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造之物》 1. 金色利姆（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如果要做一个大陆上分布最广的魔物排名，利姆必然名列前茅。 无论是赫塔之北，还是纽丹之南，它们的身影无处不在。 由自然界逸散的原力沾染魔气而形成，利姆们的脾气大多不怎么样，不亲近人类，还有一定攻击性。 普通的利姆是棕褐色的；少数会进化成绿色，大部分原力凝聚到圆圆的头上变成一只角；还有更少数的会变异成蓝色，头上有一对角。 利姆的体形差异也很大，小的可以装进杯子，大的能够吞下房屋，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以中等体形也就是脸盆大小为多。 布朗岛上的居民一般会在不伤害利姆的前提下，采用各种办法取得它们头上的角，洗净后乘船到附近的三级岛屿希露岛去交易给超凡者协会的人。 毕竟作为四级岛屿的布朗岛太小了，人口不到两万，超凡者协会并没有在这里设立驻点。 当然，比人口更根本的因素是，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一样，布朗岛上有超凡资质的人非常少。最近十几年，布朗岛都没有出过超凡者。 上一个超凡者艾莎，是塔丽阿姨的妹妹，也就是瑞休的妈妈。 兰森从来没有见过她，只在塔丽阿姨的房间里看见过她的相片：身着浅色连衣裙，那个有着银白长发和碧绿眼眸的女人看起来美得不可思议。 与布朗岛上的大部分人一样，塔丽阿姨是棕发棕眸；而她妹妹那特殊的发色瞳色，是原力所致的变异。 兰森对艾莎阿姨充满好奇，不仅是对她本人，更是对神秘的超凡者的世界。 几乎没有走出过布朗岛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超凡者；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包括那些他在希露岛上见过的超凡者协会成员，最多都只能算是预备超凡者。 超凡者并没有硬性标准，大致可以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广义上的范围很模糊，在原力方面有异于常人之处的都可以被算作是超凡者。狭义上的则比较明确，指由超凡者协会判定、被世界广泛认可的一种身份；这类超凡者会得到协会颁发的一张黑纹银卡，即超凡者证明。 成为狭义超凡者的路只有三条：最常规的是参加超凡者协会年年都会制定的考核，没有年龄限制，但难度较大；其次是参加十年一度的超凡试炼，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以下，周期长，难度呈梯度设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给年轻人准备的机遇；最后便是超凡者协会的特别授勋。 在兰森看来，瑞休早已达到了普通超凡者的原力水平，所缺的只不过是那份证明而已。 不过，艾莎阿姨的故事听起来不那么令人向往。塔丽阿姨只告诉他们她在十八岁那年参加了超凡试炼，六年后怀有身孕回到岛上，终日郁郁寡欢，对那个男人的事只字未提，生下瑞休不久后就撒手人寰。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塔丽阿姨带着奶奶和刚出生不久的小瑞休从镇上搬进了海边坡地上的三层小楼，周围没有别的人家。她对所谓的超凡试炼向来不愿多说，兰森也不敢多问。 他不知道瑞休有没有问，但想来是有吧？要不然前天深夜他怎么会…… 【要是你能取得金色利姆头上的第三只角，我就同意你去参加这一届的超凡试炼。】 传说中有三只角的金色利姆，兰森从来都没有见过。毕竟，大约一百只利姆中才会有一只绿色的；蓝色的就更少见了，可能一万只里都不会出现一只。 金色，不论在哪一种魔物里都是传说。不是数量的问题，而是存在与否的问题。 塔丽阿姨其实是不想瑞休去参加试炼吧？ 兰森不由叹了口气。 感受到手边的小利姆传来不满的挣扎，兰森才惊觉自己想得太过入神，取角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力道，连忙道歉。 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享受到利姆的原力攻击了；但是得益于继承自奶奶的万物亲和体质，兰森从来没有遭受过其他生灵的攻击。取利姆的角时，这些小魔物对他也远不如对别人那么抗拒。 何况，这一只蓝色的小利姆更是和他有三年的交情。因为它左边那个角下面有一个浅白的十字，看起来像人类愈合后的疤，兰森给它起名叫“小巴”。 注意到小巴用身体蹭了蹭他的手指，兰森这才发现自己的食指也因为刚才的疏忽而出现了一个小伤口。 “没事没事……”兰森仔细看了看，食指上面渗出的一点血都已经融进小巴的身体里去了。 要是搭配上咒语、阵法或原术式之类，自己或许还能和小巴缔结个契约什么的……可惜他哪项都不会，而且也不打算那么做。 听懂了兰森的话，小巴凭借自己惊人的弹跳力跳上兰森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再落回到地面上，一蹦一蹦的，几个瞬息就没入森林里不见了。 看来这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兰森松了口气。 手上粘乎乎的，脸颊也是；不过他并不讨厌。 把不过拇指大小的两枚角在水边洗净擦干后放进右边口袋，他数了一下，确认一共二十个，其中两个淡蓝色的来自小巴，剩下十八个淡绿色的分别来自十八只绿色利姆——今天的任务圆满达成。 这时，他左边的口袋里探出一个圆圆的小身体——竟然是一只暗红色的小利姆。 “兰姆！”兰森用手指戳了戳它。 在书上也没有找到暗红色利姆的相关介绍，兰森猜测可能是罕见的变异。出于对这一只受同族排斥却与他格外投缘的利姆的特别喜爱，当年不到六岁的兰森给它取了名字，将它带在身边，至今已有六年之久。 整整六年，足够巴掌大的小利姆长到一人合抱，但是兰姆的体形却几乎没有变化。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颜色更深了些。 向奶奶确认过兰姆的身体没有问题后，兰森对这一点感到十分快乐。小小的兰姆表皮和同族迥异，光滑干燥，正适合放进口袋里。要是没有口袋的话，兰森有时会把兰姆放在头顶，再戴上透气的帽子。 感受到兰森的手指戳戳，兰姆也没有什么反应，等兰森戳完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对此兰森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兰姆的性格也与同族迥异，温和得近乎温吞。 在水边做了清理，整好工具，和往常一样，天色暗下来了，森林深处是一片幽暗。 仿佛是对他的一种呼唤。 当兰森把手按在腰间别着的竹剑上时，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那个条件……对他是不是也成立呢？ 他们大概以为他睡下了，但巧的是那天因为担忧不知何故身体一直不舒服的兰姆，兰森始终没能入眠。 一片寂静的漆黑中，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常人或许是听不到的，但兰森的五感毕竟要敏锐些。 塔丽阿姨的反对，瑞休的坚决，最后是双方的妥协…… 【要是你能取得金色利姆头上的第三只角，我就同意你去参加这一届的超凡试炼。】 凝视着森林深处渐渐沉淀的黑暗，兰森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比平时快上不少的跳动。 仿佛是奇怪于他为何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口袋里的兰姆又探出半个圆圆的小身体：“呣？” 心动而不为之行动，对兰森来说简直是不能接受的遗憾。 他把兰姆托在手心，让自己褐金色的眼睛平视着它圆圆的小黑眼睛：“拜托了，兰姆。我要到森林里去，可能有一点危险，所以不能带上你。要是镇上的灯都熄了的时候我还没回家，就让瑞休来找我。” 对自己的路痴属性有一定的认知，兰森从来没有独自前往过森林深处。但是在不到十二岁的他看来，除了找到金色利姆，他想不到其他任何让塔丽阿姨同意他去参加超凡试炼的办法。 至于成功的可能性以及潜藏的危险性，他还不能充分考虑——或者说，考虑了，但终究还是冒险的天性占了上风。 看着兰姆暗红色的小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兰森背起工具包，右手持剑，步入森林的深处。 这里的林木遮天蔽日，更何况夜已降临；眼睛适应黑暗后，兰森也只能辨出周围事物隐约的轮廓。 据说金色利姆只在夜晚活动，身体表面会微微发光。 镇上全部熄灯是十点半，假如计划顺利的话，他的时间还算充裕。 一边走一边思量，兰森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片森林里没有凶猛的野兽，但有时会出现一些个头不大的魔物，比如小型魔兽之类。可不是所有的魔物都像利姆一样近乎无害，兰森也不确定自己的亲和体质能起多少作用——说到底，他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但是敢进入森林，兰森并不是毫无底气；他可以很肯定地说，在布朗岛的年轻一代中，他的剑术能排进前五。 不断向深处去，沿途兰森遇见了不少小型魔物—— 比如丘尔比，多数为浑身黑乎乎的一团，能变化出许多形态；兰森还从书上得知了不少特殊的种类，不过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 又如班杜，因为看起来就像个会走路的八角海星，所以也被称作“八角”。 还有鲁米巴，通体呈近乎透明的乳白色，体形很扁、犹如薄片；它们喜阴喜湿、畏惧强光，偶尔会凭借独特的形体钻进居民屋子里造成一定的麻烦，时常被房屋的主人用强光驱赶。 …… 这些都和利姆一样，是最普通的F级小魔物。 各种平时或常见或不常见的小型魔物陆续出现在眼前，它们中的一些身体表面散发着微光，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美丽；或者说，至少对于受到亲近的兰森而言，是美丽的。 周围很安静。 兰森全力调动各种感官，慢慢地行进，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一股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淡淡腥味引起了他的注意。 长期的剑术训练并不是白费，兰森瞬间停步，视线迅速扫过前方区域，最后对上了不远处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竖瞳……是魔兽！ 他很少见到魔兽，有限的几次里它们也并没有向他发动攻击的 2. 金色利姆（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暖流经过手臂，麻痹感似乎得到了缓解；被荡开的竹剑随身体后仰之势直插地面，借着竹剑的反作用力兰森旋转着侧过身体，竭力躲过紧随而来的攻击。 背带断开了；咔哒一声，工具包掉到了地上。 险之又险，兰森几乎能感受到那一瞬间背后的疾风。 趁着对方用力过猛来不及变招，兰森用力砍向其后背；因为角度问题，这一剑最后狠狠地抽在了其下背，尽管没有收到预想效果，却也使那食尸鬼相当不好受。 一招得手，兰森掌握了节奏，将原力凝聚在剑上，剑刃部分几乎变成了纯白色。 兰森心中略感惊讶，明白之前自己有所突破，但现在不是能静下心来消化的时候—— 这一次纯白剑刃砍进对方身体的时候，兰森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阻力。 食尸鬼的身体拦腰断为两截，竹剑也遭到了损毁。 前者属于意料之中；后者则是因为自己没有把握好原力的附着，使竹剑遭到了较大损耗。 万幸的是，危机暂时解除了：虽然食尸鬼的恢复能力很强，但断为两截的身体应该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吧？ 不过今天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刚才这一击对他的消耗相当大，还把他的武器给弄没了。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骸，触及一片模糊的黑红时兰森迅速收回视线。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与计划成空的无奈，近乎力竭的他转身捡起工具包，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确认并无损坏，心里又是后怕又是疑惑：这食尸鬼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别的同伴吗？会不会有到镇上去的？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先把消息告诉塔丽阿姨他们，然后还得通知镇上的人…… 极度危险的感觉像利刃割裂后背，身体本能再救他一次；侧身回转，兰森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拉开了距离。 后倚着一棵两人合抱之木，兰森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鼓鸣；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就是温热的液体往下流的感觉。 出血了……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对方的爪子看起来可不是很干净……自己不会变成食尸鬼吧？可恶！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了。 地上的“尸体”不见了，一个黑影再次立在他眼前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因为光线太暗，兰森看不到对方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胸口处裂开，露出下面一道红蜈蚣般鼓动的疤。 兰森能够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状态也大不如前，应该也遭到了重创……可最关键的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武器了。 正面战斗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对方的力量不容小觑，现在的他气力耗尽又失了竹剑，绝不是其对手。 转身就逃无疑是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对方，他刚才正是犯了这一大忌才会陷入险境；更何况，之前短暂的交手足够让他意识到对方的短距离冲刺速度相当惊人，他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上树？不，这太荒唐了，如果他不能一瞬间离开对方攻击范围的话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怎么办？难道自己就站在这里等死吗？可恶！如果是瑞休在这里…… 心思千回百转，兰森感觉这一刻的时间慢得简直像一种折磨，可是他知道感觉上再慢现在僵持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对方为什么不发动攻击？ 如果是畏惧自己，刚才恢复的时候就该跑掉不是吗？ 对方在犹豫吗？因为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气力？ 或者是……受伤太重？ 他睁大眼睛努力分辨，可还是只能看到几棵巨木在夜中的黑色轮廓以及那一个静立不动的黑影。 ……怎么办？ 可怕的寂静大概持续了三四分钟，直到兰森听到一阵活物穿过草丛的声音……那是什么？ 食尸鬼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步，几乎是瞬间就动了，充分显示出刚才的僵持绝不是因为对方伤势过重；一切落到兰森眼里，就是黑影一闪，然后一个小一些的黑色物体就倒飞了出去。 瞳孔剧烈收缩，兰森即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赤甲蜥又回来了！ 黑影再闪，奔那赤甲蜥而去。 结合书上描述的食尸鬼食人之性，从之前的情况来看，那食尸鬼对他的兴趣显然要超过赤甲蜥，但现在对方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失去抵抗能力的猎物转而去追赤甲蜥……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兰森没能留心其中微妙的转变。 对赤甲蜥的担忧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怎么办？ 他不能去救。第一，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第二，他知道赤甲蜥是为什么回来的。 如果他不能逃出去，它就白回来了。 ……可恶！ 兰森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无能为力而痛苦过。 他转身朝背对着声响的地方跑去。森林一片漆黑，向来路痴的他因为慌乱、担忧和愧疚等种种心绪根本辨不清周围方向，只能埋头向前。 才跑出去十几步，他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空……断崖？ 那一瞬，兰森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和夜色一样黑暗。 不幸中的万幸，那并不是断崖，兰森悬空了一会儿就摔到了地面上；坡很陡，他滚了好几下，直到肩膀撞上树才停下来。 头一阵阵发晕；以后背和肩膀为最，身体各处不同程度的疼痛连绵成一片。他猜想自己背后大概已经血肉模糊了。 侧伏在地上，虽然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兰森几乎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了；身体的什么地方好像在痉挛，又好像没有。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兰森的心渐渐沉下去，那食尸鬼回来了……赤甲蜥逃掉了吗？还是说…… 对不起……奶奶，塔丽阿姨，瑞休，兰姆……是我太任性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更深沉的黑暗降临。 就兰森本身的性格来说，他更愿意选择睁着眼睛见证一切；但是他想如果自己的尸首——不管那时已经变成什么模样——被发现的话，阖上的双眼会向他的家人们传递一种非常安详的心绪。 据说赫北有走马灯的说法，但可能是这他这一生太短了的缘故，眼前什么也没有……希望他们不要太伤心…… 也许那一瞬兰森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念头，但最后残留在意识里的仅有这些。 …… 等一下，那是……木剑破空的声音！ 是瑞休吗？！ 与自己的竹剑不同，他使的是木剑。 兰森猛地睁开眼睛，可惜因为视角受限，他只能看到漆黑的草丛。 一声惨叫……是那食尸鬼的……好像还有瓶塞打开的声音…… “兰森。” 确认是瑞休的声音，兰森瞬间放松下来，然后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变故：“小心……他恢复得很快……” 声音哑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解决了。”瑞休的话总是非常简洁。 兰森感觉到他在自己面前蹲下来，大概是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我还好……后背被抓到了……”会有事吗？ 瑞休扶着他坐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右肩上，从而使左手能相对自由地动作。他不是左撇子，左手的灵活性较右手要差一些；但他时常会有意识地练习左手剑，以便需要的时候左右 3. 金色利姆（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这次没能等到瑞休的回答，他们就来到了小楼门前。 从这里能看到镇上的灯已经熄了一半了。那就是十点左右。 塔丽阿姨直直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了。 被瑞休放下来的兰森一看到她，心里就紧张起来。 塔丽阿姨性格温和，年轻时是布朗岛上最受欢迎的疗愈师，就算现在搬离小镇来到坡地上安家，仍然不时有受了伤的人来访；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重话，甚至容许他到处乱跑很晚才回家……但就是因为这样，现在这种情况才更让兰森紧张。 看到他们，塔丽的表情才刚微微放松，又在注意到兰森的伤势时紧绷起来。 主要是因为那一滚，兰森现在看起来异常狼狈：衣服上都是血渍和尘土，有几个地方还破开了口子。虽然滚的时候感觉到头受了点磕碰，但那会儿他的注意力全在后背的疼痛上了，都没有发现后脑的头发由于血污粘成了一绺一绺。 多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能有点“惨烈”，兰森就没有底气吭声了。瑞休按例不说话。小楼前静悄悄的。 “先进去再说。”看了一眼同样是被瑞休放下来的赤甲蜥，塔丽最后还是松口了。 进屋后，塔丽细心地为他们做了清洗和初步的治疗；在这一过程中，瑞休冷着脸待在一旁，兰森则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在森林里遇到的一切，同时也从塔丽阿姨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食尸鬼是从一艘来自提特岛的船上来的。那艘船上的人把他关在金属笼子里准备送去马尼拉岛，正路过布朗岛就准备修整一下。不料因为看守的疏忽，他从笼子里逃了出来，一直逃到布朗岛的森林里甩掉了追踪。 “这是傍晚发生的事情，镇上的人都收到了警报……” 兰森明白了。当时他正准备进森林，就错过了通知。 “考虑到食尸鬼的危险性，我就让瑞休去找你……”塔丽的表情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小时候，我有一回在森林里迷了路，镇上的人都结伴来找我，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最后是你爸爸找到的我；当时所有人都很惊讶，因为他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二岁罢了……” 屋里很安静。兰森很少听到塔丽阿姨说过去的事情。他有些时候很迟钝，有些时候又会意外地敏感。塔丽阿姨房间里有很多她妹妹的照片，有很多爷爷和奶奶的，但是除了全家福以外没有一张有他父亲。他知道塔丽阿姨年过四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为什么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一方面不想打断塔丽阿姨难得的回忆，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她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徒增伤感，等了一会儿，兰森尝试着转移话题——虽然有些生硬：“话说回来，提特岛这是又出现食尸鬼了吗？超协不是派人去了吗？” 超协是超凡者协会的简称。 塔丽阿姨微微叹气：“是派人去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源头，抓到的都是一些比较外围的食尸鬼，基本没有自主意识，也无法进行交流。” “当时我在森林里，怕他是从德波塔来的……镇上的人都说以前是没有食尸鬼的，是德波塔有了研究所之后才……”兰森小心地观察着塔丽阿姨，他注意到她的神色明显变了。 不要乱说话——如果他现在不是这副躺在床上的惨兮兮的模样，她多半会这么说。 知道不适合再说下去，兰森正准备把这件事揭过去，却听到刚刚不发一言的瑞休今天来最长的一句话：“首次食尸鬼记录是2682年，德波塔分所开始建立是2686年。” 考虑到食尸鬼非常可能在出现记录之前就存在，德波塔超能研究所分所从开始建立到投入使用又有一定时间，前后差了那么多年，两者的确不该有联系。 但是…… 兰森瞪大眼睛看着一旁的瑞休。他当然知道瑞休的记忆力很好，可是这么细的信息…… 你也怀疑过，所以去查证过，是吧？ 瑞休垂下目光。 兰森明白，这多半就是默认的意思。 塔丽从床边站起来：“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明天我就把那玻璃瓶送到镇上去。” 屋子里那么安静，静得兰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伴随着看似平稳的心跳，他能感觉到血液通过血管流经四肢百骸，尤其是那些受了伤而正在愈合的地方。 “塔丽阿姨，”眼看她推开门就要走出去，兰森突然问到，“超凡试炼……我能和瑞休一起去吗？” 塔丽的手还扶在门沿上。闻言她僵住了，好半天一动不动，最后也没有转过身来；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冷冷地说：“等你们找到金色利姆再说吧。” “我会去别的地方，直到找到为止。”瑞休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兰森略感吃惊地看向他。 既然瑞休这么说，那就是他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寻遍了整个布朗岛而没有找到金色利姆的下落。 塔丽阿姨回头看向他，脸上几乎是愠怒的神情：“随便你，但是我要提醒你，试炼报名的截止时间是3月15日，离现在只剩不到两周。而且因为这次提特岛的事情，近期布朗岛来往的航船只会更少。” 兰森的心一沉，不过没有沉到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相信瑞休。每次看到瑞休没有表情的脸，就觉得他一定有办法。 仿佛是猜到了兰森在想什么，塔丽把视线转向他：“他我是管不了了，但是兰森，你不行，我绝不同意。” 微微顿了一下，她还是放缓了语气：“你年纪太小了，完全可以等下一次。” 安静仿佛是有重量的，沉甸甸地压在兰森心上。 “但是……但是下一次就是十年后了。”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兰森把头转向另一侧，让眼泪顺着流到枕巾上。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让塔丽阿姨改变主意了。或许他可以偷偷出发，但是他不想这么做，现在的他也还没有办法下这样的决心。 这个房间不是兰森的。他的房间在三楼，累坏了的兰姆在那儿的小窝里睡得正香。为了方便受伤的他行动，塔丽阿姨决定这几天就先让他住在一楼的客房里。赤甲蜥则被安置在客厅的毛毯上。 这间客房对面就是奶奶的房间。她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住一楼是最合适的，也方便其他人照应她。 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他们三人之前的对话音量都不高，寻常人在房间里是绝对听不见的。 但是现在，那间房的门开了，门后出现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奶奶。 “让他们去吧，塔丽。” “阿姨……” 兰森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个不停。奶奶被镇上的人称作“雪莉巫女”，凡是她开口的事情，就没有人会反对，更何况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塔丽阿姨呢？ 塔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空空的，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了。她简直要惊讶于自己还能有力气说话： 4. 金色利姆（4）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塔丽进了房间，关上门，转过身来：“阿姨。” “塔丽，我能听听你现在的想法吗。”银白发色的老人背对着床铺坐在轮椅上，侧过头，同样是银白色的眼睛凝视着窗外暗沉沉的海。 塔丽低下头：“伊什先生的一切决定，我都全力支持。” 仿佛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询问道：“那伊什先生封存的东西……是不是应该交给兰森？还有、还有瑞休，艾莎留下来的……虽然我很不想碰那个人的东西，但是艾莎的法杖恐怕不适合他，倒是那把剑——”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雪莉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红围巾，“等瑞休下次回来的时候，剑就可以交给他了……至于伊什的笔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交给兰森。” “我明白了。”塔丽低头说道。她此刻思绪乱糟糟的，竟没有领会老人话中隐藏的玄机。 片刻的寂静过后，雪莉把目光转向塔丽：“塔丽，我一直在等着你凭自己的力量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但是现在看来，你反而越陷越深……” 塔丽的心微微颤抖起来：“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请您明示。” 雪莉的声音淡得仿佛是一声叹息：“其实你一直明白的……你只是接受不了。艾莎从来没有为她的决定后悔过。遇见那个人的那两年，是她一生中快乐最多的日子。”同时也是她一生中挣扎与痛苦最多的日子。 冰凉的液体从塔丽的眼眶里滑落下来。 雪莉继续道：“他们的天性里就有冒险的冲动，为此他们甘愿比常人付出高昂许多的代价。如果他们已经做好了赌上性命乃至一切的准备，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只能放手了不是吗，塔丽？” “我知道，我知道……”塔丽捂着脸，泣不成声，“我只是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您知道的，我把他们当作我自己的孩子……” “还没反应过来？”老人银白的眼睛里盈着淡淡的笑意，“放心吧，他们确实会遭遇很多危机，但最后总能化险为夷。在这段旅程中，他们会成长很多，也会交到很多的朋友。” 塔丽终于明白了，她惊讶又激动地抬起头来：“阿姨您……” 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他们这一趟出去，是死也好，是活也罢，那就是命——原来这竟是吓唬他们的？ 老人浅浅地笑了笑，似是真的疲倦了般合上眼：“我累了，你去吧。” “是，阿姨。”塔丽恭敬地一俯身，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即将关门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轻叹：“终有一天，瑞休会去找他的父亲。” 塔丽心头一震，关门的手却依然平稳，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她不愿意瑞休去接触那个人……可那些都只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她真正所求的，无非就是那两个孩子的平安罢了。 现在，她已经心满意足。 ****** 从客房的窗户向外看，镇上的灯已经全部熄了。 刚刚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话上而感觉不到太多疼痛，现在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疼痛便开始发酵。 塔丽阿姨的治疗性原力会极大地加速伤口愈合，但与此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受伤者的疼痛。 兰森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全身都痛的结果就是不得不一直换姿势：后背躺久了会麻，侧到这边会压到肩膀，换到另一边又会压到腿……他又不习惯趴着睡觉…… 另一个难以入眠的原因则是精神上的亢奋。 最令他激动的无疑是他竟然真的能去参加超凡试炼。要不是疼痛如此真实，简直像梦境一样。 不过这毕竟是之后的事情，再加上他对试炼本身所知甚少，所以很快他的思绪就漂到了别的地方。 幸亏镇上消息来得及时，见到兰姆回去的瑞休直接就赶来森林了，要不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只几乎同常人无异的手，兰森没有再想下去。 家里还有备用的竹剑，不过按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明天也练不了剑了，还是到镇上的图书室去查找一下有关食尸鬼的资料吧。 客厅里的赤甲蜥不知道是不是也疼得睡不着…… 奶奶和塔丽阿姨在说些什么呢……可惜他听不到唉…… 还有，小巴怎么突然变成金色的了？左右两边的角居然几个小时就长出来了…… 想到的事能做就去做，不然会很难受；想不通的事则留到以后再说。兰森就是这样的人。 盯着在他枕边熟睡的金色小生灵，兰森在心里默默地说—— 谢啦，小巴。 和传闻中的一样，金色利姆的表面会微微发光。这让兰森想起他房间里爷爷的那张照片。 他和爷爷长得很有几分相像；据奶奶说，他和她的母亲、也就是兰森的外曾祖母亦有几分相像，不过兰森没有见过那位外曾祖母的照片。 对造物主赐予的样貌，兰森心怀感激：很耐看，但不会太出众；处处妥帖，让人觉得很舒服。 照片上年轻的爷爷则比他更多了几分贵气；此外，他们的发色瞳色也不太一样。 兰森的头发呈褐色，眼睛呈褐金色；和父亲的黑发红瞳完全不沾边。兰森一度以为那是母亲赠与他的印记；然而，奶奶后来告诉他，这褐色继承自他的外曾祖母。 那么，眼睛里少许的金色多半还是来自爷爷了；爷爷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金色的。那张照片里，他穿着米色的保暖睡衣在躺椅上晒太阳，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要融化在阳光里。 听奶奶说，爷爷就是在某一个冬日的暖阳下走的。她发现的时候，他也是躺在躺椅上，安静得像是睡着了。那一年，爸爸才两岁多。 对兰森来说，爷爷是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神秘人。 仅凭爷爷是从“神眷之地”塞纳来的这一点，就足够他无限遐想了。 伊什不是爷爷的本名。他到坎登来，就给自己取了一个符合坎登习惯的名字。至于他本名叫什么，岛上没人知道；或许奶奶知道，但她讳莫如深。 岛上有人猜测爷爷是塞纳的贵族，那些贵族对自己的姓氏看得很重，一旦脱离家族必然不再提起——他们多是见过爷爷的老人，他们说爷爷那通身的气度做不了假。 也有人说爷爷是圣战的时候做了逃兵才被家族除名的，所以才会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岛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这些则多是些年轻人。 兰森猜测爷爷应该是真正经历过圣战的：奶奶清晰地记得，爷爷来岛上的时候是2673年，正是圣战结束的后一年。 像一个历经战乱而向往平静生活的人，他仿佛是命中注定要到这里来遇见奶奶的，甚至在和她相识不到一个月后就结了婚。 兰森无数次地想象过爷爷是个圣战英雄；或许他正是在那场大战里受了很重的伤，才会在那么年轻的年岁就沉眠在阳光之下。 他问奶奶，奶奶避而不谈。她只说爷爷是个非常怠惰的人，经常是一整天无所事事，要么在躺椅上晒太阳，要么躲在书房里不出来，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兰森常去那套在镇上的房屋。那间书房在最顶端的四层，采光很好，黎明的时候还能看到海上的日出。 他猜想爷爷从前生活的地方可能潮湿多雨，不是总能有布朗岛上那么好的阳光，所以爷爷才那么喜欢晒太阳。 塔丽阿姨则说爷爷是个非常好的人。当年她的父母不幸在海上遇难，她和妹妹无处可去的时候，是爷爷主动提出要收养她们。她还说爷爷的性格很好，非常温和，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动怒。 兰森还询问过镇上的老人。他们有的说爷爷喜欢独处，有的说他不爱和人打交道，还有几位则 5. 启程（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遍了布朗岛的时候，练剑回来的瑞休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塔丽。 “我去吧。”瑞休提议道。他指的是把玻璃瓶里的东西送去镇上的事。 “不用，我正好去买点东西。早餐在厨房，记得吃。”塔丽笑道，“今天让兰森多睡会儿吧，别去叫他。” 于是，兰森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洗漱完来到客厅，他发现长桌上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圆盒。 “唉，这是什么？”兰森凑近了瞧。 “送你们的礼物。瑞休的已经戴上了。”塔丽阿姨笑着说，“打开看看。” 里面是黑色的软海绵，中间放着一只银色的腕表。 *** 这天下午，兰森取下小巴三枚淡金色的角放进玻璃瓶里，带它回了森林。 虽然有些好奇这三枚角的价值，但是兰森决定不把它们带去超凡者协会交易。 这个小玻璃瓶被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和其他很多小玩意儿一起组成了他的收藏。 *** 在塔丽阿姨的治疗下，兰森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后背处被食尸鬼抓出的狭长伤口也在第三天的上午基本痊愈了—— 根据他找到的资料上的描述，被食尸鬼抓伤是有一定几率被转化为其同类的，但前提是对方在伤口处注入了自身的血液；遇上的食尸鬼越强大，被转化的几率越高；转化而成的食尸鬼大多会成为转化者的附庸。 新生食尸鬼的实力基本取决于三个因素：一是其作为“人类”时的实力；二是转化者的实力；三是转化这一过程，比如被转化者自身的执念、转化者对被转化者的重视程度等。 食尸鬼的力量根基是他们的血液。如果被转化者受到转化者的青睐，很可能会在转化过程中接收到对方较多的血液，从而获得较为强大的力量；但接收的血液量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被转化者原先的体质较弱，容易在转化的过程中爆体而亡。 此外，一般的食尸鬼要想迅速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关键也在于“血液”：鲜活人类的血液，其他食尸鬼的血液，转化者恩赐的血液…… ——总之，在确定伤口没有被感染、自己不会变成食尸鬼后，兰森已经感到非常幸运了。 *** 这天的天气也很好。森林外的小河上闪着粼粼波光。 兰森蹲下抱住赤甲蜥：“谢谢你，阿赤。要是我还能回来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赤甲蜥的鳞片是凉的；阿赤仿佛能听懂他的话，深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近乎伤感的情绪。 他们依依惜别了好一会儿，离开的时候阿赤还频频回头。 “再见啦，阿赤！”兰森挥手喊道，直到阿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森林深处，看不见了。 我们走吧。始终站在一旁的瑞休想这么说，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向来不喜欢说话，原因有二：其一是不擅长，其二是觉得从漫长的时间来看，意义不大。 *** 第三天下午。 练剑时，兰森考虑过是否用木剑替代竹剑，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木剑较沉，威力虽大些，但对他来说携带不便；竹剑质轻，他练的时间也久了，突然更换恐怕不能很快适应。 *** 出发时间定在第四天，也就是原历2720年3月7日上午。 塔丽整夜没能合眼，很早就起来了。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长期离开她身边，她不能不挂念。 她来到客厅，看到沙发上放着两个背包，一个是黑蓝色，一个卡其色。 那是瑞休和兰森的行李，前一天晚上都收拾好了。 现在天气还很暖和。他们带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换洗衣物和便携食品。 昨天看着他们整理，她记得兰森的那个包最后明明还能放一些东西，但现在却鼓起来了。 心里感到很奇怪，塔丽拉开一些那个卡其色背包的拉链，看到一块青色的绒布，立刻明白的同时也不禁失笑——兰森这孩子，连抱枕都要带上。 她把拉链拉上了，眼睛却有些潮湿。 那是七年前，兰森父亲买给他的一只青色的贝壳抱枕。 那是兰森最近一次见到他父亲。 布里……究竟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让你这么多年都不回来见我们一面？ ****** 码头上泊着的大多都是一些小船，只有两艘较大的船。 这两艘船都是货船，左边那艘正要在今天到马尼拉岛去。 离布朗岛最近的试炼报名点就在那里。 背着行李包、携着竹剑，兰森跟着瑞休上了那艘船；他们先前已经和船上的人打好招呼了，今天载他们一程。 船上有好几个船员在忙碌。 “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那边。”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男人对他们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好的，谢谢叔叔！”兰森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他和瑞休正要往那边走，陆地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 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太多的年轻人朝着这边快走几步，轻轻一跃，正好落到他们面前的甲板上：“哈罗德，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常年生活在船上，皮肤呈现古铜色，因为海风的吹拂变得粗糙干燥。他的眼睛很明亮，显出一种开朗自信的神气。 名为哈罗德的中年男人闻言，脸上显出一点微妙的尴尬。他附到那个年轻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瑞休和兰森的听觉都远胜常人，自然听清了他说的：雪莉巫女的客人。 意思是他们是雪莉巫女的人。 兰森有点讶异。他们先前并没有搬出奶奶的名号，但是现在看来船上的人似乎认识他们。或许，船员们愿意搭载他们也正是出于这层关系。 年轻人听了，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抬手道：“行了，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于是哈罗德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兰森的心一沉。 年轻人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未成年，两手抱在胸前：“你们走吧。我们船上不搭外人。这是规矩。” “打扰你们真是非常抱歉；不要怪哈罗德先生，是我们自己要求搭乘的。”兰森看了瑞休一眼，他显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只是想去马尼拉岛。最近没有别的船去那里了。” “不能。”年轻人的脸上浮现一点近似嘲弄的神色，回答简洁利落。 “好吧。”兰森的语气低落下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他拉着瑞休往船下走去。 “这下怎么办？”下了船，兰森小声问瑞休。 银白色头发的少年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一排小船。 “你认真的吗？”兰森瞪大了眼睛，“大船到那边也要三天多……这么小的船，我们到的时候报名都结束了吧……” “希露岛。”瑞休言简意赅。 虽然希露岛上没有报名点，但那里的码头上肯定有去马尼拉岛的船。最重要的是，希露岛离布朗岛不远。 兰森认真地思考起来：“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十几个小时就能到那里……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至少需要一艘合适的船和一个靠谱的船员。”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个才分别的声音：“你们该不会是去参加超凡试炼的吧？” 他们转身，发现正是那个年轻人。 瑞休的神情瞬间冷下来：“窃听？” “什么？”年轻人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正常人多半不会只说这两个字，总该是“你窃听我们”之类，“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们是去超凡试炼的吗？” 兰森拉了拉瑞休的袖子，回答道：“是的，我们想去马尼拉岛的报名点。” 他有些紧张，带着点期待：这个人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哦，这样。”年轻人点了点头，“行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兰森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个？” 年轻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想知道有多少像我爷爷那样的傻子。” 兰森的心跳稍稍加速，他惊喜地问：“你爷爷参加过超凡试炼？” 太好了！他现在对试炼几乎还是一无所知呢。要是能获得更多情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去了，没回来。”年轻人的脸上又浮现那种近乎嘲弄的神情，他大概很喜欢这个表情，“留下刚过门的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 兰森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说话：“真令人伤心。” 年轻人比他高得多，听了这话斜睨着眼睛看他，双手又抱在胸前：“我劝你们不要白白送命。” 兰森直视着他的眼睛：“谢谢你。不过我们已经做好决定了。至少对我来说，就算真的回不来，能参加就已经很好了。” 年轻人不吭声了，就那么抱着手站在那里。 “我们打算租小船去希露岛。”兰森顺势问道，“请问你知道去哪里租船吗？我们还需要一个船员。” 沉默良久，年轻人放下了他的双臂：“跟我来。” 他说着，就向其中一艘小船走了过去。 兰森和瑞休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虽然好像有点突然，不过……这个人的意思是不是要带他们去希露岛？ *** 半个小时后。 一艘小船拖着白色的水痕，驶向未知的大海。 船上只有三个人：兰森，瑞休，名为马尔德的年轻人。 兰森眺望着渐渐远去的陆地，他依稀还能看到他们在海边坡地上的家。 “怎么，想家了？”马尔德的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嘲弄，但是兰森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我在想……塔丽阿姨现在可能在看我们。”坐在船里的兰森转过身。 他先前的想象：自己站在大货船的甲板上，向着家的方向挥手，旁边站着瑞休；塔丽阿姨和奶奶在家里，透过窗看着 6. 启程（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原历2720年3月2日，下午。 卡普伦岛，普利海海域内的一座五级荒岛。 海岸边，一只巨型的章鱼状海怪尸体伏在沙滩上。 它的表面呈焦炭状，像是被雷电劈中过；脑部开了一个大洞；身体的许多部分消失不见，似乎遭受了切割。 三个人在它的头顶开起了烤肉派对。 黄发高马尾少年抱着一块足有两个人头大小的魔晶，那正是从海怪的脑部取出来的：“老大，这玩意儿你吃不吃？” 埃迪嫌弃地皱起了眉：“三秒之内，让它从我视线里消失。” 他相貌极佳；生着耳鳍，一头白发；扎海蓝色头巾，中央有一道白色闪电形状的标志。 “我明明洗过了呀……”瓦克沙抱着魔晶转过身，委屈地嘀咕道。 既然老大不要，西奥拉又不适合吃这玩意儿，那就只能他自己解决了。 几个呼吸的时间，瓦克沙手里的魔晶块就从外至内逐渐变成了雾气状，被他吸进了腹中。 瓦克沙坐下来，抓起两串海怪肉就往嘴里送，边啃着肉边含糊不清地说：“老大，我们没钱了。” 闻言，埃迪一挑眉：“什么话，我们蓝调集团怎么可能没钱？” 话中所谓的蓝调集团，其实就他们三个人。 瓦克沙哭丧着脸，话中又透着点委屈：“可是老大，我们真的没钱了。” 埃迪眉头微微一皱，不禁开始回想集团最近的花销……上个星期在萨尔特拉因为那什么法师塔赔了点钱，然后去那什么拍卖会买了几件东西……奇怪，也没花多少钱啊？好像就十来件吧？而且他连价格都没什么印象，肯定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算了，不想了，他知道瓦克沙是不会对他说假话的。 等等—— 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埃迪又回想了一遍，向另一个集团成员发出了灵魂疑问：“西奥拉，我们集团的定位不是强盗吗？都说了，肆意妄为是我们的本性，横行霸道是我们的准则——为什么要赔钱？为什么去拍卖会还要花钱？” 墨绿色头发的少年正在另外两人前面烤着海怪的肉。听到这没有前文的突发性问话，他身体纹丝不动，颈部以上幽幽地回转了一百八十度，慢吞吞地说道：“团长……你说的……德拉克斯法师塔……不是我们的目标……属于意外发生的……错误……强盗也是人……人就应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 “……那拍卖会呢？” “你说……芝诺家族……是个难得的……有原则的家族……因为这场拍卖会……覆灭……太可惜了……我们……有原则的强盗……不应该对……有原则的家族……出手……” 埃迪沉默了一下。 其实还有后续，他们团长后来眼睛也不眨地就把那些拍下来的东西全捐出去了……连带着他们当时剩下的绝大部分资金一起……不过西奥拉非常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西奥拉补充说：“团长……我认真地……提个建议……我们需要……一个……理财的人……” 瓦克沙听了眼睛一亮，连吃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忙不迭抬起头表示赞成：“对啊对啊，老大，我们需要一个理财的人，我觉得林那小子就很不错，和我一样都是奎鹿的人，而且他不是很想加入我们吗？我觉得我们……” “闭嘴，瓦克沙。”埃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不如给他个机会……剩下这半截被瓦克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但不是因为埃迪的话，而是因为埃迪的眼神。 他很少看到老大这么冷的眼神。 不过不是冷酷，而是正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有温度。 说来也奇怪，老大的眼睛虽然是蓝色的，可颜色并不深，却总能让他联想到神秘的深海。 埃迪把视线转回西奥拉：“西奥拉，你有什么想法吗？” “团长……这件事……交给我……” “看来你已经有目标人选了啊。”埃迪笑了笑。 瓦克沙心里好奇得跟被挠痒痒似的，但他不想再被老大盯上了，只好埋头啃肉。 天空很蓝；海面宽无边际，此刻风平浪静。 “此外……团长……我听说……十年一届的……超凡试炼……正是……报名时间……” 埃迪略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取得一定名次……能获得……相对应的奖励……对我们来说……不值当……我们……是强盗……据最新消息……萨特拉……各大家族……都会派人……” “有意思。”埃迪微微一眯眼。 ****** 圣裴亚。 帝都：圣裴罗纳。 帝宫，三和殿内—— “勒维，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书桌前，年少的储君毫不迟疑地答道：“我心已决，父皇。” 身为一国之主，书桌后这位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自己的书房内短暂地卸下了国君的威严，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个普通的、担忧孩子的父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仔细考虑最后一遍；考虑的时候不要忘了你的父亲，还有你那早逝的母亲。” 圣裴亚的皇太子有一头耀眼的金发，眼睛的颜色好像炽热的岩浆。 他尚且年少，但神情坚定、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都充分流露出皇族的贵气。 名为勒维卡庇安·圣希尔芬的少年仍然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我决定参加这一届的超凡试炼，父皇。” 迭恩·圣希尔芬，这位圣裴亚的现任君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左手扶额，右手向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摆了摆示意他出去：“你去吧，你的两位伙伴在门外该等急了。” “谢谢您，父皇。”勒维卡庇安微微欠身，后退几步到达门前，挺直、侧身。 两扇赭红的石门向两边无声地平移而去，中央出现一道暗红的旋涡。 年少的皇太子一步跨入其中。 三和殿外，等候着他的正是两个人：一个是身高足有两米五的巨汉，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犹如磐岩般结实；一个是有着火红色大波浪卷发的妙龄女子，浅棕肤色、高挑个子、曼妙身姿，烈焰般的席地长裙仿佛能灼伤旁人的眼睛。 圣裴亚立国靠的是三位“半神”，他们的后人正对应着如今国境内最古老也最强盛的三大家族：现任皇族圣希尔芬，烈焰一脉裴琳娜，以及磐岩世家亚罗纳。 “三和”的寓意之一，便是指此三家的友谊长存。 …… 迭恩看着勒维卡庇安合上门。 殿内静了下来。 他沉思许久，终是微微叹道：“去了也好，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 “无需过分担忧，小希尔芬先生。”迭恩身后缓缓踱出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声音听上去像是位年轻男性，“我已为令公子备了一盏长明灯。” 他仿佛是凭空出现在殿内。如果勒维卡庇安知道他的存在，必然惊骇于自己之前竟毫无所觉。 迭恩对他的出现似乎不感到意外，闻言不禁微微苦笑：“顾先生看来是料到他会出事了。” 话中是笃定的意味。 斗篷人没有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我就先谢过顾先生了。”迭恩沉声道。 他不提报酬，因为他知道那没有意义；一盏长明灯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几乎不可能付出对等的代价。 而对方既然给了，就必然有他的原因，如不主动提起，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呢？于对方而言，即便是覆灭整个圣裴亚，恐怕也并非难事。本不是同一层次的人，谈那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令公子的天资，是希尔芬家族近几百年来最好的。”斗篷人走到书桌旁，语气平和地道。 他说话的语调独特而有韵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迭恩微笑，不无骄傲地说：“远了不敢说，比他父亲要好得多。” 对方似有倾 7. 启程（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坎西南部，尼斯加帝国的一座名为亚米的小城。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八个少年少女，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少年少女中的几个见自己平日不苟言笑、严厉到近乎严酷的费拉奥老师竟然也会有微笑的表情，显出惊讶之色。 “费拉奥老师，您……”汤尼尔吃惊地张大了嘴。 他今年十六岁，小眼睛，留着火红色鸡冠头；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八十斤，透出那么点圆润的意思。 “都要出发了，还这么不稳重。”费拉奥板起脸，眼睛里的笑意却没退下去。 汤尼尔尴尬地挠挠头，左右看看，试图转移话题：“院长他们不来吗？” “他们年纪大了，见不得离别场面。”费拉奥说着，目光扫过面前每一个学生的脸，“我来就是代表他们最后嘱咐几句。” “霍特斯顿，你年纪最大，又是队长，要承担起带领全队的责任，知道吗？” 名为霍特斯顿·奥古斯汀的男生用力点点头：“我明白的，费拉奥老师。” 他今年十九岁，个子超过一米八，比费拉奥还要高出大半个头。 “杰克，我知道你聪明，一点就通。要记住，别钻牛角尖。” 一个样貌俊秀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笑容里看不出半分勉强之意。 “朱莉安娜，你现在的大小姐脾气，可比来的时候好多了。” 欧内斯特家族族长的独生女没吭声，但显然是听进去了。 “苏珊，你也和杰克一样，别太执拗。” 少女心里动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和杰克一样”“别太执拗”是什么意思。 “汤尼尔，我听他们都管你叫小胖是吧？多动动脑子。平时有霍特斯顿他们带你，试炼里可不一定有机会。” 小胖嘿嘿笑着答应了。 “班多，你性格很踏实，很努力，但有时候也要学会找一找适合自己的提升方法。” 看起来很内向的少年点点头：“谢谢老师。” “亚撒，要注意加强和团队的配合。靠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是走不远的。” 那是个像影子一样没存在感的男生，全身罩在黑影里，闻言也没有回应。 费拉奥并不在意，目光转到最后一个还没嘱咐的少年身上：“卫斯理，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再跟你单独说几句。” 杰克和朱莉安娜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费拉奥老师的学生，但是卫斯理可算是费拉奥老师唯一的弟子。 卫斯理跟着费拉奥走到一旁：“老师。” 费拉奥把右手搭在黑发少年的左肩上：“卫斯理，我一直都很看好你。” “多谢老师关心。”卫斯理微微低头，他大概明白老师要说什么了。 “你们是柯利莫学院自成立以来水平最高的一批学生。最后的名次如何我不好说，但我相信，你有冲击坎西首席的潜力。你现在最缺的就是成长的时间和资源。” 卫斯理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老师对他的评价会这么高。他确实有不少底牌，但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示过，包括他的这位很敬重的老师。 “试炼持续的时间不短，三年五年说不准。这其中的机遇你只要把握的好，未必不能成为坎登的首席。” “学生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这些，我担心的是你太重情义。”费拉奥沉声道，“我也知道你和班多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平时关照倒是在理，关键时刻要注意分寸——你一直护着他，不光你走不到最后，这对他的成长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明白吗？” 卫斯理没有应声。 他的相貌端正而平凡，唯独一双黑色的眼睛格外沉静，像是阅遍了世事。 费拉奥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有数就行。老师还等着有朝一日让北部那群人好好看看你。哪怕这次不行，十年后你必然大放异彩。” “十年太久了。”黑发黑眼的少年最终还是抬起头，看着老师，神情坚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老师。” ****** 塞纳，中心岛，东庭。 御生烟家族府内。 在成为中庭护卫队九队第六分队的副队长后，桐华藏变得忙碌起来，有一段时间没回府内了。 虽只是家仆，他从心底里把自己当作御生烟家族的一员；趁着这几天的假期，他便回来一趟。 塞纳的不少家族仆人众多，少爷小姐们出趟门都前呼后拥的；相较之下，作为四大御守之一、执掌着东庭的御生烟家族，其仆人数量着实不算多，族中子弟出行也是一切从简。 桐华藏自晨光熹微的时候就在三小姐所居的绮丹阁下等候，已近正午了却还不见人出来。 按日程，他今天应当陪同小姐前往徐家参加徐家小姐的宴会。 徐家不过是个和御生烟家族没什么交集的小家族，这次宴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但据说小姐近来不知为何与徐家小姐十分投缘，故而决定到场。 现在宴会恐怕早已开始了，小姐却还迟迟不露面，桐华藏忧心其中会否有所变故；但依照规矩，他们这些家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上小姐阁楼的。 思前想后，无奈之下桐华藏只得悄悄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也不见他手指如何动作，白纸就变成了一只小纸鹤，自个儿飞进阁楼里去了。 最近雪先生前往中庭去了，现在府里是月先生在，要是被他知道……算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无论如何总归还是要比被雪先生知道好得多。 念在他尽忠职守、为家族服务了十几年的份上，月先生应当不会苛责于他；只要能保性命无虞，他也就认了。 凭着小纸鹤的视野共享，桐华藏找了一会儿，最后来到了书房。 隔着绣有黑色云纹的红纱帷幔，他依稀看到有一个人影端坐于书桌前。 有点奇怪啊……不，是非常奇怪。 他可以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很清楚她是那种绝不会主动坐在书桌前的人，更何况小姐今天不是要前去参加徐小姐的宴会吗？ 再说了，旁人不在的时候，小姐的坐姿也不可能这么端正啊。 小纸鹤飞得靠近了些，桐华藏看得便也清楚许多。 书桌前面坐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华服的女孩，年岁未足，身形尚小。 华服的领口袖口处都绣有繁复精美的暗色枝蔓状云纹，和阁楼装饰上的许多设计显然是同源；那是御生烟家族的标志。 女孩两袖平放于膝，坐姿端正，华服长长的衣摆从座位一直垂到书房地面。 她浓密的黑发盘在脑后，头上戴着一整套红魂玉头饰，雕刻的枝、叶、花尽皆明红，栩栩如生。 桐华藏依稀记得这套头饰是由一大块完整的红魂玉雕刻而成的，可谓无价之宝——大量使用红魂玉这样珍贵的材料做配饰，即便是在塞纳，也只有底蕴最深厚的几个家族才能做到；御生烟家族正是其中之一。 女孩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桐华藏心头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 小纸鹤更加靠近女孩，身体里传出桐华藏的声音：“小姐？” 没有回答。 “小姐？小姐！” 没有回答。 “花绫？御生烟花绫！” 还是没有回答。 很明显，三小姐、也就是御生烟花绫不在这里，坐着的不过是个由原骸摆出的假人。 现在小姐是失踪了？这可了不得……虽然小姐的武力不算太高，但要悄无声息地劫走她也不那么容易……会是什么人呢……他们有什么目的……这样逼真的原骸，能制 8. 陷阱之船（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在一家旅馆修整了一晚，兰森和瑞休于次日清晨踏上了希露岛的码头。 这里泊着的船只数量显然远多于布朗岛，一行行大大小小，错杂中又显出奇特的秩序。 不过，兰森依稀记得自己去年秋天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船。 那回是他第一次来希露岛参加剑术比赛，比赛规定选手必须使用纯粹的剑术比拼，不能使用原力；最后的结果是兰森止步少年组六十四强。 至于瑞休，因为中途有间断，自己年龄又太小，兰森已经记不清他具体是哪一年开始参赛，只记得他总共参加了四次，拿了四次冠军：从最初的儿童组，到少年组，最后破格参加成年组；自前年起，就不再参加了。 肯特老师希望他能去马尼拉岛乃至莱德岛参加级别更高的比赛，不过被瑞休婉拒了—— 【抱歉，老师。】 对瑞休来说，这属实算是很委婉的拒绝了。 兰森多少明白一些，瑞休志不在剑术，剑术只是他“超凡”的载体。 因为接取任务的需要，瑞休来希露岛超协驻点的次数不少。觉得他应该会对这里比较熟悉，兰森问道：“以前这儿也会有这么多船吗？” 瑞休微微摇头。 从他那毫无波澜的表情上，兰森硬是凭着多年的相处经验看出了一丝凝重。 船的数量不对劲，这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光看是看不出什么结果的，再说他们还要去马尼拉岛，兰森决定先去询问一下有没有这两天去那儿的船愿意载他们一程。 考虑到上次的意外事件，再加上这回的选择也比较充足，兰森自然是避开了那些大货船，就近找了一艘中等规模的客船。 说来也怪，这里的船多，船上的船员却不多。 他找了个面善的老年船员：“大伯，这两天有没有哪艘船能载人去马尼拉岛？” “马尼拉岛？”老船员打量了他们一下，摇摇头，“你们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兰森和瑞休对视一眼。看来和这里的情况有关系。 “发生什么了吗？”兰森问道。 老船员长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愁容，语调明显低沉下去：“这片海域最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巨大的海怪，据说是有小山那么大的章鱼……它不断袭击过往的船只，短短两周，已经确定丧命的就有上百人，失踪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个消息像一柄无形的锥子扎进兰森心里，他担忧地追问道：“超协没有处理吗？” 要知道，希露岛可不像布朗岛，超凡者协会在这里可是有驻点的啊；更何况已经两周了，马尼拉岛的人也能赶过来。 老船员慢慢地摇了摇头：“处理了，但没什么效果。我们这儿派过去的人要么是没了下落，要么是侥幸逃回来再也不肯去了……我倒不是怪他们不中用，但是就像提特岛的那档子事一样，我们这种偏僻的小地方，确实是没有什么像样的超凡者……马尼拉岛来的人怎么样还不太清楚，据说是海域范围太广，他们找了几天也没碰上……” 兰森没有说话，悄悄地看了瑞休一眼，正对上他低垂的冰蓝色眼睛。 “我估计短期内是没有什么船敢往外开了……现在这情况大概会持续到他们找到那海怪为止，或者莱德岛那边派更厉害的人过来……要是威尔顿大人能出手就好了……” 谢过这位老船员之后，他们又到别处去问了几个人，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 就在兰森心里思量着他们能否雇一艘船的时候，一个青年船员告诉了他们新的情报：“这个时候了还要出航，你们是去马尼拉岛报名超凡试炼的吧？从这儿一直往西边走，能看到有一艘超协的船停在那里，据说就是为了像你们这样的人准备的。要是不怕死，你们可以去看看。” 真是意外之喜。兰森连连道谢，和瑞休一道往西边去了。 实话说，他确实不怎么害怕海怪，毕竟他自小就受包括海怪在内的各种魔物亲近。至于这回袭击航船的巨型海怪，他也不清楚自己的亲和体质能否奏效。但是，有瑞休在，兰森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真遇上了，指不定是为民除害。 更何况超凡试炼本身就意味着要冒生命危险，这种程度的威胁还不足以让他们停下脚步。 *** 大概十几分钟后，他们果真见到一艘中等规模的客船停在那里。 本来觉得是峰回路转，谁知道…… 听到票价的那一刻，兰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人……八千塞尼盾？！ 理事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削女人：“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们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船上的三位超凡者都来自马尼拉岛，他们也是冒着相当大的风险送你们去那边的。这个价格，很公道吧？” 兰森没有说话。他们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但两人共计一万六千塞尼盾还不包括食宿，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他不觉得应该花在这里。 船上有几个乘客探出头来看他们，大多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瑞休转身便走，兰森跟上他。 走得远了，兰森侧过头，状似很轻快地问他：“我们去雇条船吧？” 瑞休没有回答，但停下了脚步。 兰森若有所觉地看向前方，发现他们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抱着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看起来是专门在这里等他们的。 他长得很俊秀，面部的线条略显阴柔。一头乱如海藻般的黑蓝色及肩发，眼睛是蓝绿色的，皮肤苍白且泛着淡淡青色；非常瘦，手指骨节分明，耳朵的形状类似鱼类的胸鳍。 尽管在布朗岛似乎没见过，兰森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 这是一名年轻的海族男性。 他心里稍稍紧张起来：这人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等他们？ 从他的面容、骨架以及发色来看，像是海妖一族。但是兰森还记得书上说绿色眼睛在海族里是海沧族的标志，面前这人的眼睛……蓝绿色该怎么算呢？ 见他们停下脚步，对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径直向他们走来。 在兰森和瑞休面前站定后，他好看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两位是要前往马尼拉岛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略特，如你们所见，是一名海族人。我和我的伙伴们在附近有一艘船，准备于明天上午出发去那边。怎么样，两位有兴趣吗？” 他说着，向兰森伸出手。 兰森略略迟疑了一下。这个举动好像有点突然？何况他们才刚见面，不论怎么说，比自己年长、高自己一头的瑞休看起来才更像是主事的人吧？ 尽管这么想，兰森还是有些别扭地和他握了握手。毕竟在他们两个人之中，他确实是负责交谈的那个。 传闻中，海族的皮肤会分泌少量粘液；但是对方的手触感凉凉的，柔软而干燥。 兰森看了瑞休一眼，按例还是他问道：“请问费用怎么算？” 已经失望过一次了，价格无疑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艾略特笑了：“每人两千塞尼盾，上船后不另收费用——怎么样，比他们公道吧？” 这个“他们”显然是指超协的人。这名海族人大概是在这里蹲守那些因为费用问题而没有登船的潜在客户。 实话说，两千塞尼盾也不便宜，但相较之下无疑让人能接受得多。他们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找人雇船毕竟是不方便，要顾虑的事也多。 不过，兰森觉得值得在意的可疑之处不少：“你们不担心海怪吗？” “富贵险中求嘛。”艾略特耸耸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遇上海怪的几率其实很小，再说了，你们不都是要参加超凡试炼的人吗？我们现在已经有四十几位船客了，都是有实力的人，说不定那海怪就被降服了呢。” 兰森确实有这个想法，但那是建立在他知道瑞休实力的基础上。单从老船员他们的消息来看，这海怪可不是一般人能降服得了的；兰森能感觉出眼前这名海族的实力不弱，不过应该还到不了那个水准。 他们的船上有更强者？或许吧，但兰森直觉艾略特就是主事之人。 主事者前来蹲守顾客，在人族中恐怕会显得很奇怪，但在海族的认知里却是十分正常的事：工作应当交给最合适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和马尔德的话从本质上便不同。马尔德纯粹就是想试他们一下，不行的话就劝他们回去；至于现在这情况，那完全就是在拿生命做赌注啊。 寻常人会为了这笔钱冒上生命危险？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兰森感觉眼前这名海族不属于那种人。 这个人的话大概没说全，其背后多半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情况。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的他们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难道他们追问了这人就会告诉他们吗？兰森如是想着，向艾略特问道：“我们能先去看看吗？” “当然，非常欢迎。”艾略特笑吟吟道，“请跟我来。” 他心里暗道好险。 说来也怪，他一见这个褐色头发的小孩就觉得十 9. 陷阱之船（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兰森和瑞休要的是双人间。说是为了互相照应方便，兰森知道，其实是为了瑞休照应他方便；不过同时呢，他也能为瑞休提供社交上的帮助。 整理东西的时候，兰森一直在想艾略特留给他的话。 “休，你听到了吗？”兰森问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海族泅水的能力众所周知，如果海怪真的来了他们生存的机会确实要大得多，这倒勉强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敢在这时候冒险出海——可是海怪难道不会游泳吗？它一样会追踪海里的人啊。 莫非这些海族有把握让海怪不伤害他们？他们应该没有能力驱使那么强大的海怪，不然就不会在这里开船了……因为都是海中的生灵？假设海怪不会伤害他们，但是会袭击船的话…… 兰森皱起了眉。如果不考虑船客的实际战斗力，船沉了的话，在茫茫大海上，他们这些人族很被动啊。虽然他不愿这么想，但万一那些海族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好吧，考虑上船客的实际战斗力，他担心的不是自己，是遇到瑞休的他们。 听了兰森的话，瑞休微微摇头，看起来不是很在意。 “那我们要去买救生圈吗？如果要买的话，救生衣会不会更好一点？” 这是兰森最迷惑的一点。船边明明绑了一排救生圈，但听艾略特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他们自己准备一些。难道是担心到时候需要的人太多救生圈不够吗？总觉得不太对劲。 瑞休还是摇摇头，意思是不必。 “好吧，听你的。”兰森安心了，瑞休不在意的事他就不忧虑了。没那必要。 简单地收拾完东西，兰森摸了摸被他放在枕边的兰姆。 自遇到食尸鬼的那个晚上起，兰姆睡下后就再也没醒来过。这几天它的身体逐渐变得硬邦邦的，感觉像是石化了。 兰森查阅了很多相关书籍，但是就像没有信息说利姆有暗红色的一样，他也没找到这种情况的原因。 他去问奶奶，奶奶反而问了他一些问题，最后只说让他不用担心。 这一次去参加试炼，或许能遇上知道兰姆情况的人吧。 想着想着，兰森发现自己无法静下心来运转原力，决定还是出门去打听一下情况。 瑞休早已进入了冥想状态。兰森放轻脚步，出去后轻轻地合上了门。 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之前见过的海族，兰森记得他的名字是贝克莱。 “要去什么地方吗？”贝克莱的脸色比较僵硬，但兰森感觉到他在努力表示友好，“我可以带路。” “不用了，谢谢你。我下船去周围看看。”兰森有点心虚，在不能回应他人好意的时候他总是很无措，“我朋友在里面修行，尽量别去打扰他。” 贝克莱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我走啦。”兰森走了半步又忍不住回头，他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有话要告诉他。 看见他回头，对方果然开口了：“那个……” “怎么了？”兰森停下脚步。 “你们不用买救生圈；出事的话，我载你们。”贝克莱观察着兰森的表情，近乎小心翼翼地补充说，“我能变成鱼，挺大，游得还快。” 这倒是让兰森很惊奇；他在书上看到过有些海族尤其是海兽族能变成鱼，但还从来没有在现实里见过。此外，贝克莱主动和他提这事也让他很意外，他们不是才见了一面吗？ 还有……听这意思，救生圈的事，是艾略特跟他说的？ 奇怪的地方真多，但是兰森找不到切入口，只好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当然，希望最好还是不出事。” 贝克莱的表情非常僵硬，兰森注意到了，看来“出事”是一定要发生的了。 心里暗暗遗憾，要不是他现在有行动目标，兰森其实想见一见海族人变的鱼，他有感觉面前这个人大概是不会拒绝他的。 更奇怪的是，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感觉周围的房间好像都长出了眼睛。他知道是船客们在看他，但不太能理解为什么。 下了船，走出一段后，兰森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发现那个海族出现在甲板上了，只是依然还在看着自己；甚至不只是他，船上能看到的另外几个海族也在看自己。 他们对自己的关注度是不是太高了点？难道对其他船客也是这样吗？所以那些船客才闷在房间里不出来？ 莫名感觉有点惊悚，兰森不甚明显地加快脚步，往东边去了。 他是回去找超凡者协会那艘船的。 *** 到那里的时机很巧，兰森正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那个理事的女人发生了些不愉快。 中年男人不太可能是去参加超凡试炼的，兰森猜测他大概是个商人。他对着理事女人喊道：“你们这不是抢劫吗？！那些海族人的要价才你们四分之一。” “有本事你上他们的船啊。”理事的女人轻蔑地笑了，冷冷地道，“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抢劫。” 于是兰森意识到这两人都知道海族那船的存在。他想他们或许会清楚海族人背后的计划；虽然概率很小，不过值得一问。 听了理事女人的话，中年男人不吱声了。他不肯轻易掏钱，但也不愿意走。 理事女人也不理会他，任他赖在那儿。 兰森略有些尴尬地走上前去，不太自然地问那女人：“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能问问海族他们那船的事情吗？” 理事的女人随意地扫他两眼。她还记得兰森，因为年纪这么小的船客毕竟是不多见的，长得也挺可爱；更何况和他一起的那个少年人有一头亮眼的银白头发，样貌气质都很出众，看起来就很有实力。 “没什么好说的。”女人见兰森没有和另外一个同伴一起，也没有背着包，知道他多半不会乘他们超协的船，语气就比较敷衍，“我就一个建议，不要上他们的贼船。” 那个中年男人倒还算是好心：“小朋友，他们的船不能上。我看他们和那海怪就是一伙的。钱的事可以再说，命的事可千万不能含糊啊。” 理事女人心里看不起这中年男人，舍不得付钱又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现在还说出这么没见识的话。 她嗤了一声：“那几个海族还有这本事？他们要真有这本事，还能在这儿混？你知道那海怪是什么级别的吗？现在已经初步判断是B级魔物了。B级，有概念吗？——算了，懒得跟你多说。” 兰森很希望她能接着讲下去。这些评级是超协人为制定的标准，虽然不算什么机密，但在一般的书上还是看不到的。他只知道常规情况下的魔物分A、B、C、D、E、F六级；至于具体是怎么划分的，非常规又是什么情况，他通通不清楚。 可惜这位理事明显不是很想多说，兰森只好问当下最迫切的事情：“那为什么不建议上海族他们的船？” 理事女人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到很不愉快，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帮人遇到海怪了能做什么？要钱不要命了都。就算你们运气好没碰到，茫茫大海上，这些海族人要是想做点什么不干净的事，你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察觉到她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兰森稍稍有些失望，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否则海族他们的船上哪来那么多客人呢？ 犹豫了一下，兰森最后还是没问这位理事魔物等级划分的事情，下了船往回走了。 他往回看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还站在那里。他其实有点想劝那个男人去看看海族的船，至少目前为止那些海族都还对他挺好的；而且有瑞休在，兰森觉得出事情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比这船小些。 但是就像那中年男人说的，“钱的事可以再说，命的事可千万不能含糊啊”。兰森毕竟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轻易开口；万一把人坑了，这罪过可就大了。 回去的时候，兰森恰巧又看见艾略特在前面走，领着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这男人中等个子，身材介于壮和胖之间，透出点憨厚，并不显得强悍。 兰森远远地看着，不愿跟的太近，便停了脚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艾略特对待他的态度和待这男人的不太一样。 隔着那么远，他也说不上到底哪儿不一样，就总感觉……相较之下，艾略特对那男人要冷淡疏离的得多。 他忽而又想起，自己靠近艾略特时闻到的湿凉的气息。 是特殊的海的味道。 *** 晚上的时候，兰森和瑞休说了他出去后的事：“你说为什么呢？我总觉得那些海族对我的态度都特别好。”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不曾谋面的母亲是海族的公主了——谁也没跟他提过母亲的事，兰森只隐约明白她早已去世——要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自己既没有鳞片，也没有鱼鳍似的耳朵？再说了，他水性还很一般，也没有变成鱼的能力——当然啦，兰森也不是真的在意；这毕竟只是个无稽的猜想。 瑞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直看到兰森心里发慌才淡淡地说：“魔物。” 魔物？这和魔物有什么关系？ 兰森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魔物！是了，一样的！这些海族对他的态度，和魔物们对他的态度是一样的！ 从来不攻击他的利姆、丘尔比、班杜、鲁米巴，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他的赤甲蜥阿赤，航行时没有出现的海怪…… 可是…… 利姆、丘尔比、班杜、鲁米巴，都是由自然界逸散的原力沾染魔气形成的小魔物；赤甲蜥，魔兽，也就是沾染了魔气的动物；海怪，一般也是沾染了魔气的海洋生物…… 海族……他们不是属于人类吗？一种比较特殊的人类？和魔物有什么关系？ 兰森觉得自己现在如果开口的话，声音大概会有些发颤。他明明什么也不明白，却感觉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所知的太少了。如果非要为这次参加试炼找一个理由的话，他的理由就是这个。 兰森的脑海中闪过海族他们奇异的双耳、脸上的鳞片、泛青的皮肤，不知怎么的，又回忆起那天晚上看见的獠牙、长舌和青灰色的脸……不断生长的肉芽……最后和常人无异的手指…… 查阅资料的时候，他获知超凡者协会把食尸鬼定性为坎东一带出现的 10. 陷阱之船（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除去部分特殊的种族，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体内都蕴藏着原力，但是大多数人没有办法自主运用它。 能运用原力之人，便可被人们称为超凡者；这也是一种广义上的超凡者。 冥想是唤醒、沟通并掌握自身体内原力中最常规、成本最低的方法，也是最根本、最重要的方法之一。 但是，即使不考虑精神强度的门槛，除了少数能从中获得趣味的另类，对大部分人来说冥想本身就是个痛苦的过程。 瑞休不属于那种另类，但他性格沉静，亦能潜心其中；这未尝不是过人的天资。 兰森则属于大部分人中的一个。 考虑上精神强度，冥想就更非易事。 通常情况下，兰森一天会进行四五次冥想，每次持续一个小时左右，结束后间隔至少一个小时再开始下一次；具体什么时间段则依据当天的情况安排。 而瑞休早已能做到随时随地进入冥想状态，兰森甚至没有看到过他持续时间的上限。 对此，兰森有些羡慕，但他也知道像瑞休这样的天才毕竟是少数，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天赋甚至还比不上自己。最开始他一天只能冥想一个小时，后来逐渐增长到两三个小时，如今达到了四五个小时；一直在进步，尽管速度不快，兰森已经非常知足了。 他测试过自己的极限，大概是一天六个小时，再延长他的精神强度就会承受不住；即便是六个小时，也会对他的精神造成较大负担，直接结果是当天甚至接下来几天都状态不佳。 因此，他一天的冥想时间便有限。 冥想以外的空余时间，兰森主要的修行内容是练习剑术和锻炼体能。这些修行也对唤醒、掌握原力有促进作用。 此外，实战自然也是提升实力的关键。 在肯特老师那里训练的时候，兰森偶尔会和其他学生切磋剑术；之所以是偶尔，是因为他对战斗这件事热情不高。 瑞休本身是喜爱剑的，同时剑亦成为了他原力的优良载体。而对兰森来说，剑主要是他防身的器具；他也喜欢剑，但更多的是因为长久的磨合与陪伴，最初选择剑只不过因为那是布朗岛上最常规的选择而他也没有更心仪的对象罢了。 在那晚遇见食尸鬼之前，兰森将自身原力注入竹剑只能偶尔成功；生死攸关之际，伴随着体内的原力流转全身，兰森顺利使出了最基本的剑术类原力技能“纯白之刃”——原力完全覆盖剑刃表面，从而使剑刃显现纯白色。 他在那一刻使出的纯白之刃尚不成熟，堪堪到达百分之六十完成度的最低标准：一是原力注入量不足，剑刃仅是接近纯白色；二是原力附着不均匀，导致竹剑损毁。尽管如此，这次突破也是弥足珍贵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意味着他已经初步迈过了超凡者的最低门槛。 可惜的是他当时受伤较重，事后没能及时锻炼巩固，提升幅度没有达到最大。即便是这样，他现在也能轻松将原力注入竹剑之中，只不过不能百分百成功使出“纯白之刃”——这便是真正的实战带来的益处。 而且兰森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一定能将使出纯白之刃的成功率提升至百分百，同时完成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 次日，原历2720年3月9日上午，海族们的船出发了。 在冥想和修整间切换了一夜的兰森虽不觉得困倦，但总感觉头脑和身体都有点轻飘飘的，不是很习惯。 他带着面包走下楼梯，到和最下面一层客房相接的甲板上去吹吹海风；视线所及都是蔚蓝的海。 手肘搭在栏杆上，吃了一会儿面包的兰森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自他出房间门时，就有许多道视线跟着他，跟他之前感受到的类似；那会儿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现在还有几道视线一直盯着他，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道甲板上不允许进食吗？ 兰森仔细感觉了一下，观察着他的至少有五个；他的感知是比较敏锐的，但或许也存在更隐蔽的他没有发现。 在这五道视线中，有两道带有很强的探究意味，刺得兰森不太舒服。 终于，兰森还是忍不住回头了，他回头的动作比较缓慢——这次航行大概要持续三天，他不想出海的第一天就发生不愉快——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其中四道视线都隐去了，只有一个人大大方方地站出来。 兰森知道他不属于那两个探究者之一。 “你好啊，兰森，还记得我吗？”海族的那个少年人笑着跟兰森打招呼，和他一起站到了船的最前方；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 “你好，波利。”兰森也笑着回应。经过昨天晚上的“顿悟”，他现在对海族人的印象更好了。 但是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话题可说；毕竟才见过一面，谈什么都不太合适，闲聊的话兰森又觉得有点敷衍。 见波利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面包看，兰森不禁有些心虚：不会吧？甲板上真的不能吃东西？ 联想到这艘船的洁净程度，他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吃吗？我分你一点。”兰森有点尴尬地问。 波利涨红了脸，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心里暗暗奇怪这个之前看上去还很活泼外向的海族少年怎么突然变得腼腆起来，兰森隔着纸袋把面包掰成两半，示意眼前的少年把他没吃过的那一半拿走。 “谢谢。”海族少年道谢的声音细如蚊呐。 后来两个人就在甲板上吃完了面包，全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连告别也是淡淡的。 兰森没想到的是，这次“偶遇”还有后续。 事情开始于第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当时他和瑞休都在房间里，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谁啊？兰森心想。瑞休还在冥想；不过就算他不在冥想，按惯例也是兰森去开门。 兰森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中年海族男人；他用戴有白手套的手推来一辆摆满了食物的餐车。 “你好，伯恩先生。”兰森有了猜想，可是不能确定。 伯恩绷着脸，硬邦邦地说道：“上午没有供应早餐是我们的疏忽，以后三餐都会有人送来。用餐完毕后，兰森先生把残羹置于餐车上放在门口即可，自会有人来处理。” 别人大多把他看成孩子，被称为“先生”对兰森来说是新奇的体验。 另外，也不知伯恩先生是如何把餐车运过来的，绕的路暂且不提，楼梯可怎么办呢？ 送走伯恩先生后，兰森将餐车推进了屋里。他一一打开餐盖的时候，着实是吃了一惊；而到了进餐，他的惊讶更甚。 很多食材他都不认识，也不清楚烹饪的方法，但他能感觉到它们都很新鲜，处理得非常干净。部分菜肴稍稍有些偏咸，或许是海族与人族的口味差异；但它们的制作亦相当用心，味道同样是相当美妙。 黑露酱，沙巴利鱼酱；绿藻汤，埃文菜清汤，海鲜浓汤；生乌利鱼片，红玛瑙普利蟹，白雪鲜贝，浇上青柚酱、搭配着豆类的扇贝凉拌菜；淋有浅绿色酱汁、覆着鳄果粒的烤龙鱼，配上阿尼葱果酱和黄油的烤骨髓，搭配派萝片和烤红果的酱汁鲁格肉，附有小碟红莓果酱的圣裴亚式炭烤黑鲁格堡；水煮□□菜，干炒布伦菜，烤诺薯，附有醋油汁和奶酪的莱特司沙拉；焦糖布丁，橙瓜慕斯，巧克雷特冰淇淋；旁边置着糖块和淡奶油的咖啡，附有维纳特仁和司提可可糕的红茶…… 餐车有好几层，最下面那层餐具齐全，还置有一张附笔的便笺，上面写着：兰森先生如果有希望品尝的菜肴或其他需求，可以备注在此，我们会尽力满足。 想了想，兰森在上面写道：感谢你们周到的服务！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如果分量能少一些就再好不过。此外，本人习惯素食，酷爱甜品；另一位先生则口味清淡，对奶制品情有独钟。 因为兰森几乎不食肉类，且两人胃口都不大，很多菜品都剩了下来；这让兰森感到可惜，他向来不愿见到任何东西的浪费，其中自然也包括食物。 到了晚餐时分，来送餐的是另外一个中年海族男人，兰森记得他的名字是鲁司。 负责配送的人一定是看到了便笺上的那段话：餐车上的食物分量少了很多，在一个比较合理的范围内；同时更加贴合他们的口味。 太阳蛋；绿叶菜奶油沙拉，番红茄沙拉，果蔬拼盘；蒜香黄油烤欧蓟，带皮烤诺薯；蘸黑色欧尼姆酱的小圆面包，柔软而厚实的冈德式干酪切片；珍纳特仁巧克雷特球，搭配着优纳特焦糖和暗蓝色浆果的白色冰激凌；一壶煨得温热的、散发着荷娜叶清香的莱柠水。 兰森正吃着番红茄沙拉；番红茄小圆片拌着一种他不认识的蔬菜——本身呈白色，切的像葱白段，口感有点像莴苣，但是味道清脆甘爽；他格外喜欢这一食材，决定等下在便笺上问问是什么。 “考虑到这个送餐的品质，两千塞尼盾好像也不贵？”兰森感叹道，“尤其是中午，我都担心他们要亏本。” 他虽然认不全食材也不太清楚它们的价格，但还是能感觉到其中部分食材本身的价值应该就不低，而有一些在陆地上或许比较常见，在海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它们还经过了精心的制作。 兰森其实不是很注重口腹之欲的满足，但是啃了两天面包后遇见这等精心制作的食物，幸福感油然而生。 习惯了瑞休不理会他，兰森自顾自说道：“海族们原来这么讲究美食的吗？真没想到啊。” “……”瑞休心里浮现出深深的无力感。 第二天来送早餐的人又不一样，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海族青年；兰森之前没见过他，便问了他的名字，叫拉铁摩尔。 早餐更加精简，但食材和制作的品质都没有下降。 仍有余温的长棍面包，羊角包，略微融化的三角形干酪；盛放在瓷白色蛋杯里的两枚色泽美丽的奇肯蛋；暗蓝色浆果；无糖酸奶，一 11. 陷阱之船（4）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午餐时分，兰森在餐车上发现了一封邀请函。 一字不落地看完后，他问瑞休：“海族们邀请我参加他们在甲板上举行的晚会，时间是今天晚上五点到九点，包括晚餐——你去吗？” 和他一起长大的瑞休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并给出精简的回复：“你去吧。” “好的，那我去啦。”兰森点点头，把邀请信折回原来模样。 下午时就结束一天的冥想吧。他思索着安排。 ****** 夜晚。甲板上。 灯光的亮度偏暗，兰森意识到或许是海族夜视能力比较优秀的缘故；他觉得暗一些也是很好的。 呼吸间都是他喜欢的海风味道。 晚宴是自助餐的形式，菜品异常丰盛。 兰森跟着和他年龄最相近的波利，见到了贝克莱、伯恩、鲁司、拉铁摩尔等一众海族，还见到了这艘船的船长赫伯特先生——一个沉默寡言但是性格温和的中年男人，至少兰森是这么感觉的。 气氛非常好；唯一有些别扭的是非海族人的只有他一个，不过兰森觉得无伤大雅。 倚在栏杆上，品尝着不同方式烹调的卜拉木心，兰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波利：“你们这一趟不会亏本吧？” “嗯……”波利迟疑了一下，这让他怎么回答呢？他总不能说，光你现在吃的那一小碟，就抵得上一个人的船费吧？ 像卜拉木心这么昂贵且需求量不大的食材，他们船上哪来这么多库存？直到现在，波利才明白为什么今早黎明时分艾略特会带着一身水汽突然出现在甲板上。 这是到附近的岛上去采购的吧……波利知道艾略特实力不俗，毕竟也是参加过上一届超凡试炼的人，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对方出众的速度。 除了艾略特，他们这些人每次都为谁去给兰森先生送餐争起来——第一次是伯恩，因为他是厨师长；第二回鲁司赢了，因为据那天午餐消失的菜品判断，他做的菜最合兰森先生的心意；第三轮的拉铁摩尔则是凭借武力值取得了胜利……波利对此耿耿于怀：明明是他提出给兰森先生送餐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送餐的人选怎么能没有他呢？他们不就是嫉妒他和兰森先生搭上了话还和兰森先生同吃了一个面包嘛！有本事他们自己上啊！一群怂货！ 不过波利还勉强能找到更惨的人安慰自己：贝克莱在第三轮时本来很有希望，但因为他之前私自找了兰森先生搭话，结果被大伙儿一齐踢出了竞争队伍。 波利知道今天晚上过后，那群人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和兰森先生待在一起的自己，不过那又如何呢？至少他拥有此时此刻。 眼见对方半天没有回答，最后还莫名其妙地笑咧开了，兰森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亏了？亏得多吗？” “没有没有！”被惊醒的波利连连摆手，“这是我们赚的最多的一趟，我觉得我们整船人都是这么想的。” “……真的？”兰森实在不太能相信。 “哎呀，就跟你说了吧。”波利扬起大大的笑脸，“赫伯特是船长，主管一切大小事务；但是这船的船主是艾略特，他不缺钱——当然谁也不会嫌钱多的。不过他安排这次航行的主要目的不是钱，是快乐——你看，我们现在多快乐？” 这是真的，现在晚会上的海族们看起来都很快乐，兰森相信那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 “对了，艾略特呢？怎么没看到他？”兰森左右看了看。 “哦，他说他有点事，晚一点再来。”波利垂下眼睛，看似随意地答道。 他们都输了。艾略特才是那个做的最多的人：带来兰森先生的人是他，去找卜拉木心的是他，提出办晚会的是他，现在……又是他。 兰森点点头，没觉得奇怪。 或许他可以不忧虑海怪会带来危险，但现在他不能不担心它的出现会破坏这种美好的时刻：“可能我现在不适合提这个……不过，你们都不担心海怪吗？” “虽然艾略特不让说，但反正他现在不在……好吧，你放心，他知道也不会在意的。”波利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凑到兰森耳边说道，“所谓的海怪，早就死了。” 波利身上有一种类似海藻的味道。 兰森微微睁大眼睛，心里却也不觉得很意外：“你们怎么知道的？” “艾略特和黑骷髅海盗团的人……”突然意识到黑骷髅海盗团的名声并不好，波利迟疑了一下，紧张地注意着兰森的表情。 兰森对“黑骷髅”的名头并不陌生，知道他们作恶不少。但是近两年这一海盗团与马尼拉及其周围几个岛屿的关系逐渐缓和，甚至还几度在海难的时候对居民伸以援手，因此兰森对他们的印象不算太糟糕，此时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没从兰森的脸上看出异样，波利不禁松了口气：“咳，反正就是有一点联系……他们海盗团在卡普伦岛上发现了那东西的尸体，据说真的有小山那么大……可能是作恶太多，被上天一道雷劈死的……” 波利的声音不大，但马上就被人给打断了：“别听他胡说，这世上作恶多端者数不胜数，哪里轮得到一只小小的海怪？” 声音有些熟悉。兰森看过去，走来的是贝克莱：“应该是路过的高阶超凡者……” 波利瞪着眼睛，主要原因不是不服气，而是在兰森先生面前被落了面子：“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贝克莱连一个眼神也不给波利，“海怪的魔晶被挖去了，估计至少有人头大小，价值应该在三百万塞尼盾以上……” 初见贝克莱的时候以为他不爱说话，可现在看来兰森觉得自己的第一印象有所偏差。虽然贝克莱的表情一直很僵硬，但他说话却很利索。 “那可能是被劈死后再被路过的人挖走的呢？”波利其实也倾向于贝克莱的说法，但还是忍不住唱反调，“三百万呢，你遇见了你不动心啊？” 贝克莱不理他，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海怪的身体消失了三分之一，海盗团的人在它的头顶发现了烧烤的痕迹。” 这回兰森是真的感到惊讶了。魔物受魔气沾染，一般人是绝对消化不了的。像利姆那样的F级小魔物，经过特殊处理后普通人勉强能入口；但那海怪可是B级的魔物，再加上体形巨大，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能才能吃掉三分之一？ 波利不吭声了，他之前没听说过这消息。 “超协不知道这件事吗？”兰森忍不住问。 据贝克莱的说法，海怪应该已经死去好几天了；可是超凡者协会的人似乎还没发现——虽然卡普伦岛确实偏僻，但这也未免…… 效率太低？还是有意…… “谁知道呢。”波利无所谓地耸耸肩。 贝克莱也微微摇头：“不好说。我的建议是，没办法查证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 晚上七点，102号房间内。 格里芬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其他人怎么还没来？” 从观察窗收回视线，沃德的脸色也很难看：“哥尔斯密那事你知道吧？他肯定是不会来了，其他人估计也多少受点影响。” “他那东西不是传完消息才丢的吗？”格里芬奇怪了，“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他们指不定都不知道呢。” 沃德硬生生忍住了嗤笑：“不知道？呵，你就当他们不知道吧——那东西怎么丢的你不明白？” 格里芬沉下脸：“你怀疑是我偷的？” “没说是你。”沃德心里有点不耐烦了，他从前还以为这人算是有点脑子，现在看来也就和马杰里一个档次，“你搪塞他肯定是海族人干的，但谁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性是我们这些人？” 格里芬火气上来了，不依不饶地说：“你说谁搪塞呢？你当时怎么不站出来？我那么说不是为了不影响今晚的行动吗？他要闹起来……” 叩、叩，叩、叩、叩。 沃德听到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心里就是一咯噔：他刚刚看时明明还没人……马杰里绝不是会敲门的人，其他人里……有会敲得这么慢条斯理的吗？ “我去吧。”此时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那名裹着白色包头巾的少女说了她在这里的第一句话。 “莱拉……”沃德的话卡在了一半。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门外站着那个叫艾略特的异族人。 艾略特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三个人：“其他人怎么还没来——你们不会在奇怪这个吧？” “你……你把他们都……都杀了？”格里芬的脸色发白。 “怎么会呢？”艾略特故作讶异，“我一般不杀人。” 沃德和格里芬不禁暗自为自己刚才的怯懦表现懊恼，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听到这话他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眼前这名异族还没有释放原力，但他们都隐隐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你去过马杰里房间了？”沃德估计自己的实力应该和马杰里相差无几，格里芬比自己还要略逊一筹；若是眼前这人去过马杰里那边而毫发无损，那么他和格里芬一起上也未必能讨到好。 艾略特淡淡地反问：“马杰里是谁？” 他说着，轻松地闪过格里芬突然袭来的拳头。 …… 十几分钟后，问清他们一切计划的艾略特从容地出了房间。 他没有立刻前往甲板，而是停在楼梯口倚着栏杆问道：“你跟着我多久了？” “见了三十五人。”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回答。 “那就是从头至尾嘛。”艾略特不由失笑，“你的实力比我想的还要强；如果不是你故意现身，我根本发现不了你吧？” 瑞休静静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好吧，让我猜一猜……”艾略特右手托住下巴，无奈地道，“你跟着我，是为了见那些人吧？看一看他们的实力，还有品行？” 对方没有丝毫波澜的神情让艾略特感到一丝挫败感：“这些对你来说自然毫无意义，不过，你是为了兰森吧？也对，凭你的实力，肯定会被分到一区；但是兰森，日后说不定会和这些人成为同伴或对手……你是怎么知道分区的事的？” 猜的。瑞休心道。现在确认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艾略特也不甚在意，只当自己的猜测对了；他耸耸肩，转身离开：“我去甲板上了，再会。” ****** 相处越久，兰森越觉得海族更靠近人族而非海洋生物。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奇怪，更确切地说，他觉得海族的造物主在创造海族时多半是以人族为模板，而不是海洋生物。 诚然，海族在很多细节上和人族确实不太一样—— 他们有的长有鳞片，有的皮肤表面会分泌粘液；具备独特的呼吸方式；听觉相对迟钝；嗅觉异常灵敏，对同类、天敌、食物、水质和天气都有很高的分辨能力；大多具备良好的运动协调能力…… 以前兰森在书上看到说海族夜视能力强，辨色较弱，没有泪腺，不会眨眼；现在近距离相处后，他发现他们视物时确实不眨眼睛，瞳仁大而圆。 出于礼貌问题没有向他们求证，他暗暗猜想海族或许不能调节自身的瞳孔大小。 不过，兰森也还记得，海族有许多分支，不同分支之间的情况又不尽相同，上面这些特点未必适用于所有海族。 ——但是，从情感上来说，兰森觉得海族和人族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或者说虽有一定区别，但他甚至更喜欢海族的 12. 陷阱之船（5）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晚会一直持续到九点多才渐渐落幕。 婉拒了海族们送他到门口这令人尴尬的提议，兰森独自走回房间。 走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他听到了几声压抑着的呜咽。 循声找去，在301号房间隔壁的储藏室，兰森看见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蹲在角落里，把头深埋进两臂与双腿之间。 “怎么了？”兰森在他旁边蹲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道。 哥尔斯密的肩膀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头从双臂间抬起来。 兰森耐心地等待着这一切，在哥尔斯密的脸转过来时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恐惧的表情。 右眼窝深陷，眼睛和周围的一大片都呈乌紫色；鼻梁整个塌陷下去；左颊的一大块连着下巴都变成扭曲的浮肿状……在漆黑的储藏室里，这张脸被暗色的阴影涂上一层可怖的油彩。 “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兰森轻声问道；眼前这个男人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男孩，他看起来不会到二十岁。 哥尔斯密的听力有一定缺陷，在没有外物辅助的情况下，他需要依靠对方的动作、神态和唇形来帮助判断说话内容；他其实没有完全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但是哥尔斯密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孩子的表情是认真的。 他用他现在仅有的能视物的左眼注视着面前这个有着柔软褐色头发的孩子；他窥见过对方，知道这个孩子是320号房间的人，但是他不想管那些，现在的他愿意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在对方断断续续夹杂着抽泣的叙述中，兰森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傍晚，哥尔斯密突然发现他的柜子被从侧面钻开一个小孔，原先锁在里面的银珀耳钉不翼而飞；那是他攒了一年半钱刚花了一万多买的，不仅能弥补他的听力缺陷，还可以提升他原力技能的效果。 为此，哥尔斯密去找船客之中比较有威望的格里芬和沃德，但他们只敷衍他说一定是海族拿的。他不信，但因为不愿意和他们发生冲突，只好忍气吞声。他回去后和同行的马杰里说这事，马杰里嫌他烦人就把他的脸打成现在这样……他不敢回房间，就只能躲在这个角落里。 听完这些，兰森思考了一会儿，对上哥尔斯密的眼睛问道：“你怀疑是马杰里……吗？” “嗯……不，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之类的……可能我当时情绪太激动了……我觉得马杰里应该不是……我认识他半年了，他是一个非常难相处的人，冲动莽撞……但是他……嗯……我觉得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哥尔斯密用他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在角落里蹲到现在，他想了很多：“再说了，他和我在一个房间，行动最方便，也不必费事在柜子上开洞……”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到这几天马杰里也会从观察窗往外看；之前也是马杰里建议的让他买一个银珀耳钉，他那时还对马杰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似乎没什么具体的线索。听完后，兰森决定暂且按下这事不提，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你知道船上的人里有谁的原力是治疗性质的吗？” 他确定船上的海族们里没有；这并不奇怪，海族的自愈能力大多远强于人族。 “有，莱拉小姐……”哥尔斯密犹豫着道，“但是……” “但是？”兰森重复他的话。 “……马杰里警告我不要去找她……而且，我和莱拉小姐没有说过话……” 闻言，兰森对马杰里这个人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嗯……那好吧，等会儿再谈这件事。” 他想了想，道，“现在，我们先解决你今晚的住宿问题。” “住宿问题？” “你跟我来。我们房间旁边的几间都还空着。”兰森使自己的每一个发音都尽可能标准，正视着哥尔斯密的脸说道。 ……你有钥匙吗？哥尔斯密的第一念头是这个。他的脑中乱糟糟的一片，完全反应不过来；可身体却已经跟上了兰森的脚步。 *** 海族安排给兰森他们的320号房间非常僻静，周围几间确实都空着，但自然是锁住了的。 兰森的确没有钥匙；他来到319号房门前试着推了几下没有推开，转身对哥尔斯密说：“在这里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口方向远远地传来：“我有钥匙。” 说话的是拉铁摩尔，他和贝克莱一起来的；他们是船上的守夜人，负责夜间的巡逻和警戒。 兰森看了看他们的耳鳍，心想他们的听力似乎要比寻常人好上许多，看来书上的话有时候只能作参考。 拉铁摩尔很快为他们开了门，提着钥匙串问兰森：“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他和贝克莱从头至尾都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关注哥尔斯密的脸。 兰森摇摇头，仰起脸：“没有了，谢谢你们；辛苦了。” 海族们几乎不会来打扰他的生活，却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目送两位守夜人离开，兰森带着哥尔斯密进了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灰尘很少，好像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开灯后，兰森简单地看了一圈，确定住人不成问题；他向哥尔斯密问道：“你的行李怎么办？你愿意回去的话，我和你一起去你的房间；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帮你把行李拿回来。” 他心里思索着要不要找瑞休。他当然希望能在不打扰其他人的情况下把这件事解决了；不过，他担心万一要和那个叫马杰里的动武，自己未必是对手——虽然没有见过对方，兰森对此人的印象已经不甚佳。 “我……我和你一起回去。”哥尔斯密小声说道，但是声音很坚定。 他很瘦小，因而对别人的身高比较敏感。那些身材高大的船客，表面上和他是合作同盟关系，实际上给他的只有压迫感；而面前这个个子比他还小的孩子，却能给他以安全感——如果兰森知道他这么想，大概会很开心的，因为兰森一直以为只有像瑞休那样强大、可靠的人才能给别人安全感。 最后，兰森心里决定还是先不麻烦瑞休。他跟着哥尔斯密去了212号房间。取行李的事情非常顺利；他们没有遇见马杰里，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莫非是在莱拉小姐门前等着他？哥尔斯密想着，心里又是惧怕又是恶心。 走之前，兰森特意看了看柜子上的那个洞：拇指大小，边缘很粗糙，与其说是被钻出来的，倒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 而且，这个洞直通原来放着耳钉的位置：对方大概事先知道确切的地点。 *** 安置好行李后，兰森陪着哥尔斯密来到了莱拉的219号房间门前。 时间还不算晚，兰森敲了敲门。 开门的莱拉裹着白色包头巾，白面罩上方粉白色的大眼睛扫了两人一眼，最后停在哥尔斯密的脸上。 “进来吧。什么都不必说，我不想听。”她低声道，转身进屋。 整个治疗过程都非常安静。 兰森默默地看着少女从行李里取出白色的软布覆在哥尔斯密的脸上，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隔着软布在受伤处轻轻拂过…… 持续几分钟后，少女停下动作，后退几步—— 她低下头，手肘前伸，十指交缠叠于左胸心口。 这是个比较吃力的动作，寻常人不太可能会偶然做出；而兰森一眼便认出，这是璃神教的祈祷仪式。 塔丽阿姨便是璃神教的忠实信徒，兰森小时候经常跟着她去镇上的教堂做祷告。 默默地看着少女，兰森没有开口。 祈祷完毕，少女拿开软布，坐在椅子里的哥尔斯密睁开了眼睛。 这回睁开的是两只眼睛，包括之前肿胀乌青的右眼。 兰森略 13. 陷阱之船（6）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在船上的第三天。 早餐时分，兰森把他在晚会上得到的比较关键的消息都告诉了瑞休，包括海怪的事和分区的事。 自始至终，瑞休的神情都没有丝毫波澜。 “艾略特推测是蓝调的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有点迷惑，现在知道了，艾略特是海妖族和海沧族的混血，而其他人都是海沧族，其中贝克莱又带有海兽族的血统。至于蓝调的首领埃迪，则是海修罗一族，使雷，据说实力非常强，不久前甚至在萨特拉的首都摧毁了一座法师塔……”兰森抿了一小口浅绿色的果汁，继续道，“艾略特说，如果我们在超凡试炼走的够远的话，很可能会遇到这个叫埃迪的人。他说，从埃迪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报艾略特的名字去找他。” 兰森知道，瑞休基本上不可能去找这个名为埃迪的人；艾略特的原话里也只道他可以去找对方，还补充说报自己的名字很可能没什么用，因为对方大概率根本就不记得遇见过一个叫艾略特的人。 不过兰森暂时不担心这些，考虑到分区，他一时半会儿肯定遇不上那个人；就算遇见了，他也不一定去找对方；即便是真的需要帮助，知道那人属于海族对兰森来说就已经是很大安慰了。 而他之所以告诉瑞休，最大的原因自然是他习惯了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对方；其次是瑞休很可能会遇见那人，这或许能在什么时候帮到瑞休；再者是兰森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示意瑞休放心，就算他们分开了，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你去一区的话，肯定比我危险多了……艾略特说，通过第一轮后，所有坎东的试炼参与者就会聚到一起。要是我能撑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去找你了——你不会淘汰得比我还快吧？不过，万一情况严峻的话，该放弃的时候就不要硬撑，大不了再等下一次；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果断放弃的，然后还可以早点去找你，假如能知道你们的试炼地点的话……” 说着，兰森又抿了一口果汁。 “对了，差点忘了，你昨天晚上是怎么找到耳钉的？” “银珀有波动。” “嗯……只有你能感觉到？我的意思是，实力到达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感觉到？” “嗯。” “那个拿了耳钉的人也能做到这一点吗？” “不。” “为什么？” “船上没有。” 兰森想了一想，明白瑞休的意思是这艘船上除他以外没有到达那个级别的人了；然而，对此兰森又冒出了更多疑问。 “你们这个级别的人都能互相感应吗？” “偶尔。” “那为什么说船上没有别的能感应到的人了？” “感应到的，都不能。” 也就是说瑞休能感应到的人都没有到达那个级别的。 “唔……你说你们这个级别的人只能偶尔相互感应，是为什么？是因为你们能掩藏自己的波动？” “嗯。” 这样一来，兰森觉得很多事他好像都能明白了。 “你们这个级别的人，可以掩藏自己的波动，但不会和普通人一样，是吗？比如你可以感应到我们的实力，可是如果有一个和你实力相仿的人，他掩藏了自己的波动，你只能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不能感知到他具体的实力？” “前提不对。” 兰森想了想，这就是说他后面的举例基本正确，至于前提…… “即便是到达你们这个级别的人，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所以有些人只能单纯地掩藏自己的波动，而有些人可以把自己的波动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差不多。也看技巧。” 就是说实力和技巧都有影响…… “那你不能说船上就一定没有那个级别的人吧？万一他把自己的波动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呢？”兰森笑了笑，“好吧，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也不能说是完全没可能吧？好吧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多说几个字，比如不出意外，‘不出意外，船上没有’之类的听起来是不是比较严谨……” 这是在开玩笑。兰森几乎可以确定瑞休的话不会有偏差，除了波动，他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加以判断——之所以加上这个“几乎”，也不过是出于兰森习惯给自己的话留余地的性格罢了。 “顺便问一下，你是那个级别的？掩藏波动级，还是伪装波动级？”兰森笑道。 他知道瑞休的耐心通常只限于说“第一个”“第二个”，所以早早地预备了选项，以免自己反应不过来。 但是瑞休没有回答。 兰森清楚他不是会为这种问题生气的人，通常瑞休不回答时最可能的情况就是……答案已经非常明确了。 于是，兰森倒回去想他们的对话—— ……可是如果有一个和你实力相仿的人，他掩藏了自己的波动，你只能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不能感知到他具体的实力？ 好吧，实力相仿。兰森心中叹气：今天也在为自己的智力担忧呢。 “……所以你是掩藏波动级？” 兰森是那种对大多数问题都比较希望能得到确定答案的人，不然他会觉得悬在半空很不舒服。瑞休的不回答，对他而言也可以算作确定答案的一种。 同时，虽然没有问，他心里也明白所谓的实力其实是没有那么硬性的标准可以划分成一档档的。从根本上来说，不论是掩藏波动级还是伪装波动级，都是相对而言的，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两个人的相对实力。 “哦，对了，我刚才还想问的，除了银珀，还有什么别的材料能发出波动吗？” “很多。” 于是兰森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问法不适合瑞休，他想了想：“银珀……那么珀利肯定是可以的？珀利相关的应该也都可以？比如金珀之类的？” “嗯。” “所以说……能和原力共鸣的材料都可以？比如红魂玉、黑曜晶……呃，不是，红魂玉应该可以，黑曜晶不行，因为它通常是用来吸收、屏蔽超凡者的波动的，所以自身肯定不能散发出波动来……”兰森以手扶额，努力地回忆着书本上看来的知识。 “嗯。”瑞休微微笑了一下，可惜兰森没有注意到。 “你们是不是也能掩藏这些材料发出的波动？否则有些情况下感觉就很被动了……”兰森抬头，好奇地问。 “嗯。” “其实我刚才想问的，船上有这类材料的人或许不多，但总不会只有哥尔斯密吧？你是怎么锁定耳钉的……现在，我猜应该是因为形状吧？你能感觉出耳钉的形状？而且地点也很特别……唉，这么说，那个人是不是只拿了哥尔斯密的耳钉？” “大概。” “那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对别人下手……还是说，他对别人下手不方便？比如别人那里他不容易接触，或者他不知道别人的东西放在哪里……那他为什么准确地选择了哥尔斯密呢……”兰森的声音逐渐减小，因为瑞休已经放下了餐具，快速整理好一切回床上冥想去了。 如果是瑞休处理这件事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兜兜转转地在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细节上纠结。他大概会非常利落地解决好一切。 无声地叹了口气，兰森又抿了一口果汁，拿起餐具开动他的早餐，心中仍有些记挂着这事。 那人把耳钉藏在木板下这一举措让兰森觉得对方可能也是知道银珀会传出波动一事的，否则对方为什么不放在自己房间里甚至是贴身携带呢？要知道，藏在偏僻的角落大概率就意味着他不能随时查看耳钉的情况、离开时还要专门去取一趟。 当然，那也可以解释为对方小心谨慎，考虑到搜身、搜房间的可能性才这么做。 *** 在用完早餐后，兰森又去那个角落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尤其是下面藏有耳钉的那块地方。 一路上仍然有视线黏着他，不过他已经不甚在乎了。 虽然被瑞休扎了一剑，但蹲下身细心分辨之后，兰森注意到原先藏着耳钉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小孔。 和哥尔斯密柜子上的那个洞十分类似：比拇指稍小一些，边缘粗糙，像是被什么小型生物啃啮出来的。 兰森的想象中出现了一条张着大口、露出利齿的蚯蚓。 略感无奈，他站起身，决定先将此事揭过。 单靠兰森自己，一路找过去就意味着要把沿途的木板全部撬开；那显然不太现实。何况，对方看来是个谨慎之人，即便顺着这个小孔找过去，也多半揪不出那人，只会打草惊蛇。 哥尔斯密似乎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失而复得后他已心满意足，不打算节外生枝。而对于兰森来说，他想找到对方主要是出于好奇心；如果能找到的话，他或许什么也不会做，甚至不会告诉别人；比起维护正义之类的理由，单纯地想知道事件本身才往往是他行动的原动力。 兰森把这件事简略地告诉了海族们，提醒他们注意财物；但是当他提到被损坏木板的维修、赔偿问题时，海族们纷纷表示不必在意。 “为什么？”兰森心里过意不去，担心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不要赔偿的。 这笔费用本身他不很在乎，但他不愿意把海族们对他的偏爱视作理所当然。 “真的不用。”船长赫伯特先生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温和，“今天晚上你就明白了。” *** 是夜，兰森静静地坐在床边；兰姆在他的手边沉睡。 他没有冥想，也没有更换睡眠时的衣物；他在等待着那个特殊的时刻到来。 刚上船时，他隐约感觉到海族们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秘密。但这两日在船上的生活总体来说很安宁，主要就是冥想之类的修行；海族们又告诉了他海怪的真相，待他更是堪称无微不至，使他对他们的印象发生了很大转变，之前的警惕感也逐渐淡化——他甚至思索过海族们是否放弃了原先计划。 直到赫伯特船长的提醒，兰森才确认那件事没有揭过。 他现在仍有些许疑惑：大约于明天的清晨时分，马尼拉岛就会出现在他们眼前；若是要对船客们出手，今晚对海族来说未必是个好时机——这会否是海族们延后了计划所致呢？ 其实那日晚会起兰森就一直有感觉，只要他开口，海族们将对他知无不言；但既然海族们选择不主动提及，他也乐意把这件事当作一次特别的体验来看待。 总归今天晚上，一切都会揭晓了。 14. 陷阱之船（7）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突然失重的感觉让格里芬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后背等地方传来的疼痛使他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床消失了？ 但身下的触感也不像是木板啊，这么冷……都是冰？ 周围太暗了，格里芬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去开灯。 他以手撑地立起身来，刚站稳，就听到一声闷响。 原本是门的位置有微弱的月光透进来。那里被砸开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 “你……”砸门做什么？ 格里芬刚想质问沃德，就被房间内虽然昏暗但依稀可辨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只剩下他们摆在角落里的行李；地板、四壁和天花板都覆着冷冷的冰霜，这里简直成了一个冰窟。 但很快格里芬就意识到这里的一切不像是表面覆着冰霜，反倒像是……由冰构成了本身。 沃德用戴着指虎的拳头狠狠地砸着那扇门的位置，但掉落下来的只有冰的碎片，砸开部分的边缘也完全看不到应有的木板。 “发……发生什么了？”格里芬干巴巴地问。 沃德没心情理他，埋头砸门，终于砸出一个勉强能使自己通过的洞，一步迈了过去。 格里芬自然跟上。他的个子要比沃德高一些，但因为瘦，所以弯下腰还能通过，只是显出点憋屈。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走廊亦是由冰构成的，行动非常困难。 踉踉跄跄地走上甲板，沃德见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月光黯淡，寒气充盈，视线所及之处，至少几百米内的海面都被彻底冰封。 他们脚下是一艘冰之船，一艘完全由冰构成的船。 一层房间的船客们都陆陆续续地想办法出来了。温度虽然下降了不少，但还勉强在他们这群人的可承受范围之内。有的见了这副景象震惊到失语，有的则高声问人眼下是何情况。 乱糟糟的一片。 沃德艰难地穿过吵吵嚷嚷的走廊，径直走向楼梯口，速度不快而目标明确。 格里芬看着周围人各种纷杂的反应，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上去；但就在他迟疑的几分钟，沃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看不见了——他便觉得一种选项已经没有了。 沃德根本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来关注别的人、事、物。 他吃力地上到三层，很快就看到了他的目标——320号双人间。 之前他来试探过这个房间的人，见到的只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孩子，另外还得知他有一个“朋友”在房间里。 在他们关注这个房间的时候，沃德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朋友”露面。 但这几天沃德一直使自己在夜晚保持清醒，故而他在霜寒降临的那一瞬间敏锐地感受到来自一个方向的原力波动。 对应这个方向的房间不多，而且大部分没有住人，沃德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这个处在僻静角落里的房间。 没有继续靠近，在楼梯口，沃德停下了脚步。 三楼的其他船客都准备下楼，看到他奇怪的模样或是目不斜视或是窃窃私语。 沃德仿佛完全听不到那些，也不理会旁人的询问。 他等啊等，看着这层楼的房间一个个空了。 终于，那个房间的门被拉开了。 这无疑是对他心中猜测的一个印证。 其他房间的门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堵堵冰墙；而这个房间不仅外墙看起来要比别处精细一些，甚至连房门都完全保留了原貌，只不过材质从木头变成了冰。 首先出门的还是那个褐色头发的小孩子。 沃德知道不是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打开的冰门。 终于，一个发色银白、样貌俊秀的少年人走了出来。 对方一定是早就发现他了，但是并没有向他投来哪怕一个眼神。 沃德的心比脚下的冰还冷。 今年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这个少年人……他有十五岁吗？ 他想起甲板上所见的一切——视线的尽头是海，冰霜还在向远处蔓延。 这就是真正的超凡者吗？ 在瞬息之间构造出一艘冰之船，同时冻结周边几百米范围内的整个海面？ 何况他还那么年轻。 太可笑了，我们这些人，竟然要和这样的人一起竞争。 沃德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是像雪一样失了生机的白。 他摇摇晃晃地下了楼梯往回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直地撞上一个人。 格里芬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惊讶地问：“你去哪里了？怎么回事？其他人都在讨论怎么办，我还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我决定不参加超凡试炼了。 在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沃德突然意识到他们不过只有几天交情，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 如果他当时没有从超协的那艘船上下来，他们大概已经分道扬镳了。 难道真的有人会在乎一个陌生人参不参加超凡试炼吗？哪怕对那个人来说是注定影响他一生的重大决定？ 就像哥尔斯密一样，谁也不会在意他的耳钉到底是怎么消失不见的，谁也不会在意他还会不会参加超凡试炼—— 不知怎的，沃德突然想起昨天夜里门口有人走过的动静；可惜他那时后背疼得厉害，斜靠在床头没心情去看是什么人。 这念头一闪而逝，并没有被沃德放在心上。 最终，他感觉到自己的两片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没有多大意义的气音：“没什么。” ****** 在温度骤降的那一刻，兰森从枕边拿起了他事先从背包里取出的荧光石。 这种特殊的石头只要感受到微弱的原力波动就能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即便是普通人将它握在手心也能正常使用；而兰森只要对荧光石封入少许原力，它就能自己散发很长时间的光芒，直到原力全部逸散或兰森主动将原力释放出来。 借着它的淡淡柔光，兰森细细地将整个房间内的冰霜之景打量了一番，心中不免惊叹。 两张床铺，一排柜子，矮桌小凳，甚至顶上的吊灯看起来都和原来分毫不差，只不过是材质不同。 兰森不知道其他人的房间和他们的卫浴是一个待遇，只余下了空空的四壁；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影响他对瑞休的叹服之情。 仅输入原力就破坏了无数材料的他，非常清楚要把原力凝成的冰控制到这个地步是他难以想象的难度。 起初其他房间的传来的声音都很杂乱，但最后这一层又慢慢地安静下来，声音只来自楼下了。 整理好一切、重新背上背包的兰森转过身，正好对上盘坐在冰床上的瑞休睁开的眼睛。 “不开心吗？”尽管瑞休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兰森还是隐约地感受到这一点。 “未达预期。”瑞休垂下目光。 兰森看了看周围，从被冰霜取代的窗户再不能看到外面的海。他走到冰门前轻轻一拉，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冰封的走廊，两侧的冰墙被破开了好几个洞口，包括319号房间；三层住的人本来也不多，哥尔斯密和其他人应该都已经下了楼。 他们的房间挨着走廊尽头，那里本来有一扇落地窗；现在窗的位置空荡荡的，介乎温凉之间的空气便从外面漫进来——本来应该是倒灌的寒风，但现在走廊的温度还要更冷些。 兰森走近了，向外望去——在海面上蔓延到几百米之外的冰霜，在清浅的月色下显得瑰丽又浪漫。 他不会知道，在其他大多数被冻到嘴唇发白的船客们眼里，暗淡的月光衬得这景象格外诡异而可怖。 “很好看。”兰森背对着走出门的瑞休，“是消耗太大了吗？或许你可以不释放那么多原力的。” “没有控制好。”瑞休走到他身边，“消耗了五分之一。” 兰森点点头。 他们都注意到了一道灼人的视线，不过并不在意。 “去找艾略特他们？”兰森提议道，“从这里下去？” 瑞休默认了。 本来兰森是想着跳下去，考虑到动静可能会有点大，他又觉得借着剑与冰霜滑下去或许会更好，就是不知道他的竹剑会不会受损……万一出现那种情况的话，最差的结果应该是去马尼拉岛再买一把？ 权衡着利弊，兰森陷入了纠结。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冰梯…… 其实瑞休是用不到的，只要他想，跳下去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兰森默默地想着，默默地走了下去；瑞休走在他后面。 待他们快要走到船的尾部时，眼前出现了笑吟吟倚着栏杆的艾略特和站在一旁的贝克莱；两人看起来已经在这处必经之路上等候多时了。 “说吧，你们想问什么？”看到他们，艾略特的笑意更深。 兰森毫不犹豫地问：“这艘船是怎么回事？” “贝克莱跟你提过黑骷髅海盗团吧？” “嗯。” “我和他们二当家有几分交情。那个叫白洛嘉的年轻人很低调，不过实战能力恐怕深不可测；此外，他的一项原力技能非常特殊。” “是什么？”兰森很配合地问。他心里觉得明明自己也很年轻的艾略特称别人为“年轻人”有些幽默。 “具体的限制我不太清楚，简单地说就是复制。”艾略特拍了拍他倚着的栏杆，“这艘船就是我和他做的交易。他告诉我能维持七日整，时间到了自动消失。” 于是兰森明白了这艘船为什么洁净得像没有被人使用过、有一些地方又显出磨损已久的痕迹。 仿佛知道兰森在担心些什么，艾略特补充道：“我做这笔交易就是为了有趣，想看看你们半夜掉进海里会是什么反应；虽然现在是看不到了，不过遇到你本来就是最幸运的事，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 【遇到你本来就是最幸运的事】，兰森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他觉得海族真的和人族很不一样。 “如果他们真的掉进海里……会怎么样？”犹豫了一下，兰森还是问道。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哪怕是他们之中最平庸的人，经过最初的惊慌失措后，也一定会很快找到自救之道；大不了就是游到那边去嘛——这里距马尼拉岛已经不远了，朝着船头的方向游一会儿就能远远地望见它的轮廓，不会迷了方向。何况，尽管他们没有收到我的提醒，很多人还是自备了救生衣之类，尤其是一个叫马杰里的，事先储备了六套——真是令我自叹弗如。” 听了前面的话，兰森还隐约有些疑虑，但是又一次听到“马杰里”这个名字，他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艾略特这语气，是反讽吧？ 虽然有些好奇，不过他没有问艾略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天见了三十五人，缺的两个就是马杰里和他的室友。” 艾略特的这话是对瑞休说的。兰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隐约明白自己应当提防这 15. 背叛者（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对了，还有一件事。” 陈述完报告，正欲离开船长室的白洛嘉闻言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对上团长黑斯晦暗不明的深色眼睛。 白洛嘉微笑着，也不开口，只是微微侧过头，像是在说：什么？我在洗耳恭听。 “马尼拉那片的事情，你不用管了。”黑斯的语气很淡，像是上位者惯有的那种发号施令、不容异议的口吻，“我已经安排了别人。” 白洛嘉笑意不变，只略一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看着他以平常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出船长室，黑斯终于还是把嘴边的那句话咽了下去：不问问为什么吗？ ****** 原历2715年。 科尔蒂沦为拜列塔乌斯帝国第三十七个行省的第六年。 4月17日，白洛嘉得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工作地点是科尔蒂行省的F-13区；他决定以后需要填表之类的时候，就把这个日子当作自己的生日。 个人数据记录单上显示他的年龄是十一岁；这是测龄仪测得的结果，在此之前，白洛嘉自己也不知道。 工作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每天坐在监控室里，等着警报响起来，然后根据显示屏上的信息来判断该做出什么应对之策。 之所以会选中白洛嘉，则是因为地点的特殊性。他那时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原力技能，但体质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超凡者，足以抵御F-13区境内特殊原力场对身体的侵蚀。 六年前，三枚砂核的洗礼使整个科尔蒂群岛遭受重创。作为其中一枚砂核直接降落地点的F-13区——当时它的名字还是布吉奥——彻底变成砂之荒漠，生灵几乎绝迹。 后来，布吉奥换了名字，境内仅有的一些砂化变异生物也陆续被驱逐、抓捕或歼灭，F-13区便正式诞生了。原力场被强行改变，如果没有神迹降临，在未来的几百年内这里都会是一片死寂。 在这一前提下，F-13区境内或边界周围的地表只要出现体积大于成人拳头的活物，监控室的警报就会疯狂作响。 所谓的活物一般是指误入此地或故入此地的人类，其中后者占多数。毕竟，这里特殊的原力场对绝大部分普通人甚至是体质不够强的超凡者来说都是致命的，通常情况下没有图谋的正常人都会远远避开。 白洛嘉主要的任务便是驾驶着F-13-7号飞行器，警告那些即将踏过边界的探险者立刻改道。 在飞行器武力系统的威慑下，大多数人都是比较识相的，尽管他们之中的一些出于种种原因内心并不情愿。 自然，也有一些仗着自己超凡者身份或别的什么而不听“规劝”的；遇上这些人，白洛嘉便会心道抱歉，就地格杀。 这份工作还有两个隐藏要求：一是战力值必须达标，至少要能在飞行器被损毁的情况下成功驱逐常规的入侵者；二是不该知道的绝不多作打听，当然也不能外传任何消息。 白洛嘉在这两方面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他大概能猜到F-13区的地下有些秘密，比如不能见光的研究所之类；不过他并不想为了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好奇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这一点来说，白洛嘉觉得乔和他应该是一样的。 乔是他这份工作的两位同事之一，一个高个子、皮肤黝黑、面容平平无奇的褐发男人，看不出是什么地方来的。 他的另一位同事是个古怪的女人，名字叫碧琪，有着干草色的大波浪卷和白绿色眼眸。 不止一次，白洛嘉听到她哀叹自己长发逝去的光泽，后面往往也会跟着她对自己的安慰：至少我眼睛的颜色变得更稀有了。 她是科尔蒂人，最初知道这一点时，白洛嘉还为此感到惊讶过：他觉得他若是有故土的话，一定不会在她残损的土地上为侵略者卖命。不过后来想想，他又释然了：总归他是没有故土的人，怎么有资格发表意见呢？ “你是塞纳人吧？”有一回，碧琪问他。 白洛嘉笑了：“我希望我是。” “只有塞纳人才有你这么标致的脸蛋。”碧琪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孔，深深地叹了口气，“神眷的大陆。” 白洛嘉没有接话。他的记忆开始于拜列塔乌斯的西法区，至于塞纳？不好意思，那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距离。 *** 警报通常是一个月响不了几次，而乘着飞行器赶人往往又用不了多长时间，可以想见这份工作是多么清闲。 虽然清闲，但工作的地点和对象又注定了其门槛不会太低；与之对应的待遇却十分一般，以受雇者的实力来说随随便便就能在外面找到酬金更高的工作——只是那些工作难以给予他们想要的庇护。 进了这里后想出去恐怕不容易，不过他那时毕竟没有其他选择——刚从绝境中求得生机的白洛嘉不得不如此做想。 据他猜测，乔来这里的原因要么是躲避仇家，要么是躲避债主。 至于碧琪，她是个罕见的变异人。砂核释放的原力场让无数科尔蒂人失去生命，但依然有小部分人成功适应并幸运存活，更有极少数人体内的原力与之产生共鸣从而使身体产生变异——碧琪便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其中尤其幸运的一个。 除了发色和瞳色，砂核的原力场还极大地改变了她的身体特性；这使她在被砂核污染的地带拥有了不少让人艳羡的能力，但同时又把她永远地限制在这片死寂之地——她的身体已经适应不了外界的原力场了。 当然，在超凡界，不会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谓的“永远”，是指在没有更高层次力量介入的情况下。 *** 前面提过，使警报响起的基本上都是人类，至少在白洛嘉工作期间，只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发生在2715年9月16日。 当时白洛嘉正戴着游戏头盔，操控着虚拟世界里的女性角色殷寄真在聂家庄附近的风啸坡清理残魂。 殷寄真是《无定天周》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作为云图公司近两年才推出的游戏，《无定天周》从人物、地图和背景设定上都能看出是以赫北夏国的古代文化为依托，算是比较小众的了，但凭借着精良的品质和独特的设计，它在四大洲都拥有不少忠实拥趸。 在那些清闲的日子里，白洛嘉便由游戏作陪。说是消磨时间可能不完全准确；至少因为《无定天周》的特殊性，他的综合战斗能力在其中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高。 随着警报声的突然响起，白洛嘉果断地退出了游戏。在摘下头盔的一瞬间，他便通过最大的那块显示屏看到了F-13区的全景。屏幕的右上角，有个红色的光点在不停闪烁。 毫无疑问，那就是入侵者的所在；不过罕见的是，只有一个入侵者。 监控室里已经没了碧琪的身影；按照他们约定的顺序，这次该轮到她了。在入侵者人数不多且不分散的情况下，他们通常只前去一人，余下两人在监控室观察情况。 白洛嘉把他面前那块显示屏的视角切换至停机坪，正好看到碧琪利落地上了F-13-6号飞行器驾驶舱；呼啸的风高高扬起她干草色的长卷发。 随着舱门滑动关闭，白洛嘉再次切换视角。借助碧琪此刻佩戴的墨镜，他和乔都能够共享她的视野。 飞行器启动了。远方的景象出现在白洛嘉眼前。 肆虐的有形状的风，连绵到天际尽头的砂谷和砂丘，因湖水呈现锈红色而得名的锈水湖。 碧琪的驾驶水平是个谜。F-13-6号常常贴着锈水湖滑行、使浓稠的锈红色湖水泛起阵阵涟漪，但还没有掉进里面过；往往眼看就要撞上砂丘——有时甚至触手可及——最后却总能平安无事。 白洛嘉不能不为碧琪惊险的驾驶而心跳加速，乔却能若无其事地观察着最大的那块显示屏：“对方还在移动，只是速度非常缓慢。” 飞 16. 背叛者（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乔没有给那东西起名字。 它被关进了一个金属笼子，安置在公共休息区的一处角落里。它总是安静地趴在地上，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 就像乔所说的那样，他一直养着那东西，为了维持它的生命隔天给它喂一枚小原核。 乔购入的小原核质量均一，单枚的价格大约在一百到两百塞尼盾之间；而他们一个月的薪酬不过五千塞尼盾。这样算来，这笔开销差不多要花去乔一半的工资。 白洛嘉无法理解这件事。 虽然白洛嘉自认为他对那东西没有意见，但他如果有选择的话，一定会支持碧琪。不是因为他跟碧琪的关系有多好，而是那东西消失了的话就不会有后续。 白洛嘉讨厌看不到结局的后续。 去公共休息区的时候，他偶尔会和那东西对上视线。他心里觉得很可笑：它甚至没有眼睛。他不认为它脸上的那两个凹陷能被称作眼睛。 有时，白洛嘉会看着乔喂它小原核。喂完后，乔会微笑着摇动它没有指头的前肢。 “想来试一试吗？”乔问他。 白洛嘉把头侧向右边：“不了，谢谢。” 他的这个动作是跟它学的。那东西喜欢把头侧向左边，这时候白洛嘉向右侧头的话就能和它对视，像一份小小的默契。 几天后，白洛嘉订购的小原核到了。 他仅买了一枚。他只是想试试那种感觉。 夜晚，白洛嘉隐匿气息走近公共休息区的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有人在里面。 是碧琪。 如果在里面的是乔，对方一定会发现他。 静待片刻，白洛嘉听到了笼子落锁的声音；他迅速而无声地退回了房间，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小原核。 第二天，那东西仍旧安然无恙地卧在笼子里。 第三天。 依然是夜晚。 这回的公共休息区里终于没有别人，白洛嘉来到笼子前。 乔喂那东西的时候会把小原核丢进笼子里。 白洛嘉单膝跪下来和它对视，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锁。 他打开笼门，把手伸进去；那枚小原核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那东西大概是熟悉他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着白洛嘉慢慢缩回的手一步一步迈出了笼子。 白洛嘉结束了逗弄，看着它把头埋进自己的手心；小原核消失了，他的手心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在微笑。 那天晚上，白洛嘉跟它在一起待了很久。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他在西法区的片段，明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清醒的时间里想到过那些了。 罕见而幸运的是，那一晚白洛嘉什么也没有梦到。 他喜欢这个夜晚，在记忆里它永远会是很美好的样子；同时他也遵守着对自己的承诺，这一晚的事他永不再做。 ****** 碧琪不用进食，以自然界逸散的原力为能源；但她的身体需要定期的深度清理。 据说自己没来的时候，是乔帮的她；白洛嘉很难想象那是什么场景。 总之，对他来说，每周六的晚上是一段介于无聊与闲适之间的时光。 走进碧琪房间的时候，白洛嘉的目光总会在墙上的那些木版画上流连—— 浴火的凤凰；一座覆着白雪的山；一望无际的海，蓝色的海面上泊着两只小舟……或许是油墨特殊，它们在介于暗淡与柔和之间的室灯下和碧琪含着笑意的眼睛一样闪着微光。 旁边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容貌清秀的少女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和一双棕色的眼睛。 她同一个小男孩靠在一起，笑得很愉快；白洛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人可以笑得那么愉快。 “……这是？”第三次来的时候，白洛嘉问她。 “我和我弟弟。”碧琪很简洁而克制地回答。 白洛嘉于是点点头，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这样。” *** 原历2715年10月30日，星期六的晚上。 多次注意到碧琪在夜晚前往公共休息区，白洛嘉心中不免有了些猜测。他一边为碧琪做清理，一边思索着各种可能的情况。 当时白洛嘉正在用锈水湖的水清洗碧琪卸下来的双臂。砂化的骨骼、脉络与血肉，每一个微小的步骤都需要十足的细心与耐心。 整个过程不出半分差错，还能有心思想别的事，足见白洛嘉天赋异禀；更何况那时的他不过十一岁。 突然，坐在一旁的碧琪出声问他：“你觉得在它们里面装上刀片会怎么样？” 她穿着背心，肩膀处露出有些许凹凸不平的砂石状切面。 “我想，可能会不太方便……”白洛嘉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不说究竟是什么“不方便”——是对安装的过程来说，还是于碧琪的生活而言。她会自己补上它的。 直到白洛嘉把她的手臂安回去，也没再听到下一个问题。他预想的效果实现了。 结束的时候，碧琪递给他一大盒东西：“我猜你喜欢甜品。” 这是很好猜的。白洛嘉的日常除了游戏之外简直就只剩下甜品。 “啊，是。”白洛嘉看起来有点无措，“那个……谢谢您！” 他心里只有很小的波澜。 不过毕竟是起了波澜。他知道碧琪因为身体砂化，早就失去了味觉；无需进食对她来说多少算是种解脱。 ****** 原历2716年3月15日上午。 提前接到通知，三人在基地的门口等待着。 良久的沉默之后—— 白洛嘉问乔：“是你告诉他们的？” 乔很惊讶地看向他，好像他提了个很愚蠢的问题：“他们什么都知道，之所以现在才来只不过是因为不重要。” 话音刚落，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个小点，而后迅速变大，很快就能看出来那是一架飞行器。 他们的对话终止了。 哪怕那架飞行器不出现，它也会终止的，因为它就是到了终止的时候。 飞行器异常平稳地降落了。对方的驾驶技术看来比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好。 一个有着浅茶色长卷发的年轻女人从这架编号为F-13-4的飞行器上走下来，款步姗姗地穿过停机坪。 她面容姣好，体态苗条；唇着淡淡口红；后脑的长发高高盘起，两侧耳边各垂下一绺只烫了末端的小卷发；身穿浅色衬衣、白色制服外套和半身裙；修长的双腿裹在几乎透明的浅色长丝袜里；纤细的脚踝下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仿佛感受不到周身尖啸的风，她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之前白洛嘉也见过这样打扮的女人，就在他参加这份工作面试的时候。她们都戴着白色眼罩，耳上缀着银珀。 只不过之前那位胸前的工作牌上印着H 17. 背叛者（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第二次例外发生在原历2717年4月21日。 听到警报作响，白洛嘉立刻断开连接，迅速从游戏舱中坐起。他一眼就看到在最大的那块显示屏中央偏左的位置，有个不停闪烁的红色光点。 心里微微一动。 他来到这里两年整，警报总计响起三十一次，但那片区域从来没有出现过红点。 那里位于F-13区中心地带，而且红点只有一个……很值得寻思啊。 可能的解释很多。 而按照约定的顺序，这次正该轮到白洛嘉。 一如往常，他花费四十秒利落地整理好一切，然后快步走出基地。 穿过停机坪的时候，隔着防护服，他的全身依然被呼啸的风刺得生疼。 他跨进F-13-7号飞行器，舱门随即滑动关闭。刺耳的风声立刻消失，白洛嘉坐到驾驶座上，飞行器开始启动。 但没有起飞。 “怎么了？”秘银耳扣传来碧琪的声音。 “我看看。”白洛嘉快速地检查了一遍飞行器的各项指数，声音里透着疑惑，“好像出故障了？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顿了一下，他侧过头，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先用你的F-13-6号？” “算了，这次我去好了。”话音刚落，碧琪的身影出现在停机坪。 放下飞行器的窗，白洛嘉向着赶来的她抱歉地笑笑。 他知道乔也在听。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会选乔；但这件事本来就没有选择。 所以非常抱歉。 *** 暂时没有发现目标对象。 碧琪走下飞行器，向四周眺望。 这里的地势有一定起伏，单调的砂丘和砂谷连绵到天际尽头。 尽管风依然在呼啸，但是碧琪却莫名觉得周围很静，静得有些诡异。 ——简直就像砂核降临的那一天。 碧琪对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这根本就毫无关联嘛。 何况，就算真的再来一枚砂核，她现在也不怕了。碧琪玩笑般地想。 她随意地走了两步，心里却暗暗警惕起来。或许她的想法很快就会被证实是毫无根据的，但是当下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经历过大灾难的人不应该忽视自己对危机的感知。 谨慎地绕过一座砂丘，眼前的视野更为开阔，但是碧琪依然没有看到她的目标对象。 不过……碧琪有些疑惑，从银珀投映的实时定位来看，她和对方已经近在咫尺了。 难道说…… 脊背发寒，碧琪强作镇定地转过身来。 瞬间睁大眼睛，她砂岩状的眉骨处绽开细微的裂纹—— 灰色的天空之下，深黄色的砂之荒漠望不见边际。 一只通体雪白、形似胎儿的怪物，卧在距她不到三米的地方。 横飞的血肉，腐烂的尸身，散落的白骨……碧琪见的多了，再不觉可怖，但是眼前的这东西让她感到的是“诡异”。 它安静地卧在那里的样子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乖。 然而它没有脸，头部是一片空白。 眼睛自然也是没有的。但是碧琪看着它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它也在“看”着自己。 雪白的皮肤近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寥寥的血管和脏器。 它的脸和身体看起来都是空空的，就好像在等待着，等待着从别人那里…… 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让碧琪毛骨悚然。 *** 监控室里。 在碧琪转身的那一刹那，白洛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什么？研究所外逃的实验品？ 念头刚闪过，白洛嘉便看到乔毫不迟疑地起身离座，平时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消失不见。 感觉自己在主宰别人，他只有那种时候才微笑。 两年的共事，足够白洛嘉感知到很多。 原来自己被别人主宰的时候……是笑不出来的？白洛嘉心道。 介于平静和漠然之间，他安坐在转椅上，看着乔正要走出监控室的门—— 然后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白洛嘉对上他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死了。 一对瞳仁里，各扎着一枚银针。一丝血也无。 白洛嘉凝视着那两枚细细的针。材质像是银珀，上面似乎没有什么能标志身份的设计。 门边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人。 白洛嘉感知到了对方，同时明白是对方让他感知到的。 他缓缓地抬头看去—— 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双纯黑的布鞋，再是白而纤细的脚腕。 黑色九分裤，黑色上衣。 从对方站立的姿态来看，这似乎是个女人。 骨架则偏向男人。 黑色长发，白色肌肤；黑的极黑，白的极白；无机质的黑，无机质的白。 整个人像画一样黑白分明而雌雄莫辨。 黑魂曜般的眼睛—— 在即将对视的一瞬间，白洛嘉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这种窒息感，白洛嘉曾在乔身上感受过，但眼前人给他的压迫胜于那何止千百倍。 那种黑暗的味道……是杀手吧。 白洛嘉觉得自己可以很平静地接受死亡，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在颤抖，以至于不得不用纷杂的思绪来转 18. 背叛者（4）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原历2720年3月6日上午。 天空的颜色很纯净。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 “团长……那个人……资料。”西奥拉把一份文件递到埃迪面前。 埃迪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交给瓦克沙吧。” 闻言，瓦克沙主动把那份资料拿了过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构造图。瓦克沙的手顿了一顿，往后翻了几页——黑骷髅海盗船的构造被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上面，各种细节都被标注得十分详尽。 接着往后，人员组成、势力分布、资产情况……瓦克沙啪地合上了资料。 他是个不太喜欢思考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思考。 尽管他对那人还一无所知，可是这般行径…… ——他们蓝调集团，真的要吸纳这样一个人？ 犹豫片刻，瓦克沙还是把到了嘴边的那声“老大”咽了下去。 在选择跟随埃迪的时候，瓦克沙就决定要无条件地相信并服从老大的一切指令。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交给我吧。”他重新翻开那份资料。 事实上，这份资料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第一，他们的实力足以碾压对方；第二，他们没有接管对方势力的打算。 黑骷髅海盗团横行已久；对瓦克沙来说，这是一个大开杀戒的好机会。船上的人他一个也不准备放过，至于那些流窜在各地的残党……干他何事？ 不过，既然老大把这份资料交给他，那他是有必要看一看的，至于后续的处理……不如送它去超凡者协会？——肃清□□，不正是他们的任务吗？ 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有道理；瓦克沙想得入神，不觉频频点头。 瞥了瓦克沙一眼，西奥拉向着埃迪道：“那个人……名叫……” 埃迪抬手，示意他不必继续：“我会去见他的。” 闻言，西奥拉恢复了沉默。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寡言的人。 尽管埃迪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要在那艘船上找到对方于他而言依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他的且不提，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通过原力波动来判断对方实力是非常基本的事情；当然，隐藏自己的原力波动不被他人所察也是非常基本的事情。 西奥拉很清楚，连他都能看穿白洛嘉隐藏的实力，团长只会更加轻松，哪怕是不擅于此的瓦克沙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也就是黑骷髅海盗团的那些杂鱼才会一无所觉。 除去白洛嘉不算，整个海盗团连个像样的超凡者都没有……就这样还能猖狂一时，这片海域的常规实力水准的确令人失望。 “常规”一词是不能少的。西奥拉可没有忘记奎鹿和珀利岛也在普利海，此外也不排除有其他强者在这里低调生活的可能性；他不会因一个不值一提的海盗团而小觑这片地方。 几个小时后，海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紧接着又出现了几个。 蓝调的三人都拥有相当优越的视力，自然看得清那是一伙海盗船。 为首的船只上，猩红的旗帜高高飞扬。旗帜的中央是一个黑色的骷髅头骨图案。 等待已久的瓦克沙兴奋地起身：“目标来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头间发出一阵诡异的咔嚓咔嚓声。 “去吧。”埃迪笑道。 ****** 船长室。 “不好了船长——”一个船员突然面带惊惧地闯了进来。 “慌里慌张地做什么？”黑斯听得外面一阵混乱一阵寂静，心中大感不妙，却还是强作镇定道，“发生什么了？” “有……有外敌入侵……”船员的脸色发白。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心下稍安，黑斯追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船员颤抖着伸出一根食指：“一……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 黑斯瞬间意识到自己这回恐怕悬了。他猛地一起身就想往外走；靠背椅翻倒在地，像某种挣扎着死去的动物的骸骨。 船员见他这般激动，心知翻盘怕是无望；他呆呆地立着，看上去像是放弃了。 就在黑斯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门自动开了。 门外立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黄发少年人。 脸庞像个半大的孩子，个头却很高，恐怕超过一米九。躯干很瘦，似乎只剩下骨架，但黑斯能感受到里面潜藏着的近乎恐怖的力量。 长臂过膝，较常人大上许多的双手覆着一层粘稠的黑红…… 船员死死地盯着那层黑红，仿佛是被突然惊醒般连声喊道：“不！不，不要杀我！我知道的很多，我可以……” 话未说完，他睁大眼睛，身体瘫软了下去。 瓦克沙厌恶地从船员的胸腔里抽回手，看着惊惧不已的黑斯冷冷地说道：“我最讨厌背叛者。”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隐隐察觉到对方似乎意有所指，黑斯颤抖着嘴唇，抬头去看瓦克沙—— 黄褐色的眼睛里立着黑色的竖瞳。 那是黑斯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 原力波动在震荡。 处在午休时间里的白洛嘉睁开双眼。 这起居室的隔音相当不错，即便外面天翻地覆也听不到多少声响。 来到客厅，借着他在船长室安置的“透明之眼”，白洛嘉看到了两具残破的尸身。 他们来了。他想。 在黑骷髅海盗团待了这么久，没有人发现他在每一艘船上都安置了的无数“透明之眼”。对此，白洛嘉稍感失望，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 或许是受小时候的经历影响，他对自己身边的东西有很强的掌控欲，同时又能很好地掌控力量与欲望之间的平衡。 简单地说，白洛嘉喜欢把周遭事物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但绝不染指在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 视野切换到走廊，他不觉微微眯眼。 过道上空荡荡的，来者只一人。 第一眼很难不注意到对方斜在肩上的那把长柄武器。 想必便是威名赫赫的“雷神之镰”了。 从前白洛嘉听名字以为是镰刀，但现在见了他意识到那应当是一件法器。“刀”的部分长一米有余，厚约两指，且形状非常特别，像一道有弧度的“之”字形闪电标志——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镰刀”被设计得近似闪电，同时“刀尖”部分有所伸展，使之更具美感。 除了长柄漆黑如墨，其余部分皆呈莹白。看不出是何材料所制，竟能同时予人以轻盈与沉重两种感受。 除了法器之外，对方通身的气度也不容忽视。走路姿态如此好看的人，白洛嘉从来也没有见过。不疾不徐的步伐里透着三分矜贵，三分优雅，三分洒脱，还有一分漫不经心。 随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的起居室走来，走廊里青色的萤石灯依序亮起，像是在欢迎主人的到来。 身姿修长，看起来比他高一些，但感觉上非常少年气；纯白短发，海蓝色头巾中央也是一道白色闪电；白色长袖里衫，深海蓝无袖外套，黑色工装长裤，黑色长靴。 白洛嘉自身的皮囊也极好，他没少利用这一点；但对方的相貌简直好看得有些超乎常理。世界上好看到这般地步的人绝不会太多，至少白洛嘉只见过一个——几年过去，那张照片上的少年又长了几岁。 终于要见面了，埃迪。 经过这片刻的观察，白洛嘉大致已有了两个结论：第一，对方已经发现他了，不过并不在意；第二，这是个重情之人。 19. 报名（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原历2720年3月12日上午，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兰森还是第一次来希露岛以外的超协驻点；至少在他记忆里是这样，然而不能排除他年岁太小记不住事的可能性。 作为二级岛屿，马尼拉岛的面积和人口都是希露岛的数倍；岛上唯一的城市马尼拉城尽管只是座小城，繁荣程度也绝非兰森曾去过的希露镇可比。 自然，超协驻点的规格也不一样。 兰森以前只知道超协的总部在塞纳中心岛，执行总部在拜列塔乌斯的艾斯通，在各个大城市所设的分部有着三档等级，小地方则只设驻点……现在才了解到不同地方的驻点原来也有分级，比如希露岛的驻点是最低的五级，而马尼拉驻点是四级。 走进大厅的时候，兰森忍不住抬头——这座建筑共有五层，每一层的层高都远大于普通建筑，从一层的大厅处往上看能一直看到它最高的地方。 入目的是一片纯然的白。 超凡者协会设立分部和驻点时会参考当地的建筑风格，但不论在哪个大洲、什么地区，白色都是其恒定不变的主色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其超然地位的体现之一。 这样仰着的视角，让兰森心里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情感。 他不禁想起小时候在璃神教教堂做祷告的情景。那时他也喜欢悄悄抬头去看那淡紫色的琉璃顶，看变幻的光影使它显出斑斓的色彩，心里便生出一种平静而宁和的、莫名的快乐。 不过此时与那时有些相似而不尽相同。他那时的快乐里带有淡淡的敬畏，而此时的仰望则使他产生一种向往。 那是对超凡者世界的向往。他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真正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并为自己此刻的靠近而感到隐隐的激动之情。 片刻的出神后，兰森快走几步赶上将要走远的瑞休。 “可以先陪我去几个地方吗？”兰森小声地问。他感到在这个地方以普通的音量说话似乎也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瑞休略一点头。 听到他们上报的沉船事故，工作人员的反应非常平淡，不过还是同意了申请派出救援。 接下来，在服务台问得方向后，他们首先前往的是三楼西侧。 站在不断上升的扶梯往下看，兰森觉得有些新奇而不自在。 负责魔物相关材料收购的是位年轻的女性，穿着白色制服，戴着白色手套。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印有名字：伯尼丝。 伯尼丝拆开一个小袋，往手心里倒了几枚淡蓝色的利姆角。细细打量后，她略微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些都是蓝色利姆的角吗？” 桌上还摆着十一个小袋，如果里面的利姆角都是这个品质的话……眼前这孩子必有些过人之处。 要得到完好无损的利姆角不算太难，毕竟那些脾气暴烈的小魔物虽不会安安静静地任由摆布，但有经验的人也不是没有对应的办法……可是想得到蓝色利姆的角就不容易了，它们的智慧较绿色利姆提升很多，个性谨慎，感知敏锐，绝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 兰森点点头：“嗯。” 之前他都是在希露岛做交易。虽然听闻马尼拉的成交价会更高，但毕竟路途较远，他便不曾来过。 伯尼丝看着他透出一丝紧张的小脸，心里觉得这孩子有些可爱：“这些利姆角的品质相当不错，我可以给出每枚一百五十塞尼盾的交易价。” 希露岛给出的价格一般在每枚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之间，这里居然能给到一百五十……那么他的两百四十枚利姆角，总计三万六千塞尼盾？兰森心里冒出小小的喜悦。 “不过，小朋友，我要和你说句实话……你到附近的雇佣兵协会去，多半能拿到更高的价格……可能会达到每枚两百……”伯尼丝犹豫着道。 她平日很少会这么说，不知怎的忍不住想提醒一下眼前这孩子。或许是这孩子样貌实在可爱的缘故。 兰森小小地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两百”的价格。 他知道在希露岛负责这方面工作的鲁玛小姐是能从交易中获得不少提成的，因此每次见到他都很开心。 这位伯尼丝小姐明明也很希望他能在这里交易，却还是对他做出了好心的提醒。 希露岛上没有雇佣兵协会的驻点，因此兰森从前并没有去过。不过，刚才走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座有着黑色尖顶的建筑，其最顶端还立着一枚黑色的菱形，便知道那是雇协的驻点了。 虽然他对那里也十分好奇，有心前去一观，但是……兰森看向瑞休，用眼神问他：怎么办好呢？ 瑞休略一摇头，意思是：你自己决定。 他很清楚兰森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位女性提醒他是出于善意，而兰森习惯于用善意来回报善意。 其实换作别的客人，多半是得不到这份提醒的。虽然有时候效果好像不太明显，但兰森的特殊体质其实一直都在发挥作用，而受到偏爱的他并不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瑞休从心底里希望兰森能永远保持这一点。 “谢谢伯尼丝小姐！”兰森对上她的眼睛，笑着说，“我们觉得在这里交易就很好了。” *** 支付完手续费等额外费用之后，兰森看着纯白晶卡上的金额增长到了十五万多，弯了弯眼睛。 他对金钱看得比较淡，但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积蓄会带给他一种幸福的成就感。 虽然比起瑞休的收入——比赛夺魁的奖金，猎杀魔物所获的悬赏金等——还差得远，不过兰森依然很为自己感到快乐。他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造物主，感谢祂赐予自己的一切。 “我们去那边吧。”兰森小声对瑞休道，“我想给兰姆看看。” 在三楼东侧找到相应的门牌后，兰森敲了敲门。 “请进。”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 几位魔物医师都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利姆，对兰姆这种石化般的沉睡也丝毫没有头绪。他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了半天，经过兰森的同意后又去各个房间动用仪器做了许多检查，最后也没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 …… 小小的兰姆托在手心；兰森合上门，对等候在外的瑞休摇了摇头。 尽管事先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些失望。 兰姆的生命体征都降到了很低的水准。虽然现在能确定是活着的，但检查不出原因，长此以往就不知是何结果了。 幸而还有奶奶“不用担心”的话，否则兰森只能到萨特拉的大城市去碰碰运气了。 *** 超凡试炼的报名点在五楼。 这一层比下面还要安静许多，简直落针可闻。 踏上五层的第一眼，兰森就注意到正前方的那一整面墙上雕着的世界地图。 瑞休的房间里也有一幅不小的世界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国家和地区、山脉和河流……但是没有眼前的这一面墙来得震撼。 上面没有任何标注，黑色的凹陷处代表海，白色的部分则代表陆地。 兰森走近了观察—— 最上边是玄北洋，最下面是重华洋。 在地图的左边，介于赫西洋和德诺洋之间，形似倒三角的那一大片白色是赫塔；往右，地图中心稍偏左上方，较小的这一片似繁花盛放的旋涡状群岛是塞纳；再往右，靠下一些，与塞纳隔着大渡洋，坎登的形状看起来尤其不规则；地图的右边，在莱萨洋和索拉洋之间，沙漏形的那一块为纽丹。 有人笑谈，创世神在精心地制作了一顶王冠后，将剩下的材料随意地扔向大渡洋——前者指的是塞纳，后者指的是坎登。 兰森的视线落向坎登的东部，在一片纯白里辨认他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踏上的那片土地。 最上面和坎北接壤的那一块是茅尔拉，往下是两个他不太熟悉的国家瓯蓓、提克敦，然后便是圣裴亚，至于圣裴亚下面的那一片大大小小的国家里他一时只想得起两个稍出名些的摩坦、吉布丘……再往下，他便看到了萨特拉。 在世界地图上，它显得很小巧。在兰森的想象里，它像是圆圆的睡莲的叶子，又或是一枚安静地卧着的海螺。 在他看来，萨特拉的海岸线也是整个坎东最秀美的。 从萨特拉一直往下，越过福特丹等一众国家，他在坎东的最南边认出了德波塔。它伏在那里，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螃蟹。 然后，兰森把目光投向萨特拉的东边，在莱萨洋上找到了普利海海域。 这片海域上，最大的那个形似手掌的岛屿是莱德岛，它往南便是眉毛似的马尼拉岛，再往东南去能看见小小的水滴形的希露岛……尽管布朗岛没有被标注出来，但兰森知道那枚小贝壳卧在希露岛的右上方。 啊，小贝壳——兰森想到了他的抱枕。大概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他久久地看着那一片沉静的黑色，突然道：“或许有一天，布朗岛也会被标注在上面的。” “嗯。”瑞休轻轻地答道。 就在这时，兰森听到远处传来了些微动静。他看过去，发现是其中一个是他见过的莱拉小姐。 瑞休认出另一个是格里芬。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是来报名超凡试炼的。 莱拉二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兰森和瑞休，在对面乘着扶梯往下边去了。 从冰之船到马尼拉岛，一般人是很难游那么远的。对于船上的大多数人——姑且称之为“预备超凡者”，也不会是太轻松的事，十个小时能到的就算快了。他们二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其速度是不寻常的。 兰森没有细想，只隐约感到些讶异，觉得他们到的真早。 “可交，不可深交。”瑞休轻声道。 20. 报名（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在船上，沃德突然说什么要放弃试炼，然后就一个人先走了——对此，格里芬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感到十分恼火。 这算怎么回事呢？ 不过想到自己现在已登上了马尼拉岛，而沃德恐怕还在拼命地往这里游，格里芬的那些情绪很快就散了。同时，他还认为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自然不能在这些旁枝末节上花太多心思。 所谓“更重要的事”，便是守护莱拉小姐—— 【莱拉小姐，你又救了我一次……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便是。】 *** 艾略特曾让兰森不必担心船上的人，直言他们大不了就是游到马尼拉岛去。他说时真是那么想的，然而艾略特没有充分考虑到海族和人族之间的差异。 对这世上的大部分普通人类来说，那恐怕不是游泳可达的距离；即便是“预备超凡者”，也不是个个都能做到。 当时冰在融化、船上的人已经散了一半，剩下的要么是没有自备救生衣而无把握游过去，要么是出于某种原因还想再观望一下。 没自备救生衣的大多心中懊恼。他们不是没想过沉船的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船上的那一排排救生圈竟也能和这船一样成了冰。 马杰里趁此大好机会，采取喊价方式利用他那六件救生衣狠狠地捞了一笔——他甚至没给自己留一件。 格里芬虽自备了救生衣，可他不擅泅水，游到马尼拉岛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因此迟迟不敢出发。同时他很看不惯马杰里那副投机倒把的样子，心里想着自己要是没带救生衣，就算尸沉大海也绝不能便宜了那种人。 想是这么想，可他虽然有救生衣，要赌上性命跳进海里，格里芬也是不情愿的；否则他早就跟着沃德离开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沃德已经走了；虽然只同伴了几天，这种类似于“被抛下”的感觉还是让格里芬很不舒服——他也不确定沃德是否真的下了决心放弃试炼，顾及日后可能还会有的同行，纵然心中不快、面色僵硬，还是勉强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对方道了别。 随着时间流逝，又有一些本来在观望的人无奈地选择了离开。看着船上的人逐渐减少，格里芬心想再拖下去也不会出现什么转机，便做出了决断。 月光黯淡，海水冰凉。他感觉自己游了很久很久，眼见着天色泛白，早已现出轮廓的马尼拉看起来却还是那么遥远。 他多少有些高估自己了。困倦、饥饿、寒冷，还有之前所受的伤，种种负面状态，使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早地失去气力。 从怨恨海族，到咒骂沃德，格里芬又想他要是不上这艘船就好了……或者他根本就不该参加这什么试炼，那样的话他还在家里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 渐渐地，头越来越晕，变得迟钝的大脑让哪怕是很简单的思考也成了一件极为艰难的事。 机械而绝望地摆动着双臂，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格里芬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船上等着……哪怕冰之船全部融化，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 ……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 感觉身下在动，格里芬一惊，连忙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昏迷时躺在一条大鱼的脊背上；它银白色的鳞片带来湿滑的触感。 马尼拉岛已近在眼前。 这大鱼脊背上还坐着一个人：裹着白色包头巾，覆着白色面罩，深玫红的刘海下是一对粉白色的大眼睛。 正是莱拉。 心情激荡之下，格里芬便提出以命相报。 听了后，莱拉掩在面罩下的脸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声音也是淡淡的：“萍水相逢，不必如此。” 格里芬并不这么认为，执意要报答。 莱拉便道：“好，既然你说任我吩咐，那么我要你上岸后便回家去，再不许参加什么超凡试炼。” 格里芬听得蒙了：“你……你不是去参加试炼的吗？” “我去参加试炼，与你何干？”莱拉连反问也是淡淡的。 格里芬沉默了。 提出以命相报时他虽也真心实意，可多少还有些情绪使然，或许用不了太久就会生出后悔之念。但现在，凝视着眼前这位不露面容的少女，他感到自己的想法慢慢变得坚定。 “那我便一直跟随着你，尽我最大努力，用性命护你周全。” 说这话的时候，格里芬的心绪很平静。 ****** 格里芬入海后不久，船上一个名为哈内特的人发现了这些“冰”的特殊之处。 这冰乃是原力凝结而成，并且性质很温和；只需注入少许原力，便能使它不再融化、感觉上也不那么冷了。要是注入的原力多些，甚至还能将其重新塑形。 在融冰出房间时，他多少察觉到一点；不过进行反复的试验后，他对自己的发现更多了几分把握。 在哈内特把自己的发现广而告之后，最后剩下的十几人便有了许多新想法。 几个人合作，便能搞出几支冰桨和一艘小冰船；模样可能有点奇怪，实用性却还不错。实在不行，敲下一块冰当浮木用也比什么都没有强些；虽然比木头冷不少，他们这些人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挺过去。 于是，剩下的人里大部分都用各种方法弄得一块大小合适的冰，或一个两个，或三五成群，往马尼拉岛去了。 利用这诡冰前往马尼拉，方法较直接游过去有了依托，或许要安全些，但若不考虑合作交替，总的来说恐怕比游还要费力——不愿费这气力的，或是还有些疑虑的，便依然选择留在冰船的残骸上，等待着救援。 得知原力能使此冰不融，他们等待时便也安心许多。 这几人中也包括了莱拉。 只是相较于其他人，她等待的援救者比较特殊，乃是一条银白色的大鱼。 ****** 当兰森和瑞休在驻点报名时，名为珞莉花号的客轮正驶向马尼拉岛。 这是帕洛米登上珞莉花号的第五天。 脱离了父亲的管束，他终于不必在四点半起来修炼；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多了，感觉腹中饥饿的帕洛米在简单的洗漱过后便来到船上的珞莉花餐厅。 餐厅分两层，二层的档次较一层高些，帕洛米还没有上 21. 报名（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萨尔特拉是个十分开放包容的城市。各大种族的人几乎都能在这里见到，人们对自己以何种形象出现拥有很高的自由度。 在这样的地方，白洛嘉觉得自己这一头诡异的紫发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显眼了。 这不是他初来萨尔特拉；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座年轻的“东城”之繁华确实让他感到惊讶。 虽然小时候生活在拜列塔乌斯，但白洛嘉在去往F-13区之前一直没有走出过西法区，自然也没有见识过大都市的繁华。 萨尔特拉处于莱萨洋西岸，与南纽隔海相望。凭借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萨尔特拉在萨特拉“南北西东”四大名城中拥有最强的经济实力，和圣裴亚首都圣裴罗纳、德波塔的迪普并称为坎东三大经济中心。 超凡者协会在萨特拉只设了两个一级分部；一个在“南都”萨斯特拉，另一个就在“东城”萨尔特拉。在“北城”萨纳特拉和“西城”萨维特拉设的都是二级分部。 蓝调四人这次来的便是位于萨尔特拉的那个一级分部。 尽管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对于参加超凡试炼这件事，白洛嘉内心并不情愿。 一切把控不了的事情，他都不喜欢。 *** “按照上一届的参与者水准，四位先生的实力都已进入坎东大区的前百分之一，将被分配到一区。同时各位符合标准，可以免去第一轮试炼。” 这是白洛嘉意料之中的事。 “此外，埃迪先生的实力足以免去前面的环节，可以前往塞纳中心岛直接报名最后一轮试炼。” 这是白洛嘉意料之外的事。 埃迪只略一挑眉，没有理会瓦克沙的大呼小叫：“如果我在这里报名呢？” “那只能免去第一轮试炼。”戴着白色眼罩的女人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回答道。 “真没意思。”埃迪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就在这里吧。” ****** 姓名：胡菲霍亚 年龄：十二岁 只填了这两项，酒红色头发的小少年眉眼弯弯地放下记忆水晶，向着戴白色眼罩的女人道：“我就知道，海蒂娜姐姐对我最好了。” 不同于面对其他报名者时的安坐，戴白色眼罩的女人现在是恭敬地立着。 她始终保持着微微垂首、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的姿态，闻言也没有抬起目光：“三少爷言重了。” ****** 他们八个人里，只有卫斯理和亚撒得到了免于参加第一轮的资格；这和费拉奥老师预料的一样。 按照老师的计划，他们八人是一个整体，即便是不用参加第一轮的也要和其他人保持同行。 朱莉安娜没想到，在卫斯理和亚撒都没意见的情况下，一直默不吭声的班多反倒是不配合的那个。 苏珊还在问：“班多，你真的想好了吗？待在十三区，不跟我们去一区？” 作为他们之中最平凡的一个，班多的实力位于前百分之一到前百分之十之间；不同于只能前往坎西一区的其他人，他可以自行选择参与一区或十三区。 “是。”班多避开了苏珊的眼睛，“跟你们相比，我的实力差得太多了，恐怕不适合一区……再说了，一直跟着你们，受到你们的照顾，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成长起来……” 苏珊沉默了。她看向卫斯理，心里希望他能劝劝班多；但是卫斯理没有开口。 其他几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年龄最大，又是队长，却没有得到免于参加第一轮的资格；霍特斯顿现在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尽管身为队长的他应该是最有义务管这件事的人。 汤尼尔则是根本就无所谓。 杰克默默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归根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就像班多说的那样，他的实力比起他们要差一大截，平时互相探讨、切磋较量的时候几乎永远游离在外，久而久之就和其他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疏离感。 事实上，其他几人或许不会承认，但他们从内心深处就不认为班多和他们是一路人，不过是看在卫斯理的面子上才勉强把对方看成同伴罢了。 这一点，朱莉安娜表现得尤其明显。悄悄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杰克心里生出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非常复杂。它隐含了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不限于爱慕的所有情感，以及这个男孩对介于变化与不变之间的世界的理解、对介于确定与不定之间的未来的怅然。 朱莉安娜自然是听不到这声叹息的。她从心底里看不起班多，并且觉得他很可笑。 不仅懦弱，而且愚蠢。 如果要做出选择的是她，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区。 首先，既然试炼这么分区，那么超协必然会对一区的人投入更多资源。班多现在的选择，只能让他和其他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其次，试炼本身是充满风险的。朱莉安娜不认为班多独自行动能比团体协作更安全，哪怕他前往的是难度较低的十三区。 再者，在朱莉安娜看来，除了提升实力、拓展视野，试炼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个作用，那便是给参与者提供了一个结交人脉的机会——在十三区结识的人脉，和在一区结识的人脉，能是一个层次吗？ 而且，朱莉安娜一直觉得，班多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有卫斯理这样一个关系亲近、前途不可限量的朋友；但朋友间的感情也是需要维系的，班多这次的选择注定了他们以后会越来越疏远。 作为欧内斯特家族的大小姐，她为什么要放弃家里优越的生活条件、来到这个声名不显的小城求学？ 难道是因为师资吗？——实话说，虽然柯利莫学院院长爱华德和费拉奥等老师的教学确实相当不错，但以她家族的底蕴，也不难找到同一级别的人对她展开多对一培养。 说到底，这是她父亲的一次豪赌。 他相信在柯利莫学院的这群少年少女中，未来必有了不得的人物。 其他人她说不准，但是卫斯理，朱莉安娜相信他若能一路走下去，大放异彩之日不会太远。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他能成为她未来的夫婿——这不仅仅是为了家族利益，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希望能拥有一个实力强大、值得依靠的伴侣。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朱莉安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苏珊。 论样貌，她俩各有千秋。论实力，她俩主修方向不同而难以比较，但大致是相差无几的。论家世，苏珊虽有些稀薄的精灵族血统，但毕竟出自普通人家；而她朱莉安娜身为九瓣红莲一脉，背后的欧内斯特家族乃尼斯加帝国六大家族之一，能为卫斯理带来很大的助力。 唯一对她不利的是，苏珊和卫斯理的关系要更熟稔些。不过朱莉安娜觉得那也算不了什么，只要她主动出击，卫斯理会倾向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而且，她非常确定，苏珊还没有向卫斯理表露过心迹；卫斯理对苏珊偶尔表现出的关照也更像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情。 总之，她会努力一试；就算不成，她也要尽量和卫斯理保持良好关系。 当朱莉安娜思索着、将视线投注在卫斯理身上时，她没有留意到杰克忽而黯淡的眸光。 所有人都沉默着、事情仿佛成了定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鲜少出声的亚撒会突然开口：“我和你一起。” 他的这句话是对班多说的。 班多愣住了。他看着笼在黑影里看不清样貌的亚撒，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苏珊焦急道：“亚撒你在说什么啊！你又不能去十三区！” “我有我的办法。”亚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或许是不习惯说话的缘故。 “不，不用了。”班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垂着目光道，“虽然非常感谢阿撒，但是我不能耽误你的试炼。” 班多知道，亚撒所谓的“办法”多半就是放弃自己的试炼、一路陪他参加十三区的选拔；而他承不起也不想承起那样的恩情。 所有人再度沉默下来。 于是事情成了定局。 *** 临别之际，听着苏珊叮嘱班多的话，朱莉安娜不由得回想起五年前、她刚到柯利莫学院时的一些事—— 柯利莫学院每五年招一批学员，慕名前来者不在少数，但绝大部分人都会被严格的入学考试刷下。 入学考试的结果是当场公布的。在此之后，被录取的学员会有三天的可自由支配时间。 在报到当天，朱莉安娜晚来了一个多小时；她原以为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想到却遭到了诘问。 “我回了一趟王都。”十二岁的朱莉安娜对就读柯利莫学院一事本就并不十分情愿，当即不服气地争辩道，“距离那么远，难道你要我用瞬时传送阵？” 其实这理由是完全站不住脚的。王都虽远，若是乘着飞行器或速度快些的魔兽，到亚米城也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而以朱莉安娜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没有办法。更何况，她完全可以和其他的学员一样，选择暂时不回家。 “我不管你去了哪里，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回来。”院长爱华德·柯利莫抱臂而立，俯视着面前的这个出身于大家族的小姑娘，根本没有同她争论的意向，“你迟到了。这就是事实。” “那又如何？”朱莉安娜毫无迟疑地反问道。身为欧内斯特家族大小姐的她何曾听过这般不留情面的话？ 其他七名学员除了早已相识的，彼此之间都还不太熟悉。见这个明明理亏的女孩面对院长还能争锋相对、毫不退让，除卫斯理和亚撒以外的几人俱皆目瞪口呆。 “我给你两个选择。”爱华德似乎并不在意 22. 珞莉花号（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本来兰森是想在城里逛一逛的，但是考虑到珞莉花号第二天上午就会到达马尼拉岛，他决定还是把这一小段时间用来修整。 在船上的生活到底没有在陆地上那么舒适，尤其是对于兰森这类并不适应海上生活的人而言。 至于有心前往一观的雇佣兵协会，以后寻个时间充裕的日子再去吧。 躺在旅馆的床上，被睡意淹没前兰森迷迷糊糊地想到。 *** 珞莉花号是一艘很美丽的船，无瑕的洁白中带着一点浅浅的绿意。 梦幻般的浅色调，让兰森想起了含苞待放的珞莉花；设计者多半也是这么想的吧。 上船前，兰森看了看，小声问瑞休：“吃水是不是有些深了？” 瑞休陪着他一起来的码头。金爵号要几天后才会到。 “试炼已经开始了。”瑞休平静地答道。 兰森对船的吃水情况其实了解不多，连他都能感觉出不对劲，只能说相关负责人并没有掩饰蹊跷之处的打算；只要稍微细心一些的人便能够察觉。 M7小姐说过的“需”乘珞莉花号前往莱德岛，在她给的白信封里也又一次被提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暗示。 虽没有明言不能采取其他方式前往，但正如瑞休所言，“试炼已经开始了”，不论珞莉花号还是金爵号，都很可能是试炼的一部分。 *** 分别之际，瑞休嘱咐道：“一切小心。” 难得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这类没有实际意义的话，兰森忍不住抱了他一下：“你也是。无需坚持的时候请务必果断地放弃。” 要是对手太强大，环境太险恶，条件太苛刻……请务必果断地放弃。 …… 虽然心中有很多话，兰森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些什么。 比他年长两岁的瑞休，对他来说既像是伙伴又像是兄长。 抱住对方的那一刻，兰森在心里小小声地说：原来你高我这么多的吗？ *** 当兰森独自一人走上船、回头看到他银白色头发的同伴还等候在原地的时候，忍不住挥挥手示意对方该离开了。 他的脸上还是很轻松的表情，脑海里却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把每一次的分别都当作可能的永别来看待；谈不上伤感，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 不同于海族们的复制之船，珞莉花号虽然还称不上豪华，但各种设施明显要完备许多。 舱房不分单人间和双人间，共有四种选择，D型内舱房、C型海景房、B型阳台房和A型珞莉花套房，售价分别为3500盾、5000盾、8000盾和14800盾；都不包括就餐等其他费用。 白信封上提到这次航程大约为七天时间。对客轮的相关费用没有概念，兰森也不知道其标价是否合理；但显然，这笔钱是不宜不出的。 在前台工作人员艾奇娜的介绍下，兰森了解到内舱房和海景房的空间都比较小，后者较前者多了一扇不能打开的窗；阳台房的居住条件更好，面积大约是它们的两倍，有落地窗式的玻璃门通往露天的私人阳台；珞莉花套房的面积则是阳台房的一点五倍，拥有更大的阳台空间和更多的特殊礼遇。 “比起内舱房，海景房能让您在房间内直接拥有被阳光充盈的明亮和舒适，同时方便您欣赏海天一色的美景……” “其实阳台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上海景房。试想一下每天早上您都在和煦的阳光下醒来，端着侍者送来的欧蕾或咖啡，推开阳台的门坐在旁边的木质躺椅上，感受海上迎面而来的微风，耳畔是海水温柔的喧响……” “至于A型珞莉花套房，这是我们客轮的特色舱房……” 听着听着，兰森不禁想起他在海边坡地上的家：不知奶奶和塔丽阿姨她们现在如何了？他和瑞休离开后，她们会感到寂寞吗？ 突然回神的时候，他意识到他可能不是个受欢迎的顾客：“……不好意思，我想我还是要一间内舱房吧。” …… 兰森得到了他的钥匙，上面有房间的标号D17——和瑞休的编号一样呢，他有点愉快地想到。 根据艾奇娜刚才的介绍，这间位于船头最下层的内舱房相对位于中部和上面几层的房间来说可能会比较晃一些；对此兰森稍稍有些担忧，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克服。 毕竟，他是来参加试炼的，不是来观光旅游的。 他想到海族们给他安排的320号房间，暗暗猜测他们是否也有过相关的考虑呢？——不知艾略特和贝克莱与其他人会和了没有？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如果没有万物亲和体质的话，他的性格大概是不讨人喜欢的——兰森对此绝没有自怜之意，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只是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知道本身让他心安。 正因为知道别人对他的善意不是理所当然的，兰森有时会感到一点被过分优待的无措；大多时候，他对造物主心怀感激，对他遇到的人们心怀感激。 *** 在马尼拉岛上，当兰森在旅馆休憩的时候，瑞休前往雇佣兵协会购入了两枚储物水晶，其中一枚后来躺进了兰森的背包—— 当时兰森收到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上面的各种参数他看不太明白也无意看明白，但盒子角落里标注的图案他是认识的：“黑瞳？” 用黑色粗条纹勾勒而成的一只眼睛，正是黑瞳的标志。 对于大名鼎鼎的“黑瞳”，兰森所知不多，只知道这是一家经常和超凡研究所合作、专注于空间产品研发的企业，传闻背后甚至有西庭御镜家的影子——当然，这一点是没有实证的，仅仅是“传闻”罢了。 “价格不菲吧？”兰森问瑞休，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是不会告诉他具体价位的。 瑞休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物有所值。” 论性价比，黑瞳的产品可能不是最优选择，但毫无疑问的是，它们的质量非常经得起考验：易于烙上精神印记，已经烙上的精神印记不易被他人抹去；内部空间稳定，磨损或崩坏的几率较小，使用寿命长；和持有者的精神连接相当紧密，在各种特殊地带无法交互的可能性相对更低；材质坚实，不易出现裂纹；较为轻便，不会给使用者在携带上造成过重的负担…… 考虑到试炼途中很可能会出现的一些特殊情况，在市面上的常见品牌之间，瑞休选择了黑瞳。 他为自己和兰森选的储物水晶型号并不相同；倒不是他有所偏私，而是储物水晶对使用者本身也有一定的适配性要求。 比如内部可以存放活物的储物水晶，那属于相当高级的空间产品，且不说价格问题，兰森的精神力也不足以支持他完成精神连接——虽然实际上，马尼拉岛的雇佣兵协会内也根本见不到那个层级的空间产品。 空间产品在流通上一向受到超凡者协会的限制，因而它们的交易只在雇佣兵协会等少数地方进行，不会出现在普通的商场里；尤其是比较高级的空间 23.珞莉花号（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原历2720年3月14日，七日航行第一天。 和昨天一样，兰森结束冥想等修行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值得庆贺的是，他对纯白之刃的掌握比料想中还要快一些，现在已经基本达到预期了。 总的来说，这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把小凳放到门边后，兰森回到床上熄了灯，抱着他的小贝壳进入浅眠。 *** 兰森是被地板上传来一点细微响动惊醒的。 睁开眼，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 拿起腕表，借着指针自带的淡蓝色荧光，他判断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左右。 从床上慢慢坐起，兰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周围的环境。 一片黑暗里，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而且不止一两个，有很多。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醒来，它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房间里变得非常安静。 没有从它们身上感受到威胁，这是兰森能如此镇定的主要原因。 此外，他隐约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熟悉？ 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按灯的开关，但又在碰到开关前收了回来，转而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荧光石。 封入少许原力后，室内亮起了淡淡柔光。 地板上有一摊一摊乳白色的不明物，乍一看有点像欧蕾洒在地上的样子。 大概有十几摊。 ——果然是你们啊，鲁米巴。 兰森想起从前它们也喜欢钻进他的房间里，若是他夜里醒来的话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后来，兰森和它们作了约定，有时间就去森林里看望它们；鲁米巴们便不再随意进入他家中了。 离开布朗岛的时候，兰森也同它们告了别。 当然，这些鲁米巴和布朗岛上的不是同一批。 它们大概是谁带到船上来的。 ……这莫非是考验的一部分？但是……能考验他们什么呢？ 没有什么头绪，穿着睡衣的兰森下了床，想要弄明白鲁米巴们是从哪里进来的：“请让一下……” 地板上的鲁米巴们很乖巧地让开一条通路。 门还是锁着的，小凳的位置也没有分毫改变；兰森拿着荧光石四处看看，最后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白壁上残留着不少灰黑色的粘液痕迹，粘液来自鲁米巴，至于为什么带有灰黑色…… 兰森举了起手里的荧光石，抬头看去—— 天花板上，有一处装有格栅的正方形通风口；四周的粘液痕迹尤其多而凌乱。 可以想象，通风管里大概不是很干净，以至于鲁米巴们身上都沾染了不少黑灰。 兰森：“……”辛苦你们了。 尽管知道自己做的可能没有什么意义，兰森还是把这群鲁米巴们挨个擦洗了一遍，然后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地板和卫生间里他能够到的地方——够不到的就算了，他不想搬椅子。 当兰森为它们中的一只清洗时，其他的鲁米巴会安静地待在他脚边；他去哪里清理粘液，它们就跟到哪里。 虽然带来粘液的也是它们，但兰森觉得它们的确很乖巧。 做完这一切，鲁米巴们好像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兰森也不甚在意；他有点困了，打算回床上继续睡眠。 …… 刚刚躺下，他又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 ……发生什么了？ 无奈地再度起身，兰森拿着荧光石走向卫生间：“让一下……” 向上看的时候，他不禁愣了一下；睡意也没有了。 通风口的面积不算小，但是格栅的缝仅有一指宽，基本上只能让本身体积就小或鲁米巴这样体形比较薄的通过。 至于现在发出声响的那位……很明显，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浑身黑乎乎的，难以判断具体大小，还沾染了不少黑灰……举着荧光石打量了一会儿，兰森没有认出对方是什么。 正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F级魔物时常会被用来当作D级、E级魔物的饲料。 虽然鲁米巴体形较薄，但卷成一团后也有拳头大小。最重要的是，它们和利姆类似，由沾染了魔气的逸散原力形成，无需进食，对魔物的饲主来说成本较低。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相较于利姆，不会长角、富有嚼劲的鲁米巴对很多魔物而言口感更好。 兰森心里感到一点不安：所以，这只魔物是饿了吗？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黑乎乎换了个姿势，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 这下兰森认出来了——海姆露！ 虽然和白白软软、脾性温和的海尼姆在名字上十分相像，但海姆露却是攻击性极强的E级魔物。 从外表上看，它们是黑乎乎的一团；其实际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兰森低头看看跟过来伏在他脚边的鲁米巴们，又抬头看看睁着两只圆眼睛的黑乎乎，陷入了沉默。 魔物的嗅觉大多很灵敏，这只海姆露很可能是被聚在他房间里的鲁米巴们吸引而来的…… “要是你答应我不对它们出手，我就放你下来？”兰森小小声地问。 黑乎乎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眨了眨眼睛。 ****** 船长室。 嘶啦—— 史丹尼拆开一袋诺薯片，一边往嘴里丢，一边在上百个小窗口里挑选着他觉得有意思的场景。 每间舱房里都放置有两枚透明之眼，便于他观赏试炼参与者们的表现。 当然，超协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不过他们既然没有进行干涉，史丹尼自是乐于利用职务之便满足他个人的小小爱好。 毕竟，这可是他生命中难得的乐趣之一。 说起来，史丹尼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有操守的：他只负责观看男性，女性等其他性别都交给了他信任的副船长贝蒂。 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观赏了；不知今年的这些报名者，又能带给他怎样的惊喜呢？ 兴味盎然地浏览着各个小窗口，遇到比较感兴趣的史丹尼就会将之放大、慢慢欣赏—— 总的来说，今天晚上的演出似乎不是很有意思。 毕竟是F级魔物，鲁米巴对试炼者们造成不了太大麻烦，就算有些原本处于熟睡之中的人开始时手忙脚乱、丑态百出，反应过来后也能较快解决；更多的人则应对得十分轻松。 史丹尼也不恼：这才第一天呢，不过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鲁米巴的主要作用就是提醒试炼参与者们在夜晚也保持警惕，不要在接下来的几天被一口吞了还在睡梦之中。 连挣扎的场面都没有，那不是史丹尼乐意见到的。 同时，这场“预选”一般也能让他发现几个比较有潜力的参与者；他们通常会成为史丹尼接下来的重点观赏对象。 毕竟，要是每晚都在上百个小窗口里挑挑选选，他会错过不少有意思的画面吧。 …… 通常情况下，史丹尼会优先观看A型套房，其次是D型内舱房。 因为在他看来，有一定“极端”性格的人，成为超凡者的可能性高一些。 将D12号房间内的场景放大，史丹尼挑了挑嘴角：“这人有点意思。” 画面上，一个明黄色短发的少年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微张着嘴睡得正香；被子的一半垂落在地。 他的床边蹲着一头黑漆漆的魔兽，额前长着白色的独角，后颈往下附有坚实的鳞甲；因为其体形庞大而空间狭小，它看起来有点委屈。 不过，史丹尼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头看似温驯的魔兽刚才是以怎样迅捷的姿态将三只鲁米巴送入口中——对此史丹尼并不感到惊讶，他讶异的是床上那个少年人从头至尾都没有睁一下眼。 全程睡得很香，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倒也是不多见的。 为此，史丹尼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契约兽……咦，上一届是不是也有个黄头发的召唤师来着……难道又是提特岛那家的人……” 他顺手翻了下资料：“哟，还真是，帕洛米·奥德里奇。” …… 一个年轻男人跪坐在地，绝望地哭喊着；他的身边是一地的木椅残骸。 黑色魔物张开了它那能轻松吞下半个人身的大口—— “嘁，真没出息。”将眼前的场景缩小后放归原位，史丹尼不屑地道。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出那年轻人的哭嚎是多么刺耳。 幸亏他船上的房间隔音很好，要不然别的房客投诉了怎么办？真是不懂事。 ——为了给第一天的观赏增加点刺激，史丹尼派人在通风管里放了几只幼年期的海姆露；要是哪个舱房的人没有及时处理掉鲁米巴，就会体验到它们的“友好”访问。 虽然还处于幼年期，这些海姆露在饥饿了一些时日后攻击性也已到达了顶点。 那年轻人明明有武器却害怕得动弹不了，最后居然指望用椅子来堵住E级魔物的嘴——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和前面几个一样，这种人也只配做魔物的口粮。史丹尼漫不经心地想着，在他的名单上又增添了一个房间号。 今晚的观赏结束后，他会把这份名单交给亲爱的贝蒂，让她汇总记录后派人去相应的房 24.珞莉花号（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 看到黑乎乎没有犹豫地吞下了面包、似乎还很开心的样子，兰森不禁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他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接受。 除了魔物以外，兰森知道海姆露还喜欢吃鱼；瑞休的储物水晶里可能有小鱼干，但他的兰尼拉里只有面包和果蔬干——比起果蔬干，他觉得面包被对方接受的可能性似乎还大一些。 总之，既不会使鲁米巴们受到伤害、也不必让黑乎乎挨饿，对兰森来说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投喂到第四袋面包的时候，黑乎乎挪过来把半个身体巴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好像是饱了。 觉得它就像一只大号的利姆，兰森不禁弯了弯眼睛。 小心地注意着它的反应，兰森慢慢地伸手，见它没有躲开才摸了摸它疑似腹部的位置。 实话说，什么感觉也没有；和它的脑袋一样，黑乎乎的腹部也是柔软的，非常容易凹进去，没有人类饱腹后的感觉。 ——也不知对方吞下的食物都去哪儿了？ 不过黑乎乎既然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兰森自然是尊重它的想法。 他侧头把脸贴在它的脑袋顶上，小声道：“先让你靠一下，待会儿我得回床上睡觉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的伙伴该着急啦。”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被带到船上来，不过黑乎乎总该有它的饲主吧。 隐约感到一点担忧，但兰森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 兰森醒来的时候是航行第二天的中午。 黑乎乎已经离开了。 鲁米巴们不仅没有少，反而还多出了几只——在一群乳白色的小魔物中，沾有灰黑色的那几只格外显眼。 尽管知道自己做的可能没有太大意义，兰森毕竟不忍心驱它们走，便又将新来的那几只清洗了一下。 结束后，他没有和前两天一样开始冥想，而是立在原地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卫生间内的情况。 之前兰森从背包里为黑乎乎取食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这就是珞莉花号上安排的考验，考验者怎么知晓他们的表现呢？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兰森隐隐地察觉到了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于是，他当时没有直接拿出兰尼拉，而是以背包为遮掩触摸其表面与它完成了交互、从中取出了两袋面包；加上背包里本来就有的两袋，看起来就好像是从背包里取出了四袋面包。 ——这也是兰森现在打量四周的原因。 搬着椅子到各个可疑的地方探索了一下，兰森最终在高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物件。 透明之眼。 兰森知道这东西，但从来没近距离地接触过。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枚玻璃珠大小的“眼睛”由一种特殊的矿物烟石制成，几乎完全透明，融入环境后很难被看出来；长着两只小叶子般的“耳朵”，可以依附在各种角落。 烟石的价格不算太贵、大概和秘银差不多，再加上在这小物件里刻微型原术式等制作成本，一枚普通的透明之眼的价格大概是几百塞尼盾。 想了想，兰森决定把它交到前台去——说起来，试炼参与者能独立发现房间里的透明之眼，应该算是加分表现吧？ 此外，既然卫生间里都存在，外面恐怕也有吧？ 走出卫生间将透明之眼和荧光石放到梳妆台上，兰森左右看了看，然后仍旧把目光投向了高处。 高处的视野比较开阔，并且不容易被居住的人意外发现，大概率会是安置者优先考虑的地方。 可是这里不像卫生间那样在高处有不少柜子、架子，接近天花板的地方都空空的，天花板上也仅有一盏吸顶灯。 兰森绕着床静静地走了几步，默默地思索着；地上的鲁米巴们很乖巧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 床靠后面视角不好，再说也太容易被发现了……衣柜顶着天花板，一点缝隙都没有……要是梳妆台的话，他搬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了……床头柜……椅子，小凳…… 最后，兰森还是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更准确地说，是天花板上的那盏吸顶灯。 自鲁米巴们到来后，他一直没开过灯，依赖着荧光石散发的淡淡微光。 站到床上踮起脚尖，兰森无奈地发现高度还差一些。 他只好把被子和床垫都向床靠卷去，往床上又摆了张椅子。 踩在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试着旋转吸顶灯那圆盘似的灯罩，惊讶、又不那么惊讶地发现它确实能被转动。 说起来，这还是卸通风口栅栏带给他的灵感。 卸下灯罩，兰森发现它凹处的中央贴着一枚透明之眼：原来这灯罩的材质虽是半透明的，但其中央处却有一个全透明的小点。 ****** 史丹尼一直很佩服贝蒂的一点是：今年六十六、比他大了整整四十岁的她，还能坚持穿细跟的高跟鞋。 他看了一眼摆到他桌上的两枚透明之眼，讶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D17号房间的客人交还给前台的。”贝蒂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玛茜送到了我这里。” 玛茜和艾奇娜，前台的两位工作人员，史丹尼是知道她们的。 “……好的，我收下了，你回去休息吧。” 看着贝蒂轻轻地合上门，史丹尼摩挲着手中的两枚透明之眼，心情复杂。 透明之眼的隐蔽性相当高，试炼参与者们能找到一枚的就不多，找到两枚的则更少，至于找到了两枚又“交还”的……如果他的记忆没什么遗漏的话，只此一例、绝无仅有。 气愤者随手捏碎，精明者留做他用——反正只要抹掉上面的精神印记就能归自己了，很方便不是么？ 也不是没有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透明之眼，但那往往代表着某种特殊的含义，或是示威，或是警 25.珞莉花号（4）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玛茜和艾奇娜都很喜欢偶尔会飞到前台来的一只小黑雀。 它小得可以卧在掌心；几乎全部的羽毛都是黑的，连喙也是暗淡的颜色，只有尾羽处能看到一点点白。 她们猜测这小雀是哪位船客的宠物，不然怎会一直待在船上呢？然而，她们都不清楚它的主人是谁。 ——身为普通人的两位姑娘，自然感受不到小黑雀身上微弱的原力波动。 事实上，它可说是迪莉亚的宠物，但更像是她的外置器官：简单地说，凡是小黑雀所见之物、所闻之事，也都入了迪莉亚的眼睛和耳朵。 虽然小黑雀从外貌上来说是鸟类，但它毕竟是迪莉亚不成熟的原力技能的表现，视觉、听觉和她本身是一样的。 *** 格鲁岛是位于普利海海域最南边的一座二级岛屿，也是珞莉花号这次航行的出发地。 迪莉亚自那里上船后已经待了十几天；在此期间，珞莉花号先后在哈瓦雷岛、提特岛和马尼拉岛进行过停靠。 每当珞莉花号靠岸，迪莉亚就会派小黑雀飞到船外，借着它的眼睛观察新来的船客、寻找可供她下手的目标。 对她来说，这个目标得符合两个标准：第一是有钱，第二是能成为被获取金钱的对象。 第一点比较好说，只要观察对方的穿戴，迪莉亚基本就能判断个大概；第二点则比较宽泛，可能涉及的方面有战斗力、判断力和同情心等等，需要迪莉亚根据具体情况作出具体分析。 …… 在坎登和北纽，尤其是上层人士之间，最受欢迎的酒无疑是甘酒。 最先到达的哈瓦雷岛是著名的酒庄之岛，出品于此的甘酒被称为哈瓦雷酒；不仅在坎登和北纽广受追捧，甚至在赫塔和塞纳都有很好的口碑。 上面最顶级的酒庄有五个，分别是朗曼·威尔顿酒庄，伊莎贝尔·威尔顿酒庄，艾科赛特酒庄，维纳斯酒庄以及伦浓·戴里克酒庄…… 当然，迪莉亚对这些既不了解、也不关心，她只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富裕的岛屿，出现她心中理想目标的可能性比较大。 令她失望的是，这个岛屿上的人或许正是因为经济富裕而满足于安宁恬静的生活，没有太多的追求；登船者寥寥无几，其中穿戴讲究的就更少。 勉强能成为考虑人选的只有一个三人小团队：两男一女，俱皆衣着光鲜，没有携带任何行李。 虽然觉得从他们身上获利的难度不算小，但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迪莉亚还是控制着小黑雀飞进船里、落在前台接待台边。 没有人留心落到地上的一只鸟儿。 “三间套房。”其中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说。 有钱人。迪莉亚想。 另一个比较瘦削的男人向相貌精致的女人温言提议道：“柏莎，我们不如住一间吧，都快订婚了……” “我妹妹还没嫁给你呢。”高大健壮的男人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再说，又不用花你的钱，你多言什么。” “不好意思，是我逾越了。”瘦削男人面带歉意地笑了笑，向着艾奇娜道，“那就要两间房吧。” “好的，卡尔本先生。”艾奇娜带着不变的微笑，低头记录住房信息，“那么，A5号是奥凯·格雷格先生，A6号是柏莎·格雷格女士，A7号是卡尔本先生。” 这个人……迪莉亚借着小雀黑黑的小眼睛打量着名为卡尔本的瘦削男人，惊讶地发现他的原力波动十分微弱、身体素质也相当一般——这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身为普通人也敢来参加超凡试炼，迪莉亚不知该敬佩他勇气还是嘲笑他的愚蠢：为了迎娶超凡世家的大小姐，这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可是，迪莉亚内心深处又觉得她其实是能理解的，至少她知道需要钱而没有钱是怎样一种滋味……如果她是卡尔本，为了迎娶一位有姓氏的女子也会赌上一切的。 在坎东、以及世界上很多像坎东一样难得见到超凡者的地方，姓氏代表着“家族”，家族资产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血统——凡有姓氏者，即便本人不是超凡者，其祖上也必然出过多位超凡者，具有所谓的“超凡血统”。 超凡者，一个代表着力量的字眼……要是拥有力量，无论财富、权势，甚至生命，都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望着那三人消失在拐弯处的身影，迪莉亚怔怔地想着。 …… 随后到达的提特岛，在二级岛屿中算是比较小的；岛上居民多以捕鱼、打猎为生，过着清贫的生活。 自岛上出现了食尸鬼的踪迹后，陆续发生的几场血案使居民们人心惶惶。虽然后来抓到了几只新生的低等食尸鬼，但将他们转化为食尸鬼的“源头”一直没有被找到。来往的船只几乎绝迹，整个提特岛都被笼罩在一片惨淡的愁云之中。 才从奎鹿出来的迪莉亚对食尸鬼一事并不了解，但她也确实没对提特岛上的登船者抱有太大的期待。 结果和她料想的一样，一个能成为她目标的也没有。 …… 马尼拉岛是珞莉花号本次航行中途经的最后一个二级岛屿，据说岛上居民的贫富差距很大。 迪莉亚对它也寄予了厚望；要是没有更合适的目标出现，她就只能寻个机会从A7号房间的那个男人身上下手了。 之前都没有被注意到，这时的迪莉亚借小黑雀之眼观察登船者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谨慎了—— 不得不说，外面的人警惕性简直低得可怕，要是在奎鹿…… 这个念头刚起，迪莉亚就感到了一股杀机。 准确地说，对方的杀机并非直接针对她，而是锁定了停在岸边树木枝上的小黑雀。 展翅欲逃而不能，迪莉亚心中慌乱，与杀机的源头对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矮而胖的黑衣男人，头发短而稀疏，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岁；不过他的实际年龄绝不会超过三十，否则就不可能参加超凡试炼。 隔着至少两百米远的距离，迪莉亚都能感受到他眯缝着的小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算了昆特，放那小姑娘一马吧。” 随着杀机的解除，迪莉亚才发现那矮胖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样貌颇有些阴柔之美的年轻男子。 虽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但迪莉亚看到了是他将一只手搭在那矮胖男人的肩膀上，锁定她的杀机才消退的。 收回手，年轻男子向着迪莉亚微微笑了一笑，往珞莉花号上去了；矮胖男人跟在他后面。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年轻男子还算是帮了她，不过迪莉亚对他却生不出什么好感。 直觉告诉她，对方比那矮胖男人更危险。 经历此事，惊魂未定的迪莉亚也不敢再做观察了，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以防又遇上那两人后便让小黑雀飞回了D16号房间。 没办法了，就从那个叫卡尔本的瘦削男人身上下手吧。 *** 在从哈瓦雷岛离开后的那几天里，迪莉 26.珞莉花号（5）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侧躺在床上，兰森看了一眼腕表。 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分；从前台回来后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他却迟迟不能进入冥想。 任由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兰森想起了海族们送他的玻璃瓶。 尽管知道席梦藻制成的纸是不会被水沾湿的，兰森还是不舍得把星星们丢进水里。根据发色，他基本也能猜到哪个星星对应的是谁；像贝克莱和波利虽然都是草绿色头发，但两人的星星一大一小，也是很好区分的。 …… 一片暗色中，兰森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沉眠上的兰姆。 这时候，他突然回想起奶奶和他的对话—— 【对你而言，它是什么呢？】 【是陪伴。】 兰森收回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他自言自语道。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天不知怎的情绪低落，现在从颓靡的状态中缓过来后，兰森感到一点悔意。 他下了床，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 椅子摆在通风口下方，格栅也没有回归原位；不知道黑乎乎还会不会回来。 兰森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对不起黑乎乎。 其实他完全不知道黑乎乎的具体情况，所谓的“伙伴”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他应该陪着黑乎乎的，就算找不到它的伙伴，至少也该让它拥有选择留下的权利。 …… 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兰森回到床边，从背包里取出了他的纯白晶卡。 虽然兰尼拉里还有一些面包，不过留着也可备日后不时之需。 是时候去见识一下船上的珞莉花餐厅了。 *** 兰森走出房间锁门的时候，看到走廊里有一个小女孩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最后在D16房间门前站定。 这么小的女孩子也是来参加超凡试炼的吗？兰森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小女孩的衣服裤子都很旧了，而且磨损得厉害，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皮肤的颜色很深，像兰森见过的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故而脸庞还显出一点光洁。 尤其惹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有一种很美丽的东西在里面。 很可爱的女孩子。 兰森友好地向她笑了笑。 *** 布朗岛上有几家小餐馆，但兰森没有在它们中见到过类似珞莉花餐厅的就餐方式。 新奇之余又感到一点拘谨，兰森在餐厅一层小心地拿起一个餐托，向着摆餐台走去。 一份□□菜，一份弗式软面包；共计10盾。 结完账，兰森端着餐托走向就餐区。 那里并不喧闹，但也不十分安静；除了刀叉触碰餐具之类的细碎声响，还能听得到一些简短而模糊的低声交谈。 当兰森走进去的时候，就餐区似乎倏地静默了一瞬；他不经意似的抬眼扫了一圈，就收到了好几道打量的视线。 突然安静，看来不是他的错觉。 只是……为什么呢？ ****** 就餐区坐着的人里有格鲁岛、哈瓦雷岛来的，也有提特岛和马尼拉岛来的；只不过前两个岛上来的人少些，后两个岛上来的人多些。 说来也巧，格里芬、马杰里、哈内特……不少见证过“冰之船”奇景的人这时都坐在餐厅里。 兰森不认识他们，他们可都认得兰森。 ——那天最先从冰层上离开的人有四个，两个是海族，另外两个人族的其中之一就是这个褐色头发的小孩。 冰船事件发生后，超协派出的救援算不上及时；目前确认的遇难者、失踪者有五名，其他人登上马尼拉岛的模样也大多称不上体面。 虽然船客们在踏上试炼之途的时候就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但连报名都还没报上就莫名其妙地葬身大海了……这未免也太冤枉了吧？ 海族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这小孩现在可是站在他们面前…… 兰森应该庆幸的：对冰船事件心怀怨怼的人有不少，但真正想要向他出手的却寥寥，而打算把报复之念付诸实践的……一个也没有。 这个结果，一半要归功于他的亲和体质：对小孩动手多少有点没意思；万一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好听。 另一半则要归功于瑞休—— 参与者们也不全是无脑之人，相反，他们中头脑灵活的不在少数：那艘用原力凝成的冰船是怎么出现的？现在这小孩是独自一人，另外那个银白头发的去了哪里？ …… 总之，虽然不打算对兰森出手了，但当他走进就餐区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还是瞬间投向了他。 而安静是会传染的。 更何况，冰之船的见证者中不乏乐于交流信息者，其他人里也不乏乐于打听情报者。 简而言之，虽然兰森在珞莉花号上还没有出过几次房间，但关于他外形的描述却几乎已是人尽皆知了。 之所以要加个“几乎”，是因为例外总是存在的—— 其中就包括帕洛米。 ****** 心里几番挣扎，帕洛米最终还是拿起了一份软炸虾球……外加一份标价为5盾的冈德式方面包，共计20盾。 算上早午餐消费的13盾……他今天的开销又超标了。 半是雀跃半是心疼地结账、就坐，帕洛米珍惜地叉起一个虾球咬了一小口。 他亲爱的弗雷德里克不知什么时候吃了些奇怪的东西，从上午起就一直无精打采的……在这船上，他到哪里去给它找疗愈师啊…… 在心中忧愁地叹了口气，帕洛米注意到自己空着的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这时候正是就餐的高峰，餐厅里的人不少，对面有人就坐自然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对方的餐托上…… 一个软趴趴的面包，一盘寡淡的水煮□□菜。 帕洛米低头啃了一大口方面包，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对面去。 然而，他还是没忍住，状似无意地瞥了对面的人一眼。 一个瘦瘦小小的褐发男孩，样貌看着很舒服，年纪多半比自己还小。 快速收回视线，帕洛米再 27.珞莉花号（6）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夜里，当迪莉亚确认D17号房间的通风口格栅被卸下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动了一下。 通风管不算太宽，不过以她这样极瘦小的体形，通行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里面肯定很脏，但是她不在乎。 让她反复犹豫的是做这件事的风险—— 首先，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得不考虑。 再者，那个褐发男孩住在内舱房，看起来也不像有钱人……估计仅有的积蓄都在卡里，而她就算拿了卡也取不出里面的钱。 此外，虽然不是什么决定性因素，但那房间里不知为何聚着的好多鲁米巴也让迪莉亚感到一点心烦。 …… 犹豫良久，最后迪莉亚还是选择了放弃。 既然对方看起来不是值得她下手的目标……谨慎为上。她告诫自己。 虽然这么想，但是迪莉亚依旧忘不了这件事。第二天下午时分她又派小黑雀去悄悄地查探了一次；看到依然没有回归原位的格栅和摆在通风口下方的椅子，她的内心更加摇摆不定。 谨慎为上。迪莉亚再一次告诫自己。 然而，当天傍晚，她结束了晚餐，从餐厅回来时正巧看到那个褐发男孩在锁门；对方大概是正准备前往餐厅。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旨意吧。 迪莉亚下了决心。 *** 通风管里昏暗而肮脏。 迪莉亚曾听说人若在通风管里爬动会发出很大声响，但或许是这艘船从设计上就为鲁米巴和海姆露们考虑了这一点，她手脚并用地行进时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 同时也得益于魔物们的通行，通风管里的黑灰减少了些，加上迪莉亚小心着不留下线索，从那一道道凌乱的痕迹里几乎不可能分辨出她行动的轨迹。 距离并不长；最后借着椅子的帮助，迪莉亚顺利地落到了地面上。 才一落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向她的脚边聚集，迪莉亚立刻意识到那是鲁米巴；无意同它们多做纠缠，女孩飞快地按下了卫生间小灯的开关。 突然受到光的刺激，鲁米巴们纷纷散开，迅速地退出了卫生间。 对它们的识相感到满意，迪莉亚嘴角上扬，大略地扫视了一下周围—— 哟，还不错嘛，居然发现了一枚透明之眼；虽然负责监视的人多半不会插手参与者间的事，不过现在这样，自己行动起来毕竟要更安心一点。 几步走出卫生间，迪莉亚伸手熄了里面的灯，紧接着按下外面吸顶灯的开关。 随着吸顶灯亮起，鲁米巴们又纷纷躲进卫生间。 略感自得地笑了笑，迪莉亚环视周围：青色的贝壳抱枕，模样奇怪的利姆…… 接着，她很快就锁定了第一目标—— 床边的那个卡其色背包。 刚走到它边上，在正准备拉开拉链的那一瞬间，迪莉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吸顶灯。 这一看，她的动作就顿住了。 观察过不少内舱房的吸顶灯，迪莉亚已经能够较快分辨出对应房间的主人是否取出了里面的透明之眼。 绝大部分房间里的答案都是“否”，但此刻这下意识的一眼，却让迪莉亚感觉自己恐怕又遇上了一个少数的例外。 她站直了身体，仰起脸仔细观察，最后不得不肯定对方确实是个例外。 虽然瞥见过那褐发男孩和海姆露友好相处的奇幻景象，但在此之前迪莉亚心里还是把对方看作一个有些特别之处的“普通”参与者—— 然而现在，她开始感觉到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D17号房间的主人，或许真不是个适合下手的目标。 迪莉亚思忖着，迅速地走到房门边。她想看一眼走廊上的情况，但无奈地发现门上没有可供外视的孔或窗口；其实她本来也是知道的，只是纷扰的思绪使她一时乱了心神。 ——要不算了？ 倚着门默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迪莉亚觉得她做不到。 尽管理智告诉她应当学会适时放弃；可那样的话，她未免太不甘心了。 ——卡尔本不也发现了吸顶灯里的透明之眼？自己不还是照样准备向他出手？ 决定了就不再犹豫。 迪莉亚开了小灯走回卫生间，无视地上逃窜的鲁米巴们在椅子上站定；然后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确定自己的指尖离天花板还有一小段距离。 如果要原路返回的话，她至少得再搬个小凳；不过她不打算那么做。 回到地面，迪莉亚用力踢向椅子；随着它倒地的一声巨响，迪莉亚又上前微调了一下它的角度，尽力使之看上去像被人从通风口离开时不小心碰倒在地的。 要是D17号房间的主人突然回来，她就说是自己听到椅子被碰倒的声响、实在忍不住好奇从通风管爬过来看看。 虽然确实有些牵强，不过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说法了。 接着，迪莉亚回到床边，一边拉开背包的拉链，一边在心里想着—— 要是里面没有太值钱的东西，她就把椅子放归原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地离开。 ****** 和帕洛米告别后，兰森接着往前走。 前面有一个转弯，向左转后能看到三个房间，分别是D16号、D17号和D18号。 走过这处转弯，兰森不禁微微一愣。 中间那个房间、也就是他的D17号房间的门没有关严。门边立着两个人，一个是名二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子，另一个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 “你终于回来了！”看到兰森的出现，小女孩脸上显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怎么了？”兰森略感疑惑地问道，目光落到他的房门上。 瘦弱男子和小女孩面面相觑，最后是瘦弱男子犹豫着道：“小朋友，你先进去看看吧，我们怀疑你的房间可能遭窃了。” 大家都是超凡者；瘦弱男子虽然称呼兰森为“小朋友”，心里却并不真把他当作一般的小孩子看待。 闻言，兰森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好的，谢谢你们。” …… 确实有些不对劲。 这是兰森打开门时的第一感受。 随着他踏入其中，鲁米巴们纷纷聚到他脚边；兰森隐约能感受到它们比平时更急切的心情。 暂时没有合上门，借着走廊里相对暗淡的灯光，他跟着鲁米巴们的引导向前走去。 卫生间里的椅子倒在地上，兰森进去把它扶了起来。 床边，梳妆台上的荧光石不见踪迹，地上的背包也明显被动过；幸而兰姆还安然地沉睡在床头柜上，这让兰森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用看也能猜到背包里的兰尼拉多半已不翼而飞；经过翻找，事实的确如此。 “啊！” 听到跟在后面的小女孩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兰森回头看去，发现是几只鲁米巴将她围住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半蹲着安抚地上的鲁米巴们，兰森示意它们暂且散开。 小女孩大睁着眼睛，惊讶地说：“它们会听你的话！” “嗯，算是吧。”兰森抬起头，笑着问道，“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小女孩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继而大声地回答：“迪莉亚！” “好的，迪莉亚；我的名字是兰森。”说着，兰森向外走去，向一直站在门边的瘦弱男子问道，“先生怎么称呼呢？” “呃，叫我列文就好。”瘦弱男子摸了摸后脑勺，跟着兰森走进了房间。 三人在兰森的房间里坐下来交谈了一会儿。 …… 大约在今天下午五点二十分的时候，迪莉亚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一声响动；可是在此之前不久，她才碰见过房间的主人锁门离开。 出于好奇，迪莉亚爬过通风管，发现兰森房间的通风口没有格栅、下面还有倒在地上的椅子。 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从通风口跳下来，发现房间里似乎有被翻动的痕迹。 因为锁了的房门也可以被从里面打开，迪莉亚就直接从门出了房间。 “我当时觉得再关门不太好，又觉得不关门也不太好，所以就去找了列文，让他帮忙看着门……”迪莉亚向着兰森道，“然后我去餐厅找你，但是好像没看见你……我在周围又找了几圈也没碰上，不知道你会去哪里，就只好回来等了。” “她挺热心的。”列文也向着兰森道，“我当时好像也听到了一声响，不过这房间的隔音蛮好，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等之后她来找我，我才知道有事情发生了。” “总之，谢谢你们。”兰森说。 “对了，你有丢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列文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去找一下船上的人？走廊里应该安装有透明之眼吧？”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不对，那个人应该是从通风管走的，走廊里留不下记录——那我们看一下通风管里的情况？” “昨天晚上那里面都是鲁米巴，已经乱七八糟的了，什么也看不出来。”迪莉亚状似无奈地说。 “这样啊，那就 28.珞莉花号（7）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告别迪莉亚后，兰森在床上空坐了一会儿。 他今天的心情很好，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原本想把兰尼拉放回背包里，但兰森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它藏到了枕头底下。 对围在床边的鲁米巴们道了声晚安，他盘坐着合上眼进入了冥想。 …… 尽管兰森也知道这个夜晚或许“安”不了，但他确实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展开—— 他的床突然颠簸了几下。 ……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兰森睁眼，悄悄地瞥了一眼腕表。 才不到十点，比上次可要早多了……有点蹊跷啊。 并不急着下床，他以极轻的动作拿起梳妆台上的荧光石，但暂时没有往里面注入原力。 周围很暗，不过兰森还是能勉强辨出确实有什么活物正在从他的床底下探出来。 ……蛇？他感到几分疑惑。 鲁米巴们早已躲进卫生间去了。 那深色的东西不断伸长、伸长，很快就贴到了墙壁；接着就往空中伸展，越来越长，碰着天花板了便再换个方向…… 从床底下探出的部分也变得越来越粗，兰森能感觉到身下的床已被整个顶起、处于悬空状态。 既然是在海上……莫非…… 使荧光石亮起淡淡柔光，兰森终于确认那是一根触手。 上面的吸盘密密麻麻，一眼看去大概就有几百个；更何况，那还不是这根触手的全貌。 兰森想，他现在恐怕明白船的吃水为什么会深了…… 在这艘船的底部，藏着一只巨型的章鱼状海怪；虽然应当还远远比不上之前听说的那头小山般的B级魔兽，不过也足够骇人了。 从它的这根触手来判断，兰森估计它多半是一只D级的瓜尔法加。 D级啊……兰森知道，如果正面对抗，自己绝不是它的对手；这艘船上的参与者中，能与它匹敌的就算有、也不会太多。 不出意外的话，这只瓜尔法加就是本次考验的重头戏—— 大概在到达莱德岛的前几天，它在船底的食物就会耗尽，转而对船上的参与者们出手。 最先被它看上的那几个人要是连逃生的实力都没有，就得自认倒霉了；而等到更多人知道了它的存在，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 对大部分参与者来说，D级魔兽既代表着危险、又潜藏着利益。像这样的巨型魔兽，其魔晶用处很多，留给自己有助于提升实力、在外出售少说也能有几万盾入账。 比较好的局面是某个实力服众者能单独将其斩杀，后续的魔晶分配问题就会好解决很多；或者有几个人团结协作，联起手来达成一样的效果。 至于比较糟糕的局面……很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是，参与者们不仅要小心来自瓜尔法加的威胁，还得提防船上其他人的暗算。 若是参与者们相互内耗、以至于快要到达莱德岛时还没有打破僵局的话，兰森觉得，船上多半会出现那么一个高手来解决瓜尔法加。 这个高手可能是船长，也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工作人员。 总之，此人的出手，代表着参与者们在这次考验中以失败告终——很难说那对他们后续的试炼是否会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是，又是多大程度上的影响。 应当正视的是，那也是可能的结果之一。 ——只不过，不论是目前设想的这些结果中的哪一种，都并非兰森希望见到的。 察觉出这只瓜尔法加的触手不再延伸，兰森轻轻跃下床、落到地面上。 几乎在同时，触手便小幅度地晃动起来；它的感知相当敏锐。 兰森慢慢地靠近其最靠近床底、也是最粗大的部分，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表面。 这根触手整体呈黑红色，外侧近乎黑色，长有吸盘的地方则显深红色；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吸盘挤在一起，颜色是稍带点灰的白。 吸盘中有不少比兰森的手还要大一圈，他尝试着碰了碰其中的一个。 触手抖动了几下，而后很快变得平静。 见此，兰森彻底放下心来。 和他猜想的一样，现在还不是它应当参与到考验中的时候；这只瓜尔法加是专程找他来的。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找来的，但既然遇见了，兰森决心要想办法帮它避免可能的死亡结局。 他踮起脚尖，把触手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末端握在手心。 就像人类的握手一样。 虽然，兰森通常只是看见其他人这么做——除了艾略特，他并没有跟别的人类握过手，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但他觉得应该是表达友好的意思。 而且，他知道，它接收到了。 *** 既然做了决定，兰森便为此准备起来。 他从枕下摸出兰尼拉，将竹剑收入其中；然后，他换了件外套，把那枚小小的储物水晶和荧光石放进口袋，再合上拉链以免意外掉出。 一切妥当后，兰森轻轻地拉了拉触手的末端，示意它降下来。 会了意，这根触手开始慢慢地往回收、让其末端逐渐落到地板上。 即便末端是相对较细的部分，也足够兰森整个人伏在上面；他紧紧地抱着触手，同时能感觉到一种非常柔和的力量自贴着他身体表面的吸盘传来。 在他的床底下有一个被触手破开的大洞，兰森觉得他或许能经此去往瓜尔法加所在的船底；非常幸运的是，它似乎领会了他的想法。 兰森感觉自己仿佛是乘着一张飞毯，以一种非常令人安心的速度在几个幽暗的隧道里慢慢下降、逐渐接近目的地。 在他口袋里的荧光石，隔着布料依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只不过，这点微光已经不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的环境。 …… 内舱房在所有客房里位于最下层，离瓜尔法加所在的船舱底部相较于其他几类要更近一些；故而速度虽然不快，但当兰森感觉到他所搭乘的“飞毯”不再移动时，并没有过去多久。 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垂着双腿，像坐在跷跷板上那样。 周围依然很暗。 从口袋里取出荧光石并再度合上拉链，兰森这才大概看清了身边的环境—— 他身下的触手悬在半空，往下的水面只被微光照亮了一小块、远处仍然是一片黑色，顶上则是一层隔板。 在微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似乎还堆着些什么，偶尔传来一两声细微的声响。 那好像是活物发出的动静——这个想法只在兰森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巨型魔兽所吸引。 它的大部分躯体都浸没在深水里，除了托着兰森的那根以外的触手几乎看不到。 头部也只露出小半个，恰好足够兰森见到它的两只眼睛；相对于它庞大的身形，这对深色的眼睛显得很小，但对兰森来说仍然比他刚刚坐着的床还大。 但就像兰森遇见过的所有魔物和魔兽一样，这只瓜尔法加看他的眼神也是非常温和的。 示意触手送自己再近一点，兰森摸了摸巨型魔兽堆着一个个小面包状疙瘩的脑袋；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粗糙不平的。 “瓜……”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感觉自己像只青蛙似的，忍不住笑了下，改口道，“法加，我就管你叫法加啦？” 触手末端扭了一下，好像是在表示同意。 29.珞莉花号（8）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在兰森和迪莉亚告别不久后，卡尔本按下了A5号房间的门铃；在这艘船上，除了船长室，就只有珞莉花套房才配备有门铃装置。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应，卡尔本只好又按了一遍。 刚一按下，门就突然被打开，继而露出了奥凯不愉的脸。 硬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一声“奥凯先生”，卡尔本礼貌的微笑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很不好意思，格雷格先生，现在还来打扰您。” 其实时间还不到七点，算不上晚。 满意于卡尔本说话时的分寸感，奥凯的面色变得好看了些，但语气还是生硬的：“说事。” 他的手扶着门框，丝毫没有让对方进去的意思。 “是这样的，您知道，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之前夜里发生的事……”卡尔本为难地说。 正因为他是个普通人，奥凯才不接受他娶自己的妹妹。 不过眼下他们毕竟在一艘船上，要是这人出了什么事，丢的也是他和妹妹、他们格雷格家的脸面……算这小子识相，找的是他而非柏莎……思及此，奥凯只得道：“行了，不就是几只魔物嘛，我替你解决了。” 卡尔本脸上显出一点惊喜的神色：“谢谢，谢谢您！那您是现在还是……” “晚上十一点，我去你房间。”说着，奥凯重重地合上了门。 …… 当天晚上十一点，奥凯按下了A7号房间的门铃。 仿佛是在门后守着一样，卡尔本立刻就打开了门：“格雷格先生。” A型珞莉花套房的空间不小，两人往里面走、进到卡尔本的卧室。 一进门，浓郁的花香就让奥凯忍不住皱眉，但他想到柏莎喜欢，紧锁着眉头还是没说什么。 珞莉花套房里都配有几个柱形的玻璃花瓶；每天清晨，工作人员都会在套房区入口放置一定数量已经修剪好的珞莉，需要的客人可以自取。 卡尔本的卧室里就摆了两瓶，洁白的珞莉正在盛放。 “你睡着好了，不用管我。”察觉到卡尔本似乎想说些什么，奥凯抢先一步道。 于是卡尔本只好躺到床上；他侧着身体，看到奥凯在一旁的小沙发上闭了双眼、似乎就要进入冥想。 欲言又止、反复几回，卡尔本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格雷格先生……您真的不可能同意我和柏莎的婚事吗？” “想都别想。”奥凯猛地睁开眼睛，沉声道，“只要我还在世一天，就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他和柏莎的父亲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情都已经交给他在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算是格雷格家族的半个主人，未来更是会成为整个家族真正的主人。 再说，他和妹妹的感情一向很好；只要他不同意，即便是看在从小到大的情分上，柏莎也绝不会冒着跟他闹翻的风险执意要求继续这门婚事。 得到答案的卡尔本没有再出声；过了一会儿，他估计奥凯大概已经进入了冥想，便在床上转了个身。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身为超凡者的奥凯自然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不动声色地，他再度睁开了眼睛。 夜色里，一切都显得暗沉沉的。 …… 表面上，奥凯似乎是单纯地看不上卡尔本的普通人身份而不赞成这门婚事；但实际上，作为兄长，他考虑了很多。 首先，他看得出来，柏莎对卡尔本的喜欢还远没有到非嫁不可的地步、甚至还比不上之前那个叫拉伯雷的。 至于卡尔本对柏莎是否为真心……奥凯只能承认，不论说是说否，他都没有把握。 其次，他也确实是不满意卡尔本的身份。虽然对方家里有一定的资产，但毕竟不是超凡世家；柏莎以后的日子，未必能得到保障。 奥凯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的信心；要是他能在这次的超凡试炼中获得比较好的成绩、像他曾祖父那样获得威尔顿大人的赏识，他们格雷格家族的地位必然会随之提高、柏莎也未尝不能找到更好的夫婿。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不满意卡尔本这个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也幸亏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否则奥凯甚至要担心这人会对自己下手。 *** 此前一夜，靠着两枚银珀戒指和储物水晶里的利器，身为普通人的卡尔本也顺利地解决了房间里的四只鲁米巴；只不过较其他人多费了些气力。 平日里，他通常是六点起床，但因为这次的睡眠受到打扰，卡尔本便晚起了两个小时。 ——反正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又不似他们要冥想；船上的日子这般无聊，倒不如多歇息一会儿。 洗漱、就餐，一切妥当后，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似是随意散心，卡尔本在船上漫步起来。 ——也真有意思，他们的房间里藏了透明之眼，走廊上却见不到几枚……这是在鼓励参与者们进行内部斗争吗？ 路过前台的时候，两位坐在白色幕布后的姑娘都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 性格活泼些的艾奇娜出言调侃道：“卡尔本先生，您这又是在餐后消食么？” 她们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卡尔本经过，彼此也都有几分熟悉了；两位姑娘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 “嗯，顺便也欣赏一下船上的风景。”卡尔本面上也带了点笑意，仿佛是突然想到般温和地询问道，“没有客人上船的时候，你们也在这里工作吗？” 闻言，玛茜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但她微笑依旧，并无开口之意。 “是啊，安排给我们的任务在这里也可以完成。”艾奇娜爽快地回答说，“同时，如果有客人来前台，我们仍然能帮他们解答疑问、为他们提供服务。” 所谓的“任务”，便是协助副船长贝蒂女士浏览透明之眼记录的景象、把整理后的信息要点交给她；这自然是要守口如瓶的。 只不过，艾奇娜并不认为自己的只言片语能透露些什么，回答的时候也没有多想。 “这样。”卡尔本会意似的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他的语气既不冷淡得好比敷衍、也不热切得近乎虚伪，因被拿捏得恰如其分而显得格外真诚。 …… 下午两点。 卡尔本来到船上的一处通道。 通道前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四个红色的字：闲人免进。 仿佛看不到那几个字，卡尔本径直向内走去—— 他祖父是造船的，虽然到他父亲那一辈已经改了业，但卡尔本对船只的熟悉程度仍非常人可比。 在珞莉花号上待的这十余日里，卡尔本不时四处走走，看似随意闲逛，实则已把整艘船的可行动范围摸索的差不多了。 即便是在餐厅里，从其他人的对话、用餐中，卡尔本也收集了不少信息，比如谈话者的身份、能力以及房间号……他都能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些线索。 当然，卡尔本相信他所收集的绝大多数信息都将派不上用场；对此他并不十分在意，毕竟他享受的本就是这一过程。 但是，这份闲适的心情只限于那几只鲁米巴出现之前。 对其他参与者来说，魔物的出现不过是试炼的一部分，提升实力、静以待之便可。 可卡尔本作为普通人，意识到后面几天恐怕还有更大的挑战，自然安心不了。 他和柏莎之前从来都没有参加超凡试炼的打算；卡尔本也不知她怎么突然就有了这种想法，但心里一直计划着让她在莱德岛上就改变主意、返回哈瓦雷岛。 只是没想到船上的日子也平静不了；懊丧之余，卡尔本决定主动出击。 一半出于好奇，一半是为了提前防范；不管怎样，卡尔本都觉得他有必要先行探探“挑战”的真面目。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 ——沿着阶梯一直往下，卡尔本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潮湿。 看来自己猜对了，恐怕这里还真能通往“魔物的巢穴”。 不得不说，这次也算他运气不错；卡尔本微微勾了勾嘴角。 用右手的手指擦过左手戴着的两枚银珀戒指，他身边立刻出现了两层透明的原力护罩。 一层呈半球状，把卡尔本罩在内部；另一层则像水膜似的贴在他的身体表面，但是不影响他的行动。 接着，卡尔本又用左手碰了碰他右手戒指上的那枚储物水晶；下一瞬，他的右手里便出现了一柄短剑，刃上闪着幽幽寒光。 虽然有这些器物护身，卡尔本也清楚它们最多只能防住普通的E级魔物，因此不敢大意，放缓了向下行进的动作、时刻警惕着周围环境。 渐渐地，四周开始变暗。 卡尔本便又从储物水晶里取出一枚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上；戒指上镶嵌有一颗刻着原术式的魔晶，此刻散发出相对柔和的光芒来。 一段时间后，阶梯前出现了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地，平地尽头是一扇看起来有些厚重的门。 或许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也能快速通行，门没上锁，现在倒是方便了卡尔本。 没有急着开门，他平静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略感讶异地发现这里竟然也不见透明之眼的踪迹。 ——这可有意思。 卡尔本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将门推开；幸好，这门也不算太沉。 他走进里面，发现地上有一层浅浅的积水。 同时，卡尔本注意到这门只能往一个方向开，且两面都没有把手……换言之，如果门被合上，他就会被困在这里——当然，前提是他身边没有工具。 没有关门，卡尔本握紧了手里的短剑，接着往里走。 积水越来越深，很快就没过了他的鞋面；接着，他的裤腿也湿透了…… 最后，卡尔本只能沿着墙壁的一条狭窄小路勉强前行；他的左手边是墙，右手边的水深不见底。 到了这时，卡尔本终于初步看见了他此行的目标—— 右岸边的水里长着些巨大的魔芋珊瑚，上面聚了大约十几只海姆露和数不清的鲁米巴。 对于他的到来，它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无声地松了口气，卡尔本继续往前走 30.珞莉花号（9）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这天清晨六点五十分，卡尔本来到A6号房间门前。 他知道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每天早上七点左右柏莎都会去找她兄长前往珞莉花餐厅二层共进早餐。 果然，几分钟后，柏莎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前的卡尔本露出惊讶的表情，继而用疑惑的眼神问道：有什么事吗？ 卡尔本看起来有些歉然：“是这样的，我拜托你哥哥帮我解决了几只鲁米巴……他整夜都没有休息，嘱托我告诉你今天不用去找他了。” 柏莎眨了下眼，看着他的目光里透出几分困惑。 卡尔本心道不好，这个理由似乎不是很合适……他连忙补救道：“对了，他好像在冥想中有什么突破，可能是想闭个关吧；我对这些也不太了解。不过，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听闻此言，柏莎眼里的困惑散去；她轻快地点点头，欣然地对他的话表示同意。 看来这个说法可行。卡尔本在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考虑了很久。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柏莎的怀疑，尤其是当她发现兄长失踪后……但是，如果能多拖些时间，指不定就能把事情嫁祸给那头巨型魔兽…… 总之，卡尔本决定赌一把。 现在看来，至少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卡尔本忍不住向柏莎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餐厅吧？” 闻言，柏莎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她犹豫着，像是不太情愿、却又找不到很好的拒绝理由。 看懂了她的迟疑，卡尔本品到几分苦涩，但还是显出理解的神情：“没关系，以后机会还有很多。要是你哪天想找我了，按个门铃就行。” 柏莎注视着他的脸，继而微微点头。 她眼睛里的复杂情绪让卡尔本隐约感到一点不妙。 *** 没能顺利邀请柏莎，卡尔本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他走进卧室，将自己抛在铺着洁白床单的柔软大床上，睁着双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中央的那盏精致的珞莉花吊灯。 精神紧绷了一夜，即便是现在也无法彻底放松下来；他虽感到异常疲惫，却没有多少睡意。 过了一会儿，床边的衣柜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卡尔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从里面走出来的梅莎，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梅莎微微皱眉。 卡尔本摇摇头：“也没什么。” 不知是真的出于好奇，还是为了转移话题，他立刻接着问道：“除了名字以外，你就没有以前的记忆了吗？” “没了。” 梅莎这么回答的时候，脑海里闪现了几张模糊的脸，但她却像是强调般补充道：“没了也好。” “嗯，可以理解。”卡尔本点了下头，又问，“你是从哪里上的船？” “马尼拉。” “我想也是。”卡尔本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之前我还奇怪过通往船底的那条路上居然没有透明之眼，现在想想，是你做的吧？” 梅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错，你真是挺敏锐的。” 她对卡尔本很有几分欣赏的意思：一个普通男人愿意陪一个女人来参加超凡试炼，不管是为了什么，勇气总是值得钦佩的。 “话说，你是怎么决定上这艘船的？”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阴柔男子的相貌，梅莎沉默了一下，道：“不清楚，就是跟着一个人上来的……我想我之前可能认识他。” 亲人？仇人？卡尔本心里闪过几个想法，然后知趣地换了个话题。 …… 两人谈着谈着，竟也谈出了点“知己”的意味。 梅莎甚至一度有过提醒卡尔本的念头——姑且归因于女人的直觉吧，对方并不爱他；或者说，没有那么爱他。 不过她细想一番，又觉得那样恐怕显得自己太不识趣，便也就作罢了。 正想再说点什么，梅莎突然压低声音，道：“门口有人。” *** 迪莉亚用一只小手托着小黑雀，另一只小手握成拳向面前的门敲去。 才敲了一下，她就发现了旁边的门铃装置；而且因为心中犹豫，她这一下敲得很轻，几乎就是手背和门的触碰。 盯着那个门铃装置，迪莉亚抬起的手迟迟没有按下去。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等到了莱德岛，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虽然那个男孩的语气听起来很像真的，不过“真的”要怎么证实呢？……所以还是假的吧？ 到最后，她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但是……自己一个人来果然还是太莽撞了吧？这种事情她也没可能带上别人，不过要是写封信…… ……这么久都不开门，里面的人大概没听见，要不她还是先回去……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于脑海，迪莉亚就看到眼前的房间门被打开了。 她怔愣了一下，抬起头，见到的是一张还算英俊的年轻男性的脸。 这张脸，她借小黑雀的视角窥探过无数次，但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注视过。 ——对了，小黑雀！ 迪莉亚终于想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当着卡尔本的面，她让立在手心里的小黑雀沿着走廊飞了出去。 一切都在几秒内发生。卡尔本虽不明所以，却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掠过自己心头。 “怎么了，小姑娘？”他半蹲着身体，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然。 迪莉亚对视着他的眼睛，故意用上了冷冷的语调：“我看到了，你对那个人做的事。” 看出卡尔本似乎想说些什么，为了减少自己陷于被动甚至危险的可能性，迪莉亚继续道：“知道这件事的不只我一个；就算你把我灭口，也还有其他人。” 卡尔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站起身，示意对方走到房间里来：“进来说吧。” 迪莉亚又抬起放飞了小黑雀的那只手：“而且，它已经飞去前台了；如果你对我出手，它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那里的工作人员。” “明白了。”卡尔本的目光闪了闪，语气听来依然很温和，“你先进来吧。” 进到客厅后，迪莉亚扫视了周围一圈；她常派小黑雀落到卡尔本的阳台上观察情况，但这样走进来看的感觉果然还是大不一样。 卡尔本请她坐到沙发上。 迪莉亚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刚一落座，她就听到对方含着笑意开口：“所谓的‘其他人’，其实根本不存在吧？知道那件事的，只有你一个。” 话里的笃定让迪莉亚判断不出对方是不是在诈她。 “据我观察，你大概是船上年纪最小的参与者。”卡尔本见她不说话，心里的把握更多了几分，“但凡你有一个同伴，来和我谈判的就不该是一个小女孩。” 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反驳之词，迪莉亚只好回以沉默。 在气势上扳回一局，卡尔本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先声明，如果太过分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的口吻简直像一位父亲在和不懂事的小女儿对话。 迪莉亚盯着他的脸，警惕不减：“四十万，封口费。” 听到这话，卡尔本笑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笑让迪莉亚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他两手交叉，笑着道：“小姑娘，你是不是以为住A型套房的人随时都能拿出一大笔钱？实话说，我没那么多钱；就算你要去揭发我，我也不可能拿出四十万。” 卡尔本的这番说辞完全在迪莉亚的意料范围之内。她的语调依然是冷冷的：“那就用价值四十万的东西替换；你手上的那三枚戒指，不会连这点钱都值不了吧？” 此言让卡尔本微敛了笑容。他端详着迪莉亚没有表情的脸，声音仍旧温和：“这三枚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可能把它们交给你。” 顿了顿，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晶卡，放在迪莉亚面前的玻璃桌上：“拿去吧，这里面有五万，已经是我目前所拥有的大部分可支配资金；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迪莉亚伸手将晶卡塞进衣兜，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还有三十五万。” “小姑娘，我劝你见好就收。”卡尔本的语气里显出些强势的味道，“要知道，就算你去揭发我，只要没有证据，我大可以说你是污蔑。” 这回轮到迪莉亚脸上显出似笑非笑的嘲讽意味：“谁说我没有证据了？你不是看到我放飞的那只小雀了吗？它由我的原力所化，能把看到的一切通过记录水晶再次呈现出来。” 她的最后半句话纯属子虚乌有，但对卡尔本而言确实有几分不敢不信的意思。 不过他素来是个镇定之人，语调里没露出一点破绽：“真的吗，小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也是你诓我的呢？要想让我相信，你总得让我亲眼见一见吧。” 迪莉亚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回答：“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让我的小雀回来？要是它真的回来，恐怕我就走不出这个房间了——更何况，我压根不在乎你信不信。即便我确实拿不出证据，其他人听了我的话就不会对你起疑？一旦有人起疑，迟早会找到相关的证据。而且，哪怕退一万步说，真的没有人起疑、没有人找到证据，你觉得住在A6号房间的那个女人会怎么想呢？” 看着卡尔本逐渐变得僵硬的脸色，迪莉亚欣然地继续道：“只要她心里有一点点怀疑，只要一点点，她就绝对不会和一个可能谋害了她兄长的人举行婚事——我想，那应该不是你所希望见到的吧？” 顿了顿，迪莉亚又放缓了语气，补充道：“对你们来说，钱只不过是小事。与其冒那样的风险，倒不如花钱买个心安，对吧？” 感觉自己在气势上完全落于下风，卡尔本脸色微沉，质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拿了钱，还会不会继续用这件事要挟我？” 这话让迪莉亚窥见了一丝胜利的曙光。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般说道：“不会。” “不久前，我的孪生妹妹被诊断出患了卢克米阿症，她需要四十万的治疗费。”说着，迪莉亚睁大眼睛，观察着卡尔本的表情，“我正是为此参加试炼的。”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 “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卡尔本轻声道，“拿了我的晶卡，你应该感到满足了。现在，我请你出去。” 说着，他站起身，似乎想用行动示意迪莉亚自觉离开。 “你这么沉得住气，无非是觉得我只能从你这里获取四十万吧？”迪莉亚委实有些愤怒了，她坐在沙发上，抬高声音道，“所以你选择拖着，因为你不怕我去告密，否则我自己就先失掉了得到这笔钱的机会；你不信我会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这也是她没有选择用纸上文字进行威胁的原因之一；对像卡尔本这样的人来说，那种方法施加的压力是不足以让他们动摇的。 另一个原因是迪莉亚只自学过一些字，就算勉强完成一封威胁信并成功送到对方手上，拙劣的字迹和可能存在的错误也很容易让她暴露自己；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被动。 被戳中心思的卡尔本闻言没有开口。 迪莉亚用近乎凶狠的眼光盯着他看：“可惜你算错了！我还有别的机会。既然不是非得从你这里拿四十万，我自然没有什么不舍 31.珞莉花号（10）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七日航行第三天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兰森敲响了D12号房间的门。 无人回应。 等待片刻，他又敲了一次。 依然无人回应。 ……奇怪，对方会到哪里去呢？ 兰森一边思索着，一边往餐厅走去。 直到他在就餐区看见了那头明黄色的短发。 *** 注意到对面突然放下一个餐盘，帕洛米诧异了一瞬。 现在这个时间对午餐来说有点早，一层才坐了几个人，那么多张桌子都还空着……怎么就非挑自己对面呢？ 他抬起头，发现是昨天见过的那个男孩……对方的名字还有点拗口，好像是叫…… “好巧啊，帕洛米。”褐发男孩没有立刻就座，微笑着问他，“我能坐你对面吗？” “当然，非常欢迎。”帕洛米还在回忆对方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吗？兰森。”褐发男孩叉起一块烤诺薯，“来自一个叫布朗岛的小岛，前几天从马尼拉岛登船的。” “哦，我是从提特岛来的。”帕洛米松了口气，“可能你没怎么听说过，因为它没什么特点……” 兰森没有接话。 其实他听说过提特岛，不过是因为发生在那里的食尸鬼事件……或许那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 “下半年我十二岁，你呢？”兰森问道。 “快十三岁了……唉？你看起来比我小好多……难道是因为你只吃蔬菜的缘故吗？”帕洛米惊讶道。 “也不是只吃蔬菜啦……我现在不是在吃诺薯和面包嘛……”兰森无奈地解释道。 帕洛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嘛。” 兰森想了想，问他：“你平时都这么早来餐厅吗？” “呃，也不是吧……主要是饿了，我早餐没吃……”帕洛米略微感到一点尴尬，补充道，“这个点餐厅人少，还能遇见一些晚了就看不到的菜。” 虽然他这回拿的还是黄金鱼排和冈德式方面包。 兰森点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发现他身旁的过道走过一个人。 “怎么了？”帕洛米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身去看那个正要离开餐厅的人。 那是个高瘦的年轻人，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他有一头暗红色的及肩发，凌乱地披散在后。 “我知道他。”帕洛米说。 兰森有点讶异地看向帕洛米，问：“……他是？” 帕洛米皱着眉，低声道：“我们岛上发生了好几起食尸鬼作恶事件，他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当时他因为外出而躲过一劫，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发现父亲母亲和两个妹妹都……” “这样……”兰森看着那个消失在拐角处的高瘦身影，褐金色的眼睛里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父亲是提特岛超协驻点的管事，所以我知道的多一点……”想了想，帕洛米又补充道，“我还记得他的名字是阿克辛。” 经过这一小插曲，两人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继而又分享了一些事。 随着时间流逝，餐厅里的人开始变得多起来。 兰森依然发现了几道打量他的目光；他虽不十分在意，但也觉得还是小心为好。 直到两人结束就餐、走出餐厅，兰森才问道：“你的房间里出现过海姆露吗？” “海姆露？”帕洛米愣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海姆露？” 兰森也愣了一下，看着对方道：“那鲁米巴呢？” 帕洛米茫然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如果方便的话，我能去你房间说吗？”兰森感到一点微微的无奈。 …… 进门时，兰森注意到帕洛米的房间里并没有他上次见过的那头名为弗雷德里克的黑色魔兽。 …… 鲁米巴、海姆露、瓜尔法加以及透明之眼……经过兰森几分钟的讲述，帕洛米才知道他们的房间里居然发生过那么多事，也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弗雷德里克为什么会精神不振。 “其实，我刚刚来敲过你的房间门……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兰森将合十的双手置于胸前，正视着帕洛米的眼睛。 帕洛米心里暗道不妙，但他还记着昨天毕竟欠了对方一个人情，便默默宽慰自己现在还了也好：“你说吧。” “你们召唤师……是不是有一个可以让召唤兽待在里面的空间？”兰森斟酌着字句。 “……其实，我算不上召唤师，因为我根本不会召唤术……我充其量只能被叫作驯兽师……”帕洛米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道，“不过你说的那个空间，我大概有办法。” *** 帕洛米跟着兰森走进A17房间的时候，着实是被里面那根巨大的触手吓了一跳。 这要是在他房间里，自己还不得寝食难安……帕洛米默默地想着，不免对兰森的特殊体质感到惊叹。 同时他也有一点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 看着兰森蹲下身摸了摸那触手的表面、触手又友好地将他圈在中央，帕洛米从口袋里摸出五个闪着奇异光泽的水晶球：“只要它们不排斥，你就能把它们收进里面；但每个同时只能收纳一只。” 兰森接过水晶球：“真的非常感谢你！” “用完了记得还给我。”帕洛米强调说。 “会的。”兰森承诺道，“等我送它们离开，就立刻还你。” ***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是很顺利。 在法加的帮助下，一只只海姆露和鲁米巴被托运到兰森的房间里。 之前最先来到他房间里的那十几只鲁米巴，则被兰森派出去寻找遗留在通风管道里的同伴。 把海姆露们收进水晶球、让鲁米巴们钻进清空了的背包，兰森在甲板上将它们放回了大海。 反复来回，夜里九点多的时候，所有能被找到的海姆露和鲁米巴都已离开了珞莉花号。 其实兰森也思考过有没有效率更高的办法……然而思考的结果是：或许有，但是他暂时想不到。 总之结果差不多；在行动的过程里，兰森还是很愉快的。 最后，兰森再一次同法加握了握手：“辛苦你啦，法加！” 这一次，法加的回应是用它的触手末端将兰森的半个手臂都圈入其中。 随着一道 32.珞莉花号（11）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七日航行第四天早上。 珞莉花餐厅门口的公告上宣布了停止魔物投放的消息。 就餐区里议论纷纷。 兰森和帕洛米很有默契地未提此事，一同用完早餐后回了各自房间。 冥想了大约一个小时，兰森正准备休息片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非常礼貌的敲门声。 ……会是谁呢？ 打开门，兰森见到了两个人。 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相貌并不十分英俊，但是很能让人心生好感；另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板着脸，似乎难以接近的样子。 “你好，兰森。”年少的那个脸上露出富有亲和力的微笑，“我叫哈内特，他是盖登。” “你们好。”兰森依次向两人点头，“哈内特，盖登。” 他扶着门框，没有要让面前两人进到屋内的意思。 ——他们怎么知道的自己名字和房间号？还有，他们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前一个疑惑恐怕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后一个疑惑则完全可以静观其变；兰森并不急着开口。 哈内特看了站在他后面的盖登一眼，敛起笑容，用严肃的口吻道：“我们两人这次前来，是代表海天盟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兰森配合地问：“海天盟？” 他疑心自己昨日所做之事已为对方知晓；毕竟，他那时在走廊上的来回次数实在多得让人生疑。 “这是我们团队的名字。”哈内特回答说。 他停顿了一下，放慢语调：“想必你也明白，超凡试炼危机重重、强者如云，像我们这种连选择一区的机会都没有的参与者，其实时刻面临着淘汰的威胁。” 兰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也有了答案；不过为了听到更多的情报，他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哈内特好像以为他是在犹豫，语速开始加快、基调变得高昂：“要是单打独斗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们都会被淘汰甚至死亡。而眼光独到的博里斯·罗德□□先生认为我们这些人中其实也有不少颇具潜力，只不过缺少成长的时间。因此，他和他的同伴昆特先生主动放弃了前往一区的机会，计划联合有潜力的参与者团结协作、共同干一番大事业。” 听起来似乎也很有说服力，兰森点点头。 哈内特于是继续道：“海天盟是由博里斯·罗德□□先生一手创立并领导的，目前总共有七名成员，虽然不多，但都是在至少某一方面具有特长的人。” “如果你加入我们，虽然不能得到绝对的安全保障，但也肯定比一个人单独行动要稳妥得多了。”他对兰森的印象大概不错，还主动拉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这是海天盟成员的标记；拥有它，就说明你是我们团队的一员。” 哈内特的手臂上有一处小半个手掌大的刺青，黑色的，但能辨认出是海天相接之景。 兰森一直在认真地听着，他注意到对方不曾提及团队成员应当履行的义务；听从安排、配合团队自然是最基本的，然而是否要交代自己的能力等则没有明确的说明。 此外，相对于其他的很多人，兰森的一个优势是见识过瑞休那样远胜于己的试炼者；因此他非常明白，有些差距不是人数和时间能够弥补的。 所谓超凡试炼，选拔的就是“超凡者”。 但尽管如此，他也确实觉得，普通参与者加入海天盟或许不失为一种值得考虑的选择；毕竟，诚如哈内特所言，安全性会大大提高。 只不过，那不是他想要的选择。 “感谢你们的邀请。”兰森婉拒道，“可惜我不太习惯多人的合作，只能说声抱歉了。” 虽然他其实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不过再让对方徒劳地说下去似乎有些太过分了。 哈内特自然听懂了兰森委婉中明确的拒绝之意；没有任何不愉之色，他再度放慢的语调里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意的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接着，他重新展现得体的微笑，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不过没关系，假如你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我的房间号是C23号，就在上面一层，很容易找到。” 虽然没有那个打算，兰森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首先，他的特殊体质不宜暴露；再者，他的不少想法和行为都有别于大多数参与者……从最根本的出发点来说，他的试炼目标也不是“干一番大事业”。 既然理念不同，还是各行其道为好。 “那行，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内特向兰森伸出手。 兰森只好和他握了握手。 最后，在离开前，哈内特还不忘再道一遍：“我们随时都期待着你的加入。” ……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盖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当真觉得他会考虑加入我们？” “不觉得。”哈内特笑着摇摇头，“首领一开始就告诉我，他多半会拒绝我们的邀请。” 盖特大吃一惊，连声调都变了：“那你还说那么多？” 他在冰船事件里受恩于哈内特，觉得此人可交，便跟着对方一起加入了海天盟；到目前为止，盖特并不真的在乎海天盟，甚至他隐隐觉得哈内特也未必真的在乎——不过他也没有求证这一点的打算，反正对方做什么，他继续跟着便是了。 因此，盖特现在的疑问与其说是出于什么深层次的考量，倒不如说是单纯地觉得他们似乎做了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万一他同意了呢？”哈内特的笑容更显灿烂，“我只是尽最大努力表现我们的诚意。” 哈内特确实为兰森的拒绝加入感到遗憾。就他刚才的观察而言，对方年纪虽小，但是坚定、沉稳，不多话；品性之类的想来也不会太差。这样的人，如果能成为团队的一员，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幸事。 盖特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可是……” “你觉得我透露得太多了？”哈内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想吧，我有说什么很关键的信息么？” ****** 同为这天上午，卡尔本在结束早餐后的“漫步”时又一次路过前台。 令他意外的是，坐在那里的艾奇娜面带忧虑，而玛茜则不见踪影。 卡尔本忍不住问了艾奇娜一句。 “玛茜……玛茜她失踪了……”艾奇娜的眼神里流露出隐约的恐惧之色，“今天早上我见她迟迟不来，就去了她房间，发现房间门锁着，好像没人……我觉得不对劲，因为玛茜不是那种会突然旷工的人，就又找了副船长贝蒂女士……但是直到现 33.珞莉花号（12）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你听说了吗？B14号房间的事……今天上午，船上员工进去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一具男尸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旁边还有无数只黑色的小虫子在爬……” “早听说了，我还知道那男的叫马杰里……那个房间到现在好像都还没清理吧？” …… 兰森抬眸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正在交谈。 注意到他的目光，帕洛米也回头看了看：“大概是饲养魔虫遭到反噬了吧？” “嗯，也许吧。”兰森点点头，“我想去看看情况。” “那行，你小心些。”帕洛米不甚在意地叉起一个虾球塞进口中，继而幸福地眯起眼睛，“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啊。” ……有事？ 打量着帕洛米的表情，兰森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弯起眼睛道：“祝你好运。” ****** 帕洛米敲了敲C26号房间的门。 “你到的也太早了吧？”格里芬一脸惊讶地拉开门，“进来等吧，莱拉小姐还没来。” 能再近距离接触莱拉小姐一次，帕洛米为此感到隐隐的兴奋；这回，他借的还是弗雷德里克的名义。 不过，帕洛米到的确实太早了；两人坐了好一会儿，离约定的十二点半还有十几分钟。 “我离开一下。”格里芬说。 帕洛米点点头，看着对方走进卫生间。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一声因剧烈疼痛而发出的叫喊。 *** 在通风管里无声无息地穿行这件事，对梅莎来说变得越来越轻松了。 这次的目标是C26号。 经过几次观察，梅莎十分确定其中的住客是个粗疏大意的人；就连她上午预先拆掉通风口的格栅，对方都没有作出什么反应，恐怕是还没发现。 中午十二点多，她悄悄伏在通风口边，等待着猎物的光临。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一声“我离开一下”。 ——怎么回事？还有别的人在场？ 梅莎暗暗皱眉，意外增加的风险让她感到犹豫。 但是看到走进来的那个高瘦男子确实是她的目标，她又忍不住想冒险一次。 连续的成功让梅莎对自己快速增长的实力有了更多信心。 唯一的败笔发生在昨天夜里—— 那时她就不该对那个大高个出手，消耗了大量气力且不说，最恼人的是还没有收益：被魔虫寄居的身体，她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更别提下口了。 ——然而，她毕竟是胜利者。 就实力而言，这船上的人大概没几个是她对手。 不过…… 【你行动要更谨慎些，遇上对方就麻烦了。】 ……卡尔本说得对，反正猎物有很多，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虽然心动，梅莎还是决定暂且退回。 不料，就在那一瞬间，下面那个男人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两个人脑海里都空白了一瞬。 还是梅莎反应更快，极速下坠的同时，她的利爪在刹那间就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他叫了一声，外面的人必然已发现不对；不过没关系，她马上就能出去加以解决。 她正欲给躺在地上喘息的人致命一击，就听到房间外传来两下敲门声。 ——不妙！ “莱拉小姐快走！” 梅莎刚冲出卫生间，就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 那是个明黄色头发的小鬼。 虽然心中暗恨，梅莎知道她还是得先解决房间外面那个叫莱拉的女人，否则局面恐怕会变得更加混乱。 狠狠地剜了那个小鬼一眼，梅莎猛地拉开门，追上走廊里那个白色包头巾就从背后给了她一爪。 是个女孩。 看着对方的躯体瘫倒在地，梅莎没再出手。 已经暴露了，她不能在此多留。 背后传来一声魔兽的吼叫；梅莎面色变冷，头也不回地向楼梯处奔去。 *** 帕洛米赶到莱拉旁边，看着昏迷过去的她不禁感到焦急和心疼。 但眼见那个女食尸鬼就要消失在楼梯口，他只好又唤出一只深红羽翼的魔禽：“考伯特，替我照顾她。” 说着，帕洛米将莱拉拦腰抱起、让她靠坐在墙边，然后跃上弗雷德里克的背部：“我们追！” 他乘着弗雷德里克追到楼梯口，但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这一层往下全是D型区，往上则有包含A、B、C型客房的好几层。 ……可惜弗雷德里克的嗅觉不够灵敏，否则单凭对方身上的腥味恐怕也能找到她。 稍作迟疑，帕洛米决定还是猜一个。 “我们先上去一层。”他对弗雷德里克说。 上去后，帕洛米眼前的走廊空无一人。 他轻巧落地，来回走了几步，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 必须得承认，珞莉花号客房的隔音效果委实不错；帕洛米没得到什么有意义的发现。 也不知是那个女食尸鬼已经藏好，还是她根本就不在这一层。 心知这一趟恐怕要无功而返，帕洛米也说不清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松了口气更多。 他明白自己也未必是那女食尸鬼的对手。 帕洛米摸了摸弗雷德里克大大的脑袋，翻身回到它的背部：“我们再上一层看看。” *** 其实帕洛米的直觉挺准，梅莎只上了一层。 她急于找到一间可以进入的房间，好从里面的通风管回到她在卡尔本那边的藏身之处。 出乎意料的幸运，刚出楼梯口，梅莎就发现走廊较远处有一扇房间的门没有关紧、微微开着。 她冲向那扇门，一把拉开进到里面，接着不假思索地合上了门。 之后，梅莎才意识到，这个房间……好像就是她昨天夜里来过的那个？ 从门口这一位置往里看，她只能看到那大高个躺在地上的半具尸体。 尸体旁边站着一个男孩。 早在注意到梅莎进门的动静时，他便已将右手按在腰侧的竹剑上，戒备地看向她。 他的年岁大概还小，身形也小。 从阳台洒进来的光为他的褐发抹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泽，落在梅莎眼里呈现出一种近似金棕的色调。 ****** 帕洛米先行离开后，兰森又在餐厅里坐了一会儿。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去前台借钥匙的，但餐厅里那两个男人后续的交谈让他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最近这两天丧命的人不少啊，据说好几个连尸体都没见着……” “大概都是被海姆露吃掉的吧……我旁边房间那个，好像是昨天晚上出的事？”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海姆露吃人会吃得这么干净？就算那些人真是进了什么魔物之口，B14号房间的人又怎么说？” 提及“B14号房间”，说话者接下来的声音压低许多，兰森只听见了“爪子”等几个模糊的字眼。 ……爪子？他微微皱眉。 这且不提，“昨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 假如真是昨天晚上…… 思索着，兰森回房间取了竹剑后才去往前台。 那位叫艾奇娜的姑娘似乎很对他的行为感到惊异，但还是没多说什么就同意了；回想起她之前积极向他介绍客房的模样，兰森心里的不祥预感更浓重了几分。 另一位姑娘也不知怎的没在……大概是他多想了吧？这个时间点，可能在就餐或午休。 之后，他拿着钥匙打开了B14号房间的门。 可能考虑到这毕竟不是自己的房间，兰森也说不清具体原因，给门留了道缝。 他还是第一次走进B型客房；比起内舱房和海景房，阳台房的面积要大上不少，不仅多了一个小阳台，客厅和卧室也是分开的。 当时刚过十二点不久，阳光自阳台倾泻而入，整个客厅都显得很亮堂。 那具男尸就躺在客厅靠近过道的一侧。 死者怒睁着眼睛，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他的身上布满了或深或浅的爪痕，从伤口渗出的血液浸透了衣物、将周围的地毯染成很深的颜色。 走近后，兰森蹲下身，轻轻合上他的眼睑。 不料，这个动作惊动了在男尸体内休憩的魔虫们；它们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出，成群结队、密密麻麻。 若是其他人，此时恐怕已经遭到它们的噬咬；不过，面对兰森，魔虫们只是聚在他身边，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此刻，兰森多少有些明白这个房间为何还未被清理了。 看来这些魔虫也是魔物的一种；既有体质之便，他或许可以帮点小忙。如果能和平解决的话，对魔虫、死者尸体与船上员工来说大概都是比较理想的结果。 想着，兰森将手指缓缓伸向周围的地毯；一只反应最快的魔虫瞬间跃上了他的指尖。 以另一只手安抚性地碰了碰它圆圆的小脑袋，兰森将这只小虫置于眼前细观。 黑乎乎的，比拇指小一圈，整体形态近似一枚逗号；脸部看不出眼睛，只能瞧见一张嘴。 接着，兰森又轻轻地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明白他意图的小虫犹豫了一下，才似乎不太情愿地张大嘴巴，露出里面尖尖的小白牙。 有被可爱到，兰森的眼里带上一点笑意。 ——哥尔斯密那事算是彻底作结了。 将小虫送回它的同伴们身边，兰森开始观察死者身上的爪痕；可惜，他并没能从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发现什么关键的信息。 ……会是食尸鬼吗？……虽然各方面都很吻合，不过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向死者寻仇的人呢？ 他站起身，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也被破坏了……原本里面应该有一枚透明之眼吧？杀人者看来知道此事，自然不会留下线索。 卧室的门紧关着，兰森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开它。 也是在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与现在已经没有多大关系的一件事—— 假如魔物都是从卫生间的通风口进入房间的话，有卧室的这一扇门作挡，比起内舱房和海景房，住阳台房的人似乎要多一些优势。 不过，包括死者在内的很多参与者，大概都是坐在客厅里等待魔物的到来吧？ 兰森思索着，考虑是否要再度细察死者身上的痕迹；假若没有发现的话，他该离开这里了。 正在这时，那扇他没有关紧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注意到动静的兰森立刻以手按剑，看向那边。 房门已被紧紧合上，完成这一动作的，是个女人——或者说，女食尸鬼。 面色灰白，可骨架里藏着美人的法则；头发虽然失去光泽，却能看出经过精心的梳理；个子小巧、体形纤瘦，此刻穿着的衣服似乎稍显宽大而不甚合身，但依然被处理得很得当——只是上面沾了些黑灰和血污。 她静静地立在门边、半眯着眼睛仿佛在端详什么，没有表现 34.珞莉花号（13）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迪莉亚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锁门；当时她心里最清晰的念头只有一个，即是希望那个女食尸鬼死在里面。 自她敲D18号房间的门而再无人应，她便知道那个叫列文的多半已经遇害了。 ——说不定哪天就会轮到自己。 为此，她几乎不再回自己客房；一半时间在走廊、甲板等安有透明之眼的地方消磨，一半时间就坐在餐厅里留意他人的对话。 他人对话中，B14号房间的情况引起了她的关注。 迪莉亚迫切地希望那个女食尸鬼能被人发现，但她绝不愿因此而暴露自己……一旦解决不了，很可能会遭到报复。 而现在，从B14号房间切入或许是个好机会。 【我想去看看情况。】 担心被发现，迪莉亚不敢让她的小黑雀直接跟上兰森。 费了点工夫寻找方位，她正准备让小雀降落在B14号房间的阳台，却在那一刻听到了那个女食尸鬼的声音—— 【现在离开这个房间，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也在里面——那个女食尸鬼？ 迪莉亚的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千百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纠缠，渐渐又只剩下最清晰的那一个—— 要是她能死在里面就好了。 迪莉亚在位子上呆坐片刻，然后疯了般地冲出餐厅、奔向B型区。 “啪嗒”。 她找呀找，找了很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迪莉亚发现自己已经反锁了那扇门。 珞莉花号上的客房都是可以从外面锁上的；只要房间里的人有钥匙，放在平时这也就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不过现在…… 进行这一切的时候她好像很清醒，又好像是无知无觉的。 或许她做出的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举动，但不管怎样，她得先离开这里。 对了，她可以去前台，假如她说明情况—— “小妹妹，有什么事情吗？” 迪莉亚抬头看着那个女员工勉强挤出的笑脸，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最后，她摇了摇头。 ——这不是一样的吗？ 假如是由她自己道出食尸鬼的存在，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 哥哥……会不会已经遇害了？ 在从餐厅回来的途中，柏莎就一直思考着这件事。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二楼的包间里用餐，但偶尔也会去一楼尝尝特色菜肴。 比如这次午餐。 今早按下门铃却不见哥哥开门，柏莎心里便笼着一团疑云——都已经过去一日一夜了，难道哥哥还在突破吗？ 此外，突破前只让卡尔本转告了一声也显得非常奇怪……且不论没有留消息给她不符合哥哥平日的习惯，他不是一向把卡尔本当外人的吗？ 直到午餐时意外旁听了周围人的交谈，柏莎才觉得她心里的那团疑云突然被惊雷劈开了一角。 这件事肯定有问题……卡尔本是无辜的吗？假如不是，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的思绪很乱，各种猜想一起浮上心头。 最后，柏莎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哥哥房间里的情况，为此她得先回房间换套方便行动的衣服、再去前台取一趟钥匙。 在柏莎换好衣服出来时，A7号房间的门也恰巧开了。 “唉，柏莎，你也还没用餐吗？”见到她，卡尔本显得有些惊讶，“要不要我们一起？” 柏莎锁门的动作顿了一顿；她并无转身之意，就那么背对着卡尔本回答道：“不用了，我有点事情要做。” 说完，她锁好门，头也不回地往前台方向走去。 *** 卡尔本看着柏莎离开的背影，眼里一片晦暗。 ——有问题。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卡尔本蹲下身，才发现地上原来有一根细小的黑羽。 ****** 在离开前台、前往客房的路上，迪莉亚轻抚着卧在手心的小雀，像是在安抚自己的魂灵。 偶尔她会将小雀放在脸颊边，微微低头感受它绒羽下的温度。 这只小雀虽为她原力所化，外表却与寻常鸟雀无异；每一片黑羽都是实体，羽翼下的温度也是切实存在的。 ——拐过前面的那个转角，就能看到她的D16号房间了。 那个女食尸鬼应该还在B14号房间里，趁此机会，她刚好可以回自己房间整一下东西。 压下心里翻涌的种种情绪，她快步走过拐角。 意外发生在下一秒—— 突然被卡住喉咙、凌空举起，迪莉亚不禁瞪大眼睛，到了嘴边的一声尖叫在看到贴近她脸部的那柄短剑时被咽了下去。 ——这人疯了！他不知道走廊里有透明之眼吗！ “你答应过我的。”卡尔本在她耳边低语。 ……他知道我锁门的事情了？……不可能吧？那个女食尸鬼应该还在B14号房间里……难道他正好看到了那一幕？ 迪莉亚把自己的表情控制得不错，可卡尔本毕竟是极擅探察他者心思之人；她眼底那一瞬间的惊骇与犹疑躲不过他的眼睛。 ——看来她就算没泄露消息，恐怕也做了什么。 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沉淀……自小在奎鹿长大的迪莉亚很清楚，那种东西通常被人们称作杀意。 不行，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迪莉亚状似惊恐地说着，悄悄松开自己左手里的小雀。 随她心意而动，小黑雀迅速飞起，正准备啄向卡尔本的眼睛—— 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卡尔本立刻用左手的拇指擦过食指上的那枚银珀戒指，一层水膜似的原力护罩瞬间出现在他的身体表面；同时，他的右手扫向朝自己眼睛飞来的那只小黑雀。 右手的动作实属卡尔本的本能反应；他用了很大力气，但并不确定自己会真的扫中。 只能说一切都太巧了。 小黑雀被狠狠地拍飞出去，直到撞上拐角处的墙，才贴着墙面软软地滑落下来。 它在直接撞上的地方留下了一处沾着黑羽和血迹的印记，自印痕往下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迪莉亚怔怔地看着那道血痕，脸上失去血色，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哑之声。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会儿，最后在小女孩的一声尖叫里重新启动齿轮。 又惊又惧的卡尔本急忙想用手捂住迪莉亚的嘴，却在下一瞬发现这声尖叫戛然而止。 他慢而轻柔地把迪莉亚放回地上，但她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她小口小口地喘息着，气息却越来越微弱；深色的脸庞彻底失去光泽，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到底怎么了？ 卡尔本怔在原地，嘴唇微颤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 对于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他自认从未动过杀心。 ****** 博里斯的左手食指上停着一只小雀。 他以右手的指尖轻轻抚弄它的黑羽，嘴角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论原力和身体素质，博里斯算不上什么，这也是他没有选择一区的重要原因之一；但要论精神力，他自认放眼整个坎东、在所有参加试炼的人里他也是佼佼者。 凭借着这份精神力，他几乎可以感应到整艘船各个角落的大致情况，甚至还能在一定限度内模仿他人的原力技能。 虽然不能使自己的原力表现出治疗性质，但变幻出一只鸟儿在A6号房间门口落下一根小羽，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外，在餐厅旁女卫生间的杂物堆里收获的那枚储物水晶品质过于低劣，博里斯实在看不上，派信任的手下人芬妮寻得后索性就让她自己留着了。 “终于醒了啊……” 感应到A3号房间的情况，博里斯微微眯起眼睛；他手上的小雀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莱拉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从窗外的天色判断，现在大概是傍晚。 她自己的房间是B10号；而她目前所处的卧室环境明显要更好些，大概是A型珞莉花套房吧？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莱拉回想起那时——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自后背贯穿到前胸；她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视线变得模糊，身体开始发软、不由自主地瘫倒下去。 耳朵也嗡嗡作响，是有人在叫喊吗？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感受到有人用非常轻柔的动作托举起她身体、让她倚靠在墙边。 她虽想睁眼看清对方是谁，却没有挣扎的气力，只能听任自己的意识不断往下、往下，最后落入混沌的深渊。 ——回忆无果，莱拉从床上坐起身，却惊愕地发现自己上半身并未穿衣、只缠着几圈绷带。 她赶紧摸了摸脸，发现面罩倒还在，不觉松了口气。 头巾虽然被摘下，但就放在触手 35.珞莉花号（14）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兰森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白色天花板上那盏珞莉花形的吸顶灯。 ——他好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你可算醒了！”帕洛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现在已经是3月18号上午九点半了！” ……3月18号？ 兰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昏迷了大半天。 那么，现在应该是七日航行的第五天了。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水……” 兰森的声音非常微弱，幸而帕洛米还是准确地接收了。 在对方走出卧室为他取水之际，兰森用右手艰难地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往身体后面放了两个半面纯白、半面绣着珞莉的靠枕。 他的前胸和后背大概留下了好些爪痕，上半身此刻缠着许多圈白色的绷带；不过兰森还记得这几处伤口都不很深，自然更谈不上致命了。 甚至也不十分疼痛，只不过身体躺久了，颇有些僵硬。 倒是左臂还隐隐作痛，也确实使不上力；恐怕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一定不便。 ——总之，还是得庆幸是左臂而非右臂……对方也没有取走他的性命。 很快，帕洛米就取了一壶水和一个玻璃杯进来。 “你真得感谢柏莎·格雷格女士，是她发现的你。”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兰森，“昨天下午她发现自己哥哥失踪之后，想办法汇集了一份失踪名单，向前台借了钥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去找线索……” 饮了小半杯水，缓过来些后，兰森端着玻璃杯静静地听。 “当时她刚走进B14号房间，就看到两具尸体躺在地上——哦不对，她以为是两具，其实只有房间主人一具；但你那时候躺在地上半身是血的，根本看不出有没有活气，换了我也得以为是尸体。” 提及“房间主人”，兰森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房间里的魔虫……怎么样了？” 帕洛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像还没处理？多半是感觉那东西不好办，船上的人索性就先不管，等这船靠岸后到莱德岛上去找专门的人处理。” “处理是指？”兰森忍不住追问道，“饲养还是放生？” “我想……大概就是处理掉吧？这魔虫饲养起来很麻烦的，估计也没人有那个闲心去放生……”帕洛米终于想起兰森的特殊体质，“你不会要养吧？！” 过于惊讶，他的语调都变了。 兰森摇摇头：“如果那样的话，我想把它们放生。” “……也不是不行。”帕洛米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话来，“莱德岛上有个乌什么密林里好像全是沼泽，那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真的非常感谢你！”兰森由衷地说，“你知道的好多。” “没办法，我也得饲养魔兽嘛……”帕洛米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想表现一番以证明自己确实“知道好多”，“这种魔虫名为塔拉尔魔虫，被饲养时需要人以血肉供养来维生……” “你在想什么！”看着兰森微微低头看着自身手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帕洛米又一次惊了，急忙解释道，“它们现在还有宿主尸体提供养分，撑到你放生绝对没问题。” “哇，那太好了。”兰森闻言看向他，弯了弯眼睛。 思及自己的契约兽伙伴们，帕洛米心情略微有点复杂。 想要拥有一只默契的契约兽是不容易的，那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培养彼此间的感情、提升彼此间的熟悉程度。 比如他从三岁起就和弗雷德里克签订了契约，相伴多年才勉强达到基本程度的心意相通。 因此，对于兰森和魔物、魔兽们之间的天然亲近与默契配合，帕洛米一直怀有非常微妙的情感。 直到现在，当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份双向的羁绊时，帕洛米才有几分释然了。 至少，要是让他一辈子不食肉，他会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话说你当时是遇上那个女食尸鬼了吧？”他问兰森，“具体怎么回事？” “哦，梅莎……”兰森不觉眨了眨眼，“具体过程比较复杂，简单地说就是我打不过她，最后被她打晕了。” 说完，他以右手摸了摸后颈；那也是他身体僵硬的主要原因之一。 “好吧，那我们来说点高兴的事。”说着，帕洛米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块绘有珞莉花的小玻璃立牌递到兰森眼前，“你看。” “A9号？”虽然也料到了几分，兰森的语气里仍不免带上一丝讶异。 “简单地说，就是船上的人觉得你抗击食尸鬼有功、为此又负了伤，恰好A9号房间还空着，于是决定让你搬进来。”帕洛米指了指放在小沙发上的卡其色背包，“喏，行李都给你带过来了，还有一些零散的在外面客厅。” “哇，这太好了。”兰森不觉笑起来。 意外的收获总是让人惊喜。 “对了，我都忘了——你大概饿了吧？”帕洛米略有点懊恼地说，“应该得先吃点流食吧？——你想喝什么？” “凯贝汀！” “换一个。”帕洛米面无表情地说。 “那、那麦兹汀？” “好的，你等一会儿。” 说完，帕洛米站起身、向外走去。 ——所以凯贝汀怎么了吗？兰森默默地想。 *** 小小地抿了一口麦兹汀，兰森端着碗问道：“有什么心事嘛……方便跟我说说吗？” 帕洛米惊异地看了兰森一眼，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倒也没什么重要的……” 说着，他把昨天去往格里芬房间以及后续的事叙述了一遍。 “我在想，当时自己是不是不该去追那个女食尸鬼……反正也没追上，结果找了好几层，回去看的时候还发现莱拉小姐不见了……虽然最后没出事，但是……” 认真地了解完整件事后，兰森斟酌着词句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个想法表达清楚……在我看来，当时你遵从自己的心做出了选择，那么它就是非常合适的决定。” 注意到帕洛米好像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兰森才犹豫着继续道：“我遇到过一个人，他想参加超凡试炼，但在报名途中因为一些事情选择了放弃……对我来说，就算他最后放弃了，之前想要踏上远行之路的决定也是很好的……而在遇到那些事情后，不论他选择继续还是返回，只要遵从了内心，我觉得就是非常好的决定。” 静静地听完这一切，帕洛米轻轻地舒了口气：“谢谢你啦，我应该可以想通了。” “那太好了！”兰森也在心里默默地舒了口气。 自己说话总是不太讨人喜欢，这使他时常怀疑始终保持倾听是否才是更好的回答。 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遵从内心做出选择……如果要兰森一直保持沉默，他会觉得很难受的。 “所以，莱拉小姐后来怎么样了？”抿了一口麦兹汀，兰森又问道。 “她受伤也不轻，据说贯穿的利爪还使她的伤口出现了一定腐蚀，短期内恐怕不能为自己和别人进行治疗了……”帕洛米微微摇头，叹道，“但是，我认为最糟糕的是她不知怎么想的，加入了那什么海天盟。” “海天盟？”兰森想起来了，“他们也有人来找过我。” “你拒绝了吧？”帕洛米见兰森点头后，才继续道，“不要答应他们，那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迟疑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对兰森说：“要么选择自由，要么依附一个有背景的势力……凭借你的特殊体质，或许你能被四御九家的人看中也说不定……” 四御九家，合称十三氏族，乃是代代守护原氏帝姬的十三个强大的家族。 “那也太遥远了吧……”兰森也以低声回应。 “这可不一定。”帕洛米郑重其事地摇摇头，依然压着声音说话，“他们的势力遍布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找上你。” 注视着对方认真的表情，兰森禁不住微笑起来。 随后，他也以郑重其事的口吻回答道：“承你吉言。” *** 带着餐具，帕洛米离开了。 兰森则开始进行冥想。 应该是长期的巩固后在实战中有所突破吧，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单次的冥想时间大约能再延长十分钟。 三次冥想结束后，时间来到了三点十五分。 平时兰森会在两次冥想之间的休息时段进行剑术练习，不过他现在身体状态不算太好，一时也有些犹豫。 ——适度练习还是很有必要的。自己可以把动作放缓，在活动筋骨的同时加强脑海模拟，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走出卧室、来到客厅，他正准备拿起置物架上的竹剑，就听到客房外传来的门铃声。 ——会是谁呢？ 兰森心里浮现一丝疑惑，取了竹剑走向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他不曾见过面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对主仆。 站在前面的是个面容阴柔、样貌俊秀的年轻男子；他半含着笑意，身穿简约的深色法师袍、外披一件黑色长风衣。 立于他身后的女人满面横肉，身高接近两米，体型粗壮、肌肉紧实，着使女打扮。 “博里斯·罗德□□。”说完，年轻男子微微偏头侧 36.珞莉花号（15）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重大消息！重大消息！” 兰森一开门，就听到帕洛米激动的声音。 上午时他们才见过面，这半天里又发生了什么？ “等一下。”兰森扶着门，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吗？” 他刚刚都没想到按门铃的人会是对方，毕竟自己之前昏迷的时候都是帕洛米进来照顾的。 “啊？哦，本来是有的，但你不是醒了嘛，我就给你放床头柜上了。”帕洛米愣了一下，回答道。 “原来如此……”兰森点点头，让开身以便让对方进来，好奇道，“什么重大消息？” “这个下午，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 “什么动静？” “那只能说套房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就发生在你隔壁——”帕洛米在沙发上坐下，“那个女食尸鬼，跳海了！” 经由帕洛米的叙述，兰森得知的事情发展大致如下—— 知道自己的哥哥多半已经遇害、搜寻各个房间内的线索无果后，柏莎女士在感到悲痛的同时更坚定了要为哥哥报仇的决心。 她和副船长贝蒂女士进行了通力合作，终于在今天下午于A7号房间觅得仇人踪迹，重创了那名女食尸鬼、击毙了身为食尸鬼协助者的A7号房间住客。 可惜，那名女食尸鬼见势不妙，在身负重伤后趁机从阳台处跳海逃生。 ——这些消息一半来自珞莉花餐厅入口处的公告，一半来自围在公告旁的人们的热切谈论。 兰森无奈地解释道：“可能我听到了一点，不过没怎么留意……” 冥想的时候，他向来不太关注外界的情况。 “哎呀也无所谓啦——你知道吗？据说A7号房间住的那个男人还是柏莎女士的丈夫……”帕洛米眼睛里闪着兴致勃勃的光，压低声音道，“船上的人都在猜其间发生了什么，各个版本的故事都有……” 柏莎女士的兄长究竟是怎么死的？女食尸鬼的踪迹是怎么被发现的？住在A7号房间的那个男人具体又是怎么死的？……难以被求证的猜想、公告上没有写明的事，引起旁观者的无限遐思。 “说来也巧，两位女士闯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男的拿着一张纸在和那女食尸鬼谈些什么……”帕洛米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发现那张纸是一份名单，大部分失踪者的名字都能在上面找到……” 在“大部分”这个词上，帕洛米稍稍加重了力道。 兰森听出了他的疑惑——那么，另外的人呢？是名单本来就不全面，还是因为参与者之间的斗争？……有没有其他的可能呢？ 不过，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多想无益。 “我本想给你带了面包再来的，但是看到公告实在太激动，一想自己也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帕洛米挠了挠脸，道，“看起来你恢复的不错——要不我们索性一起去餐厅吧？” 兰森隐约悟得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不禁莞尔；正要表示答应，就听得帕洛米补充了几句：“刚好可以看看那份公告，上面还有你的名字……不过大意就是对你之前那事给予肯定并表示感谢之类，也没什么重要的……” 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珞莉花餐厅时被无声打量的事，兰森沉默了；他至今也没有十分明白个中缘由，然而可以想象的是，相似的场面说不定会再次上演。 “上午那餐算你请我的，莱德岛上我会请回来；之前的约定依然作数。”兰森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纯白晶卡递给帕洛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一份诺薯泥和弗式软面包。” “没问题。”帕洛米接过晶卡，答应得很爽快。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感叹道：“套房的环境确实不一样啊——他们也算是有点实际表示。” “随时欢迎你来陪我——要是你愿意在折叠床上将就一下的话。”兰森笑道。 珞莉花号上所有的房间皆默认为单人间，但除了一张大床外，每个房间都额外配备有一张折叠床以满足部分船客的双人住宿需要。 折叠床的质量不错，但就舒适度而言，比起大床自然还是逊色不少。 “那倒是算啦。”帕洛米摇摇头，同样是笑着道，“一个人住更自在些。” 他知道兰森的邀请是完全真诚的，也并非嫌弃折叠床不如大床柔软舒适，只是不愿无故地接受过分的优待。 不过，凡是他认为自己应得的好处，帕洛米绝不会拱手相让；他自认不是个宽容大度、绵软可欺的人。 *** 帕洛米前往餐厅后不久，兰森想起水壶还在卧室，便推开门走进里面。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微微抿了一口；水已经完全凉了。 就在这时，兰森突然听见卧室外面传来几声压抑着的沉重喘息……好像是阳台方向？ 帕洛米的那句话霎时划过他的脑海—— 【那个女食尸鬼，跳海了！】 那一瞬间，兰森想了很多。 竹剑还在外面的储物架上……即使能顺利拿到，他的战斗力也不足平时的六成。 卧室的门开着，对方多半能想到有人在里面。 听那喘息声，她也伤得很重吗？ 她或许认得那把竹剑……她会因为是自己而非别人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然而他一定会选择出去；那样的话，上面所有的纠结似乎都是毫无意义的了。 ——在兰森踏出卧室门的那一刻，所见之景使他脑海中一切纷纷扰扰的思绪纠缠戛然而止。 大概是经受过某种腐蚀性物质的折磨，梅莎几乎已辨不出人形，全身像是骨架上敷了一层黑红的泥。 她依然喘息着，看起来非常虚弱；从阳台到客厅中央，途经的地方拖出一道暗红的湿痕。 脸部也被腐蚀成一片血肉模糊，她的眼神较之前显得黯淡许多。 注视着兰森在墙边的置物架上取了竹剑，梅莎扯出一抹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先前我饶过你一命，现在你却对受了重伤的我拔剑相向——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我感到非常抱歉。”兰森持着剑，微微垂下目光，“也许这听起来很虚伪，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 说及此处，他顿了一下，直视着对方的双眼道：“不，是的，我是为了自己而这么做的……为了创造一个让自己能更好地生存其中的世界。”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合时宜的认真很让人讨厌？”梅莎以手作支撑，在客厅中央的玻璃矮桌上缓缓坐下。 “或许有吧。”兰森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这算是报答我的不杀之恩？” “是，但也不完全是。” “好啊，那我现在就有一个愿望需要你完成。”梅莎将双手置于膝上，眼里带着复杂的笑意，“放心好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说吧。” “把剑放下，到阳台上寻一个光线最好的地方站着。” “……你不会要跑吧？”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力气跑吗？——就是跑了，难道你不会追吗？” 迟疑一瞬后，兰森依言照做了。 “你知道吗？人的脸通常是半侧着的角度最好看。”梅莎从玻璃矮桌上站起，拖着身体一步一步向靠近门口的过道处退去，“还有，到了莱德岛，记得去买几身像样的衣服。” ——他的相貌真的很好，再长几岁或许会更好；只是他自己还不懂得使用。 兰森尝试着调整角度，目光不曾离开梅莎一瞬：“答应我，你不会趁机离开？” 此时已经将近六点，阳光变得很温柔，不再像那日使他的褐发显现出金棕色泽。 “配合得不错。”梅莎在距门两步之遥处站定，“……为了表示感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兰森倚着栏杆，保持着姿势静止不动。 “这艘船上……”才开口，梅莎突然止了声音。 没有催促，兰森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虽然他实在很好奇。 但他也知道，对方并未承诺不离开。 *** 拉开门往外冲的那一刻，梅莎脑海里浮现出昨日和卡尔本对话的画面。 其实他们只谈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保全彼此。 因而，同卡尔本谈毕，梅莎便开始寻找新的容身之所；非常幸运的是，隔壁的A9号房间正好空着。 然而那也是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两个小时前，那位名叫柏莎的大小姐和一个老女人突然闯进A7号房间，朝她和卡尔本各扔了两个酒瓶。 酒瓶里装着一种极具腐蚀性的液体，被砸中的卡尔本惨叫一声当场死亡，而梅莎强忍着剧痛冲向阳台、跳入海中。 伤口遇了海水生出燃烧般的痛楚，即便是梅莎身为食尸鬼的恢复力也难以应对。 她不敢在这种身体状态下游往别处，便在船底边沿寻了个地方待着。 本想到了夜深人静之际再爬上来，但长时间浸泡在海水里让她的伤口恶化得更快；无奈之下，梅莎只得提前上船。 选在目前的时间段也是经过思量的：这是大部分人的就餐时间，留在房间里的人相对少些；走廊上来往较多，房间里的人偶尔也会选这个时候活动一下，即便她发出些动静也不致使人起疑。 只是梅莎万万没想到，原本空着的A9号房间竟然会有人入住、这个人还是她之前遇见过的那个小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个小孩子，自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也是她昨日留他一命的缘故。 甚至，她刚刚还想把和卡尔本谈的第二件事告诉他。 昨日他们意识到玛茜死得蹊跷，便动了探究之心。 先由梅莎回忆自己究竟杀了哪些人，卡尔本则通过一天时间获取实际的死亡者名单让她进行最后的确认。 约定见面时间便是今日下午—— 梅莎至今也不清楚柏莎是怎么对卡尔本起疑的……或许那就是女人的直觉吧？——不过一旦有了疑心，窃听之类对那种大小姐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她明白自己满手血腥、死有余辜，挣扎着求生只不过是本能使然；命丧当场的卡尔本，却让她感到一点惋惜。 他那天要是不遇见她，或许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在她们闯进来的前一刻，卡尔本将他所 37.珞莉花号（16）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因食尸鬼跳海的消息而感到心情愉悦，拎着两份餐盒的帕洛米脚步轻快。 来到A9号房间所在的走廊，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白底绿纹的地毯上，暗红色的污痕显得格外刺眼。 这道长长的污痕时断时续，一直通往甲板，而源头似乎是……A9号房间？！ 帕洛米立刻放下餐盒，向那道开着的门冲去。 “兰森？！” 里面空无一人。 房间内的暗红痕迹颜色显得更深、更浓，尤其是阳台、客厅中央的玻璃矮桌旁、门口过道附近三处。 阳台…… 他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 帕洛米转身往甲板冲去；在染着暗红的栏杆边上，他看到了兰森的竹剑。 伏在栏杆上，他望着茫茫的暗金色海面怔怔出神。 兰森他一定是被那个女食尸鬼拖下海了……可恶！自己都要死了，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这里的痕迹看起来还很新鲜，他们大概才下去没多久——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珞莉花号一直在前行。 虽然才认识几天，但或许是投缘吧，他已经把兰森当作很好的朋友了。 “兰森呢？” 突然，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帕洛米被一道声音惊醒。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 相貌俊秀，肤色白皙，右边眼角处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阿克辛——那头凌乱的暗红色及肩发使帕洛米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兰森在哪里？”见他迟迟不作回应，阿克辛皱起眉，沉声问了第二遍。 ——他是怎么和兰森结识的？……算了，也不重要。 仿佛是没有力气说话，帕洛米再度低头，把目光投向栏杆下的海。 阿克辛明白了，他的眉皱得更深。 ……这次，帕洛米被惊醒是因为一道落水声。 原本在他旁边的阿克辛已经不见踪影。 ——他疯了吧？！ 帕洛米愣愣地看着对方朝珞莉花号驶来的方向往回游去。 片刻之间，阿克辛便游出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接着，他把身体沉入海面以下。 不可能的吧…… 理智告诉帕洛米兰森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他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期待。 要是珞莉花号能停一停就好了……不过，从魔物、魔兽的事来看，帕洛米不用试就知道说服船长答应的可能基本为零。 但若不做点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一种罪过。 “替我去看看吧，考伯特！” 魔禽张开深红色的羽翼，朝着阿克辛消失的地方飞了过去。 帕洛米有三只契约兽，弗雷德里克、考伯特和赖特拉多。 赖特拉多形似一条扁扁的鱼，在水、在空均可行动，只是游速较慢；假如放它下去，它多半是游不回来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面由暗金转为暮紫，既艳丽又诡谲。 阿克辛从不远处的海面上探出头来。 “有发现吗——”心里纵已清楚结果，帕洛米仍然忍不住喊着问道。 阿克辛没有动作，任凭身体漂在海面上随波浪浮动；他静静地望着向他喊话的帕洛米，一时没有作答。 帕洛米便也望着他，看着他的身影随珞莉花号的远离而逐渐缩小。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明明早知道会是这样，帕洛米还是感觉自己被一阵巨大的失落笼罩其中。 徒劳地在空盘旋许久的考伯特飞回甲板、落在他伏着的栏杆上。 帕洛米伸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将它收回了契约空间。 守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他还是等到阿克辛上来吧……好歹也同伴了一场。 …… 第三次惊醒帕洛米的是一声出水的巨响。 他仰起头，瞬间瞪大的双眼中倒映出一根冲天而起的巨大触手—— 表面主要呈黑红色，深红的内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吸盘。 ——紧接着，冰凉的海水洒到了帕洛米的脸上、身上，以及甲板上。 但他只瞪着眼睛，甚至顾不上用手擦一擦脸上的水；因为伴随着海水来到甲板上的，还有一具小小的身体。 这只瓜尔法加以它巨大触手的末端卷住了一个褐发男孩的身体，将之轻柔地放落在甲板上。 他昏迷着，浑身都是血污，残破而凌乱的衣物浸透了海水……但帕洛米知道，那就是兰森。 与此同时，阿克辛也从栏杆处翻了进来。 船上察觉到动静的人们纷纷从窗或阳台处往这边看，不时发出惊呼与议论；帕洛米明白，他们中肯定有人已经在往这边赶来。 “谢谢你！”帕洛米向着探出触手的海面大喊道，“我先代他谢谢你！下面的交给我了！——你离开吧！小心自己！” 瓜尔法加虽为D级魔兽，但未必应付得了船上觊觎魔晶的参与者们；更何况，帕洛米心知船长或船员里肯定有能对付它的超凡者，否则先前也不敢将它养在船舱底部——但愿那人或者那些人不会再度出手。 或许是听懂了帕洛米的话，巨大触手伸回了海里、再没有出现。 ****** 那时候，兰森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有一些本已模糊的记忆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而后便是非常安静的黑暗。 直到他被一股包裹着周身的温暖水流唤醒。 兰森缓缓地睁开双眼，惊异地发现他所见到的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被点点蓝色荧光照亮的深海。 蓝色荧光，来自无数游曳在他周围的小水母。 正是借着它们的光芒，兰森看见了温暖水流的来源：“是你呀，法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法加的整个脑袋。 虽然因为距离较近而看不到全貌，但兰森还是从其顶部堆着的小面包状疙瘩和那双温和的深色眼睛认出了它。 现在，他的身体被法加圈在它的触手末端内侧，紧贴着吸盘的伤口似乎有所愈合；周围由鲜血染成淡红的海水也经吸盘的过滤而重新变回本色。 梅莎已经不见了。 想了想，兰森问出他觉得最有可能的猜测：“……你把她吃掉了？” 闻言，注视着他的深色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 看来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兰森下意识地想劝它以后不要乱吃食物，就思及作为魔兽的对方本身也沾染魔气、和食尸鬼体内的魔气或许不尽相同但也不会相差太远——换言之，应该没有大碍。 自己的思维都好像变得更迟钝了呢…… “别浪费原力啦，送我上去吧……”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兰森的意识再度模糊起来，“谢……谢……” 距上次告别已经过了两天，难道对方在一路跟着珞莉花号吗？假如没有对方用吸盘帮助他愈伤止血、以原力为他送来温暖水流，自己大概不会有再次醒来的可能了。 谢谢你，法加。 *** 走廊里的暗红污痕虽也引起了一些议论，但相较于巨大触手救人事件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而兰森作为故事的主角，其知名度无疑又在冰船事件之后攀上了一个新高峰。 “高端一点的比如‘海神之子’，直白一点的比如‘海怪的宠儿’……”帕洛米兴味盎然道，“不过要我看，较真一点讲，还是后面这个比较严谨。毕竟把你救上来的瓜尔法加确实是海怪，而它和海神又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因为两度在本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遇见食尸鬼，还有一些人管兰森叫“小倒霉蛋”之类，都被帕洛米选择性地忽略了。 他仰着脖颈想了想，补充道，“当然啦，他们不像我是知道你体质的人，否则的话起码得是‘魔类的宠儿’……” 笑着听他叨叨，兰森端起碗、饮尽了最后一口麦兹汀。 大难不死后，有人在耳边叨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回，他真是睡了一天一夜。 现在已经是3月19日夜里；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莱德岛上了。 床头柜上摆着几个精致的餐盒，据说是贝蒂女士安排珞莉花餐厅二层为他送来的营养套餐；可惜兰森不食蛋、肉、海鲜，最后基本都进了帕洛米腹中。 至于麦兹汀，仍是帕洛米去一层买来的；按照约定，刷的自然是兰森的卡。 如果兰森并非超凡者还坚持 38.珞莉花号（17）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在兰森拜访对方之前，阿克辛携着沾有露水的珞莉花先一步来到了A7号房间。 那是在七日航行最后一天的清晨。 插上了几支新鲜珞莉的玻璃花瓶被放在兰森的床头柜上。 “介意吗？”阿克辛问兰森。 兰森摇摇头：“不，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们这次的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彼此都认为那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 上午八点左右，A7号房间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那是兰森第一次见到柏莎·格雷格。 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所谓“非常美丽”，并不单指容貌与衣饰。 如果让帕洛米来形容的话，大概会是这样：这位女士周身似乎在向外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辉，她的到来仿佛使整个房间都变得亮堂了几分。 柏莎直言自己是因为食尸鬼的事前来表达谢意的；谢礼是一枚镶着储物水晶的戒指，其内部大约两立方米的空间里置有十二瓶酒。 其中六瓶被一一封存在精致的木盒包装内，是艾科赛特酒庄1991年出产的上等甘酒。 而另外只裹着软布的六个瓶子里装的并非真酒，乃是柏莎原力所化的液体；她将它们称呼为“炎蚀之酒”。 即便没有柏莎的介绍，兰森也知道它们的威力；他不仅在梅莎的身上见识了，还在海里间接地领略过。 现在他身上缠着的绷带，有一半是这“炎蚀之酒”的功劳。 直率地收下这份谢礼，兰森向柏莎表达了谢意。 他从对方微笑着颔首的动作里察觉些什么，询问道：“您是有什么心事吗？要是觉得我能帮上忙的话，还请告诉我。” 有些感到惊异，柏莎迟疑了一下，道：“其实，这件事恐怕不适合托付于你……可惜，我在这艘船上也不认识其他可以托付此事的人。” 接着，她向兰森讲述了拉伯雷来访的事。 “从前，我凭借着父亲和兄长的庇佑，只顾及自己的快乐、考虑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那样可以让我自由任性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还了。作为格雷格家族未来的家主，我有必要承担起应付的责任。”说及此处，梅莎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平静地道，“因此，我决定在珞莉花号靠岸的第一时间就返回哈瓦雷岛。” 她得回艾科赛特酒庄筹备兄长的葬礼、应对这件事造成的一系列后续影响，她得为不再年轻的父亲分忧、接手家族与酒庄的事务……她不能再去找拉伯雷。 格雷格家族已经连续三代没有出过强大的超凡者，目前一直是依靠着柏莎曾祖父的余荫才能继续为威尔顿大人管理艾科赛特酒庄；假如在酒庄的事务上出现纰漏而遭到厌弃，那会对她的家族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你要努力呀，柏莎。她对自己说。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过去和拉伯雷在一起的时光会永远是美好的样子；它们曾真实地存在过。”柏莎从自己的储物水晶戒里取出夹着塞雅花的《麦斯理》，“我希望你能代我将这支花与这本书交还给他；至于要怎么处理它们，那是他的事情。” “好的，弗拉尔骑士团的拉伯雷，我明白了。”兰森以双手接过《麦斯理》，“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吗？” 柏莎迟疑片刻，终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么认真，仿佛是她与过去的告别。 ****** “请进。”史丹尼道。 走进船长室的是那个名为兰森的褐发小孩；借着门口安装的透明之眼，他已经先一步看到了这个身披斗篷、面缠绷带的小鬼。 面对面地见到兰森这个“异数”，史丹尼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本来设想的是一个海怪来袭的恐怖剧本，最后怎么演变成了食尸鬼惊魂……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已是不错的结果，但史丹尼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而作为改动剧本关键人物的兰森，史丹尼自然没少关注。途径主要是从贝蒂那里得到她汇总的消息；在瓜尔法加被放归大海后，史丹尼就没再使用过参与者房间里的透明之眼了。 各种各样的传言毕竟是虚的，有时还互相矛盾；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与对方的第一次真正会面，他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感受力来理解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史丹尼略微感到一点不爽：“怎么，觉得我不像个船长？” 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人就他的“不修边幅”发表过高见，甚至有不少人对他那头油腻腻的乱发颇有微词。史丹尼向来不把他们的话当回事；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认为的“异数”也是那些俗人中的一员。 “不。”兰森摘下斗篷的帽子，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您并非启凡者、却能成为这样一艘大船的船长，真令人惊叹。” 闻言，史丹尼的脸色和缓了些：“嘁，这算什么，有钱就能办得到。” 父亲是富商，的确在资金上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然而，最终能成为珞莉花号的船长，史丹尼自身的努力是不可忽略的。 兰森在他办公桌前的木椅上坐下：“船长您好，我这次前来是为了D16号房间住客迪莉亚的事。” 接过他递来的纸扫了几眼，史丹尼很快认出这是他们昨晚发到各个房间的遇难者名单。 像玛茜之类的工作人员会由他们负责后续的处理，但参与者们的尸体自然需要同伴的认领。 不过这方面的交接也是贝蒂负责的，兰森不可能只因为这件事就到船长室来。 想着，史丹尼抬起眼睛：“我知道那个小姑娘——所以，什么事？” “我答应过迪莉亚要为她的妹妹筹集医药费，但是现在我没有她妹妹的联系方式，所以……”看到史丹尼抬手示意他停下，兰森止了言。 他将史丹尼放到桌上的记录水晶握在手心，向里面注入少量原力—— 走廊。 深色皮肤的小女孩突然冲进观测范围，飞快地反锁了C26号房间的门。 锁完门，她跑出去几步，不知为何又停步回望了一眼；眼神中似有犹豫之意，但转瞬间又变为坚定。 这一息的迟疑过后，小女孩加快步伐，迅速地离开了观测范围。 ——整份记录不足半分钟。 兰森自然认出了画面里的小女孩是迪莉亚。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啊，谢谢你，我一直在好奇这件事，还以为不会知道是谁了。” 对方已经离世，深究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恐怕也没有多大意义；然而疑惑能被解开，兰森终归是欣然的。 史丹尼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过了许久才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把这份记录“珍藏”着，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啊，不好意思，我来是想问一下，您有没有办法知道迪莉亚妹妹的联系方式？” “……你知道她是奎鹿的人吗？” “唉，这样……”兰森有点不安地询问道，“奎鹿人没有固定的地址是吗？而且很难往那边汇款……所以我得托人或亲自去一趟奎鹿是吗？”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骗你的？”顿了一下，史丹尼放缓语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确定她有个得了重病的妹妹？——她妹妹得的什么病呢？” “她告诉我是卢克米阿症。”兰森回答，“我确定不了有，也确定不了没有；但我想我应该当作‘有’来对待。” “卢克米阿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史丹尼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这就好办了——让我来告诉你吧，这种病多见于赫塔人，在塞纳、坎登和北纽都很少出现；至于南纽，可说没有。” 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兰森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奎鹿的人种很杂，有不少南纽人会出于各种原因把孩子扔在那里。”史丹尼解释道，“其实从外貌上也能看出来，她是典型的南纽人——深色皮肤，大眼睛……” 察觉到对方依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史丹尼叹了口气，起身到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深蓝封皮的大书。 他找了半分钟，把翻到的那段文字指给兰森看；其大意即为南纽人身上 39.珞莉花号（18） 《神造之物》全本免费阅读 还有一个小时船就要靠岸了，帕洛米收拾完行李、背着浅卡其色的双肩包按下了A9号房间的门铃。 对方伤势未愈，或许会需要他的帮助；要是东西太多、太重，他的储物水晶里也还有不少闲置空间。 见到帕洛米，开门的兰森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我也整好了，进来坐一会儿吧。” 说完，他在饮水机处给帕洛米取了杯温水。 让伤者为自己取水还是蛮不好意思的。落座于沙发的帕洛米目光微动，敏锐地感觉出一点异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啊呀，被你发现了。”兰森在帕洛米旁边坐下，双手合十请求道，“真的很抱歉，这次要拜托你许多事。” 他是后来才悟出帕洛米第一次向他搭话的原因；从很多细节来看，兰森都觉得对方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 帕洛米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你说吧。” “港口附近就是乌斯珀尔密林；我和阿克辛约好了，下船后去那里放生塔拉尔小虫。”兰森取出口袋里的兰姆和兰尼拉、将它们放在玻璃矮桌上，“我的物品基本上都存放在这枚储物水晶里，假如你愿意的话，它和兰姆就托付给你了。” 在此之前，帕洛米已经认识了这只一直昏睡着的暗红色小利姆。他扫了一眼那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储物水晶，将视线转回到兰森的脸上：“还有呢？” “要是我一周后还没有来找你，上面的事就拜托你了。”兰森递给他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 展开后，帕洛米看到的是这样一些段落—— 假如现在已经是3月27日，下面这些事就拜托你了。 1、储物水晶里有一本夹着塞雅花的《麦斯理》，请将它们交给弗拉尔骑士团一位名为拉伯雷的骑士队长。假如他问起相关的事，回答时可以参考柏莎女士的原话。 “在我的记忆里，过去和拉伯雷在一起的时光会永远是美好的样子；它们曾真实地存在过。” “至于要怎么处理它们，那是他的事情。” 备注：柏莎女士正准备回哈瓦雷岛为近日去世的兄长筹备葬礼，并决心要接手家族及庄园的事务。 2、储物水晶里的十二瓶酒。 被封存在精致木盒内的六瓶是艾科赛特酒庄1991年出产的上等甘酒；只裹着软布的另外六瓶里装的是柏莎女士原力所化的液体“炎蚀之酒”，具有强烈的腐蚀效果。 连同这枚储物水晶，这十二瓶酒就交给你啦。 3、储物水晶里还有一个浅卡其色的背包，里面主要是一些衣食之类的杂物，最内层放着一封信。 请帮我取出这封信，并将它和兰姆一同寄回布朗岛；具体地址写在信封上。 备注：这几天就拜托你照看一下兰姆啦；假如你方便的话，帮我把这个背包也寄回去吧。 以上，万分感谢！ ——简略地浏览了一遍；在最后几行字上，帕洛米的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将手中的纸对折，他抬起头，问：“这不会是遗书吧？” “不至于啦……不过也可以这么认为吧？”兰森故意使用了玩笑般的语气。 他不是个擅长开玩笑的人；近似玩笑的话语，基本上都是在为真实的表达作掩护。 采用这种语气后，和兰森对话的人通常就不会再深究了：倒也未必是真把他的话当玩笑；只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无所谓一个孩子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一次，对上帕洛米认真的眼睛，兰森觉得自己应该考虑选取更合适的表达。 他实在喜欢认真的人。 兰森忍不住抱了对方一下：“遇见你真好，帕洛。” “我也这么觉得，你能遇见我真是太幸运了。”帕洛米拍了拍他的背，“我等着你来找我。” ****** 天色正在逐渐变暗。 兰森看了看周围。 船客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有的急着搭上今日最后一班飞舟前往莱德主城，有的准备采购些物资、留在这处码头小镇歇息一晚。 和史丹尼谈完后，对方当着他的面用通讯水晶向这里的超协驻点发送了信息。 或许，现在就有超凡者藏在他所发现不了的某个角落里。 码头上的人看起来不多，可能是经过疏散；然而这处地方毕竟是不方便，相较之下，附近的乌斯珀尔密林显然要合适一些。 “走吧？”阿克辛说，“等会儿天暗下来，路就不好走了。” “嗯。”兰森点点头，向帕洛米挥手道，“那我们走啦，莱德主城见。” 帕洛米也向他挥挥手。 *** 天色暗了一半；但两个人谁也不着急，俱是慢慢地走着。 周围早已见不到什么人，灌木与巨树却越来越多。 路愈走愈窄，最后连小径也不见了；在泥泞的湿土上，每一步都能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 阿克辛走在前面，把右手递向兰森：“抓紧我。” 一碰到兰森伸来的手，阿克辛便紧紧地反握住。 两个人就这么着又走了一段。 穿行在密林里，周围暗如深夜、静如深夜—— 直到阿克辛的声音再一次打破岑寂：“前面是个沼泽，把尸体交给我吧。” 兰森向前看去；透过树木间的缝隙，他只能看到一片交融着的黑暗……不过他相信阿克辛的话。 他从柏莎给的储物戒指里取出马杰里的尸体，递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