结难抒的气,最后在曲惋喝完水后,她说:“逞什么能,我偏送。” 曲惋听她强势的语气说软话,也不再继续往下说。 从她接了关琳的工作室以后,都是在工作室住,一方面是为了方便完成《萨番种族记》的后续内容。 另一方面,关琳去世前便委托律师,个人的遗产全部交由曲惋。 关琳没有结婚,这件事原本只有曲惋和助理知道,不过到现在明素和于九薇都知道了这件事。 当于九薇讲起今天和明素聊的故事后,曲惋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说:“关老师是南城人,她的自传中提过,父母在地震中去世后,她便被安排在当地的孤儿院里。” 于九薇将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听着故事抬头看她一眼。 曲惋手肘搭在桌上,继续说:“那场地震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创伤。因此,孤儿院的十八个孩子,她是性格最孤僻的那一个。” 这段故事,曲惋也是在关琳死后才看到的,不过当时太过着急,那本自传的后续她没看到,关琳的文字坚韧有力,翻看时她都会忍不住想哭。 关琳提到在孤儿院那段日子谈不上有多快乐,但那一定是最难熬的。看着身边的孩子都被领养,而她因为不爱说话,一直到孤儿院倒闭她都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家。 从南城到京华的路很远,这条路上她甚至都不敢幻想这座繁华都市中会有温暖。 十二岁那年,孤儿院来了个被家暴的至重伤的孩子,她此生没想过她们会因为和别人格格不入而变得有话聊。 也是那一年,她们同时被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领养了,领养她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的孤儿院,只有她们是最外表是最健全的。 不过那是的噩梦的开始,书中说,你永远预测不到某一个祥和的夜会不会有一场噩梦在等你。在那个富足的家庭,快乐是一如既往。 而她无法忘掉的是那场地震带来的伤痛,这家女主人有心理疾病,这也是她们进入这个家庭后窥探到的第一个秘密。 她是这个家遇到了女主人的心理治疗师明素,一个能改变她一生的人。 听到这儿于九薇敲击桌面的食指慢了下来,问道:“所以后来关老师做了战地摄影工作,是和明奶奶有关系?” 墙上的时钟在走,曲惋想着书面上的文字,脑海里仿佛闪过一层画面。 “有关系,但不多。后面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 她知道的的确不多,书没看完,自然脑子里就少了一截内容。 后来的那段时间,关琳和明素其实没什么交集,明素大关琳十七岁,未婚。 这是关琳知道的唯一信息,要说多的应该是后面,同被收养的那个女生跌下天台以后。 第一信息,用跌这个字特别合适。 有时候她会觉得上天并不是蒙着双眼看苍生,或许隔着一层黑纱,看了,但看得不够清楚。她的眼睛是亮的,清楚的看到了女主人将伙伴推下天台。 没有犯病,没有意外,刻意的动作被她尽收眼底。 但这一切没有用,没人相信她,她没有证据,加上她也有心理障碍。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和明素交流多了,她离开了女主人家住到了外面。 从成为一个报道实事的记者,到后面成为一名战地摄影师,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只言片语解释不清楚,但她的初衷是为了爆出那一场坠楼的真相。 说到了这里,曲惋的眼眸忽然一亮:“你说,崔晓的自杀会不会有内幕?” “记录呢?翻出来我看看。”于九薇手腕落在膝上。 除开最后地会发生很多,只不过是恰好崔晓受到了关注而已。 说完了这件事,于九薇一个打拐又转换了话题:“你现在工作室就一个助理,能不能忙得过来?” “怎么?你要入职吗?”曲惋窝到沙发上。 “需不需要面试?”于九薇将削好的水果给她。 曲惋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助理要跟着我去战地的,你倒是很符合条件。” “不过你不用跟着我也能去战地。” 于九薇也知道她在开玩笑,坐到旁边说了正经:“下月十五号,我出任务。” 除了稍微较长一点的援外任务,平时于九薇也会随队进行一些任务。 “什么时候回来?”曲惋忽而觉得口中的苹果不太甜了。 她问的时间关系到任务的大小,不问具体的才是一种默契。 “时间不长,一个礼拜。”于九薇看懂了她的神情,叉子往盘中一叉,喂了一块到曲惋嘴里。 于九薇会用自己的方式调整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者是摩擦,做法是成熟的,这样就够了。 那天晚上,曲惋回到工作室后,小秦趴在桌上睡着了,照着小台灯整理相册。 照片是她在萨番拍的那些风景菊花是唯一的明亮,于九薇推着明素的轮椅,听她讲述关于那几年的故事,故事当中,总会有一个人的存在——关琳。 讲到后面,明素才问她:“惋惋回来了吗?” “今天晚上回来。”于九薇刚刚在墓地前感觉到包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但当时明素在说话,所以她没掏出来看。 她们从江丽回来后,曲惋从京华视野离职了,她将关琳的工作室延续了下去。为了采访到二十年前萨番种族屠杀的参与者,再次踏上了萨番那片土地。 今天正好是第十天,曲惋回来的日子。 明素的眼白泛黄,远眺的视线中藏了心头回:“算呀,你不只是惊喜,还有一份感动。” 情话如果是淡定地说出来,远比用调侃更让人含蓄。 或许这才是摄的外援医生的照片。” 曲惋左耳留给了小秦,打开电脑:“平台展示还需要照片主人公的授权书,你回复一下。” “好,那我先将专栏主的?” “老太太只是说,总不能一家子都在战地跑。” 这句话表明了意思,如果回想当年,其实于焉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老太太不反对和女孩交往,也没有太多的偏见。会传统,仅仅是在规矩上,思想还是前卫。 京华这边,于家就两个姑娘,结了婚谁家要是缺一个,新年都过不完整。 其实说到这里,老太太还是为了身后的事儿,疼孩子,怕孩子老了同她一样。 岑心交代她:“这句话你得放在心上,曲家貌似也不同意她在战地跑,活着挺好的,这些事情她不做也总有人做,为什么非得是她。” 对啊,为什么非得是她,于九薇似乎都能想到曲惋会怎么回答她。 老太太说的话是不会收回去的,这句话不起眼,态度是立住了。 “我的职业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于九薇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和岑心说话,她也没有太过强硬的态度。 岑心还是诧异了,就盯着她看了一秒,于九薇收了些态度。 “九薇。” 这个声音从左侧传来,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易筱拎着包偏头看她,同时视线落在题的策划书给你发过去。” 微信“叮咚”一声响了,曲惋轻侧头看了看,文件发过来了。 小秦没走,靠着桌子等她点开文件,提包时还在她桌前停了一下。 “惋惋姐,那我先走了。” “嗯好,路上小心。”曲惋还在看手机里的文件。 小秦平时从不莽撞,一个文静规矩的姑娘,给关琳做了很多年的助理了。 但今天出门却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一个箭步流星便消失在了工作室外边的路灯下。 曲惋皱着眉头看去,视线划过桌面一沓书本上方,光线是亮的,照得信封贴纸隐约反光。 信封黑字引入眼帘——辞职信。 第 50 章 chapter03 小秦跟着关琳到过战地,论过往的经历,这个小姑娘不比曲惋经历的少。 这段时间工作室还没来得及招人,加上她又去了一样萨番,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小秦一个人扛着。 曲惋也明白不容易,信里写的很清楚,就是累了不想做这一行了,家里也反对。 思索再三后,她给小秦再一次发了微信,内容是问她想清楚了吗? 要走留不住,毕竟穿梭战地是真的很危险,谁都害怕,她也不例外。 而在她消息发出去的前一秒,小秦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九张婚纱照,配文:结婚啦。 曲惋看着这条消息倒吸一口气,八年的长跑恋爱走到这一步自然是不容易。 她也没撤回发给小秦的那条信一条消息,别的都是讲述自己的生活,她会给曲惋惜分享今天吃了什么,或者是实验室里有趣的植物标本。 “之前她有受过同学语言暴力。”曲惋觉得崔晓的死很可惜,不可能是没有由头。 “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带着学生回来时,在车上,她们在抱怨时,老教授的小女儿说了一句话。” 于九薇视线停在曲惋手机屏幕上,手指还在往上滑动。 “她说了很多,你问的是哪一句?” “就最后那几句。”曲惋努力的回想,当时那几句不太对,但她又想不到具体。 于九薇停下动作:“我明天让德叔给你调行车记录仪。” “谢谢薇薇。”曲惋抿出一个笑。 “客气什么。”于九薇笑是满意的,曲惋乖巧的时候像只小猫一样。 “不过,这件事我劝你不要参与,警察会自己调查的。” “理由呢?” 于九薇看着她:“你要什么理由?没理由。” 于九薇没有说出来,这一类事情每天全国各息,大指摁下锁屏键后,扣着手机放到桌边。 桌上的羊肉粉快凉了,筷子刚入碗里,门口传来敲门声。 曲惋抬起脑袋朝门口看去,于九薇拿着饭盒,头上还沾着碎雪,鼻尖挂着红对她微微一笑:“吃午饭。” 京华市今年的冬来得特别早,每年大雪都会掩住繁华。 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出去,枝头已被雪埋了半截,花坛的边缘也没得到幸免。 于九薇近来不好做。 “我打算明天去特训队看一看。”曲惋说,“工作室就我一个人是不行的,在此之前尽量试试能不能招到别的岗位。” 于九薇递给她一张湿巾,后腰又放回到桌边,抱着双肘形态懒懒地。 “我带你进特训队。”于九薇声音温柔而淡定。 这种地方哪里好进,里边学习摄影的很多出来后都是会直接选择进好点的新闻社。 像她当年那样,早早的被新闻社看重挑走。 而她这样的工作室讲究缘分,如果是关琳倒是有很多人愿意跟着关琳做,就好比小秦。 “你是不是又打算开后门?”曲惋往后靠坐,擦过手的湿巾抛进垃圾桶。 于九薇眉头轻扬:“我打算拿枪指着学生脑袋逼她们入职。” 曲惋扑哧笑出了声:“别闹。” “不过,你别老是带我进这些地方,回头上级该说你了,走点正常程序好不好?” “走什么正常程序?有明文规定,家属可以进。”于九薇随手拿过桌边的画册,低头翻看起来。 曲惋有些许怔神,于九薇的话直白又理直气壮。 “没领证也算家属?” 于九薇手里的画册翻到了第二页,慢条斯理看她说:“没领证算家属,领了证是家属,总之我说你能进,你就能进。” 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京华市于家有头有脸,哪行都有翘楚,办事畅通无阻。 也是在后来曲惋才知道,她口中说的上级原来是于安。 京华市的大雪下了一夜,道路结冰白雾茫茫,混沌将七彩霓虹陷在其中。 那天,曲惋按照约定在工作室等于九薇,于九薇忙过了以后会直接来接她。 工作室门口近来老是有一只流浪猫徘徊,均匀的橘黄色长毛,肚子圆圆鼓鼓的。 于是她弄了个猫屋在门口的角落,不会影响到路过的人,看着又美观。 中午她是点的外卖,吃饭前将塔和里拍摄的照片整理了一番,那一张关于三金园区的战火还在她的相机里。 她撰写好了主题文章,不过没有发出去,存在电脑里。 雪天起雾又吹着冷风,出门前她带上帽子,透着玻璃门看了一眼橘猫才走。 她步子落的轻,生怕在台阶上滑倒,左脚迈出第二步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天寒地冻中她的心脏跟着一悬,身子条件反射一般反扣住对方,指尖碰上,对方说话了。 “是曲记者吗?” 这声音在寒风里颤抖,曲惋带着羽绒服的帽子,左瞳的视线被挡住了一半。 她侧首看去,一个妇人鼻子被冻得通红,双睫上似是结了一层冰霜,这样的天是孤冷。 … 同样射击内场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没有空调的内场透着寒气,于九薇摘下护目镜时揉了揉眼角。 旁边的人给她披上外套,一撮头发被护目镜勾掉了,飘在鼻尖呼出的白气中。 岑心在旁边看了老半天,直到于九薇走近,她才问:“不练了吗?” “不练了。”于九薇摘着手套,“今天有事。” 岑心不问多的,高跟鞋的声音在射击声中有节奏的响起,岑心素来端庄得体。 不管是走在哪个场合都是满身的贵气,没有生成现代审美的瓜子脸,圆脸倒更加让她瞧着富态些。 于九薇的眉眼很她,清清冷冷。 “于焉是不打算回来了。”岑心是避着人才跟她说,“这样也好,于原近来安分。” 于九薇不接话,只要岑心说这些,她都是选择沉默,听着就好,是非参与不得。 “邻国局势紧张,挨着摩利泇战火起的晚,但终究是来了。”岑心扯着指尖的手套,步子一顿目光放在远处。 “如果于焉在,这一次援外的名单一定有她。” 岑心语气中是叹息,说话不紧不慢,今天她来的目的一定不是光和于九薇说说话。 于九薇问:“大概是几月份?” “走完流程明年五月份就得动身,这一趟时间久,跟摩利泇不同。”岑心话说到此处,于九薇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转而注视于九薇:“我们家一定要有人去,于焉如果不回来,你就得走。基于这点于原是不会让于焉回来的,你没发现于焉走了这么久,他连找人的意图都没有。” “有什么不同?”于九薇眉头轻蹙。 “前区战地医院,交战区内。”岑心眼睛有了层水雾,那是她没有从来没见过的水雾,与冰天寒地融为一体,里边藏着的六角冰花渐渐成了泪膜。 于九薇移开视线不看岑心,这一刻她懂了,原来遇上曲惋后,她真的开始害怕生老病死。 岑心说:“老太太对曲家的印象很好,姑娘她没见过,德叔描述过,只是说性子乖巧,人也得体是个好姑娘。” “奶奶怎么说了岑心那儿。 近来易筱在录制元旦特期节目,结束后又立马赶去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能不能演好战地摄影师这个角色,网络对易筱的能力是存疑的。 当然,这件事并不能和于家搭东西留在了办公室里,曲惋坐在电脑前,看着京华又飘雪了,天地都是一片白,摁下开机键。 那本该是一尘不染的颜色,此刻却又在高楼的映衬下变得浑浊。 她坐了很久,直到于九薇来接她才关了电脑。 … 于九薇今天迟到了,迟到了四十分钟。 这种情况之前是不会出现的,但曲惋也不是一个在乎小细节的人。 信任感大概是,我不问,你主动讲,比在别人口中听到更好。于九薇恰恰给足了她安全感。 “所以你不答应教她,是怕我会介意?”曲惋坐在副驾驶,一只手调小了空调温度。 “不是。”于九薇想进一步解释,无意瞥见曲惋心不在焉。 于是改口问:“那你介不介意?” 曲惋走神一秒,回:“不介意,你教你的,不用管我。” “当我没问。”于九薇的吐气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特别明显,心事藏住了就容易生结。 两个人都没再怎么说话,路边的积雪堆成了雪人,换个颜色也是藏在繁糜下的废墟。 到特训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 以前关琳在这里带过学生,而学习战地摄影的教室走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易筱找于九薇还是为了角色的事儿。 于九薇能帮上什么忙呢,教她打枪。 于焉不在,柯夏打得烂,剧组的老师易筱没瞧上,从而就直接来找于九薇了。 “要是老师打的比你好,我也不会来找你。”易筱说话一向是直接,她们能成为朋友也是有这个共同点。 于九薇手放进衣兜,没回话,彼时天空又一次飘了雪。 易筱补充一句:“没办法,我见过最好的,所以接受不了太次的。” 于九薇的厚靴磨着积雪,一踩还能听见冰渣挤压的声音。 50-60 第 51 章 chapter04 寒风搅得枯枝拍打窗户,工作室内亮的是橘灯,投射到打印机上朝着边缘散开。 “晓晓她从小就听话,家里一面墙全是奖状,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她回家后也不跟我们说,就挂着个笑脸在超市忙前忙后。”崔妈妈说得是一把鼻涕泪,手里的纸巾也被浸透。 彼时回了温,人看着仍旧是憔悴好几分。 崔晓父母离婚早,妈妈经营着一家小超市,将她养大不容易,孩子好不容易上了好的学校,但却不如想象的那般顺利。 “曲记者,我知道晓晓生前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您的,网上的传言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我们家晓晓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孩子。” 曲惋近来都在忙工作室的事情,并不知道崔晓的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接过崔妈妈的手机,落在屏幕都是较闲,除了训练不用到后区忙工作,一直到下礼拜她出任务为止。 今天过来,除了是送午餐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行车记录仪。 曲惋不太习惯于九薇家里阿姨做的汤,她没喝几口,一面听着电脑里播放的语音。 音箱是新买的,聚音效果不错,某些平常的话现在听来又觉得不太对。 “不是说带崔晓可以帮忙背包?她这三步一喘气的,到底是谁同意的?” “她不是替卢潇潇嘛,我就同意了。” “可惜这次植物标本全丢了,相机也没找回来,都是崔晓的错。” “能捡回命就不错了,闭嘴吧你,从被抓到现在,每次都是因为你。” 曲惋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地上,于九薇后腰靠桌,黑毛衣修得身型极好。 电脑音频停在这儿,曲惋慌张去摔碎的勺子,手腕被于九薇捏住:“我来。” “当时解救出来,副队询问同伙的时候,他们只是交代准备先拉走崔晓所以单独关了起来,现在想来是不对的。” 当时曲惋正好拉开车门听到了这一句。 于九薇将碎勺扔进了垃圾桶:“是不对,招人招的怎么样了?” “应聘的倒是有几个,不过听到要前往战场就走了。”曲惋收着桌,语气平平淡淡。 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份工作上看着那些冰冷的字眼。 【只能说恶有恶报,为什么几个学生你是特训队出来的,跟道具组的老师不一样。”易筱抿出一个笑,站起身时候撂了黎堇一一眼。 黎堇一看见了,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不屑地轻轻笑了下。 易筱忙也没留,临走时还将咖啡带走了。 茶几上的杯子已经冷了,曲惋在她走后放松了神情,呼出一口长气捧着咖啡杯咽了一大口。 “你紧张?”黎堇一朝着门口看一眼。 曲惋搁杯子慢慢回:“紧张。” “没见过明星?有什么好紧张的。”黎堇一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听你们聊天,好像还有层关系,情敌对不对?” 曲惋附身抽出一张纸巾,岔开话:“之后想去哪家新闻社?” “京华日报。”黎堇一身上有股坦诚劲儿,不过年纪不大,见过的人情世故还不多。 “为什么不是京华视野?”曲惋问。 “京华视野也不好进吧。”黎堇一笑。 两个地方级别都差不多,要想进都不容易,但黎堇一有背景,开开后门其实能先混进去,至于编制还是得靠自己。 “我在招人,要不要考虑?” 黎堇一愕然抬头,到唇边的杯也打算这次回来一家人坐在一块再讲,但到现在又不得不说了。 奚雯双眸一凝,愕然转神看她:“谈了?做什么都落在不法分子手里,偏偏是她被单独关?】 【这种自杀都能占用公此。 纸张上支离破碎的聊天记录,还有社交平台那注销账号曾发出的私信,这是硝烟,毁灭另一种和平的炮火。 “我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网络上每一个人的想法,我知道我所搜集的任何信息都不能全部指认她们就是直接凶手,但我想要向公众阐述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是什么?曲惋收了文件,崔妈妈的这段话让她在这个冬季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崔妈妈临走前将廊外还贴着关琳的作品。 曲惋不是在这个地方提升的战地摄影,对里边的环境属于陌生状态。 因为有于九薇在,所以前边的人都提前给了曲惋学生的资料,有的学生已经被部分的新闻社给签了。 当然结果就是不尽人意,没人愿意到她这个小的工作室。 来时曲惋已经做好了这个结果的准备,所以并没有因为没招到人而失落。 “现在每年队里学习战地摄影的越来越少了。”领头的老师带着她们在营地里转。 风刮得厉害,从外场到了内场这一路曲惋脸被吹得生疼。同时她也见到了很多新的设备。 出了特训营,老师询问着于九薇关于于安最近的情况,于九薇也是慢慢地回答着。曲惋则是在一旁不动声色,脑子里过着别的事情。 营地外积雪被清扫了,道路中间的水坑结了冰层,还能看到污水在薄薄的冰层下晃动。 曲惋想得认真,全然忘了远处车声。 “让他多注意身体才是,他对工作上心,偶尔也得顾一下自己。” 于九薇点头嗯了一声,车轮胎碾压冰渣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策马而过湍急的河流。 她目光一凝眉头浅皱将曲惋拉到身后,脚往前挪挡在前面,下一秒车轮胎压住冰层,污水迸射出污水弹射到于九薇的衣服上。 车行驶到前面时停了下来,那是一辆军绿色越野,于九薇看过去,眼里乍现寒光。 曲惋此时反应过来,连忙查看于九薇的衣裳。 “有没有事?我这儿有纸巾。”她侧头在腋下包里拿出一包湿巾。 于九薇放淡了语气看她:“我没事。”一边问还偏头看曲惋的衣服,衣角沾了几滴没有大碍。 她这时再度望向停在前方靠边停下的车,主驾驶的窗户摇了下来,里边探出一个脑袋。 马尾从肩往下滑落在了车窗沿,她们的视线轻碰撞在一起。 车门开了,对方跳下车的动作麻利,跨出脚时手往后带关了车门。 带路的老师先开口呵斥:“黎堇一,你怎么回事?” 黎堇一的马尾还斜搭着,舒展眉头时换上笑:“意外。” “意外?你哪天不出意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惹了多少天祸?”老师继续训斥,没有脏话就是靠着嗓音的狠戾程度来压住对方。 黎堇一貌似并不吃这一套,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块融化的雪糕。 眉头落下的疏离感从笑容中化开,犹如寒冬温室眷养的向日葵。 “抱歉啊,我没看到。”黎堇一的态度很好,嗓音透透的,像是过了温水。 曲惋用湿巾着于九薇的外套,听到这句道歉抬头放高了声音:“你怎么开的车?知不知道这条路减速慢行?路面结冰了多危险,你要不要命?” “有急事,这样吧,我赔。”黎堇一拉袖看了一眼时间。 于九薇无声地看她一眼,转头问老师:“特训队的?” “是我班上的,马上退队了,实在对不住啊。”老师绕过于九薇到了黎堇一身侧,嘴唇不动咬着话说,“小祖宗,态度好点道个歉,别给我惹事。” 黎堇一不理会,慢慢笑了笑说:“姐姐,别看刘老师,他胆子小,我担着。” 于九薇询着声音转过来,目光绕开黎堇一,短暂地瞥了一眼车,通过牌照来看,车大概率不是她的。 “你怎么担?”于九薇声音淡淡地。 “你开个价吧,但我看姐姐也不差钱,我帮你洗衣服也行。”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乖巧,惹了祸也不躲事,伸手不打笑脸人,想生气也没有办法。 “你态度有点差。”于九薇视线移了移,黎堇一肤色不算白净,但在特训队也没练得很糙。 这句话还是没让黎堇一失笑,眉头只是轻微蹙了蹙。 于九薇看向刘老师,问:“什么关系?” 刘老师直冒冷汗,脸上的燥热是寒风也缓解不了的:“上级的侄女。” 于九薇听着别过头在冷风里一声干笑,转眸时眼睛直接放到了黎堇一的指节上,有茧不明显。 “道歉,赶紧的。”刘老师的胳膊又拐了拐,语气中不乏带着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感。 黎堇一看脸色,人算听话的,手放进衣兜站直了身子:“对不起。” 事情的确不有些背景的。 这样的人怕是进特训队前连自己的衣裳都没洗过,于九薇的做法曲惋一开始不太明白。 但临走前于九薇又问了刘老师,黎堇一有没有进新闻社的消息。 从特训队出来的战地摄影师都是好苗子,有自保能力上前线的时候所出的报道也是最清晰的。 对于黎堇一能不能信守承诺,曲惋心理没谱,不过按照这人的性格来看,多半会到。 她的第六感向来是很准确的,这天是周六,距离于九薇出任务还有两天。 工作室内还是将关琳的照片挂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但是奖杯她收起来了,那是属于关琳的东西。 雪停了,京华的气温昼夜下降,绿植被冻弯了腰孤寂地停在角落。 那天曲惋刚在门口拿了咖啡,工作室也是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她记得是黎堇一先到的,人刚走到门口,结了冰的阶梯没放过她,自然是也没有放过黎堇一。 这也应该是曲惋第二次和易筱正面碰上,第一次是在明区大院的门口,她最狼狈的时候。 第二次则是在明素家,易筱来找于九薇的时候,青梅打不过天降,这样的情节在小说中很常见。但貌似事实应该是易筱才和于九薇门当户对才是,不过,感情走到哪一步谁能说得准。 热闹的导火索应该是易筱踩着高跟共资源,什么情况?】 【这人我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交际花霸凌别人。】 这些话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没有一点征兆和预告便无凭的出现在了网络上。 崔晓是什么样的人,曲惋清楚,这孩子没有心眼就是性子冷了些,但这是错的吗? “崔姐,关于后边的真相,警方在调查。”曲惋手腕一转将手机递回去。 她看着崔妈妈那双通红的眼,继续说:“我知道崔晓是什么样的人,她跟我说所有的经历是在挑战她的忍耐力。现在出现这样的结果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 崔妈妈擦着眼泪,侧身拿自己的包,一沓文件从包里拿出来:“曲记者,我今天找您是想让您看些东西。” “晓晓是跳楼自杀的,但生物研究院同班的几个学生长期对我女儿进行人生攻击谩骂,哪怕她因为江丽的事情精神受到刺激也一如既往。” 这些事情曲惋不知情,她就听崔晓说,同学都不喜欢一个闷葫芦。 这个词用的不太完美,但事实就是如在阶梯滑倒时拉了黎堇一的胳膊,当时易筱正打着电话。 电话那头是于焉。 易筱有明星骄矜的姿态,走路也是昂首挺胸,问话快又正经:“你到底打不打算回来?” 电话开着免提,那头说:“你要是有事儿就直说。” “你不回来谁教我打枪啊?”易筱步子顿了下,每句话都能呼出白气。 于焉立马接话:“柯夏呢?” “你是不是对会这个字有什么误解?”易筱手往上抬了一下。 “于九薇呢?她两口子都会打,你让她教啊。” 易筱没笑,别过头时嘴角一抽:“原来她喜欢会打枪的。” “姐姐,我没这么说。”于焉的语气懒懒地,听着像是刚睡醒。 “行了。”易筱继续往前走,“江丽有什么好玩的吗?我拍戏取景可能会去一趟。” “好玩的……”电话那头沉吟半刻,随后传来淡定的声音,“我的感情算不算好玩的?” 易筱眼眸一动,眉心也皱了起来,随后用轻松地语调说:“算啊,等我来了玩。” 两个人倒是没说上几句便挂了电话,于焉还是老样子,话说得轻松诙谐,但易筱听着也会觉得心酸。 她大指摁下锁屏键,脚跨上第一道阶梯,与此同时黎堇一恰好走到这儿。 本来该有个唯美的场面,但谁能料到,寒冬凌烈的阶梯没打算给她俩留面子。 两个人摔成一团,曲惋是听到易筱的哎呀声才端着咖啡往回看。玻璃门能看得很清楚,端庄大方的仪态在窘迫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你手长是不是?你摔你的,你拽我做什么!”黎堇一声线是带着怒火的。 易筱被驳了面子,嘴会硬点,但也不是一个不认账的,冷冷静静说:“路窄。” 她呼出一口气撩开头发,是在站稳后补充了下一句:“手不长,胳膊长,我倒是不想拉,撞一块了没办法。” 黎堇一扫她一眼,一边理着自己的领口问:“这是什么借口?” “阐述事实。”易筱身为公众人物在外面绝不会乱了分寸,不管遇到什么说话得体。 曲惋透着玻璃门看这一幕,当门被易筱推开时,一股寒气从门缝中往她脖子里灌。 黎堇一将装好的衣裳往沙发上一放:“两清了啊。” “坐,喝什么?”曲惋不知道易筱来,提前只多点了一杯咖啡,这种情况她打算不主动给。 易筱下巴指着曲惋桌面的咖啡:“我喝那个。” 曲惋将杯子往易筱边上放,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老师是不是关琳前辈的学生?”黎堇一的视线在墙壁的照片上,行业内以老师尊称。提到曲惋或者是707工作室,都会知道她和关琳的这层关系。 易筱问:“于九薇今天过不过来?” 两个人的问题,曲惋一个都还没回,她先是对上黎堇一回:“是,关老师的工作室交给了我。” 然后看易筱:“她没说。” “这是不是关琳前辈在北国拍摄的那张?” “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找你。” 两个人是同时问出的话,问完了后互相看了一眼,有种在比较高低较劲的味道。 曲惋还是挨个回答:“北国拍摄的。”放低视线看易筱,“你说,什么事情?” 她回话时人也绕到了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东西。 黎堇一准备接着问,易筱刚张口,立马转过去打断:“你让我先说,我忙。” “行行行,你说。”黎堇一顺势折身靠着椅子坐下,手肘往后搭在扶手上。 易筱呼出一口气,顿了三秒说:“之前我听说关老师有本自传,我现在电影饰演的战地摄影师,这本自传没有投稿发表,我对角色还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把关老师的自传借我读几天。” 她知道这不是曲惋的东西,曲惋做不了主,所以厚着脸皮说这段话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把握。 曲惋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东西后放桌上,食指轻点在上方示意。 “这是关老师的自传,我打印出来了。”曲惋声音很是淡定。 关琳既然愿意给易筱饰演的这个角色做指导,那如果她还活着,也是会愿意拿给易筱看的。 曲惋在易筱忽亮的神色中多看了一眼,挪动手指到另一个胶壳的本子上。 “这个,是我在北国做战地拍摄写的日记,希望对你有帮助。” “谢谢。”易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干,喉头动了动,不太自然。 两件东西在桌上顿了一下才装进包里:“我看完就还给你。” “嗯。”曲惋点头,随后问,“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易筱面颊带着淡淡的桃红,像是妆容效果,又像是别的,摁上包扣说:“没了,就一件,另一件事不重要。” “让于九薇教你打枪?”曲惋拉过椅子坐下,同时拿出兜里的手机。 易筱不说其实她也能猜到,但为什么又不想说了,这是她猜不到的。 曲惋手指慢点在手机屏幕上回复消息,五秒内做完看她,声音微微响:“你看我怎么样?我教你。” “你教?”易筱表示有点怀疑。 “我教,不过我可打的没有于九薇好。” 易筱神情错愕问道:“为什么?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要教我打枪?” 曲惋能听懂,眉头动了动说:“因为于九薇会怕我介意,你这件事办的不太好,你找我是没用的,我的确也会介意,所以不会去跟她说,教不教在于她。你要是想学,不如让我教。真枪打的不好,道具可不一定。” 她也知道自己打枪的缺点在那儿,她没办法压住枪的后坐力,所以子弹射出的时候会偏。 整个谈话的过程,在黎堇一眼里好像在看一出偶像剧,还冒粉色泡泡的那种。 “行,也是,的?” “谈了,医生。”曲惋附身在茶几上拿了个橘子开始剥,橘皮的汁水迸溅到指甲和于焉跟着救援队前去江丽,是为了什么我不说透。”曲惋摁下安全带,身子后靠,手放进衣兜。 她的眼睛落了一层水气,就像车窗玻璃上挂的一层冬雾。 “施暴者正好是你们家想要维护的。” 于九薇眉心的淡然渐渐变成了一丝疑惑,她和曲惋之间就在一瞬隔了人山人海。 她慍气涌上,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不然呢?”曲惋反问,“你给我个理由,让我打消疑虑。” 于九薇不太能收住浮躁,但还是压着火,深呼吸回:“我说了你又不信。” “那你说啊。”曲惋看她一眼。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她越会想起方檀诗的那番话。 于九薇镇静后,还保持着耐心说:“你知道媒体的影响力会有多大,网上任何一句刺耳不当的言论都是子弹,大家一涌而上往前冲的时候,子弹也会偏向无辜。” “那崔晓就不无辜了?是不是大家骂过了发泄够了就能一笑而散?”曲惋难以子搁下笑问:“曲老师这么直接?” “庙小,直接点好。”曲惋说,“是有点屈才。” 黎堇一喝完了水,说:“说真的我有点想,但这样的摄影工作室,如果要申请前去战场做拍摄,申请书很难通过的。” 曲惋气定神闲看过去,黎堇一这句话包含了很多意思,大概率只有是从特训队出来的学生,面对工作的第一反应才如黎堇一。 “不一定,我去过塔和里,近距离目睹过三金园区的交战,强大的心理素质还有选题的严谨度,通过申请的条件之一。” “曲老师你为什么从京华视野离职?” 这个问题变得有点沉重,但曲惋仍旧还是保持着淡定,坐在椅子上仿佛隔离了喧嚣,这个问题不止黎堇一问过。 第 52 章 chapter05 如果针对这个问题,只有单方面京华视野的原因,曲惋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京华的雪彻底要化透还需要好几天,隔天是于九薇出任务的时间。 曲惋一大早回了一趟家,回来后都是连着好几天住在工作室。老太太今天恰好生日,即使再忙也得回一趟才像话。 蛋糕是她每年都会订的那一家,应景出了雪人的款式。 到家是上午十点。 奶奶不在家,奚雯坐在沙发上翻手机,唇角带着些笑。 搁了蛋糕后,曲惋四处看,唤了声妈妈后问:“奶奶去哪儿了?” “楼下遛弯。” 奚雯脸上还是挂着笑,招手道:“惋惋过来,坐我边上。” “怎么了?高兴什么?”曲惋跟着笑了笑,将外套挂好才往沙发上坐。 她的视力很好,奚雯屏大,于九薇其实也没打算追究的,但这几句对话让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你这样开车很危险的,要是出事不是你一句对不起能处理的。”曲惋和于九薇的态度不同,刚刚要是这辆车在旁边打滑,大家都没命。 黎堇一嗯了一声:“是是,我知道,出了事情解决事情,这件衣服我洗也行,我赔一件新的也没意见,对不住。” 最好的态度往往能将小事化了,于九薇从二人的态度中看出来了,黎堇一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在特训营外边开车,只是今天恰好撞上她在这儿。 “赔一件新的倒是不必。”于九薇脱了外套,内里是一件白色毛衣遮住了脖子。 她手腕松垮垮地抛出外套,大衣撞进了黎堇一怀里,她手迅速从衣兜里拿出接住。 于九薇抬了抬下巴:“你的脱了,跟我换。另外明天下午两点之前洗干净烘干,给我送到707摄影工作室,如果不知道在哪儿,问刘老师。” … 于九薇做事情一向是不拖沓,对方提了解决办法如果可行她是不会客气的。 曲惋也没想到于九薇真的会让黎堇一洗衣服,黎堇一小她们好几岁,通过刘老师的介绍,上级的侄女幕调得很亮,一眼便瞧见了手机内的画面,是个男生的照片。 曲惋面上的笑盖上,她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擦拭着。 “医生不错。”奚雯念着,随后又问,“不是上次的小罗吧?” “说什么呢,不是。”曲惋看她一眼,“你认识。” 奚雯眼睛微微眯,更是想不明白了:“我认识?谁啊?” “不会是你之前生病,心理医院的精神科那个?”奚雯在确认,又好似不信。 之前曲惋患病的时候,奚雯带着她到处找医生,最后一次进医院面诊的时候,曲惋有加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面诊费高按照小时收费,张口闭口都是加钱,虽然未婚,但瞧着年龄也不匹配。 曲惋转回眼睛嘲弄:“能不能不要提那破财的东西?” “那是谁?”奚雯一副势必问到底的模样。 曲惋的恒劲多半有点遗传奚雯,没有个结果是不行的,钻牛角尖是一把好手。 “如果我说是女生,你觉得奶奶会高兴吗。”曲惋将剥开的橘子掰开,一半递给奚雯。 奚雯没接,仿佛对曲惋说的话有了答案:“是不是于九薇?” 曲惋收回手,放了一瓣到嘴里点头。 空间静止了下来,奚雯得到答案后没说话,当下的曲惋已经做足了准备接受奚雯的差异,但事实却和想象的恰恰相反。 她没有接收到奚雯的任何反应,反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在她转头准备询问时,只听奚雯开口说:“别闹着玩,不喜欢这几个妈再重新找就是了。” “我没闹着玩,真谈了,认真的。”曲惋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奚雯别头看她,语气变了:“惋惋你别这么任性,怎么谈上的?” “我没有任性,于九薇她挺好的,她先提的,正好我也喜欢她,我就同意了。”曲惋对奚雯的了解,她应该是能接受女生。 奚雯略醒目地疑问:“她提的?” “顺序没那么重要,我也喜欢她。妈,还是说你觉得她是女生,所以不评价?”曲惋吃着橘子,后背靠在了沙发上。 奚雯眼睛一秒不离地看着她,曲惋也丝毫不怯生地对视。 这种微妙的局面约莫持续了几秒。 奚雯说:“不是因为她的性别,救命之恩也不是非得以身相许吧,做朋友可以,不能搭上别的关系,赶紧的斩干净,别的我不想多说。” 话也就刚说到这儿,曲惋眉心蹙起:“妈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 她的尾音被开门声打断,侧首朝门口看去,素色的羽绒服上是红色毛线帽子。 奶奶回来了。 奶奶听力还算可以,换鞋时对着客厅喊:“惋惋吃过饭了吗?” “诶,吃了。”曲惋刚刚的话也就咽回肚子里。 奚雯将桌上的橘皮收进手心,压低声音对她说:“别在老太太面前提。” 今天的对话和曲惋之前想的是截然不同,按照她对长辈的了解来说,这件事应该很顺利才对。 但奚雯给她的反应是像是和于家有深仇大恨,可于安跟爸爸明明是战友。 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曲惋不会在今天问,但同时她明白今天说出来是好的,这样她会有时间来弄清楚。 … 这件事是膈应在曲惋心里的,直到晚上于九薇来工作室接她。桌上摆了一只千纸鹤,之前在京华视野上班的时候,她的办公桌上也折了一只。 寓意好,她自然也就喜欢。于九薇到的时候她刚撰写完关琳的《萨番种族记》,至于修改是后续慢慢做的事情。 于九薇带了巧克力给她,是那种有果酱夹心的。 于九薇刚放桌上,便被旁边的一沓资料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之前崔晓妈妈送来的东西。 “那天崔晓妈妈来过。”曲惋关了电脑,不是解释,就是一句说明,声音毫无起伏。 于九薇随便翻看了两页,上面搜集的注销账号来看,之前王教授的女儿的确有过长期辱骂语言暴力,其中还有同校传播家里的隐私。 “学历高低和素质没有关系。”曲惋像是在感慨,“今天热搜好像撤下去了。” 于九薇将东西放回原位:“网络对一件事情的关注度不会太持久。” 曲惋说:“是这样的,网友是会有愧疚感的,在热火上浇油不是好事,所以得等这把火灭了再洗清。” 桌上的资料曲惋顺手放进了抽屉,用钥匙锁上。 于九薇发。” 于九薇再次选择沉默,这一次,曲惋终于察觉到了,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你再想想,不要冲动。”于九薇眼睛里印着红绿灯。 “想什么?” 于九薇淡淡吸一口气,过了拐弯减速驶入车库:“你的文章我没看,我知道你不会添油加醋,但就这么发出去,未必是在声张正义。” 于九薇的声音轻而慢,别的也没有多说。直到车停在了车位上,两个人都没动,在同一空间下噤若寒蝉。 隔了一小会儿,于九薇解安全带侧额看她:“你没做过这样的报道,新闻……”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发?”曲惋开口了,没看她,眼里的情绪上带着一股失落。 “于九薇,我没有办法不多想,当初你顿时一僵,预感不好:“这什么?” “你小姨的一个朋友,不是有个相亲群嘛,正好发了好几个还不错的,你瞧瞧。”奚雯又拿近了些。 曲惋还没在家讲过自己谈恋爱的事儿,她准备等着从萨番回来便说,但没想到被工作耽误了。 “倒不是想催婚,你也不爱听,年纪大了总要想想自己的事儿。”奚雯态度很好。 曲惋说:“也不见得我年纪很大,还没上三十呢。” 奚雯是充耳不闻,自顾说着自己的:“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更好?这个在电视台,工作不错,没什么危险。” “这个人更端正点,消防员工作还行,不过这也太危险了。” 现在的奚雯挑人都只会想着危险系数高不高,曲惋明白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闲淡地说:“我谈恋爱了。” 这件事本来置信地看着她,“于九薇你到底在想什么?逝者已逝,她们刨坟掘尸都没觉得自己有多喊着:“于九薇,别在那儿,快撤走。”她的声音在一声声爆炸中是那般微弱,那般渺小。 她的手背被石块磨破了,于九薇收枪后麻利地将伤口缠好,担架到了。 担架挪地时,于九薇才朝着她跑来,她们之间隔的不远,但却炮火横飞。 曲惋撞进她怀里,双眸充了泪:“你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在这儿?快撤。”于九薇的眼睛有温度,那是她在现实从未见过的温度。 那双眼会让她眷念这一场心惊胆战的梦境。她刚要说话,于九薇猛地抱住她调换两人的位置,那双手扣着她的肩膀。 她听见的是子弹冲破空气发出“砰”一声,是空气静止鼻腔钻入硝火的味道。 胸口因为射中于九薇的那颗子弹而震动,是血,一直从她的胸膛落到手心…… 工作室的灯光“咔”一声,曲惋猛地惊醒身子后靠,椅子往后挪了脚步,划出刺耳的声音。 额头密汗满布,心脏还因为那场梦而变得狂跳不止。 灯泡在闪,灯丝滋滋作响。曲惋伸是说给自己听的,如果不是关琳离世前说过的有愧,那她在读这个故事的时候也会和易筱是同样的感受。 “你说的很对。”易筱拿水杯,摁下弹簧开关,杯口斜一下碰上曲惋的杯子。 这个碰杯没有酒,曲惋笑了一下,象征性喝了一口。 助理也在旁边看笑了,抿着嘴笑没有声音,像是彻头彻尾的线下垂时正好落在了大理石地恶毒,你什么意思?” 于九薇沉沉地呼吸着:“算了,没什么。” “算什么?”曲惋有一瞬间是失望的,“说真的,我有点失望。”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于九薇想问什么,最后还是压住了:“我不想跟你吵。” 车门拉开后,她一步跨了出去,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曲惋一个人,影子在前挡风玻璃上一晃而过,最后消失在可见范围内。 也是从人走的那一瞬间,曲惋眼里的水气化成了泪珠,和方檀诗说的一样,她们迟早会在工作上吵架,而今天只是因为发表新闻稿的意向不同而起的冲突。 从她的角度看,于九薇给出的理由一点也不够。 周围很安静,她吸了吸鼻子后,用手背擦去了面上的眼泪,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曲惋侧头在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忽然有股风带着她的碎发飘了一下,半侧身子也被照亮。 她抬头往回看去,于九薇正在车门口,眼睛里是无奈,但声音还带着些倔强:“下车,我是回来道歉的。” 第 53 章 chapter06 曲惋会心软,今天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就是意见上起了冲突,所以于九薇是没有必要道歉的。 门锁“咔”一声响动,随即台柜上的花瓶摇晃了一阵,于九薇一只手扶住。 门还半开着,曲惋的手顺带往外推,后背抵着墙壁,屋子没有预兆的燃出天雷勾地火般的欲.火。 像是在发泄刚刚的不满,任由对方扣着双手撕咬那股倔强劲儿。 又像是某种习惯,每次见面都像是现在这样,心脏处好似压着一股气结,最后形成巨大的火球直冲大脑。 许是对方太过强势,曲惋渐觉得不适,窒息感淹没着她的理智。 慢探的舌尖贪婪地索取着由不够。” 曲惋到她身边:“我想要一句实话,是不是因为王教授?” 于九薇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然后震动,一条微信消息,她没有附身去拿。 “不是。” “好,我信你。”曲惋轻松回着,给予信任感才是谈恋爱的基本,冲动下的每一句话都容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她并不想和于九薇变成这样。 于九薇看她一眼,只抬了抬眉毛。 曲惋又说:“你不用道歉,我说话太难听了,对不起。” “是挺气人的。”于九薇声音闲淡。 “那我哄你。” 于九薇无意识转向她,语调上扬:“你要怎么哄?”她整个人都转了过去,视线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是做足了准备看曲惋表演。 “你会不会哄?我教你。”于九薇仿佛还在气,并不像是给了台阶就顺坡下驴的人。 她扣着曲惋,人二度欺了上去,她不高兴,曲惋的话说得轻松,但她还是觉得曲惋不相信她,这种感觉的确是很糟糕。 她这样的人就从来没有被某件事影响到,心脏是会难受的,会不想说话,就静静想着那件事。 曲惋试着推,着急了道:“于九薇,你别乱来。” “什么叫乱来?”于九薇手放在她后脑勺,吻上去的时候没有一点温柔。 没有缓冲阶段软舌撬开她的唇齿,带着蛮不讲理的姿态乱搅一番,灼热的呼吸在寒夜中很是明显,曲惋处于沙发三角区,人是动弹不得。 她被挑逗得心脏慌乱,手腕使不上力,冰凉的指尖顺着毛衣缝隙落上皮肤,最后解开了后背的暗扣,她胸口随着于九薇的动作轻微起伏。 带湿的空气里飘出一丝暧昧,就浮在整个房间里。 而于九薇手心的寒凉让她整个人返回了不少的理智,呼吸间对方的声音传来:“这么哄,会不会?” 曲惋在听,她将字落在脑子里。 在于九薇嘴唇要碰不碰挨着她时,她勾住对方吻了上去,以强势者攻击状态主导整场。 但其实她和于九薇之间,强势碰撞时,总会燃出一些紧张,尤其是这方面的事情。 曲惋的吻带着刻意撩拨,呼吸交合间,她学着于九薇的动作,将暗扣解开,因被毛衣束缚着,对方的暗扣弹开时轻搭在她的手腕处。 而她的这个动作也于九薇愣了一下,这一愣便输了全场。 素手顺着就压住了起伏最后停在前端,于九薇推她,很明显气息软了。 “先放开,不然我一会没力气。”于九薇呼吸乱了,其实她也没想到,她在说话时,曲惋的吻轻捻慢压顺到了耳畔。 比耐力,当然于九薇会好点。 曲惋轻声说:“不是你要我哄你吗,我学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于九薇眼尾竟也落了一丝潮红,“还得我好好教。” 于九薇以同样的动作将她扣住,但偏偏曲惋今日像是生了一身的反骨,做起了叛逆的姑娘,即使外套滑落在了地毯上,仍旧是壮着胆子脱于九薇的衣裳。 不到五分钟沙发一片狼籍,谁也不让着谁。而都有些身手,谁也占不了上风,谁也不落后。 于九薇是在攻势下没了力气,在曲惋扣住她的双手时,她顺势反扑将人压在身下。 “嗯?想做什么?” 她声音一直都是蛊,轻飘飘地没入脑海,同时手指落在了前端,划出一道道涟漪。 曲惋心口起伏,说话的气息乱得更厉害了:“你说我要做什么?你让吗?” “怎么是今晚?”于九薇瞧着她,淡淡地笑了。 轻拨加了点力,电流没入神经时,曲惋还没回话便漏了一丝呢喃。 “因为生气的是你,又不是我。”曲惋稳着声音回她,面色也红透了。 于九薇一面在认真听,同时也认真了起来,她是在生气,但不见得曲惋没有生气。 屋子里的暖气发挥着作用,而昏暗的暖光做足了氛围,于九薇心里有谱,曲惋慍气没消。 “时间还早。”于九薇说话慢条斯理,手移开摸进茶几下,拿出方盒。 “我先教你,你再来。” 于九薇撕开包装时,扯过毛毯盖住曲惋。 “我会。”曲惋骨子倔,说话声音都不带软的,音色一落,身上的毛毯带起风,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律动蔓延到了全身。 每跳动一下都如虫蚁在混身攀爬,第一次的接吻是轻啄地试探,而加深时她才忍不住闷哼一声,而对方却不着急的让电流肆意窜着全身。 “好好学。”于九薇声音微在耳畔响动,耳垂被湿温包裹时,曲惋试着偏了一下头,手攥紧了于九薇贴身的衣服。 而薄料如蝉翼,落在盆栽下压住了花瓣,风一吹抖动三分,花瓣也随着风迎合蝉翼所晃动的方向。被绿叶滴落的粘液黏在一处,宛如合二为一。 带温的晨露裹住弯曲的花瓣,压了只虫蚁在最高点挣扎,拨动得整片泥地都返潮。 直到破土的蚯蚓缓慢入泥,微缩着身躯不急不慢,这片林子终落了些细雨。被惊的蚯蚓没入进深处,换来了一声嘤咛。 于九薇只是将吻落在了曲惋面颊上,盯着她时神色微飘,在这上面于九薇没有过敷衍,也能很聪明地寻到所有让她有反应的点。 曲惋刚碰上她的视线,吻便从下巴划过泛红的脖颈。 此时的她就是山野大雾中顷落的野玫,枝头的横刺在刮风时软了下来,绽开的花瓣顶端被圈在了一阵带温的风里,这股风来的温和带着吸力,让玫瑰摇摇欲坠又反复眷念。 山雾乱了,你知道我没力气了。还是等你回来了再说。” “好。”于九薇到她旁边坐下,手指拨开曲惋脸上的碎发,不急不缓地说,“今天是我不对。” 曲惋捧着杯子,垂眸道:“我不是说了,你没错。” “你哭了就是我的错。”于九薇声音落得慢,“我回来之前,有事情就给德叔打电话。” 曲惋视线不移,嗯了一声,问道:“能不能联系上你?” “不太能,地区偏,信号不稳定。”于九薇没往下说别的,当然,曲惋也不会问。 这一次时间不长,一晃便就过了。 她喝完了东西后,于九薇将空杯子拿了出去,她刚把杯子搁下,手机又响了。 还是微信,手指滑动解锁到一半,电话界面弹出。 于九薇将手机搁到耳边,那头先说话了,她微皱的眉头舒开。 “好,我马上出发。” 任务定的时间只是个最晚她的气息,曲惋动了动手腕,于九薇动作慢了下来。 放开她时,神色里飘着蕴火,潮热的呼吸推出声音:“你刚刚是不是说的气话?” “哪一句?”曲惋放直视线。 于九薇思量着开口:“最后一句。” “不是。”曲惋回答很笃定,同时她补充说,“如果你给的理由足够说服我,我不会因为今天的争论而对你有点失望。” 于九薇倒吸气的声音明显,微侧额看向客厅,她的手心也不再缠着曲惋,提步欲往沙发的位置走。 没有解释,反倒是更加让曲惋难受,她想知道于九薇到底是什么意思。 客厅没有开灯,所有的光线都是玄关处传来的,这样的氛围其实正好,但在冬日温馨感被这场争吵掩盖住了。 曲惋对着她喊:“于九薇,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问了三次了,于九薇不说话,脱了外套顺手往衣架上挂,食指将发绳勾下缠到手腕处。 她看着于九薇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 于九薇这时才说:“我们能不能不要为了这件事吵架。” “我没有跟你吵,我只是想知道原因。”曲惋的语气是急躁了点,但还没有到发火的地步。 “我说过了,舆论是不可控的,你认为这个理出发的时间,而整个等待途中应该是随时待命的状态。 于九薇一边回着微信,一边往卧室走,卧室留了一盏壁灯。 曲惋睡着了,人躺在床铺中间,没盖被子。 于九薇锁了手机,放轻步子朝床边走,人睡得很安详,像一只小猫卧在床铺上。 她拿过毛毯轻掩在曲惋身上,长睫在光下动了动,于九薇拨开她的头发,附身在刚褪了淡红的面上落下一吻。 唇瓣上落了湿润,她起身时皱着眉,手心的手机再次震动。于九薇不敢耽误,人到门口时,她抿了唇,唇瓣上带着咸涩。这股味道让她心脏忽地漏了一拍。 她步子顿住往后看,房门半掩着看不见床铺,呼吸里也噙着难受,曲惋在装睡。 第 54 章 chapter07 到底要有多平静才能让对方安心出门?曲惋不知道,太过平静显得不在乎,况且她也不是个好演员,清醒的时候装不出来。 在她的感情观里应该是,恋爱是两个人的故事,但生活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 这个问题也成了她作为面试官询问对方的其中之一。 “我们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险性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和现实情感有冲突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好好沟通,同时你也要提前考虑到这一方面。” 对方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面试的职位是她的助理。 “这个是指哪一方面?” 曲惋手拿着对方的简历,回话尽量清晰明了:“家里人会同意吗,前往战地。” 小伙子眉头一皱:“我家里不管我的,这事情我说了算,所以你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她不知道怎么接了,只能尴尬笑了笑,空间里弥漫的都是一股微妙的气氛。 手里的这份简历不是特别完美,这些面上的东西无所谓,其实曲惋更看重的是稳重。 今天来面试的并不多,实窜像是在催促一场山雨,颤抖的玫瑰被逃窜的虫蚁不停地撞击,最终,山间落了一阵细雨,山顶端刚绽开的红梅变得潋滟,湿了如蝉翼的薄料。 曲惋的目光呆滞了一瞬,她小口喘着气,低眸时能看到于九薇衣裳被打湿了。 她脸一红,视线上移动,两个人眼神对上时,于九薇好似眼眸落了一丝笑,也没说什么。但越是这样,曲惋越是含蓄,她手心松了松,正要说什么。 忽然对方倾身,膝盖上像是划过一层蚕丝,她紧张道:“你……起来。” 音一落,桃林深处击中一道闪电,电流传至整片大地,而后慢被泥地所吞噬。 曲惋手腕无力地垂在沙发边上,任由着触感将她吃干抹净…… 晚上一点,客厅灯“啪”亮了。 曲惋刚洗完澡出来,于九薇也刚将浴袍换下,桌上是刚热好的牛奶。 “先喝了早点睡。”于九薇将杯子给她。 曲惋脸上还挂着翻云覆雨的痕迹,坐下时双腿发软,嘴里抱怨:“说好了你先,我后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于九薇看着她,笑了笑:“那这样,我脱了你来。” 说着单手解扣子,曲惋拉住她手腕连连说:“行习期新闻摄影专业的学生有很多都难找到工作,出彩的毕业后都会去特训队深造两年。 人就这样在同一个专业内区分开了。 玻璃门被推开时,一阵风顺着灌了进来,曲惋手扶着后颈活动筋骨,抬眼看过去时,似是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眼睛微眯,在确认来者。 “曲惋,好久不见。”最终,是罗爰先开口了。 曲惋有瞬间错愕,在塔和里,除了林然她认识的第二个人就是罗爰。 当初罗爰内容的军人。 对方很拘束,面对镜头的时候,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声音竟然发抖,所以这一场拍摄进行的磕磕绊绊。 “放轻松,后面我会对录像进行剪辑,你不用担心会说错话。”曲惋拿着本子,她会试着引导对方。 赵煜之前和曲惋有过交集,所以这次组里派他来接受采访。 “好,那现在开始了吗?” 曲惋说:“开始了,来吧。” 她采访中遇到过这种情况,其实面对镜头紧张也是很正常的,但好在这一场采访其实很顺利。 赵煜这人是在啊,回答问题紧张归紧张,但句句都是真诚,做记者很喜欢这样的。 一个小时的采访结束了,她听到了一声叹息,这是缓解紧张的方式。 曲惋收摄像机的时候,赵煜擦了擦额头的汗,和她闲聊了起来。 话是曲惋先问的:“过完年走吗?” “不,下个星期就得走。”赵煜左腿往后屈,靠坐在刚刚采访的桌子上,抱着双肘说,“邻国开战了,很危险。” 曲惋将包提起来放桌上,将漏出的摄像机支架压进去,看他一眼问:“战地都很危险。” “这次不一样,远比摩利泇还要严重。”赵煜欲言又止。 曲惋看出来了,问:“哪些方面?” “邻国留给后方的安全区只有白塔寺庙,三十公里外就是交战区,这次的申请拍摄,你最好是好好考虑一下。” 对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知她前方的情况,赵煜也不能多说,他的消息是最准确的。 而大众需要通过战地记者的报道、所拍摄的照片才能清楚的知道现在邻国的情况。曲惋手顿了一下,随后才拉上背包拉链。 “有记者前几天就去了,你可以在网上查看一些实时报道。”赵煜语重心长说,“曲惋,还是那句话,太危险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到底是有多危险?连赵煜都这么说,那情况一定很糟糕。 那封夹在中间一页的申请书,她仔细查看了好几遍,随后又夹在了书本的最后一页。 京华的冬季很是干燥,工作室还是只留了一盏灯,外面吹了狂风。距离于九薇说好的回来时间,已经过了三天。 她的手机页面一直停在微信上,最后几条都是她发的。 罗爰收拾好了桌面,拿了一盒酸奶给她:“助消化。” “谢谢。”曲惋电脑屏幕上浏览着最新的国际新闻报道,外国记者所拍摄的,被困在寺庙的难民。 还有三十公里外交战区的黄沙,已经裹上沙尘的血肉组织,画面有打马赛克。 罗爰偏头,人就站在曲惋后方,鼠标“哒哒”点出脆声,他的视线跟着放大的图片走。 “通过这篇报道来看,战事很紧。”罗爰手指着屏幕,“昨晚国际新闻社发布了有关第一批无国界医生抵达邻国的报道。” 曲惋没回头,根据罗爰说的点开了国际新闻网。 她在萨番的时,邻国还没开战,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将这块土地摧残成了这般。 “毕竟是打仗。”罗爰就这么回了,“战场都一样危险,医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邻国给无国界医生开了专道,她们到的速度更快了些。” 今天的新闻网又增加了新的报道,曲惋挨个浏览。 罗爰累了,直起身子说:“早点休息,我先下班了。” “路上小心。” 曲惋的注意力还是在电脑屏幕上,以至于回应时好似不太走心。她不记得那一天看了多久,每一篇记录所带给她的震撼已经没有刚入行那会儿那般强烈了。 后来她睡着了,就在电脑桌前睡着了。 也就是那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画面那是前线,就是新闻网上定格的那张照片。 后方的战地医院里满是士兵残骸,而脚下的楼板时不时发抖,一览无余的荒漠中,能飘起血沙。她就趴在战壕里,看着前方的掀起一阵波涛汹涌,巨响充斥耳膜。 “掩住!” 一声怒吼,曲惋随即趴下,手还是稳着架好的相机,身子紧贴着边缘,直到头盔被土块砸得哐当作响。 抬头时半边身子已经被沙土掩住了。 耳边有人尖叫,随即有士兵喊救援,她转头看去,面前血腥的画面好似很模糊。 她很想努力看清,但没有一点办法,而就在左侧,于九薇带着人掩过来,蹲在伤者面前。 又是一声爆炸,黄沙遮住曲惋的视线,她惊慌失措目光朝着那个位置看,喊于九薇的名字。在黄沙飘过后,鲜血如喷泉滋了于九薇一身。 曲惋连着喊了好几声,仍旧是没有反应,她喉咙沙哑。 在最后一声喊出后,朝着于九薇跑过去,脚下的步子刚挪,于九薇朝着她看过来。 第一秒的反应是惊愕,而第二秒视线绕开她落在了别处,目光一凝将撕到一半的塑料袋咬住,拎过枪一压挪动膝盖,偏头看瞄准镜,枪管顿时擦出轻烟。 曲惋不停地板上,透明的碎玻璃堆在一处。 光正好是白炽灯,瓶子里装的是干栀子花,而那堆玻璃残渣上却有斑斑血迹。 她视线上移看向罗爰拿着拖把的双手。 德叔还在耳边说话:“这件事情对王教授影响是很大的,同时我查过,那边在昨晚已经查到了账号的归属者。而也第一时间找到了崔晓的母亲。” 曲惋还在看罗爰的手,没有明显的伤痕,拿拖把的很自然,一下下仔细擦拭着地板。 “曲小姐,您有在听吗?”德叔问。 曲惋愕然转头,视线是从下往上移动的,嘴上连忙说:“不好意思,我听到了。” 刚刚她没有走神,德叔说的话是她提前就预想过的,而那天崔晓妈妈过来。 她已经将后边对方会做出的举动全然告知过,王教授在学术圈赫赫有名,绝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他手关了台灯,电脑屏幕还亮着,画面是梦里的画面。 曲惋准备关页面,手一滑点到了国内新闻娱乐网那一行,今天占据热搜第一的还是影视明星。 手机叮咚一声。 【易筱:明天有时间吗?再练一天我得出差了。】 【曲惋:明天下午一点。】 她的注意力回到电脑上,微博的草稿箱有编辑好内容,还有崔晓那一场无形战争未曾得到解决。 曲惋检查过一遍内容,然后用个人账号发布了出去。 第 55 章 chapter08 在曲惋看来,其实易筱的枪打得不差,技巧动作都是很标准的,就是人力气小了点。 而曲惋要教的就是让她看起来很专业,这就够了。 射击场是剧组提供的,易筱红透半边天,自然来这种场合就是包场。 曲惋在旁边看着,助理也屏气凝神等着易筱这最后一枪,扳机扣动后,前方发出声响。曲惋扭头看过去,因为靶子往前移动了位置的缘故,易筱这一枪打满了。 助理连忙拍着手心夸赞道:“筱筱姐好厉害,真是太棒了。” 这句话曲惋连着听了好多次了,每次都是同样的话术,但小姑娘瞧着是真的很高兴。 易筱摘下护目镜,助理也是第一个上前接,又是递水又是给毛巾擦汗,服务得很到位。 “我有进步吗?”易筱问她,披上了外和林然撤回国时,在尼塞尔没少帮她。不过后来再也没见过,碰上其实也算不上稀奇。 京华不大,做战地新闻的是个圈,兜兜转转都能遇见。 坐下后,曲惋才知道罗爰回国后便结婚了,在新闻社跑跑会什么的也没递交过前往战地的申请。 久而久之实际上是自己过不去那道坎,现在老婆怀孕所以想着换一份工作。 今天来面编辑,文字工作也比较安全。 “试用期是三个月,转正后工资增加百分之三十,你的履历比较丰富,也去过战场。目前的话,工作室目前主要是将北国战地照片做专栏,投放运营的公众号。” 说这句话的时候,曲惋顺带倒了一杯水给他。 这些事情对罗爰来说并不难,工作室的事情到这里就宛如告一段落。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高兴不起来,她会无时无刻都担心于九薇的安危,就像是她去了萨番于九薇整夜失眠,一样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曲惋在准备申请书,她知道邻国现在不太平,个人战地摄影师比新闻社的申请更难下来。 翻了年以后还有很多事情做,她联系到了救援组织国人维和部队主任,她想进行一些采访,将之前在摩利泇拍摄的排雷的照片展现给大众。 而她采访的打工机器人。 易筱把杯子给她时皱了一下眉:“你笑能不能出点声音?跟恐怖片似的。” “呃……好的筱筱姐。”助理咧开嘴像是假笑干笑了两声,易筱瞥了一眼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于九薇回来了吗?”易筱问她。 曲惋摇头:“还没有,联系不上。”她声音有些低落。 队伍没有按照预定期回来,那一定是遇上了紧急情况,不知不觉她又会想起昨晚的梦。 “她命好,出不了事。”易筱算是在安慰她,人在缓解自己的情绪时会用别的动作来掩盖,易筱就是这样,水杯见底了交给助理。 易筱朝着助理使了眼色,助理连忙从挎包里拿出日记本。 “你的日记倒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谢了,先还给你。” “有帮助就好。”曲惋这个日记本较薄,其实没写满一个本子,后边的页面都是空白的。 笔记本是方脊白壳的,中间画了一颗松树,简单素净。 易筱说:“我没在实地战争中感受过,你在北国所见所闻,所有的心境跟剧本中初期的女主很相似。” “大概第一次上战场都是一样的感觉。”曲惋收好本子,岔开了话,“男主是谁?” “准确来分化,没有男主,男演员的戏份很少,你没看官方账号的官宣图吗?” 曲惋本是随口问的,没想到这话问的不太对,她说:“最近没怎么上网。” “电影讲的就是女主战地摄影师分别两次到战地做拍摄,呼吁和平的奉献精神,不过是个不太美好的结局,最后她死了,死在第二个战场。” “那这个结局是不太美好。”曲惋深吸一口气。 所以易筱对角色把控不够是因为一个人需要演出所有的心理变化,而重点只在女主身上。 易筱还要说什么,助理蹙着眉头打断她:“筱筱姐,我们买的热搜被顶下去了。” “谁顶的?我看看。”易筱拿手机。 曲惋在边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助理继续说:“不是对家,是之前跳楼的那个,有了后续。” 跳楼那个的后续,包含了很多的信息,曲惋一听便明白了,她能想到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也知道舆论发酵的速度,但为什么这一刻总觉得会很慌张。 曲惋到车库时才打开手机,评论区争吵得很激烈,但引发争论的还是这一条有关崔晓的帖子。 评论多数还是铺天盖地的骂声,曲惋针对崔妈妈提供的证据并没有对其施暴者指名道姓。 此时拿出铁证也不需要控评大众便能理智判断来龙去脉,仅仅只是半天,现在已经扒出了施暴者的名单,连带着照片都上传到了评论区。 其中包括有王教授的女儿,以及现在精神受创的那位。 网友像是侦探,连所住的医院都给扒出来了,自然有人活着,那死者的无辜便会无限放大。 【a:人面兽心,长得人模人样的,现在精神受创都是报应。】 【b:怎么不让那群人贩子给卖了,就在江丽救回来做什么?】 【c:一个学校的,崔晓跳楼的时候听别的同学说的,她们倒是经常欺负崔晓。】 【a回复c:那崔晓被网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 有的人其实就是在用现在网暴别人的方式来赎罪自己对崔晓的恶言。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是曲惋想要看到的,现在只是网暴对象被转移了而已。 手机叮咚一声响,微信弹出罗爰的消息,一条语音消息。 手指点开: 【罗爰:惋姐你忙完了没有?】 曲惋踩下刹车她出的一个难题。 但德叔主动找上门了,热茶飘着,一楼多开了两盏灯,罗爰还没走,正在清理一只被打碎的花瓶。 德叔说:“大众的关注点是会被预测到的,因为曲小姐您是匿名账号,网友暂时不会扒出您的真实身份。您放心,我会安排人对你进行保护。” “德叔,我想问一下,于九薇什么时候回来?”曲惋见到德叔,最想知道的就是于九薇的情况。 她联系不上于九薇,但是于安可以联系上于九薇所跟的队伍知道最新情况。 德叔吸一口凉气,想了想回:“先生打过电话,就这两天。”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曲惋杂居他的不明期的态度里看到了一层别的东西。 德叔笑了笑:“那倒没有,曲小姐这点您放心,很安全。” 有了德叔这句话,曲惋算是松了一口气。 罗爰扫玻璃残渣的声音很明显,她视对象正好是赵煜,那个在摩利泇带着她四处跑,拍摄套往边上坐。 曲惋说:“你打的本来不算差,有基础,虽然不多。” 中肯又客气的描述,这也是易筱爱听的,明星做久了,奉承的人多了,自然曲惋这样的说话方式会让她觉得舒服。 “你教的好。”易筱仰头喝着水,水杯刚放下,助理递来纸巾。 “关琳老师的自传我看了,书里提到过的明奶奶,她们什么关系?”易筱转眸看她。 “你觉得呢?”曲惋摘着护腕,“关老师从养父母那里搬出来以后,便跟着明奶奶住。” 易筱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道:“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的剧本女主是有感情变化的,但关老师的自传中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这个职业的念头。”易筱问,“你知道原因吗?” 曲惋含在嘴里的水没有往下咽,顿了两秒后咽下回:“如果你是在读她的故事那发现不了,但你如果你是以她视角在看自己的一生,你会找到答案。” 这句话她也的名声。 “她暂时去了外地。”曲惋了当回。 德叔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又收得极快,曲惋只捕捉到了一瞬。 “那就好,听说她们家开了一间超市,也免得出什么事儿。”德叔话说到了这里。 临走时,德叔人都站了起来,又附身端起茶杯喝干净。也没让曲惋送,罗爰扫完了残渣,准备跟着德叔一并出去倒垃圾。 门推开,风带起她的碎发如果人回来见了她,那这件事就不能做了。 于九薇是个忤逆不了于家,她是从这个家出来的,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但要基于不以于家为名。 “放开!”曲惋眼眶红着,说话态度强硬。 “坐好,你打不过我的,所以你别惹我。” 曲惋提高了音量:“我让你放开我!”同时她的手上使力将于焉推得往后倒去,狭小的车内两个人施展不开,于焉的后脑勺撞在车窗上,清脆的碰撞特别明显。 “你是不是有病!我没有于九薇那么好脾气,你不告诉我地址,你就别想走了。” “有病的是你。”曲惋手在抖,她立马从帆布袋内掏出水果刀,眼睫跟着挂上水雾。 一道银光乍现在于焉的眼眸里,于焉伸手去抢,硬生生看着刀尖戳上曲惋的脖子,一条红线带着点血珠往下滚落。 她停下动作,视线中全是慌乱,别过头咬着牙骂:“你真是疯子!” “打开!不然我死在你车上!”曲惋睫毛抖下水珠,她努力放慢呼吸,屏住的气息像是藤蔓缠绕住了心口。 那一滴血吓到了于焉,要是她死在这儿,谁也说不清。 于焉眼里尽是寒芒:“你两一个疯,一个恶,天生,曲惋在见到玻璃渣后想起了什么,连忙喊:“等等!” 人到柜子边上,三两下翻出几个创口贴。 “德叔,招待不周,我这儿有创口贴,你先处理一下。” 德叔愣了一瞬,盯着曲惋的眼睛将手放进了衣兜,接创可贴时,用的左手。 “谢谢。” 曲惋抿着笑点头,人走了,端茶杯用的右手没有伤口,接创口贴的左手也没有伤口。 “罗爰,谁来过?” 曲惋的声音冷冰冰的在空间里响了起来。 第 56 章 chapter09 小巷子外有家咖啡厅,中古色调的装修有几分霍尔沃斯的氛围。 曲惋平时都打电话送到工作室,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店里,点了两杯热牛奶,橘光落在桌上形成了一个光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曲惋视线轻落在于焉脸上。 于焉抱着双肘靠坐,神情懒懒地说:“昨天,今天看到了新闻,就过来看一眼。” 撕开的创口贴外包装还放在桌面,也没往垃圾桶里扔。 于焉的状态瞧着还好,不过眼眶被外面的风吹得干涩,从而有些泛红。 在于九薇走之前还没有,启动车,摁住语音键回复: 【曲惋:我刚结束,工作室很忙吗?】 消息回得很快,她没急着将车倒出去,而是等着听完罗爰的语音。 【罗爰:人有点多,开车小心。】 手机屏幕显示19:03 … 曲惋并没有着急问罗爰是哪些人在,京华市难得停雪的几日,天放了晴,干冷加上阳光致使浑身又冷又热。 工作室外边的马路在施工,最近刚封锁上,曲惋从另一侧的小巷绕,同时车也就只能停在那边。 冬日里黑得早,此时小巷的灯已全部亮了,有两盏蓝色的壁灯挂在绿植下,散出的光浑浊,能看到夜里的雾气就飘在光里。 而在前方,工作室还亮着灯,一辆黑色轿车正好挡住了大门。 于九薇走前说过,有事情让她直接去找德叔,网络上的事情还不算给于焉会回来的消息,没想到人回来无声无息,她知道老教授会找人同她协商,但没想到这么不讲道理。 罗爰扛不住做的报道一直是国际新闻,但网民的关注点大致能猜到。 “有。”她回得干脆,现在的情况和她猜想有一部分对上了,她手指碰上杯沿没再往下说。 于焉一听,立马问:“所以呢?你怎么就不替自己想想,有钱有名的都是些疯子,你不知道啊。” 对啊,都是疯子。站在不同的位置俯瞰整片大地,时间久了枯燥了生了不同寻常人的清高孤傲,世俗也侵犯不得他们。 “我并不是要引导大众或是改变舆论的方向,一百个人会有一百种声音,我知道,公平公正也不是我一篇文章能给的。” 于焉没听进去,眼皮发酸垂了下来,最后问:“你要什么结果?告诉我。” 曲惋抬起眼眸看着她,当时,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 其实这次于焉回来像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并没引起多大的反应,从德叔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德叔是在于焉走后来的707,从而她得出结论,德叔是循着于焉才来找的她。 比起是在问她的情况,倒不如说是想知道她们有没有碰面。 不管于家是在争什么,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德叔到底是为什么怕她和于焉碰面。 即使知道地上的血是于焉的,临走的时也没有对她提过半个字。 曲惋没有想明白,她也不好直截了当地问德叔原因。 第二天新闻更热了,在热搜上没有掉过,占据热榜第一的位置。记者们在找崔晓妈妈的踪迹,希望能采访到她。 结果可想而知,所有人扑空。 同时老教授停职了,三个孩子隐私还在深挖,没有挖透是资本的力量在挣扎。 大众就是这样的,网络是唯一一个可以披着面具发泄情绪的地方。 罗爰随时都在关注网上的消息,在看到舆论方向有所转变时也是第一时间告诉曲惋。 “网上很多帖子发出了很多起关于校园暴力的案件。”罗爰将手机搁在曲惋边上,手指上屏幕,“惋姐,现在的关注点已经开始有所转变了,不再只是针对崔晓事件了。” 曲惋目光扫视着手机屏幕,还有很多遭受排挤的受害者纷纷发布跟热点。 这是一场有目的的引导,她问:“能不能找到类似视频的发起人?” “是个大v博主,昨天凌晨三点发的。” 视频上的情感博主讲述着初中时期的经历,声泪俱下共鸣感很足,以针对这次事件呼吁学校关注校园霸凌。 “不对。”曲惋点进她的账号,孵化成了商业型的账号,评论区控评也很好。 从这一条账号开始后,后边相继很多博主都在发类似的。很明显这是操控引导转变方向,以初视频试探大众关注点,控评效果不错立马紧跟热点。 罗爰拿回手机问:“什么不对,?会不会是王教授那边做的?” 曲惋思索着没回话。 “不对吧。”罗爰继续说,“他被停职了,放大校园暴力的危害,不管怎么样都是对他不利的,反而淡化这一事件才是最好的选择。” 罗爰说得一点也不错,唯一的反转就是找到崔晓妈妈,以威胁手段让她“澄清”。 资本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桌上的腊梅耷着脑袋,旁边的笔筒内插着一把水果刀,曲惋心情很复杂,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吗?好像也不是,每一个被网友放大的点,都让人感到害怕。 曲惋刚从工作室出来,是下午一点。 于焉已经发来了消息,说她会晚十分钟,让曲惋直接在路口等她。 曲惋单手托着手机,一边走一边回。京华的第二场雪快到了,今天吹起了大风,天空变成了灰蓝色,那是一种集结了荼靡又带着禅意的孤感。 她迎着风抬头,小巷子口停了一辆车,德叔立在车边上,面色已经冻得泛青。 人到了快退休的年纪,鬓角落了花白,在寒风里说话声音依旧是沉稳。 曲惋没提昨晚的事情,静听着德叔说话。 “情况已经有所转变,王教授被停职了,警方会往下彻查关于崔晓的死是不是和校园暴力有关系。” 她在听,同时也在想,然后道:“这点事情德叔你打电话跟我说就好了,大冷天的不必刻意跑一趟。” “先生怕有人到707闹事,所以让我过来一趟。” “我没事。”曲惋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于焉应该还没到。 “德叔你还有别的事?”曲惋问道。 德叔轻轻笑了一下:“有,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找到崔晓的妈妈,情况对她很不利,你知道的,在我们的保护下,她才可能安全。”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不得不承认情形就是这样,崔晓的妈妈现在是多方寻找的方向。 “找不到不是更安全吗?”曲惋呼吸一滞,她在紧张什么?她自己也不猜不到,眼下的环境好似让她变成了一只温水鱼缸中的金鱼,隔着透明玻璃在观察路边的形形色色。 “这样说也对。” 曲惋抿着笑应他:“那德叔,我先走了,还有事。” 她的视线放远,小巷口的尽头红梅开了,不沾风雪飘落在石板上,来时熬霜斗雪,走时盛装零落。哪头都像她,哪头又都不是她。 曲惋在小巷外吹着干风,德叔将车驶离她身旁时还打了声招呼,她路边等了一阵,才见于焉开车过来。 车窗缓缓下摇,于焉倾身:“上车啊。” 她拉了车门坐上去,看于焉说:“先别开车,我有事情问你。” “你说啊。”于焉停了车,语调轻松,“别这么严肃正经,现在情况有变,你找到她交给警方保护才是最好的选择。” “昨晚上她发布的视频跟你有没有关系?”曲惋将手机一转,画面上的声音调到了最大,加快的语速显得聒噪不堪。 于焉瞥了一眼:“不是我做的,这是好事啊,保护到了你。” 曲惋手腕就顿在半空中,手指的力度减轻了。 不管是昨晚还是今天,其实她都能看出来,德叔是于安叫来的。 尤其是最后一句,询问关于崔晓妈妈的下落。 也没有提出关于网络新闻的走向问题,那也就不会是于安做的,想到这里,她心脏一紧,手心的手机忽地滑落,直接砸向了车内缝隙里。 “你做什么。”于焉眉目紧皱,蹲身去捡。 曲惋眼睛回神,怔怔地说:“于九薇回来了。” 于焉猛然抬头看她,神情在保持淡定,试图去掩盖眼里的慌张。 “不可能,你冷静一下。” “不会有错的。”曲惋侧身去开车门,车内上了锁,她摇了两下,“开车,我要下去。” 于焉没动,跟她说:“她在出任务,她回来怎么可能不找你?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去找崔晓的妈妈。” 同时,车被启动,发动机出声。 曲惋转过去,手顺带摁下,车一开一关,在空间里点出了一把火。 “你疯了是不是!我让你冷静!”于焉一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点就炸了。 “开车门!我要下车,你听没听明白!”曲惋跟着吼了回去。 “吼什么!不开,我告诉你,怎么说的怎么做,你别逼我动手。”于焉压不住火,将头发往后撩。 安全带卡扣“咔”一声解开了,曲惋没有继续跟她争吵,反倒是自己扑身到主驾驶上。 于焉捏住她的手腕:“我说的你是不是听不懂?!” 事情到了这里,曲惋就明白了,她所猜想的于焉是变了,或者说从未变过,就是寻找到了内心深处本身潜藏的那一层黑白色。 而关于于九薇,一对,贱的!” 车锁传来声音,曲惋一只手放在把手上,这些词儿入了她的耳朵,她目光紧盯着于焉。 空气开始缓慢流动,她的眼司机问了一句:“到哪里停?” 曲惋想了想回:“长鸿里。” “后边的车一直追着呢?要不要直接开到公安局?” “先不用。”曲惋认为开到了公安局也不见得能摆脱,况且这些人也没对她做什么。 司机只是通过后视镜看她的脖子,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后视镜里对上,曲惋觉得不自在手捂住了伤口的位置。 这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 左上角电量还剩百分之一。 细雪下得密了一些,枝叉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白,很薄很透,像是轻纱。 这像是京华的一块净土,一个隔离在世外的仙境,远离纷扰的路程原来可以很近,也可以很远。 于九薇掩上已掉漆的铁门后,朝着男人消失的那个方向看。 人没了影子,但落了一层细雪的地面能看到脚印,一直往前延伸着。 她手放进大衣口袋,人就伫立在风雪下,等待着白头,想着那个会让她心动很久的名字。 到现在于九薇好像明白了,明素那句热爱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她在试图理解曲惋发出这件事的目的。 或许那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公平,如果能让人反思所言所行神中浮出的是冰凉,一点点被怒火燃尽的寒冰。 下一秒,她猛然一扑,让于焉猝不及防,手里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于焉脖子上。 “你再骂一个试试?”曲惋声音清透,夹杂着狠劲儿。 于焉能感觉到刀尖口的湿润,闭眼调整自己的呼吸,宛如做好了案板上的鱼。 曲惋瞪了她一眼,折身拉开车门跨出去,狠摔了一下朝着前方奔去。 换不来一句道歉,于焉也不会道歉,但这一句骂就注定了她的态度,也注定了她和于九薇后边的路。 第 57 章 chapter10 关于小时候的于九薇和于焉,算下来比起另外几个,她们更近一些,一个屋檐下长大,躺过一张床,吃过一个面包,穿过同一片暴雨。 本因有这些经历会让她们变得更为亲近,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小学的时候,于老太太会买两块蛋糕,会让她们不争不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蛋糕从两块变成了一块。 后来啊,她们就分着吃,再后来于九薇就不吃了。 提到这些事情,以前想不明白,往后走,在某些关系里寻找幸福时便能品到些意味。 明素说:“生命有疯狂,眼里有事儿,恰好于焉过来碰上了,花瓶碎了,割伤了手。 这一次于焉回来好似全然变了一个人,倒不是说话的语气变了,就总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唐沫殉职了。” 曲惋手里的杯子忽然一抖,热牛奶淌了出来,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连忙抽一张纸巾擦拭。 这个消息从于焉口中说出来时带着些忧郁感,有沧桑,尤其是尾音的一声叹。 “出了什么事情?” 于焉双手握着杯子:“缴获窝点中了枪,准确来说是帮方檀诗挡了一枪。” 声音在抖,眼眶慢慢红透了,于焉仰头去看灯光,光线穿透了瞳孔,最后染红了鼻尖。 那时候的曲惋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于焉应该还不会回来,唐沫这样殉职的方式,让她和方檀诗再没有可能性。 因为人是会怀有愧疚的,从方檀诗知道唐沫是替她出任务,就已经明白了对方所想。 方檀诗身上有,“她不平衡的是你,曲惋的父亲在任务中救过于安,后来还救了于原,在这点上你奶奶更容易去接受惋惋,但于焉那个情况不同,你知道的。” 于九薇不免会想到那年于焉跟方檀诗分手那年,于焉的妈妈从来不会过问于焉的私生活,但那年她主动找到了方檀诗,事情便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于家有一家训,知恩图报是首要,这是寺庙的老和尚告诉于老太太的。 老太太有信仰,作为神佛的信徒绝对是合格的。 “所以她是在跟我抢什么?”于九薇看明素。 像是狗血豪门争夺家产?那些东西好像在于焉眼里也不是那么重要,从留在江丽那一刻,便能看出来。 明素依旧是笑,温柔、一尘不染地淡笑。 “不知道,但我认为,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直接问她。” “算了,不想问。”于九薇沉呼一口气,身子往后倚,心口会因为衍生出一个名字而忽地被撞击生疼,手里的杯子顿住了。 明素手指捻着茶饼,她喜欢指尖散出淡淡的茶香,茶梗压着指腹带来微涨又轻刺的感觉。 “你不是说惋惋今天会猜到你在我这儿,现在三点了。” 在明素问这句话的时候,于九薇才回过神。 于九薇全身的懒散一收,吸一口气说;“707是六点下班,等她下班后我再打给她。” 于九薇是在曲惋发布文章当晚回来的,当天看到消息时,她便没有跟曲惋说自己回来的事情。 反而是直接到了明素这儿,队伍出任务的行程本身就是保密的,于安不说,没人知道她回来了。 所以她替曲惋做的这件事就落不到于家的头上。 “你父亲为了老教授那儿,面子需要做足。”明素食指和大指腹相互磨着,抖落掉茶沫细渣。 视线移了移又补充说:“另外,那孩子的病,我能治,就是怕我坚持不了到她病好的那一天。” 明素的衰弱其实是肉眼可见的,从关琳死后这个人像是在一夜间枯竭了。 面上的皱纹夹了一层花白,涂了粉黛后更像是快过季的红玫。 从这扇窗望去,在花园的栏杆下她和曲惋种过玫瑰在那个位置,春后四月也该开花了。 “她不是这次施暴者关键人?”于九薇问话很轻,手肘放膝上,玻璃茶壶内的花茶翻滚着,离茶座后翻出两个泡最后停了下去。 明素往前推了自己的杯子,看着于九薇倒茶,最后落了一声轻叹道:“我是医生,她是病人,有错也不该我来管。她的情况也很严重,自杀的倾向很重,你在战地能看到脆弱渴望生命,他们想活,但活不了,信念是你在替他们坚持。而我接触的患者她们相反,能活,但是被折磨的不想活。”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你没做医生,那现在会是在哪儿?”明素问出了一个让于九薇沉默的问题。 她第一次见于九薇,是在明区大院内,那个大坝里玩一把玩具枪。 小姑娘也会喜欢这东西,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于九薇为什么会喜欢,而得到的回答跟想象的完全相反。 “拿着它算不算喜欢?” 印象里那时候的于九薇怎么会有种大人的成熟,完全不带着孩子该有的天真。 这样的情况对于从事心理行业的明素来说,觉得心里惶恐。 要说喜欢,她也是真的很喜欢于九薇,这孩子心细胆大,有责任有担当,这些都是于家教出来的。 时过境迁都长大了,她也老了。 于九薇想到这些事情到底有种释怀感,茶壶搁回原位。 “枪械专业?”她笑了笑,“说不太准,这条路也不是必须要选,但选了就退不了了。” “后不后悔?” 于九薇看她,笑说:“听实话吗?” 明素点头。 “后悔过。”于九薇只回了三个字,她头转向窗外。 明素放在台子上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一首经典老歌,曲子悠长婉转。 于九薇准备起身帮她捎过来,却不料明素说:“坐下。” “这首曲子关琳以前很爱听,那时候我嫌这首曲子调子奇怪,听不明白。”明素的声音有种诗歌朗诵的味道。 电话还在响,曲子继续播放着,歌词唱的是过往沧桑。 于九薇问,响了两声就挂了。” “给我看看。” 一辈子都活得精细,快临了时也不会做漂浮在世间的灰尘颗粒。 … 曲惋脖子是戳破了皮,她用包里的纸巾种清醒的沉沦,这是曲惋认识方檀诗以来得到的结论。 于焉回神看她,淡吸一口气道:“不说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吗?有没有预估过方向?” 于焉连着两问倒没让曲惋感觉到诧异,她是新闻工作者,此前虽然佛,心不静祈祷不了平安。” 花园没了绿意,细雪飘洒在树梢上,是试探,试探人间是否留了一席之地给它。 大抵是被风吹的,于九薇呼吸有点沉,瞥窗外时没有说话,每一秒的气息都深沉,人杰地灵的京华市总不似看得那般。 “处理好了这件事也该回去了,转变网络风向不至于两败俱伤,其实你办得很好。你没回来,老教授那边不知道是你做的,给于家留了面。”明素端起茶杯,新买的中式茶杯。 于九薇跟着回了神,说道:“于焉这次回来不太对劲,可能唐沫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唐沫因为方檀诗死了,她们的关系就永远变成了一个死结。 “她见惯生死,怎么会因为一个不太熟的而受打击?”明素笑简单地擦了擦便没再管,出租车飞奔在马路上,司机时不时透着后视镜去看她。 那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她脖子伤口上落,像是电影里才有的追逐战。 曲惋手里的手机拨了三次,她紧张地神情内压制着气息,明素没接电话。 头往后转看后方挡风玻璃,后边的车还在紧追,她从于焉车上下来后才发现,有人在外边等着她。 她不确定是哪边的人,所以也不能贸然去找于九薇。 前排的,其实这类事件会减少,大概率这是媒体,这是记者存在的意义之一。 风在吹,六角冰花转成了大片白,天渐渐变得灰暗。 房门开了,保姆站在门口,手几天没这么热闹了。”旁边的人碰了碰黎堇一。 黎堇一咽下酒说:“有趣的人到了哪里都热闹。” 她搁下杯子继续看,于九薇这人狠,她从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来。 但同时也很聪明,下手绝对是有轻重。 只见血伤却不深,于九薇在男子嚎啕大哭时收了手,保安也劝,但不敢伸手去拉。 于九薇手腕一甩,瓶子直直抛进垃圾桶里,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手。 “扔出去,卡给他退了,以后别让我在这儿看到他们几个。” 也是从这一句话开始,曲惋才知道,0度酒吧是于家的。 后来,事情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这几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怕让家里知道,也没提让报警的事儿。 事情闹得这么大,易筱酒也该醒了,到外面大厅时。 于九薇手腕一转将手机递到易筱面前:“你不改密码的吗?手机丢了知不知道?” 这时,易筱才发觉自己的手机丢了。 “怎么在你这儿?” “差一点就挂网上了。”于九薇声音温和了一里拿着电话喊:“于小姐,出事了!” … 在饱和繁华的商圈,是最容易甩掉跟屁虫的时候,曲惋下车后付了钱,后边的车也停了。 一个女人从她边上擦身而过,她折了一下身让位,目光盯着后边的车。 手机在这一瞬间震了一下,随后关机了。 第二秒她加快步子往人群中走去。 商场外的巨型圣诞玩偶正在拆卸,此时天黑了,曲惋往后看,人像是狗皮膏药黏在后头。 她穿过商场,心脏有点漏拍,从商场另一头出去后直接往后街走,那一块,整条街都是酒吧。 第 58 章 chapter11 这一条街的奢靡出了名,同时汇聚社会各类人群,这个点十八线的小明星会跑场子,穿梭在各个酒吧给自己揽资源,高档点的靠近后街了,是上流人士消遣的胜地。 曲惋没怎么在晚上来过这边,大学跟着同学来也特别少,没有压得住脑子的心事,自然也就没有用酒精冲刷烦恼的理由。 她钻入0度酒吧,低音炮沁入心脾的感觉起先不能让她适应。 闪光落了一抹蓝色从她瞳孔闪过,曲惋试着偏了一下头,最后坐在吧台高脚凳前。 这酒吧他们进不来,会员制的地方。但同时她也很难出去,不管是哪个门,她能很清楚,一定有人在那儿蹲守着。 “给我一杯水就好,谢谢。”曲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异样的目光。 水杯中加了冰块,她仰头喝了一口缓解紧张,掏出手机时,电量已经撑不住她再开一次机。 于九薇让她在这儿等,一定是有道理的。 曲惋侧头朝着角落扫视过去,一道人影闪到她面前,恰好遮住了打过来的光圈。 那人扫视她一眼,酒吧的温度很高,彼时她身上裹着厚大衣,素面朝天实在不与这环境相匹配。 曲惋移开目光,喝着杯子里的水。 她听到旁边的女人要了一杯温水,离开时她的目光才跟着对方的背影走。 最后,停在了角落位置,昏暗的灯光让她瞧不清角落的人是谁,直到霓虹闪过,角落的女人撩开头发附身吐了起来。 光一闪而过没在精致的五官:“不接电话吗?” “公事都打进家里。”明素笑笑,“这个号码知道的没几个,多半是骚扰电话,听歌。” 于九薇不说什么,铁栏杆外边闪过一道影子,她的余光一眼瞥见,刚想说的话哽住了,眼睛微眯顺着那个方向看。 一个穿便装的男人像是踩着风火轮一闪而过,劫掠了风雪。 明素也注意到了:“是谁?” “没看清,一个男的。”于九薇手里的杯子见底了,明素念的好茶实际上是关琳最喜欢喝的茶。 明素循着话问:“怎么会有男的?” 电话铃声停了…… 于九薇并非是敏感,而是从小的训练让她对每句话都能产生警惕。 她不多问,起身:“我去看看。” 黑色的高领毛衣上落了一根鹅绒,捻下丢到了垃圾桶里,这是椅子的靠枕钻出来的。 明素也不否认。 曲惋是在教易筱打枪的时候听助理说的,易家老爷子知道这事儿以后立马换了经纪人。 “筱筱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余雅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做解释。 易筱却在这时候看向曲惋:“你怎么在这儿?” 曲惋看余雅,回她说:“说来话长。” 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故事,她不知道,但似乎能察觉到不太对劲。 “其实这个代言……” “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我让你滚啊!”易筱再次冲着余雅发火。 曲惋惊怔住了,她没想到易筱脾气这么大,大概被娇养长大的姑娘骨子里都带着些盛气凌人的傲娇。 “没看到我有熟人在这儿?”易筱拨开头发,呼吸里都噙着酒味。 余雅看了看曲惋,最后无奈道:“那我先走了。” 余雅算不得是标志性美女,透着些精英该有的干练,齐肩的短发很适合她。 人走了以后,曲惋才坐过去,易筱喝了不少酒,头往她肩上一靠,带了些发香出来。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余雅转头看着她们,手机从衣兜里带了出来。 这家酒吧经常被很多明星光顾,安全,在这里喝酒是不会被拍下来放出去的。 “我工作被抢了,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抢了工作。”易筱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曲惋感觉到耳边的哭声,不自在,她身子僵着没动,低眸看了一眼说:“给你助理打个电话,让她送你回去。” “我难过。”易筱声音委屈得很。 正说着,易筱手里的手机扔了出去。 曲惋吓得一惊,手机在她眼皮子底下砸到了前面男子的后背,隐约间她听到了对方破口骂了句“艹”。 在人转过来时,她解释说:“喝多了。” 西装革履下是一张方正的脸庞,那人先是打量了曲惋,神情得到缓和,最后怒火是在看到易筱后而转变的。 “易筱?好久不见。” 得知认识,曲惋并没有松一口气,那人到了桌前,直接坐到曲惋边上,手肘碰了碰曲惋。 “怎么喝多了?” 曲惋回:“心情不好。” “难怪,好在我身板硬,打一下不算什么。”他递出手机,“认识一下,你是筱筱的朋友?” 曲惋看他,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气质让她觉得不安。 … 车库内,于九薇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车库的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另一侧的车上也坐了人。 哪些人是正常的,哪些是跟踪曲惋的,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领头的男子左眉中间生了一颗大痣特别明显。 于九薇目光一凝,路过时刻意观察了那男人的模样。 很明显,几个男子的眼神是在看清她之后有的改变,微收着视线最后躲开,又小心翼翼地瞥向于九薇这头。 这个动作在心虚,代表了什么?代表对方认识她。 按道理来讲,王教授的妻子她都没见过,何况是外边雇的人。 于九薇对此心里有了谱。 她摁了顶楼的点头后,手从衣兜拿出同时摁下手机键,屏幕一亮光印着她的轮廓。 内里的噪音随着电梯门开渐入耳廓,她折身给出来的人让路,目光从手机上移动到来者的脸上。 眼眸轻动时,她认出了余雅,不过余雅低头看着手机没有注意到她,她视线跟着人走,最后落在了对方的手机屏幕上。 … “你离我上:“你觉得呢?让开。” 算下来也就是这几年闹了很多事,都是些躲不开的琐事,从塔和里开始,像是搅入了一场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纷争中。 服务生推着啤酒过走道,男人被她的这股盛气凌人所激怒,反手拎过一个瓶子在桌角砸碎,指着曲惋。 啤酒瓶破碎声显然盖住了低音炮,男人一声怒吼:“老子让你推!” 曲惋压着一路的火气终于在此刻爆发,在气息涌上喉头时,她抬脚重踹在男子腹部。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女生捂着在她穿外套时,唤着保姆的名字。 保姆拿着电话过来;“太太,刚刚有个电话上停留,也没拍下这狼狈不堪的一幕。 但还是被曲惋认了出来,她双眉颦颦朝着那个地方看。 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人是——易筱。 震动的音乐声越来越强,双耳有种失聪感,大脑逐渐在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而酒精麻痹的作用能快速催促耳膜接受。 吐完后,易筱明显脸色难看了几分,她接过纸巾擦拭着嘴角。 纸巾往边上抛出弧度,易筱往后靠,撂了余雅一眼说:“你来做什么?我工作被抢了你高兴?” 余雅不说话,坐她边上,将温水推到她面前。 易筱喊:“说话啊,你现在又不是我经纪人,跟着我做什么?滚啊。” 水杯被她的手一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玻璃正好溅落到了曲惋脚边。 曲惋凝视着地上的碎片,最后看向余雅,她在网上见过余雅的照片,之前是易筱的经纪人。 那时候她还在摩利泇,两个人传了绯闻。 后来,工作室没有正面解释,也不承认,嘴大气也不敢出,也有被吓到尖叫躲在对象怀里的。服务生推的啤酒车被男子推倒,啤酒碎了一地,声音哐当不止,撞出酒花。 旁边的一个男人,立马拎过桌上的瓶子,闪动的灯光下,曲惋很难看清,在她朝着左侧看时,瓶子已对准她的脑袋。 她下意识逼眼,在半秒间未曾觉得疼痛,睁眼时,正好那瓶子停在她头顶上方。 于九薇的握着男人的手腕,眸子里是寒,集结了一整个京华市冬天的寒凉。 但又像是在暗光处散着光,于九薇偏头轻瞧了一眼。 同时,手使劲往后撇,男人的脸色慢慢发生了改变,变得痛苦不堪,手里的瓶子也握不住了,掉在了于九薇脚边。 随着于九薇手一推,最后对方喘一口气,捏着胳膊直冒冷汗。 “再动一个试试?”于九薇捡起瓶子轻蔑看一眼,语气里有些抑扬起伏的调。 于九薇眼眸里揉杂不得星碎,轻动时,对方有点后缩,她一贯的淡定清冷宛若什么也没发生,又好似角落的盆栽,赏足了一切。 “谁欺负你?”于九薇转头问曲惋,同时看到了曲惋脖子上的伤口,微眯的神色中夹了风雪,那般冷,又那般心疼。 曲惋看向被扶起的男子,她抬下巴示意。 那男人倒是不怕,赶忙道:“我衣裳脏了,得赔。” 于九薇的气息缓缓呼出,往前走时直接将人抵在椅子上,手里的瓶子已经戳到了男人的面颊上,碎片顺着肌肤挤了进去。 “疼!破相了破相了!” 四周的人都诧异住了,女生连忙捂住眼,保安来了,看着面前的场景不知所措。 这头闹成一片,角落中却有人像是与世隔绝,端着酒杯细看全场。 “0度酒吧有些。 易筱不在意,还是挽着曲惋的胳膊,冲着她笑了笑,从小就这样,不管于九薇怎么说,都不会生气。 曲惋一直盯着于九薇,从里边出来一直盯着,直到于九薇跟易筱说完话后挪动视线对上她的眼睛,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是在这时候,她才看到了于九薇眼睛里的柔和,像是春露落在荷瓣上带着清透的感觉。 “过来啊。”于九薇音色懒懒的,同时握住了曲惋的手腕。 易筱站着尴尬,随后在包里掏出口罩,打招呼先走了。 通往电梯的大厅是幽蓝色,于九薇汗,脖颈上还有未曾消散的印记。 终于,声音停了,她呼吸在抖,紧盯着桌面的盒子,她跑不过,于九薇手快,飞镖扔的准。 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足够让她疼上好一阵。 正当她做足了准备,忽然后边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两下。 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小姐,司机刚送回来两条鱼,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吃?” 阿姨的声线从门外传来时小心翼翼,导致听着有点在气息里发抖的感觉。 于九薇看着于焉,眉头动了动。 于焉这时回:“你看着办好了。” “哦好,那个……先生回来了。” 这句话让于焉松了一口气,门口听不到叹息声,保姆没有离开,等着于焉回答,过了大概半分钟。 门开了,站在前边的是于九薇,神色和刚来时没什么不同,眼眸落雪,清清淡淡。 保姆手交叉放在肚子前,恰好挡着前兜的花纹,身上的眉头动了动,刚开口想要说什么。 曲惋却抱住了她。 曲惋的鼻尖泛着红,眼睛里有一层雾,朦胧带着细珠,像是春雨下的车窗玻璃。 人就这样扑到她怀里,像只小猫一样紧抱着她哭了起来。 “怎么了?”于九薇眼眸微寒,但问话却又分外柔和,手抚着曲惋的发丝。 曲惋还是在哭,也不说话,就在她怀里哭着。 第 59 章 chapter12 隔天的明区大院内已经换下了元旦的灯笼,改成了过年用得正红花灯。 整个区都好好装饰了一番,挨家挨户发放了中式春牌,于焉家里的保姆刚领了,微笑的对着物管道谢,下一秒听到椅子碰撞到阳台的声音,像是震断了椅脚那般。 她眉头皱着,倾身偏头往楼上看了看,那个房间是于焉的屋子。 阳台角落的凄寒逼仄恰好被窗帘挡住了,窗帘又唰地一下往中间滑挡住了外边的光。 于焉喉咙发不出声音,只得惊恐地瞪着于九薇。 于九薇利索地掐着她的脖子,手使了力,问:“疼不疼?” “你……” “我什么?嗯?”于九薇又问,同时手松开了一些,给了于焉喘息的机会。 于焉循着气息,狠狠地撂出话远点,别坐我边上。”曲惋呼出一口气朝着人使了个眼色。 “筱筱,你忘啦,还欠我两杯酒。”男人手肘放在桌上,喊话时直接将曲惋夹在了中间。 曲惋推了一把,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险些要碰上她的面颊,手刚推出去,许是使了些劲儿。 男子踉踉跄跄后退,最后撞在了高台的转角上,碰掉了桌上的杯子。 曲惋看易筱,没好气问:“什么朋友?这么没素质。” “你说什么?”易筱喝多了,那双眼聚神无果,手撑着太阳穴。 “算了。”曲惋摆手,男人已经站起身,西装脏了,脸上也再也没有了笑意。 “你很能打是不是?” 周围的人,不漏山水。你要留在江丽让我将人送回来,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现在还在争什么?嗯?”于九薇另一只手拿过桌上的飞镖,尖头碰上于焉下颚线的骨头下。 这个举动让于焉怕了,她瞪着双眼视线下走保持镇定扫了一眼飞镖,抬眸时努力的呼吸着,轻轻笑问:“怎么?你的底线是她?” 于焉刚问完话,窒息感瞬间填满了大脑,她被于九薇掐得咳嗽起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碰?”于九薇在压制火气,她只要再使劲一点,于焉离死亡也就更进一步。 “我……”于焉说不出话。 于九薇继续说:“一念河东,一念河西,听过没有?你以为是这一篇报道让王教授走到了今天?我看你是在江丽玩坏了脑子,崔晓的死并非与她们有直接关系,但这证据崔晓的妈妈不提交给别的记者,反倒是一个做国际新闻的战地摄影师,事发后崔晓妈妈躲得无影无踪,单凭她能藏多久?你想过没有?怎么?伯父就那么想赢?非得拉拢一个学术圈已经臭了的人,还是你太蠢,出的这馊主意想将功赎罪?” 于焉闭了闭双眼,这件事看似就是一场舆论引发的网络战争,实际上是有人筹谋。 崔晓跳楼和校园暴力是没有直接关系的,所有的证据只能证明王教授的孩子曾对其有过语言暴力,有孤立的行为,但介于崔晓的精神状态的确不正常,不能直接认定是她们的原因,这点警方在崔晓自杀后便第一时间查过了。 不过,有人顺着这个把柄便放大了这些事,看来是王教授早就和人结了仇。在外边名声坏掉了,不管往后做什么,大家都会记得他这污点,尤其是在做学术研究的,论对错,说不清楚。 提交给曲惋是最聪明的做法,因为曲惋和于家有的这层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了,于安要明面跟着拉王教授一把,那是做给外人看的,而于九薇顺水推舟是为了保护曲惋。 想到这儿,于焉眸子里变了神色:“不是不争?你现在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我的意思。”于九薇在她喘了一口气后将飞镖尖头刺上了她的肩膀,血渍跟着溢出染了布料。 于九薇听见了于焉的吸气声。 “不管你嫉妒也好,讨厌也罢,你最好掩的干干净净别让我看见,你不服气你就明着来,她是我的底线,我不怕透露给你。要是我再发现你找人跟踪,或者妄图想要绑架。”于九薇抽出飞镖。 “下次,扎的就不是肩膀了,听明白了吗?嗯?” 于九薇眼神轻蔑,她存过一点温和,但不能对于焉要用这样的办法,她的手最后使劲然后才松了松。 “于九薇,你分不分得清,我才是于家的人!”于焉的声线从喉咙里挤出来,越来越小,最后好似在用尽全力挣扎,在尾音落下后,奋力推开了于九薇。 于焉面色渐红,身子一下瘫软在了桌边,咳得差点干呕。 而面前的人却丝毫不在意,手腕轻松将带血的飞镖甩到了桌上,随后慢条斯理看她一眼。 “对啊,是。”于九薇呼出一口气。 像是回答,又像是在确认这句话。 于焉喘着气道:“你说了你不争,你护着她做什么?我看你是为了讨好奶奶,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她爸爸有恩,又撞上了奶奶信神佛,你大概率不会在易筱和她之间挑了她。” 她说话没带着太大的狠劲,许是被于九薇磨得没了精神气儿。 于九薇斜都没斜她一眼,拿过纸巾擦着手,在纸巾抛进垃圾桶时才看她。 “看来你没有记住我说的话。”于九薇语气轻飘飘的,她被这声音还有眼神给震摄住了。 她害怕这样的于九薇,像着了魔的恶人,但明明于九薇一直就是这样。狠起来的时候只剩下狂妄。 在于九薇手刚摸进飞镖盒的时候,于焉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右手,同时步子小心地往后退。 于焉手捂着肩膀,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恐惧。 盒子里传来声音,于九薇还在挑,指腹摸着针头,在选最尖的那一根。 她没有把握打过于九薇,从小在训练场她就输,在整个于家,她从不算有天赋的那个。 于焉呼吸里都是噙着围裙歪了,让开路挤出一个笑。 “我不吃,还有事,问她。”于九薇朝着里边使了个眼色。 于九薇走了,保姆是看着人下了楼,然后才进的屋。 … 网络对一件的关注度不会太久,从演变成关注校园暴力后,这件事也就慢慢在大众的视野中淡了出去。 舆论是没有尽头的,一个新闻背后会挖出清楚。” “对,你不清楚。”于九薇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轻碰着她的发丝,“惋惋你是记者,所以你应该清楚,你在文章中三处强调崔晓是个好学生,便已经是在做对比。” “我有吗?”曲惋思索着于九薇的话,文字贯连下来其实她没有发现这点,“我阐述所闻,怎么会是做对比?” 于九薇手停在她面庞处,收回时问道:“崔晓的妈妈在哪里?” “她回了老家,南山。” “你送她走的?”于九薇轻偏头看她。 “嗯,我送的,如果她不躲,王教授那头一定会找她给自己作证,不管是威胁也好,还是……”曲惋说着抬眸看于九薇,于九薇还是一脸的淡然,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最后她没说完,呼出一口气。 于九薇看她面颊被风吹得泛紫,于是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衣服裹着。 “你知道关琳老师的《萨番种族记》为什么没有后续吗?”于九薇感觉到怀里的人抬头看她,于是低眸对上眼睛,“热爱能有多大的力量,可以跨越一切的奔赴,因为如果只有前面那叫记叙,她亲眼见过萨番的种族屠杀,记叙恐惧,记叙人类的贪婪和自私。” “与其说,是没有写完,不如说,关老师是想把这部分留另一则事件,而这件事深挖又会牵扯到别的东西。 网友的永远不会揪着一个故事反复观看,没有新的反转,自然是又会只关注到别的东西。 这天是晴,腊月十三,承德寺庙门前,志愿者清扫着积雪。 两侧有种白树,小时候曲惋听说白树有种特殊的香味,能使寺庙香火更旺,故而她还靠着闻过。 于九薇听着笑了笑,问:“有闻到吗?” “没有。”曲惋站在前一步阶梯上,看着和于九薇一样高。 承德寺百年的历史了,香火足得很,平日里的香炉已经难寻到插香的地方。 是在过了台阶后,曲惋才注意到,今天承德寺贴出了修缮的告示在门口,时间正好是后天,腊月十五。 于九薇往着前方的菩提树,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顶上被厚雪盖住了,起风了,雪后的大风搅着她的发丝,不知不觉带红了于九薇的鼻尖,她像是一座和寺庙格格不入的孤岛。 曲惋握着她的手心,然后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问:“怎么了?” “没怎么。”于九薇回了神,看她时微微一笑。 曲惋说:“你觉得我是错的吗?” 到今天,该消失的消失了,曲惋看着大风浪卷起纷争又缓缓降落,而这一场战争带走的是什么,是一个教授大半辈子的辛苦努力。 她的报道于九薇看过,客观真实的阐述,曲惋很在行撰写这样的文章。 于九薇看她,眼眸里落了柔和:“你没错,证据是完整的,阐述的是事实,批判的是不知全貌的大众。” “可他们只看到了一部分。” “是,他们只看到了校园暴力的部分。”于九薇说。 曲惋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缓了缓后说:“因为崔晓自杀,所以他们只能看到这一部分。” 于九薇语气依然是温温和和:“警察说过崔晓的死与校园暴力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如果有,早就应该查出来。崔晓是个好学生,但你觉得王教授的孩子论学识差不差?” 曲惋摇头:“我不给你。” 于九薇说的话很在理,曲惋也是早有得很无所谓,曲惋听着道理是道理,她的确是没办法去同情或者帮助每一个人。 就像在战地,她可以见到受了精神摧残的孩子,以及还未生产便被炸死的孕妇,人死之前并不像电视剧中走的那么唯美,反倒是会细微的抖动,面目狰狞去感受生命的绝望。 曲惋深深叹了一口气。 于九薇岔开了话:“过完年我带你回家。” “不是去过了吗?”曲惋笑。 “不一样,这次只有我爸妈。” 曲惋之前去于九薇家时,是于老太太安排的,当时还有于焉爸妈在场,人多,曲惋就会变得有点拘束。 而这一次只有于九薇爸妈,倒更有见家长的氛围了。 “好啊。”曲惋应了下来,关于奚雯那边,她也该好好说一说。 … 曲惋再次见到了王教授的小女儿,人在明素那里做心理疏导。 一张嘴吐槽着网络上各种喷子,进门前曲惋和于九薇感觉,关琳就是将后续的部分留给了她。 “若是你见过参与者年迈走路需搀扶无所依靠受人唾弃,幸存者寥寥无几,你会阐述现状,讲述所见所闻,如果是关老师到萨番,她仍旧是会记得参与者屠刀下的冤魂,无法做到客观。” 于九薇不着急的解释,最后说:“你的镜头是记录战场,也是记载历史,照片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校园暴力也好,还是资本的威胁也罢,这不是你的责任,所以你在想着保护崔晓妈妈时,你已经算作是偏袒,记录便不再客观。” 曲惋倏地怔住了,藏在袖下的手腕一抖。 第 60 章 chapter13 曲惋当天晚上睡得不好,于九薇这话说到了点的很到位,关琳将后边的事交给她,但她并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说实话,她会在这件事上自责,愧疚。 虽然于九薇说跟她没有关系,她没有胡编乱造,是大众只信一面之词造成的。 但这件事也让她清楚的意识到了,文字是能杀人的,同时她也想起了那些在塔和里被没收摄像机的战地记者。 案子已经结了,网络上的帖子也慢慢减少,大众就是这样,关注点永远不会只在一处徘徊。 网络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消遣的地方,是不需要付出任何大成本的消遣。 她藏在书夹那一页的申请书还是没有递交出去,工作室的公众号是因为那篇文章才增加了关注量。 当网友扒出她早期拍摄的作像是在看热闹,男人刚刚所在的那一桌人全部都站了起来,动作很自然地将她们围住。 曲惋看了一眼旁边的易筱,摇摇晃晃地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脾气有多冲?再推一下试试?”那人手背抖着衣服的酒渍,边上的女生递来了纸巾。 曲惋将易筱往后带,慢慢环视周围,视线最后定在他身:“放开!混……混账!” 于九薇手腕紧了,使力的同时瞧见了于焉面色通红泛青:“我说没说过?是我的你别碰,不是我的我也不跟你争,你是不是没听明白?” 这句话很早之前于九薇就跟于焉说过,那时的她们都还小,在训练场还有院子内打转。 起先是于焉看中了明素送给于九薇的钢笔,于是趁着人不在家便拿起来用了,事情本来不大,但后边笔尖坏了,怎么坏的她不知道,但因为这件事两个孩子便在家里打了一架。 这句话第一次是从一支钢笔这儿说出来的,后来则是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于九薇又提醒过一次。 她想表达的重点其实不是一支笔,也不是一个玩具,而是一直在告诉于焉,对于家位置的态度。 而今天,是第一次,将这句话针对了某个人。 于焉脸色难看到的事儿,我们放假。” “下礼拜一。”罗爰咽下米饭后才回,一只手哒哒点着手机屏幕,继续回话:“事情不多了,还有几篇稿子,另外的就是关琳老师生前的一些事儿。” 曲惋放在桌上的手机“叮”一声。 罗爰搁下手机,抬了抬下巴:“发过去了,你看看,简历。” 屏幕上两条邮件消息,一个是罗爰,一个是陌生号,屏幕没有解锁看不到。 “我待会儿看。” “邻国战事很紧,游客都滞留了,没能出的去。”罗爰不说别的,但也是在提醒曲惋。 同时还传递了另一个消息:“上次采访赵煜的稿子,在网上转载量挺大的。” “评论我看了。”曲惋盛了一碗汤,“很正常的评论。” 罗爰紧接着又说:“还有啊,之前塔和里那张《火》,京华卫视来要授权,做一档节目用。” “什么节目?” “战争中的影子,新出的。” 那张照片是曲惋取的名字,主人公只有背影,那是乔恩的背影。 曲惋非常清楚的知道,那张照片对于她来讲意义是什么,在那一刻其实她算不得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她只是恰好挨得近,恰好拍了那张照片。 这顿午餐吃了半个小时才结束,罗爰在收桌,吃得算干净。 曲惋拿了张湿巾擦桌,问:“面试的什么时候过来?” “快了吧。”罗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一点半,还有十分钟。” 音刚落,门铃被摁响了,同时罗爰听着声儿补一句:“应该来了。” 曲惋侧身往外看去,玻璃门上隐隐透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黎堇一。 … 临近过年,京华市的大雪倒是停了,只有未曾化干净的积雪堆在角落里。 京华医院后前的女人身上。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遮住了膝盖,半扎的马尾稍泛黄,看得出来很早之前染发没补色,已经剪掉了不少。 于九薇下巴从围巾里出来,点头,神色是在询问对方。 那女人得知答案后,显而易见的松出一口气,手里抱着一个文件袋。 “于主任,您好,我是孙韵,匹尔美斯溶液的试药员。”孙韵说着启齿的速度慢了。 于九薇眉头动动,精神分裂药物试用。 风吹动孙韵帽沿的毛领时,人显得有几分凄凉,临近过年面上瞧不出一点喜悦。 路边的车堵死了,曲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罗爰通过邮箱又发了年度总结给她。 邮箱未读信息两条。 交通慢慢松了,曲惋没来得及打开,锁屏后认真开车。 不知道路边哪辆车按了一声喇叭,于九薇清楚前方堵得厉害,也不会催曲惋,只是在孙韵说话前看了一眼时间。 “有什么事情吗?”于九薇问。 “我是第一批试药员,八月份签险些翻出白眼,对她的问题置之不理,于是,她再一次将于焉撞在墙上。 “看不出来,你做事还会留后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缜密品时,声音也就变得越来越多。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关注到了别的国家的战争。 她不喜欢看评论,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午餐是外卖,曲惋点的三菜一汤,黄瓜炒蛋送来时已经微凉了。 罗爰打完电话后才坐过来,今天老婆孕检,但他抽不出时间过去。 拉开椅子时,他说:“惋姐,今天还有人面试,简历挺不错,我待会儿就发给你看看。” “好。”曲惋夹了一筷子小炒肉。 罗爰开塑料盖时,水蒸汽结的水珠随着盖子掀开弹到她的手背。 曲惋擦拭着手背慢慢说:“待会儿吃了饭你先回去看看,下午我一个人在这儿,能忙过来。” “下午不是去九薇姐那儿吗?” “下班了再过去。”曲惋说,“快过年了,下礼拜一之前处理完年前订的合同,试用一类药,现在到第三阶段,是年后。” 孙韵怀里抱着的正是签订的风险合同,以及知情同意书。 精神类药物试用风险很高,故而试药员的报酬也会高出很多,这个试用项目已经进行了好几个月。 “于主任,我知道医院有自己的规定,报酬也是阶段性发放,但我现在急需用钱,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将第三阶段最后的酬劳申请一下,提前给我,你放心,我还是参与项目,不会中途违约的。” 她说这段话时声音急促,紧盯着于九薇的眼睛观察,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神情。 不过,于九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后区医院试药都是先试后发放,所以于九薇说话也只是清清淡淡的:“医院有规定,合同上也写了。” “我是真的急需要用钱,能不能帮帮我。”孙韵急了,放低了语气。 “你可以联系负责人。”于九薇余光正好瞥见了前方的车牌,曲惋到了。 “负责人说要你同意签字的。”孙韵继续说,“我家有人需要做手术,这笔钱真的很重要。” 孙韵的双眸红了一圈,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在倔强的对抗生活,被逼出来的。 于九薇回她:“不好意思,医院是有规定。” 曲惋视线往下低,看着于九薇从路边走了过来,她将空调温度调高,手指点的第三下。 车门开时带着一股寒风,于九薇上车后解了围巾,而孙韵还追到了车窗边。 “谁啊?”曲惋问。 于九薇侧首,将车窗摇下。 孙韵低着身子说:“于主任,我求你帮帮忙,如果不是急需用钱,我不会破坏规定的。” “医院放假了,你最好再去询问一下负责人的意思,如果她确定是要通过我同意签字,那你让她打电话给我。” 这句话说完,孙韵没再纠缠,于九薇给了方法,也给了路子。 而在路上于九薇将事情跟曲惋说了,曲惋听过试药员这个工作,但是第一次从于九薇这儿深入了解到了。 她诧异地问:“精神分裂的药物试用是不是风险性更高?” “嗯,市面上精神疾病的药物产生不良反应都不能完全避免,何况是还在试用阶段的药物。”于九薇手机“嚓”一下锁屏,放进了衣兜里。 曲惋认真地开车,这座城就是这么奇怪,有人可以挥金如土,有人要靠试药补生活的琐事。 “她家有人做手术,你会不会签字同意提前预支?” 于九薇看她一眼:“负责人告诉她要我签字同意,你看不出来是在敷衍?医院有医院的规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曲惋继续接话,“偶尔也别被规矩框得太死了。” “我可以算你这话是不是道德绑架?”于九薇用调侃的语气问她。 曲惋不服:“我没有,你在医院看得多,生死都是从医院过,见惯了就跟我不一样,我看到了就心软。” “我是医生,也不见得我能救所有人。”于九薇往后靠坐,“在战地,是最容易选择和抛弃的地方,在重伤者之间做选择。” 于九薇侧头看她:“在医院像她这种情况的比比皆是,卖血的,给长辈移植肾源的,还有因为没钱放弃治疗的,很多的。换个比喻,战地医院治疗不需要费用,有被炸断手脚的孩子没有家长看护,护士忙不过来时,甚至手里的食物都会被别的患者抢走,硝烟下都不一定处处是温存,何况是这里,世界本身就不公平,习惯就好。” 于九薇话说对视一眼。 屋内还在说个不停,王佳坐的是靠窗的位置,背着光,胳膊压着抱枕。 “其实我不在意网络上说什么,因漫着,带了些窒息感出来。 话到这里,泥鳅没了影,却搅得莲池一片浑浊,荷叶根部也开始细微的抖动。 曲惋咬着下唇一闭眼,睁眼时稳着呼吸低头、附身。 空间里缓出一声轻吻声,就绕着浴室的氤氲水雾走,这一场雾好似将她们带入了热带雨林。 热浪中席过一阵太阳雨,让深处的娇花落了一身的水渍,惹了花蕊上的虫蚁,它不服输的斗争整场,吸着虫蚁的薄弱。 看着它翻滚想赢遍正常,落了一身拉丝的晶莹,风一吹雨大了。 花蕊被淋得颤抖,只能无力地停下对抗,傍着树等待着大自然的洗礼。 一场暴雨焉了绿叶,花朵溢出潋滟时,雨停了。 … 于九薇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是晚上一点,她们没看时间,不知道折腾了这么久。 曲惋在沙发上刷新闻,她每天都会关注国际新闻网的最新消息,邻国每一天的情况都不同。 目前已知有两家新闻社的记者去了,一个礼拜前走的。 于九薇在沙发后已经看到了手机的内容,根据配图猜到的,她在桌为这些人他们就是自己生活不好,所以才会在网络上无痛当爹指点江山。” 王佳说话时嘴角还带着笑,明素一边听一边认真做着笔记。 直到于九薇带着曲惋进来,明素这时推了推老花镜。同时,半倚着的王佳脸上笑慢慢收住了。 很明显,她是看到曲惋才不高兴的。 而当曲惋和于九薇落座以后,明素问了关于工作室的情况。 曲惋说:“招到人了。” 说来也很奇怪,黎堇一主动来找的她,想要加入707,别的倒是没说,就说喜欢有趣的人。 什么叫有趣?曲惋分不清楚,但黎堇一是个人才。 60-68 第 61 章 chapter14 热搜炸了,春节预告的热度很明显没有易筱那条讨论度高,比起越来越无趣的新年,大家更喜欢议论八卦来做为消遣。 在明素那儿吃完饭后,回的于九薇那儿,路上是于九薇在开车。 曲惋头靠在玻璃窗上,刷着手机里的消息。她对八卦是没有兴趣的,自然也知道这一条热搜背后的真相。 “网友会扒出黎堇一的身份吗?”曲惋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嫌无聊地往下滑动。 现在的热搜标题是:【知名影星易筱疑似出轨,携手小三女友出入某摄影工作室。】 这个标题包含了所有的信息,而消息能被放出来,是有人故意的。 图片出现的位置,是那天易筱到她707问她借书的时候,当时两人的确摔了一跤,摄影的人很会拍,偏不巧卡在了易筱拉黎堇一胳膊的时候,这张照片看着就是易筱挽区外的广告牌也变得喜庆,这座城总是年味最足的地方,除了禁烟火,只能赏到一些电子烟花。 关于崔晓的故事在网络快销声匿迹了,于九薇每天都有关注走向,包括事件发酵的方向。 这也是在她预期以内,一场火烧起来,总有些东西会成为灰烬。 今天放了春节假,于九薇刚出后区实验室,低头看着屏幕,点开了微博,搜索栏没有了关于崔晓事件的任何东西。 第一条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后台采访,有山区残障舞蹈队特采镜头。 而第二条则是易筱的花边新闻,于九薇没点进去,屏幕上方弹出了曲惋的消息。 【曲惋:下班了吗?我在路口这儿堵着,你先在实验室等等,外边冷。】 【于九薇:好。】 话这么回了,锁屏将手放进衣兜后抬头迎风,她已经穿过了后区,到了铁门前。 保安端着保温杯,瞧见她时搁了杯子,敬礼。 化雪时,问她笑什么。 曲惋没说话,只是将手机拿给她看,最后拉开车门跨了出去。 于九薇在后边跟着,扫看了后将手机锁屏,在进电梯前搂住她。 从谈恋爱到现在,她倒不是经常来于九薇这儿,于九薇这里位置极好,整栋楼楼层越往上价格也就越高。 顶楼是两户,另一户是谁,连于九薇也不知道。 每一次过来,挂上外套后便进了浴室,靠墙的灯带亮了一侧,浴缸的水慢慢放着,在水流声中浮出紊乱的呼吸。 曲惋后背抵上墙时,灯“啪”一下关掉了。 被吻时,她身体会随着生理反应而渐渐发热,最后软到需要对方拖着她的月要才能保持平衡。 也是在灯二次被打开后,曲惋才从湿吻中脱身,潮红的眼尾在浴室灯光下带着微醺感,她很难散发出这种韵味。 在特训队的那两年甚至觉得自己除了哭,没有哪点和自己想象的女孩子相同。 于九薇问她:“要不要关灯?” 她里边是一件黑毛衣,散着淡香,就从耳廓下钻出来的味道,闻着一点不腻。 之前于九薇还问过是什么香水,那时她只是笑笑回答说,可能是洗发水留下的味道。她不用香水,第二次再来于九薇这儿的时候,发现浴室里有了一样的牌子。 曲惋双手交叠脱了毛衣,回:“留小点的灯。” 于九薇试了试灯,只留了浴镜前的一盏,氛围烘托的极好,影子就印在了墙体上。 浴室的水好了,曲惋默不作声到一边洗手,苍凉夜会因为某些承诺而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以为的顺利实际上还是漫漫长路,不点灯走不顺利。 当然,于九薇听到水声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将身上的毛衣脱下来,跟曲惋的衣服扔到了一块。 内里是一件薄衣,压出了肩带的形状,垫脚从柜子上拿东西时,若影若现的腰身就在微光下。 曲惋没擦手,等着自然干。 水龙头一关上,转头之际,一只手将她拖住,毫无防备的压上她,呼吸声就随着软舌滑入她的唇齿间。 不带一点温柔地篡夺她所有的气息,浴缸内的水汽好似带出了香,氤氲的水雾爬满发丝。 曲惋在占下风中学会了拉主动权,趁着对方认真时,她手顺着薄料往上走,熟练的压住暗扣解开。 “我来就好,你别动。”曲惋主动开口。 “在这儿吗?”于九薇问。 “在这儿。” 回答是肯定的,于九薇不争,人靠着洗手池,后背遮住了镜子。 曲惋不笨拙,学东西有一手,将她的步骤模仿得很到位。后腰靠着陶瓷的冰凉完全被一股爬进血液的电流所掩盖住了。 曲惋将吻落在于九薇耳廓下后,左手指尖勾下了对方的发绳。 她在听对方如何乱掉呼吸的这个过程,随后透着薄料碰上肩带。 “我自己来。”于九薇声息变得轻了些。 对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变将衣服带起,勾出些发香弥漫在空气中,随后整个人贴着她,她忽地一瞬碰上了对方锁骨。 随后听到了一声重呼吸,带着些故意的韵味,又说不出有没有鼓励的成分。 她算不得一个聪明的学生,顶多认真罢了,在认真中获得一些满足感,这种感觉是源自于对方所产生的反应。 情热的氛围随着对方压住她的耳廓走向开始变得不一样,她也这样做过,所以她并不会觉得不妥。 直到对方的湿吻渐渐让她手腕软了下来,她的焦躁感越来越明显。 落在桃林眼深处的倔强有些许退缩,被空白填满落了一记干燥,她从没入雨林到最后穿透迷失在大漠。 喉间变得干燥,于九薇似乎是很懂,吻上她时轻舔慢吮着缓解着她体内的燥热。 广袤无垠的山丘上落了一阵冰凉碾压着顶端,逐渐让这一片寸土因未解除的干燥而泛红,恍惚间她好似成了一颗被人拿在手里的草莓糖。 一颗放在炎炎夏日暴晒的糖果,草莓的香味素来是甜而不腻,沾了水渍变得晶莹剔透。 思维被舔舐冲破时,曲惋险些站不住了,她和于九薇调换了位置,整个人靠坐在洗手台上,手背拂过对方的发丝。 最后心脏前段被于九薇发尾刺上,传来一阵酥麻,致使她忍不住泄漏了声音。 滚烫的呼吸在受灾区游走,她心跳开始加速,从最开始主导全场的祭司,到最后被猎物反噬成了案板的鱼。 月要间传来的温度只增不减,泥鳅拨动着莲池的泥泞绝不躲藏,即使身处浅滩还是精力十足。 曲惋动了动,闷哼一声抱住于九薇。 “还想不想反?嗯?”于九薇故意的,问话又如蛊惑。 “于九薇……”曲惋话还没说完,那一阵酥麻感再次毫无征兆爬满全身,她呼吸瞬间重了一拍,又在第二秒变得很轻。 在泥泞中的泥鳅停了挣扎,缓缓向深处走,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你是不是故意的?”曲惋手扣着她的肩膀处,微抬头小口喘着气。 浴室内的水雾边倒水,问:“新闻播报的战况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曲惋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后转看她,“这次援外,哪个医院的医生去?” 于九薇看她一眼,水杯端在右手:“京华医院。” 于九薇不撒谎,话说的是实话,曲惋的神情僵了一秒,恢复冷静轻松一笑。这一次怎么也不会有于九薇,她的担心有点多余。 “你要是担心我会去,你就说出来,不说我不会知道的。”于九薇将水杯给她,像是在开玩笑。 “得了。”曲惋笑,“我不担心,你要是去,我也去。”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打放进衣兜说:“初八过后就会开始测第三阶段的药,你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如果给你预支对别的试药员也不公平。” “主任,我求求你帮帮忙。”孙韵眼眶是红的,“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我急需这一笔钱,我昨天就在这儿等。” 能知道于九薇在明区大院住,还能打听得这么清楚,怎么办到的?孙韵一点也不像有后山的人。 于九薇不问,就是淡淡地看她一眼。 “这是病例,这是这几年的检查单,车刚停,于九薇转头看她脸上的笑朝着门口睨去,曲惋视线绕开黎堇一,推门的是个小女生,背着帆布包鼓鼓的。 她认得,易筱的助理。 “后面还有人跟着吗?”易筱摘了墨镜人往外探脑袋观察了一番。 助理摇头:“没跟上,已经甩了。” 易筱自打换掉了余雅后,身边的人都是家里安排的,不论是业务能力还是精细程度都算得上是行业内顶尖。 在圈内算是千帆历尽,什么料都入不得眼,没想到最后因为这档子事儿在热搜挂了三天。 早年的易筱就是荧幕前的乖乖女,有涵养有作品,过小定了根。 就因为这样,大众期望过高,这些事便不能侵犯一片净土,若是不慎沾了污渍,那整座山都有罪。 只是今年,这座山有了快倾塌的迹象。 易筱是来找黎堇一的,将公关团队的意思说了一遍,人的诚意足够大,亲自登门,但不算去?”于九薇捕捉到关键字,到她身侧坐下。 那时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玩笑意味时,才会觉得让人轻松,事情不会变得那般让人忧郁。 说是这些玩笑是处心积虑在边缘试探也好,还是说不谋而合地珍惜当下也罢,这都是她们。 曲惋最后不知道怎么回,慢慢一笑说:“我怕。” 真心话,她害怕。 或者说,她一直怕,只是早几年的时候,忘了害怕。 第 62 章 chapter15 礼拜一,距离新年还有三天,小巷外的咖啡厅关门了。今天风很大,工作室整理了去年所有的资料。 小黑板的便利贴被撕下,曲惋换上了粉色贴纸,留字:新年快乐。 工作室要锁门,所以也将关琳挂在墙上的作品撤下了。 黎堇一喜欢关琳的照片,东西都是她在收,网络上还在闹得沸沸扬扬,但似乎对黎堇一没什么影响。 对着曲惋说话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带着些笑:“惋姐姐喜欢用哪个箱子装?” 曲惋面前是两个箱子,相框还在黎堇一怀里抱着,纸箱除了颜色不一样,大小形状都大差不差。 “这个吧。”她随便指了指。 “有眼光。”黎堇一笑了笑,将相框小心地放进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罗爰的声音,似乎是有客人来了。 她们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会比平时冷上好几分,于九薇鼻尖泛红,低头将下巴藏在了围巾下,就这样在马路边等着。 “请问,是于主任吗?” 于九薇听到声音往后转,眼眸深处的寒芒收了收,目光轻放在面着黎堇一。 于九薇看了看后视镜,回她:“应该不会,顶多大家知道她是个战地记者。” “那她家里人呢?” 于九薇笑了笑:“你怎么八卦这个?” 笑归笑,回话还是认真的:“应该是她的指导员会处理。” 而对于这条新闻能被放大成这样,和易筱先前传出的同性绯闻脱不了关系,之前的事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媒体可以默认易筱和余雅的情侣关系,黎堇一这个陌生人从一夜之间变成了别人的小三。 曲惋本以为网络的流言碎语会影响到黎堇一的第一天上班,本来她定的黎堇一年后正式上班。但黎堇一非要赶年末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她妥协了。 晚上她在朋友圈刷到了黎堇一转发的微博。 还是那条最热的新闻,配文是:黎堇三。 曲惋看笑了,子后靠,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 助理又说:“不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对筱筱姐很有好处的,年后筱筱姐有一部电影上映…….” “对我有什么好处?” 易筱开口了:“你要多少钱?” “你觉得你要的流量值多少钱?”黎堇一就是记者,只是跟娱记不搭什么边。 门口有监控,如果是想要澄清完全可以放出监控全过程,但这件事在网上越炒越烈。 那便是易筱自己加了一把火,这事做的带着满满的资本主义味道。 易筱打量着黎堇一,话问的是关键点,但又和黎堇一浑身散出的气质不太匹配,黎堇一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温和。 “你开价。”易筱抬了抬下巴。 黎堇一似是在开玩笑:“行啊,演多久?我出场费很高的你确不确定?拍正脸另算,不参加你的任何私人社交活动,如有需要加价可以考虑,在媒体前牵手一次加价,对你特殊照顾报酬加一倍,拒绝别的肢体接触,例如,接吻。” “我倒贴!我倒贴钱你占便宜,你搞没搞清楚?”易筱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占便宜?我没觉得。”黎堇一后背离开椅子,同时睨着她,“还有,你搞没搞清楚,是你在求我办事,能同意就拿合同,定金打过来,不答应就别打扰我,门在你后面。” 这一场谈话不太愉快的结束了,曲惋在边上看了全场,两个人吵架还是各有收敛,不然今儿没这么好收场。 对于黎堇一,曲惋所知道的就是条件并不差,干了这行就不像是追名利的人。 为何黎堇一能坦然地提价,这不太像她。 曲惋送易筱出去的时候,刚签订的合同在手心捏成了一团,打印机出来的余温似乎都还在。 易筱跟助理说了打钱的时候,然后看她说:“我晚上还要去录节目,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新年快乐。” 她回了一个新年快乐,本来也只是专程来找黎堇一的,说的这些话是客气话。 曲惋站在门口看着易筱的车渐渐使远,带来了寒风将枝头的灯笼搅得乱窜。 手机忽然在兜里震动。 消息是于九薇发来的,问她想吃什么,必须得说出一两样,还有见父母的时间。 初步时间定在了大年初三。 … 她答应过于九薇,对于大年初三,会有很深的期待。 只见她的父母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在刚过完年的第二天,曲惋将这件事告诉了奚雯。 那天正好,家里亲戚刚走。 奚雯没有评价任何一句话,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和第一次的反应截然相反。 曲惋当然也有问过为什么,怎么不说点别的。 当时的奚雯只是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那你去玩儿呀,早点回来。” 好像这种态度,丝毫没有在重视这件事,就像在看待小孩儿过家家的游戏,不痛不痒的说两句让你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完全不会在乎你有多看重这一场“游戏”。 所以曲惋也不赶着多问,自讨没趣。 于九薇在发来消息的时候,她出门了,于九薇在车边等她。 小区的地段在京华算不得是被枝叶包围的好位置,但也不是寥寥无趣的僻壤之地。 只不过于九薇站在那儿,总带着些让人觉得奇怪的滋味。 曲惋冲着于九薇笑笑,任由对方收手碰着她的后肩,将她拥上车。 “等很久了吗?”曲惋是在无意间摸到了于九薇的手腕,白皙的腕间透着凉,她问话的时候,看入了神。 当时她就想,这么好看的手腕很适合戴一只冰种青白玉的镯子。 会在放大一些于九薇的温柔感。 “我也刚到。”于九薇总是这么回,至于是不是真的刚到,她很清楚。 曲惋不戳破,只是嚷了一句:“你多穿点行不行?像我一样。” 她掀开袖子数给于九薇看,毛衣下面还有一件毛衣:“这样才叫过冬。” 这两天的确又降温了,京华市的气温一到冬天真的不太舒服。 于九薇瞥了一眼,调侃说:“我怕你晚上累。” 没等曲惋思考这句话,于九薇又补充:“你穿这么多,我哪回不像剥洋葱?” 这句话霎那间抹了曲惋所有的颜面,车窗半开着,风一吹眼尾被拉红了。 “行啊。”曲惋轻松地应着,“那我下次再多穿点,故意的。” 于九薇笑,调了一下车内的温度:“我又不怕累,你穿你的。” 对于从小就在训练场穿梭的于九薇来说,走到今天,体能标准已经不再是考核重要范围之内了。 曲惋应着她几句,在车里的这个瞬间总是会产生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人只要产生了一种想法,总是会在冲动的驱使下越陷越深。也就是那个瞬间,她会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后来,在饭桌上,岑心就像是装了窥心镜一般,问了她这个问题。 … 当时,到明区大院外,应该是下午四点,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外边跟去年是一样的,很热闹,这是这里才会有的年味。曲惋还记得她在这个广场上出过事。 那一天的她嵌在于九薇怀里时,头一次在疾病中感受到了温暖。 其实关于ptsd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远离战区,现在的她不再会产生各种应激反应,但那些在三金园区的故事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不会在午夜时分潜入梦里。 想到这儿,思绪一通电话证明的是什么,负责人只是在敷衍孙韵。 孙韵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说生病的焦急让她故作天真搏一个可能。 “主任,没有,有个试药员一直要预支酬劳,大年三十都在我家楼下蹲着。我没辙啊,我跟她说有规定她不信,她不讲理啊,我这一时嘴快……” 后面的话不说,于九薇也听到了。 其中有几个字让曲惋感触颇深,大年三十。 到底是什么病,才会让人这么着急。 电话一挂断,于九薇手见得是能打动黎堇一的,黎堇一听着还听笑了。 最后,嗤笑一声不确定地问:“你要我跟你谈?你觉得可不可能?” 助理看脸色,解释说:“不是,假的,不是真的谈,只是将计就计,就说你跟筱筱姐在谈恋爱,之前和余雅只是一档关于明星和经纪人的真人秀节目,因为余雅的合同到期,所以节目没再继续往下录制。” “从小三变正主,这馊主意谁想的?”黎堇一身我可以保证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孙韵拦住于九薇,医院的检查单一沓被整齐地叠放好躺在袋子中。 人在抓住于九薇胳膊时,手腕都笑收下来,直到于九薇毫无防备的侧首对上她的眼眸,她这时开始紧张了。 “有什么问题吗?” 于九薇严肃说:“问题有点大,再叫一声。” 曲惋不确定地了要专门去剧组探班假装被拍,还需要跟着摄像拍几张营业。 用黎堇一的话来说,这女友工作也不好做。 两个人价是谈好了,易筱大方出场费给得高,要说黎堇一爱财,银行卡又随随便便扔到了桌上。 在曲惋第三次提醒时,黎堇一无所谓地说:“空的,钱没了。” “空卡也不能乱扔,这不是易筱给你的那张吗?”曲惋当时多看了一眼。 “是啊,钱捐了,捐给了国际救援组织。”黎堇一收着桌上的东西,“南城出差我去吧,做退伍军人的采访是吧。” “对。”曲惋思绪还停在了‘捐了’那两个字眼上,“南城人民日报的记者回来了吗?” 罗爰探出头:“打听了一下就最近,还有个拍摄任务结束了就回来。” 曲惋想授权照片做备份,京华的新年是祥和,这是先辈负重前行换来的。 “走了,下班了,要不要我送你?”黎堇一挎上包,给曲惋使了个眼色。 曲惋笑问:“你顺路吗?” “你要是去于九薇那儿,我就顺在颤抖,眼泪唰地一下便往下淌。 “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曲惋护着于九薇,保持着温和地语气同对方讲话。 “我对象唯一能站起来的机会,我求求你主任,你就帮忙跟医院说一声。” 孙韵还在恳求,人上前紧拉着于九薇的衣裳,完全忽略了夹在中间的曲惋,同时踩到了曲惋的脚尖。 “你先放开。” 于九薇还没发火,只不过皱着眉头瞧着面色不太好。 这句话没有起到作用。 拉扯间,孙韵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声音在发抖,在街边,她们像是在上演爱恨情仇,路过的人都看着。 “你冷静一下。”曲惋也安慰。 孙韵像是没听到,拉着于九薇不让她走。 终于,这一场拉扯还是让于九薇没稳住脾气,抽回胳膊时带了力度,孙韵手里的单子掉到了地上。 风一吹,散了一地,某一页,打印着一个女孩的图片。 第 63 章 chapter16 做战地摄影师的这几年,其实曲惋见过不少人情五味。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她产生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像上帝忽然开了一个玩笑那般。 “孙韵是渝州人,据了解女朋友以前是个模特,两人一个大学的。出车祸那年,是孙韵开的车,后来出事了。这些年家里人反对也就不管了,两个人在外边租房,靠着孙韵的工资维持生活还有治疗费。” 外边风吹得干,德叔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于九薇的脸色,一个电话便能了解到孙韵的全部信息,办事快准狠,曲惋见识过。 曲惋眼睛被风吹得干疼,这番话就像是悬浮在面前的浅池,踏不踏,你都能知深浅,但不往前迈,不知温度。 当时,她记得于九薇就说了一句话。 “知道了。” 就这三个字,丝毫不会被任何故事所受影响,也不会半分怜悯。 谁能看得出来这样一个人像是拉闸的灯丝,忽地一瞬被于九薇的急刹打断。 曲惋身子因惯性前倾,同时心跳猛地加速了:“怎么回事?” 她在抬头时,看到前挡风玻璃处站着一个孙韵,头发是扎起来的,也就在这儿更能看清眉头上的焦灼。 不知道为什么,曲惋明明知道结果,但也会替孙韵求一个破例。 车门“砰”闭上。曲惋绕到于九薇边上,听着孙韵说话。 “于主任,负责人那边说可以申请的,只要您签字,她就会帮我走流程。”孙韵夹着本子,拧开圆珠笔盖。 资料备好了,于九薇很生气,但没有表现的特别明显,就只是冷冷淡淡地拿出手机。 没有接孙韵手里的圆珠笔,滑动到负责人的电话,拨打了过去,免提一摁,视线也从手机上移动到了孙韵脸上。 电话那头接的很快,一通就是先道新年快乐。 于九薇问:“试药员给找的工作。” 于九薇正好回来了,清清嗓子,示意保姆话不要太多。 柯夏跟着人在偏厅,实际上岑心压根早去了厨房,也不屑于了解对方的情况,问话只是出于给柯夏留面子。 人打发走了后,某些抱怨的话岑心不会当着她说,也不会有不痛不痒的点评。 就是点起了刚刚于九薇在外边碰到的事儿,语气还是温温和和,但不乏是能听出些抱怨的。 “医院的规定哪是这样能破的,前区是比不得后头,生病的是她什么人?”岑心问了一句。 于九薇回答:“好像是,女朋友。” 当时也只是匆匆扫过,曲惋看到纸张上印出的图像时,稍微一怔,对孙韵的感觉更加不同了。 都是女生,她要怎么扛过这些事情,曲惋不得解。 岑心并不会多说什么,转头跟曲惋聊了起来,先是问了工作忙不忙。 对于她和于九薇接下来的路,岑心是闭口不提,但说了一句话,很值得她去思考—— “能力越大,责任越重。” 这句话曲惋从小听到大,那时候没什么感觉,其实她到现在隐约能够明白那种感觉了。 吃饭时,于九薇给她夹菜,桌上有两道菜曲惋没吃过,味道算不得难吃,只能说她吃不太习惯。 她们家吃饭规矩不多,岑心会照顾她的情绪,这一顿饭曲惋吃得特别紧张。 她以为她能从容,实际上才发觉这个家很难融进去。 到中途时,于安说:“于焉没有递交申请,她不打算出去。这件事主要是看她自己,她要是不去也没办法。” 曲惋看于九薇,也不说话,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做个看客。 “有什么影响?”岑心问。 于安手里的筷子停了,搁下后抬起头看于九薇,视线是落在她们中间的。 最后沉沉地呼吸一口气:“总得有个人去。” … 曲惋记住这句话了,总要有人去,不是于焉就是于九薇,当然,她们也有选择的权利。 吃过饭后,于九薇带着她离开,回她们自己的住处。 刚跨出门,岑心和于安送到了门口,后边儿是德叔。 天儿冷,长辈就进去了,嘱咐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很平常。 这一路,于安那句话都在她心里环绕,像是激起的一阵沙暴,久久不得平静,尤其是在起风的冬日里。 对于像坐过山车的一天来说,曲惋在车上看着这座城的燎燎星辉,璀璨都得自愧弗如。 她问了:“孙韵那儿,你会不会给她签字?” 她是看到了单子角落的名字,记住了这个人。 “怎么问这个?”于九薇认真开着车。 “我想知道,没有钱,她对象做不了手术,她把这当成了她的责任,真的没办法吗?” 于九薇先是没回答,车驶过红绿灯,穿梭在宽道上,心情跟着紧了几分。 “惋惋,你是想让我签字?” “有办法吗?”曲惋承认,从她听到大年三十都在负责人楼下蹲守时,她便心软。 但同时她又清楚,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公平。 于九薇没有着急说话,是在隔了一阵后才说:“没办法,没有这个规定,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况且试药有第三方参与,这个不是我说了算。” “好吧。”曲惋轻松地应着,随后又转眸看她:“那柯夏跟林安安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有点降智,不过这是她岔开话的开端。 “你觉得她们什么关系?”于九薇了解柯夏,毕竟是一个院长大的,柯夏对林安安的事儿很上心,多半是源自于林安安的姐姐。 其中是什么关系,柯夏不说,她大抵是能猜到的。 “像我俩?”曲惋手撑着太阳穴,问话似带着些漫不经心。 于九薇笑笑问:“我们是哪种?” 她的声音循环善诱,总是透着些打趣地意味在。 “于九薇,你问的什么话,情侣关系啊。”曲惋放下手。 于九薇接着问:“你都说了,情侣关系,那你该叫我什么?” “薇薇?九薇?女朋友?你挑挑,你喜欢哪个称呼。”曲惋手肘就落在膝上,借着车窗透进的灯光,细看着于九薇的脸。 像是粼粼波光中发光的贝壳,一晃而过又陷到了暗处。 于九薇在思考,语调上扬问:“没了?” “没了,你还要什么?”曲惋看她一眼,声音故作不咸不淡。 大概持续了两秒后,她笑着侧头,问:“于医生?” “换。” “薇薇小姐。” “什么?” 曲惋继续试:“那叫姐姐好不好?” “还行。”于九薇压着笑,心情是愉悦的。 “那叫——老婆。”曲惋声音像是在开玩笑,和于九薇打趣的时候,她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之类的。 这声音轻飘飘的,随着这句话慢慢往下降落,于九薇瞳孔内有了细微的变化。 方向盘拐了弯,车在路边临时停下。 “你叫什么?我没听到。” 曲惋脸上的路。” 她最近几天没去于九薇那里,于九薇最近很忙,今天一早发过消息刚好空了。 “行。”曲惋答应,摸过桌上的手机扔进了包里,“你住哪儿?” “你猜。”黎堇一带着调皮劲。 这孩子年纪不大,不过性子招人喜,除了易筱不这么认为。 出门前,黎堇一的电话响了到了某一条是私人邮箱号发来的,标题是:听听吧。 这个标题毫无吸引力,她记得这一条,和黎堇一的简历挨在一块儿的,当时没有来得及点开看。 邮件是一段录音。 曲惋拿出耳机,连接上后一边放,一边偏头戴好耳机。 在声音传出来那一刻,她浑身像是触电一般,被冷风浸透打了个寒战。 “如果不是她爸爸有恩,又撞上了奶奶信神佛,你大概率是不会在易筱和她之间挑了她。” “对啊,是。” 后半句是于九薇的声音,那股轻飘飘又不屑的回答。 穿膛风过了脑,她的思绪就随着声音断开而变得空白了,于老太太是信神佛的,承德寺初一十五的大门是为她而闭的。 以及上次在承德寺门口瞧见的修缮的公告,曲惋记得,那一天她玩笑性地问了于九薇一句,奶奶不是十五上香吗,后天要修缮了。 于九薇语气很轻,盯着公告看了一眼说:“临近新年游客很多。” 当下,她就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修缮的告示是有由头的。 玻璃内的电视机上画面是喜色,能动性没有调动她的主观思想,一边接一边帮她拉开门,示意她走前边。 电话似乎是易筱打的,曲惋没听得很清,总的来说,大概率是易筱拍戏受了凉住进了医院,两天了,黎堇一愣是没去瞥一眼。 这一通电话的意思是,加钱让黎堇一去看她一眼,顺便被狗仔拍几张。 黎堇一性子直啊,上车扣了安全带,了当回:“没时间,我要出差。” 易筱那头先是没说话,缓了两秒后问:“去多久?” “一两天,说不准。” “那我多住两天,等你。” 黎堇一没什么表情:“你真是病的不轻。” 后续也没了,就到了这里,易筱那头就给挂断了。曲惋倒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挺乐的,黎堇一能治得了易筱的脾气,易筱身上的那股子骄矜全使到了她身上。 大概这就像,平行线不相交,但可以重叠。 第 64 章 chapter17 她和于九薇也是这样,两个完全没有可能的人,就在一场爆炸下相识,而后相知到了今天。 这个新年过去了,去年的故事像是翻了新的一页。 有的事情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琐事鸡毛以及遗憾,人生就好像是用这几样拼凑的,完整得不像样。 那天,于九薇打算去接曲惋下班,千别苑总是在上新的菜品,迎合资本的口味,或许能做得长久一些。 柯夏盛情邀请,打了一套感情牌,和传销头目有得一拼。听到这儿,于九薇当时问了一句:“几个人?”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这一段空隙,于九薇明白了。 随后就只是问了时间,自然也要带着曲惋一块儿过去。 她一只手哒哒的打字,另一只手解说:“我是不是不该叫你老婆?” 空气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紧张,车灯就在那顺灭了,只有瞳孔积攒了一些星辰,在暗处特别亮眼,覆上冬日的水雾像是悬浮在海洋的玻璃球。 那一刻,她发现,真心是能被看见的,看得真真切切。 “不对吗?”曲惋二度开口,在她音色刚落下时,脸被于九薇扶正,唇瓣贴上来的时候有温度。 轻含着她的气息一点点在回应她的问题,曲惋能听到安全带被拉开的声音,最后对方的呼吸压着空间的暧昧,舌尖卷着她的唇瓣试探性地往下压。 于九薇吻她的时候总是会带着缠绵缱绻,她在和于九薇接吻时,能真实的感受到北国的暖阳即使透在相片中,原来是会发热的。 应该是在那一夜,西城的那一夜,查找易筱的资料她开始动心的。 … 初五,707工作室开门了。 自打黎堇一成了易筱名义上的对象以后,这个新年就没怎么空过,除这白卦的扣子,实验室安静到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能听清。 也是那一天,京华后区医院出事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女人跪地哭得稀里哗啦,扯着负责人的衣裳不让走。 于九薇深吸一口气,立马问:“有没有通知媒体?” “还没有。” “封锁消息。”于九薇语速又快又正经。 这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有合同白纸黑字,但出事了没这么好说。 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于九薇的目光还在前方,孙韵路过,人就站在角落,还是那一身黑色羽绒服。 手机从最开始的几秒震动一次到直接发出了声音。 她转身将手机拿了出来,陌生号,她滑开搁到耳边,在噪音中听着急促的电子女音挤出。 忽地变了神色,脸色煞白。 全然忘记了屏幕上曲惋发的最后一条信息。 … 【曲惋:出什么事情了吗?】 工作室买了老式的挂钟,关琳生前很喜欢这些老式物件,工作室的装修她没做改动,还是那些。 曲惋下巴抵着桌,趴在桌上看着半个小时前发出去的消息。 于九薇没有回,往常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但她很懂事,想着是医院,怎么会没有突发情况。 黎堇一出差了,本来今天她打算回家一趟,再跟奚雯谈谈于九薇的事儿,总要说出个所以然,她不喜欢给对方走不到头的未来。 外边天渐渐变得暗沉,三月初,仍旧一片寒。 家是唯一带着暖意的地方,电视机里回放着大年初一的节目,节目正在连线南城分台,主持人是林安安。 奶奶夸着小姑娘生得好看,她刚进门就听到了。 “不过还是没咱们惋惋漂亮。”奶奶笑咧咧的,挪了一下位置。 奚雯端着水果出来,问:“不是说今天有事不回来吗?” “空下来了。”曲惋抬头抿出一个笑。 奚雯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盘子:“刚切好的,吃点水果。” 盘子里是切好的苹果,奚雯比较懂她的口味。 曲爸爸正在看手机,忽然说了一句:“现在邻国的战事紧张得很。” 也就是这句话,屋子里安静了,电视机里唱的民歌一瞬间就变得燥耳,她抬头去看奚雯,没什么表情。 在这个家,对于战场的新闻或者是消息都特别敏感,不过每个人敏感的思路是不一样的。 先岔开话的是奚雯,她问:“你今年去不去?” “暂时不去。”曲惋没有给很肯定的回答,她是还在思考中,退缩的很不像她。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九薇呢?” “不清楚。”曲惋将苹果塞进了嘴里。 奚雯诧异:“不是在谈?她今天在做什么你都不知道?” 这下,她反应过来了,苹果险些卡了嗓子,咽下后才说:“哦,你说这个,今天医院很忙。” 同时曲惋看了看旁边的奶奶,明显老人脸色逐渐变得不好,但没有说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曲惋擦干净手拿了颗剥好的桂圆。 奚雯到她旁边坐下:“之前,她妈妈来过我们家。” 这个消息是曲惋不知道的,她咀嚼的动作就在奚雯的话音中慢了下来,所有的转变都不是偶然,总要有人试图去改变什么。 如果要深究,那应该是,奚雯满意她的现状,故而会抛开所有的意见。 而奚雯为什么之前反对于九薇,也是在那天过后,她才得到了一个答案。 奚雯并没有讲述细节,曲惋问也只是回答的模模糊糊。结尾那一句她还记得,奚雯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国内,跟谁谈都行。 她听着没心没肺地笑了,也是在话里找到了答案。 奶奶问:“你看人不能总看一张脸,有时候……” 手机突然一响,曲惋心思不在奶奶的后半句上了。 黎堇一发的微信。 她站在阳台,迎着这个冬日最后一点干风,又燥又冷地点开了手机。 【黎堇一:邮箱,采访稿。】 做事快,办事牢靠,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她希望每个方面都是。 邮箱里未读邮件好几封,最顶上的是黎堇一刚发的,还热乎着,曲惋靠着栏杆转身面向客厅。 单手拖着手机点开,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邮箱内的垃圾信息她定期清理,或许是那一晚的风吹着让她清醒,又或许是不亮的陨星只被遮了一半。 她想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用琐事填满自己。 手指无聊地往下滑动,删除着没用的垃圾邮件。 一直删到年前。 忽然,她看,方檀诗的话也在这段回忆中慢慢跑了出来。 这是她潜意识中一直记着的东西,尽管她并不相信这段录音。 … 其实在潜移默化中,曲惋的骨子里带着些对于九薇这样的家庭有偏见。但这样的家庭又给足了她尊重,比如所有人是到的偏厅,而她走的正门在正厅。 但和录音碰撞时,她又觉得不太符合逻辑。 于九薇没有回她微信,她很懂事没有打电话,就坐在医院后区外的街边,那里有个花坛,里边种的什么草,她不认识,暗处看着一团黑,被手电筒一照又满是斑点。 十二点过了,于九薇仍旧是没有回她,那天夜里露了几颗星星在高楼上挂着,险些陷进苍穹,就像她。 其实于九薇不是没有看到,她很少被紧急安排一场手术,但这场手术又不得不让她来做。 患者是易筱的爷爷,训练区的老人了,任务传下来,她便得立马接。 出来的时候她连喘口气的时回来跟我说,我来接你。】 这一条消息,她没回,返回了邮箱。 … 于九薇从她的态度中也会察觉到不对劲,站在后区顶楼看着屏幕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眼前景象迷茫一片,只有未接来电是清晰的。 她想到这些事情心里乱成麻,每件事都像是一根穿透心脏的绳索,牢牢地将她裹住,致使呼吸都变得更加烦躁。 “你在这儿。” 听到后方传来声音,于九薇往后转头,后区顶楼宽敞,飘着些白尘的味道。 雾霾天压迫着这座城,于焉手里的打火机灼烧了空气,烟丝跟着卷起一阵味道。 于九薇撂她一眼,继续看着远处。 “三月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于焉说话带着白雾,指节夹着烟,吸气声特别明显。 于安说过,总于九薇深深呼出一口气,脚往后要有人去,不是于焉就是她,于九薇没有特别的感受,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她并不畏惧炮火的声音,总而言之战地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正因如此,那年,明素说她很适合这份间都没有又要赶往另一处,明素快不行了,所有的美好都破碎在这一天。 电梯一摁问道身侧:“在哪个病房?” “三楼,杨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小护士跟着于九薇,将衣兜里的手机递给她。 于九薇在进电梯前摁了侧面,没电了。 “那个怎么样了?”于九薇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又补充,“试药员。” “家属还在闹,已经报警了。责任不在于我们,能处理的,第三方负责人刚走。那家人的爸爸说要找记者过来,大晚上的他去哪儿找记者。” 电梯门开了,于九薇跨出去前转头说:“好好观察他的情况,不能疏忽。” 这电梯一跨,明素的病房就在前方,她心像是跌进了沧海,沉重得难以让人呼吸。 第 65 章 chapter18 这大概是于九薇事情最多的一年,倒不是累,就是绕着思绪频频让她不得安宁。 唯一休息的时候,是在明素的病房里,于九薇看着点滴瓶走了一秒神。 这是她太累后的正常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满身都是遗憾,可到了这一刻又不会觉得难受。”明素轻轻叹了一声,人能感觉到死亡的接近,也能在缓慢的过程中接受死亡。 于九薇心情沉重,呼吸声在房间里加重了一分,眼皮抬起看着明素:“那这还算不算遗憾?” “当然算。”明素淡淡地笑了笑,“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她反应了一下:“是说试药?” 明素点头:“刚刚那个小护士告天的白卦脱到了一半,那天屏幕的字还没发出去,那一天,那身衣服集结了这辈子所有的纯白。 走廊上匆匆而过的脚步,医院好像又静又吵,声音总是绕着耳背走,热了几天后的寒潮又降到了这座城。 “人怎么样?”于九薇删了会话框的字,重新打上一排新的。 【医院有事,你下班后别等我了,记得吃饭。】 步子没有因为打字的动作而停下,她的余光能瞥见前方有人,身子一侧避开同时手机“嚓”锁屏放进了衣兜。 “救过来了,家里人在闹事。” 京华市后区医院试药项目出事了,听说有患者用药后观察的十五分钟期间浑身抽搐。 试药项目出事的不多,到了人体试药阶段已经排除了很多危险,但潜在的还是会有。 “弄没弄清楚,望了一眼明素,随后才压低了声音。 “主任,有记者。” … 有记者会在深夜拍摄,没有哪个娱乐网不喜欢流量。 常驻一线吃瓜的几个人文纪实账号现在的点赞量急剧下降,她们需要一个突破点,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最香的。 试药行业不曾被大众熟知,这样的事件得到的关注度更够。 曲惋见到便衣的记者从车上下来时,那些扰乱她思路的猜测全被带走了。 她双腿蹲得有点麻,目光跟着记者往里看去,本能告诉她,出事了! 她步子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彼时的医院噤若寒蝉,像是撼在京华的一座雕塑,本该无人问津却扰了偷窥者光临。 … “主任,您先去后区好了。” 医院的走廊外几个值班的医生都出来了,站在门口等着她,还有做完易筱爷爷手术还没离开的。 这里是前区医院的三楼,挨着医师会区。 于九薇往前走:“马上报警,晚上不要吵。” 刚说完这句话,于九薇就看到了迎面跑来的易筱,易筱压低了墨镜走近后才摘掉,双目上集结了红。 “你跟我走,刚好我也要离开。”易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现在记者都在前面,你不要在媒体面前露脸,现在已经不是哪方责任的问题。” “主任,你听易小姐的,先走是最好的。” 易筱立马又说:“德叔在外边,马上走。” 于九薇的确不适合在这儿,倒不是逃避责任。这么晚了如果她在肯定要采访才能平息,要是她不在,那纷争便会少很多,负责人已经在家休息了。 医院后区那天没有亮灯,在下楼时易筱泪水还在眼眶打转,楼道里高跟鞋的声音哒哒作响,没有人说话,时不时伴随着吸鼻涕的声音,就像高中那年易筱带着她逃课穿过图书馆的楼道。 这就是她们之间存在的最后回忆。 都会逐渐淡忘的回忆,也不被提及的最后一段关系。 曲惋不了解于九薇和易筱以前的故事,她能想到的词只有青梅,天作之合。 当然,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入不得眼,喜欢就争取好了,没缘分那就放弃,天长地久那是给漫画人制造的。 或许,她应该做个聪明人,就像她不会给于九薇打电话一样。 就像她此刻,看到于九薇和易筱上了车,也不开口,就看着,站在原地看到眼睛发酸。 她甚至会想,公开在网络上的如果不是黎堇一,是于九薇,她此刻会做什么样的感想? … 最终,不负众望,第二天消息出来了。 易筱是被盯的对象,很容易被拍,尤其是现在感情生活甜蜜,大家cp磕得不亦乐乎,对家便会想些法子闹事。 曲惋是是在娱乐八卦网看到的消息,刚发出来一分钟,不知道算不算热乎的新闻。 罗爰一早来上班,见到两眼发黑的曲惋坐在沙发上,起初被吓了一跳。 “嚯,大早上不开灯,坐这儿干嘛?” 这个世界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又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曲惋锁了手机扣上屏幕没有说话。 罗爰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说:“昨儿晚上,以前有个同事给我发微信,京华后区医院试药项目出事了。” “哦。”曲惋很平静,站起身到饮水机边上,这个反应让罗爰不得解。 曲惋拿过杯子问:“吃早餐了吗?” “后区医院,于九薇不是在那儿工作吗?”罗爰接着上面的话题,“你们怎么了?” 饮水机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噪音停下后,曲惋漫不经心说:“这个项目不是她负责。” “噢。”罗爰愣愣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这次可不好办了,只要出事就得开除负责人来平息,不过你要说这事情大呢,每年都会有。” 曲惋听得模模糊糊,道理是这样的。 手机这时候响了,震动时在沙发上挪动了一点位置。 曲惋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心口上忽而落了一点酸涩,于九薇打来的。 她心口起伏,一城的机票。订票时会有点落寞,也会想于九薇为什么不多问两句。 如果多问,她会不会继续往下说? 她的怯懦存在于害怕失去,就像之前的那一场梦。 到了这个地步,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人活着就好。 在去南城的路上,她最后一次看了手机,于九薇发了一条消息。 【路上小心,职业。 于九薇不咸不淡问:“你为什么不去?” “看不出来吗?”于焉瞥她,“什么情况?”于九薇的步子因急诊室门口的拥堵而慢慢减速,眼睛微眯看着前方。 “查验过,用药前还吃过别的药,没有告知。” 她能感觉到衣兜的手机在震动,应该是曲惋回复了消息。 前面的人又哭又闹,急诊室外一片混乱。抱着孩子的诉我的。” 收后跟压住椅子脚,慢慢说:“还没有解决。”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这件事很棘手,总之放大的话是没有好处的,不放大负责人也会被开除。 “没人能一帆风顺过完此生。”明素说,“不必太过忧心。” 咳嗽声在房间慢慢溢出,吊瓶也跟着明素的幅度而晃动,于九薇搭了一把手。 “惋惋今年的申请递交了吗?” 于九薇回:“还没有,她不打算去。” 明素听着心口轻微起伏:“我看着,我忙完了在楼下,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她看着消息忍不住想笑,类似小孩的霸道总裁发言带着几分稚气在。 曲惋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听见门响了。 酒店走廊灯光散着暖意,曲惋打开门而已,曲惋那天挂断电话后,真的买了去南发出“咔哧”一声,紧接着又是小气泡消散的声音。 “周六,要过去都是周一了。”黎堇一回完话才喝了一口饮料,“对了,有个人向我打听你,那天我在做采访任务时,刚好碰到有一群义工帮忙清扫退伍老军的宅院。” “是谁?” 黎堇一放下拉罐,不在意地回:“她说她叫李君乐,跟你提你就知道。” 到这儿,曲惋脑子里忽然窜出塔和里的记忆,那个热心肠的红十字会的女生,她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从李君乐援助尼塞尔走了以后,她们就没有再联系过。 回国后的那段时间她在生病,和外界基本没有任何的联系。 “哦。”曲惋轻声地应,“她还好吗?” “什么叫好?两条胳膊两条腿,正常人。聊了几句,应该准备又去邻国。” 锅里烫了几根青菜,黎堇一筷子一捞夹了好几根,一边吃一边问不太像。” 门外是脚步声,急匆匆地在静夜里回荡,又过于轻巧显得焦躁不安。 于九薇顺势往回睨去,小护士站在门口,一脸的焦急,面色凝重地有什么用?我能救几个人?交战区的战地医院,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我改变不了这一场战争,人的自私可怕要我拿命去买单,不可能吧。” 对于焉这些言论,于九薇不发表任何的意见,人有不同的选择。 “医院的事情怎么样了?” 吵架归吵架,她们并不会闹到见面必打的地步,毕竟不是三岁孩子。 于焉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一声,手腕抬着烟:“有个试药的出面证明,替第三方还有医院说话,奇怪吗?” “哪个?” “我哪儿记得名字,你自己去看啊。” 于九薇走了,这座能俯瞰四周大厦的高楼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就像凛冬最后一场寒风,摇摇欲坠。 第 66 章 chapter19 南城下了一场雨,脱掉的羽绒服再一次穿上了,城市染了混沌之色,但还是逃离不了流言蜚语。 黎堇一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打上一排字,餐厅的温度致使她穿一件毛衣都觉得潮热。 南城的湿气让她不适应,锅内的红汤满煮得起了泡,她拉了一下袖子,将未打完的字删除重新打上一排。 消息是好友发来的: 【怎么回事?戴绿帽子了?对方是什么来头,帖子半小时就被删除了,全都转载不出去,我留了截图。】 黎堇一放大了那张图,于九薇和易筱在楼下被拍的,有正脸没牵手,并肩走,她细看了一眼后退出去。 【如果你脸上那两灯泡是摆设的话,可以摘了,这是我家楼下。】 回完了后,点开易筱的微信。 她额头上冒了细汗,锅里沸腾的水气渐渐上升在她面前环绕着,最后带着细汗水融进了鬓发里。 曲惋偏头透过蒸汽看她,定睛确认一秒后才彻底放开了门把手。 包往旁边的座位上一放,视线放在她的手机上,问:“等多久了?” 黎堇一回神,消息没发出去,淡定地锁了手机,一边回一边抬头看她:“半小时,这顿饭你请。” “好。”曲惋应了,黎堇一的直接她很喜欢,这样说话不费劲,没有心眼的一姑娘,挺好。 此刻两人在一块,倒像极了落难弟兄,淋得一身风雨最后怅然,不过啊,这怅然中带着几度倔强,穿梭一场又一场云雾。 所以那天,黎堇一拉开苏打水给她时说:“吃,吃饱了就不想了。” 她不说总有人懂,能懂几分不重要。 窗外打伞的男男女女路过,高楼沉在水雾中,又因大雾中的车灯而散出缝隙,将植被镀了一层银,她的双眼就被这景牢牢吸住。 她没有来过几次南城,都是因为工作,她心底认为和这次是一样的。 “人民日报的记者什么时候回来?” 黎堇一手里的拉罐点也不敢看屏幕,犹豫了一阵,在铃声的最后几秒滑动接听了,推开玻璃门,步子顺带往外走。 “在忙吗?”于九薇问的第一句话,声音和往常没有区别。 曲惋徘徊在门口的台阶上,随后慢慢回:“不忙。” 她吸着冷气,这股风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不要开口询问成了她最迟疑的事情。 或许是她的语气让对方生了疑,于九薇天生是个很敏感的人,能从她回话的声音中感觉到不对。 于九薇:“你今天有没有上网?我一会儿……” “上什么网?”曲惋打断,彼时她一抬眸,眼球上挂了一层水珠,就在风里凝结,又薄霜下慢慢滑落。 “我要出差去一趟南城。”曲惋补充。 “去多久?怎么没听你说。” “临时的。”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吸了吸鼻涕。 她临时给自己安排的,如果可以,她想静一静,好好理一下思绪。 这句话不是说说几分年轻气盛在,当年的她也是,听着老前辈感叹血肉横飞,她认为这份工作担的就是这份风险。 故而危险这个词不能被挂在嘴边说。 “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于九薇不去的。”黎堇一捞了一块虾滑放她碗里。 曲惋声音低低的:“不是。” “骗我做什么?”黎堇一还是原来的语调,“她给你下蛊了?” “没有。” “工作和生活分开,你不去战地,你做什么战地摄影师。” 不是批评,就是用平常的语气说出来的。 曲惋低头看着碗里咬了一半的虾滑,眼睛变得酸痛,眼泪啪嗒一下砸进碗里,唇角压不住的委屈。 这话她也说过,她用这话反驳过外界的一切声音,此刻她在犹豫什么? 到这里,手机再度响了。 … 于九薇的直觉告诉她,曲惋应该是看到新闻误会了。 但换个角度想不至于,曲惋怎么可能因为易筱跟她被拍就误会到躲着不见她,这不太可能。 明素见她走神,于是问:“昨晚的事情棘手,慢慢来。” 她的声音总是透着慈祥感,就仿佛像安徒生童话中会讲故事的老仙子。 于九薇嗯了一声,然后碰上桌边的杯子试了试水温,还是热的,放心交给明素。 “现在是什么情况?”明素像是在找搭话的地方,也不是一定要问清来龙去脉,老了,帮不了什么。 “人没有大碍,不过家属不同意,在协商精神损失费。”于九薇一五一十的讲给明素听,也不着急,就是这个过程中她总是会走神。 她没有想到过,最后孙韵会替医院说话,她当时并没有同意提前预支酬劳,从这个角度来看,怎么也说不通。 很多事情迫于无奈,纠结不出对错。 但有一点她清楚,起码孙韵从未错过。 她从不塑造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圣人,故而也不会披着职业怜悯众生,像于焉说的,改变不了什么。 明明都是局中人,偏偏要用上帝视角来看人间,偶尔想想,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你的确改变不了什么。”明素听得特别认真,回话也在努力思考下一句。 “你认为她为什么要这样?” 于九薇说:“或许跟惋惋一样,旁观者清,阐述事实。” 明素接着问:“试药员风险很高的,一瓶药能不能治疗好精神疾病?” 于九薇摇头,孙韵出发点不会是为了某个人,也不会是为了从这件事从而去突出自己高尚大度。 没有必要的做法,惹得一身麻烦。 在明区大院门口拉扯那天,于九薇便知道了孙韵为何不选择别的路,孙韵女朋友是个模特,一样的,生在聚光灯下,没人会愿意展示狼狈一面。 “但是你还是将解决办法匿名转给了她。”明素戳破的时候,于九薇并没有异样。 “不过刚好是碰上了有人在做有关残障人士互助项目。”于九薇解释的并不牵强。 如果说是改变,大概是曲惋在车上问的那一句签不签字,让她动容了一秒。又或者说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对生活墨守成规的人。 明素将目光一点点地落在于九薇身上:“我们没有办法完成世界的平等和可及性,所以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努力,就像你所做的。” “一瓶药是没有办法完全医治好精神疾病,疗愈的过程远比疾病来得慢很多。” 于九薇在听,费力地看向床铺边缘,又好似在思考那些冰冷又治愈的历程。 她慢慢说:“世界本身就很荒谬。” “对啊,荒谬得让人痛心。”明素看她,“有破坏就有拯救,一瓶药不能完全医治好,但这是希望。你救惋惋的初衷是什么?” “我恰好路过。”于九薇不掩饰,她在废墟下找到曲惋,初衷她没有,如果真的细想只能用这是职责来回答。 明素又问:“如果不是援外,同样的情况你会救吗?” “会。” “所以,你帮助孙韵,怎么可能是刚好碰上。”明素微笑,“硬币都有正反面,何况是人呢。” 一句话讲于九出一道热气。 “我回来以后联系不上你,这两年你都一直在国内吗?” 彼时李君乐在她的房间,似乎长变了一些,头上戴着鸭舌帽,因为额角有一块疤痕。 曲惋没见着,是听黎堇一说的,那天她见李君乐的时候,对方没有戴帽子。 “去过一趟萨番,没再出去过。”曲惋在杯子里倒上热水,在这里叙旧实在不算太唯美。黎堇一给的对方位置,到了楼下曲惋才知道。 其实李君乐跟着组织也住在这儿,后天从南城机场直接飞北国,然后再转机到邻国。 “你什么时候去邻国?”李君乐也问了这个问题。 曲惋抿着笑,递出杯子到沙发坐下:“还没递交申请书。” “你可以过段时间,我听说情况不太好。”李君乐碰上杯子,有点烫又收回手。 手机弹出黎堇一的消息: 【收拾一下:“惋姐,我们什么时候去?” “邻国很危险。”曲惋当时这么回的,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黎堇的看不出来?” 于九薇话里带着失落,她注视着曲惋,直到眼皮酸到盖了一层晶莹,而眼前的人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立在屋子里说着没有由头的话。 “我其实早应该明白,从我回国后见你第一面,你便似有似无地靠近,硝烟下都不一定处处是温存,何况是这里,这话是你说的吧?也是这么做的?拿我当什么?” 曲惋的话句句带刺,没有一点客气直扎于九薇心口,将她窒闷的大脑一点点填满,说这话的场景像是走马灯闪过脑海。 她的记忆一向很好,这句话为什么会被引用到这里?她想不明白。 于九薇压着一口气,问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不然我要怎么看?” “这句话是我回的,但我回的不是她这一句。” 曲惋猛地转过来看着她,唇角发抖眼泪跟着往下淌,抢话吼:“这是你怎么回答的问题吗!”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是她说的这些一抬起脑袋看她,话中有那一刻,一阵寒风好似顺着门灌了进来。她通过门缝看到了于九薇,整个心脏在那股风里忽地颤抖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她表现得很淡定。 于九薇睨着她,挑眉慢慢问:“在酒店采访谁?嗯?” 曲惋没说话,屋子里的脚步声渐渐往门口驶,李君乐偏头往门口看。 “于医生?” 曲惋松了门把手,让大门敞开着,三个人就这样站着,于九薇轻点了一下头算做是礼貌的回应,目光凝了一下。 “进来啊。”曲惋朝里面斜了斜脑袋。 对于这样的状况她并不会感到尴尬,毕竟从她这儿讲,她是没有任何事情心虚。 第 67 章 chapter20 空调散着暖气,门关上的时候能听到锁心被扭动的声音。于九薇下了飞机后直奔到了这里,起先她只知道曲惋所住的酒店。 不凑巧的是,她在楼下碰到了黎堇一,直接问了具体的。 也是在这时候曲惋才反应过来刚刚黎堇一的那条微信,里面所指的“你们”不包括李君乐。 大抵是被扰糊涂了,曲惋竟忘了,黎堇一压根儿不知道李君乐会在她的房间。 “没想到你们还有联系。”李君乐开口打破僵局。 于九薇站在沙发前往回看她,最后才将视线慢慢地移动到李君乐脸上。 没有表情,好似在酝酿怎么回应李君乐的话。 曲惋的声音微微响:“我们……”曲惋当时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会产生的反应,她很清楚。 于九薇眉头微蹙,盯着薇戳破,毫不掩饰。 于九薇静静地望着明素,心沉沉地沁出水渍,就像是点滴瓶中的药水,顺着塑料管往下一颗颗的滴落。 从明素病房出来后,于九薇定了一张去南城的机票。 她没有直接告诉曲惋自己去南城的消息。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上边又再询问这次前去邻国的名单,没有于焉,于焉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去的打算。 于安又私下问了她一次,她当时坐在车里回了两个字过去后,便转头静静地望着这座陷在雾霾的城市。 … 曲惋看着屏幕上于九薇发的一连串消息,而她没有回半个字,心里隐约觉得酸涩。 最后一条是: 【于九薇:吃没吃饭?在忙什么?】 【采访。】 她后腰靠着桌,烧水壶沸腾了,自动跳到了关闭状态,壶嘴飘曲惋,等着她说下一句。 屋子里燃出了些奇怪的氛围,曲惋深吸一口气,呼气时双目结了一层水雾。 “我还有事……你们先聊。”李君乐察觉到了,她很懂事地拿过包,绕开于九薇时步子顿了一下。 “我送你。” 李君乐看曲惋:“不用,我不远。” 李君乐走了,曲惋只是将人送到门口,整个过程于九薇都没有说一句话。 于九薇的于九薇问。 曲惋没什么表情,就是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随后仰头喝水。 这个反应,直觉告诉她,曲惋心里有事。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曲惋嗓音冷冷的。 于九薇这时候才说:“那我先说,你看没看新闻,那天晚上,其实……” “其实什么?”曲惋打断,捏紧了杯子,一抬眼皮,眼膜上尽显一层晶莹,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打断对方时甚至会害怕自己手抖,做不好一个伪装者。 于九薇心口起伏,然后说:“我临时做了一场手术,易筱爷爷的手术,后来结束了医院来了记者……” “然后你们离开医院被拍了,你是不是想这么说?”曲惋松了杯子,深呼吸保持着淡定。 “你不信?” “我信啊,没有不信。”她绕开于九薇,到沙发边,也没坐,就是想离于九薇远一点。 曲惋很淡淡拿过手机,一手托着杯子,另一只手半举着手机,解锁“嚓”一声在空间里炸开,她不说话,默默地滑着屏幕,在于九薇又准备开口时,手机递出。 “听听。”曲惋下巴抬了抬。 于九薇脸上是茫然,拿过后没有问,点开了录音。手机的声音调到了最大,所以整个房间都是电子音频的声音。 在几十秒的语音过后,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于九薇视线停在了手机屏幕上,录音播放完了,那些话就好像在空间里荡出了回音,她当时不是这么回答的。 于九薇一闭眼压着火,曲惋所有的反应初始来自于这段录音。 脑子里也不由得冒出一个画面,于焉家门口的保姆,出现不是偶然,手挡在衣兜前,看来是在藏手机。 于九薇手里的手机转了一圈,递向曲惋:“你这么大火气,就因为这个是吗。” “不打算解释?”曲惋吸了吸鼻涕,没哭,情绪不太好。 “这话不是我说的,录音剪过了。”于九薇回得很平静,“这个东西,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跑来南城,我要是不追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撇清关系?” 曲惋不说话,终于抬眼皮看着自己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录音被她调出来存在手机里,她好似慍气没消,也不接。 “嗯?说话。”于九薇声音温和了几分,同时手腕后转将手机搁在边上,伸手去拉曲惋的手腕。 谁料曲惋手往后带躲开,多用了几分力道,声音也跟着出来:“别碰我!” 她的声音随着步子后退在空气中显得有力,眼眸的泪膜忽而就变得格外明显。 吼完这三个字,曲惋的手腕细微地发抖,呼吸跟着频率不定,看于九薇手还停在半空,最后又垂下。 “于九薇,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曲惋闪动的眼睫望向她。 曲惋呼吸声在空气里噙着细汗,空调风是正对着她的脖颈,起伏的呼吸正好捕捉到了热气,滞闷又难受。 于九薇松唇,呼出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吗,录音剪过。” 还是保持着平和的态度,看曲惋同时又问:“于焉发给你的?” 曲惋的神色没有变,至始至终对她好似惜字如金,她能看出来,这事情在压抑了曲惋很久,对于她的解释没有一点神情松动。 “从我患病开始,你到底为什么缠着我?” 这话问得于九薇瞳孔微缩:“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曲惋压着一口气,像是在隐忍,在这一场对峙中将泪膜死死的压在眼球上,将火气往肚子里吞,生怕融了眼眸流了泪珠。 三秒内酝酿好以后,抬头看她,目光不似往常。 “我第一次到明区大院外边,那时候你就知道我爸爸跟你们家的事情。” 于九薇不说话。 曲惋顺着继续说:“在摩利泇西城那晚,易筱给你发消息,你以为我忘了?” 于九薇一边听着,一面认真地看着曲惋,她只能等曲惋说完下面的话,对方在气焰上时,她竟然连怎么哄、怎么解释都不知道,她从未见过曲惋这般样子。 “她发的什么都过去了。”于九薇就这么回。 事情不假,她不否认,但行得正坐得直,她没有扯过半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曲惋的指节发白,捏着衣角又松开,裹在眼球上的泪水好似随时都会往下滴落,浑身散着一股热气,一碰随时都会化掉那般。 “我一直很想问你,是在什么时候有过一点喜欢。”曲惋猛地背过身,泪水啪嗒一下滴在面颊上。 稳住声线后继续下面的话:“是在看过日记以后,还是在明奶奶家的那年,现在想想,你的刻意接近,我快分不清楚了。” 曲惋手放进衣兜,也没擦眼泪,攥着兜里的那根项链,一直到指节发白。 “你是不是真话!” 声音震着她的耳膜,于九薇心口压抑得那股难受也在此刻爆发到了极点,她手腕一抖,盯着曲惋的眼睛忽然就变了神色。 她努力维持淡定,问:“她说的话没生气,尽管曲惋阴阳怪气地,她还是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不累,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这就是你说的采访?”,她的指尖碰上衣料边缘落空。 “跟你没关系。”曲惋不看她。 忽地音落后,后背被一股力量圈住,带着一缕发丝划过脖颈处,于九薇从未有过的慌张,这是第一次。 “不是我不能告诉你,是因为当时我认为这不重要。” 曲惋捏住她的手腕挣脱,速度快准狠,立马转头吼:“因为你觉得不重要,所以给了她剪辑音频的机会,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的问题就只是这一段录音!” 于九薇不说话,她不敢说,任何一句话都会成为下一个导火索的爆发点。 缓了几秒后,她看向曲惋,的确不只是录音,如果是她说,和现在于焉说,是两个概念。 “不是。”于九薇只能这么回她。 “先聊到这儿吧。”曲惋语气不似像妥协,撩开此时隔着一步台阶,她低头顷身与曲惋平视,不带一点傲,风过吹干了眼帘,透出一点红,此时的于九薇周身宛若娇败的白梅。 曲惋忽地哭了,不说话,抱住她,头埋在怀里怎么了。” 曲惋抬起浸湿的睫毛望向她:“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你当初有提过半个字吗?” 于九薇被曲惋的整个反应搞得眼睛发酸,她呼吸起伏蔓延在空间里,她比旁人更了解自己。 她没有别的原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是为了别的。或许是信任感在一瞬间崩塌,故而让她觉得心口沉闷难受不堪。 “你听我说,她说的是真的,但我不是因为这些事。”于九薇说到这里的时候,难受到哽咽不止,垂眸时泪水跨过面颊,直接滴落在了地板上。 曲惋瞥见了,她用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我希望的是这些东西是你主动告诉我,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到底明不明白!” 曲惋声音在抖,极力的克制并没有发挥很好的效果。 她指尖一抖,每一寸肌肤都被这话所震住,也明白了生气的源头在哪里。 第 68 章 chapter21 那一年应该是她们吵架最厉害的一次,不是最后一次,但算是唯一一次刻骨铭心。 其实到后来才会发现,那些对方所在乎的点,永远都不会是别人的挑拨离间,相反,曲惋难受的是于九薇从不主动说。 曲惋转头,看向她,是在捕捉到眼帘下的水渍时再度开口:“我想静一静。” 面前的影子忽然闪开,从她边上过,于九薇下意识去拉曲惋的手腕:“你去哪儿?” 对方有意识地侧身躲开印象里,是停在塔和里的,她见过李君乐兜里的巧克力,那是曲惋送的。倒不是满心醋意,只是后来,曲惋再送她的时候,她就不想要了。 曲惋对她的所有举动,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对过别人。 她在废墟下救了曲惋,日记里提到最多的也是这点,所以后来她认为过,是硝烟下微不足道的举动,让对方在后面能回应她的感觉。 “怎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于九薇并没有问刚刚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她嗓音弱弱的,不带半分佯装的强势。 “解释什么?我没看到,你来做什么?”曲惋若无其事到桌边倒水,茶壶里的水温了,她的态度没有一点波动,就在一个水平线上滑动。 于九薇紧面前的头发。 今天她也不像自己。 眼睛红得彻底,僵持在这样的争吵局里是在让人难受,她别过头,欲往外走。 这次,于九薇捉住她的手腕,紧捏着,用掌心的余温来压住她的脉搏。 “别走。” 像恳求,不再有往常的强势,那个在战地穿梭,在江丽大桥压枪的于九薇似乎和现在判若两人。 “你让我静一静,我不想说话。”尾音是哽咽,曲惋唇齿尝到了咸涩,她抿紧唇转向一边,在搏最后的体面。 她抽出手,用了所有的气力:“我希望我们在江丽的经历是真的,现在都冷静一下,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你要的是我,还是只是筹码。” 手腕像是泥鳅从于九薇那儿滑出,于九薇想试图重新握住:“我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听我把话说完。” 但曲惋步子极快朝着门去,最后在门锁响动中,留了一道尾影给她,最后在她追去只是,尾影就顿在门口。 是黎堇一拦住了她,隔着衣服抓着曲惋的手肘。 对于此刻的情况,黎堇一的神情告诉她,全看明白了。 但不过,聪明人是不会在这时候来问的,曲惋同样在黎堇一的注视下淌着眼泪,试着抽出自己的胳膊。 黎堇一用了力气攥紧,同时说:“人民日报的战地记者因公殉职。” … 就是在曲惋跟于九薇吵架这一天,南城的新闻频道被这条消息填满。 听闻是在炮火下,拍摄前方的轰炸,最后不幸遇害。运回国的不是尸首,是骨灰。 这个消息听到都令人心情低沉,说不透的滋味就卡在喉咙里。有多可怕曲惋现在知道了,赵煜说的是真的,李君乐说得也是真的。 这位记者在国际所做的报道是最全面的,真实性最高的,人在回来的前一夜,传回报社的最后一篇稿子,新闻社刚发出去。 抵达现场的时候,曲惋才听说,那盒子里根本不是骨灰。 炮弹落下的地方没有找到半点痕迹,原地的灰土还有一块布料便装进了骨灰盒中。 来往的人是黑灰色,现场沉重庄严,门口都是记者,她只是远远地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 黎堇一还有别的采访要做,便没再跟着一块。那一天南城下了大雨,灰蒙蒙地盖住了所有的颜色。凑巧的是仪式停了雨也跟着停了。 曲惋踩着水洼站在人群的最后端,人挤着她,很多媒体都想报道这位战地记者的事件。 她往后退的时候,踩到了人,对方同样拿着相机,示意她没事,但下一秒,前边的人也往后退,直接撞到了她的肩膀。 后跟正抵着台阶的她,重心不稳险些往后倒,一只手就在后边拖住她的腰。 “抱歉,我没看到。”前面的人开口道歉,视线到于九薇的脸上。 曲惋站住脚,移开于九薇的手,对着前面的人点头:“我没事。” “挤什么?看着点。”于九薇态度不算差,针对事件说了这一句。 这两日于九薇一直跟着她,从出门便跟到晚上回酒店,房间开在她隔壁,随时关注着她的动态,像是狗皮膏药那般甩不开。 于九薇这时候看她:“你听我解释,没有什么筹码不筹码的……” 曲惋没说话就走了,人似乎是还在气头上。 一场争吵没带走什么,于九薇跟着曲惋往殡仪大厅后场走,曲惋像是无头苍蝇,走到哪儿是哪儿,只要能甩开她。 忽然,前面的人步子停了,视线轻放在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身上,中间是个女人,一身呢子黑大衣,面色惨白孱弱。 于九薇兜里的电话震动,她没管,就在离曲惋五米远的地方,她在那个位置看着,从曲惋后背再到那群人身上。 无论现在哪个地方都好,只要能看得见。 穿黑大衣的女人脸上是泪,从无声到啜泣,周围人安慰着,小孩站在外圈看着,她们聊的什么曲惋听不见。 那啜泣声中忽然传来争吵,不知某个男人说了什么,女人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紧接着再抬手又是对着另一侧扇了耳光。 “我早说过不让她做这一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女人嗓音颤抖,天空就这样飘了一层细雨,时有时无地砸向地面。 这不影响这一场争吵,当第三次抬起胳膊时,女人的手被另一个男人拦下。 “吵什么?人都走了,还吵什么?” 这一嗓子镇压住了全场,其余几人都不说话,同时,那女人的啜泣声慢慢转换成了嘶吼,到顶点宛如窒息没有声音。 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衣服,声音冲破喉咙时,那是一种喧嚣痛苦的哭声。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我的。” 女人跪在中央,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都在发抖,在寒风撩动下好似面上也起了薄霜。 “要是听我的,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孩子该怎么?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女人继续哭,膝上沾了地上的尘土。 旁边的孩子紧攥一个大人的衣服角,看着看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 曲惋静静地看着,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画面,如果此刻里面躺的是她,那外边哭的就是奚雯了,而这个时候,奶奶在边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不敢想,想到这儿胸口就压着难受。 于九薇兜里的手机第三次响了,她看了一眼曲惋,确定曲惋在那儿。 侧身拿出手机,是于安的电话。 “你在哪儿?” 远处的雾渐渐模糊褶痕。 雨开始下的密集,南城的雨如细针,穿过发丝带着额头渐痒。半腰的长梯匆匆而过的行人和她擦肩,她在这场雨里,寻找于九薇的影子。 就像那一年,在战地医院,她频频回首,透过哀嚎人群,搜寻那一记白影。 “惋惋。” 曲惋闻声,脚步顿在半步台阶上,她扭头看去,于九薇站在风雨里,衣角被风掀起,台阶之上眼皮拉高,细雨顺势透过睫毛滴落在她的眼球上,润了焦躁不安的心。 “你是在找我?”于九薇走近,带着余温的手机放进了衣兜。 她的个子本就比曲惋高点,跟上,后腰靠桌,低眸瞧她:“来看你采访。” “你要是想接,摄像机能架一整屋。”曲惋不咸不淡地说,“专程跑这一趟,你累不累?” 于九薇咽着气息。 这地方的破碎感让人有共鸣,某个事件也是能带上感染力的。 “我没有走远,不哭了。”于九薇手碰上她的发丝。 发丝是湿润的,透过指尖消磨着指腹的余温,于九薇的安慰声低弱,又给足了安全感。 曲惋双眼被泪水死死粘着,她没有哭出声,咬着下唇隐忍了许久,直至肩膀细微发抖。 她就想这么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就像梦里,于九薇在战壕内抱住她一样,尽管灰烬裹满全身,只要怀里的人有温度,那就够了。 于九薇开口说话了:“对不起,从塔和里分开后,我一直在找你,那时候,我也在想……” 曲惋忽然打断:“于九薇,我们就这样终此一生,好不好?”她声音在颤抖,面颊还贴着于九薇的胸口。 话很重,雨在那一瞬间,下大了,盖住了曲惋的尾音,她就只想要这一次的安稳。 【正文完】 第 69 章 chapter22 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曲惋是真的分不清楚。其实每每回首,就好像是一场飘不进市井,荡不进荒漠的尘埃。 四月初,于九薇买了承德寺边上的一间四合院,白墙绿瓦,院外栽种了几颗桃树,正好末过围墙,这时的桃花开得正盛,风吹时落了一地桃瓣。 曲惋搬进去那天还拍了两张照片,她喜欢这个地方,她问于九薇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于九薇说这是明素以前的房子,后来搬到明区大院,这里就空下来的。 很多来寺庙上香的,路过小巷子口都会停足看上好一阵。 曲惋说差一只猫,所以707工作室外的那只流浪猫,至此有了一个家,隔壁住着一个奶奶,和明素认识,刚搬进来她便做了饺子,送到了院里。 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应该是了高楼,城市应物变得暗淡无光。 “南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没问她为什么在南城,反倒说起了正事。 “邻国第二波战争打响,局势紧张,国际人道组织开设了专道接医生入战区,你的申请为什么还没有递交?” 这一次,于安不是再询问她去不去,反而是直接了当的询问为什么不去。 于九薇顺着曲惋的方向看一眼,绕开那个娇小的影子又能见到苍凉,风刮过,那是阵阵悲痛地哭声拂过耳畔。 … 曲惋已经记不清那天在原地站了多久,回想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当时的她好像大脑是空白的。 唯一记得的是,注意力从这画面中抽出来时,她下意识回头去看于九薇。 刚刚所站着过的上。 曲惋问:“你冷不冷?别老是问我,我身体挺好的。” “披着。”于九薇只是这么回,身上穿着一件衬衫,其实已经够了。 于九薇带着灯泡出来的,好像料到了今夜的灯不会亮,不远处还有好几声狗吠。 曲惋扶着凳子,抬头望着于九薇换灯泡,白墙的绿瓦正好到于九薇胸腰的位置,藤椅被踩的咯吱作响。 “你小心点。”曲惋一只手拉着于九薇的衣服角,另一只手接过换下来的灯泡,还散着余温。 院墙在她的声音中亮了,光照着于九薇的轮廓,将发丝照得柔和,于九薇半扎的头发随着下椅子的动作散开。 刚刚路口的狗吠越来越近,她伸手勾下于九薇的发绳:“我帮你扎好。” 于九薇微附身让曲惋够着耳后的发丝,沾了尘土的双手半抬着在两侧,而这个姿势正好侧首便能碰到曲惋的耳垂。 “要扎紧一点吗?”曲惋问。 “都行。”于九薇带着故意的感觉,说话似有似无的贴着曲惋。 热呼吸慢慢钻入耳廓时,曲惋心脏跟着一抖,逐渐红了耳廓。那盏灯下,双影交叠,皮筋在她指尖一圈圈地绕着,最后弹到于九薇发上。 也在那瞬间,道路上一条狗飞快窜过,好似带出一阵清风,未扫的桃瓣扬了扬。 她们目光顺着那头看去,夜沉了。 天边挂着几颗星星,暗得很,时不时被飘过的云层盖住。 曲惋坐那儿抬头看天,于九薇就在她边上给她拆零食袋。 她在念之后的生活,声音有种娓娓道来地滋味:“我们可以在院里弄个围炉,把东侧的那棵树砍了,种花怎么样?” “哪种花?” 于九薇在回应她,也不会敷衍。 “明奶奶院里的那种,蔷薇。” 于九薇将零食递给她:“好啊,春季和秋季是最好的栽种季节,最近正好。” 于九薇懂这些完全是之前在明素那儿打整花园,了解的花卉栽种。 曲惋想了想:“最近你不是工作挺忙的吗?” “种花又不难。”于九薇拿过纸擦拭着手心,笑了笑,“用不了多少时间。” “没关系,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明明是很普通的四个字,不特别,但让于九薇的动作渐慢了下来,没有逃避,却又像极了在逃避世事。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是曲惋,最先低落的也是曲惋,在矛盾的个体中反复徘徊。 于九薇察觉后,问:“怎么了?” “没什么。”曲惋抿出一个笑,很牵强。 于九薇也不继续追问,岔开了话:“明天有烟花秀,要去看吗?” 京华市禁烟花,故而特定的游园有烟花秀的时候,人总是格外的多,尤其是孩子。 “我不太喜欢烟花炸开的声音。”曲惋将薯片喂到于九薇嘴边,“有点吵。” 那种声音很像是她在塔和里见过的炮弹轰炸,炸开的时候没有形态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于九薇懂她的意思,也不会继续往下说,慢嚼着薯片,问了一句什么口味。 “草莓,还有巧克力你吃吗?这儿。”曲惋在袋子里找,“在塔和里你没口福,一个牌子的,我从小吃到大。” 于九薇听笑,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曲惋手心的巧克力,是一样的,她还记得。 “我不吃。” 还是一样的回答。 “真不吃还是假不吃?” 于九薇看她,眉头轻动:“你喂我就吃。” “行啊,于医生。”曲惋拆开包装纸,捏着一头递过去,在于九薇准备接时,她皮得将手缩了回去,咬下了前段。 胜者在皮的时候,总带着些自豪感。 但没等曲惋将巧克力含稳,于九薇便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扣住她调换了位置,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你做什么?”曲惋说话含糊不清。 音色一落,后脑勺被扣住:“你不是打算这么喂?” “没!” 桃树下只听到了一个字,于九薇吻了上去,含着她的唇瓣撬开唇齿,探出舌尖勾她嘴里的那块巧克力。 风起时她的心跳怦然,呼吸跟着加速了。 舌尖的温度化了那块巧克力,那晚的风逐渐在零落的桃瓣中变得温和。 于九薇就抱着她,也没有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披肩所带来的温度远远不及现在这样,如果彼时多上几颗星,她们大概率会想到在塔和里同床那一夜。当曲惋提到那时候,她说出了自己的慌张。 于九薇慢慢回:“那一晚,我比你还慌。” 她像是在窥探于九薇的心事,顺坡往上爬追问:“你慌什么?” “我也不知道。”于九薇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如果非得要一个解释,应该是,那时候产生了一点不为人知的心动。 “我回国后时常在想,你的日记为什么会影响我的情绪,我那时不明白想我找到你出发点是什么,只是会偶尔想起被困西城郊外,会想起你将唯一的头盔交给我,以及那次我做医疗物资转移任务时,在酒吧你的毫不犹豫。而恰好那篇日记是在点醒我所产生的感觉,我遇见过世界上的一切,却只喜欢你。” 平静的情话往往让人产生的触动更为所震撼,至于这话的真假,于九薇是骗不了曲惋的。 曲惋这人包不住泪,她转头看于九薇:“我希望的是,我们能好好沟通,就像现在这样,我爸跟我妈每次吵完架以后,和好的特别快。” 她视线慢慢放到了远处,对街有一颗杨树,正值四月天,散了柳絮出来。 “小时候,我听妈妈说,她们有约定,吵架不过夜,即使吵得再厉害,都在遵守这一条约定。我希望我们也这样,可以吵架,但要和好。” 于九薇眼里。” 此生对于她来说,最浪漫的时候,并不是江丽汽车爆炸,也不是大桥上于九薇所给的那一枪。 是尼塞尔的机场,于九薇附身摘下自己的项链,将自己身上唯一具有保平安的意义的东西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 从有了种花计划以后,院子里东侧的那一块地方很快就被打整了出来。 于九薇没有等到下一个花期,嘴上说来日方长的曲惋先她一步买好了种子。 此时正值蔷薇盛开的时节,明素院里的蔷薇开得正好。 四月十八号,于九薇带着明素回了院里,老人虚弱地看着满园大朵粉色,还有初绽的玫瑰点缀在角落。 “那间院子后方晚上能听到猫叫吗地方是一片寂寥,于九薇走了。 她忽地一慌,频频张望,视线开始搜寻周围,眉心出了她们为数不多的安稳。 夜晚,曲惋拉了椅子坐在桃树下,有种与世隔绝的惬意。老旧的灯总是会灭,闪了几下,院外忽地一片黑。 于九薇步子顿在门口,手里的盘子角撞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望向刚黑的灯泡。 “明天真得找个人修一下。”曲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这里有虫鸣,声音不大,隐隐约约在夜里闹腾。 于九薇看到一束光,从外面折出棱角,是曲惋开的手机电筒。 “换个灯泡就好了。”她借着光走到曲惋身边,盘子递到曲惋手里。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给院内短暂地投射了一些光亮,角落点了香,于九薇说有安神的效果。 但曲惋没什么感觉,闻着味道还不错,也就让它这么燃着。 京华这个时候,夜间还是有点凉,路口的风往里灌的时候,于九薇问她冷不冷。 问归问,还是将身上的一件披肩搭到了她身?” 明素的声音弱到险些听不见,于九薇站在轮椅后,收了视线。 “惋惋将工作室的流浪猫养在了那儿,它很乖,晚上不会叫。” 明素继续说:“以前关琳住的那间屋子,她总说夜里能听见野猫打架,吵得她睡不着。后来,她就搬到了我那屋。” 说到这儿,明素笑了笑,声音低沉沉的。 四月的阳光明媚,不会灼眼,明素在抬首去看时,总是有种沧桑感,她问于九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九薇说:“惋惋想在院里种满蔷薇,不知道今年我还能不能见到花开。” “心中栽桃树,灼灼映桃花。”明素呼了一口气,手慢慢搭在大腿上,眼皮半遮瞧看满院红,最后又将目光放置在天边的太阳上,阳光顺着她的眼皮往眼内走。 她用手慢慢挡住光,但胳膊始终只抬到了一半。 于九薇就帮她,用自己的手掌挡住了阳光:“今天的阳光很刺眼。” 明素说:“只不过平时,它是被云遮住了。当你仰头见光辉时,那种刺眼又灼烧的力量能让你双眼刺痛。” “而低头凝视深渊,漫无止境的漆黑盖住了深渊望向你的目光。” 于九薇在明素低头时,收了手,手掌被太阳晒得微烫。 “人道主义是要在肮脏的现实中运作的,他们不能指望医生来结束战争。昨晚,我梦到关琳了,她说她此生只有遗憾,不曾后悔。” 那尾音是重重的叹息,到最后,声音卷入清风,连带着手指也慢慢卷缩在一处,于九薇哽咽着一口气,慢慢看向明素。 满园的蔷薇伴随着这个院里最后一丝生息。 … 明素走了,留了蔷薇在,见了院角的玫香。 处理完后事以后,于九薇才发现那些关于明素和关琳的秘密。 她在想,或许这些东西从人消散的那一刻已经变得不太重要,它们是这世间的尘埃,就像明素说,热爱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关琳是热爱事业,但比起那些,她担的更是责任。 她不受任何指派,不用肩负任何责任,她的每一步选择都是热爱。 无悔的是热爱,遗憾的是明素。 四月末,蔷薇种植好了,桃花谢了。曲惋说想带于九薇回家,五月初的时候提上了日程。 那个五一节她们不用去挤人流,吃了一顿奚雯做的饭菜。 奚雯问道后面怎么打算,问的是她们的未来。 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么,曲惋只是说明年就结婚,于九薇当时就淡淡地笑了,对于明年的故事会有很深的期待。 五一后,于家老太太叫了曲惋到家里吃饭,这算是正式对她们的关系有进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好像在顺理成章的进行。 那一天,曲惋在工作室加班,多耽误了半个小时。 也就是那一天,易筱的电影首映,大街小巷全是宣传海报。那个战地摄影师好像在大众眼里真真切切有了形象。 黎堇一请假走了,要去参加易筱的活动,那个嘴上说不会去的人,终究还是没按照自己说的走。 曲惋没有过问关于她们之季盛开的蔷薇。 但起码这座小院带给她短暂的安稳是真实的,绚烂的烟花和炸开的炮火颜色相近,她没办法只赏前者,不问后言,如果是愧,此生,她只有对曲惋。 曲惋读到这里,手腕开始颤抖,在她急促的呼吸声中渐慢下。天大亮,但阳光却印得这本日记灰暗。 这是她放在于九薇包里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是于九薇留下的,这里面有一只千纸鹤。 她试着平稳呼吸,在日升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将眼泪夹入日记本中。 身后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七月十八日京华医疗队前往邻国援助。 … 北国机场开设专道前往邻国,国际救援队各地的志愿者每天都齐聚在此,没有办法长久驻扎。 灰头土脸中冒出几声祷告,那是教堂才能听见的声音,那是应该有白鸽做配才能开展的画面。 身后有人在打电话。 “对,尼塞尔,从尼塞尔坐船到邻国。” 那个男声雄厚,越来越近,苍蓝下能回忆生者,缅怀死者。 曲惋看着那个方向入神了,直到男人碰上她的包,手间的故事,或许这一段故事的记录者另有其人。 下午,曲惋刚离开工作室的时候,黎堇一回来了,人没有之前那般精神。有种沮丧感夹在眉宇间。 “你现在过去算不算晚?”黎堇一拉开她的凳子,坐上了还带着余温的地方。 曲惋问:“你不是请假吗?怎么回来了?” “结了尾款,结束了。”黎堇一抱着双肘,头往后仰撑了懒腰。 这段假的感情,营销了半年,结束了。 “哦,那……你早点回家。”曲惋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像这些事也用不着她来安慰。 临到门口时,黎堇一对着她喊:“东西,你放在哪儿了?我明天一早提交了再过来。” 曲惋往后看她,愣了两秒后:“左腿边第二个柜子,在那本《萨番种族记》书本里。” … 曲惋在去于家的路上,是于九薇来接的她。 在车上时,于九薇问她紧不紧张,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曲惋会有一点,于老太太不凶气度仪态极好,在老太太面前总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那天应该是五月九号。 曲惋在饭桌上,于老太太久说,于家亲戚多,事情将就不得。不管怎么说,场合要撑足。 至于这日子到底是定在明年的哪一天,没人提过。 后来的时间里,曲惋听说方檀诗来京华出差和于焉见了一面。 再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于九薇没有说,只是这其中她隐约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总而言之,那些关于于家的恩怨情仇都不在她今年的计划范围内。 院里的猫取名叫小白,一只橘猫白毛少得可怜,不过小白很喜欢这个名字。 于九薇总是在空下的时候帮它梳理毛发,而曲惋在厨房研究新的猫食。时不时就喊于九薇的名字,她会说:“于医生,能帮我拿一下碗吗?” 或者是:“薇薇,帮我切一下胡萝卜。” 再者:“快快,水烧开了。” 于九薇每次都是笑笑,嘴里说:“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去给它洗澡,我来做吃的。” “那不行。”曲惋朝她挤出一个笑。 五月二十八号,易筱的爷爷去世了,同时战地摄影师的电影票房大卖。 曲惋跟于九薇去看过一次,一家私人电影院里,在看到摄影师倒在废墟边上撕下衣服给自己止血的那一刻,她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共鸣。 只有历经过的人才会知道,即使战争过去了,幸存者众生不会被和平治愈。 六月三号,她们在承德寺做了一天的义工,打扫一间老佛堂,听闻佛堂初建时,有军阀曾到此处上过香。 老主持让她们打扫结束后,给佛像前的九盏油灯添上香油。 那间佛堂不对外开放,装修老旧,雕花窗透着夏日的滞闷。 曲惋说:“第九盏灯代表的是平安,在北夏时,女皇出征,天后都会为其点上九盏神灯在古庙,女皇也能每次大获全胜平安回朝。后来啊,在大战东临时,女皇战死沙场,皇朝被奸臣所控四分五裂,天后前往战场收了尸,被锁在古庙,庙里还是燃着女皇出征前点的九盏灯,照亮了她第一个夜晚,也是那晚,她便不信这神灯,拆了神像,给了东临铲除北夏的借口。” “她不是不信,她是知王朝覆灭,女皇薨世,这世间再无能让她点灯的人。”于九薇从她手里接过油桶。 她擦了火柴,将油碗的灯芯点着。 于九薇继续说:“如果是女皇战败东临占了王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东临编排北夏女皇的生平,与太史又会闹得血雨腥风,为自己求个名正言顺,但如果是天后惹怒神佛造就女皇战败,这个理由远远比前者来得更划算。” 这个故事不是秘密,如今的世道对于历史也参透得更深一些。 “所以记载也会引得后世人思考。”曲惋目光内印着那盏灯。 “记录是有意义的,历史应该被真实的记录,天后所做的才能没让这一段被更改。” 曲惋视线从那盏灯上移到了面前的佛像:“对啊,有意义。” 最后她看向于九薇,暗淡的眸光流转:“我们再去一次陶艺馆吧。” “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这一次你想做点什么?”于九薇的声线总有种故事感。 “给小白做一只吃饭的碗。”曲惋眼底带笑,清清浅浅。 那个有记忆的地方,有回忆的地方,都不问为什么,曲惋只是在后来说,她很喜欢现在这样,不问世事,不管凡尘,想活得自私一点。 就像是关琳有的遗憾,她不想有。 所以那天晚上,她就做了一个梦,深夜忽然从床铺上惊醒,整个人惊恐地攥着被子,发丝额头都是汗液。 于九薇问她:“怎么了?”整个人睡眼朦胧,绝不会因为被吵醒而有半点不耐烦。 曲惋当时一头扎进她怀里,下一秒哭成了泪人。 “做噩梦了?”于九薇嗓音带着笑,搂住了怀里的人。 “我梦到我在战地见到你了,医院全是人,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然后爆炸声一直在外边,火光炸碎了玻璃,我看到你就在窗边。” 曲惋浑身都在细微抖动,说到这儿,她抱紧了于九薇。 于九薇那时候在沉默,刚刚有的笑意渐渐收了,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安慰:“我不是在这儿吗,梦是反的。” “你跟我说过,不会再去的。”曲惋撑起身子看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她哽咽的说,“你知道吗,我真的特别害怕你出事,我甚至不敢想,我只要一想到,我就会难受到……” 于九薇忽地抱住她:“我不会有事,你别怕。” 这句话,曲惋也没想到一记就是一辈子的光那瞬间变得暗然,她就这样看着曲惋,慢慢地应了下来,就像在台阶上,应下那句终此一生。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于焉说的话?” “嗯?为什么?” 京华市终于能见一丝弯月,旁侧卧着北斗七星,院门口的猫就蹲在于九薇脚边,偷听着她们的谈话。 曲惋看她,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说:“因为西城外的雷区。她没有经历过,所以凭什么断定我拥有的不是真爱。” 这话酸酸的,浸湿了内心的干涩,于九薇在那一刻脑子里印出的是西城外的赤阳,炮弹侵吞黄土震耳欲聋,她下意识捂住曲惋的耳廓。 算起来,她们相识的地点不算是太过唯美,但沁人心脾。 于九薇说了谢谢两个字,具体是谢什么,她没办法用只言片语全部说透。 最后,曲惋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抿着笑岔开话题,问她:“我们还要不要种点别的花?” “你想种什么?” “比如说,玫瑰,很浪漫。” 于九薇笑了笑,继续问:“有多浪漫?” 曲惋想了想,沉吟半刻后从衣兜里拿出项链:“就像这个,她当真了。 六月十九号,中旬。 邻国的战地采访视频传到了国内的新闻网,一个孩子的视频掀起了网友的慈悲。 曲惋在三金园区拍的照片因为电视台的节目,在网络上火了。 707工作室走入了大众视野,还是一样的,没有特别起眼,但有人知道了,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有一位个人战地摄影师。 七月初,于必须得学。” 于九薇以妥协的姿态无奈点头。 摄像机架的位置有一块石板,那是曲惋刻意放的,这里能采到最佳的角度。 她站在摄像机前,曲惋就环着她,慢慢讲怎么找角度,怎么调整让光线好看。 那个傍晚,是因为有了这一座四合院还有她们,才变得更加美好。 她会借着光主动去吻于九薇,然后打开摄像机拍下来,就在未开的蔷薇前,让绿植给美好做配。 夜晚,曲惋还在电脑前备份今天的视频,于九薇和往常一样切了水果给她。 七月份气温升高了,夜间不再适合在灯下喂蚊子。 于九薇进来的时候,曲惋没关页面直接合上电脑转向她:“我囤了猫粮,在侧屋里,罐头零食都有,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于九薇用叉子叉好苹果递她嘴边,“猫呢?怎么没见着。” “隔壁。”曲惋说,“它很粘隔壁徐奶奶,基本都在那边。小白现在怀孕了,奶奶昨儿问我,要是生了小猫,她想收养。” “挺好啊。” “这个是照料孕猫手册,我整理了一下。”于九薇拿了个小册子给她,字迹工整,流程详细。 “还有,曲奶奶腰疼,我安排了礼拜一的面诊,地址我发你。” “怎么了?”曲惋笑,“怎么一下都安排好了,奶奶那边我可以的,猫的话,每天都往隔壁徐奶奶那儿去,徐奶奶经验很足的。” “你现在越来越忙,我自然得多分担。”于九薇就这么回了,人靠在桌边,从盒子里摸出便签纸,刻意挑选了一张白的,在手上玩了起来。 “以后晚上水果不要过量,对身体不好。”于九薇一边叠着卡纸。 曲惋坐在椅子上,摁了台灯,屋子里更亮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她:“不是你切好的吗。” “是。”于九薇叠好了一只千纸鹤,慢慢放置在盘子旁。 “我习惯了,你总不能让我立马改掉啊。”曲惋有点委屈,随后又露出笑,“我自己切。” “不要食用过量。”于九薇又一次交代。 她们就像往常一样,但总觉得又和哪里不一样,比如于九薇叠了一只千纸鹤。 于九薇上床前将那只千纸鹤放在了曲惋枕头下,这些动作是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时候做的。这个家总是会有着温馨,她们也过过很平稳的生活。 恰如这几月,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如果可以选择,那一定是她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曲惋,她希望她们是真的普通平庸。 是十点,曲惋入睡的时间。 是十一点,她躺下的时间。 时钟像是生锈的铁环,转出了声音,随时提点着她时间,手机屏幕亮的时候,她最后一次看了消息。 【东西收拾好了,防弹衣在车上。】 于九薇那晚没能舍得睡觉,壁灯开了一盏,曲惋还是和往常一样,躺在她怀里,做梦的时候眉头颦蹙。 到最后,其实她终于想明白了,清风明月和责任担当是不能在同一个天秤上衡量的。 如果说最初是因为没有选择促使她去了第一个战场,那第二次便是让她寻到了追逐。 她算不得是个完整的理想主义者,历经江丽时,她在看大家的理想。 就像是明素所说,肮脏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是自相残杀、是深渊和明媚相对、是硬币的正反面永远无法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走。 而这些终究只是会变成书上一墨,会逐渐被埋没在交织的互联网络。 很遗憾,她没能见到秋里的笔记本“啪。”撞到了地上。 对方道歉,曲惋低身去拾从笔记本中掉落的千纸鹤。 恍惚间,一道光就落在千纸鹤上,不偏不倚侵吞了纸鹤的双翅,它像是硝烟下的落日,像是那天在庙前点上的第九盏灯。 八月二日。 国际视野新闻: 【邻国关闭专道,无国界医生阿萨被捕,前区医院陷入恐慌。】 炮火忽地撞上白塔,一阵腾飞的乌鸦在空中染上火焰,九薇取回了陶艺馆做好的碗,她在车上包装的特别好。 四合院外早是一片斑驳,光是金色,顺着树叶爬到门上,那里有曲惋绘的小矮人,涂了一层防水料,下雨的时候不至于一片狼藉。 于九薇将车停在外边,在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响了,是微信消息。 她低眸扫视一眼,随后将会话框删除了。 曲惋在拍蔷薇,还没有开花,只有绿杈横七八扭搭了半面墙,闪光灯和阳光来了个碰撞,同时大门被推开。 “拍好了吗?”于九薇声音温和,提着盒子进屋。 曲惋说:“我要记录它每一天的变化。” “我看看。”于九薇顺手将东西搁一边,现在是最佳拍摄时间,放大了阳光的温馨感,光束顺着半边叶形成了一个弧度。 “要分工的。”曲惋抬了抬下巴,“我拍了这几个月,后面开花就你来记录。” 于九薇眉头动了动,看她一眼,继续往前翻着照片:“我拍的不好怎么办?” “我教你啊。” 于九薇又说:“我怕我拍不好。” “你怕什么?”曲惋嗤一声,她是第一次听到于九薇怕什么,“过来,你最后闻不得一声惨叫陨落至佛塔下。 “快,撤走。”士兵吹响了哨子。 难民顾不得血迹,惊慌失措,大灰掩盖住空地,混沌的迷茫让人分不清方向,紧接着又是几声炮火的声音。 大地剧烈颤动,远处传来一阵火光,所有人顿了一下步子,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领事馆的方向。 落日余晖被惨败盖住,哭声、喊闹声、惊恐声在炮弹枪火中停下。 曲惋顾不得额角的鲜血,抱着孩子从即将塌陷的破墙逃出。 她一手还拎着书包,将孩子交给了维和兵。 “你受伤了?” “我没事。” 她用手背擦拭着眉骨上的血珠,目光是在交战区的战地医院,那个位置已经慌乱。 … “于医生,前面塌陷,那边。” 于九薇抱起哭闹的孩子,装上车后对着说话的同事点头,身上的衣服已经瞧看不出样式和颜色,是干掉的血迹染脏了这一身。 云层在炮火下倏然分开,她的眼眸染了一片红,在混乱中朝着塌陷地方奔去。 心跳越来越快,好像是某种力量驱使她。 忽然,一股力量重重地跌进她的怀里,她一把扶住满身是血的女子,绯红的火光中,低眸时她看清面前的人心脏猛地漏掉一拍。 在炮火传达第二声时,她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直到声音挣破天际,惊了云霞,扰了尘埃。 在余音中,她诧异而又紧张地问:“你怎么来了?” 曲惋惊恐的神色终于有了温度,她没哭,只是抱紧了于九薇:“我来找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