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桔》 1、第一章 男人推门进来时,李桔开始回想自己今天穿没穿成套内衣。 不巧,她穿的很随意。 肉色运动内衣和傻棕熊内裤的搭配,好像切开巧克力蛋糕发现里面藏的不是黄桃和榛子,而是校门口的三五块劣质面包夹着的热狗,口感一定不会好。 李桔低头,漫不经心拆起碗碟外的塑封袋,倒水涮筷子。 学生会副主席郑魁的大嗓门穿透筷子碰撞白瓷碗的叮咚声,不疾不徐闯入她的耳膜。 “这次我们学校九十八年校庆能举办的这么成功,压轴的kim乐队功不可没,一曲《太阳升》场面炸成什么样也不用我说了,昨晚大家的朋友圈应该都被刷屏了吧。能请到这个乐队,可全靠了我们解神……” 涮水的筷子顿住。 解神? 他? 李桔忍不住抬头,熟料直接闯入了一双幽深黑静的眸子。好像手无寸列的猎人唐突闯进野兽的领地,漆黑眼睛散发着雄狮般的危险光芒。 李桔瑟缩,飞速低头。 解南目光平静从她身上移开,从桌头到桌尾二十多人,他的目光好像自带量尺,公允而平均的短暂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 那短暂而仓促的几秒停留,李桔看了左右,谁也没发现异常。 轻出了口气,她从容起来。 kim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一支乐队,电视台和视频网站挤破头抢他们做节目,偏偏这个组合一向低调,很少接通告,专心做歌。 可就是这么一支乐队,却能来参加青联大校庆,还是公益性质不拿钱的那种,谁听了不说一句把人请来的大神牛逼! 昨晚kim的表演刷屏娱乐圈,大学城其他院校流下了恰柠檬的眼泪,一个个都@学校官网要做cp学校。 而引起整个大学城如此沸腾的表演,幕后操手竟然是他? “李副主席!”宣传部的马宁声音激动到发颤,扯着她的袖子问:“你说还有什么是解神做不到的!偏偏长得还这么帅!好恨啊,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得到他……” 她眼眸发亮,脸颊泛起薄红,嘴角边抬起的弧度是怎么都压不下的喜悦。 解南其人,在整个大学城,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存在。 当年他以连城状元的身份考进青连大,后来因为连续四年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保研本校,成为物理系大佬广晋海的弟子。研究生第一年,就因为在physicalreviewletters发表论文而名震青连大。 在他之前,青连大过往只有十二篇论文曾发表在这种世界级的期刊上,而这些论文还都是升了教授的老师发表的。 如果说解南的学术成果让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那么解南本人温润性子,更是满足了一个大学生对于在校学长的所有美好想象。 本人清冷但不高冷,对待学弟学妹的询问请教,都会得到他沉稳清晰解答。绝佳的身材样貌更是打破了对学霸的刻板印象。 李桔随马宁的话看过去,目光落在了他突兀的白色短袖上。 今日连城大雨,秋风萧萧,雾濛濛遮了个天。 中午时一场滂沱大雨将入秋还残留的那点暑气尽数浇了个透,好像一个被打翻了的墨盒,天瞬间黑下的同时带着温度也飕飕降下来。 寒蝉凄切,连城双向车道的宽马路边落了满地红枫,大地在调色盘上选色,从满眼浓绿到一地枯黄,也不过一场浓浓秋雨。 在座纷纷穿上了长袖外套,唯独姗姗来迟的解南,穿着个单薄的白色短袖,却是将场面点的更热。 他皮肤颜色并不是时下崇尚的奶狗白皙或狼狗黑亮,反而透着几分冷白,和他浑身散发的清冷气质倒是不谋而合,像清潭上的一块冷硬石头。 李桔想到他手上的力道,又觉这哪是石头,分明如钢如铁,重重钳制着温软,不是百炼钢化了绕指柔,反倒是狠戾如磨刀石般要撞得那柔软也炼成钢。 李桔摇头,飞速把胡思乱想甩走。 解南看向人的眼睛不冷不热,众人起身向他喊学长的时候,他礼貌点头,是恰到好处的周正做派。 没有细探的人,骤然撞进这温润眸子里,会如一头单纯小鹿落尽他的网里,被他的温润作风征服。但是细细往这眸子里看,像一头栽进大海里,在没有阳光照到的地方,这里黑黢黢什么也找不到。 解南单是坐在那里,众人的目光就总忍不住看过去。 好像连城大雨过后夜晚的月都黯淡了,要在他这里找几分皎皎洁华。 饭店人声扰攘,李桔他们这三桌尤其。 为了庆祝昨晚校庆的成功举办,学生会主席辛长青大手一挥,要请所有人吃饭。声势浩浩的来了二十多人,老板一看这阵仗,直接劈开店里靠墙一排三张桌拼在一起,让他们随便吃喝。 进店的人,三三两两都会往这边瞥一眼,随着解南到来后,时不时探寻过来的目光更密集了。 虽然是辛长青请客,但是学生会主席平日忙的脚不着地,临到出校门又被老师喊走了,交代了很有可能是下一任主席的郑魁全权负责大家吃喝。 郑魁乐得揽这只请客不买单的活,一晚上都眉飞色舞,把解南请来更是让他高谈阔论。 李桔自动过滤郑魁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讲话方式,从解南俊秀难掩酷帅的脸上离开。 虽然她的呼吸跟着视线细细从他脸上每一个细节上都扫过才移开,但事实上也不过是简短的一眼,含蓄内敛,和在座其他女生比起来,更像是满不在意的瞧了一眼。 马宁忍不住问:“李副主席,你见解神都没感觉吗?学习好能力强人品佳长得还贼帅,我……我也好想上去要微信啊。” 从解南落座到现在也不过几分钟,已经有两位女生鼓起勇气要微信。 这种场合,倒是比专门的联谊自在得多,一句有模有样的“学习上想请学长多多指教”,被拒的可能性还小些。 李桔无奈看她,“你叫我李桔就行。” 学生会三年,李桔至今无法适应自己姓后面必然要被点出的职务,像个发胖的白毛毛虫,臃肿而琐碎的跟在她姓氏屁股后面,摘除不了,可能在别人看来,还闪着刺眼的星星光亮,小刀似的扎人眼酸。 “那怎么行。” 对着斗争激烈的学生会里难得的佛系学姐,马宁才敢大胆开麦。 她白了眼坐在首桌上高昂着头,仰着天鹅颈巧笑嫣然和解南说话的女人,“再不叫你主席,一些才入学生会一年的阿三阿四都敢骑在学姐头上撒尿拉屎了。” “马宁!”王东泽瞪了她一眼,拿酒杯挡着嘴:“你说话注意点,别让她听到了。” 说着他又给李桔道了声歉,让她千万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李桔摇头表示不在意。 马宁气够呛,“听到就听到,我怕她啊。” 她重重地翻了个白眼,瞧着头桌的高一白,“仗着自己那点姿色就想进主席团,她也不看看自己进学生会后有什么贡献,脸呢?也就郑魁那傻逼,色迷心窍,竟然让她坐第一桌!凭什么!” 虽然说他们只是个大学的学生会,但规则秩序却也森严。 二十多人来吃饭,就是再交好,必不可少的礼仪还是该有的,甚至可以说是潜规则。 主席团的人肯定是坐在头桌,其后是秘书处、学生部、组织部、文艺部等。 高一白大二,入学生会不过一年,却坐在了主席旁边,马宁哪里会顺眼。 更不用说,按照马宁形容,高一白成日里在学生会吊梢眉的看人,对部里的女生尖酸刻薄,见到男生倒是温柔小意,轻声细语,说话掐的嫩出水来。 因为这做派,马宁看她厌恶,但也不至于这么气愤。 更重要的原因是高一白见了她,总有种目中无人的高傲。 马宁是学习部副部长,能混到这个地位很大原因是学习成绩优秀,能力突出。但高一白见她,眉目中却带着轻佻,好像暗嘲“长这样的人都能当部长?” 这可把马宁气够呛,见了部长不叫部长,大二的见了大三的不叫学姐这也罢,竟然还天天“马宁你不能凡事管太宽,这样会让男生们讨厌的”诸如此类的言论来教育她。 “操!这次选主席,狗才选郑魁,他要敢徇私让这个贱女人真做了宣传部长,我绝对去举报他。” 王东泽无奈拉她,“说这些干什么,都是来庆祝的,别想这个了。” 李桔莞尔,王泽东喜欢马宁,但本人性格温吞,在学生会不敢得罪人,唯唯诺诺,只想低调做人,安静获益,更不敢像马宁这样随便批判。 马宁这种硬朗单纯性子,哪受得了他这个。 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别拽我。” 马宁原本也没想这时候发火,但是看到解南在头桌坐下后,高一白跟人换位置坐到了他旁边,心里就好像被人一脚踢翻了火炉,心口熊熊烈火燃烧。 “没有解学长,我们宣传部发的视频也不会那么受欢迎,昨天的短视频一发到网上,一小时内点赞量就破万了,我代表我们宣传部,想向解学长表示一下真挚的祝贺。” 高一白温柔的声音响起,漂亮女孩说话果然有关注度,吵闹的桌面都安静了几分,不约而同的给美女面子。 “靠。”马宁轻骂,“她凭什么代……唔……” 王泽东捂住了她的嘴。 高一白落落大方站起,手里端着一个白色小瓷杯,里面盛着清亮白酒。 在学术氛围浓厚的青连大,饭桌上也不可避免的有些陋习,其间美女能喝酒不免为一个佳话。 众人看到她端起酒杯,纷纷喊了声“好!”。 宣传部的大手只管啪啪鼓掌,“高女神!爽快!” 场面被他们烘托的极为热闹,高一白笑的从容,眼神里带着习惯了的势在必得,她向身边的解南敬了下,接着仰头灌下,随后倒置酒杯给全桌人看。 就连邻桌都有男生忍不住喊了句,“美女,漂亮啊!” 马宁愤懑地拿起身前雪碧喝了一口,“学生会不良风气就是被她这种人带坏的!” 王泽东无奈叹气。 马宁斜眼,横过来瞪他,谁料手一滑,雪碧直接从她手这边直直滑向李桔,随后从桌沿直接滚撒到了她衣服上。 马宁慌张,“学姐!” 李桔腹部感到冰冰凉意的同时,先呼了一口气,终于不是副主席副主席的了…… 她摇头,“没事。” 马宁手忙脚乱抽纸给她擦衣服,王泽东也有几分慌张,扶起雪碧帮着道歉。 虽然李桔跟他们坐在一起,平日里人也和善,但对方总是个副主席,和郑魁平齐,他们也不敢随便得罪。 桌尾这点小意外引起前面两桌注意。 郑魁看到李桔,停顿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马宁瞥他一眼,又注意到他身旁白短袖男人目光也看向这边,脸不由熏熏热起来,语气中带着懊恼和娇怯,“饮料撒了!” “副主席没事吧?”郑魁是直接喊职务,连她姓都免了。 李桔摇头,“我没事,你们接着吃吧。” 她起身去洗手间,站在烘干机前想着能吹干一点是一点,否则顶着这么个湿衣服踏进深夜的冷秋中,明天估计就得医务处报道了。 “学姐,对不起……”马宁湿软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桔叹气,转身安抚她:“我真没事。” 要她不是副主席,马宁愧疚的眼神里是不是会少那么几分敬畏和惧怕。 马宁:“学姐,要不我回学校给你拿件衣服吧。” 他们就在校门口聚餐,说回寝室却也麻烦,青连大是连城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真要跑回去,来回就得一个小时了。 李桔当然不会应她,又安抚几句,打消她的念头。 马宁犹豫着看她,咬唇:“学姐,你都不会生气吗?” 看她没什么反应,又大着胆子说:“学姐,你可是副主席啊,就是郑魁那也不怯,凭什么安排你坐在桌尾,让高一白抢了你的位置。” 除了头桌,剩下二桌三桌没那么多讲究。 李桔不愿出风头,同郑魁打了声招呼就坐到了最后,没想到竟然让她以为自己是被安排到那的。 李桔失笑。 马宁看不惯高一白,便暗示自己用副主席身份给人下马威,可就是转嫁矛盾,也不是这么个直白法啊。 也无怪马宁在部门做出不少成绩,还只是个副部长,王泽东还死守着怕她说错话,这才上个厕所功夫,这女孩就交心交肺的兜底撺掇起了她,也是个直肠子。 李桔摇头,只随便说了句“有什么可气”的,八风不动把人打发回去了。 李桔瞧她背影带几分遗憾和愤懑,轻叹了口气。 她无奈摇摇头,又接着转身吹衣服。 烘干机嗡嗡的声音吵得耳蜗被巨大噪音占据,不远处大堂的吵嚷声渐渐模糊,似乎嗅觉都跟着降低了敏感度,饭菜与酒气逐渐从萦绕的鼻头散开。 她的世界似乎被罩上了个蜗牛的壳子,慢吞吞的吹着衣服,温热的暖风像夏日穿过树梢的细碎阳光,透过巧克力色的木头和绿薄荷色叶子,懒洋洋的洒在她的奶白壳上。 甜甜的,阳光干燥,睡意昏沉。 从饭桌走开,李桔得到了解脱。 吃饱喝足,要是能早点走,就可以回寝室睡觉了。 信马由缰想着,一件薄软外衣落在她头顶,眼前世界陷入昏暗。 幸福不过打哈欠有人送被子,她拽着这个绵软外衣好像拉着被子往身上盖,只需一个闭眼就能舒服睡觉了。 李桔扯下衣服,奇怪转身。 解南站在门框下,身后走廊黄色灯光极其温柔的洒在他的肩膀上。 李桔挑眉。 解南启唇,笑说:“着凉可会误事。” 2、第二章 解南穿着短袖,也不知道他哪冒出个外套。 李桔安静不动看他,目光从他的眉眼看到腰身再到手腕,上次光线黑暗,她隐约只看得到他大概的轮廓。 他长得很高,两条腿笔直修长,背脊直挺,门框像是压不住他的如松挺拔,清秀年轻的面孔在光影下棱角分明,鼻梁挺直,平直的嘴唇轻抿着,有种突破杂草的坚韧锐利,带着蛰伏的悍意。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看他如透过看骨像,让人想到松树,直干凌云,自有气度。 那么暗的路灯都能让她拽到这么帅的男人。 李桔眉毛动了动,想说自己没穿成套内衣,接着想起他们做是不开灯的。 李桔穿好衣服,一本正经道:“谢谢解学长的衣服。” 解南眼里泛出意味深长的笑,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肩宽腿长,仿若走秀。嘴角翘起,原来灯光下看他长这样啊,话和印象中一样少。不过技术不错,她不能太苛刻了。 李桔穿着没过臀部的衣服回去,饭桌无端静了下。 就好像老式dvd里正上演着菜市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遇到划痕处,再播放起来,总是不连贯。 李桔无意做硅脂润滑光盘,只当无事发生回自己座位。 “副部长,你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这坐啊。”郑魁喊住她。 随着他的话音,三桌二十多个目光都看了过来,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众多,表达着各不相同的含义,疑惑、惊讶、艳羡、酸忍…… 郑魁指向高一白,“一白,快给你学姐让个位置啊。” 高一白不可思议看他。 郑魁笑着朝李桔摆手,“看我这糊涂的,今晚另一个大功臣都没有好好介绍,能让校方同意kim乐队表演节目,可全靠了你们这位李学姐,她低调,但我可得代表学生会好好感谢一番。” kim乐队虽然有名,但是风格颇为先锋,在学风相对保守的青连大,想要校方允许他们表演还是有点难度的。 因为这事,郑魁和另一个副部长李永杰抓耳挠腮了一周多。那段时间恰好李桔忙着自己的学习,没有去学生会,后来听说,专门找来kim乐队的表演看,然后在下午就找去了校方那里,谈了大概十几分钟,出来后就告诉郑魁他们,可以去邀请kim了。 因为这事,郑魁拐外抹角问了好几次她是想的什么办法。 李桔也明白,下任主席竞选在即,这时候做出的任何成绩都是影响票选的重要节点。 李桔无意多说,随便打了太极。 郑魁以为她藏私,本就将她当做潜在竞争对手,这下看她更不顺眼,所以她去坐桌尾,郑魁反到心里舒坦,谁料一个衣服,大家注意力又转向她,倒是方便了他重提这事。 果然,接着郑魁就问起,“你们李学姐可是和校方聊了聊,就让校方同意了,要知道这件事我和你们李主席磨破嘴皮,跑了几次办公室都没批下来。” “学姐,你太厉害了吧!”桌上很快传来一片唏嘘躁动。 “学姐,你怎么和校方谈的啊?”二桌的一个短头发女孩惊叹。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疑惑,吃惊看她。 李桔知道这时候再不解释就说不过去了,其实这件事真没什么可多说的,谁能想到小半月过去了郑魁还耿耿于怀。 李桔:“其实很简单,你们大概没关注,虽然新生入校一月了学校还很热闹,但实际上青连大已经连续三年招生成绩不如以往了。” 影响一个学校发展走向和全国排名的重要因素,莫过于生源了,好的生源能直接抬高学校地位,青连大虽然在连城地位无可争议,但是放眼全国,近年来招的状元数量却不断降低,高成绩的学生占比也在下降。 “我给老师看了下其他学校的招生短视频,以及我们学校的刻板招生视频,向校方说明受年轻人喜欢的进步、包容的招生视频更能招来优秀生源。” “靠!”有男生忍不住比大拇指,“这个点太棒了吧,说实话,我看不惯咱们学校的招生视频很久了,做的都是什么,咱们食堂的饭那么好吃,从来就没见提过!” “就是啊,还有我们的寝室,放眼全国都是一等一的住宿条件,结果视频里光知道说什么什么老师发表过什么什么论文,现在高中生谁看这个啊。” 李桔点头,“同时我给老师出示了今年的优秀生入学率,对比其他有不错宣传学校的优秀生源入学率,向校方保证,邀请kim乐队来我们学校参加校庆,做出的视频能在网上获取至少36%的本校宣传率,抽调其他院校宣传转为入学率的数据,向学校出了份数据证明,表明理论上经过kim的宣传,下一年学校的优秀生源入学率能提高百分之4个点。” 李桔:“其实不用我多说什么,老师们都会看数据,看完就批准了。” 李桔说完,桌上却是安静了好几秒。 接着,一道掌声率先响了起来,随后大梦惊醒般,噼里啪啦的掌声跟着响起。 李桔忍不住朝最先的掌声看去,正对上解南平静幽深的目光。 桌上一群人看她的目光更加复杂,同时也有被支配的震撼。 有红裙女孩惊叹:“学姐,你也太厉害了,果然是数学系出了名的美女学霸啊。” “难怪我们学校三位副主席,李学姐是唯一一位女生。” 旁边男孩也摇头鼓掌:“李主席,你太强了!数学生活的现实应用,我第一次发现我们数学系也不都是书呆子啊!我又爱上我的数学了。” 其他杂乱夸奖响起,无一不是惊叹。 李桔莞尔:“抽样调查的概率论,学好统计课,你们也都可以。” 说着,她又道:“我吃的也差不多了,还是坐回我的位置吧。” 在众人目光中坐下,马宁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头,埋下的后脑勺透着几分狼狈。 郑魁脸色有点难看,强笑:“怎么还又坐回去了,我都不知道你和解学长也认识,坐过来你们也方便说话啊。” 他这句话,又四两拨千斤的将气氛拉回到最初。 似乎学姐再强,都没和学长有不为人知关系更耐人咀嚼。 这一下,众人又都看向她。 李桔像是刚想起这件事,看解南说:“以前经常听别人提起解学长温柔贴心又乐于助人,今天第一次见,果然名不虚传,很感谢学长的衣服,不然刚入了秋就着凉,我可能这一个秋天都要难熬了。” “你们不认识?”高一白率先反应过来。 李桔这么说,其他人目光又转变,从看他们时如透过毛玻璃的黏糊打量转变为纯看解南学长乐善好施的敬佩。 怀瑾握瑜,无愧四皓莫过于此了。 “不认识。”李桔干脆道。 解南这时也开口,“我恰好多带了件外套在外面自行车框里放着,这位学妹衣服湿了就借给她穿。之前虽然不认识,今晚过后,我应该不会忘记这位优秀的学妹,还不知道学妹叫什么名字?” 众人呼吸都默契浅了几分,似乎生怕扰了此时的微妙气氛。 李桔客气道:“解学长叫我李桔就行。” 大大方方,即便真有什么微妙,此时也尽数打散。 解南颔首,没说什么。 看来真是逢场配合,礼貌而已。 女生见状都松了口气,解神虽然主动问名字,但看来也只是想知道自己衣服是借给了哪位,并不真的对这人有兴趣。 有几位男生也暗喜,入座时高一白亭亭玉立,漂亮的脸蛋和落落大方的姿态吸引了他们目光,忽略了角落低调的李桔,平日里难见李副主席一面,此时细细看来,才发现李桔样貌身材都不输高一白。 李桔虽然穿着男士宽大的休闲卫衣,但依旧难掩曼妙的身材,修长的脖颈,白挺如玉。 细看那素雅面孔上的眼睛有狡黠生动的漂亮,八风不动笑起来的时候,眼皮浅浅抬起,让人想起雨后梁下飞燕,轻快敏捷暗藏玄机。 笑的时候她嘴唇弯的弧度很浅,唇型饱满,脱尘又仿若入世,在庙宇、俗世、烟火气之间徘徊。 有男生偷偷觑着,心猿意马想着加微信通过的概率有多少。 高一白不动声色环视众人,又窥身旁疏离侧影,桌前盛白酒的杯子,瓷白杯壁似嘲讽的倒映着她黯淡面色。 酒足饭饱,店里人声渐稀,不知不觉已过十点。 十一点寝室要锁门,聚会也就到此结束。 有几个人喝多了,站立都困难,郑魁安排着人来送。 一说散场,马宁迅速离开。 李桔那一番话过后,她就再没说过话,王泽东朝她点点头,追着人走了。 李桔跟他们出门,想起自己换下的衣服袋子落在了椅子旁,给旁边女生说了句,转身回去拿东西。 穿过大堂柱子,走到墙边尾处,看到袋子果然在地上躺着。 拿起衣服,绕过柱子往外走,脚步忽然顿住。 不远处,男人背倚厕所边的墙壁,垂目低头,落在裤边的指间夹着一簇红光,细长香烟,淡雾缭绕。 解南站在门框旁,头顶走廊黄色灯光极其温柔的洒在他的肩膀上,眼睫毛低垂,眼皮懒懒搭着,在眼窝落下悠长浅暗的影子,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漠然。 他出众的外貌让旁边进厕所的女人侧眸停留了一下,瞧到不远处李桔,似觉两人暗流涌动,红着脸飞速躲进卫生间。 李桔脚步渐渐慢下,拿出手机。 调出学生会名册,打给刚才的女同伴,话对着那边,眼一瞬不瞬盯着男人转折锋利的侧脸,语气纯良又愧疚:“你们先走吧,我哥哥一会要来接我。” 打量男人的眼神,直白,灵动,灿烂。 带着少女的娇俏,嘴边翘起的弧度像一只翩然欲扑入她专属美丽花丛的蝴蝶。 挂了电话,门外不远处响起女同伴的声音。 “咱们先走,李学姐有人来接了。” 郑魁声音也传来,“那都走吧,解神也别等了,说有事不回学校。” 李桔听着门外人声渐远,背手笑的嫣然,踱步靠近男人,笑问:“你要回学校?” 解南掐烟弹进垃圾桶,低头眯眼看她:“哥哥?” 李桔无辜的眨眼。 解南勾走她手里衣袋,擦过耳畔时,低缓声音流过。 “哥哥可不会带你去宾馆。” 3、第三章 今日大雨,把连城浇得狼狈后仓惶拽进凉秋中。 秋天,原是风的领土,枫叶被不停开疆扩土,风不知疲倦挑逗着依旧泛红的枫。 夜深人静,屋内无人说开灯的事,房间里黑的很。 窗外,明月皎皎,树影摇曳,风声萧索。 还透着生机红的枫叶,无端遇到了风的裹挟,起起伏伏,荡起又落下,完全失了自控的能力,枫叶尖在枝头摇曳,颤抖着,在黑暗中刷刷作响,发出专属于自己的喘息,似是呼救,又像是忍不住跟着风的节奏沉沦颤抖。 风舌席卷,猛烈作恶起来如野兽作怪,吓得枫叶颤抖退缩,风步步逼近,霸道狠厉,偶尔风声渐熄,窸窸窣窣安静起来,只发出昏暗的动静,枫叶倒挂枝头,薄风如舌般浅啄枫心。 温柔缱绻,秋风似乎也很温柔。 但冷秋已来,万不能小瞧了深夜的风,早化身蛰伏的毒蛇,吐着带毒舌尖,勾着枫叶在漆黑中晃动摇摆,迷醉痴缠,风声猛烈起来,重重叠叠,直到月头高高升起,洁白月华撒在泛红的枫叶上,厉风才算偃旗息鼓,暂时罢了手。 解南从她身上起来,进了卫生间。 李桔浑身乏力,眼角泛着淡红,脖颈斑驳红印,腿心有掐出痕迹,车祸碾了腿也不过如此,人已离开,腿心依旧暗暗发颤。 玉白手指紧紧攥着被单,人弓着蜷在被子里,漂亮白皙脊背划出一道漂亮弧度,像随风的力道而缓缓落下的白色羽毛。 耳边响起哗哗水声。 宾馆小的可怜,转个身都能撞到墙上,床紧挨着玻璃浴室,没有帘子,只贴了层花纹斑驳的红绿塑料纸,颇有昏昏热的东南亚风,朦胧模糊勾画着里面人的侧影。 李桔背对着浴室,呼吸乱着。 那人快速洗完,推门出来,她呼吸又紧起来。 男人走到床头狭窄的沙发停下,“去洗澡吧。” 李桔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声音闷闷:“等一会。” 解南明白过来,“好。” 随后房间静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宾馆在学校南门口的小胡同里,因是远离市区的大学城,还残留着许多老式三层居民农房,他们所在宾馆便是由此改造而成。进来时绕过七八个胡同拐角,也算避开了吵闹区,因此一旦没人说话,房间是彻底的静了下来。 毛巾擦过头发的窸窣声放大百倍般在耳朵边炸起。 解南随便擦了几下,挂了毛巾后窝进沙发里,撑着脑袋像是睡了。 李桔又等了会,发觉腿没那么颤,勉力可以站起后,捞起床边不知何时放的浴袍,飞速套了钻进浴室,下床时不经意瞥见,发现肩宽腿长的男人在小孩睡都困难的沙发蜷得非常憋屈。 她快速洗了澡出来,整个人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倒在床上时好像失足溺水般一头砸进了梦河里。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迷迷糊糊,耳边有塑料带的声音响起,哔哔啵啵,像个小老鼠在叼奶酪咀嚼,咔呲咔呲,一口一口,吵得她梦中眉心紧蹙。 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朦胧困得厉害,躁道:别吵…… 那边顿了下,很快耳边安安静静,毫无杂音。 李桔无意识的欣慰入睡。 日上三竿,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房间太小,窗户就在一步之外,窗户外立着一棵粗壮老槐树,此时不知站了几只棕头鸦雀,啁啾叫不停。 李桔睁眼,看见头顶发黄泛暗的墙纸上几道弯弯绕绕的黄线,刻画着脏旧年久,让人想到小孩尿床画的黄色地图。 再往旁边移,墙角蜘蛛网密密麻麻盖的像是住了整个蜘蛛家族,好在没让她真的瞧见高脚蛛,不然可能早从床上一跃而起,哪怕她现在仍浑身无力。 原来做那事这么耗体力。 如果说第一次李桔深刻感受是疼,那么这次就是累了。 她又想不知解南两次的感受都是什么,她也没脸去问,看他昨日的不休不止,想来对她这个一夜|情对象是满意的。 不,应该是二夜情了。 说来有趣,直到昨晚,两人才知道对方叫什么。 李桔暗叹,倒不知道自己运气这么好,第一次就把青连大的传说给睡了。 李桔没什么起床气,但是醒来的前五分钟,思绪容易像跑马场上的野马一样,没边没际的瞎想。 直到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饭香,才让她思绪从昨晚的欲|海沉浮中拉出来。 目光往床尾沙发边移,坐垫处还有深深下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窝了一晚上。旁边是个低矮小茶几,上面放着两个塑料袋。 李桔没太意外,第一次醒来时,那里也放着同样的袋子。 一份是粥,上次是南瓜小米粥,这次不知道换了没。另一个塑料袋放着两个包子和一个鸡蛋,李桔忘了告诉解南,她吃一个包子就够了。 不过想起来也没用,她压根没料到这男人会这么贴心,第一次折腾惨了她,留早餐像是赔礼道歉,第二次竟然也还有,就是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次次都有。 她吃完饭,拿起昨天被浇湿的衣服穿上。 过了一夜,衣服已经干了。 摸起来手感还不错,连城潮湿,又逢秋天,没想到衣服晾干了后竟还软烘烘,她套上时,鼻翼似有若无的闻到淡淡的清爽洗衣粉味。 她笑,想这更可能是发酵了的雪碧。 赶在退房前,她从房间出来。 学校旁边连锁酒店不少,单人间一夜二百多,他们这个是自家改建的小宾馆,一夜七十八。这价格,不用提环境设施,干净更不用想,李桔上次从这回去在寝室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 她刚走到楼梯,就听楼下有女人的吵嚷声。 女人趴在二楼拐角的栏杆边上,正叼着根烟骂门内的男人。 “就知道他妈睡,我跟你睡屁点好处捞不着,还他妈就知道使唤我。”女人烦躁骂着。 里面男人应该是油盐不进的还在睡觉。 女人更气:“看看别人家男朋友,三更半夜蹲在洗漱池前给女朋友洗衣服,洗完接着拿吹风机给女朋友烘衣服,吵得一楼客户都投诉了也要先把衣服烘干了再说,你倒好,蹬老娘起床就他妈为了下楼给你买烟,就你他妈知道享受啊。我跟你谈了两年了,你给我洗过一次内|裤吗……” 李桔摸了下干软的衣服,原来四角叠整齐放在床边的衣服不是他顺手。 虽然两次他都在她醒来前离开,但每次她的衣服都平整放在床边。 李桔还叹这男人倒是整齐,没想到身上这衣服是洗过了。 她心不在焉想着,察觉二楼目光。 女人看到她,眯了眼打量,是女人见到漂亮女人惯有的不动声色审视,平静背后难掩惊艳,随后瞧到她背后的破旧红木门房,讥讽瞥了瞥嘴,眼尾扫过她回了房间。 李桔这才想起,似乎三楼环境最差,也是价格最低的。 穿过农房院子,离开时她目光扫过旁边的石头洗衣池子。 院子装的声控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明一灭间洗完的衣服。 李桔回到寝室才想起来她没拿钥匙,好在寝室门没锁。 她刚要推门,门从里面推开了。 姚松月看到她,声音陡高:“桔子!” 一晚不见室友热情的过分。 “啊?”李桔有点心虚,掩饰地拽了拽衣服,“怎么了?” “你、你快进来!”姚松月拽着她往寝室扯。 李桔趔趄一下,腿心还有点疼。 姚松月没注意,按着她压在寝室凳上,“你说说你怎么什么时候回家不好,偏偏昨天回家,我等你一晚上了。你昨天吃饭遇见解神了是不是?!” 李桔还没来得及说话,邓澎涵从厕所出来,见到她也是喜出望外。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快给我们讲讲,昨天吃饭解神都说了什么。” 李桔恍惚,没料到解南出现在学生会聚餐这事已经在学校传开了。 她经常被召唤回家,室友对她一晚没回来没质疑什么,只激动让她说聚会的事。 李桔:“其实……他也没说什么。” 是真没说什么,好像还没伏在她身上低喘的时间长。 李桔意识到自己想什么,飞速收回思绪。 上铺传来切的一声,“人家不想说,你们上赶着问什么。” 张思语说完,白皙的脚踩上楼梯,跨两步站到地面。 修长漂亮的大长腿露在外面,人刚起来,只穿了件宽松大t恤,玲珑起伏撑着衣服都变得有了柔韧感。 姚松月听她尖酸声音就翻了个白眼,“我们八卦自己的,你爱听不听啊,睡到大中午都不起,难不成还要我们都配合你一天不说话。” 张思语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李桔身上片刻,意味深长笑了声,施施然转身去了洗漱间。 李桔忍不住坐直,有种被看穿的仓惶。 “什么毛病。”姚松月蹙眉,揪着自己的卷长头发抒发憋闷。 “管她干什么。”邓澎涵从来都不搭张思语的话茬子,拽着李桔:“快说快说,昨天解南来你们聚会,都干什么了,一字一句,任何细节都可以,我都要听。” 李桔无奈,“你不都有男朋友了吗?” “男朋友跟男神那是一码事吗?”邓澎涵一脸认真。 李桔:“……” 赶在上课前,李桔终于从寝室出来。 姚松月和邓澎涵都是化学系的,她和张思语是数学系,不过张思语本人漂亮高傲,上课前来楼下等着的男生数不胜数,李桔也不会自讨没趣,反倒一人去上课也乐得清闲。 她下午的拓扑学是堂大课,总共三个小时,以前上这门课不觉有什么,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坐立难安。 腿心隐隐作痛,人也没什么精神。 分明睡的时间也不少,但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下了课,随着人流,她连吃饭的劲都没有,只想回寝室。 电话先响了,辛长青喊她去学生会开会。 无奈,李桔只得转了方向。 其实没什么事,但学生会三天两头开会已是家常便饭。 李桔早就想和辛长青说一下,现在累的脑昏昏涨涨,为防明天好不容易没课又被喊来开会,在结束后叫住辛长青。 郑魁拿着笔记本出来,看到走廊两人,挑了下眉。 随后转身离开,似有若无的飘来轻嗤。 狼性竞争,郑魁对着下任学生会主席的强势人选,肯定没好脸色。 李桔面色不改。 辛长青蹙眉,刚想宽慰她。 李桔先开口道:“主席,我想退出学生会。” 4、第四章 辛长青惊愕。 不了解的人看这位李副主席,以为她佛系心肠,但是辛长青眼看她两年内升到这个位置,深知她的能力,比郑魁还要有手段,年末竞选主席她虽为唯一女生候选人,但是实力不在那两人之下。 他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李桔要退出学生会,学生会主席代表着怎样的荣誉和光环,不用他点出表面利益,想必每个青莲大的学生都心知肚明。 尽管认为她不是胆怯怕事的人,但辛长青只得猜测她是否是在郑魁那边受气一时逞强说大话。 辛长青:“你放心,竞选的事你们之间还未可知,你不用担心……” “不是,跟别人没有关系,单纯是我想退出了。”李桔解释。 李桔想退出学生会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真退出也不是转身就走人的事。 “我这里的事你慢慢转交给别人吧,以后开会我可能也不能经常参与了。”她先表明态度,手边的事还是要做完,至于其它就不用再安排她了。 辛长青也快毕业了,最近因着主席身份和国奖忙着保研和毕业演讲的事,她话到这里,辛长青也没再多问,只说:“你确定?” 李桔坚定点头。 辛长青意味深长看了她一会,“我以为学生会主席才是你的目标。” 李桔笑,摇摇头没说什么。 辛长青离开,李桔在门口又看了眼学生会的办公室。 大学两年,她在这里耗费了多少精力已经不可估量。只记得自己无数次赶着从教室往这边奔,深夜从会议室里出来,食堂早已落锁,她空腹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接到宗雅丹电话,问她学生会干的怎么样了。 李桔揉着空的有些难受的肚子,说:“下一年我大概会升副主席。” 那边响起宗雅丹激动喜悦的声音。 头顶树影摇曳,月光洒地。 李桔披着夜雾走着。 她没说,没告诉宗雅丹:“就到这了,副主席。” 就到这了。 学生会那边事少起来,李桔搞学业的时间就多了。 上学期成绩出来,她各科成绩都可以,唯独统计力学这门课差强人意。她虽然是数学系,但物理系有几门课在必修里。物理学的好数学必然不会差,但数学学得好物理未必好。 李桔就属于数学特别开窍而物理大门紧闭的类型。 她对物理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虽然分数低,但是整体成绩单还算好看就足够了。 无奈,宗雅丹女士对她的成绩却很不满意,最近几天电话都来得勤快了许多。 为此,李桔一连十多天都熬在图书馆和统计力学斗争。 这天,她又背着书包往图书馆去。 姚松月看到都喊了句累,“桔子,不至于吧。都上学期的成绩了,你也不用这么耿耿于怀,给自己个喘气的机会啊。” 最近一段时间,她就没在图书馆闭馆前见过她。 李桔:“要是不想大四直接看不到我人,最好现在让我多去几回图书馆。” 姚松月噎了下,前几天李桔妈妈打电话过来的架势她不是没见。 一句宝宝这次成绩不太理想啊,就搞得她后背发凉。 姚松月摆手:“你快去你快去。” 要是被自己母亲盯犯人似的盯着自己,她估计早就疯了。 别人上大学是来玩来谈恋爱来做咸鱼的,李桔分明已是数学系学霸一枚,结果还在宵衣旰食搞成绩。 李桔在图书馆台阶上一边想着昨晚的那道物理题,一边吃着手里饭团。 电话在此时响起,看到来电,她顿了下。 咽下嘴里的饭,左右看到垃圾桶,将饭团丢进,在旁边长椅坐下,轻出了口气,才接起没人应决不会挂掉的电话。 “宝贝,今天怎么接电话这么慢啊。” 宗雅丹温柔的声音像一簇小火苗,分明轻声细语,李桔却觉自己像是被炙烤的鳗鱼。 她心不在焉想着,猜自己可能还是在为刚才没能坐下来点上一碗鳗鱼饭慢慢吃而耿耿于怀。 “妈。”李桔先应了声,“在图书馆,从里面走出来接的电话。” “哦哦。” 听到这个解释,宗雅丹的语气舒缓许多,李桔都能想象得到她的眉毛是怎么缓缓舒张开,像深海里的珊瑚丛,飘曳轻松。 宗雅丹寒暄了几句,说起正事,“妈妈给你报了个数学竞赛,你们班主任给你说了吗?” “数学竞赛?”李桔蹙眉。 宗雅丹回想:“好,好像叫什么imo。” 李桔呼吸一滞,拿电话的手抖了一下。 哪里是鳗鱼,她分明是涸辙之鱼。 她脑袋嗡嗡,“妈,我参加不了那个。” 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世界级的数学竞赛,从学校比赛到省市再到进入国家队后与别国竞争,过程好比不知疲惫的蜗牛攀爬金字塔。 李桔对数学是有几分开窍,但是也没想过去参加这个。 “妈,我对竞赛不感兴趣。”应该说,她对数学都不感兴趣。 宗雅丹叹了口气,“宝贝,你不要太幼稚了,你现在的想法都不成熟,听妈妈的安排,以后你就知道我的苦心了。能参加这个比赛,就算没有获奖,以后也将是你人生履历上的光辉一笔。” 李桔攥着背带,“可我不会从事任何与数学相关的工作啊。” 宗雅丹和善,调转话头,“最近和正威处的怎么样了,他可是医疗器材行业的新贵,你要是不想工作,就和人家好好处,以后乖乖做他的老婆,妈想想就替你放心了。” 李桔单是听到那个名字,就觉得呼吸开始困难。 她虽然坐在空旷的校园里,背后是绿色草坪,前方是圆形湖泊,水声潺潺,景色宜人,自己头顶却像罩下了一个镀金镶玉的鸟笼,风从她旁边徐徐吹过,她想跟着去追,怎么也逃不开这个笼子。 “妈。”李桔闭了闭眼,“我联系班主任说竞赛的事了,先不聊了。” 说完,挂掉电话。 片刻,耳边风声涌动,周围气流渐渐活泛起来。 她还坐在原处,但是呼吸无碍。 班主任姓冯,是个四十岁的中间男人,老婆的朋友恰是宗雅丹的闺中密友,借着这层关系,宗雅丹常跳过李桔联系冯宏浚。 李桔和冯老师联系过后,才知道学校挑出的参赛小组早就开始组队学习了,他之前联系过她,但是没收到回复。 李桔又搜了下冯宏浚微信,才发现不知怎么被她误屏蔽了。 道了歉后,冯宏浚交代了下参赛的准备,给她推来一个微信号,让她去联系竞赛小组组长。 李桔备注了“imo参赛组员李桔”后,发去好友邀请。 回到图书馆,研究完昨天一直想不通的物理题,两小时后,手机震了下。 原来是好友申请通过,她又想起这件事。 忽视压在心头的阴霾,问那边她要做什么准备。 这次回的很快,那边只发来一个表格:青连大2021届imo参赛安排excel. 李桔点开,有明确的学习安排和组员信息。 李桔回了个:好,谢谢。 那边没有再回复,她就退了出来,看到熟悉的人物动画头像,顿了下,又按过去。 应该是用手机拍的,一个夜市地摊上随处可见的三五块就能买到的奥特曼,五岁小孩子必备玩具。她放大看,也没弄明白是佐菲、赛文还是迪迦。 李桔好奇点开微信名,不那么意外的看到“有光不难”四个字。 是鸡汤型男人还是不成熟男孩? 李桔想了下,组长身份应该也三十多了,还是数学系的,穿着地中海老汉衫,拿着奥特曼高喊着:有光! 她恶寒抖了下,退出微信。 本来想问下对方名字留个备注,但看对方言简意赅的聊天方式,应该又是个沉迷学术的理工男,她也不好再打扰,找到组员就找到了方向,应该也不会再麻烦对方,就直接让这条微信框石沉大海了。 第二天,李桔进入竞赛小组。 总共六个人,其他五人从大一到大四都有,无一不是靠着成绩进来的,履历优秀,身经百战,各种竞赛大奖拿到手软。李桔听了几个,看说话的人还熠熠生辉,为能参加这么多大赛拿奖而容光焕发。 他们六个人由学校筛选,代表青连大参加imo国家队比赛。 李桔虽然没有参加前期考试,但是大学两年永远的年级第一的成绩放在那里。 这也是为什么她报名就能直接进组。 听完台上五人各种国际大奖后,李桔呼了口气,幸好宗雅丹对比赛没热衷到这种程度。 除了他们六人,还有位负责组长,应该就是她微信列表里那位有光大哥。不过按组员张耿敏的话,他们现在的安排是自行研究往届imo的题为主,还不用人来指点。 李桔明白,虽然考数学,但是场上也考小组的默契和应变能力,全靠老师带也不行。 李桔来后,大家互相介绍了下,因为都是学霸,也没多寒暄,很快就都投入了学习中。 李桔看着桌上的题,又看了眼周围都低头做题的组员,叹了口气,也低头看起。 寝室里,听说她要参加imo,姚松月和邓澎涵哑口半天,随后双双竖起大拇指。 “牛还是你牛。”姚松月佩服。 李桔苦笑,这边统计力学还半瓶晃荡,那边还要分出一半精力来应对比赛,更不用说她大三的课还不少。 这么一阵下来,李桔整个人都委顿不行。 只想抽个时间长睡不起,湿冷秋风吹着,脸上总浸润着一层薄薄雾气。 李桔摸着,觉得自己大概眼圈浮肿,不太能看。 不过小组其他人都这样,大家谁也不嫌谁。 这天,李桔一行人来到自习室,发现往常用的自习室被占了。 “不好意思,我们班主任一会过来,让我给你们说一下,等会她需要在这间教室开个班会。”在教室上课的人解释。 往日来的时候,这班已经下课走人,偏不凑巧,今天教室不空。 李桔想着既然没地方,不如回寝室自己学。 刘润蹙眉,“不行,留给我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更应该抓紧时间学。” 刘润为人友善,平日里找自习室、带饭、解惑难题的事都是他做的,既然他还想学,李桔也不好打退堂鼓,其他人也正色。 张耿敏建议:“我们分头去找一找吧,这么大的楼,肯定能有间空的教室让我们自习。” 青连大学习气氛浓厚,谁能想到一个竞赛小组,老师都拨不出来特定的自习室专用,这时候也只能自己上阵了。 李桔找了两层,发现晚上有课的教室不少,便停下不再盲找。 想了想,给上次吃饭的女同伴张晓发了个微信,“能给我发下劝勤楼的各教室安排吗?” 学生会找这表不难,很快张晓就发了过来。 还问,“学姐是想找空教室吗?这时候不好找啊,要不要我问问学习部那边,让人给你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挤出一间。” 学生会行事,即便哪间真占着,说是学生会有事在这里,拨出一间不是难事。 李桔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找一下吧。” 张晓没多说,又给她发了旁边两栋楼的教室安排。 李桔选择范围放大,很快在隔壁楼的三层末尾,看到301阶梯大教室没课。 这教室虽然肯定有人,但是阶梯教室面积大,他们六个人在最后一排空出一片小地方做题小声讨论也不是难事。 这样想着,李桔一边往隔壁奋学楼走,一边朝imo竞赛小组的【至死浪漫数学人】群里发消息:奋301可以自习,大家往这里走吧。 李桔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手机叮了声。 点开竟然是郑魁发消息,“去奋301吧,那可以自习。” 李桔无奈,还用他多说,自己也知道。 不过她还是简短回了个谢谢。 到教室时,意外的是偌大阶梯教室,竟然只有一个人。 李桔才明白过来郑魁什么意思,敢情他把人都赶走了,黑板上的校学生会开会几个大字昭然若揭。 再不清楚,看到教室孤坐的高一白也懂了。 沉着脸,山雨欲来的瞪着走进教室的李桔。 她走进。 高一白怒气冲冲质问:“你要脸吗?” 5、第五章 李桔除了想撤回谢谢,还很想把郑魁拉黑。 无视瞪她的高一白,李桔往教室里走。 结果每走一步,高一白眼里的怒火就燃上几分。 在李桔错过她往最后一排走时,高一白出声:“把所有人赶走,你满意了?” 李桔想着他们坐哪排合适。 既然人都走了,也不用非往最后一排挤。 放下包,她又想起黑板上的字,起身去擦。 高一白讥讽的看她动作。 “你挺厉害啊,装的那么无辜,我还以为你和郑魁剑拔弩张呢,没想到你这么会玩。这才几天,就哄的他围着你转了。” 高一白说着,心里那簇火就烧的更旺,脸颊都跟着泛起愤怒的薄红。 他们生科的最近实验一堆,除此之外还有一堆作业,青连大找个自习室难得要死。她在郑魁那软磨硬泡,才让他同意腾出301教室,让她带班里人来学习。 为了今晚,高一白在班群里通知了好几遍。 班上知道她竟然找到一个空着的阶梯教室,纷纷发来佩服和牛逼的赞美,高一白笑着接受,心里颇得意,虽然郑魁有时候不解风情,她的媚眼都抛给狗去了,但是正儿八经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两人一直没戳破那个暧昧的界线,但是高一白今晚开心,在他发来教室号后,没忍住发了个爱你。后来为了矜持,又补了个娇羞小熊的表情包。 结果没半小时,她带着班里人刚坐下,郑魁就给她发消息,让她带着人走。 郑魁说校学生会突然要用教室开会。 这话说给别的单纯小妹可行,高一白心窍九转玲珑,看见这话就愤怒了。 且不说校学生会白日刚开完会,就她加的校学生会的几个人,就有两三个现在不在学校,不是出去约会就是家近的回去了。 人都不齐,给她说开会? 郑魁却不管她无理取闹。 “十分钟内,带着你们班的人都走。”说完,郑魁直接打电话过来。 高一白看着手机,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她已经难以去回想刚才自己是怎么腆脸赶走了所有同学,只觉人生还从没有如此难堪过,现在看到李桔大喇喇进来,愤怒的脸让她漂亮的脸蛋都变得有几分扭曲。 “李桔,你他妈真就是个婊|子。”高一白讥嘲骂她,“扒着解南还不够是吧,连郑魁你都没舍得放过,说实话,你的副主席是不是你睡来的,辛长青那么重用你,你没少爬他的床吧。” “我一直有个疑惑,问你应该就是找对人了。”她慢条斯理说着,问她:“三个副主席,就你一个女的,告诉我,学生会里谁的活最好啊?” 白瘦高,黑长直,女神的样貌,步步紧逼说着污言秽语。 李桔擦黑板的手顿了下,随后擦去最后一个字,将黑板擦放回电脑桌上。 拍打手上的白色灰尘,动作慢条斯理,空中浮沉的灰离她远去。 从容不惊,似乎再肮脏的东西也脏不了她。 她抬头,看高一白的眼神风轻云淡,只是那居高临下的轻鄙,让她虽然站在讲台上,远低于七排的高一白,却也让高一白后背一僵,有自惭形秽的卑蔑感。 在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被这女人看在过眼里。 哪怕她这么愤怒,对方看她眼神只像看苍蝇。 李桔:“你猜?” “这么想知道不如去问郑魁,他睡过的女人也不少,你们应该有不少话可以交流。” 李桔迈下台阶,又往座位处走去。 “郑魁算个什么东西,爬他的床?”李桔忍不住嗤笑出了声,“难道你不知道他为了下任主席的位置,正在努力抱我的大腿吗?我说东,他绝不往西你信不信?” 学生会就是个四处透风的墙,和辛长青的话估计早在学生会内部传开了,也难怪那天之前郑魁见她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现在却在明里暗里讨好她。 她不过找张晓要个教室表,郑魁立马巴巴把空教室给她送过来。 她虽然要退,但影响力和选票放在那里。 高一白狰狞,“为什么他这么听你的,一定是你给他灌了迷魂汤,枕边风好吹吗?” 李桔看她片刻,真诚问:“你是怎么进学生会的?” 然后看着今天冷风大作她依旧穿着的短裤和露出的修长美腿,和自己的问题和解了。 “郑魁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你以为他就算喜欢一个人,吹枕边风就有用吗?这种感受你不会没有吧?他上一秒能为了你的美颜说尽好话,下一秒也能为自己的上位跪舔我这里,你找我算账,还不如想想自己能对郑魁派上什么用处。” 李桔指了指自己的脸,“女人,可不能光靠这个东西,还得靠……” 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话至于此。 高一白咬牙,心口积压的怒气如火山般隆隆作响,随时要爆发。 这个女人脸并不输她,这是高一白如鲠在喉的一点。 她顺风顺水,吸引所有人目光,现在还嘲笑她! 郑魁再差劲,冲着副主席的身份,她即便看不上他,也勉力和他暧昧了一个多月,总算尝到点甜头,现在这点美梦都让这个女人给掐碎了。 她有什么资格! 她能上位分明是靠睡男人! 她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只有脸蛋! 愤怒如同三峡大坝涨满河槽的水,突然崩开了堤口,高一白喊着□□向李桔冲去。 李桔怎么可能站着被她打,在人高扬起手臂时,就一把钳住,然后抬手反抽了回去。 随后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你可能忘了,我也是个副主席。” 她掌心有几分酸,“好久没这么教训过人了。” 高一白被这巴掌抽懵了,哪想得到骄矜的李桔竟然会动手。 高一白目呲欲裂,“贱人!我跟你拼了!” 说着,她就要揪上李桔头发殴打。 “你干什么!”高一白还未扑过来,竞赛组的人过来了,刘润看到这场景,率先冲进来抓住高一白的手,其他几人也挡在两人中间。 “你们别拦我!难不成你们要仗着人多欺负人!”高一白喊。 刘润和崔吨隔开发疯的高一白,问李桔:“怎么回事?” “你们放开她吧。”李桔说。 刘润不放心的看了眼恶狠狠还要扑向她的高一白,问:“你确定?” “放开。” 刘润和崔吨刚松手,高一白就冲了过来。 “学妹,你找我真的没有用,今天的事不怪我,你有气应该撒在郑魁身上。”李桔突然变了人般的娇软语气让高一白愣住。 接着,她就见李桔侧了下脸,想藏但是没藏开,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像一颗透明珍珠,从她白皙脸颊滚下。 高一白气恼,“你还装?!” 李桔无辜退后,有些怯怕的看她,“今天我们小组需要空教室,我只找了张晓帮忙,从来没联系过郑魁,你相信我。”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高一白笃定这女人趁她不注意勾搭郑魁。 李桔抽噎了一下,“我要退出学生会了,在这之前,他想我帮他竞选学声会主席。” 话音落,郑魁的所有举动都变得合情合理,真如李桔所说,她要他往东,他不会往西。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变了,如果刚才还搞不清状况,现在看高一白就是完全寻错仇后的无理取闹。 高一白一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 高一白脸色难看,因为皮肤白嫩,此时右脸那一巴掌红肿浮了上来,整个人狼狈难堪。 她知道这个女人在装,这女人委屈可怜看着她,眼泪默默流着,鼻子红红,脸颊红痕让人疼惜。 高一白却能从她盛着水的眼瞳中看出嘲讽讥笑。 她暗恨,又知道自己这时讨不到好。 虽然郑魁的事说清楚了,但是那一巴掌让她当众丢人,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高一白还要说话,李桔眉毛微动了下。 好像在笑她,识趣就赶紧离开。 高一白愤恼,还没说话,旁边张耿敏看不下去:“不就是个教室,我们不用可以了吧,你想要就留着吧。” 施舍的语气更衬得高一白纠缠不休。 高一白涨红脸指着李桔,“你、你行!我们走着瞧!” 说罢,高一白摔门走开。 门duangduang撞在墙上弹。 刘润:“崔吨,去把门关上。” 门被按住,教室总算安静下来。 张耿敏递上纸巾,“你还好吧?” “没事,就一点误会。”李桔低头,“我实在气不过就打她了。” 张耿敏摇头,“就她那野蛮劲,要我也忍不住。” 刘润:“今天就这样吧。” 他看了眼低头擦脸的李桔,“大家都回去看题吧,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 张耿敏应好,其他人哪见过这场面,平日里只专注做题,最怕遇到这种事情,现在说走,连连都应好。 人陆续离开,刘润走前又看李桔,语带歉疚,“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李桔抬头,“谢谢,不用了。” 刘润点点头,“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顿了下,看了眼她的红眼眶,转身走了。 教室彻底静下来,剩她一个人。 李桔缓缓松了口气,潦草擦掉眼边湿润,卫生纸投到远处垃圾桶,嘴角挂上轻松的笑,转身上台阶拿包。 “啊!” 李桔刚转身,最后一排坐起一人,吓得她惊叫出声,随后看清坐起的人,脸一会红一会白。 “解……解南?!你怎么在这!” 解南伸展胳膊,迈着台阶慢悠悠往下走,最后隔着一个台阶,停在她面前。 他舔了舔腮帮,笑了。 “哭的真不错。” 李桔:“……” 6、第六章 十月份才过去一周,李桔每天被课表、竞赛小组表、统计力学实验表的洪流裹挟着前进。 想到接下来还有一月多的竞赛训练,李桔眉就蹙得更紧。 那晚301的事,更是让李桔眉毛纠成一团。 脸上绯红下了又上来,咬着笔头,心猿意马。 解南说她哭的真不错。 这是第三次见他,也是她第三次在哭。 第一次的时候,她又疼又怕,一时不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身上的人又是谁,愤怒冲昏头脑之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小声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忍不住的抽噎,又怕身上陌生人听到。 解南放缓了动作,轻声问她:“是不是疼?” 又说他轻点。 李桔哭的更厉害,昏头昏脑,哪管丢人,天塌了都不要妨碍她哭。 解南沉吟,指腹摩挲她的眼眶,小心给她擦拭眼泪,“别哭。” 第二次,是上次她被折腾得太厉害,累的够呛,不争气哭了。 解南没说什么,用力挺着冲了一下后,总算放过她。 第三次就是301,李桔哪想得到解南会无声无息的平躺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睡觉,她们都闹成那样了,他也没起来。 还在最后对他轻笑说“哭得真不错”。 似是褒奖,李桔的脸却一下红的厉害。 她之前都是在他床上哭,那微妙含笑的称赞,更像是戏弄床上的她。 李桔低下脑袋,脖颈后都红了。 听着人推门离开,抱头愤愤载倒桌上,无力大吼了一声。 太丢人了! 虽然这件事都过去一周了,李桔又忙的飞起,但是那句话仍旧时不时冲进她脑海里。 站在寝室镜子前刷牙时会想起,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拓扑的时候会想起,甚至吃着饭和人聊着天都能跑神的想起“哭的真不错”。 然后邓澎涵一脸惊异看着她,“你有没人性,我正给你讲我网上的悲伤暗恋史,你干嘛笑的这么□□。” 李桔抱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老式烟囱,呼呼往外冒着烟气,可那烟怎么都排不干净,闹得她脑壳里乌烟瘴气的发热发闷。 解南! 什么哭得真不错!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怎么,是这道题不会吗?”张耿敏是个热心的,瞧她长时间没动笔,探过头来问。 教室就六个人,她一说话,其余四人也都看了过来。 李桔骤然之间在众目之下,发红的脸躲无可躲。 “没,没有。”李桔心虚又底气不足。 在一堆学霸认真严谨的目光中,更觉自己简直发疯,神圣的竞赛小组里她撒欢瞎想什么呢。 刘润看她脸红,以为她是被大家看的窘迫,便转开众人注意力。 “你们看那道题了吗?隐形的兔子。”刘润问。 殷大伟吸气,“你看了?会做吗?” 刘润摇头,“没去看答案,暂时没有最快时间的解法。” 就是最麻烦的解法,他现在也思路受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出正确答案。 他这么说,殷大伟还是睁大了眼,“厉害啊,我是压根不知怎么下手。” 隐形的兔子有多难呢,被称为imo有史以来最难一道题,题干只是简单几句话,却是难到了一群竞赛英雄。 张耿敏:“不如我们一起来讨论下,反正我们就是奔着imo冠军去的,尝试一下难题也没什么。” 一群学霸,说干就干。 兔子这道题早印在每个人心中,张耿敏说完,大家纷纷提出自己的思路,只是都说到一半,就被另一个人说出不可行的地方,讨论半小时也每个方向。 刘润见李桔一直没说话,只拿着笔安静在草稿纸算着,问她:“你有什么思路,没解出来也可以说一说。” 李桔摇头,“没有,就一个想法,但太麻烦,浪费时间等于没有。” 刘润愣了下,意外她真的有解法。 “没事,你说就可以。” 李桔抬头,见其他人都盯着她,只好道:“希望你们听完不会睡着。” 说着,她起身去黑板前,“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用传统的数学思路去解……” 李桔慢慢说着,一边在黑板上画,她说的很慢,停停想想,但却没人打断她,屏息凝神等她讲。 李桔不知不觉说着,演算已经占满了四块黑板,随后摊手:“就是这样,看似思路可行,但是不知什么时候算个头。” 组里最沉默的崔吨摇头,目光却无法从黑板上离开。 “麻烦,但未必不行,理论上确实可以算出来。” 李桔点头,“但我们是要参加竞赛。” 这种算法,早输给别国了。 一时间,组里又黯然起来,但相比之前的低迷,氛围又有些不同。 此后几天,浪漫至死数学人小组都在为这道题寻找解题思路,每每柳暗花明时,又在下一步骤遇到阻碍。 就连一向乐观,对待做题像谈恋爱的张耿敏都有些颓丧。 “出这么道题的大佬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她下巴磕着桌面,无情感慨。 “要不……我们看解析?”田卓没忍住说,他不仅人小,年龄也是组里最小的。 刘润:“那还不如让领队来教我们,网上去繁就简,并不利于开拓竞赛思路。” 说起这个,李桔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个领队“有光大哥”,这么多天,竟然都没露过面,倒是放心他们。 张耿敏:“你加他微信了?” 张耿敏瑟缩:“老师交代让我争气,好好比赛,不要随便麻烦别人。” 都是当惯了学霸的,生活中平易近人,却不愿意在数学王国俯首称臣,个个都有自己的傲气。 一圈说下来,大家都知道有领队在,也都加了微信,只是都没聊过,连名字也不知道。 李桔:“……” 竟然是一组的社恐。 这么说下来,她可能还是聊得最多的。 毕竟“有光大哥”还给她发过表,这些人却是一早知道安排。 说到这,大家竟都沉默下来,还想挣扎一波,而不是束手就擒请领队。 李桔看他们默默回到座位看题,摸了摸鼻子。 她还真没什么上进心,走到这一步,可以说还远落宗雅丹为她设的目标。 既然大家都不愿低头,那干脆就她试试,不能总因为这一道题僵着。 李桔说完,一群人目光复杂的看她,其中带着殷切。 张耿敏咬唇,“桔子,你不怕被骂吗?我听说这种数学怪咖脾气都不太好。” 李桔想了下那头像,是有点怪咖。 “没事,血皮厚,耐抗。” 说着,她往下扒拉,找出那条微信框,发出了小组请求。 其他五人都盯着手机,李桔也跟着心提起来,“这位回消息可能有点……” “慢”字还没说,手机叮的一响。 众人目光一亮,齐齐看向手机。 只见偌大页面,只有两个字:没空。 空气凝滞了几秒钟,五个乌黑脑袋纷纷移开,埋头看起草稿纸,分外认真,分外默契,分外刻苦勤奋。 李桔:“……” 喜欢奥特曼,相信光,数学怪物,还真是大咖。 到了饭点,也该休息了。 今天也得不出个结果,刘润提议今天就先到这吧。 大家起身都很快,看样子都想赶紧离开。 学霸遇到了滑铁卢,一个个都有点难以面对。 张耿敏恰好从厕所回来,风风火火,一把推开门气喘吁吁说:“你、你们猜我碰见谁了?” “除了费曼,我谁也不想见。”崔吨说。 殷大伟不服:“黎曼差哪了。” 田卓:“笛卡尔也不是不行。” 李桔:“……” 数学家的可怕唯粉们。 “停停停!”张耿敏白他们:“我倒是把他们找来,你们一个个敢见吗?骨灰都未必垒得出个人形。” 刘润:“难不成看见刘直剑了?” 数学系大牛,青连大的数学系招牌大佬,享受国家待遇的数学家。 张耿敏啧了声,“你们一个个还真敢想,来学这么久,你就说说你见过几次刘佬。实话告诉你,我碰见解神了,就在我们隔壁,怎么,他还伺候不了你们了?” 话音落,教室里诡异的静了下来。 田卓声音发抖:“你,你是说,解神就在我们隔壁?就……这堵墙旁边。” 张耿敏:“对啊。” 田卓瞳孔放大。 这哪还是那位笛卡尔都凑合的同学了。 开学这么久,他久闻解神的诸多传言,女生说的他的脸多帅身材多好简单穿搭就跟走秀什么的他不在乎,他就看他的学术成果。 在刚入学一周时,他就去数学系的公告栏前瞻仰过大佬的成绩单。 解南作为曾经数学系的头号活招牌,院里为了激励学生学习,曾把他的成绩单张贴在公告栏上,以此鼓励学子们好好学习超过他。 结果那张成绩单贴上后,就再没有人的成绩能把它撕下,绩点漂亮到惊人。 在那张成绩单后,还跟着一张拓扑学的试卷,最后一道题,田卓曾经站在那里看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最后心里深切恐惧感受到:自己和一个数学狂魔的差距。 田卓在未入学之前,在本校高中蝉联了三年的年级第一,而来到这里,才发现什么叫山外有山。 如果说数学是一场修仙,那他以为自己是木灵根,水灵根双全的天赋异禀之可造之材,早早筑基甩下众人,那解神必然是一早筑成金丹,现在只怕只差渡劫成为大乘了。 “那,那快去啊。”田卓说着脸竟然红了,有要见偶像的羞赧,“我们去向他请教一下。” 张耿敏直白:“我不敢。” 其他人:“……” “你们……”张耿敏试探。 刘润嘴抽了抽,没说话。 崔吨:“不敢。” 殷大伟:“你别看我。” 李桔:“……我也不敢。” 张耿敏重重叹气:“我们啊!” 田卓嗫嚅,“要不,我,我去……” 众人目光熊熊燃烧看他。 田卓咽口水,“我就试试。” 众人嗯嗯点头,目光充满关怀鼓励。 隔壁教室门口,田卓看了眼教室门旁墙壁后躲着的一排五人,振作点头,“我去了。” 五人齐齐礼仪小姐般抬掌:“请。” 田卓颤抖着手小心推门潜入。 不知里面说了什么,一会,田卓推门出来,哭丧着脸,头顶乌云密布,很是凄惨的模样,眼角都带着红意。 “怎、怎么了?” 李桔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模样出来。 田卓低下头,“学长说,让我们按教学计划走,不要揠苗助长。” 李桔瞧他神色,猜这一定是美化过的话。 她侧身偷偷透过窗户望里面看。 自习室里,解南坐在倒数第二排,桌上撑着几本书,很是忙碌的样子。 他目光专注看着书本,侧脸认真,不知谁说工作的男人最帅,李桔看着解南凝神学习的模样,想补一句,用心学习的人也很帅。 教室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但是李桔相信,不管谁从这里走过往窗户里看,目光总会被角落那个男人给吸引走。 他今天穿着灰色外套,是那天曾穿在她身上的衣服,细碎的刘海掠在他乌黑的眉边,嘴唇微抿着。 他个高腿长,教室的桌椅对他来说有点狭窄,即便如此,他的坐姿看着依旧是一种美的享受,雕塑照着这样修,未必不完美。 腰身微勾,脊背自然的拉成了一个优美的弓形,若不是没有撑着脑袋,大概会令人想到罗素作品里的思想者。 可能手中的题并不难,还不至于他长久思索,很快动笔写起来。 正写着,男人突兀抬头,目光直直朝她看来,像黑暗中猫头鹰敏锐的眼睛,瞬间捕捉到她的张望。 李桔仓惶往后躲,靠上墙壁又暗悔,自己躲什么,现在倒是搞得她做贼心虚。 “桔子,我们走吧。”张耿敏遗憾喊她。 李桔连忙跟上去。 才要动,听见身后传来呲呀的推门声。 竞赛五人组见到出来的人,齐齐提气,李桔硬着头皮转身。 解南正站在门边。 似乎他总是站在有棱框的地方。 既衬的他高大,又有几分狭仄。 天圆地方,圈,又圈不住。 他看这几人,问:“你们想请我教题?” “嗯嗯。” 那五人点头如捣蒜。 “可你们说的时间我要去打工。” 其他五人窒息。 刘润:“那、那就不麻烦解神了……” 其他四人:“是是,不麻烦,解神打工最重要。” “如果是这样……”李桔突然开口,“我们掏钱请你,按大学老师的课时费给,不比打工少。” 其他五人瞪她。 和解神说什么呢! 怎么能提钱! 庸俗! “好啊。” 解南目光落到了她身上,愉快地点头。 竞赛五人组:“……” 操,原来得这么说! 7、第七章 解南开课第一天,【浪漫至死数学人】群里有默契的微妙气氛。 谁也没在群发里今天有什么什么事需要晚来十分钟,李桔敲教室门的时候,齐刷刷五个目光看了过来,随后看清来人,又把挺直的腰身弯下。 李桔:“?” 张耿敏无奈:“你啊,进来呗,敲什么门啊。” 殷大伟:“李桔,我能被你吓死啊。” 其他人没说话,眼神也都不怎么平静。 李桔摸摸鼻子,没说自己也是怕解南在教室。 “不进去?” 耳边忽然传来低浅声音,呼吸像小绒毛扫过她的耳阔,软软热热,窜过她四肢百骸,一阵酥麻。 李桔转身,猝不及防闯入解南漆黑的瞳眸。 他缓缓挑起眉毛瞧她。 李桔嗓子一痒,“进,进……” 磕绊回到座位,直到身后那道如影随性的目光从她后背离开,她才偷偷松了口气。 其他人也屏气凝神,正想着如何同久闻大名的解神寒暄几句。 解南开口:“那道兔子题我看了,很简单,不是吗?” 说着,他开始在黑板上解答,“我只讲一遍。” 其他人吸气,还来不及反应他的话,就被仓促的拽进了他的清晰逻辑中。 竞赛六人如同可怜无辜的孩子,骤然被大魔王带入迷宫,还被他笑着叮嘱:别跟丢了哦。 解南讲的快,逻辑却是很有条理,随着他的白色粉笔公式被漂亮写在黑板上,简单干脆的解题思路甚至带着几分粗暴甩到众人面前。 六人有几分脸疼,只觉学霸面对学神时在智力上遭受了粗暴挑衅。 随着粉笔从他指间弹到粉笔盒里,他拍了拍手,磕掉指间残留的一点白灰。 解南中指叩了黑板三下,“下课。” 说完,他转身离开。 门随着弹簧自行合上,盖上一室安静。 片刻,田卓弱弱推了下厚重镜框,问:“这道题,还是那个让2017年618名选手得零分的兔子题吗?”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刘润仿佛入定般死死盯着黑板,眼神几变,过了大概五分钟,一口气才从咬着的牙齿中泻出,随后一把拎起书包,“我走了。” 田卓扒拉头发,“刘哥这是怎么了?” 张耿敏:“受挫了呗。” 她漫不经心说着,又苦笑:“懂得还挺快,这家伙还不满意。” 她瞥向一直没说话的李桔,“桔子,你看明白了吗?” 李桔点点头。 应该说,解南粉笔停下的时候,她的思路就跟着被疏通了。 不过看教室愁云惨淡,她就坐着没动。 张耿敏无语的比了个大拇指,咬着笔继续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 此时竞赛六人组还没料到,这种时长将成为上课常态。 这天,在解南用十分钟讲完了据说imo史上第五难的竞赛题,捻着指尖都没来得及粘多少的粉灰离开后,崔吨抱头趴在了桌上。 “按课时收费的话,他不应该多讲一会吗?” 外面家教都像他这么高效,都该去喝西北风了。 殷大伟也有些郁闷,解南来上课时,会出一道和上堂课同思路的题给他们检测,随后在下一堂课讲他们解答中的问题,眼神中总透露着:这道题我都讲过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会。 天知道这种要命的情绪,在过往十几年中都不曾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这种被老师怒其不争看着的目光,不是只会出现在初中生的学渣世界吗? 殷大伟可是以省状元的身份进的青连大,结果到这里反而碰壁了。 这壁还磕的他鼻青脸肿。 殷大伟嘟囔:“解神怎么回事啊,他是天才青连大谁不知道,至于这么拐着弯的贬低我们吗?” 刘润脸色不太好,不知哪个词戳伤了他敏感情绪。 张耿敏:“你说什么呢?解神也是在认真给我讲题好嘛。” “认真?”殷大伟瞪眼:“十分钟解决imo的竞赛题,你告诉我这道题你听懂了吗?” 张耿敏语塞。 崔吨不闻窗外事的抱头看步骤,田卓见战火要烧起来,小声拉殷大伟,“再看看,说不定一会就懂了。” 殷大伟切了声,虽然知道也是自己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句:“我们是花钱请他,又不是给自己找了位爷。” 李桔:“竞赛不光赛解题,还赛时间,每堂课都给你讲两小时,竞赛你有功夫做两个小时,其他国家对手也没时间等。” 殷大伟脸色一青,“你什么意思?” 李桔抽了张桌上的纸,“你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解神有很多公式使用都没有拆开讲,我以为这是大三学生的基本自学能力。” 话音落,一张a4纸轻飘飘落在殷大伟桌前。 殷大伟眼睛落到上面,神色几转,面皮渐渐涨红,手捏着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又如饥似渴看起来。 张耿敏操了声,田卓崔吨也都趴过去看。 刘润看她,李桔笑笑。 刘润面无表情停了几秒,随后又看向黑板。 李桔背包离开。 之后上课,解南讲解题思路,李桔用a4纸细拆每个小点。 “其实,我这个不算什么。这么多天,你们应该也能看出解神用心,破题思路才是关键点,有了这个,不用我说详细步骤,只要基础知识扎实,领悟也是时间问题。”李桔说完,停顿了下,“一个月时间,我们都会有显著提升。” 这次,没有人反驳李桔的想法。 一连十几天如此上课,李桔的a4纸已经不会那么热络的被抢走了。 就连殷大伟,也是搓着头皮,实在想不起来某公式时才会看几眼。 这天下课,解南离开教室后,张耿敏问:“我们是不是该先给解神结一下钱了,这也上小半月了。” 说到这事,没人反对,都集中转账给了李桔。 李桔下课去厕所了,回来见到转账问:“怎么都给我转账啊。” 张耿敏:“解神的课时费。” 李桔哦了声,收东西动作忽然止住,转头动作一顿一顿,像个卡壳磁带:“那为什么给我?”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刘润没说话。 张耿敏眨眼:“你是我们里面学的最好的……你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李桔:“……” 一瞬间有好学生被强行冠为课代表的错觉。 李桔目光注意到刘润。 以往这种事他都是主动负责的人。 刘润偷看了她眼,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题。 李桔:“……” 得,看来是非她不可了。 这么想着,李桔忍不住打鼓,还没见到人,单是想着要去找他,就已经腿心开始酸疼了。 解南穿过操场,跨过三栋教学楼回到实验室。 “你去哪了?”他刚走进,就听见高城年拧眉叱问。 “师、师兄。”郭平圆圆的眼睛透着觑意,解围道:“解师兄是去厕所了。” 高城年冷呵:“解南你厉害啊,这师弟才来几天,就知道给你打掩护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笼络人心呢?” 高城年眯着眼逼近解南,手里论文拍着他胸口,“论文马上要答辩了,那几个实验结果你还做不出来,别怪我找到导师那里去。” 高城年眼里闪烁着阴鸷的锋芒,“耽误了我毕业,影响导师的教学评定,这后果你看你负不负得起。一群大一大三的小学生,解师弟还真是有闲心。” 解南往后退:“教他们是我的课外兼职。” 高城年:“果然还是钱。”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拿了张卡在他面前甩了甩,“我的论文要是去盲审拿了a,这卡给你。现在……” 他从钱夹抽出几张红色塞进他衬衫口袋,“离那群低年级的远点,下周我要看到氩模型微分方程出发的气体不平衡理论的成果。” 高城年摔门离开,郭平摘下他那和自己圆眼睛差不多的圆形黑色镜框,拉起衣角擦了擦。 实验室安静的可怕,他低着头不知道往哪处看。 解南拿着最后摔在他胸口上的厚论文走过来。 “实验做的怎么样了?”解南问。 “有、有点问题。”郭平低下头,“导师说不能什么小问题都拿来问他,让我好好想想。” 郭平丧气的低下头:“解师兄,我是不是很笨啊。” 解南:“实验记录拿来我看看。” 郭平抬起头,双眼发亮,赶紧递他实验表:“谢谢师兄!” 李桔没有解南联系方式,但青连大实验楼好找,物理系研究生一般都在这里。 她在门口不抱期望等了会,说实话也不知道解南是回寝室了还是在校外又有打工,只是拿了钱,突然就想来找他交给他。 要是等不到,就只能明天给了。 李桔等了会,寝室群不断叮叮在响。 【老邓】:桔子什么时候回来啊,饿饿,饭饭。 【松月】:饿饿,饭饭+1 李桔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又是晚上没课,懒得出门现在饿了。 李桔看了眼时间,八点半,食堂三楼还没关门。 回了句等着,在歌功颂德的跪拜和浮夸赞美中准备往食堂去,转身前又看了眼实验楼,一瞬间定在了落地玻璃后的白色身影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应该说,他每天都穿着白色,最大不同就是在是卫衣、衬衫、长袖上了。 白色是个不错的选择,内敛干净,将他原本就沉稳的气质更衬得如远山白雪,让人想到雾凇白皑,透晶薄雾,卷舒云层。 男人走路的姿势很端正,他肩宽腿长,每一步都走得凛凛如风。 从大堂那个巨大花岗石旁边路过,不露劣势,倒似黄山巅的那颗迎风松,强劲的风长年吹着松叶,他挺直的腰身如那贯通天地的树身,顶风傲雪,干若铜骨,皮似鳞甲,翩跹于峭壁之上,笑傲寒流。 身后巨大花岗石压不下他挺立身影,反被他甩在身后。 他步伐稳健走到门口,玻璃门缓缓打开,门口黄色的灯光在他肩膀洒下一道漂亮侧光。 随着他迈下三层台阶,李桔从对面大树下走出来。 脸上的树影逐渐变为月光。 “解南。” 李桔喊住要转身的他。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高高悬起,树下银光四起。 李桔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8、第八章 解南看到她,没什么表情。 李桔被他这态度搞得踯躅,走上前,一边从口袋里掏钱。 解南面无表情看着她动作。 李桔感到几分诡异,察他可能心情不佳,但走到这步,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她数着自己的小心思,一张张把钱塞进他手心,“这是你给我上课的钱,也这么久了,我们想着先给你一部分。” 本来就一个多月,也没必要非拖到最后一天结账。 李桔:“这段时间很感谢帮忙,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还在为兔子那道题抓耳挠腮呢,我们都很感激你……” “说完了吗?”解南问。 “啊?”李桔:“说,说完了,你是有事要……” “忙”字未说,解南已经转身离开。 李桔看着他漠然背影,半晌无语。 走到食堂,寝室群里又开始叮咚作响。 【松月】:@桔子臭宝,你还记得寝室两个嗷嗷待哺的可怜孩子吗? 【老邓】:除了男人,其他解释你现在还没回来的理由我都不接受。 【松月】:勇敢牛牛不怕困难jpg. 【松月】:原来是男人啊,我还能等! 【桔子】:我有三套题和五个选修课,就是没一个男人。 【松月】:点蜡。给我也点蜡。 【老邓】:给两个单身狗点蜡。 【桔子】:我在食堂了,你们要吃什么,快报。 打完,手机上开始不停跳出菜单名。 李桔看了一眼就知道还是平时那几样,往常去的打菜窗口走,打菜阿姨问她时,还有些心不在焉。 拿出手机又看了几眼,安静的很像块砖头。 李桔确认没开静音,手机也有电后,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还学神呢,什么嘛。 打完饭,她往食堂外走。 脚步轻轻,落在地上连回音都没有,拐角时,声控灯都灭了。 楼道陷入一片黑暗,李桔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跑神的都站住了,摇摇头,才要发出轻咳声,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惊起楼道灯两个接连亮起的白炽灯,照着她茫然侧脸。 李桔掏出手机,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 李桔未多思考,就给按了。 反应过来,拍了下自己的手。 怎么下手这么快。 接着电话又响了。 李桔没按,看着亮的界面也没接。 过一会,电话断掉,李桔呼了口气,也不过如此。 然后,手机又响起,锲而不舍,似乎她不接,就会一直打。 李桔舔唇,默数了三个数后接起。 “喂?” 再普通不过的语气。 “我是解南。”那边说。 “哦。” 她给钱的时候,一张一张,分别按照自己的电话号码数字递给他的。 学神过目不忘,留心就能注意这结账的玄妙。 “对不起。”解南道歉,也不说为什么。 “哦。”李桔淡淡。 “我在学校南门。” “……哦。” 那边叹了声,伴着低低喑哑的笑,带着某种磁性,将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撩拨起来。 “你在哪,我去找你。” 李桔沉默。 “嗯?” “你等着吧。”李桔挂电话。 给寝室回了消息说家里有事她要回家不能带饭后,李桔往南门走。 反正最终都是往南门走,再让他折回来,纯粹浪费时间。 解南看到她,目光又移到她手上满满两大袋子的饭。 李桔气闷,擦过他肩头直直往前走。 要是他早点打过来,她至于拎这么两大袋的饭吗。 寝室和南门背道而驰,回去还免不了一顿盘问。 解南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学校附近,前后保持三米陌生人距离,是他们不用多说的默契。 在她熟门熟路往老式居民楼的胡同里拐时,解南拨给她电话。 李桔看到来电,转身瞪了眼,随后回身接电话。 解南:“今天不去那里,看短信。” 手机跟着跳出条消息,言简意赅:如氧酒店(欢乐城店),门牌:605。 李桔回:? 解南:“今天发薪水了,我们换一家店。” 李桔看了眼远处黑魆魆的胡同洞口,像匍匐着一条凶猛的野兽,等着人走过去吞噬干净。 她问,“为什么要换?” 解南:“不隔音,太小了。” “……” “我知道了。” 那边飞速说完,着火般挂了电话。 解南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女孩娉伶身影。 其实她根本无法容忍那个逼仄、狭隘,空气中甚者还飘着窗外传入的刺鼻臭水沟异味的房间,他们第一次在那个破旧、脏乱的房间发生关系的时候,过后他坐在床边,身上浮着一层湿热汗渍,额前发丝滴水。 身后,女孩抱着自己破乱一团的衣服,安静的流眼泪。 房间被单太脏,她进来第一眼就仓惶退后了半步,过后她洁白身体像失去生机了般置放在斑驳黄印的床上,如同枯死白玫瑰。 在她白皙又印着触目惊心红印的细瘦腿边,那团泅湿的红在皎洁白月光映照下像一抹漂亮的朱砂痣,从女孩身体里流到了明天即将被丢入滚筒撒进漂白剂洗涤的床单上。 解南看不透她是为自己溺死在如同臭水沟里的贞操哭泣,还是单纯为周围糟糕透了的环境哭。 李桔没想到解南会提出换地方。 第一次,她只是想迫不及待把那该死的纯洁掐死在某个地方。 浓痰、脱皮墙、飘满恶臭味的房间,每一个从未接触过的脏乱分子都在挑战着她的神经。 病毒滋生的天然温床,似乎淹死干净的东西最适合不过。 第二次意外纯粹发泄,寻找一个就近的地方释放压抑的烦闷,成年人蠢蠢欲动的躁热亟需蹬开最近的门,拉着身上的人陷入沉沉欲|望里。 78一晚的房间,李桔不知道物价飙升的现在,还有这么廉价的房间。 两次都是解南出钱,没有联系方式,进了校园,两人是再陌生不过的陌路人,李桔甚至找不到机会补他房钱,好在刚才终于能凑给他,解南应该看到数字就猜出来了。 他能收下反倒让李桔轻松,知道他还要打工,她更不会主动提出换地方。 单是埋头往那个欲|海起伏的房间走,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她知道如氧,全国有名的连锁酒店。 住宿环境即便不比五星,也一定比那个甚至连身份证都不用出示的农家房要干净得多。 李桔往公交站走,电话又响。 还是那串号码,才三次已经记下了。 解南:“可以打车。” 李桔直白:“你发财了?” 解南闷笑,“有傻子送钱,不花白不花。” 李桔:“你坐吧,我不花傻子的钱。” 解南猜她误会,“傻子不是说你。” “嗯,傻子说我。” 被骂傻子的无奈,“15路,别坐错了。” “哦。” 结束通话,李桔站在公交站牌边,心里打转,他不会真去坐出租了吧。 李桔憋闷,她还不是为了给他省钱。 心不在焉着,感觉站牌另一边站了个人。 空气中飘来洗衣粉的干净味道,来人气质清冷,和十月的秋天融为一体,淡淡清凉,仿佛舌尖含着的绿色薄荷糖。 李桔嘴角微提。 学校公交车一般来的很快,只是等个三分钟,两手的饭也成了铅球,沉沉的坠着手腕往下落。 指尖被勒着,带子两边手指肉鼓成粉红两团。 她提提了,把袋子往手腕上挂,接着手腕部又勒出红印,在粉白皮肤上分外惹眼。 李桔探头瞧公交。 正想着怎么还不来,15路的红字号牌就从远处黢黑中亮眼闯入,让人欣喜。 其他人也挪动脚步,纷纷往车要停下的地方涌。 李桔过去排队,人来人往拥挤,身旁擦过人,鼻尖闯入浅浅白兰味,在她还未有所反应是,双手一空,错过她上了车。 李桔看着他上车背影,抿了抿唇。 原来他身上,是风清白兰的味道。 李桔上车,在离他有三个座位的地方停下。 车启动,全车人身体随着加速往后仰。 李桔迅速抓着吊环,站稳后往后看,对上解南正安静看她的目光,他安稳站立,倒真像棵松树。她需要两手拎着的饭他单手拎着,另一手轻松抓着吊环,手臂还有余裕。 再看自己几乎伸直的手臂,李桔有点丢人的窘迫,逃开目光看向窗户外,不走心的专注,耳垂的指甲盖大小的粉红在清风吹起发丝时暴露。 大概为了保险起见,坐了九站公交才到。 半途有人下车,解南的左腿边多了个空位。 没人上来,车开动也空着。 李桔余光偷偷瞥去,解南还没坐下。 李桔忍不住看他,解南抬下巴,点身边凳子。 李桔收回目光。 他拎着东西,座位还就在他腿边,她跑过去坐满车不都看着。 结果快到下一站,解南都没坐下。 车快停时,李桔瞥到站台站着一个年轻女孩,来不及多想,脚朝解南迈去,在车门打开时在空位坐下。 女孩上来,逡巡了车里一圈,在解南这里停下,随后看到旁边位置,目光顿现遗憾,靠过来在不近不远处站住,目光似有若无飘过来。 李桔扭头看着窗外,下巴顶着膝盖上撑起的手腕,半挡嘴边略得意的笑。 欢乐城是个热闹的购物商场,晚上九点多正是人来人往时候。 下车后,李桔就看到右手边白灯亮着的“如氧”两字,和永远在黑暗中七扭八绕找路的小宾馆完全不同。 她抬步往那边走,经过一个小小的门店时,步速渐渐慢了下来。 明明有通话记录,她还是一个一个按下了号码,似乎给自己留够思考的空间。 那边接通,声音在电话里中响起。 远离校园,他离她近了些。 身后一米处,解南低沉的声音和电话里声音重合,他的声音很有迷惑人的魅力,无太大起伏,磁性中带着性感,让人想到他刚柔坚定的唇,给人一种安全感。 李桔咬着一点点下唇,喃软问:“你有没有看到旁边那个24小时商店啊。” 解南侧头,商店光正照在两人中间,勾着朦胧轮廓。 片刻,他嗯了声。 李桔:“你进去买个东西好不好。” “什么?” “我……想用冈本003。” 那是家商店,不过是情|趣商店。 9、第九章 626的某天夜晚,邓澎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向被全寝认为艺高人胆大,老邓无所惧的邓澎涵,在明天即将见到网恋一年多的男友时,变得紧张、小心,少女般羞怯起来。 自己那头黑蓝色短发被自己抓了又抓,夹着被子想了几遍明天要穿的衣服,要带的礼物,要拿的必用品后,还是入睡失败。 她拉开帘子,强行要求今晚举行闺蜜夜谈会。 手机夜光照着姚松月浮肿的眼眶,她钻出被窝,手机里的文字映着她昼夜颠倒,为小说嗑生嗑死而不觉疲乏的面孔。 “谈什么啊。”姚松月目光不离手机,兴趣泛泛。 李桔刚合上书本,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挂着水,攀着栏杆往床上去。 “谈谈性|生活,怎么样?”邓澎涵激动。 扑腾,她听对面传来动静,“桔子,怎么了?” “没事,脚滑。”她面无表情说完,平静坐到床上,平静拉上帘子,平静躺下,然后…… 抱着脚狰狞着差点哭了。 脚踝崴了下,差点摔下去,疼死她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处|女。”姚松月不给面子的直接开笑,笑着笑着自己要哭了,“我他妈这是在笑谁……” 姚松月:“老邓……你明天和男友第一次面基,是打算……” “是啊。”邓澎涵不知是强装的镇定,还是早对这事有超乎年龄的高超理解,“做|爱哪有那么复杂,男人爽了,我们也会爽啊,谁说我们女人不能好好享受的。” 说着,邓澎涵更激动起来:“我男朋友坐飞机来找我,路途太远不方便,所以那东西是我去买的,网上七七八八说了好多,不知道哪个好用,所以我买了好多。” 姚松月讶然,网络上车速飙到飞起面不改色,现实生活真的遇见忍不住咂舌。 “你,你是说套套?” “不然呢?”邓澎涵:“就在我行李箱里,要看看吗?” 姚松月支吾,不说想看,也不说不想看。 “桔子,你见过吗?” 李桔想装死,但也清楚两人都知道她没睡。 只想张思语为什么偏偏今晚不在寝室,不然这夜谈会准开不起来。 邓澎涵踏踏踏下楼开了灯,打开行李箱掏出几个盒子。 姚松月探头惊:“这也太多了吧……” 这么大动静,李桔放弃装死,拉开窗帘,看到五颜六色各种盒子,也失语。 “这才哪到哪。”邓澎涵不以为意,“这个适合第一次的人用,一秒润。这个呢就是超级薄,用了像没用。还有这个等我发展为老司机了寻找情趣用,好像有螺纹还能延时……” 李桔震住。 邓澎涵看她愣住,乐不可支,“你妈管你那么严,平时这些肯定连听都很少听到吧。” “做|爱真没那么多附加含义,我们快乐不就行了,但是女孩子也确实容易受伤害,所以必须用套套,会保护自己才是爱自己。我喜欢我男朋友是一回事,但没结婚之前,无论他怎么花言巧语说不舒服,不戴套就休想做。” 姚松月:“老邓,你太酷了。” “看你们这没见识的劲。”邓澎涵说着还干脆撕开了一个给他们看。 姚松月:“这环就是……” 想到什么,脸色涨红,“怎么还黏糊糊,好恶心……” 李桔面色不动,邓澎涵扬眉,“看看我们桔子多淡定。” 那天闺蜜夜谈会闹到深夜,老司机邓澎涵在,一通凌霄飞车开下来其他两位乘客都有点晕晕乎乎。 面基不久后,邓澎涵和男友曹召征感情迅速升温,每天电话聊个不停,偶尔曹召征过来,邓澎涵几天在寝室见不到人。 一次,李桔听邓澎涵反馈,“返璞归真,什么水润还是螺旋,冈本003在我这yyds。” 李桔站在偏离情|趣商店远处的路灯下,看着对面的玻璃窗,倒映着商店里解南的身影。 想到几分钟前她说完那句话,解南安静的三秒钟,李桔就想挖个洞钻进去。 第一次事发突然,谁也没有准备,后来李桔不放心宾馆的套套,拐了好远的路,去药店买了药吃。 第二次撞见是偶然,她跟着他走,心七上八下,又忘了那东西。 好在解南可能也觉得宾馆东西质量难保,让她在宾馆等一会,飞快跑去胡同外买了回来。 好死不死,今天偏让李桔看到这么一家店。 邓澎涵那个“永远的神”就闯入了她脑海。 他不是说傻子给钱了吗,能换得起酒店,应该也能买得起冈本吧。 叮~ 情|趣商店在门上都要讲情|趣,进进出出都有不大不小的叮当声。 李桔偷瞧门面,怀疑生意不好就是因为这闹人门铃赶走了太多面皮薄的潜在顾客。 铃铛响起的时候,李桔就默默转身,埋头继续往酒店走。 到大堂,她停在电梯门口。 有人过来刷卡进去,瞧了她一眼,问要进去吗? 李桔摇头。 电梯又下来,身后站定那人,按了电梯按钮。 门开,李桔低头走进,那人跟进来,滴刷了卡,按楼层。 狭小电梯里静悄悄,出来后长长走廊铺着米黄色地毯,走上去便觉柔软,和鞋面摩擦发出索索声,那家宾馆是石灰泥铺的台阶,走廊上扔满了烟头,间或还有不知谁擤下擦在墙面的鼻涕。 李桔走在这上面,才觉前两次的惊心动魄,那么肮脏破烂的环境好似已成镜里观花的虚影。 门咔的落下,李桔甫进入就被拽着按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坚硬墙壁摩擦过她背脊,冰冷划破虚影,落在脖颈的接连攀沿追着的热吻将那两场虚影再次勾画为实影,周围一切都是假,那两场沉沦至少那么真切存在。 解南将两袋饭挂在原本挂衣服的地方,转身就把她按在了墙上。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揽着她的腰,吻从锁骨往下往深探寻时,纤长脖颈滑过脊背再到腰身,勾成一个充满韧性的弓型,充满着男性荷尔蒙,好像空气中悬着一道贲张愈发的箭,一点点拉扯着弦的韧劲。 女人的柔软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配合着他唇间热度往后弯。 他已经拉着她往房间里走,两人磕磕撞撞。 解南一把举起她,李桔猝不及防,轻啊了一声,手抓乱了他黑色的头发,腰肢成了她双腿不舍得丢下的支点。 察觉到动静,李桔说:“还没洗澡……” 说着,突然她僵了下,愣住的同时脸开始发热。 解南声音有些哑了。 “别动。” 李桔呐呐点头。 …… 片刻,两人分开。 李桔抓住了抓头发,看了眼还在他手边的内衣,也没说要回来,低头找着拖鞋下床。 手机在此时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氤氲暧昧。 李桔吓了一跳,拖鞋都啪嗒从脚上掉下。 解南看了她一眼,眼底浮出轻笑,坐起到床边,弯腰拾起拖鞋给她穿。 “不用。” 李桔要躲,被他按着脚踝塞进。 随后他才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到号码,脸上涌动的情潮像退潮般瞬间离开,李桔察觉,也顿住要去洗澡的动作。 只听他沉沉嗯了几声,“好,我知道,我很快到家,麻烦你先照顾一下。” 挂完电话,李桔震惊:“你要走?” 解南语气愧疚:“抱歉,家里忽然出了事情,我要立即赶回去。” 他说着的同时,起身掩不知何时被拽出的衣服,扣裤腰带,拉拉链,整理有些凌乱的衬衣 李桔脸红躲开。 手怎么那么快! 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拉开的。 他收拾好又看向她,再次道歉,“你要回学校吗,我拦车送你上车。” 李桔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们为避开学校的人,跑得很远,这么三更半夜她从没单独一人打车回过学校。 解南应该也不放心,接着说:“房到明天中午,你可以在这睡到明天再回学校,或者我明天来接你。” “你要把我一个人放这?”李桔不安。 她脸色不太好,事发突然,不敢自己留下,也怕自己成了无理取闹。 “你要去哪?能不能带上我。” 解南看了她两秒,抬手把床边内衣捞起给她,“穿上跟我走。” 李桔顾不上害羞,更怕他突然走了,没敢进卫生间,只背着他拉起衣服脱到脖颈,穿上内衣后又套上衣服。 李桔跟着他穿过人声鼎沸的热闹商场。 以为他要打车,却走得更深,背离身后的灯光闪烁,人声嬉闹。 穿过马路,绕过小巷,拐拐绕绕,谁能想到鳞次栉比的高楼背后不远处竟然是一个不小的城中村。 李桔感觉自己又跟着他回到了学校旁边的小宾馆,周围房屋破旧,半拆不拆,有的地方已经废墟一片,而在废墟不远处,还有住户家的昏黄灯光照射着废墟边的垃圾堆上。 上世纪六十年代过后的光景,似乎在这里都如风撞墙,堵在这里停滞不前。 红色铁门上纱窗破了洞,另一角直接耷拉在了门外。 门内传出呜咽混乱的声音,铁门没锁,一拉就开了。 解南拉门进时往后看,“里面空气不好,你在外面……” 话未落,李桔变色追问:“你家有癫痫病人?” 解南讶异,随后他点头。 “是我妈。” 10、第十章 李桔进门,客厅地上正躺着一个中年妇女。 那女人双手抽搐,嘴角不断排出分泌物,眼睛发直,已经没了自己的意志。 旁边站着位略微精致些的卷发妇女,看到解南,像看到了主心骨。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方法,给她嘴里拧了块毛巾塞着防止她咬了舌头。其它你说不要动她,我也不敢碰。刚才她已经好了不抽了,谁知道现在又发病。” 回来路上,解南一边匆匆往回走,一边打电话教急救措施。 解南:“张姨,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都多少年邻居了。我打了120,怎么现在还没来,这不要命嘛。”张岚一边喊着,眼神往李桔身上瞥,半夜三更的,这时候还跟在身边的女孩子…… 不知想到什么,张岚脸上现出喜色,不过注意力很快被去往郭喜芬那的女孩拉回。 就连她都有点受不了异味往后站了点,女孩却跟着解南往发病的郭喜芬那走近。 解南拦她,“不要往这边走,她换气困难,留点……” “我知道,你和阿姨都往后去。”李桔说着,先解南一步解开郭芬喜衣领,轻移着她颤抖的身体让她平躺。 解南见状,迅速转身去洗漱间拿毛巾。 李桔伸手接过,低头认真清理郭芬喜的呼吸道分泌物。 张岚脸色忍不出拧了下,这么干净漂亮的姑娘,竟然面不改色的去擦她看着都心里不适下意识想要呕吐的分泌物。 解南应该也知道这样及时清理能帮助患者保持呼吸通畅,但邻居发现好心相助已是不易,更不便麻烦对方去处理这些东西。 这位张姨看着面热,但即便是晚上都精致的穿着和细心打理做过的头发,都和解南老旧杂乱的家格格不入。 就是在整个城中村,张岚也是条件好的。 解南洗毛巾,换嘴里毛巾,找筷子。 李桔配合着清洗,按着她抽搐的嘴巴将筷子塞进去,一番忙碌,终于等到120来。 张岚交代了几句,看他们上车。 救护车门关上的那刻,只见一直有条不紊的女孩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旁边男孩咧出了个清爽的笑。 医护上手,业余的解南和李桔就被挤到了后面。 两人对视,才觉后背都出了身汗。 那是和做完后两人抱着对方谁也没力动弹,呼吸混乱分不出彼此,身体黏腻相贴的热汗不同,多了些惊心动魄,酣畅淋漓也后怕。 解南:“怎么懂这些?” 李桔揉着手心的汗,“就准你学神,不准我学富五车,涉猎广泛啊。” 解南点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从裤子口袋掏出纸巾,拉过她的手沿着掌心纹路细细擦拭。 “谢谢。”他认真道。 “好了,你擦得够干净了。”李桔想拉回手,被他拽住,拿在眼前看起来。 李桔脸有点热,没话找话:“我妈是精神科医生,我耳濡目染,知道点急救措施。” 解南没说话。 “你干什么啊?”李桔问。 解南:“不嫌脏?” 李桔:“治病救人,这算什么。而且,你不都擦过了吗?” 两人上车匆忙,李桔都没来得及洗手,似乎怕她介意,他擦的很认真。 解南偏头看她,李桔任他瞧。 解南没说什么,把手还给她。 李桔迅速插进衣兜里,咳了下有点发痒的喉咙,心情颇有点不上不下的古怪。 到医院后,医生打了一剂药,郭喜芬很快安稳下来。 解南办完手续乘电梯出来,拐弯看到走廊门外,李桔坐在长廊边,耷拉着眉眼,一副困乏模样。 解南转弯,去了护士站。 李桔看到人回来,站起来,“手续都办好了?” “嗯。”解南问:“困不困?” 李桔:“还好啦,我也经常熬夜的,学术人学术魂,你懂的。” 解南:“我租了个看护床,拿过来你进去睡吧。” “看护床?”李桔看旁边两床病人也都有陪护,但都没租什么床,在走廊末的地上铺着垫子睡。 李桔:“……租一夜多少啊。” 解南没回答,听到护士喊他,又去护士站。 再回来时领着一个折叠床,另一手夹着被子和枕头,他皮肤白皙,人看着清瘦但是力量丰劲,李桔是充分感受过他力量的人,结实的胳膊撑在她两侧的时候,肌肉绷得紧实,有力而健美。 现在再看他一手提着床,一手拿着被子,冷白皮肤上隐隐走着几条青色的血管,膂力过人,那么沉的床,他却提的轻松自在,自如姿势展示着手臂的优美线条。 解南把床在郭芬喜的床边展开铺好,让她睡下。 李桔不停摇头,在解南一言堂让她睡下要离开时,坐在床上红脸拽住了他衣角。 “都不认识,我一个人,睡不着。” 李桔说着,也有点脸红,暗吐槽自己是不是真有几分娇气了。 一个人的酒店不敢住,这么多人的病房又睡不着。 “你也坐下吧。”李桔抬头看着他。 那眼神,虽然没有带上好不好的请求,但那娇嗔语气就好像昨晚红着脸让他去买套一样,同样勾人,纯真青涩的撒娇,像一个小京巴可怜巴巴看着他,吐着舌头无辜娇憨。 解南看她灵灿眸子,眸光微闪,随后在她旁边坐下。 李桔松了口气,往床头移了移,给他腾出更多位置。 病房里有三个病人,因已是后半夜,鼾声喃喃,都睡得昏天暗地。 李桔听着此起彼伏,交相响应的打呼声,衣袖偶尔轻微摩挲过解南的衬衫袖子,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再醒来,耳边是病房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幸好你昨晚来的及时啊,我听说这病发作可要命了,这小女孩昨晚一直都在,我猜是你家儿子的小女朋友呢。” 李桔听见病房讨论声,心里一跳,才要睁开的眼又闭上。 听病友有理有据分析了一番,终于从她身上转开后,她才若无其事般起床,发现自己一人躺着看护床,不见解南身影。 她起身,隔壁床说话的阿姨瞟了她一眼,笑了笑。 李桔点点头,随后看向自己靠着的病床,发现床上的郭喜芬早醒了,正不偏不倚瞧着她。 李桔猝不及防,“阿、阿姨……” “你是他女朋友?”女人语气平平,没有幸免于难的欣喜,和她说话也像盘问。 李桔:“不是,阿姨,我是他同学。” “哼。”郭芬喜不耐的瞥她一眼,没有再问,直接又闭上了眼。 李桔摸不着头脑,心里打鼓,听到门推开立即看过去,解南拎着早餐进来。 他应该一夜没好好睡,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有青黑。 李桔朝他眨眨眼,指着床上,“阿姨醒了……” 解南颔首:“你先出去吧。” “啊,好,好的。”李桔低头穿鞋,飞速出门。 不用她再想,这对母子氛围和她以为的醒来虚惊一场后的母慈子孝抱头痛哭已然不同。 没两分钟,李桔刚出来坐下,凳子都没暖热,解南就出来了,手里还拎着床和被子。 李桔起身:“你怎么不让我收……” 她怀疑他们根本没有说话,这功夫,他就只收了被子床就出来了。 “走吧。”解南说。 李桔跟着他去护士站,看他退床又续交住院费,瞥到那个一千五的收费单,不由感到几分心疼。 出门后,解南说这没有直通学校的公交,需要打车回去。 李桔问:“那回酒店有直达吗?” 解南一愣。 李桔摸摸鼻子,“我、我们的房还没到时间呢。” 十二点退房,现在也才早上六点多。 解南:“有。” 李桔看他不说话。 解南停了片刻,莞尔:“你要是需要,可能得等我睡一会。” 李桔脸骤然爆红,“我!我也没睡好好嘛!” 她气鼓鼓噘嘴,甩下他转身先走。 她、她分明是替他节俭,酒店休息后好再坐公交回学校,怎么就变成欲|求不满女人了。 半小时后,两人又回到了酒店里。 幸好昨夜匆忙,压根没来得及退房。 回到昨晚房间,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上,此时朝阳明晃晃的透过纱窗照进房间,洒在凌乱的床单上,被角翻飞,隐隐印着一人的身型,至于另一人……当然是因为压在上面,才印得出这过了一夜都没消的痕迹。 李桔指床:“你、你睡吧。” “你不困?”解南看她。 “啊?” 两人开房从来都是单人间,更没在一起睡过,之前每次做完,都是他窝在那个狭窄沙发睡,等她醒来,他已经离开。 “一起睡吧。”解南声音里带着浓浓倦意,一夜折腾,他似乎也没精力去想那些有得没得。 “好,好啊。”李桔磕绊说。 一方面她在病房里,陌生环境狭窄的床,即便睡了也睡不踏实,是真的还有点困,另一方面,她总不可能真坐床边,等解南醒来,精力充沛了好来和她做。 李桔绕过床,拉上窗帘,两侧灰色帘子将破晓黎明的一日之计通通阻隔在窗外。 在黑夜中奔波的人,是有资格在最舒服的阳光中缓缓入睡的。 旁边,解南已经躺下,似是为了照顾她,没有脱掉外衣。 说来稀奇,两人虽然都做过两次了,清楚怎样让对方舒适好过了解自己的胸围,但却没看过对方的身体。 第一次,解南要开灯,李桔怕自己泛红的眼吓到对方,说了句:“别开灯。” 解南手在开关上停了几秒,就移向了她身后扣子。 第二次有了默契,谁也没说开灯。 昨晚进来便被扣在墙边,更没有要开灯的需要,以至于到了现在,李桔能闭上眼勾画出对方的手腕比自己粗壮多少,没有赘肉的腰腹摸上是什么感觉,耻骨边的煞人又是怎样的力量,但终有点不明真义。 李桔更不会主动脱衣服,两人便都和衣而眠。 因是十月份,天气凉爽,倒不会热。 回到还是陌生的地方,李桔却睡得颇为踏实,不知道是不是旁边多了他的缘故。 等她醒来,还没睁眼,已经觉出身边不一样。 她睁开眼,解南坐在床边,被单搭在他腰边。 李桔想入非非,要是他没穿着衬衣,隐约从劲瘦腰间褪下的被单该是何等模样。 听到窸窣声,解南转过头来,漆黑瞳孔倒着她惺忪的目光。 他把手机放回床头,靠过来,“可以吗?” 李桔看着他认真面孔,眨了眨眼,他这是睡好了啊…… 李桔又眨了眨眼。 他沉稳看着她,似乎有无尽耐心等她应声。 李桔下巴默默往被里钻了钻,压着一声咕哝的小声回答:“还行吧……啊!”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远离了被子,人被直接抱起按在了他腿上。 李桔惊呼:“解南……” “别说话。” 解南灼热唇瓣落在她胸口,昨晚撑开的弓箭,在一晚的延磨中已发出锋利如利剑划破长风的嗡鸣声,蓄势待发。 正是,箭雨流星霜满弓,百万神射渡庭花。 11、第11章 垃圾桶里冈本003堆了不少。 好不好用暂且不论,使用价值倒是发挥充分。 李桔累的起不来床,窗帘拉开一半,竟有日头西落的架势,才看朝阳,再见已经黄昏。 她拿来手机看,虽然知道早过退房时间,但看到下午四点52分,还是抬胳膊抓了抓头发,半晌无语。 做到一半时,客房电话响问还续不续约,解南只说了句“续”,就又拉着她沉沦了,李桔当时根本来不及脸红,现在想到这码子事,退房时只想远远躲开他了。 沙哑轻喘,被打断的不满和挂电话的迅速,前台老油条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是怎样的热闹被打断。 虽然那时候,她也蹙着眉咬唇,被拉回后很快就抱了上去。 李桔脸扭成一团,肚子跟着叽咕响起来。 这一天都又要过去了,精力耗费不少,却连饭都没吃。 正想着,门被推开,李桔抓起被子掩。 解南看她局促模样,挑了下眉。 随后走过来,在床头桌边停下,将手中袋子放下。 他看她,“我买了件长袖,但是没洗过,你起来还是先穿我的衣服吧。” 难怪他进来,李桔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他新换了件衣服,从衬衫换到了素净的圆领长袖t恤,干净的连个logo都没有。 “我衣服呢?”李桔问。 解南顿了下,“……抓的时候没看清,用了你的衣服。” 中间有需要纸的时候,才发现床头纸没了,解南随手抓了衣服来擦她。 李桔也晃过神来。 那时候用的竟然是自己衣服。 她红脸,心绪起起伏伏,一边想那可是她今秋最喜欢的穿搭之一了,一边想那件衣服就是洗了她也不会再穿。 李桔看了眼床尾丢的浴袍,中间洗过一次澡,后来又闹起来,浴袍自然不能再穿。 李桔不说话,解南便把衬衣往她那边放下,然后进了卫生间。 李桔跳起穿衣,腿心一酸,整个人跌坐床上。 哆嗦着手穿内衣,才发现根本穿不上,红的厉害,擦着生疼。 李桔脸热,哪想得到他喜欢揪着不放。 弃了内衣,飞快穿上衬衣,才发现竟连裤子也没了。 李桔磨牙,他倒是会抓,专捡自己的衣服祸害。 好在他衬衫够长,下摆没过臀部,李桔饿的厉害,也没在这事上磨蹭。 她穿好坐到桌前,解南也推门出来。 李桔想到自己什么模样坐这里,只埋头吃饭,不敢抬头。 解南脚步在玻璃门边顿住,她穿着自己的男士长袖衬衫坐在灰木桌前,衣服宽大,与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不那么合体,隐隐绰绰现着里面的空无一物。 低矮的凳子有些束缚她细白的长腿,两腿贴着斜倚着桌角,衬衫垂在她腿侧,像丝滑牛奶般顺着皎洁往下流淌。 黑白长发略凌乱的披在身后,有几根乌黑发丝从耳阔落下,扫在她脸颊边,偶尔勾在脖颈,拂过那几处他混乱中留下的红印。 如此的生动、禁忌、迷人。 解南嗓子发干,略狼狈的偏头。 这次吃的终于不是包子和粥。 两素两荤的米饭,旁边还有小碗的紫菜蛋花汤。 李桔先喝了口汤,想起他问:“你吃了吗?” 他出的力比自己只多不少,可能因为她那么有歧义的一问,后面几次完全是服务式的让她享受,李桔红脸受用,过后又没脸穿裤子不认人的解释清白,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吃了。”解南说。 李桔咀嚼着小炒肉,漫不经心问:“吃的什么啊?” 随后看清他身后的衣架,嘴巴顿住。 “……那两袋饭呢?” 解南也不掩饰,“楼下有微波炉,热完我把吃了。” “大堂吃的?” “嗯。” 李桔咀嚼动作慢下,原本还想问他在哪买的饭,小炒肉做的不错,挺筋道,菌菇炒的也很入味,想到他坐在大堂吃饭的场景,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李桔咽了咽,“下次回来吃吧,我睡觉也没那么浅。” 解南:“不用,大堂有水。” 李桔虽然知道他这么说是让她别那么在意,喉咙还是哽了哽。 “我吃不完,你要再吃点吗?”李桔筷子点点三个饭盒,“我在学校都是一荤一素,你买太多了,还有之前的包子,每次都是两个,我吃不完。” 解南点头,“以后少买点。” 李桔:“那你来把这的吃完吧。” 她又不太确定问:“你不嫌弃我吧……” 解南反问,“你会嫌弃我吃过的?” 两人虽然上床,但是还没有接吻交换过唾液,但更过分的事都做了,吃个对方的饭真不算什么。 解南接着说:“饭是真吃不下,你吃完再躺会,我拿你的衣服下楼烘,不然走了也不干。” 李桔想叫住他说衣服自己不要了,又停住。 她支吾说:“差不多就快上来吧。” 好在吹风机给力,走之前,李桔又穿上了干烘烘的衣服。 连城的秋天,潮冷阴湿,如果穿着一身半干不干的衣服,出门风就刮得衣服更潮,磨蹭着皮肤,活像裹了一层洇湿的纸在身上似的。 即便如此,李桔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换掉衣服,把身上这个嫩黄色针织薄衫和黑色阔腿裤埋进柜子最深处。 “你干什么呢?怎么一回来就在倒腾柜子。”邓澎涵回头看她,“怎么,你妈连这种保守到压制你美貌的穿搭都不满意了?” 李桔哪敢说实话。 “晚上有点冷,我换个厚点的。”李桔说。 “今天不周六吗,竞赛组还要去?” 李桔:“……嗯,是啊,马上就要比赛,最近要抓紧学。” 她哪记起今天周六,硬着头皮从寝室出来,最后在图书馆待到了闭馆。 虽然是迫不得已,倒是又把统计力学复习了一遍,想到不久就又要选修结课考试,把自己从竞赛题中抛了出来,转头扎进爱得深沉的泛函分析。 一连半月,她的生活就在教室、竞赛组、图书馆三点之间辗转。 她和解南一如往常,十分钟的上课时间,除此之外,都忙的没有再见过。 邓澎涵感慨在寝室都抓不到她人,这天她又拎着书包去图书馆时,一把拉住她,“你们班学委刚才找过来了,问你怎么不回消息。” 李桔:“学委?” 李桔拿出手机,看到微信框上红着的角标,显示有三条消息。 她刚从竞赛组回来,吃了饭赶回来拿数学的书,还没顾上看手机,她虽然和张思语一班,但对方比她还神出鬼没,就是见了也未必会和她闲聊。 【曾敏纯】:桔子,在吗? 【曾敏纯】:你下课跑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学校秋季校运会下周举办,每个班都要报名参加,咱们班人少,项目平分下来,每个人都要参加,你想报什么? 【曾敏纯】:姐妹!表一会就要交,看到了赶紧回我。 李桔飞快拨电话回去道歉。 曾敏纯说没事没事,“我现在还没去交表,你有什么想参加的运动,给我说一下,我现在填。” 李桔默,她运动神经一点不发达,以往校运会,她因为是学生会的,要操办校运会所以并不用参加,现在几乎半退出,也不合适再拒绝。 对面见她沉默,几乎就懂了。 “要是你不想参加跑步跳高那些项目,不如来跳绳?每班跳绳有12个人,咱们班的谢云刚才说她向老师开了假条,可以不用参加运动会,你要是愿意可以来补她的缺。” “那好啊。”李桔秒应,“跳绳可以。” 相比于跑步那些上去就丢人的运动,大家一起跳绳她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之后几天,李桔除了上课,偶尔还去操场跳绳,保证自己不是一上去就拖得大家可以下去了。 秋运会当天,跳绳场地早已划分,每班抽签排序进行,曾敏纯抽了个5,不前不后,也算不耽误时间。 李桔换了套浅蓝色运动衣,透气性好,即便如此,跳完还是额头起了层薄汗。 全系比赛还未结束,等成绩这段时间,曾敏纯提议,去操场给班里参加长跑的男生加油。 女生闻言,活跃起来,“快,走走走,看我班男生跑的怎么样。” 十几人到的时候,长跑接力赛刚开始,坐台人不少,她们只能在第一排边围看。 “啊!宋岩川要上了!”旁边女生躁动起来。 宋岩川是李桔在的数三班公认班草,学习好长的帅,班里女生常夸他白t牛仔裤运动鞋,干净有少年感。 宋岩川活动手腕,带着周围女生都羞赧起哄。 “真的好帅啊,舔完他的颜,其他人我谁也看不进去了。”身后的圆圆脸,学生头,笑起来有虎牙的女生郁闷,“真要四年都做单身狗了。” 宋岩川是个单身,班里对他心动的女生或明或暗的表露心意,被委婉拒绝后也没舍得另转心意。 李桔因这女生的遗憾语气,向那边看了过去。 因为跑步,宋岩川穿着短袖短裤,外面还套着学校发的荧光绿背心,即便如此,也难掩他清秀侧影,操场上运动员、志愿者、吹哨老师等人拥挤一片,依旧可以很快捕捉到他的身影,在熙攘吵杂的人群中,安静的像云下一颗漂亮的樱花树。 美丽,但李桔却很快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的背影也很好看,不是这种像看到樱花树般的美丽,那个挺拔坚韧的身影,像竹子、像松树,就是不像樱花树,孑然独立时时散发着清冷如玉的淡雅气质。 他也总是穿着白色衣服,干净却不那么新,应该是穿了很久,少了宋岩川的那份精致,但她更喜欢衣服上长久穿过后难掩的褶皱,叠衣服收拾餐盒的时候,衬衣会在手腕处松松挽起,动作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性感。 就像现在,那袖口因为要记录数据,又浅浅挽在肘部。 衬衣质地轻软,穿着挺舒服,可擦过被反复吮咬的地方还是会疼。 李桔条件反射性觉得疼时,愣了下,才觉那衣服眼熟。 移目,宋岩川不远处站着的不正是她想着的人。 旁边体育老师指挥着说话,解南拿着一个本放在掌心记录。 吹哨声、加油声、尖叫声响成一片,他仿佛独立孤岛,低头专注写着自己的数据。 后脖颈露出,皮肤雪白,让人想到腊月时的初雪,薄薄一层,带着清凉,将世界变得安静雪白起来。 李桔被人包围的闷热,喧嚣忽然都变得模糊远去。 恰在此时,那人抬头,眉目干净看过来,准确闯入她的视线中。 隔着跑道,横幅,尖叫,他在人群中看她。 12、第12章 李桔条件反射的低头。 漫不经心的扒拉头发,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脸热的看回去。 人这么多,她又不是故意在看他,躲什么躲。 她目光眺去,解南已经低头,接着记录起来。 李桔抿抿唇,看回自己班。 看着他们跑完后,班里的叫喊声搞得李桔耳朵嗡鸣。 “桔子,走走走,去给他们送水。”上课和她常坐邻桌的女生张希希拉着她往那边跑,和她说话时嗓子都哑了。 “别了吧。” 李桔步子迟疑,眼看自己离解南越来越近。 张希希不解:“跑了第二呢,咱们班男生平时看着不管用,跑步倒是挺厉害,好歹是个功臣,送个水怎么了。” 她肩膀又拱了拱李桔,“我要是没猜错,咱们班草可对你有意思,你要去送水,他肯定开心,下一场个人短跑说不定一争气拿了第一呢。” 她说这话有点激动,李桔被她拉着从解南不远处走过,莫名心虚睨了眼解南,拍张希希:“你别胡说。” 张希希无辜的吹了吹自己跑乱的空气刘海,“这我可没乱说,你不觉得,宋岩川对咱们班女生和对你明显不同吗,我可没见他主动和其他女生说过话。” “我是微积分课的课代表,他不主动跟我说话,难不成想不交作业?” 张希希摊手:“你要真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拿瓶水去试试不就行了,看他会不会接。” 李桔:“……” 宋岩川长的帅但不海王,从不主动沾花惹草,班里对他怀有小心思的女生,他都会妥帖避之,就像现在,有几个女生给他递水,他阳光笑着拒绝。 若是没说这话,李桔可能还会过去,现在手里被强塞的两瓶水,她走到班级时,就近给了她旁边的两个男生。 “谢谢。”男生红脸,都有点羞赧。 李桔点点头。 不是故作冷漠,她和班里人普遍交流不多,给大家留了个高冷印象。 其实只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就连积极主动找她的张希希,她也常常无话可接,好在张希希心大,知道她不是冷漠,就由着她去了。 这时,张希希不停戳她肩膀,“快看快看,班草在看你。” 李桔无语看过去,宋岩川朝她笑了笑,眉眼弯弯,灿烂跃动的阳光似乎都被吸了过去。 李桔点点头,收回目光。 “噗嗤。”张希希笑的花枝乱颤,“还说班草不喜欢你。” 李桔:“……你继续玩吧,我先回寝室了。” 耽误一早上,她还有一堆题等着。 张希希说不动她,无奈摆摆手,“走吧走吧。” 李桔路过班里的矿泉水箱子,顿了下,转身拿了瓶水。 往回走时,经过解南不远处的放衣服桌子,把水搁在了上面,随后,头也不回往门口去。 经过铁网时,她回头看了眼。 解南偏头在和教练说话,手里拿着瓶水,正在拧瓶盖。 李桔嘴角露笑,转身离开。 晚上去竞赛组,李桔换掉运动衣,因为最近天气又冷了几度,她穿了件长袖的裙子,外面还套了件青绿色针织衫,穿着高帮的帆布鞋。 推开教室门,愣了下,讲台上站着一个带着厚厚镜片的男人,看样子应该也就三十多岁,发顶一看便让人觉得此人核心期刊应该是没少发,不然对不起锃光瓦亮的脑袋。 “是李桔同学吧。”男人笑着解释,“我是你们的领队,苗康博。” 领队? 奥特曼? 有光不难大哥? 李桔暗叹还真是有光。 苗康博说:“听说你们前一阵找了解南来给你门上课,还真是会请啊,他来给你们上课,应该是大材小用了。” 他接着说:“前一段有事耽搁,一直没能给你们集中上课,不过有解南在我也放心。不过还有十几天你们就要去比赛了,能不能进入国家队还是一个问题,所以在最后关键的时间段,就由我来带领大家。” 苗康博或许学习能力没那么天赋异禀,但好歹数学系博士,往年也带过几次队,对比赛更有经验。 “好。” 其他人鼓掌,表示对老师的欢迎。 李桔也跟着附和,只不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早知道穿裤子了,还有点冷。 竞赛在即,寝室都照顾着她安静起来,晚上李桔做题,邓澎涵和男友打电话的时间都缩短了。 意外的是,张思语这几天也都住在寝室。 苗康博带队去比赛前夜,宗雅丹还打了电话过来。 “宝贝,准备怎样了。”宗雅丹亲切,“这几次让你回家你都不回,妈妈还说给你准备点好吃的,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在学校吃的好吗?” “妈,最近有点忙。” 宗雅丹:“哎,妈妈能不知道吗,宝贝辛苦了,等你结束这次比赛,回来一定好好给你补补。真是,你说怎么选修课也赶在这时候要结课。” “嗯,年末了,陆陆续续都要结课。” “宝贝,有信心进国家队吗?”宗雅丹喜悦,“这不是一个小比赛,你要是代表国家队出去了,以后估计数学研究所都邀请你。” “妈,没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世界级比赛,你拿了冠军,就不光是给学校争光了……” 宗雅丹说了很长,李桔间或点头。 挂掉电话,姚松月才敢大声出气。 “说真的,我高中接班主任电话都没这么紧张。”姚松月拍了拍胸口,“阿姨也太关心你的学习了吧。” 其实她说的委婉,用关心着实淡化了宗雅丹的监管。 李桔本人看着有多佛系,她母亲就多反面,大一刚入学,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有没有申请进学生会啊,这对你以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作用,要是进不去,以后就只是个平庸学生。 大二刚开始,姚松月等人刚从高中的紧张状态缓和过来,纵情娱乐适应着大学的轻松步调,李桔已经休起了第二专业,还是个要命的国际金融,他们拼了命考六级,李桔用雅思来自测英语水平。 所以当她们大三在寝室咸鱼点外卖追剧聊爱豆的时候,李桔已经是学生会副主席,手握证券从业资格证,雅思8.2分,辅修学分早刷的差不多,绩点高的惊人。 这所有背后,都少不了宗雅丹的身影。 姚松月等人虽然羡慕这写到介绍信上时闪光耀眼的履历,但也心疼她披星戴月的忙碌。 为了不给她压力,谁也没说预祝你成功进入国家队,只说努力就好。 李桔点头,没提宗雅丹在电话里的话。 “宝贝,你一定可以进入国家队。” 这话基本等于,李桔,你得进国家队。 李桔不在的两天,寝室氛围还算和谐,张思语虽然在寝室,但不知因为什么,一直没什么情绪,每天都在睡觉。 李桔回来这天,她还躺在床上。 见有人在上课时间推门进来,她探头看了眼,看到是她,又躺了回去。 片刻,张思语问:“进了没?” 李桔放包的手顿了下,“没。” 那边静了片刻,冷笑:“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桔点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又安静了会,“你要想哭就哭,我带耳机了。” 说完,也不管李桔反应,拿起枕边耳机套上。 李桔:“……” 哪只眼看出她想哭的。 过了两天,刘润打电话过来,说苗老师想聚一下,一是庆祝组里有两人能进入国家队,二是大家相遇一场,小组要散之前再见一面。 李桔说好。 那边沉默了一会。 李桔:“还有事?” 刘润:“没,你挂了吧。” 说完,那边先挂了。 李桔没把这事放心上,按照约定时间去聚餐的小馆。 天冷的厉害,地址定的不近,她坐地铁得七站,经过中转站的地方风特别大,每次都从脚心往上吹冷气,李桔穿了个牛仔裤,临出门还又扯了个外套。 她到的时候,人都齐了。 她刚坐下,张耿敏喊她,“那有人了,来坐我旁边吧。” 李桔这才看到,她旁边还给自己留了个位置。 “那这坐的谁?” 加上苗康博七个人,所以她先入为主以为这个位置是留给自己的。 “我。”身后传来声音。 李桔猝然回头,解南好整以暇看着她。 李桔想到自己裹着的麻黄色菱形格子厚毛衣,整个人包的像个老大爷,几乎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她在张耿敏旁边坐下,“怎么没说他也要来啊。” 李桔声音几乎气若游丝。 “解神?”张耿敏不以为意,“刘润没给你说清楚吧,苗老师说好歹解神带我们那么久,要聚就把他也喊上。” 李桔埋头,只想安心吃自己面前那盆菜。 苗康博推了推眼镜,轻敲桌子,“来来来,人都齐了,大家就先举个杯子。” 不愧是博士期就能找到媳妇的男人,外形虽然很工科男,但行事作风倒是豪爽。 李桔没注意自己面前倒的是白酒,喝完猛呛了一口,人辣的天灵盖如小火车般呼呼呼要掀起来。 她紧捏着毛衣脚,努力不喊出来。 旁边突然递来一杯清水,李桔看过去,才发现是从解南那边递过来的。 胳膊长的人,隔着两人递水也轻松。 张耿敏见状,赶忙把水递给她。 苗康博看了笑,“是真不会喝酒啊,以后你要是考关老师的硕,不会喝酒可不行啊。” 关飞是数学系泰斗人物,因本人酒篓子一枚,喝酒如灌水而闻名。 苗康博打趣完,说起竞赛的事,“这次比赛,我们组刘润和崔吨代表青连大成功进入国家队,让我们祝贺一下。” 鼓励完,他又道:“当然,没有进的也不要丧气,你们都是学校数学系的顶尖学子,你们代表着学术的希望,以后让你们发光发亮的舞台只会更大……” 不愧是博士,说起话来跟领导做演讲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李桔嘴里辣的厉害,不停夹着面前凉藕吃,苗康博说安慰话时,眼神时不时飘过来,倒像是大部分在给她说,毕竟之前,她是队里最毋庸置疑会进入国家队的人选。 崔吨脑子没那么灵活,但是本人勤奋,不言不语只专心做题,最后冲一把进国家队不难。 刘润比鲁吨活泛聪明,但做学术却没那么扎实,这次他能把李桔比下进去,实属意外。 可能刘润本人也觉得意外,吃饭期间时不时从对面看过来。 李桔因为那一杯白酒,丝毫没注意桌上的暗流涌动,途中电话响起,看到“妈妈”,一直动着的筷子才放下。 考完宗雅丹就问过成绩,李桔只说还没出,得等两天。 现在看来,她已经在班主任冯宏浚那打听到了成绩。 邓澎涵和姚松月知道她没进国家国家队后,已经畏头畏尾两天,活脱脱自己没过似的,一副山雨欲来的做小伏低模样。 却不知,这雨落在了外面。 李桔走到尽头卫生间,打开门对面的窗户,靠在窗前接通电话。 窗外,月亮高悬,繁星点点。 一来多天阴冷,明天应该是个不错天气。 电话里,声音沉到了极点,瞬间把人拉入严冬。 “李桔,你为什么没进?” 宗雅丹语气压抑,很容易让人想到她崩坏的笑容。 李桔叹了口气,“因为……” 她抬头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手中夹着根烟往这边走,在抽烟区三个字旁边停下,斜倚她旁边墙壁,叼着烟偏头点燃火。 一簇火燃起又灭掉,收回火机,男人仰头,缓缓吐出一口白烟,空气中飘起淡淡烟草味。 李桔眼神深了些,俯身靠过去。 在解南叼烟看来时,抬手夺走他的烟塞进自己嘴里。 烟嘴微湿,她含了一口,先把自己弄咳嗽了。 那边,宗雅丹听沉默里还有打火机的声音,语气严厉:“李桔!你在做什么?” 李桔吐出白雾。 头靠上窗棱,眼皮有些累的合上,白秀面容在白雾中变得幽渺。 “妈,我从来没说过要进国家队啊。” 13、第13章 从宗雅丹给李桔报名到进组,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只有一通电话。 也可以说,压根没有。 而李桔同样不用说“我不想参加,我不感兴趣”的话,她只需要进国家队的时候失利就可以,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那个最有可能进的人。 宗雅丹很坚定,她也可以很决绝。 电话那头,宗雅丹已经气疯,乖女儿好久没忤逆过她,宗雅丹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责惩,气急败坏说了句周六给我回来! 好像可以借着这几天,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女儿许久没出现过的叛逆。 挂掉电话,窗边一时过分安静。 李桔狼狈的把烟递到解南面前。 “你还要不要?” 解南低眉看去,李桔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颜色乌黑,一如他的眼睛,深褐色的眸子像黑洞般将所有情绪吞噬殆尽。 解南俯身叼走。 李桔手指缩了下,退回裤边时,指甲边还残留着淡淡气息。 今晚算是在他这把脸都丢了个尽,先是呛酒接着呛烟,还旁听了一场她单方面被训斥的大戏,李桔没心情多说,只点点头要走。 “你在这啊。”刘润走了过来,看到旁边解南,又恭敬几分,“解神也在啊。” 看到两人都在这,刘润也没多想,毕竟旁边“抽烟区”三个大字挂着。 况且这两人要真认识,平时也不会连个对视都没有,刘润敬畏解南,在教课期间只主动找解南说过几句话。 “你找我?”李桔问。 “嗯。” 刘润看了眼解南,一时支吾。 解南好像完全没留意到他的犹豫,靠着墙安静吸烟。 刘润暗吸了口气,解神何许人也,估计听了他们的话也扭头忘了。 刘润忽略掉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桔。 李桔疑惑,没明白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你故意的是不是?”刘润声音里带着点悲伤。 “故意什么?” 话说的没头没尾,能进国家队的人,怎么连个逻辑都没有。 “竞赛,你有这个实力,但是你没进。” 李桔愣了下,沉默。 没想到又一个来问竞赛的事,还是刘润。 刚被宗雅丹斥责一通,李桔不想再提起这事,但看在两人好歹小组一起一月多,也没有敷衍,点头嗯了声。 刘润紧抿唇,眼神里悲伤更浓。 李桔:“?” 刘润:“我不值得。” “……什么?” 可以说,刘润出现,李桔就云山雾绕的茫然,搞不懂明明进了国家队该春风得意的刘润为何情绪低迷,看她的眼神还饱含了故事性。 刘润可能不明白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装不解,直说道:“我不值得你为我让出名额!我现在就去找苗老师,告诉他你比我更有实力进国家队。” 说完,刘润捏着拳头就转身要去。 “等等,等等等等。”李桔飞速抓住他,虽然混乱的可以,但不妨碍她赶紧拦住人。 她好不容易不需要进国家队了,让他再给整夭折了,李桔能灭了他。 “你……我什么时候为你让名额了?”李桔被他搞得语无伦次。 刘润颤唇看她,“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你不用再害羞。” “我什么心意?” 刘润:“你喜欢我。” “呵。” 李桔还没从刘润这个糊涂炸弹中反应过来,耳边一声轻笑在脑海中炸开,瞬间脸庞升温。 李桔瞪了眼解南。 解南掐灭烟头,大喇喇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走开。 李桔拦刘润的手也被撞开,她瞪着解南潇洒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那身影充满了笑意,她恼火的瞪向肇事者。 刘润还沉浸在自己复杂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这声浅笑。 刘润:“如、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需要你为我让出名额,我们去找苗老师,让你进国家队。” 李桔:“……” 一时不知该感动他还挺正义还是揍他一顿。 李桔有些无语,之前刘润话少,喜欢管理组里的事情,人聪明又有领导能力,一直留给李桔一些高深莫测的印象,哪想得到会在今晚崩坏的这么彻底。 “请问……你哪里看出我喜欢你了。” 刘润瞥了她一眼,又飞速低头,李桔要是没看错,他耳垂还在泛红。 “你,没进国家队。” 李桔:“那是我题没做好,实力不行。” 刘润:“我知道你的实力,别人觉得你心态不稳失利了,我知道那不可能。” 李桔:“……” 她叹了口气。 李桔:“要是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过进国家队呢。” 李桔讲了下自己怎么被报的名以及从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正常做题,然后考试失败。那些题对我是不难,既然进组了该做就做,但是国家队我是绝对不会进的。” 李桔亮起手机,“你看,23分钟18秒,这是我刚被骂一通的记录。” 刘润吸气,惊讶的看着手机亮屏,半晌无语,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几天来的纠结竟然是这么一个乌龙,背后还藏着这么个无奈的家庭故事。 刘润脸越来越红,逐渐涨成一个红皮球。 李桔手机插回口袋,“你长得可以,人也能干,学习优秀,但抱歉,我大学期间没想谈恋爱。既然我又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喜欢我吧。” 刘润瞠目看她。 李桔坦然回视。 半晌,刘润回过神来,“抱、抱歉……” 他仓惶道歉后转身飞速跑了。 李桔看他被狼咬了似的脚步,摇头哭笑不得,学霸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常人可以理解。 结果,脸红成一片的刘润又转身回来了。 他呼吸不稳,脸上红晕还没散,看她的眼神少了悲伤,但依旧复杂。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刘润目光认真,若是少了刚才乌龙,被高深莫测点缀的刘润在别人看来大概还挺帅。 可惜,李桔已经不能正眼看他。 “什么为什么?”因着他的好心,李桔没有回避。 “你有实力,为什么不想进国家队?” 李桔的笑骤然僵住,一时间,高考前的争吵纷纷闯入脑海里。 “你数学满分,报什么中文系!” “宝贝,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妈妈的建议,妈妈是为了你好,你在数学上绝对是个天才,听妈妈的学数学好不好。” “李桔,你要是敢报中文系,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你以为你有选择吗?你还小任性,我不能由着你浪费天赋胡来。”宗雅丹眯眼看她,“这个暑假,我给你报了钢琴和舞蹈班。你想放松,妈妈也不是不准啊。年轻人喜欢的你也能做,但是宝贝,我们如果有这个能力,我们就要把它发挥到最大。” 通知书下来,李桔看着不知何时被修改的专业,荒唐失语。 是真的不会说话,高考后那两个月,她舞蹈班的同伴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没人知道那两个月她在挣扎什么,又渐渐在哪死心。 刘润说完,看她神色,很快明白过来,飞速道歉。 李桔:“如果爱因斯坦喜欢听音乐,那他半道去写可能连路边流浪汉都比他写得好的谱子,没有光量子理论没有质能方程没有相对论,我们要责怪他吗?” 李桔又叹:“当然我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但是我恶心数学也是假的。” 因为该死的天赋而恶心透了。 只是刘润都能很快道歉,宗雅丹看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没放弃。 刘润离开,窗户边又安静下来。 李桔趴在窗户边,将上半身都探了出去,大口呼吸。 窗外邻着后街小巷,垃圾堆就在不远处,刺鼻的臭味旁边散来,空气中还夹杂着尿骚味,不知那个醉汉在喝酒后寻了根墙根解决,可能还有呕吐物就堆在旁边。 她只吸了几口,就觉得刚才吃下的东西在胃里翻涌,冲着喉咙要翻上来。 李桔拉上了窗户,前额撞上冰冷的玻璃,脸色难看的厉害,整个人像条沙滩边缺氧要死的鱼。 有脚步声在面前停下,李拘已经闻到鼻翼的淡淡烟草味,夹着缥缈的白兰香。 不知为何让她想到夏日自己被蚊子咬了后总要从抽屉里翻出来的绿色小玻璃瓶里的清凉油,让她胸中那点恶心又去了点。 不过仍拧着眉心,睁不开眼,只烦道:“我没心情。” “那不是更要做?” 话音落,她手腕被一把扣住,跟着人就被拽进了旁边杂货间,砰的按在货架时,解南的手掌心挡在她的后脑勺,按着她往自己贴,唇跟着就咬在了耳根。 李桔闭眼,仰头感受着他的激烈动作。 是啊,难道他们是因为心情好才做的吗? 疯狂、愤怒、崩溃。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如同暴烈的狮子不断撞击铁笼子后的疯狂发泄,是嘶吼的,咆哮的,扭曲狰狞的,将她所有肮脏阴暗的情绪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狠狠的放肆炙烤。 似乎察觉她的心不在焉,解南在她锁骨狠咬了口。 李桔闷哼,抓住他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 “用力。” 充满了自暴自弃又发疯的语调。 她颤抖,又扭曲的感到酣畅淋漓。 连带着那久压不下的恶心感都被疼意淹没,头脑昏昏,只觉愈发燥热。 因着她压不住的低吼,解南像头凶猛的野兽被鼓舞,更粗暴的咬住她的耳垂,像咀嚼着自己的猎物般,凶狠而暴戾。 “怎么穿了牛仔裤?”他呼吸声乱,手难解着扣子。 之前几次见面李桔虽没穿裙子,但那阔腿裤也是一扯便掉。 李桔嗯了声,弓腰:“不…不知道你会来。” 她脑袋晕晕,跟着他的动作,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身后货架的瓷碗骤然落地,溅起一片碎渣。 李桔慌张回头,“碎、碗碎了……” 解南一把提起她,李桔猝不及防,因为重力而往后仰时赶紧圈住他的脖子贴过去。 解南声音囫囵:“还不专心?” “门、门没……” “锁了。”解南将她托得更高。 …… 她目光渐迷离,永远在透过身上人的耳廓看着后面的棕色木门上那个横着的铁锁。 起起伏伏,像河面漂浮的一根浮木。 好像那锁随时会被人撬开,然后外面站着一群人,吃饭的、上厕所的、竞赛组的都会看到她被压在货架上,那个所有人都觉得漂亮高冷、聪明出众的数学系女神在一个脏旧杂乱的仓库里,像个破烂抹布般被蹂|躏。 宗雅丹看到,又是怎样的高高在上,讥讽冷漠。 李桔低头,系扣子时手不停发抖,怎么也对不住扣眼。 解南上前,按着裤口系上。 李桔呼气,毛衣早被丢到旁边纸箱上,衣角垂落在地上。 她仰头靠着货架,任他拿起衣服给自己穿,依旧没从她和解南在饭店仓库做了的疯狂中醒过来。 想到宗雅丹有天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她最看好的年纪里在自己压根不会进的地方跟男人鬼混,李桔嘴角露出飞蛾扑火般的笑。 李桔苦笑,脸骤然间白了,声音颤抖:“监、监控……” 解南无语看她,“现在想这个是不是有点迟。” 李桔脸色衰败,整个人甚至都颤抖起来。 解南赶紧抓住她手臂,“好了,没有,我都检查了。” 他轻拍她后背。 他早在进来时就看过了,这种普通小饭馆,压根不会在丢拖把放抹布堆着几个破烂碗的地方放监控。 李桔瞪他,在解南说“没想到你这么好骗”时,气愤的踮脚,扒开他衣领口,狠狠在他肩膀处咬了一口。 “嘶——” 力气大的解南都忍不住闷哼出声。 李桔哼,谁让他先咬她。 李桔回到大厅,人早走了。 一看消息,全是问她怎么先走了,张耿敏还多了句“都还没跟解神好好感谢,他怎么也跑这么快”。 李桔摸了摸鼻子,一个个回消息。 站在饭店门口,偷瞟解南。 他走到柜台前,一本正经解释:“不好意思找厕所,走太急没看清,闯进储物间还打烂了一个碗,多少钱,我陪。” 柜台坐的看样子是老板家的女儿,穿着浅蓝色的jk,扎着高马尾,看到解南就红了脸,听完他解释,脸更是红成一片,支吾着说:“没事没事,那本来就是不要的碗。” 解南点头,还是放了张钱在桌上。 女孩看着他背影,更加欲语含羞舍不得。 李桔嗤笑,真是个衣冠禽兽。 解南走过来,拉下她嘴边乱发,“怎么,还想来?” 李桔闻言,立马跑了,电话过后的低落情绪早在暴风骤雨的疾驰碾压中破碎。 李桔跑一半停住,回头看他,笑说:“你不错。” 解南:“这我知道。” “呸。”她盯他,半晌又羞恼解释:“我不是说那个。” 不管是一早看出她故意放弃国家队没问为什么,还是在听完宗雅丹的整场常人难以忍受的斥责后都没用同情眼神看她,亦或是在她情绪低落时强行把她拉入另一个情|欲起伏的战场让她十分满意。 她都想说。 解南,你真不错。 14、第14章 解南没应她的话,又点了根烟。 李桔吸吸鼻子,表示嫌弃,走在了前面。 解南慢条斯理跟在后面,大长腿追她不难,但依旧保持着距离,香烟吹不来,别人看见也不会觉得两人是同伴的距离,更想不到五分钟前两人在逼仄空间里有着怎样的距离。 往她的寝室楼方向拐时,李桔看了眼身后,解南在不远处的大槐树停下来看她。 李桔没说什么,转身跳着跑走。 解南抽完整只烟,掉头走了。 按道理,听了那么一通电话,又折腾那么一下,即便囿于场合做的仓促,但也是极耗费体力的,再看李桔回寝室的步调,有不同往常的轻快,谁要光看背影,可能会辨不出这是数学系的高冷女神。 经过寝室门口,李桔步子停顿了下。 门口停着一辆豪车,红鬃烈马,黄色车标让黑夜都在它这里自惭形秽,避其锋芒。 来往偷偷往那处看的人不少,学校能开的起豪车的富二代也不少,但那辆外观低调的车明显比豪华张扬的跑车还昂贵。 李桔停下,是看那辆车觉得眼熟。 接着,安静的像车里没人的车门被推开,齐整西装裤迈出时,李桔已经沉脸要离开。 “李桔?”男人站定,在身后喊她。 李桔没道理逃跑,但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只冷冷转身。 男人穿着齐整昂贵的西装,硬朗的绅士装扮,一双黑色皮鞋擦得油亮,剪裁得体的炭黑色西装将原本就身材修长,像西方时尚模特的他更衬得英俊干练。 李桔想起第一次见他,男人并不是站着,他随着母亲的话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彼时他坐在自家的欧式雕花单人沙发上,手肘撑着米黄色皮质沙发,漫不经心的侧眸看她,虽然仰视着,气场却强势带着攻击性,从上而下,如同品评一个漂亮花瓶般将她看了个遍,随后嘴角衔起一抹笑,似乎一个眼神已经将她估完了价。 而且还是一个并不高的价格,对视一眼,随后兴趣泛泛的挪开目光。 离开时,却又被难缠的宗雅丹强行送上车,随后半路就把她撂下,飞驰离开。 难怪李桔看那车眼熟,那晚她在荒郊野外打不到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学校,腰疼腿酸,连人带车骂了一路。到校时已经快凌晨,随后就遇见了解南。 李桔奇怪,那晚避她如蛇蝎的男人怎么会主动喊她。 陆正威问:“你是这个学校的?” 李桔:“……” 敢情宗雅丹那晚对他的热络介绍,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李桔不知道是该心疼强行牵线的宗雅丹还是无语他的厚脸皮。 “嗯。”李桔答完,转身要走。 “认识张思语吗?” 李桔眉拧了下,陆正威已经拦住她。 陆正威:“我忘了,你是数学系的,和她同学?” 李桔:“想干什么?” 陆正威把手里盒子递她,“告诉张思语,我送的东西没有再还回来的,她想扔想换钱想怎么处理随她,以后我不会再找她,给她自由。” 李桔推开,“我不是你们传话筒,有话自己说去。” 说完,她径直转身离开。 陆正威把盒子扔给她,李桔条件反射接住,随后恼怒要扔给他。 陆正威退着往车边走,“我想,宗雅丹对自己的乖女儿脖颈上的吻痕会很感兴趣。” 李桔瞠目,“你威胁我?” 陆正威笑,拉车门前西方绅士般的弯了个腰,随后转身上车。 李桔抬手想拿盒子直接砸他车屁股上,但看到手里复古绿的小方盒,已经明白里面是什么,不管他怎么不在意,东西必然价值不菲。 车已经离去,李桔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更不想因为这个乌龙招致麻烦。 推开寝室门,张思语意外的还在寝室,李桔迅速将东西掩进了包里。 哪怕陆正威威胁,她也不可能当这中间人,只想着哪天再见,把这糟心东西还给他。 因着这么一遭事,李桔又烦躁起来,周六回家路上,心情更跟上坟一样。 谁料到,宗雅丹看到她却笑如春风。 李桔后背发凉,“妈……” “你说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快快进来。”宗雅丹拉着她进门。 佣人钱姨看到她,也是笑的一脸喜色。 钱姨在她家帮佣快四十年,自然是深得宗雅丹喜欢,宗雅丹心情好不好,钱姨面色就是个晴雨表,看她们都笑的一团和气,李桔脚步更踯躅。 “妈,竞赛这个事是我不好,我不该……” “去。”宗雅丹轻叱她,“快闭嘴吧,妈妈今天心情好,没时间跟你算账。” 说着,宗雅丹不满的打量起她的穿着,“你说说你,一天天都穿的叫什么,妈妈给你买的风衣呢,你怎么不穿。” 李桔:“……” 李桔:“寝室教室都人多,穿风衣有点厚了。” 虽然李桔没有刻意低调,但是那件三万多的把她打扮得像个精致公主的卡其色双排扣风衣,李桔真没穿的意愿。 “那你好歹换个体面点的啊。”宗女士是看这快时尚品牌里购来的一百多元针织衫哪哪不顺眼,“宝贝,快上楼换件衣服。” 李桔被推的一头雾水。 “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李桔不敢相信,放弃国家队那么大的事,宗女士都能抛之不管了。 说到这,宗雅丹捂嘴笑,觑了她一眼,“跟妈说老实话,那晚跟他聊得怎么样?” “跟谁?”李桔茫然。 “在妈妈这还害羞。”宗雅丹笑她。 “正威啊,妈妈给你介绍时,你还满口的不喜欢不愿意跟我闹,后来问你那晚怎么相处的还恼火怪我不愿意承认,你说说,要不是你跟人家主动聊了让他觉得你不错,人家怎么会主动打电话说要来拜访……” 李桔大脑嗡的一声,已然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宗雅丹眉飞色舞的面孔在她眼前鲜活刺眼的跳跃着。 那晚她像个菜市场上挂出来猪肉的耻辱再次涌入心头,更重要的是,学校里陆正威笑着对她说的话:“我想,宗雅丹对自己的乖女儿脖颈上的吻痕很感兴趣。” 李桔手指发颤,“他,他为什么要来?” 宗雅丹好笑瞥她:“对我家宝贝感兴趣了呗,我就说,我宗雅丹养出来的女儿,就算他是医疗器材界新贵,也不可能不喜欢你。” 上次陆正威能来家里,还是因着丈夫的面子,在家里举办晚宴,荣幸的请到了对方,这次这男人主动上门做客,他们的关系一下就调转了。 宗雅丹想得开心,完全没留意到女儿怪异的面孔。 交代了几句好好收拾,一会人就要来后,宗雅丹喜滋滋哼着歌离开了。 李桔回到房间,关上门摔坐了下来。 她想象过回来后将会面对宗雅丹如何狂暴的怒火,却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慌乱、害怕、愤怒、耻辱等念头齐齐涌上心头,像一桶冰凉的水兜头浇下,冻得她浑身发颤。 不知是她没有把东西交给张思语惹恼了陆正威,还是抓住她把柄后看跳梁小丑挣扎的玩弄,都让李桔觉得自己像个暴雨时从泥土里挣扎到地面求生的翻滚泥鳅。 可无论她如何自救,都将被陆正威轻松碾死在轮胎下。 忽尔,手机突然响动。 李桔被惊醒,手指发颤的掏出手机。 那串没有备注的一串手机号,似乎冲淡了她身上的那股凉意。 李桔意外他怎么会打电话来,没多想接起。 电话接通,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李桔默了会,低哑道:“打电话不说话也不挂,会被人骂神经病的。” 解南嗯了声,“不知道说什么。” 李桔:“那为什么还打电话?” 那边又是沉默。 电光一闪,想起走廊那天,李桔忽然明白过来,声音有点颤:“你放心,那是我妈,她只是喜欢放狠话。” 两人都知道这话含水量较足。 李桔说完,也沉默下来,埋头抱在膝盖里,不知道说什么。 对面也没有说话,电话之间,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李桔听着他沉稳呼吸,那颗被宗雅丹揪乱的心像一张纸般被渐渐抚平。 片刻,楼下院子里响起关车门的嘀嘀声,很快,她的门被敲响,钱姨在外面小声说:“小姐,陆少爷来了,宗姐喊你快下楼。” 李桔呼吸乱了下,捏紧手指嗯了声,听门外她没走开,又声音沉沉补了句:“钱姨我知道了。” 门外脚步声踏踏远去,李桔吸了口气,对那边说:“我要挂电话了。” 解南嗯了声。 在她要挂时,那边问:“今晚回来吗?” 李桔睫毛颤了下,“不回。” “好。” “再见。” “再见。” 李桔下楼时,陆正威正脱掉风衣外套,挽着浅褐色羊绒毛衣的袖口往客厅来。 做客人家,他却不卑不亢,气度自然,有种反客为主的娴熟气场。 宗雅丹好歹三甲医院的精神科的主任,在陆正威旁边,凭白矮了一头。 也确实矮了一头,陆正威在沙发坐下,宗雅丹竟然弯着腰去问他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骄傲如宗女士,在自家丈夫面前都没这么恭顺,却将女人柔软一面在自己眼中那个如日中天的行业新贵面前展示了一番。 若不是知道宗女士这么嘘寒问暖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不错的精英女婿,李桔或许可以开始纠结要不要告诉自己父亲他头上大概有点绿了。 陆正威:“不用麻烦,茶叶就可以。” 李桔好笑,茶叶这么宽泛的回答,倒是难为了宗女士,只怕要回厨房和钱姨好一阵讨论,是该泡一杯上千的云南老班章还是几十块的铁观音了,毕竟只是一次拜访,既怕体面过头又怕露了怯。 她才笑,一道锋利的目光跟着就射了过来,骄矜中自带傲气,直直看向她。 似乎鹰隼,也是这么瞧猎物。 15、第15章 若不是那天还东西,陆正威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女孩。 脖颈边挂着藏不住的痕迹,在身经百战的他看来,明显是刚结束一场不错的欢|爱,毛衣外套都起了褶皱,看样子还不是在一个常规场合。 陆正威眼里泛起浓趣,被妈妈介绍时是认识听话,乖巧单纯的女孩,眸子里那点不悦清楚映着,一如这个美好年纪的纯洁少女。 像清晨沾着露水的玫瑰,虽然漂亮,可惜这玫瑰过于板正,是包在塑料纸里供人观赏的鲜花。 陆正威喜欢山中野蛮生长的花,既要漂亮,还要野性。 就像他最初认识的张思语,还没有被他养成攀援自己而生的菟丝花时,可是个随时都露着尖锐虎牙的小狼崽。 李桔走下楼,身上就落了一道充满锋芒的光线,紧追不舍,像条冬季蛰伏的毒蛇。 李桔蹙眉,宗雅丹欢快地走出来。 “来来,都上桌。”宗雅丹喊她,“宝贝,还愣着做什么,带正威先去洗个手啊。” 说着,推着她往沙发那边走。 李桔在客厅口止住,没瞥向那道充满打量的目光,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站在玻璃门前,身后传来沉缓的脚步声,接着男人错开她往洗漱池前走去,摘下腕间的订制手表,水缓缓流过指缝间。 李桔看也不看转身。 “帮我拿下纸巾。”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 李桔转身,眯眼看他,问:“你威胁我?” 陆正威关上水,轻甩手里的水珠,“给客人递纸不是礼仪吗?” 李桔在门边挂桶里扯了张纸,扔进他手心,“陆总慢用。”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陆正威慢条斯理擦手。 “东西我不会帮你递的,你想说什么也都随你。”说完,李桔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陆正威看着她远去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浓,随手向旁边投去纸后向客厅走去,身后被准确坠入垃圾桶里的湿纸,透着几分势在必得。 饭桌上,宗雅丹露出了在这个家里久违的灿烂笑容,热络的和陆正威攀谈,不停示意李桔给对方夹菜。 “妈,我们家的公筷呢。”李桔问。 宗雅丹作为医生,平时生活非常讲究,家里来人必备着几双公筷。 看女儿始终没有动作,宗雅丹只得帮着去夹。 李桔突然张口,让宗雅丹夹在半空中的菜尴尬起来。 “是,是,我倒忘了。”宗雅丹往后收回筷子,一边还不忘照顾陆正威情绪,“正威也是我们医学界的,平时应该也很注意这种问题吧,是我疏忽了。” 宗雅丹喊钱姨拿几双筷子来。 “在外面吃饭会,我们不用这么客气。”说着,陆正威隔着桌子给李桔夹了片青菜到碗里。 宗雅丹见状愣住,又瞬间眉开眼笑,这话听来,怎么还不明白他什么个想法,心里一片欢喜,倒是完全没注意旁边自家女儿的难看脸色。 陆正威:“喜欢吃青菜,还是想减肥?” 李桔总在夹青菜。 李桔直接放弃了眼前的碗,看也没看陆正威说,“妈,我饱了。” 如果说,刚落座时李桔还惴惴混乱,在卫生间再怎么大放厥词,真要面对宗雅丹知道真相后那崩溃发疯的样子,她确实没做好准备。 但这一场饭下来,她就是搁在磨刀石上反复打磨的鹅卵石,已在宗雅丹和陆正威的愉悦言谈中磨平了耐心,随便吧,被这么掂回菜市场的买卖,也没比面对宗雅丹的暴风骤雨好到哪里去。 李桔起身要回学校。 宗雅丹嗔她,“怎么这么没礼貌,正威还在这里,你着什么急,先在家里住着,明天回去也不迟啊。” “我学校还有事。”李桔已经到门口换鞋。 宗雅丹要说她,陆正威先说话,“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了,现在还早,我送桔子回学校。” 宗雅丹闻言,顿时喜上眉梢,也不再拦。 “好好好,你们俩一起走,大晚上的我也放心点,宝贝你到了记得给妈妈回电话。” 李桔走到家大门口,两米高的铁门毫无动静。 李桔沉眸,刚要叫钱姨,身后传来车嘀嘀的声音。 玻璃落下,陆正威手搭在车窗上看她,“我想你不上车,大门应该不会开。” 李桔只觉脑门两边突突的跳,万没想到宗雅丹能做到这个份上,就像两个多月前的晚上,她被她推上这个男人的车,完全陌生的男人,她笑着附在她耳边,“别耍你的臭脾气,好好跟人家聊聊。” 随后啪的把门关上,堵在门边,似乎怕她随时跳车。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押上车的宝贝女儿,半路被人赶了下去。 扔在鸟不拉屎的郊外,磨烂了脚皮才走到学校。 李桔坐上车,面前铁门应声而开。 她解开安全带下去。 嗒! 车门上了锁。 李桔瞪陆正威,“开门。” 陆正威启动车离开。 车行上大路,李桔看着窗外,“把我扔上次的地方就行。” “还在耿耿于怀?”他像是绅士泛了个无伤大雅的错误,语带笑意,又徐徐说:“上次是我失礼,向你道歉。” 李桔无语看他,片刻什么也没说的转回头去。 鸡同鸭讲,她是半句也不想说。 陆正威却像是被她的态度逗乐,兀地笑出声,“上次你要是这么可爱,再忙的公务我也不会把你扔下。” 李桔心里翻了个白眼,并不应他的话。 她不说话,陆正威倒也不觉得无趣,放了首舒缓的轻音乐,一路无事回到学校。 快到学校东门口,李桔看他还要开车进学校,拦住,“在这停就可以,放我下去。” 就他这张扬的车标,她敢从寝室楼下去,明天别说张思语,只怕那栋寝室楼的人都知道了。 陆正威转着方向盘,偏头看她,“真把我当司机了?” 声音不起波澜,却自带迫人气场。 李桔看了两秒,懊恼转头,看向车窗外考虑跳下去的可能性。 忽然一道身影闯入视线,李桔心口重重一跳,大脑来不及思索,已经快速按下车窗朝外喊,“解南,我在这,等等我。” 说着她看陆正威,“停停停,有人在外面等我!” “是吗?”陆正威朝那边漫不经心看去,见到那人穿着眼皮懒懒都没抬。 李桔着急,就怕解南没听到,又喊了几声。 那边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到车里的她身上。 李桔热切的跟他摆手,眼睛笑弯。 她心里打鼓,两人在学校基本无交流,这是不用说的默契,李桔怕他为避嫌直接离开。 好在解南看到她后,顿了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李桔激动,“你还不停车,外面有人在等我。” 陆正威只好踩刹车,李桔松气,才要按下车门,陆正威靠了过来。 陆正威的目光虽然无忌张扬,漫不经心中透着高傲,但是进退多度倒是符合他新贵身份,李桔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过来,下意识往后躲。 嗒。 安全带跳开的声音。 陆正威神色带笑,“这么想逃离我?” 李桔拧眉,“起开。” 陆正威倒没有不依不饶,退后,还绅士的比了个请,“可爱女孩,下次见。” 李桔冷声:“我对你的把戏没兴趣,别再来烦我。” 说完,她飞快跳下车,往解南跑去。 陆正威看着李桔往那个白卫衣蓝色牛仔裤的男生跳着跑去,后面书包一颠一颠透露着欢快,眼里趣味丝毫未减,仿佛不曾受挫。 目光未在那穿着素朴的男生身上多留,慢条斯理地松开腕间patekphilippe手表,调转方向离开。 李桔跑的飞快,好像身后有野兽在追,但真走到解南面前,见他黑眸看着她,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想到今天那通电话,心情更加微妙。 “你怎么在这啊?”她点了点脚,有点没话找话。 “有事。” 解南目光从她身后慢慢移回,点了个头离开。 “事办完了吗?”李桔追上问,又说:“刚才喊你,我还真有点怕你不理我。” “嗯。”他应了声。 李桔也觉这么说有点尴尬,只得又转话头。 一连几个,解南都走在她斜前方,毫无波澜的说着:“嗯,是。” 天早黑了,幸运她还能在大门口一眼看到他,进到校园里,两边树木郁郁葱葱,路灯反而不太明亮,只泛着浅浅一层朦胧黄光。 她偏头往他那边看,只看得到他清冷侧脸,嘴唇轻抿,无端让人想到冬日窗户上结的一层薄霜,有美丽霜花,动人漂亮,但也冰冷刺手。 她探了几下,就慢慢缩了回去。 李桔步子慢下,跟在他身后没了话。 往学校里走,经过开阔湖泊,周围人渐渐多起来,两人距离更远。 李桔看着他孤冷背影,想起了南飞大雁,不是所有鸟群都要成群结队。 她低下头,无措和茫然齐齐涌上心头,不知他是因为自己冒犯的喊住他而反感了,还是纯粹的不想应付她的没话找话。 在饭桌上沉了一晚上的心情,在此时好像又系上了一个秤砣,越来越重,拉得她直往地上坠。 李桔和他拉开距离,两米到五米,渐渐越走越远,像一个断线的风筝,马上要消失在乌云的边际里。 在他要走到交叉路口时,李桔没忍住喊他。 “解南!” 那道身影慢慢停下,随后解南转身看向她,眸子不带丝毫感情,目光深邃黑暗,一如初见时的他,冷漠眼神里照不进丝毫的光泽,像常年有化不开寒冰的喜马拉雅山顶。 李桔不穿护具,也敢破冰凿洞。 “你发什么脾气?” 16、第16章 李桔第一次遇见解南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学神样。 坐在一家路边烧烤桌子前,脚边扔着五个酒瓶,左手里还握着一个,活脱脱一酒鬼。 只是他右手还握着一支笔,弓着腰略显颓废的在低矮的小方木桌上不知写些什么,时而胡乱往嘴里灌酒。 九月份的青连大小吃街,喝酒人并不少,暑气还未完全消散,凌晨十二点多的是在路上晃荡的醉汉,各有各的吆喝,要么是为爱情死,要么是为生活痛,浑身酒气在街上大发脾气后,在一根电线柱子边跌跌倒到摔坐下来,狼狈的像条狗一般蹲在地上呕吐。 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冷静的酒鬼,周围人的四散而去,他独自一人坐在小方桌边,安安静静,与世无争,一边喝酒一边写东西。 除非他还没醉,不然这么安静,真是个好酒鬼。 李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好酒鬼,因为她没喝醉过,宗雅丹压根不准她接触酒类,偶尔会在宴会上喝点红酒香槟,她还没有在路边的烧烤摊前喝过啤酒。 想必直接拎起来往嘴里灌会很爽。 她也想喝。 可她不知道自己几杯会喝醉,喝醉了会怎么样,宗雅丹知道她喝酒又会是什么样。 这一系列想法始诞生,李桔对自己的厌恶就又多了几分,想喝酒的欲|望更深起来,思虑又多起来,厌恶也更深起来。 她真是个废物,喝酒都不敢。 李桔麻木往前走着,脚跟疼得厉害,不用想,后面鞋跟早磨破了脚面,她身上带的一包纸巾擦出了不少的血,她拿着卫生纸缠在鞋跟上往前走,结果一包纸也耐不住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早被磨损稀烂。 她到城区太晚,药店早关门,可笑的是她打个车,宗雅丹那边就会收到银行卡支出消息,想到她看见自己宝贝女儿深夜上了辆陌生出租车后即将打来电话的连番发问,就连脚上的伤都能忍了。 李桔往那家烧烤摊走,周围都在收摊,可能因为那个男人还在喝酒,唯独这家店还□□着。 她走得磕磕绊绊,还未走到那个安静喝啤酒的男人面前,忽见他像发了疯般,一把抓起手中的纸疯狂攥成一团然后狠狠扔向地面。 随后他起身走到店里,结了账后往外走,步履平稳,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李桔走到那家店。 还未张口,老板收拾着桌子头也不抬,“下班了。” 李桔遗憾的看向地上杂乱扔着的酒瓶,随后也往男人回学校的路上走。 经过路边台阶下扔的那张纸团,她停住脚步,俯身捡起纸张。喝那么多酒还能写东西,她好奇他的字什么样。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素描画,笔迹潦草,勾勒得人物却很生动。 是个憨厚笑着的成年男人。 李桔手抖了下,或许打开是一个年轻漂亮女人的素描都没有让她这么震惊,深夜街头,画的却是这样一个男人,在画的右下角,写着四个字: “爸,对不起。” 李桔心口猛然刺痛,宗雅丹抱着她的手臂,可怜向她乞求的样子再次冲上大脑。 “宝贝,宝贝,对不起,就算妈妈对不起你,那你能不能心疼心疼妈妈?”宗雅丹将她拉进卧室,含泪看她,“宝贝,妈妈知道你不想这么早谈恋爱,但是这个男人你绝对可以放心,他是妈妈精心为你挑选的男人,他能保证你的幸福。” “妈,你有没有一次,有一次能听听你女儿说的话!”李桔忍不住喊。 刚才突兀的被宗雅丹拽到陆正威面前的冲击感,让她一再的耐心接近决堤。 她以为之前说的那么多次不愿意宗雅丹听进去了,哪想到他直接把人邀到了家里,让她递酒,让她陪男人跳舞,借着晚宴,让她做陆正威送上门的女伴。 李桔心口发疼,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宗雅丹没想过把她放出去,反而一再加固囚禁自己的笼子。 “你好歹试试啊,答应妈妈,就试这一次行不行,你上了大三,还有两年就要毕业了,你能保证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吗?你过得不好,让爸爸妈妈怎么放心。”宗雅丹苦口婆心,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为什么遭到女儿这么大的反应。 李桔手指颤抖,“放心?妈,你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你的事业吗?” 宗雅丹摇头,不可思议看她,“宝贝,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是想让你幸福!” “可是你的升职更需要他,不是吗?”李桔脸色已经白了。 医疗器材行业的新贵,只要宗雅丹从中操作促成医院和陆正威的合作,宗雅丹的职业上升空间可谓充满希望。 “妈妈最近工作是出了点状况,按照妈妈的资历,完全有可能今年升副院长,结果现在还依旧是个主任,你还不明白吗,有人在为难妈妈,而陆正威他可以帮助妈妈,但这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能保证你的幸福。我只想我的女儿安稳快乐,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的幸福为什么要他保证,一个比我大十六岁的男人,他成功他优秀我就要答应吗?” “妈,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女儿,我更不是你可以放在称上掂斤播两的猪肉啊!” 李桔胃里像有上千只蝴蝶在飞类飞去的撞击,呕吐感一层压过一层的往上涌着,想到刚才宗雅丹把她带到陆正威坐的沙发前,嬉笑着任他用随意目光打量,李桔摔坐到床上,捂着嘴忍不住想吐。 “陆正威是比你大许多,可在他这个年龄段,有哪个男人能拥有像他这样的成就,况且他也就三十五,正是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长得英俊帅气,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喜欢他吗?你们学校像你一样的女学生,有哪个能在你这个年纪和他这样的成功男人认识,你知道这是跨越了多少层阶级吗?” 宗雅丹不明白:“妈妈想让你甩出同龄人一大段,想让你比她们都过得好,难道我这还是自私吗?” 李桔红着眼眶看她,只觉自己又回到了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改志愿,上舞蹈班,做优雅漂亮的女孩子,哪怕这女孩无可奈何成了哑巴。 所有的决定都不自私,可是宗雅丹就是看不到她的眼泪。 门外有人在敲,钱姨小声说:“夫人,陆先生准备走了。” 宗雅丹应了好,慢慢平复心情,收回崩坏的表情,随后严肃交代她:“宝贝,别再跟妈妈生闷气了,换套衣服,出来送人。” 随后,门被关上。 李桔扭头看到床上摆着的另一套漂亮衣服还有高跟鞋,苦笑起来,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滑。 一晚上,她被各种人用促狭的审视打量,到了结束,竟然还有用武之地。 李桔下楼,哪想得到宗雅丹早改了主意。 “就我这女儿,一天天麻烦事情太多,都这个点了非说学校事太多必须得回去一趟,陆先生顺路,就麻烦你了。” 陆正威:“李夫人客气了,能送李局的女儿回去,还是我的荣幸。” 陆正威笑的如沐春风,转身上车后,宗雅丹拍着李桔偷偷说:“赶紧上去,给我好好表现。” 李桔挣开她的手上车。 这动作落在陆正威眼里成了迫不及待,他懒懒收回目光。 宗雅丹又追到车边送,还殷切交代着欢迎陆正威下次再来。 陆正威也笑说好,车启动,缓缓驶离,身后热闹场面尽数甩下,车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李桔闭上眼,只当身边无人。 陆正威也无话,李桔偷偷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难得放下来,一晚荒唐,李桔累的够呛,却也不敢睡,只端坐着盼早点回到学校。 半路,陆正威停下车,抱歉的看她:“李小姐,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我大概不能送你回学校了。” 李桔愣了三秒,看了眼这前后鸟不拉屎的地方,才迟钝反应过来,陆正威这是要她下车,说的尽管抱歉,脸上却丝毫不见愧疚,更何况他是公司说话人,即便有事,又有谁敢让他深夜非要回去,更不谈他也压根没接到电话。 漏洞百出,他一脸坦然,很显然,他并不屑得为车上的女人给自己的失礼找个借口。 李桔无话可说。 下了车,看陆正威毫不停留的疾驰而去。 深夜时分,前后看不到车的郊外,李桔失笑,想到宗雅丹殷切看两人离开的目光,更无力打一个电话回去叫司机来接。 磨破脚走到学校南门,却捡到这么一幅画。 她听多了宗雅丹说的对不起”,以为自己早对这三个字麻木,结果看到纸面上的字,胸腔被猛烈撞击,里面东西随时要跳出。 深更半夜的街头,怎么会有这么浓烈憋闷的情绪流浪在街头纸团里。 李良功从来见不到人,宗雅丹操持着她所有的生活。 她有太多的话想对宗雅丹说,但唯独缺了一句“对不起”,若不是心疼宗雅丹,怎么会一再对不起自己。 恰在此时,李桔电话响起。 看到“妈妈”二字,李桔收拾了下情绪,安静接起。 因着这么一张画,她突然想好好和宗雅丹谈谈。 那边,宗雅丹激动地问起:“宝贝,和正威处的怎么样,怕你们相处的好,妈妈都不敢随便打电话,拖到现在才打过来。这么乖巧听话还漂亮的女孩,我想他也不会讨厌。” 宗雅丹一句话,轰的将李桔所有理智都炸没了,李桔走了一路辛苦建立的平静尽数打碎,脚后跟的疼意在此时怎么也压不住,不是她不去想,流血的脚就不会痛啊。 “妈。”李桔哽咽,“对不起。” 话音落,李桔拿起手机,狠狠摔向地面。 她仓惶往前跑,追上那个穿着白t恤的男人。 “喂!” 她甚至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男人转过身,眸子沉沉的看着她,似乎夜色里的黑暗都倒流进了这双瞳眸,看不见一丝亮光。 李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她是一个随时要炸裂的器皿,在破碎之前,想狠狠砸碎摔烂发出自己的声音,让所有沸腾都在黑暗中爆发出惊人鲜红。 她要撕毁!要报复!要杀掉自己! 她指着胡同口深处劣质灯光闪烁的钟点房,呼气混乱起起伏伏,说话声音颤抖带着浓烈火苗般燃烧所有早该崩溃的冷静。 “进吗?” 17、第17章 男人漆黑的眼睛毫不停留的从她身上离开,转身就走。 李桔疾步上去,拉住他袖子,“喝酒有用吗?你根本喝不醉!” 男人面无表情看她。 李桔抿唇,手指在发颤,像翻滚乌云压低时河边仍放着的鱼竿,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我不是鸭。”男人声音冷漠的让人想到木工手里的薄刀片。 “我知道,我也不是小姐。” “有需要找别人。” 他拿开袖边的手。 李桔只能看着男人逐渐没入黑暗的身影,心潮波涛翻涌像夜晚不平静的大海,白色浪花不停拍打岩石,最后在无声嘶吼中窒息。 李桔咬牙,又追上去,一把将东西塞到他手里。 “画得很好,你别再丢了。” 说完,她错开他往前走。 解南低头,是张十分皱巴的纸,其实刚才摸到纸的纹路,他就清楚是什么了。 那个被他丢在马路牙子,随时会被车胎反复碾压再经过一场大雨淋打后冲进下水道的画,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手心。 在残夏深夜,还带着薄薄温度。 解南抬头,前面的女人走的并不快,步履蹒跚,像随时会跌倒。 他看着,女人蹲在了地上。 李桔察觉一脚的黏腻,血往鞋里渗去,每走一步都滑溜的踩不稳,像踩在皮球上东倒西歪。 李桔没感到太深的疼意,也可能是这一晚波折,已经将她的情绪在缝纫机上反复缝补了许多遍,现在哪里漏洞透风,反馈到脑袋里的也都只是麻麻木木,像是有个大石块,一颠一颠导致眼前世界昏眩。 被毫不犹豫拒绝的羞耻似乎已经算不上什么,任何情绪到她这里都被吞噬殆尽,她只是麻木的运行着全身工作系统。 这系统现在嘀嘀嘀不停响着“危险”“危险。” 她索性蹲在地上,没有人能穿着高跟鞋走一小时的路,所以她光脚走到市区才又穿上,人鱼姑娘破釜沉舟为了爱人上岸,每走一步都是血淋淋的痛意,她是因为什么。 王子拒绝的惩罚? 李桔埋头抱着膝盖,感觉自己有点冷。 要是血液能随脚后跟流个干净,也不知道宗雅丹看到她这么个死法,会不会呕死。 旁边有人停下。 李桔抬头,额前凌乱刘海刺入眼睛。 她努力睁眼,才看清男人,或者说她看的是男人身后的浓浓黑夜,像是泼了墨的厚重画布,蒙在她眼前,竟然看不到一点光亮。 星星呢? 男人问:“还进吗?” 突兀声音,像稍纵即逝的流星。 李桔抓住尾巴,不停点头。 她胸口的火山在熊熊燃烧,没有大雨来熄灭,她可能会烧死在今晚。 话音落,男人一把拉起她,往深的像黑色古井的洞口走。 李桔趔趄,狼狈的拽住他手臂,歪倒在他身侧。 解南偏头,顺着红色灯管照出的微弱光芒,看到她脚跟的渗着红的卫生纸,漆黑夜晚,任是谁估计看了都会吓一跳。 李珏狼狈的往后躲。 脏乱街道,漆黑夜晚,穿着体面的女人却一脸惨相,这应该是任何人都不想翻开探寻的悲剧故事。 解南睨了她一眼,抓住她手臂,在她还未反应时,一把将她抱起。 李桔一声惊呼,然后抱住他脖颈。 男人垂睫,扫过她轻迈的头,抬步往深处走。 房门打开,里面像长年尘封的不透气棺材,向她涌来浓浓的沉闷和逼仄,看清房间面貌,李桔立在门边一时没动,连城这样的城市,竟然还藏着这么破旧的钟点房。 解南把她放在门口,推门进去。 李桔局促着。 “后悔就走。” 李桔扶门进去,“我在站稳。” 解南没看她:“我去洗澡。” 他推开玻璃门发黑的狭小洗漱间。 李桔停在门里,听着耳边水声响起,抬手将身后的门锁住。 啪嗒一声,锁舌探入,像是在锁断所有后路。 门声响动,李桔呼吸忍不住发乱。 她没洗头,避着伤口只简单冲了下,出来时他坐在窗台上,窗户大开,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外面破旧胡同,手懒懒放在一边,那样子似乎一个风过来他就要跳下去。 李桔吸了口冷气。 解南回头看她。 李桔没敢动。 男人看了她几秒,扬扬下巴。 李桔松了口气,接着骤然紧张起来。 她慢吞吞掀开被子躺上,盖被子,慢慢抽掉身上浴巾,如果是沉浸式上|床,摩挲声一定会闹得耳朵阵阵发痒,那是什么样的a□□r都达不到的效果。 在男人目光注视下,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同手同脚。 她看了眼窗上的男人,局促的动了动被子里的手,微微挪了挪,把自己往本就不大的床中间放。 男人仍旧没有动静,她轻咳了一声,闭上眼睛。 男人视线没再直直停留,他按着窗玻璃弯腰站起,转身跳进房间。 他走近,李桔眼睫轻颤,抬手按掉了灯。 男人沉默几秒,李桔睁眼,只在夜色中捕捉到模糊的黑暗身影在下一秒压在了她身上。 李桔察觉湿意,和脚后跟一样的粘稠黏腻,带着似有若无的腥檀味。 今晚似乎到处都在流血,因此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李桔并没有察觉,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 结束后,男人去探灯。 李桔说:“别开灯。” 男人点了根烟,坐在床尾,咻的燃起一簇小火苗,飘来淡淡烟草味。 停了会,他问:“后悔了?” 她还反应了几秒,嘴上又很快:“怎么可能。” 男人似乎将她反应看了个清楚,哂笑了一声。 李桔才发觉说话里的颤意,摸上眼角,湿的厉害。 不知为什么,这么一碰,眼泪落得更厉害,枕头似乎都要被湿透了。 男人坐在床头,听着耳边哽泣,没再说一句话。 就像现在这样,解南回头,发现李桔安静的站在远处,悄无声息的落泪,一时无话。 李桔也没想要回应,她只是很安静的哭着,不惊不饶,并不想哭给任何人看,包括自己,可是眼泪总是不争气的往外流。 稍倾,解南走了回来,停在她面前,“哭什么?” 她可以说清楚的话,或许眼泪就不会流个不停了。 解南直接转身离开。 李桔的眼泪像一首放到高潮的歌,愈发猛烈起来,一晚上的隐忍、竭力维持的微笑、使劲捋平一切后假装的很好在这个时候轰然倒塌。 解南飞快走回,“不是不回学校吗?” “所以你就向我发脾气?”李桔声颤。 解南抿唇。 李桔话里带着浓浓的哭意和委屈,“你不想我在学校喊你,你可以直接走,为什么要向我发脾气。” “我没有。” 李桔:“你走吧。” 解南站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到她面前,“今天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我说我今天不回来现在又出现在学校是骗了你,但是我想这样的吗?你生气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发脾气,我最讨厌别人这样了,你知道我今天过得有多恶心多害怕吗?” 如鲠在喉的陆正威像一枚软刺卡在喉咙口,她努力去忽略那点不舒服,但永远悬浮在头顶的宗雅丹像不停敲响的闹钟,一遍遍提醒她喉咙的滞涩。 解南停在她身前,安静了好久,随后轻轻叹了一声,很淡的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萧瑟,像卷起红色枫叶的一缕风,极轻极轻落在她耳边。 余音喑哑。 解南俯身,俯身看着她的眼睛。 李桔扭头,抬手去摸眼角的红痕。 太狼狈了。 解南抓住她的手腕,伸出手指触到她的眼边,轻轻抹去她眼上的泪。 李桔一瞬不瞬看他,怔怔,忽然眼眶还含着的泪从眼中滚落下来,顺着面颊往下流。 解南指尖勾过去,抹走了那珠泪,指尖湿湿,还发热。 解南看着,神情若有所思。 李桔摁住他的手,一把压回去,“你干什么?” 解南收回那个手,按在膝盖上,目光仍平齐着看她,“今天是我的问题,如果说发火……至少大部分不是向你发的,我为那不该牵连到你的小部分向你道歉,对不起。” 李桔:“你还说没发脾气。” “嗯,是我嘴硬性格差。” “你……”他如此坦白,李桔到不好不依不饶,吸吸鼻子,目光看向别处:“好好的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解南看她一会,直起身问:“饿不饿?” “气都气饱了。”李桔看他转移话题,“不想说就不说嘛,我有那么矮,还要你弯腰。” 李桔一米六六,解南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但看也知道过了一米八,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弯下来跟她说话吧,这对她身高真是种侮辱。 解南看了她一眼,说:“想看着你眼睛说话。” “什么话,难道你平时走路连我眼睛都看……” 说话间,解南双眸骤然停在她面前,幽深平静,古井无波。 她以前总觉得这眸子很黑看不清,像浓密黑夜像无人进入的黑暗洞穴,泛不进光,无法探寻。 此时他忽然停在她眼前,呼吸清晰可闻,她才看清他的眼睛,原来并没有那么黑,像大多数人的眼睛,是古木的棕色。 让人想到长白山万年生长的树木,剥开斑驳粗糙的树皮,里面露出纹理漂亮的棕色古木,让人为之惊呼叹息。 李桔也在这如树棕眸前愣住。 “呵。” 耳边倏忽荡起一声极轻的笑。 “你笑什么?”李桔回神,仓惶瞪过去,微侧身子藏起发烫的耳朵。 解南笑的很轻,但是她明显看见那棕色眸子泛起微光,像参天古木那漂亮纹路般夺人眼球。 解南声音里还有极浅的笑:“难道你愣住是因为没看过我的眼睛?” 李桔进退不得,说是啊,就是因为没看过才愣住,这不是在说自己矮吗,连人眼睛都看不见,那对方弯下腰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要说不是啊,是因为你突然靠过来吓住我了,可她刚才怎么想都不像是被吓住的。 李桔眨眨眼,“我是在想你不是理工男吗?” “嗯?” “我是在看你头发,还挺茂密。”李桔往前走:“走了,我饿了,去食堂,你请我吃饭。” 李桔囫囵说完,躲着往前跑。 解南跟上,在靠近她时说:“你也是理工的。” 李桔:“我是啊。” 解南看着她头发。 李桔:“???” 她摸着自己发际线,“你这什么眼神?” 她发量很好的! 解南:“食堂有姜汁可乐、猪脚炖姜、姜涛松饼,你喜欢吃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头发这么多,用吃什么姜?!”李桔举着高绑的马尾,一个劲往他身上扎,“再说了!生姜才生发,你懂不懂啊。” 解南点点头:“这是我的盲区。” “喂。”李桔气笑。 解南拿下她不停作乱扎他的头发,放到她后背上,“一直抓着不疼?” 李确实头皮刚才被扯了那么一两下,摸了摸鼻子,逞强:“我头发太多,一两根压根感觉不到。” 解南:“那也要喝点姜汤。” 李桔:“嘿,你过不去了啊。” 解南瞥向她穿的裙子,“都要入冬了,你不冷?” 李桔低头,身上的淡蓝色扎染法式短裙,是宗雅丹专为她见陆正威备着的,蓝色绑带收腰,衬得人腰肢修长,像舞池里漂亮的天鹅舞舞者,整体透着甜甜初恋风。 三十四岁事业有成未来可期的成熟男人,青春耀眼光芒万丈的女大学生,穿着干净甜美,初恋风里带着几分纯欲感。 宗雅丹倒是会摸人劣根性,没有什么打扮比这更能满足既想要乖又想要美还能宜家宜居的男人要求了。 李桔一路走来没什么感觉,被他盯了几下反而有些忐忑。 她捋着耳边发,低头看自己,“怎么……好看吗?” “你不冷?” 李桔:“……” “那你还不把衣服借给我穿!”李桔,“绅士风度呢?” 解南嗤笑:“风度?你想我裸|奔?” 李桔无语盯着他灰色卫衣。 “你里面都不再穿一件?”还说她,他不也穿这么薄。 “我不怕冷。”似乎怕她说什么,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我怕裸奔。” 李桔:“……” “没人想抢你衣服。”她盯着他领口,不知怎么又补了一句:“也没人想知道你下面穿没穿衣服。” 说完,她跑了。 解南看着她被狼追赶般的身影,轻笑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里面其实有个简单的工字背心,外面卫衣不厚,帽檐有轻微磨损,烂了几个小缺口,灰色袖口已经洗的发白。 解南看着远处靓丽身影。 裙摆飞扬,在夜色中都难掩衣角的纤柔质地,嘴角笑意渐渐散开。 “我还怕……你不穿。” 18、第18章 五分钟后,李桔和解南双双坐在食堂喝姜汤。 两人舀着喝了几口,放下勺子,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 解南的笑容很浅,李桔是眉眼愉悦的笑。 “你说,食堂大妈还挺凶啊。”在门口看到两人,拦住直接:“你俩干什么,这么大冷天穿这么薄出来。” 接着不给两人还嘴的机会,就打了两碗姜汤塞进两人手里,“快去坐那边喝了。” 食堂每周有免费的汤,谁料刚好今天就是姜汤。 解南:“不凶唬不住你。” 他点点碗,“喝完,我去买饭。” “等等啊。”李桔拿着小勺,闻言屁股先离开了凳子,“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动,把汤喝完。具体喜欢那几种菜,我买回来。” “别买太多了,青菜炒豆腐和一个红烧小鸡腿就行。” 学校食堂的红烧小鸡腿特别好吃,四块钱两个,李桔吃了两年还没腻。 解南点点头,拿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汤,往打菜窗口那边去。 李桔没人看着,更慢的喝起来。 阿姨给的小勺倒是物尽其用,舀一口喝一口,不像解南,端起碗就没了一半。 她正喝着,一个阿姨在擦旁边桌子,动作慢腾腾。 因为食堂人走的差不多了,保洁阿姨就开始了打扫。 李桔以为她的碗妨碍阿姨,把碗端起来,“阿姨你先擦。” 阿姨:“你是小南女朋友啊。” 小南? 李桔愣了下,还没从解神被人叫小南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又被后面用词炸到。 仓皇摆手,“不是不是,阿姨我是……我我只是他……” 她的支吾和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两人关系,落到阿姨眼里都成了害羞的石锤。 阿姨笑的更愉悦,细细打量她:“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我就说小南这小伙子长的帅人又聪明勤奋,以后女朋友也是个优秀的。” “阿姨你真的……” 害,看阿姨眉开目笑的样子,她知道怎么解释都是白搭,只能不好意思说:“阿姨你太会夸人了。” 阿姨摆手:“你那么好看,还能跟小南来吃食堂,阿姨肯定看不错,你是个好姑娘。” 说着,阿姨眼上涌上几分犹豫,“不过,阿姨还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谈恋爱都喜欢逛街看电影,做什么开销都大,但是还是想让你照顾照顾小南的情况,能少花一点就少花一点。” 李桔哑口,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误解。 她从没花过解南的钱,就连开房也借着给课时费的钱还给他了。 “阿姨,你误会了。”李桔轻笑:“我就算是她女朋友,也不会花他的钱。” 阿姨看她半晌,心疼的叹了口气,“小南九月份有段时间在食堂吃了一周多的剩菜你知道吗?” “剩菜?”李桔惊呼。 “什么剩菜?”李桔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是别人吃完的…… 阿姨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食堂要熄灯的时候,盘子里如果还剩有菜,会给后厨的工作人员吃。小南大学的时候在这里打了一段时间工,我们都很喜欢他,那段时间他经常很晚过来吃饭,我们知道他条件困难,就让他留到最后吃免费的菜。” 她说的这些李桔简直闻所未闻,她只是猜测解南经济上不富裕,但是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会在食堂打工,无疑是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了。 可是怎么会,且不说解南那么优秀,一等奖学金和国奖拿到手软,他还在外面兼职打工,怎么会连饭都吃不起。 “九月份……”李桔声音发颤,“是中旬那会吗?” 阿姨点头,“就是那会,小南是个有计划的,每月多少生活费,哪项钱花到哪里,都有完整计划,即便紧张也会有剩余,从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李桔喉咙干的厉害。 他们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李桔拉着他进钟点房,却没想到这笔小支出都能连累他。 李桔抿唇,“他,他怎么会这么……” 穷字不知如何说出口,他是那么干净□□的人,只让人想到山巅松竹,钱字和他扯一起都十分违和,更不用说是那样窘迫的现状。 阿姨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说过家里好像……” “冯姨?”解南声音插入。 冯姨扭头看他,笑着故作气愤地拍了下他肩膀,“怎么又这么晚来吃饭,菜都凉了。” 语气熟稔,看来解南打工时和食堂阿姨关系不错。 “有点事耽误了。” “那我不妨碍你们小情侣了,快点吃吧。” 解南挑眉,“冯姨你……” 冯姨已经拿着抹布去下一桌了。 解南只得坐下,看见对面人低着头,“想什么呢?” 他把餐盘递给她,“小鸡腿卖完了,就剩个大鸡腿,别挑食,你吃的太少,我又添了份笋。” 李桔看到餐盘里满满的菜,再看他盘里的笋和豆腐,喉咙愈发的干涩。 那枚刺已经下去了,可是她的嗓子更干,连口吐沫都咽不上来,像在沙漠里迷失了许久般。 李桔干巴巴问:“你怎么不吃鸡腿?” 解南:“最后一个了。” “那你吃吧。”李桔把鸡腿夹给他:“这种大的里面肉都很柴,没什么味道,我要的是红烧的小鸡腿,贴着骨头才好吃。” 解南筷子按住她的筷,“别瞎夹,太腻了我不吃。” 李桔喉咙哽涩。 解南:“怎么不说话?” 李桔指了指喉咙:“好干,超级。” 解南疑惑:“不是才喝完姜汤?喝水吗?” 他看角落自动售货机难得没坏,起身要去。 李桔摇头:“不用买。” “你不是渴?先别吃了。” 李桔看着他背影,喉咙一哽一哽,看着盘子上的鸡腿,手都微微在颤。 原来她的任性,曾牵连人如此被动。 李桔想起那天醒来后放在小桌边的早餐,她后来一直嘀咕傻子,怎么买这么多,怎么也想不到买的人在食堂后厨吃冷饭。 解南回来,李桔接过猛灌了几口,解南看的一愣,“怎么会这么渴?” 李桔低头逃避眼神,“吃饭前,我就要喝水。” 最后那个鸡腿还是被李桔吃了,不是她偏见,学校的大鸡腿确实不好吃,做的清蒸口味,但是肉里没有煮进去任何调料味,不像靠近腿骨那的小鸡腿,因为带着筋又是红烧,外面裹的那层红酱色泽鲜艳,口感极好,外皮入口即化。 可是狼吐虎咽吃完那个鸡腿,李桔却一点想不起小鸡腿的味了。 解南看她吃的飞快,以为她真的饿惨。 解南:“你回家连……” “我吃完了,走吧!”李桔的筷子啪的放到碗上。 解南顿住,看她凶狠瞪着自己的眼神,不会傻到问她“去哪”。 两人从校门口进来,在食堂熄灯时,又往校外走。 出来李桔往南门方向走,解南拽住她,“怎么走这边?” 即便是回寝室也不往这走。 李桔:“解南,我们别换酒店了。” 解南看她,忽然蹙眉,“冯姨对你说什么了?” 李桔摇头,“是我不喜欢换地方,而且我都习惯那里了,便宜还近。” “是,就差当着熟人面开房了。” 两人一直默契的不喜欢那个地方,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离学校太近,太容易被人发现,即便那个恶劣环境已经很少有人去了,大都是附近打工租住的,两人也不敢冒这个险。 李桔嘴硬:“要发现早发现了,我看那就挺好。” 解南:“你觉得我连开房aa的钱都出不起了?” 李桔心尖一颤,这话不知道在普信男泛滥的社会里其他男生怎么看,她光是听着就觉心颤,即便他没有那么好强,但是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裸的把自己窘迫拿出来摊牌,李桔心跟着发紧。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如果这种事都要一个女生迁就我去那种不堪环境,我看也没必要再继续。” 李桔摇头:“我不觉得迁就,反正都是做,在哪里都……” “一样?”解南笑,“满地的痰,床上一堆黄印不知道是几年前的被单,洗澡时不时变冷水还流发红的铁锈,你觉得一样?” 解南看她衣服:“你觉得那种环境,有地方放你的裙?” 逼仄的沙发,小的就是个摆设的桌子,上面带刺的木头可能下一秒就把裙子划出一道痕,比房费还贵几十倍的衣服就会就那样废了。 解南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冯姨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基本实话,我确实没什么钱,但是我也不用你配合我非去那种地方,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散了吧。” 解南倒了根烟,拿在手边半天没抽,最后狠狠叼在了嘴边。 其实他真的很少吸烟,就像所有校园小说里都会写的白衬衫穿板鞋的学长一样,干净、上进、没有不良癖好,在初中生都电子烟和香烟轮流抽的年代,他嘴边叼的烟真的只是个解压的工具。 现在,他叼在嘴边,如同困兽,说话冷静,条理清楚。 李桔喉咙发干,“你明天要去打工吗?” “不一直都在打。”解南嗤笑:“难道换个垃圾房间,就能让我再也不用打工。” 李桔低头,声音轻轻:“至少不会那么辛苦。” 解南看着她发顶半晌,笑了,是轻松释放了所有烦躁的笑,烟都从嘴里夹到了手边。 他俯身,追着她的目光再次与她平齐。 “你知道什么才是不辛苦吗?” 李桔抬头,近距离看着他的棕色眸子,干净如水看她,缓缓噙起的笑透着几分痞意。 “开个好房,把你的声音喊出来。” 19-40 第19章 愉快的声音能让浅眠三小时的…… 从床上起来, 李桔把床尾摆的两瓶矿泉水都喝干了。 察觉到后面好整以暇目光,李桔紧了紧身上被子,声音略哑的说:“这次是真渴。” 不同于毫无理由的干, 嗓子这次都要冒烟了, 说话都够呛,水缓解了喉咙间的干燥,压不住嗓子的疲累。 李桔拧着盖子, 嘀咕:“这房子隔音真的好吗……” “我明天……”解南停顿了一下,“今天一定能好好打工。” 李桔脸热, 扭头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他一眼。 解南下床,捡起床周围的纸和衣服,“去洗吧,不早了,明天没课?” “有。” 李桔看他面色不改的把湿纸拿在手里,脸上温度更热, 飞速跑进浴室。 “解南。”浴室门呲开口子,李桔站在门后递被子, “你拿下被。” 刚才下床喝水, 就一床被子, 李桔毫无道德心的扯走后,如芒刺背,一直不敢扭头往回看。 好在解南还有点羞耻心, 没真的大喇喇躺在床上。 解南放下手边衣服,走到浴室门,看到毛玻璃后隐绰身影,顿了一下。 李桔:“解南?” “嗯。”手里被子拿走。 李桔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脸热的厉害, 浑身黏腻厉害,也不多想,迅速到淋浴下冲澡。 洗着洗着嗓子又干了。 李桔! 她敲了下自己脑袋,干什么真叫出来,他要听声音就听啊,还那么久…… 热水浇头,刚才种种情景避无可避的涌上脑袋。 洗澡水越洗越凉,她的脸却越来越热。 “嘶!” 李桔吹头发,听到里面一声叫,连吹风机的声音都压不下。 “你用凉水洗澡?”门后玻璃推开,解南蹙眉问。 好死不死吹风机就在洗澡间门口,面前还是个巨大镜子。 李桔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一本正经吹着头发说:“冷水?是吗,好像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啊!” 解南手突然落在李桔脖颈后处,无法明说的痒感直接贯穿四肢百骸,触电般吓得她扔了手里吹风机,也惊的转过头来:“你干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颈后那么敏感,紧接着眼前景象让她好不容易下去的温度又骤然升起。 李桔目光无处可落,漫不经心似的瞟旁边的床,“你碰我干什么?” 解南抽了条浴巾裹上,然后推门出来。 李桔收回目光,看着他有点危险的目光,还有点哑的底气不足说:“我、我刚洗完澡,不想再洗……” 她步步后退,被解南按在镜子上。 他抬手按上她手臂,触肤一片冰凉。 李桔也渐渐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更有点不敢看人,“你、你快去洗你的澡啊,我有时候热,就喜欢洗、洗冷水澡。” “在快入冬的时候?” “对,对啊。” 李桔咬牙,怎么还不走,能不能给她留点面子。 解南按住她肩膀往床上推,“先躺回去,盖好被子。” “没事,我抵抗力很强,一年到头都很少生病的,再说我头发都还没吹,湿着睡更容易头疼了。” “去躺着,我出来给你吹。” “啊。”李桔哪好意思,“不用了吧。” 解南扬眉:“要我抱你上床?” 李桔飞速扑倒躺好。 解南指她:“胳膊放进去,等着。” 说完,他推门进去,里面水声响起,“这么凉的水你是怎么洗的。” 李桔乖巧当木头人,只做没听见。 或许是嗓子太累,也可能已经是后半夜了,李桔没等解南出来,就先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暖暖的风在耳边吹过。 “别弄……” 李桔睡觉特别追求安静。 声音停,很快就听不到聒噪声了,她心满意足睡觉。 没过多久,她被手机声吵醒。 旁边手机不停亮光,她探手去拿,看清上面“导师”二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她的手机。 她轻推解南:“你的电话。” 解南先是蹙眉,很快睁眼,看她时目光已经清明,拿起他的手机,起身往外走,“睡吧。” 解南去浴室接电话,李桔只朦胧听到几个“好,我知道了,嗯。” 她注意力没在手机上,看到床头边的干发巾,她探手摸了摸,还有几分潮意。 李桔看向挂回原处的吹风机,又摸了摸自己头发。 难怪后来没有吵闹的声音了。 他究竟几点睡的,现在才五点十二分,昨天结束差不多就两点了,给他擦完头发到现在,实打实也没睡够三小时。 解南出来,捏着眉心,明显是还带着困倦,但是眼神里却看不到睡意。 “导师怎么现在给你打电话?” “有点事,现在要回实验室。” “现在?”李桔坐起,那点困意也消失殆尽,“这么早?” 她知道实验做起来很折腾人,更别说碰上严苛导师,一天24小时的召唤,但是这也太早了,连街边卖早餐的也才摆上摊准备食材啊。 解南走过来,俯身靠了过来,手心贴上她脖颈,温度正常,李桔忍不住躲了下,他很快就收回了手。 “回学校穿厚点,别感冒了。” “嗯,我知道。”李桔怕他担心,又说:“你放心,我抵抗力真的很好。” 解南睨了她一眼。 好像在说:别随便立flag。 解南穿衣服,李桔自觉拽床头衣服在被子里穿。 解南:“不再睡会?” 李桔:“回学校吧,反正你走了我也睡不着。” 话音落,李桔就觉得这话味道不对,正对上解南看她的眼神。 李桔:“我、我是说……” “嗯?” 李桔两眼一闭:“反正字面意思,就是事实。” “我知道啊,我也没说什么。”解南帮她递过裙子,“我去洗漱。” 等他进去,李桔一掀被子,捞来裙子快速穿上。 为表现自己一点不心虚,还积极跑到卫生间,站他旁边一本正经刷牙。 解南没理她傲娇眼神,走的时候,李桔松了一口气,扭头他又退回来,抬手帮她把背后拉链拉上,随后若无其事出去。 李桔刷牙动作一顿,差点把那口唾沫咽下去。 不到六点半的校园,宁静中带着充满朝气的希望,有人捧着考研英语在背单词,有健身女孩在湖边跑步,还有积极小情侣,晃着拉在一起的手往食堂那边走。 此时校园没什么人,两人相隔不远。 李桔看解南往物理楼走,拉住他:“你等一下,我去买个早餐,很快。” “不用。”解南拽住:“食堂现在还没开门。” “啊,那他们?” 解南扫她:“坐门口等,俗称谈恋爱。” 李桔:“……” 她买早餐最早一次也在七点半以后了,真不知道具体几点开门。 “好吧。”李桔不太放心,“你还行吗?” 本来也没睡几个小时,现在连早餐都没吃。 “什么?”解南问。 “你的身体啊,你撑得住吗?不能请个假吗?”虽然是他们胡作非为闹得晚了,但是现在做实验只怕也得不出好结果吧。 解南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你这……什么眼神。” 解南的眼睛在此时好像又变得很黑,像夜晚里的蝙蝠,穿行在黑暗中,永远看不清它什么模样。 解南声音变得很低,他浅浅笑了声,尾声很低,更像一声叹息。 “习惯了。” 他转身走,李桔看着他健步走向实验楼的背影。 青连大物理工程在国内首屈一指,且不说其他楼,就物理的实验楼就盖的无与伦比,里面器材随便拎出来价值都是百万,它像个巨型金字塔耸立在学校东南角,让无数行人都侧目一看。 此时,他迈着平稳步伐向那里走去,面前巨大的楼层高高耸立,在路人面前投下一层阴影,那是无数人无法攀登的高度。 李桔却觉得在那阴影面前,解南更像是个征服者,尽管他疲累、手中无物、甚至饥饿,李桔却觉的,至少在这一刻,实验楼像是凶猛野兽跪下前肢,匍匐在了他的身前。 举重若轻,不外如是。 实验楼里,解南还没走到门口,里面的门先打开。 小师弟郭平神色仓惶,看到他就支吾:“师、师兄。” 解南颔首。 “让他进来。” 里面传出高城年暴戾的声音。 郭平往门边躲,解南看他神色憔悴,偏头说:“去隔壁睡吧。” “不用了。”郭平抓了抓头发,眼下黑眼圈浓浓,“实验结果有误差,一会我还要再看看。” 解南劝不住,也不再说。 砰! 他才走进门,高城年的论文狠狠摔到他的脚边,“解南,实验结果呢?!” 解南:“还在做。” 高城年讽笑:“我让你盯着实验,你就托给一个刚入学的研一来做,这我还没走,你就开始耍学长威风了啊。” 郭平站在门口,低头呐呐解释:“是、是我想帮解师兄,这个研究对我的……” “闭嘴!”高城年一声暴吼,吓得郭平肩膀一耸。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做试验了。” 隔壁房间,饶妙春刚做完实验,趴在桌上没睡几秒,就被这边声音给闹醒了。 “你们是想让这楼里其他人都来看我们导师的笑话吗?广导不在学校,你们这边就没大没小了?!” 进门的女人目光扫过三人,气焰更加炽热。 高城年微妙的嗤笑了一声。 “是比不过有些人,躺下就能完成论文。” 第20章 他很轻亮起的眸子,像即将飘…… 郭平小声解围:“饶师姐好。” 饶妙春目光不在他身上停留, 目光停在解南身上,又很快离开,冰冷的看向高城年。 “呵。”高城年讽笑, “没大没小的可不是我。” 饶妙春和高城年都是研三这一届的, 尽管两人谁也看不惯谁,但是饶妙春毕业论文已经准备差不多,高城年最近矮了一截, 走哪火气都大。 饶妙春不受他刺激,“呵, 有本事你也实验做的好,让我叫你师兄也行。” 高城年恼怒,气笑后又指她:“是,我是比不上有的人,半夜都有老师手把手帮忙修改论文,活该我是个男的, 临到头使唤个自家小师弟都用不动。” 饶妙春瞪他:“高城年你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有人心里清楚。” 饶妙春飞速瞥了眼解南,狼狈又愤怒, 最后看到地上论文, 又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今年院里优秀毕业生就是我了。而你……” 饶妙春冷笑:“可别延毕了,我不想有个你这样没出息的同门。” “□□妈?谁延毕?”高城年被戳中最羞耻的地方, 瞬间就如同油桶般炸了。 饶妙春不理她,撩了下秀丽卷曲的木麻色长发,“别再吵我睡觉,不然我相信你们很期待广导亲自来见你们。” 说完,她又回到隔壁睡觉。 高城年气的骂人, “婊|子。” 神仙打架,郭平缩在门口不敢说话,黑色方框眼镜上凝满了汗。 高城年气不过,把火撒向解南:“实验结果交出来,这么久了,总有一个做出来的吧。” 答辩时间临近,他的论文数据却一直有问题。 “还是你一直在敷衍我,解南,我劝你想清楚,做人别太狂,师兄的忙都不想帮,你觉得你能好好毕业?” 说着,解南的手机先响了,看到导师两字,解南转身出去,走到消防通道处接起。 那边响起温和沉稳的声音,声音粗重不响亮,带着身居高位的缓慢。 “我听说,你高师兄实验结果出了点问题。” 解南烟拿在手里,轻嗯了一声。 “呵呵。”那边是老人缓缓的笑,“都是同门,小解你一向聪明,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早点帮师兄解决论文问题,也是帮导师减轻压力。” “我知道。” “嗯。” 那边又说了几句,挂完电话,解南站在门边一时没动,突兀的铃声惊醒了他。 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解南脸上的阴翳似乎消减了几分。 “是我。” 电话很快接起,解南沉稳声音通过电流传入李桔耳中。 李桔耳朵无端酥麻了一下,她揉了揉耳朵,反应过来很快接上,“是我,李桔。” “嗯,我知道。” 李桔笑了下,抬头看着实验楼的牌子说:“我在你们楼下,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买了早餐,你来楼下拿一下。考虑到你们楼里应该不让带食物进去,我买的很简单,就是几个煎饺和一杯粥,你能快点吃完上去。” 解南:“早餐?” “对啊,饿着怎么做试验,更别说你们做的肯定特别消耗心神。” 解南看了眼门那边,“我现在下不去。” 高城年站在门口,正狠狠盯着他,要不是接电话时看到“导师”来电显示,估计电话也不会让他接。 “啊。”李桔遗憾,“那怎么办?” 解南捏了捏眉心,“我叫人下去拿吧,东西交给他,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这也行。” 李桔没等几分钟,看到一个黑框眼镜的瘦矮男生走了出来,穿着黑色毛衣,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在门后探头看着。 李桔朝他摆摆手。 男生看到他,脸红了红,走过来的路上,一直不敢正面看她。 “李桔?” 郭平声音低低,不敢相信是位女生在帮解师兄送早餐。 “嗯。” 李桔看他鼻尖冒汗,倒透着可爱,几分局促,总算看到了普遍理工男的影子。 和解南走在一起,她常常怀疑自己对理工有刻板印象,是偏见,但是想到班里那几个穿着随意,常年埋头数学世界的男生,又觉得解南这样的还是少数。 李桔没料到会有人替解南下来,在问他也没吃过早餐后,把自己还没动的早餐给了他。 郭平慌忙摆手:“不不,不用了,我不饿。” 不巧,说完,他肚子就叫了一声。 郭平红脸狼狈的更不敢看她。 李桔轻笑,“别客气,你藏好了,别让保安发现。” “好好,我知道。”郭平推不过她,只得塞进包里,到时候让解学长都吃了吧。 解南看到包里食物,给他卷饼,“去门外吃。” 郭平要让,解南:“快吃,不想回去睡觉就过来帮我记录数据。” 郭平闻言,连连点头说好。 跟着解师兄做实验,可比他自己折腾一晚收获还多,郭平也不困了。 “嗤。”高城年看也不看食堂带来的食物,只下最后通牌,“今晚我要看到量子反常霍尔效应的第一个实验,你也不想看导师一直给你打电话吧。” 说完,他踩着地上论文离开。 郭平看着地上论文封面的脚印,忍不住小声咂舌:“高师兄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论文了吧。” 解南冷冷瞥了眼地上论文,眼里隐有讽刺。 李桔这边,选修的课程林林散散都面临着结课,进入十月底后,她考试也多起来,每天奔波在复习中。 周三这天,选修的数学建模群里突然跳出消息,周三晚上的课之后几周恢复上课。 紧跟着,群里一片哀嚎,上课老师姓王,讲课十分幽默,讲案例分析题目都绘声绘色,对同学也特别和蔼,和同学都处的特别好,人称王胖子,也敢当着他的面发一一系列“恶虎落泪”、“靓仔疑惑”、“就离谱”等表情包。 因为年级里的安排,数学建模这堂课暂停了两周,临近考试,同学们都猜测是不是临到头派人来画画重点,再做个试卷就能拿到学分了,谁料到都这时候了,又恢复了上课。 群里一片哀嚎,王胖子发了个“静静看着你们这群小废物”后就消失了。 难怪班里人这么激动,用和她同选修这门课的张希希的话来说:“就离谱,怎么能这么难!如果当初知道,就是给我五个学分,我也不会选它!” 他们用的教材是机械工业出版社的《数学建模》,平时作业也是研究上面的课题,张希希觉得,她往后不断蔓延的发际线,有一半原因就是被这本书折磨的。 李桔安慰她:“上面很多基础知识点大一你都学过,好好复习,没你想的那么痛苦。” 张希希瞪着她,一阵无语,“你再凡尔赛,我就去跳叶南湖了。” 李桔:“……当我没说。” 两人加快步伐,“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张希希也跑起来,她的寝室楼和李桔还隔着半个操场,因为等她,两人都面临迟到的局面。 两人紧跑快跑,走到大教室的时候,还是迟到了七分钟。 张希希不敢推门,“你说,会不会就我俩迟到了啊。” 王胖子虽然为人幽默,但是抓考勤抓的特别严,他觉得这是学生最基本的态度,作业做的怎样不论,至少上课不能迟到。 在这个时候,应该没人敢触他霉头。 李桔也怕,但是门口再拖延,就迟到更久了。 她吸了口气,敲了敲门,听见“进”时没有多想推开了门。 因为是阶梯教室,教室门在讲台两边,门打开一瞬间,十几排目光齐刷刷向这边看了过来。 李桔极敏捷的先向老师道歉,“老师抱歉,是我们没……” 她的话在看清讲台上的人时,蓦然顿住。 面对上百个人的目光都没让她有所反应,此时却怔怔愣在讲台,话像断了的弦。 “老、老师,对不起!我们在图书馆看书忘了看时间,真的不是故意要迟到!” 张希希跟着她进来,埋头就是一顿猛烈道歉,说完才敢抬头看人,眼睛猛地瞪圆。 台上哪是常年端着玻璃水杯,一边喝茶叶一边吐的王胖子。 那人穿着一个白色印花衬衫打底,外面套着一个深灰色的精梳棉毛衣,休闲的同时带着几分笔挺,两个毛衣袖口松松的挽着,像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般,带着漫不经心有手到擒来的气场。 下面穿着一款修身的黑色直筒裤,脚上蹬着一款米白色低帮鞋,整个人年轻的同时不失稳重。 在突然被打断的课堂上,他漆黑的眼睛仍温润如玉,脊背笔挺,不失被贸然闯入后的风度,轮廓漂亮是刷多少短视都比不下去的惊艳。 他弹了弹指尖的粉尘,放下粉笔看向两人,好整以暇的悠闲,整个云诡波谲的教室氛围都随着他的举动而流动。 张希希一时不知道该感慨这老师真他妈帅啊还是害怕这老师好像不是个简单人物。 看两人都愣住,班里窸窸窣窣响起偷笑声。 女生对视间是见怪不怪的默契,刚才来上课,愣住的又何止他们两人。看习惯了王胖子那个大肚皮,突然换了这样一位俊挺男生,哪个人能不呆住。 男人出口,立马就压下了台下的躁动。 他点了点两人,闲闲说:“以后别迟到了,说一下名字后坐回去。” 张希希赶紧说:“我叫张希希。希望的希,名字很好找,就在第二页倒数第五个。” 因为曾经迟到,她死皮赖脸找王胖子求情,在点名表上看到过自己名字所在。 见李桔还愣着,飞快又补充:“她是李桔,桔子的桔,在…在……” 解南目光在李桔身上落了下,又很快离开,“好,我知道了,回去吧。” 张希希见状,赶紧拉着李桔往上走,坐到位置又开始犯嘀咕,“他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是不是在糊弄我们,长着么好,不会吧不会吧……” 她真不愿意这么揣测,以后要都是他上课,她绝对不会再迟到了啊! 李桔看着讲台上,心里仍不敢相信。 男人已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起,像数学竞赛那段日子一样,无论多难的题,他讲起来总是那么运筹帷幄,好像一张地图在黑板上缓缓展开,每个堡垒在他的指挥下都能有条不紊的拿下。 而那个骨节漂亮,捏着粉笔的手指,曾反复划过她的脊骨,腰身弓起,学舞时练习的柔软身姿再次被反复开发,引起阵阵酥麻。 偶尔他会抬起下巴,向座位这边看过来,问同学们懂了吗,惬意悠闲,温和又硬净的男人,可以在食堂打菜,也能在讲台上从容优雅。 教室红色木棱窗大开着,微风吹来,卷起窗帘翻飞,带进阵阵冷风。 她想起,再有一周就立冬了。 隔着十几排,两人目光相遇。 解南很轻亮起的眸子,像即将飘来的漂亮雪花。 带着点坏,隔着十几排,朝她掠过一丝野性的眼神,没人知道那暗流涌动下意味着什么。 李桔埋下头,嗓子痒了。 第21章 三条消息,我让车友自动断关…… 李桔怎么也想不到, 一阵子不见的人,再见成了她课上的助教。 张希希问完旁边情况,咂舌道:“原来这位就是物理学院那位解神啊, 别的老师找助教帮忙上课, 最基本都是博士毕业,这位研究生都没毕业,都能让老师批准帮忙上课, 太牛逼了。” 张希希想到这位的学术水平,直晃脑袋宽慰起自己:“世界的参差, 不能想不能想,希希你也很棒,不能自卑不能自卑。” 李桔没说话,低头翻起书本。 张希希靠近,“你说这位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啊,我看班里好多女生都蠢蠢欲动。” 李桔书页停了下, 接着翻到下一张,“不清楚。” “你肯定不清楚啊。”张希希丝毫没察觉旁边异样, “你连自己班的男生都记不住名字, 我还指望你能知道这些八卦?” 李桔飞快瞥了眼台上, 往下伏,“别说话,赶紧看你的题吧。” “哦哦。” 张希希翻到正讲着的那页, 看清案列,头已经开始疼了,抱着脑袋只痴痴看向讲台,也不知道在听还是在看。 随着一声“下课”,班级里瞬间哄闹起来。 解南又交代:“我交给你们的作业, 希望你们能好好完成,邮箱已经写在黑板上,写完后交给我。” 有几个女生向他走去,他接着说:“不加私人联系方式,有问题发邮件,邮件标清楚哪个系哪个班以及问题。好了,下课吧。” 说完,他拿起桌上书往外走。 几个女生顿住了脚步,遗憾的往回走。 “学长好高冷啊。”张希希咬着笔,趴在桌上:“我还想问他到底有没有给我考勤表上挂钩,都不敢去了。” 李桔朝门口看了眼,问她:“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饿了,我要吃夜宵。”张希希坐起,“你去吗?” 李桔摇头,“帮我把书带走吧,先放你们寝室,我有时间去拿。” 这不算事,张希希就遗憾,“你都这么瘦了,怎么还不喜欢吃啊,果然美女的自律我是别想了。” 李桔基本很少吃路边摊,她也见怪不怪,联络起吃货群里的小姐妹。 李桔见人走的差不多,往外走。 王胖子的办公室在数学楼的三层,因为她是数学系,对那边熟门熟路,很快就看到了解南身影。 刚要喊住他,就见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随后推门进去。 李桔只能走到门边等他,办公室门隔音不好,有老师问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有迟到?”那老师笑,“王老师不是交代让你对他的学生严格一点吗,以前我就说王老师太和蔼,一个个考勤满分,月末成绩又都考的一塌糊涂,怎么拉开差距。” “嗯,迟到时间不长,道歉态度不错,就给划掉了。” “你啊,真不愧是王老师找来代课的。” 那位老师可能也只是帮忙看一看,并没有说太多,解南很快就推门出来了,看到门口站着的李桔,神色平静,并没有露出惊讶。 李桔眨眨眼,“你不会是因为我才……” 解南挑眉:“你说呢。” 李桔没想到他这么坦然承认,跟上他往外走,“你……这算是滥用私权吗?” 她有点小心虚。 解南睨了她一眼。 李桔被他看的一凛,“怎、怎么了……” “你既然这么想,就回去写份检讨吧,下节课交给我。” 李桔瞠目:“怎怎么就检讨了。” 李桔赶紧好言:“这算什么私权,有好多同学找王老师求情,王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这么大公无私,年轻有为,肯定不会小肚鸡肠跟我计较的。” 李桔看他不说话,抓住他袖子,“我错了我错了,检讨就免了吧。” 张希希要是知道她嘴贱招来检讨,肯定得骂死她。 解南眼睛落向手腕。 李桔一愣,飞速收回手,又看了眼周围。 好在晚自习时间,走廊没什么人,昏暗灯光,也看不清两人在干什么。 解南咳了声,放下了一直挽着的袖口。 李桔胸口跳着,一时也没话。 两人安静走出教学楼。 李桔有点摸不清他怎么想,一边想自己有没有穿成套内衣,一边又想明天万圣节,她和室友早约好了去游乐园,这时候说自己去不成了会不会被拍死。 她心不在焉想着,没注意到身边人早就停下了。 李桔犹豫:“我明天和室友有安排,大概不能……” “李桔。”解南在后面喊她,打断了她的话。 李桔又琢磨,万圣节在晚上,其实明天早上回来也不不行,但可能她得先在寝室睡一天,和他见面每次都这样,只要没课,她基本累的不行的在寝室躺着。 她心猿意马想着,随口应了个“啊”。 她转身,有点不敢看他。 一般两人要去做那事,她是没这么害羞的,但是前一秒好像师生关系的讨论给他交检讨现在就又讨论开房,对比莫名让她有点开不了口。 更何况她是即便爽约室友也要和他去开房,细品还是有那么点……饥渴? “我实验室有点事,你到寝室了给我发个短信。” “啊?” 简单干脆打乱一腔心猿意马。 李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好,好啊。” 她脸一时红的厉害,幸好是晚上,黑夜掩盖了她的羞愤。 “我、我寝室还有事,你先去忙吧,我走了。” 李桔走的飞快,回到寝室脸上余温都还没下去。 也没规定两人见了就一定要做那事,她未免也太主动。 李桔一边腹诽自己,一边又忍不住责怪解南不早说让她多想。 姚松月看见她回到寝室就拉开衣服领口往里看,嘀咕说“幸好没去”,一头雾水。 “你在那琢磨什么呢?” “衣领好像有点脏,我看看。” 李桔若无其事般,见寝室摊着一个行李箱,问:“这干什么的?” 邓澎涵抱着一堆洗漱用品从卫生间走出来,“桔子,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吻谢罪吗?” 她把东西扔进行李箱,抱着她就要亲,李桔赶紧往后躲。 邓澎涵一脸受伤,“桔子,你不爱我了。” “老邓,别再给我发春了。”姚松月嘴里苹果都嚼没味了,她无奈的看李桔,“你不在,我被她折腾一晚了。” 张思语不在,两人都没那么束缚。 李桔:“……这是?” 姚松月苹果咬的咔嚓响,“这你还看不明白,男朋友要来。” 邓澎涵啪的跪在了拖鞋上,“桔子原谅我,明天万圣节,我要跟狗曹过了。” 姚松月不给面子翻白眼:“都狗男人了,你还屁颠屁颠收拾行李。” 在寝室日常开凌霄飞车的邓澎涵也只有在提到男友曹召征时,才会露出娇羞的笑,“那我不是要关爱空巢老狗嘛。” 两人相隔一千多公里,见面机会本就不多,李桔当然不会为难她。 邓澎涵一跃而起,“桔子!你太好了!我觉得我只有以身报恩了。” “呕。” 姚松月揽着李桔肩膀,“见色忘友的女人,桔子,我们要对这种丑陋行为表示深切鄙视!” 邓澎涵摇头晃脑,“我们都多久没见了,相信我,等我去睡他几天,回来后,你们依旧是我的最爱。” 李桔推开紧抱住就要骑她身上的邓澎涵:“渣女,离我远点。” 翌日,李桔还没醒,邓澎涵已经走了,姚松月在床下捣腾化妆。 因为两人买的夜场,白天倒也轻松。 李桔听到动静,打算起床吃个饭,到图书馆再复习会,下午四点多再出发。 姚松月闻言,动作立马加快,“你等等我,我也去我也去。” 鬼知道她最近的化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再不看书就等着下学期重修吧。 两人从食堂出来,往图书馆拐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姚松月。 姚松月扭头,看到来人,一向张扬的笑明显内敛了几分。 “陈学长……你怎么在这?”姚松月的大嗓门此时都压着温柔起来。 李桔挑眉,看好戏似的看两人。 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像是刚从外面面试回来。 他走近,姚松月赶紧介绍:“陈学长,这是我室友李桔。桔子,这是我大四学长陈州建。” 李桔点点头,陈州建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看向姚松月,笑问:“这是要去图书馆?” 姚松月不好意思笑:“学长也知道我化学学成什么样了,再不努力我怕是毕业都难。” 陈州建:“今天可是万圣节,现在去学习,不打算给自己放松放松?” “哈哈哈哈我也没想学那么久,就是先去看会书,下午再……”说到这,姚松月不知怎么打通任督二脉,“学长万圣节要出去玩吗?” 陈州建颔首:“刚忙完面试,准备晚上放松放松,我看光朝区那边好像有很多庆祝活动,你若是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我们?”姚松月心里吸了口气。 陈州建在化学院小有名气,虽然外表算不上多出众,但是为人彬彬有礼,对女生很有绅士风度,马上毕业,已经有很多研究院的橄榄枝伸来。 院里举办活动,她和他擦肩几次,只简短说过几回话,她一直偷偷注意着对方,但是也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怎么想得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还邀请自己参加万圣节活动。 “可是……”姚松月心里打鼓,喜悦和为难不断拉扯着她,她偷偷看了眼李桔,“不好……” “去吧,复习也不急于这一天,学长邀请就好好出去玩。”李桔哪还看不出她想什么。 “桔子……”姚松月一脸愧疚。 李桔眨眨眼。 陈州建喜悦,“那我们约好时间,晚上见?” 姚松月看了眼李桔,硬着头皮点头,“好、好啊……” 陈州建爽朗笑,伸手加她联系方式,等人走后,姚松月简直不敢看李桔。 “老邓什么赔偿,我双倍……可以吗?”姚松月抱住她手,一脸愧疚。 她知道是她一脸不舍,李桔才替她解围,想到好好的寝室约会现在就剩李桔一人,姚松月愧疚更甚。 “要不,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姚松月拿手机要打电话,李桔按住,“算了吧,去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不在我身上的渣女我不要。” 姚松月摊牌:“我丑陋,我渣女,请鄙视我。” 李桔哼哼。 姚松月脸拧成一团,道歉一路,依旧难掩眼底那点喜悦。 临近约定时间,姚松月又一阵道歉后,风一般的跑了。 她周围空下,放眼四周,可能是因为万圣节,图书馆的人数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因为计划学到四点,李桔也只拿了一门课的书,到闭馆还有一阵时间,她索性回寝拿书。 看到空荡荡寝室,一时学习的心也没了。 拿起手机,把群名改成了“女王和她的小渣仆从们”,顺便截图发了个朋友圈。 不到一分钟,评论就涌了上来。 【老邓】:喳,待老奴回去,女王随意吩咐,皮鞭我也能帮你备好。 【松月】回复【老邓】:上面那位禁止在文明朋友圈开快车,罚传单一张。 【松月】回复【桔子】:女王!我发了几张跪姿图片,麻烦您老劳累贵眼看看哪张跪姿更合您心意。 【老邓】回复【澎涵】:赛车场飙车,礼貌比赛,罚单无效。另,你怎么也犯错招惹我们桔王了? 【松月】回复【老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是和你一起定在耻辱柱上的女人。 李桔看笑,刚要回他们,又收到一条新评论。 【有光不难】:? 李桔愣了下,因为觉得这名字有趣,她加了后一直没改备注,反正看着也知道是谁,只不过苗康博为什么会评论她。 虽然她谁也没屏蔽,但是她加的老师原本就不多,苗康博的样子,也不像是网上会和学生嗨聊的类型啊。 李桔礼貌回复:老师,我在和室友开玩笑[微笑emoji] 她刚发过去,微信框就弹出一条消息。 【有光不难】:晚上有时间吗? 李桔:??? 不怪她多想,苗康博这个时间点上来的问话方式让她很难回答,但是苗康博是院里出了名的老婆奴,和老婆大学长跑到博士,虽然头发都秃了,传闻老婆看他却是哪哪都帅。 再说也没有这么明晃晃和学生聊得吧,李桔只能觉得自己想多了,又回复他一句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正事要安排。 李桔:老师,晚上按计划要复习功课,学校有什么事情吗[微笑emoji] 【有光不难】:那你复习吧。 李桔一头雾水,只回了“好的,老师”。 她没太当回事,上了趟厕所,回来拿书准备出去,看到手机又弹出消息。 那边发了个:“。” 接着又一条:“我定了房间。” 李桔这下哪还能当苗康博是在和她正常交流。 好一个衣冠禽兽,老婆那么好,竟然背地里勾搭女学生!还是这么龌龊不堪的话! 李桔火从心起,操起键盘霹雳啪啦就打了过去。 “老师,你的师德呢?” “但凡有点基本礼义廉耻都知道不该那么跟学生发消息。” “你还想搞潜规则,不正学风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带坏的!简直是学界的耻辱,教育行业的败类,枉为人师!还开房?你以为凭你那头上没毛屁股顶签的样子,看你也是三秒钟功夫三元一把十元五把的钥匙您配吗?!” 李桔一想到那天聚会苗康博人前人模狗样,背后却这么撩骚女学生,脑袋就突突冒火,一顿输出只想把对方骂得爹都不认。 那边安静了很久,在李桔以为他已经没脸在她这蹦跶自动删她的时候,对面蹦出一条消息: 我是解南。 第22章 “你放心,我保护你” ……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郭平正瞪着小圆眼睛拿着记录本写数据, 听到旁边特别低浅的一声笑,忍不住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解师兄……”郭平很少见到他笑,更不用说这样外露的笑容了。 “是实验结果对了吗?”郭平这时只想得到这一种可能。 万年害羞小直男, 虽然上次还亲手接过食物, 也只当那是纯洁的同学情意,更别说想起今天是万圣节了。 解南摇头,起身清理实验工具, “今天休息一天,你也回去歇会。” “为什么啊。”郭平没敢动, “高师兄说要下周给他第二份数据……” 看到解南眼里阴翳,他没继续说。 解南:“你的实验结果呢?” 提到这,郭平更丧气了,“我怀疑自己当初就不该选这个专业。” 曾经梦想着征服物理世界的星辰大海,现在跪倒在一个个枯燥乏味重复千遍的实验中。 “物理就是这样,不急于一时, 你做好自己的事。” 手机那头,他发完消息, 除了三条撤回, 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解南嘴角又翘起, 发了个定位,“我出实验室了,你有空吗?” 那边默了片刻, 只见【输入中……】变来变去,很久后,慢腾腾跳出了个六个点点点。 解南:“在叶南湖等你,出来再说。” 过了二十分钟,身后有故意引起注意的脚步声擦着石头面走过来。 解南回头, 李桔埋着脑袋,嗡嗡说:“怎么回事?” 解南忍不住笑了。 “没有师德?”他问。 “为什么不是苗康博?”李桔发闷。 “没有礼义廉耻?” “怎么不是苗康博?” “不正学风?学界耻辱?教育界败类?枉为人师?”解南笑问:“这就是你对我徇私你迟到一事的深切检讨和回报吗?” 李桔苟延残喘:“……凭什么不是苗康博。” 解南好笑:“你以为我是苗康博?” “不然呢?” 李桔因为这个大乌龙羞恼的抬不起头,当初冯宏浚给他说的是竞赛小组组长的微信号,到头来怎么变成他了。 解南解释:“那几天苗师兄家里孩子生病,给的是我的微信号,让我先加了你们说下竞赛准备和主要安排。” “你也没给我们说啊。” “不是发了表格吗?”解南反问:“成年人没必要我手把手教你们,且不说苗康博也不会,你们一个个收到回复那么积极,也没提问题。既然懂了,我还多说什么。” “那你来给我们上课呢?” “不是你邀请的吗?我只负责帮他安排你们,保证你们那两天不至于找不到小组,其它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解南挑眉,“怎么,觉得吃亏了?” “才不是。”李桔瞟了他一眼,飞快走开,“你怎么猜到这个是我。” 她朋友圈很少发自拍,而且三天可见。 解南:“你说呢,桔子与氧,就你们六个人,闭眼我都能猜出来。” “万一呢,万一是张耿敏呢。你刚才那番话要是让她看到,连夜出逃青连大?” “……” 解南叹气:“你微信绑定手机号了。” 李桔:“……” 很明显,要不是解南手机和微信不匹配,她也不至于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李桔深觉她是被今天那条“我是解南”给炸懵了,脑子完全跟不上,主要是…… 她看了看解南,可能因为外出的缘故,他穿着一个及膝风衣,里面薄毛衣包着修长脖颈,下面是黑色的牛仔裤,整个人挺立修长。 头发漆黑,在傍晚的昏黄阳光下泛着浅色光茫,湖边金黄色的涟漪,倒影在他的白皙下巴处。 他微抿着唇,鼻梁直挺,一双眸子安静的看着眼前随风飘摇的芦苇荡,明明像是黎明前熬过整个寒夜的星星,此时却收敛了所有冷肃,姿态优雅而温和的站在那里像一副安静的画。 这样的人,头像是奥特曼,微信名字是“有光不难”? 李桔看他的目光一时复杂起来。 “看什么?”他的眼睛摄取她的注意力。 李桔眨眨眼:“你今天好帅。” 她远远走过来,就一眼看到了湖边的他。 虽然话题转移的强硬,但也是真心。 解南愣了下,眼里笑容闪了下,在她还没细察那眼底是否有光闪过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有吗?” 不知怎么,李桔从这问话里竟然听出了一丝不确信,心莫名紧了下。 她大声说:“你开玩笑呢?!这么问,我会觉得你在凡尔赛。” 解南失笑,“好吧,大概有点。” 李桔哼笑了一声。 解南看她。 李桔问:“你今天不忙吗?” 李桔不清楚物理那边什么情况,但解南因为做实验之外还要打工,具体她不清楚但也知道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这还是少见的主动联系她。 解南:“忙。” 李桔:“那你还找我。” 解南:“被室友放鸽子了?” 他还记得她昨晚犹豫挣扎的样子。 李桔指指脑壳,“有的话不用出来。” 解南颔首:“原本打算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李桔把订好的门票给他看,“万圣节就游乐园的夜场好玩一些,人多热闹,可能还会放烟花。” 两百多的票,不能退就这么作废还真是有点可惜。 “那就去吧。” “啊?”李桔嘴唇微张:“不都订好房间了?” 解南眼眸深了:“你更想去酒店?” 李桔侧耳:“你听?好像有电话在响。” 解南:“没有,你最想去……” 李桔坚持:“有,手机响了,好像是我的手机。” 李桔低头手忙脚乱掏手机,解南无动于衷,“是你幻听了,你是不是想先去酒店?” 解南抬手按住她手机。 李桔脸红嗔他,微咬嘴唇,带出点点粉红:“你就不能说听见了吗?” 解南看着她被咬出水红的下唇,“我听见了。” 李桔:“……” 最后李桔联系了姚松月,虽然不能退票,但是好在发二维码过来,可以扫码进园,检查没那么严格,倒是省了再额外多花钱。 姚松月巴不得把票给她减轻那点愧疚,可能那边正玩的快乐,也没来得及多问她要是和谁一起。 李桔拿到码,又怕解南多想,开玩笑的说道:“你不用白不用,多了两张票,扔了也是浪费钱。” 解南看着她没说话。 李桔摸了摸鼻子,转身倒着走看他,“怎么了啊。” 解南坦言:“不用这么小心照顾我的情绪,我没那么敏感。” 李桔豁然轻松,“谁照顾你了,我这不是请你玩游乐园了,暗示你借机找补回来嘛。” “嗯。”解南颔首,“有比冈本003更好的推荐或是隔音效果更好的酒店吗?我愿意多花点钱帮你找回来。” 李桔:“……” 不甘示弱半天,李桔在公交车快来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下次我们试试螺旋吧!” 说完,她就飞速上了车,坐到最后一排,脸还一溜溜的发热。 游乐场在连城的最西边,接近城郊地区,因为这个点刚好赶上了下班峰,挤地铁可能会成个饼一样出来,但是因为公交是开往郊外,车上人不多,而且两人都还有位置。 可惜公交实在是慢了点,站点多又绕远路,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 从傍晚黄昏看着窗外渐渐陷入黑幕,车上李桔还小眯了一会,让解南睡,他只摇摇头,帮她拿着包后让她睡觉。 李桔一边感慨这人精神无限,一边扛不住睡着了。 醒来时头有点落枕。 “我是不是一直靠你了?”李桔头扭着,脖颈像生锈螺丝,半天捋不过来。 解南没说话,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觉得呢? 李桔笑笑,食指戳了戳他肩膀,“好硬啊。” 解南正要下车,闻言扭头看她。 李桔察觉此话微妙,补充:“好像也没那么硬……” 解南眯眼。 李桔:“那……反正不是你最硬的地方。” 说完,她抛开他一溜烟先下车了。 下了车,转弯走上游乐场进门的大路,便感受到了满满的年轻气息和过节气氛。 因为在郊外,以往还有点荒凉的游乐场此时挤满了人,六七个检票口都排起了长队,道路两边还有各种小摊子,亮着南瓜灯、扮鬼的白纱布、租赁的衣服和各式往脸上画的颜料。 队伍里也挤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打扮,一群神神鬼鬼排着队往游乐场里走,保安大叔见怪不怪,只一个劲指挥着:“那个头上顶着斧头的,你往后站,排成两队了你。” “还有那个,先把你嘴里的长舌头收收,你想把前面人戳死?黑白无常都没你这么不靠谱。” “诶诶诶,最后那个,你是小女孩吧,先把你手里的鬼娃娃收、收一下吧……”大叔嘀咕:“还真有点瘆人。” 李桔低头看了眼自己,有点蝙蝠袖的绿色毛衣和黑色碎花本身裙,一双马丁靴怕冷还戴了个短的奶茶色围巾,更别提头上的咖色贝雷帽,和别人的穿搭,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解南就更不用说了,可能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我们好异类啊。”李桔看着周围人。 解南点了下那边的摊子,“你可以去租套衣服。” 李桔朝他眨眨眼,笑而不语。 “不穿。” 李桔遗憾:“那算了,就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反正我都习惯了,室友放鸽子,而你只是觊觎我……” 她靠过来小声道:“美好的肉|体。” 晚上降温,耳边有寒风吹红了耳朵,李桔靠过来的低暖声音像个小火苗把轮廓点着。 解南往后站:“别胡说。” “哼,那就当我一个人思想龌龊好了。”李桔抱臂噘嘴,看解南久久不来和她搭话,“喂,你就不能哄哄我这个小作精。” 解南无言的扭头看她,然后一把拉着她的手走了。 “你干什么!”李桔猝不及防,脚却跟着他走。 解南把她拽到摊边,“选吧,小作精。” 李桔睁大眼:“你愿意穿了?” “一分钟选的时间。” “别别别,我还没看呢。” 李桔赶紧把目光投向摊子,摆摊的是两位年轻男女,对年轻人心思倒是把握挺好,各种奇装异服,从现代到古代,从东方到西方,应有尽有。 李桔靠近,小声问:“解南,今天你约我出来,有没有额外的项目资金啊。” 开房是两人共付,来万圣节虽然不用解南花钱,但是她也不想打乱他的生活计划。 “有。”解南没有犹豫。 “啧啧啧。”李桔赞赏的看他,看来也没动算带着她直奔酒店啊。 “那是多少啊。”她问清楚,好看着消费。 “500。” “这么多?” “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讨论这个?” “怎么了嘛,说钱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话题,你没钱我也没钱,我不得为咱俩好好打算打算。” “不用,这月研究生补助昨天发了,你不需要处处为我考虑,我也不会觉得你胡乱消费打乱我的计划。你什么都和我明说的方式我很喜欢,但是……” 解南停顿了一下,“李桔,偶尔可以让我来配合你的节奏,好吗?” 李桔吐吐舌,“不要,我才没那么贴心。” 说完,藏住右耳泛红,一本正经挑起服装。 “解南,这个怎么样?”李桔举着男巫女巫披风给他看。 “不行。”想也不想的回答。 “这个呢?”两个骨架大衣。 “不。”毫不犹豫。 “这个你肯定喜欢!!!”两个奥特曼服装,也不知道迪迦、赛罗还是佐菲的。 “……你还有十五秒。” “这个这个这个!”李桔抓起旁边的僵尸衣服和吸血鬼,一个留给自己,把吸血鬼给他。 “你没得选,就这两个吧!你脸白,你话少,吸血鬼非你莫属。” 解南看着强制塞进手里的吸血鬼服,无语看她,“那你……” 李桔颇骄傲的举着清朝僵尸服,“我是正宗鬼,你是西方鬼,社会主义光茫照我身,十二点灵异时分,你放心,我保护你。” 解南沉默着,看着她翘起的张扬笑容,自然毫不犹豫。 他点点头,“保护吧。” 第23章 不保护你,等我瞎了吧…… 僵尸和吸血鬼走进游乐场, 在百鬼出行的万圣节,很快融入其中。 解南的吸血鬼装扮,意料中的没有破坏他的清冷, 反而多了几分西方男人的性感和诱惑, 露在外面的尖锐牙齿没那么恐怖,倒是让关于吸血鬼的各种惊艳外貌传言在她脑海轮番转过。 刷的惨白的脸只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诡艳,残忍, 又魅丽动人。 李桔眼睛从惊艳她的脸上离开,“我都说了, 这吸血鬼和你很搭,超级帅的。惊情四百年,没你我不看。” 解南看她举着胳膊一蹦一蹦往前走,拉下她手腕,“你不累?” “累啊,光举一会胳膊就酸了。”李桔笑着摆手:“可我是僵尸啊, 总得走走人设吧。” 解南下巴点了下眼前面飘过的扫帚鬼。 李桔:“……” “骑扫把太为难他了吧。”李桔看了眼那个强壮的大哥,觉得更难为的可能是那把扫帚。 夜场的灯早亮了, 来往人手里都举着各种小月亮灯挥舞着, 整个气氛给足了。 李桔其实对这些游乐项目兴趣不高, 当初也是姚松月特别想来才定了这里,逛了一圈,因为人太多, 他们竟然一个项目还没上。 “你想玩什么?”李桔建议:“过山车、海盗船、激流勇进?还是安生一点的,转转杯碰碰车?” 说着,一人正好撞到她,扭头不停道歉。 李桔摆摆手接着问解南。 解南看了她一眼。 李桔:“?” 解南扁起她袖子。 她袖口是有点长,一直趿拉着, “不妨事,反正我也不做……” 紧接着,解南握住了她的手,“靠过来,别再撞了。” 李桔:“我不是怕遇见熟人吗。” “谁能认出你?” 李桔:“……” 她现在脸上还顶着一个黄色的符,说句话吹一口气,大晚上能看清她脸的人估计还真没有。解南更不用说了,单是他出现在这里,说给别人可能都没人信。 “哦,那、那拉着吧。”李桔瞥了眼握着的手,摸了摸鼻子,眼睛闪烁的往前走。 解南拽了拽她的手,“去那边。” “鬼屋?”李桔睁大眼,随后就笑了。 解南:“你笑什么?” 李桔眯眼,一副看穿他诡计的模样,“我不怕鬼,再说了我自己就是个僵尸,去鬼屋对我一点刺激都没有哦。” “我怕。” 李桔笑顿在嘴边:“啊?” 她侧眸:“你开玩笑的吧……” 解南,凡是不喜形于色,会怕鬼? “走吧。” 解南已经拉着她去排队。 这座鬼屋建的不小,上下两层,听说还有npc的时候,李桔犹豫了一下,补充:“我不怕鬼,但是我有点受不了突然跳出来的惊吓。你要弄明白,怕鬼和瞬间惊吓可是不一样的,任谁都受不了眼前突然跳出个东西吧。” 李桔说着,解南已经带着她走进去了。 “解南。”李桔在后面喊他,“我们打个赌吧,要是谁先出声,就算谁输。” 考虑到解南性格,估计再害怕也不会叫出来,她把要求变得苛刻。 “赌什么?”解南问。 “嗯……要是我赢了,你给我剧透点数模考试……” 李桔话还没说完,解南眼刀子就飘了过来。 李桔忍不住笑:“开玩笑开玩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我也没那么傻,我自己就能考好,为什么要浪费一次机会。” 李桔认真:“要是我赢了,我想听那张画里的故事。” 解南握她的手颤了下。 李桔察觉他眼底闪过的晦涩,赶紧补充:“别别的也行,要不你给我……” “好。”解南答应。 “你确定?” 解南摇头:“不是什么有趣故事。” 李桔得意:“那就得我这个听的人说了算了。那你呢?你赢了呢?” “你会输?” “当然不会。”李桔毫不犹豫,“但为表尊重,我至少得给选手你个说话的机会吧,说不定你输了我也能满足你呢。” 解南安静看她几秒,说:“保持坦诚。” “嗯?”李桔没明白:“就这样?” 解南:“足够了。” 对他坦诚,无论是好是坏,告诉他就可以。 李桔:“这……太简单了点吧,我又没理由骗你。” “嗯。”解南点了点她额前黄符,“记得你说的话。” 他已经转身,李桔看着他的背影,嘴里有五谷杂陈的滋味泛起。 “还不跟上,怕了?”解南回头看她。 李桔笑着追上前,“你别激我啊。” 从一楼到二楼,两人尚且相安无事,一路从棺材、各种鬼怪道具和阴森音乐中穿过都面不改色,甚至有点不过如此的无聊感。 结果到了二楼,顺着流血的楼梯爬上去,一个白影人头突然从头顶掉下来,重重砸到两人面前,七窍流血还发出凄厉惨叫。 李桔一路轻松,放松了警惕,突然诈尸的鬼差点激出她的惨叫,好险在张嘴的时候捂住了嘴,才没有声音发出。 平缓呼吸,李桔看解南,见他正眉眼恹恹看着地上的逼真人头,见她缓过来,面无表情踩着一地头发过去了。 李桔:“……” 她跟上去,拽拽他袖子,手指比划:你不是怕鬼? 解南无辜的耸耸肩,那样子分明说:可我没想到是这种鬼,也太…… 他眉眼泛着无聊和几乎要打的哈欠传递的那点你懂的让李桔差点吐血。 李桔无语,前面走廊到了个房间,无路可走,尽管知道里面一定有陷阱,两人还是十分配合的进去了。 入目是一屋子的惨红,嫁妆衣服,嫁妆衣柜和床上躺着的红衣新娘…… 大片大片的红,有一台小电视机,里面正放着红衣女孩和身边的鸡拜堂的场面。 李桔脚步顿了下,她不怕假扮NPC,但打心里受不了这样压抑阴森的氛围,忍不住抓紧了解南的手。 解南带着她走到梳妆台前。 上面放着一个红色信封,写着一个很长的凄惨故事,最后还有一个阴森诅咒。 李桔探头要去看,解南放下,口型道:找钥匙。 李桔:……你可真会概括精华。 房间不小,两人正找着,突然听见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尖叫,跟着一群人就涌了进来。 男男女女七八个,后面还追着头发散乱的几个白衣npc,房间忽然拥挤起来,来人惊慌害怕,看到僵尸李桔,劈裂嗓子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李桔耳朵刺疼,接着其他同伴也被惊住,一群人推来推去在房间逃窜。 房门不知何时被锁上,求路无门的人往柜里床下钻,预料之中里面蹦出新的NPC,嘶吼着就向他们冲来。 李桔猝不及防被旁边跑过来的人抓住,拉着就要往另一边冲。 李桔:“???” 大哥你抓错女朋友了吧。 刚才的女生已经浑身颤抖抱头跳上床搂着床上的道具死人缠绵去了。 李桔来不及发音,就见有三个NPC疯跑着往解南那处去,这还了得,李桔一把甩开男人胳膊,往解南那边跑,口型比划着:我来保护你。 “娟娟,你去哪!”大哥大喊。 “啊啊啊啊啊鬼啊,你别过来。”局面乱成一团。 李桔穿过几个不停挥打赶人的游客,往解南那边走。 忽然间,解南眼睛骤然睁大,手臂前伸一把拉过她然后将她圈进了怀里,跟着一声闷哼,接着是啪的凳子狠狠砸地的声音。 李桔看着旁边摔裂的凳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解南声音闷哑道:“你站着别动,我就会去找你的。” “解南?”李桔按着他手臂转身,声音发抖:“凳子砸到你了?” 解南拧着眉,后背有痛楚传来。 李桔脸沉下,朝周围喊:“你们疯了,拿凳子砸人。” “啊啊啊啊鬼啊鬼啊!你们都离我远点!”还有几个人在高喊。 哔哔哔NPC的吹哨声响起。 五分钟后,房间十几个人站在鬼屋工作间。 工作人员生气:“进去前我就说过,无论如何害怕,可以联系工作人员喊退出,不能暴力对待工作人员,更不能打游客。” 说话的是位个子不高的短发女人,面相圆润,此时生气又害怕。 以往游客因为害怕直接对npc动手的事情并不少见,结果这次竟然直接拿凳子砸了游客。 女人说明罚款条例,又向凳子上坐着的情侣道歉,“真对不起,是我们监管的失误,你受的伤害,我们愿意赔偿。” 看到被砸的解南,李桔实在没法好好说话,冷冷看着远处的女生,穿着一身性感的野猫装,刚才发起疯也是见谁都抓。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接触到李桔视线,女生撇撇嘴说。 李桔气笑,但是看她年龄,也知道自己跟她讲道理也是白费口舌,不经历社会毒打,他们是不会长大的。 “按照你们的规定对她罚款就行。”李桔对女人说。 她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又看向解南,“你真的没事吗?” 解南摇头,安抚她:“别紧张。” “看,他自己都说没事了。” 女孩懒懒说着,男人恰在此时抬头冷眸看过来,女孩忽觉浑身冷了下,那双冷厉目光,竟然在那一瞬间真让她感觉如同吸血鬼咬上血管般的可怖来。 女孩话一下噎住,扭头不敢再看他。 李桔和解南都不想因为这种事毁了接下来的万圣节,就把相关处罚交给了工作人员,只留了电话,之后听结果就行。 从鬼屋出来,李桔时不时看解南。 解南:“说。” “以后不要那样做了,太危险了。”李桔认真说。 解南:“我想每个人都不会眼看着置之不理。” 李桔莞尔:“那你闭上眼?” 解南轻笑:“等我真瞎了吧。” 李桔隔空点了点他的脸,“瞎了你也会好帅。” 解南:“……” 解南:“帅的话题已经讨论过了。” 李桔:“我是说刚才,而且再说一遍也不多,况且这又不是同一种帅,你抱着我的那瞬间,我觉得……” “嗯?” 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走在河岸边。 但是李桔知道这话并不适合对他说,两人毕竟不是那位女员工以为的情侣。 李桔眨眨眼,狡黠说:“幸好你没赢。” 保持坦诚原来这么难,她已经开始不能对他完全说实话了。 解南眼里闪过笑意,像是默许她的逃跑,点头道:“你赢了。” “你要是不想作数就算了,反正本来就是闹着玩。”李桔摸摸鼻子,心虚:“我还说保护你呢……” 解南:“会讲。” 怎么没保护,你保护的很好。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快要忘掉这种感觉了。 黑暗中,李桔冲向他的身影,在即将坍塌的城堡里藏了一枚漂亮小羽毛般。 他想着这样好看的羽毛淋湿了不好,便不把城覆灭。 那张画的故事没有四百年的吸血鬼那样精彩。 “你想听,我就讲。” 第24章 “请记住,你和我的缘,已经…… “那……”李桔看看鬼屋附近, “现在我们……” 不知不觉就十一点半了,时间往凌晨走,人群更加躁动, 远处海盗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周围的各式鬼发出千奇百怪的声音。 解南摇头,“改天吧,合适的时间。” 李桔也同意, 这不是个讲故事的好夜晚。 两人往外走,许多小孩穿着可爱的衣服, 提着南瓜小灯笼,向路人说着:“Trick or treat。” 有个穿着可爱白色小裙子的女孩朝他们走来,头顶着白色小尖尖,旁边翘着两束小火苗。 “哥哥,姐姐,Trick or treat。” 女孩声音带着可爱的奶音, 模样十分招人喜爱。 “解南,我们是不是忘了买糖啊。”李桔蹲下, 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啊, 姐姐身上没有带糖。” 李桔看她嘟嘟的脸蛋, 很想捏一把。 这么可笑的小女孩,她只想把她南瓜灯笼给塞满了。 “没事姐姐,我有很多糖。”女孩骄傲的提起她的小灯笼, 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妈妈,妈妈笑着点头后,她开心地说:“姐姐,我给你糖。” 南瓜小灯笼里确实放着不少的糖,看来分外可爱的脸蛋融化了不少人的心, 从巧克力夹心到奶牛糖,种类纷繁。 李桔笑:“姐姐不要,你吃就好了,万圣节好好玩啊。” 小女孩噘嘴:“姐姐为什么不要啊,万圣节都要有糖的,吃了糖我们就不怕鬼鬼了。” “是吗?”李桔失笑,吹了口自己顶着的符咒,“姐姐有这个,不怕鬼。” “这是什么啊。”小女孩好奇的看着那张黄纸。 “这可是……” “哥哥!”女孩突然惊喜的朝解南喊,李桔随她看过去,只见解南提着一个格外大的南瓜灯笼,里面的糖几乎要溢出来。 “解南?”李桔惊讶站起,“你在哪弄的?” 解南放到她手里,“你有糖了。” 李桔眨眼,“这……也太多了。” 李桔拎着都怕糖会洒出来。 “哇!”小女孩睁大眼,“姐姐,哥哥对你好好啊。” 稚嫩中带着夸张的声音,纯真又真挚,李桔听得都不好意思偏头看解南。 “你这么可爱,姐姐也想对你好好。”李桔敲她的小灯笼,“快抬起来。” 女孩眼睛都亮起来,高举着灯笼,连脚尖都抬起了。 李桔逗笑,抓了满满一把放进她的灯笼,不过因为小孩子的灯笼实在小,她抓不到两把,就往外掉了,“够了够了,姐姐我好多糖啊,比蛋蛋还多。” 女孩招肉乎乎小手,“姐姐,你快蹲下来。” “嗯。”李桔以为她要说什么,弯腿往下低。 “吧唧。”女孩清脆的吻落在她脸侧。 女孩偷偷笑,又害羞的捂着小嘴看解南,“哥哥。” 解南往后退。 李桔看他防备架势忍不住笑,解南斜了她一眼 女孩告状:“姐姐,哥哥好害羞。” 她俏皮说着,又打了招呼,一颠一颠小跑走,一边目不转睛盯着灯笼,朝妈妈喊去,对不远处的女人和小男孩说:“妈妈,蛋蛋!我有好多好多好多糖!是那个漂亮姐姐的男朋友给我的!” 女孩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天真烂漫,即便是解南,光影也在眼底闪出暖意。 小鬼。 李桔睨了解南一眼,解南挑眉。 两人都自动跳过小孩的童言无忌。 “你在哪弄这么多糖?”李桔一路只看到卖南瓜灯的,没见有卖糖的。 解南:“别人送的。” “嗯?”李桔:“你碰见熟人了?” 解南:“我提着灯笼走过来,一路有人往里放。” 李桔:“……” 李桔侧眸瞧他:“都是漂亮女孩吧。” 解南看着她不说话。 “这么看我干什么?”李桔提着沉的都有点累手的灯笼,心里有点摸不出来的微妙,“我发糖去了。” 两人往游乐场中心的表演场走去,坐到位置上时,灯笼竟然都已经空了。 “好酸。”李桔活动着手腕,看了眼解南:“长的帅可真是能当饭吃啊。” 她一路走来就给小朋友发糖了,也没见有人给她糖的。 两相对比,李桔咂摸出这点不忿可能是嫉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解南像是看出她在腹诽什么,笑出了声。 李桔不理他,往台上看去,只见一群穿着十五世纪欧洲服饰的男女们,用着翻译腔的语调表演着,竟然是在演戏剧。 灯光闪烁,迷离变换,音乐声响起在整个观看池上,看的人——鬼不少。 “这讲的什么啊?” 她刚问完,就听台上有人在喊海伦娜的名字。 李桔脸上露出惊艳,接着就听见解南说:“仲夏夜之梦。” 李桔意外,偏头看他。 “怎么?”解南问。 “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本科数学研究生物理,他应该从来都是目标明确,一头扎进了理性的世界。 解南:“那你呢?” 她也是学数学的。 可数学并不是她选的。 李桔嘴边的笑浅了,“想知道?那是另外的价格。” 解南撑开手,一枚白色奶糖躺在手心。 “你那怎么还有糖?”李桔惊讶,“不会给这颗糖的女人格外漂亮你不舍得送人吧。” 看她一路咬着牙有把糖放光的趋势,解南趁她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说话时,从篮里偷了一枚。 李桔瞪他,解南失笑:“这个价格够吗?送给格外漂亮的人没有不舍得。” 李桔瞪大了眼,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解南挑眉。 李桔慢吞吞:“我以为这种话根本不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这是加价。” “那你觉得值多少钱。” 解南:“一个从文学到数学的价格。” “哦,让我遗憾的告诉你,这大概是不够的。”耳边不停传来莎翁戏剧的说话方式,李桔耳濡目染,腔调也翻译腔起来。 “宝贵的转折总是需要等待。”解南也学她的说话方式。 “那好,在魔汁没有解除之前……”李桔突然停下。 接着是台上动情的声音:“请记住,你和我的缘,已经牵上联系了。” 话音落,烟花在远处的城堡尖处突然绽放,将黑色的夜空点亮,绚烂夺目,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烟花飞向天空,极尽灿烂的燃烧自己虽然短暂却美丽到在每人眼底留下亮光的一生。 十二点钟声敲响,台上的表演更加热烈,而台下在烟花点亮时,年轻男女已经抱在了一起,用紧密的拥抱和深切的吻向此时此刻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诉说所有情感。 李桔坐下时没发现,此时才察觉自己已经被小情侣包围了。 即便不是大胆热吻的,也是深情看着对方或是顶着额头,轻轻的说着属于两人的私密语言。 李桔低头摸了摸鼻子,周围把暧昧烧起来,氛围燃烧滚烫,干坐的她和解南倒成了异类。 只是…… 私语、拥抱、接吻…… 这是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她清楚知道两人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纯粹、果断,这样反而轻松简单。 求生的欲|望里,汹涌蓬勃得哪容得了温情。 “走吧。”解南出声。 “嗯。” 李桔跟他起身,游乐场的欢乐气氛升到极点,一群人高兴尖叫着小跑往烟花升起的方向冲去。 两人背对人群往外走。 利落、潇洒。 身后烟花闪烁,整个游乐场被点燃,梨花点点,燃烧在一场美丽梦幻的童话世界里,落入周围人的眼底,绽放出漂亮的花朵。 背对而行的人,眼底一片漆黑。 烟花属于情人,灿烂、美好、绚丽。 他们的世界更像是广袤辽远夜空下噼里啪啦燃烧的火花。 好像浪子走在沙漠里,干渴的寻找着水源。 腾腾燃烧的火花是一簇微妙的希望。 火焰发出浅蓝色光芒,星河闪烁,寂静、热烈。 又像冬日里壁炉边两个相互依偎的柴火,只有猛烈燃烧的大火才能将空荡、黑暗、冰冷的房间点燃。 “唔……” 李桔头耷拉在床边,整个人像反复和水后的水泥堆一样摊在床上。 嘴里含了一颗奶糖,甜甜的,淡淡奶味。 让她想起随意轻松的童年。 那时候偷偷吃一颗糖就是小幸福了。 因为灯没开,她躺的有点肆无忌惮,不过也是实在没力,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更别说好好躺回去了。 说话时呼吸都还不平稳,嘴里却是满满的奶味。 在结束时,解南把那枚奶糖塞进了她嘴里。 耳边有低喘呼吸,带着热流往她耳朵里钻。 解南躺在她身边,窗外有树叶沙沙摇动的声音,窗内一室安静。 李桔偷笑,在黑暗里肆无忌惮的露出自己得意的笑容。 果然,她和宗雅丹期待的样子根本是两个世界。 报复的快感和看清陌生自己的愉悦。 是两个极端啊。 热汗淋淋,李桔安静放空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解南也沉默着。 房间寂静,却也没人觉得尴尬。 两人头都耷拉在床边,累到了极点,大脑反而成了一张纯粹的白纸,没有繁复的计较和无止尽的争端,这种空白让人格外轻松。 同时她又好累,但是这种累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下床做一整套泛函分析卷纸,快速、准确、极高正确率那种。 “……解南”李桔喊他。 “嗯。” “嘴巴好空啊……”糖甜甜的,但是吃完了。 早知道应该私心给自己留一个,但是想到那一篮筐的糖是解南美色换的,她又微妙的不想吃了。 可能是黑色掩盖,这时候的她任性又放纵。 思想有如跑马场,穿过山林、疾驰掠过河流,马蹄腾空,她人往后扬起,灵魂却在夜色里与月光同眠。 不羁、狂放。 “好想点根事后烟啊。” 那边传来被头发摩挲声,应该是他扭过头来看她。 李桔:“你不想?” “吸烟不好。” 李桔喷笑:“所以你很少吸烟的原因是这个?” 解南沉默,过了很久,李桔才听到答案。 “不爱吸烟。” 李桔稀奇:“那你拿着烟干什么,男人面子?” 李桔见过不爱吸烟所以不吸烟的,还没见过不爱吸烟但是吸烟的。 “尼古丁在刺激大脑后产生的内啡肽,让人有轻松感。” “如果是这样……”李桔点点下巴,“多巴胺岂不是更管用,不仅能带动内啡肽的产生,作为神经传导物质,还能传递兴奋和开心。” “嗯。”解南声音听不出情绪,“相比抽事后烟,再做一次产生的多巴胺明显效果更好。” “哦,那还是不吸烟了吧。” “嗯。” 静默片刻,李桔问:“还来吗?” 解南:“过来。” 李桔:“动不了,你来。” 解南:“……” 解南:“去浴室吧。” 怕结束他也没力气把她抱进浴室。 水声哗的响起,热气渐渐熏染上透明玻璃,屋内浓浓烧灼过的余火还没有散去,温度残留在被扯到地上的内衣里,桌边按压的指印上,床头到床尾的跨度间…… 多巴胺分泌短暂的亢奋快乐,谁也没深入讨论,内啡肽维持的长久情感。 第25章 阴阳怪气师兄的全校园炮轰…… 因为累的够呛, 李桔回到寝室,已经是隔日晚上。 邓澎涵去见网恋男友,估计这周都不会回来, 姚松月却是老早回来了。 她推门进去, 还没解释票的事,姚松月就直摆手让她过来。 李桔见她捧着个手机,激动又隐秘, 放下包走过去。 “怎么了?”她问。 “我男神出事了!”姚松月激动,“说这话的人也太贱了, 有什么不满不能私下商量吗,非要发到大群里。” 事发突然,姚松月都没心情分享自己和陈州建见面后的二三事了。 “男神?”李桔愣了下,最近总在寝室听她说陈学长怎么怎么,都把她以前喊的男神忘了。 李桔蹙眉:“你说解南?” 他不是刚和自己吃完饭,在校门口分开吗? 李桔拿起她的手机, 发现姚松月那个没有老师在的班群里正激情讨论着解南,消息不断跳出。 “看他长那么帅, 怎么人这么自私啊。” “学习好就骄傲了呗, 连帮个师兄的忙都不愿意, 这种人啊,就算到了社会上也走不远的。” “我觉得这是一面之词,事情也不一定是这样。” “看他平时人模狗样的, 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这些智商低的人呢。行了我懂了,我们就不配跟他解神一个学校呗。” “我就知道长得好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家师兄都忍不了他,这人得多目中无人啊。” 消息不断往上跳,嘲笑、讽刺、怒骂声中偶尔跳出冷静的声音。 “看到了吗?太可怕了!这就是解神的威力。”姚松月咽了咽口水, “就我们班级群都要炸了,你想想全校其他班还不得是什么样。” 李桔脸沉下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姚松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拿过手机给她看截图。 “就,就这个……我们学校不是有研究生大群吗,今天有个物理学院的研三学长说,自己研二的时候就帮师弟看实验,导师的项目也努力带着他进,今年毕业有个国家项目,自己觉得机会对师弟不错,把名额让给了自家师弟,想让他好好发展,但是呢……” 姚松月叹气:“这个师弟却是一点不感激他的扶持,这个师兄今年马上毕业,论文实验出了点小错误,他实在没时间所以嘱托师弟帮忙盯一下实验,但是这个师弟却是一再推脱,在他请了导师来求情后,这个师弟便开始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边联系老师说自己会帮师兄做实验,都是同门这事他分内该做的,但是导师一出差,他就实验室找不到人了。” “昨天万圣节,实验做到了关键时候,这个师弟竟然还教唆研一的师弟趁着节日一起休息,做人别太老实,直接导致了这位师兄的所有实验结果作废。” 李桔看到截图,和姚松月说的差不多。 尤其是这位师兄最后一句的“害,说到头还是我自己的事,可能师弟也都忙,我确实不该麻烦人家。” “搞了一周的实验都作废了,心情实在有点差,忍不住说了这么多,也是给做师兄师姐同仁们提个醒,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上心点吧。哎,憋这么久说出来好多了,这些吐槽就在这个群里沉下去吧,不要再扩散了。” 学校研究生大群,青连大许多研究生都加在里面,但其实群一直很冷,以往群里发生过吵架找到真人的事件,后来群主就改成了全员匿名发言,逐渐冒泡的人就少了。 谁料到这一段吐槽,却在群里掀起了极大风波。 在那条消息后,几乎没几分钟,就有消息跳出。 “不是吧,这师兄混得太惨了吧,让师弟看看实验结果都能搞成这样啊。” “别说风凉话行吗,心疼这位师兄,做师兄其实真的不容易,你说点什么师妹都觉得你在跟她摆谱,我是再不敢给她们布置任务了。” “靠!你向导师推荐他跟着做国家项目,结果他还把你毕业论文的实验给整毁了?光听着我都窒息。” “看到我们基本死掉的群竟然不停弹出消息,我就知道有大事发生,果然……还是我太年轻了,兄弟,你的故事我心疼,我的师妹,都很棒。” “哎,不知道这什么感受,再次感谢我们汉语言的都是群热心可爱的小天使。” “兄弟你上辈子掘人坟墓了吧这辈子碰到这种狼心狗肺的师弟。” “见群里一半人都在骂这个师弟,我就纳闷了,另外一半是没有键盘吗。” “……” 李桔没往后看截图,拿着手机的指头忍不住颤。 “他,他们怎么能确定这位师兄是谁,师弟又是在内涵解南?” “这还不好找?你太小看吃瓜群众的能力了吧。且不说校园ip定位对那帮计算机专业的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物理学院能在研二就和导师参与国家级别的学术项目的,放眼整个研究生院,目前就解神一个人。” “哎。”姚松月叹气,面带愁容:“我真不信男神会干出这种事。” 天天塌房,她已经爱不动了。 但是那位师兄的吐槽太过真情实感,字里行间透露着自己好心对待师弟而对方并不放在心上的伤心,要是这都能是编出来的,姚松月建议他去文学院混,还做什么垃圾实验。 李桔晚上还有课,没和姚松月多聊就从寝室出来了,短短一路,就听到“没良心”、“现在辈分小的才不好伺候”、“师门里面水这么深吗”、“不想考研了”等讨论。 一节课,李桔走神了三次,这是以往少有的情况。 下课后,人都陆续走完,李桔在位置上坐了会,给解南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呢?” 石沉大海,她等了好久没见到回复,之后听到门外保安大叔说闭楼了要锁教室,李桔才离开。 这条回复一直到第二天她才等到。 “桔子,你手机响了。”姚松月在床上躺着看剧,往卫生间里喊。 昨晚回来她就见李桔一直拿着个手机,翻几页书都要看一眼,早上还一直盯着,进去洗脸才刚放下。 李桔湿着脸出来,姚松月惊讶:“先把你的湿手擦一下啊。” “我知道。”说着,李桔拿起电话往卫生间走。 姚松月:“……” “喂。”李桔靠上门板。 “是我。”那边声音沉沉,捏了捏鼻梁,“不好意思,昨晚没看到消息。” 李桔心提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学校的讨论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你现在在学校吗?”李桔想找他。 “在外面。” “哦。” “有什么事吗?” 李桔脚尖踢了踢地板,“也没什么……我,我是想说你还……” “好。” 那边传来隔开电话的应声,随后解南的声音又近距离传入,“我这边有事,稍后再联系你。” “好,那我等你。” 解南挂断,护士正在远远喊他,“324病床的家属,麻烦来领一下药。” 解南往那边走,门后突然传来玻璃杯子撞到门上后落在地面的砸碎声音。 “解南我不用你假好心,我也不需要看病,带我回去!” 郭芬喜粗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 解南面不改色往护士站走去。 李桔从卫生间出来,姚松月不怀好意笑着看她。 “我还没问,昨天我的票你给谁用了。”姚松月起了床,在旁边拱她肩膀。 李桔无奈,“你说呢,我们班的希希。” “真的?”姚松月哼:“我才不信。” 李桔打开微信给她,“不信你问。” 她一脸坦然,随便查的模样。 姚松月:“问就问。” 她拿过手机,打了几个字又退回,“算了真没劲。” 姚松月丧气的坐回床上,“还以为你有情况呢。” 李桔笑:“我能有什么情况。” 在她低头的时候,李桔偷偷松了口气。 “倒是你,和张州建约会的怎么样?”李桔调侃。 姚松月脸红,眼睛溜到旁边床杆上,“……就是一起出去玩,还算不上约会。” 李桔好笑:“你就嘴硬吧。” 她收拾东西,“我去图书馆复习,晚上我妈让我回家,今晚就不回来了。” “你妈又叫你啊。”姚松月心疼看她,“怎么大三了,阿姨管的还越来越严格了,以前也没这么频繁啊……” 姚松月奇怪嘀咕着。 李桔收拾东西假装没听见,只是那点不自在动作泄露了那点心虚,不过姚松月想着自己的也没注意到。 她拿了两门专业课的书去图书馆,但是翻了几页,觉得自己一直没看见去。 图书馆人不少,偶尔有人拿着手机交头结尾,点着手机页面,低声说的眉飞色舞。 李桔眉梢爬上浅浅阴翳,吃完下午饭直接掉头出了校园。 坐15号去如氧酒店,前台可能已经认识她,瞧了她一眼就开了间大床房。 李桔面不改色接过,回到房间把书包放下。 坐在床边先给解南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在这,然后才接着看书。 可能知道他看到后会来,李桔这次总算静下心学习。 门敲响时,两门课差不多都看了一遍。 只不过,在解南来之前,意外先来了。 打的李桔措手不及,很是狼狈。 第26章 距离社会性死亡只需要一个格…… 解南敲门时, 李桔刚好从卫生间出来。 她大姨妈一向本月比上月晚来三四天,算另一类准时。 只是很显然她这两天没放心思在这事上,大姨妈突然来访杀她个措手不及, 偏偏走的时候拎的是装书的背包, 里面没有备着姨妈巾。 她察觉的时候,往厕所去已经迟了,内裤染上不少。 她没有换洗衣物, 只得先垫了层厚厚的纸。 给解南开门后,她说:“你先等等, 我下楼一趟。” 今天穿着宽松裤子,她走的小步,怕纸滑着往后跑。 “干什么?”解南抓住她胳膊,疑惑看她。 李桔眨眼:“买卫生巾。” 解南不说话了。 虽然没人规定开房一定得发生点什么,但炮友开房好像也干不了别的。 李桔来之前,只是想问问解南的情况, 电话里讲不清楚,校园里这时候他们也不合适见面。 只是她都开了房又把炮友叫来了, 结果说自己大姨妈来了, 操作好像是有点骚。 “你再拽我一会, 纸就兜不住了。” 解南捏捏眉心:“你坐着吧,我去买。” “你?”李桔不放心:“……你会买吗?” 解南抬眼看她。 李桔咳了咳,“那什么, 就是……内裤上染了点,我还得买条内裤。” 解南:“……” 旁边就是商场,买这些东西倒是不难,但是这好像都有点太为难他了,更不用说商场现在人流量正大, 李桔简直不敢想象解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内衣店看女性内裤的场面。 解南眉心抽了下。 “你在这等我吧,我去去就回,不用很久。”因为学校乱七八糟的事,李桔也不想他跑。 解南摇头,“别跑了,有什么要求告诉我。” “嗯……卫生巾你就挑最长的买,内裤最好买棉质的,晚上睡觉会舒服点。” 解南颔首:“吃饭了吗?” “吃了。”李桔看他眉眼恹恹,很是疲倦的样子,“你昨晚几点睡的,要不还是我去吧,你想吃什么我买。” 解南下巴扬了扬那边床,“去睡着,我一会回来。” “不用。”李桔受宠若惊,又补充:“我不痛经,也别太贴心了。” 解南睨她,一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桔吐吐舌头,趿拉拖鞋去床边,掀开被子,“我躺了我睡了我要失去意识了,你去吧。” 解南点点头,拿起刚挂到墙壁上的外套,穿上又走了。 李桔躺了十几分钟,却一点困意也没有。 大脑跟撞了小马达一样,嗒嗒嗒飞速运转着。 她不知道实验是怎么回事,但李桔坚决相信解南不是那样的人。 像他那样站着永远如松挺立,做事光风霁月的人,即便是不想做试验也会直接拒绝,而不是被师兄说的那么不堪。 还有今晚的房费,以往开房都是两人平摊,现在开了什么也没做,那是不是就不能算到平摊里,她是不想要这钱的,但是解南肯定会给,估计她拒绝也没用。 而且这房是到明天中午,他们要是说完话就走有点浪费钱了,不走,难不成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 除了之前累极,每次做完后,解南都是自动睡到旁边的小长沙发上,今晚什么也做不了,那解南是睡沙发还是床? 他付了房费,没道理把人叫来晾着还让人睡沙发啊。 这样她都唾弃她自己了。 李桔一阵头脑风暴,解南都走到床边了,她才发现有个人影,直接叫着坐起。 “解南!你走路没声音啊。”李桔拍着胸口,刚才是真被吓到了。 解南愣了下,倏忽笑出声。 “你……我都要吓死了你还笑。”李桔见他一直沉着的脸消融,心底也偷偷松了口气,看来事情没那么严峻。 解南把东西放到床边,将手里的饭放到对面桌上,说:“先去换一下,然后再来吃点东西。” “好。”李桔起床拿东西,走到门边时想起来,“总共多少钱?” 解南:“73。” 李桔眼睛弯成月亮弧度的笑,“出来转你。” 李桔换完内裤后,又想起来忘了买肥皂,只能先拿酒店的沐浴露凑合,晒干拿回去后再洗一遍。 要不是这条她还挺喜欢,就不受这麻烦扔了。 浴室门被敲响。 “怎么了?” “还有这个。”隔着门缝递进来个袋子,“给你放在床边都能看不见。” “啊?”李桔好奇拿过来,“内衣皂?” 李桔感慨:“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她开了水龙头要洗,想起来交代:“你别等我,你先吃饭。” “我能进去吗?”解南站在门外还没走。 “进啊。”李桔把展开的内裤又团起窝在手心,“你要用厕所吗?” 李桔往门外走。 “我帮你洗,你去吃饭吧。”解南抬手。 “洗什么……内裤?”李桔惊愕,反应过来脸红,“不用了!我洗就行。” 她说着内裤从手心展开,刚好那处红露在了外面。 解南看见。 李桔:“……” “别碰凉水。”解南伸手要去拿,李桔又团起手往后躲,支吾:“真不用了。” “不好意思还是介意我碰?”解南看她,“触感不错,看来你很喜欢,最近两次都是穿这套。” 李桔一颗心上蹿下跳,他这话不就是说反正已经碰过很多次了,但帮洗她还是有点…… “我不痛经,而且这里水龙头有热水的你忘了,真不用这样草木皆兵。” 见她坚持,解南也不为难她,本来也只是听说这个时候比较敏感,能不劳累就不劳累。 “饭盒不保温,洗完赶紧出来喝粥。” “好好,我很快洗完。” 因为怕解南随时冲进来要帮她,李桔飞速洗完出去。 看到解南的饭盒已经空了,李桔松气,坐下吃自己的。 一时间,房间只听到轻轻的喝粥声。 “嗯……解南……”李桔抓了抓头发,咽掉嘴里的粥,犹豫着开口:“你……” “什么?” 李桔:“这,这皮蛋熬的不错。” 解南眼里浮出笑意,“是不错。” “嗯,好吃好吃。” 解南没说话。 李桔心里惴惴,又喊他。 “嗯。” “今天约你,就是想……那什么,咳,你去买女士内裤售货员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只给我介绍了几款情侣最爱。” “咳咳咳咳。” “那你买的是……” “销量第一的。”解南目光向她瞟来:“喜欢吗?” “嗯……”李桔回想那个大胆设计和颜色,“还不错。” 解南点头:“那就行。” 又过一会,李桔又说话:“钱收了吗?” “收了。” “好。”李桔默默咂嘴,又喊:“解南。” 解南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桔:“……粥喝完了。” 解南起身从沙发对面走过来,帮她收拾碗筷。 “诶不用,我来。” 解南:“没事,我可以。” “这我吃的,当然得我收拾了。”李桔说。 解南停下动作,目光看向他,漆黑瞳孔专注认真,“我是说,没事,我可以。” 李桔心口叮咚了一下,声音也变轻了。 “我看到消息后一直想联系你,但是怕你觉得我烦。” 事情爆发之后,估计所有能联系上解南的人都想在他这里了解事情的另一面,李桔不关心那些。 她只是想知道解南是否还好,但是这份关心可能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任何关于来自他人对这件事的瞩目,可能都会让本人觉得不舒服。 李桔曾经深有体会,所以她即便很想知道他好不好,但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解南笑了,“每次睡完就干脆消失,不主动不找事,这种表现我还能怪你烦?” 李桔心跳忽然失序,解南既然用这种方式提起和总结那件事,大概也是不想她再操心。 李桔偏头只做镇静,巧笑嫣然:“你对我评价还挺高啊。” 解南:“还行,4.7分。” 李桔:“满分五分?” 解南不说话了,接着收拾东西。 “啊,你什么意思啊,把话给我说清楚,难不成是十分制,那你给我说那5.3分扣哪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么低的分。” 解南丢垃圾,李桔亦步亦趋:“问你呢,说话啊。” 看到解南眼里渐浓的笑,李桔瞠目,指着他不可思议:“要是百分制我就咬死你!” 直到要睡觉,李桔也没算出自己分能扣到哪里了。 看解南躺上沙发,李桔有些不好意思。 “解南。”她掩着被子,只有圆溜溜眼睛露在外面。 解南回头看她。 “床上好软啊。”李桔感慨。 解南没说话她又接着感慨:“还好大。” 她撑了个大字,“滚一圈都下不去。” 解南正经道:“我们实践过,从床头到床尾最多三圈,从左侧到右侧一圈半时你就要搂住我脖颈怕掉下去了。” 李桔:“……记忆力真好。” 李桔看他铺开浴巾躺上沙发,终于忍不住问:“你要不要睡上来啊。” 解南偏头看她。 李桔:“要不我睡沙发吧。” 说着,她觉得就该这样,是她把人叫来了,现在还让人睡沙发,着实有点过分。 李桔抱着枕头起床,解南过来一把按下她。 “我还没睡过沙发,也想……”解南的枕头扔到她身侧。 接着,解南掀开她旁边被子躺下,“别折腾了,睡觉。” 李桔飞速躺回去,还以为劝不动他呢。 “我关灯了。”李桔问。 解南嗯了声。 啪的房间陷入黑暗,房间静悄悄,窗帘紧紧拉着,时间或许不早了,热闹远去,窗外只有浅浅树叶摇曳的窸窣声。 一时间房间陷入静谧,好像封闭空间,而里面只有她和解南。 宗雅丹强调独立,李桔在有记忆起就是自己睡觉,后来上大学虽然对床有人,但是和现在旁边躺着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尽管听不到却能感觉到的落在脖颈边的呼吸,可能因为旁边的人是解南,是无法让人忽略掉的存在。 结果,这一夜李桔睡得格外好,只是第二天醒来,李桔发现解南看她的眼光十分复杂。 李桔:“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睡觉不流口水不打呼噜,睡姿虽然不说多端正,但也不可能踢人,她想了一遍放下心来。 解南:“你先下床。” “嗯?”李桔虽然不明白,但是也乖乖从床上下来。 谁料解南开始抽床单。 李桔睁大眼:“你做什么?” 难不成还跟这床睡出感情了,之前几次怎么没见他拿被单呢。 解南被她按住手,看她一脸茫然,只得掀起了自己那边的被子。 一小团明晃晃的红刺入眼睛。 李桔眼前一黑。 她…… 侧漏了! 怎么还是在解南那边! 第27章 胸口藏了奶酪,贪吃老鼠唧唧…… 李桔没再阻拦解南动作, 实际上她从看到那团红,扔下一句“我还没洗漱”后就躲进卫生间没有再出来了。 直到解南敲门,一句干脆利落的:“出来。” 李桔低着头走出, 狼狈心虚:“我……裤子上也有。” 昨晚她穿着衣服睡的觉, 怎么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 自从用了超长之后,她已经很久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她反思昨晚是睡得太好, 导致睡姿随意成那样。 那团红可是在解南那边。 “我看到了,你先吃早餐, 我去帮你买裤子。” 差不多的话昨晚刚说过,反复鞭尸,不过如此。 解南买了条黑色运动裤,李桔换上后,对他说:“你等一下,我打电话给前台说下被单的事。” 就那么扔在那里是不可能的, 前台怎么想她也顾不上了。 可怜她俩昨晚从未有过的纯洁,结果却要引得人浮想联翩。 幸好印的不深, 揭了最上面被单就行。 “不用。刚才我下去的时候已经和他们说过, 被单我们拿走, 照价赔偿给他们。” “你都说过了?”李桔瞠目:“你怎么说的。” 为什么这些在她看来男士多多少少都避之不及的事情,解南总能游刃有余的解决。 解南看她:“女朋友觉得这被单质量特别好,坚决要把拿回去铺到自己的床上日日睡天天闻。” 李桔:“……” 你女朋友怕不是个变态。 收回刚才那一刻涌起的无限赞美, 她已经不敢想象退房时候,前台会用怎样的目光打量后面这个怪胎。 李桔收拾被单,好在她这次背的是放书的双肩包,塞进个被单绰绰有余。 见解南才吃饭,李桔不好意思, “凉了没有,下面不是有微波炉吗,我拿下去给你热热。” “不是不想我在大堂吃饭吗?” 李桔愣了下,想起她们第一次来酒店时她的话。 她喉头哽了下,眼底忽然就有点热。 “我不是说不让你在大堂吃,我的意思是……” 解南漆黑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李桔认真回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一定要在那里吃,要叫上我,我们就一起在那吃。” 回学校的公交上,李桔依旧心潮起伏。 一边想着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没把握好分寸,一边回忆着前台小姐看见她时极其深刻复杂的目光。 初进十一月,温度还没有彻底冷下来。 早晨的太阳出来的很大,金灿灿像个电饼铛上的煎蛋,晒的人暖融融,懒洋洋。 李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开着半扇窗,吹着舒服的风,心思惫乏起来。 放松戒备,张嘴的话都没过大脑。 “解南,你说那红怎么会在你那边?” 说完,李桔就骤然清醒了,像被人兜头淋了甁东北零下30°时取出来的啤酒,浑身都一激灵。 解南正眯着眼,闻言偏头看过来。 李桔无辜的眨眨眼。 解南看她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就忍不住想敲她脑壳。 昨晚解南深睡时,旁边不停有东西滚进怀里,他清醒过来,把李桔抱回她原本位置,可是抵不住三番五次有人像个小仓鼠似的磨磨唧唧往怀里钻,还隐隐有磨牙的声音。 解南一再被折腾醒,忍无可忍,把人搂进怀里抱狠了不让动。 谁料她变本加厉,埋头往胸口拱的更厉害。 最后基本上是李桔睡他的位置,他在床缝边徘徊。 想到昨晚被邀请上床睡时,她神采飞扬划着大字说“床好大啊”的场景,解南眼底的黑眼圈就更浓了。 一晚上,他的胸前仿佛藏了个小老鼠,唧唧吱吱作怪,吮磨着他那原本以为早已僵硬的奶酪。 解南静静看着李桔,澄澈的眸子像一泽幽深的湖泊。 “说啊。” 既然开了这个口,李桔就一定要弄明白。 她都睡到那个位置了,解南呢? “昨天你和我换位置了吗?还是……”李桔无法直视他:“你真的喜欢睡沙发啊?” 解南起身下公交,走之前撂了一句:“喜欢睡老鼠。” 李桔琢磨了几天都没比较出究竟是喜欢睡老鼠怪,还是喜欢酒店床单更怪。 与此同时,关于解南的风声风语在学校渐渐消失。 在她回校的第二天,那个研究生大群,顶着吕布昵称的吐槽者在发了一句对不起之后,直接退出了群聊,而有人直接找到解南师兄高城年问此事,也只得到对方一句“我没发过”。 两个当事人一个表示否定,一个从未露面,风向也就跟着改变了。 种种阴谋论甚嚣尘上,关注点越来越偏后,讨论的人渐渐少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桔想起解南随口提到的:“没事,我可以。” 原来闹得青连大满城风雨的闹剧,真的可以就这样被他化解了。 物理实验室里,依旧是沉闷中飘着紧张对峙的氛围。 高城年:“你说的公开道歉我也做了,实验结果这周交给我。” 高城年在万圣节那天来实验室找解南,发现他竟然没在这里帮他盯着实验,寻到寝室后又听室友说解南出去了,气得当时就失了理智,忍无可忍在群里发表了一些话,他不信别人猜不到这个师弟是谁。 解神在青连大名声那么好,可他就是要他名誉扫地。 但是高城年没想到解南敢和他破釜沉舟,并且还敢威胁他。 “公开道歉,否则即便我辍学,你也别想拿到数据。”解南声音冰冷,干脆利落。 “解南你吓唬谁,你这能力,研究生辍学?” 高城年笃定他在装样子,气不过后,当着他的面把状直接告到了导师那里。 解南看也不看他,拿起资料就往实验门外走,毫不犹豫,仿佛已经把“你随意,我退学”这几个字甩在了他脸上。 高城年脸瞬间就白了,电话打通的一瞬间,他对电话那边客气道:“老师,是学生城年,老师您出差这么久了,最近身体还好吗?” 在说这番话的同时,他朝门口跪了下去。 挂完电话,高城年恐慌着脸说:“你说的我都答应,我求你,我不能没有实验数据。” 而他,那些实验他根本掌控不了。 不过即便如此,高城年还是耍了个心眼,没有脱掉自己的马甲,只在道歉后退群。 之后不管谁来问他,都是气愤道:“完全子虚乌有,我可没有发过。” 哪怕有ip铁证,他也是:“有人恶作剧吧,我师弟可是解南,我能当他师兄可别提多有面了。” 高城年怎么阳奉阴违解南不在乎,甚至说那些风言风雨他也不在乎,若不是有人夜里给他发消息第二日在房间静静等他,为难许久不敢开口脸上担忧尽显,他可能永远不会去管这些事。 李桔包里的被单在没回到学校,远远看到一个垃圾中转站时就丢了进去,只可惜她的记忆不能就这么丢进垃圾桶了。 上数模课前,她先让张希希看了眼教室,确定解南还没来上课,她拉着人直往最后一排奔。 只不过,李桔万万没想到,上课后最后一排竟然会只坐着她们两人,简直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起因还要从这逼疯人的数模课由同学们口中的催眠大师王胖子变为解南讲起,解南来上课后氛围其实有很大转变,只可惜李桔沉浸在惊讶中没有察觉到端倪。 以往这种大课,教室座位都是最后找不到位置,前面五排空空荡荡,偶有勤奋好学的写着笔记,面不改色,挺直脊背坐在前几排。 可惜今天画风突转,前面乌压压全被人包围,多数以女生为主,也有男生眼睛冒光,兴奋和周围人说着话。 张希希感慨:“要不是解南上节课说了,没有选修这门专业课的同学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以自己的选择为主,让那些想要来蹭课一睹解神阵容的劝了回去,可能咱来了连位置都没有了。” “现在看来,解神不仅聪明,还能未卜先知啊,可能之前代课就没少出现过那种情况。” 解南拿着教科书走进来后,哄闹的教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上课,他穿着白色衬衣,外面套着一件藏蓝色长衣,随着他沉稳步伐,像模特走秀般走上讲台。 台下有人窃喜偷偷欢呼,台上那人放下书本。 “时间差不多,我们正式……” 解南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后面前几排和孤零零的坐着两位同学的最后一排。 其中一个埋着脑袋往书里栽,他顿了下,把话接上:“上课。” 李桔脸扭成了一团,点名的时候,一群人回头看,因为后面座位光秃秃还发出哄笑声。 张希希也脸红,“桔子,我还从来没这么社死过,好尴尬……” 她们简直异类,上次迟到这次又出状况,专捡最后一排坐,不想学习的心昭昭啊。 李桔:“……” 这算什么社死。 本来是想躲着他,现在就差坐人眼窝里去了。 听到下课,李桔简直是兔子一样蹿出去的。 之后上课,她学聪明跟着大众坐,挤在人群中就没那么显眼了。 时间是最好的橡皮擦,过了半个多月,李桔心脏又强大起来。 “哇,还是这么多人。”张希希惊呼。 “我真佩服这些漂亮小姐姐,解神上课这么久,无论她们用什么学习借口,最终都是谁的微信也不加,结果她们好像越挫越勇了。” 除了第一课,解神刚来,她们还处于有贼心没贼胆,蠢蠢欲动中,现在已经是前仆后继了。 李桔这次没那么快拎包走人,看到好几位女同学拿着书排着队等在讲台旁想要请教。 以前王胖子在,下课走人速度都是龙卷风的。 李桔拉书包的动作慢下来,看着解南正给旁边女生讲着什么,严肃认真,一看就是在解题。 听的女生也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只是脸蛋有些发红,眼神偷偷看解南,在他看过来时,又飞速躲开。 张希希见李桔直直看着讲台,惊叹:“你……不会也想去要微信吧?别了吧,这么多人,解神从来就没给过哪一个人微信,还是别去丢人了吧。” 这好歹是他们班的女神,他们还捧着护着呢,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张希希可不舍得数学系女神给物理系的刨了。 张希希劝着她,漫不经心也往讲台上看。 “卧槽?!”张希希眼睛骤然睁大,只见解南拿着手机在对这女生手机扫码。 “这……解神在加这女生微信?” 她不可思议的看李桔,想验证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偏头,李桔眯眼看着讲台,嘴角挂着一抹微妙的笑。 第28章 感谢你,给我一片狼藉的生活…… 张希希心里发怵。 她还没见过李桔露出这样的眼神。 李桔瞥向她:“你有什么数学题没听懂吗?” “哈?”张希希疑惑:“我难道还有什么听懂了?” “好。”李桔飞速翻开书, “哪道你最不明白。” 张希希还真比较不出高下,就随便给她指了一道题,反正数模这块是较量她智商的重灾区。 “好, 你先回去吧, 我去问老师,回头讲给你听。” “你是去问题吗?” 张希希看着那长长队伍,不知她脑子一热在发什么疯。 李桔排在队伍末尾, 眼看着一个个女生高兴的走到解南面前,又霜打茄子般离开, 队伍缓慢移动。 “说你的问题。” 不停有书放到他面前桌上,无论旁边女孩如何娇怯,他始终先看题。 话音落,却没听到声音,书也没放下。 解南抬头,李桔好整以暇看着他。 解南挑眉:“有问题?” “嗯, 没听懂,希望解老师好好讲讲。”李桔说着把书递给他, 别人都是乖巧摆到桌上, 她递着不动。 解南拿过书放到桌上, “哪个?” 李桔给他点了下。 解南看到后,停顿了会,抬头又看她。 李桔察觉古怪, 前倾往书上瞥了眼,这才发觉题目眼熟,她带去酒店复习时,做过这道题,当时解南看到还随后说了一句, “课上要讲,不会可以先放过去。” 李桔不以为意:“还好吧,挺简单的,你床上躺着吧,我一会就做完了。” 李桔心里如何虚,面上一派平静,眨眨眼:“解老师,这题,很难。” “是难,十分钟就能做完。” 李桔一脸无辜,好像没听懂。 解南也不在意,真就给她讲了一遍。 李桔挠挠头发,“那这一步呢,我好像没太听懂。” 解南扫了她一眼,从那步又细细讲了遍。 “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懂。”李桔懊恼看他。 解南没说什么,接着讲第三遍。 原本排在李桔身后的几位女生见状都散了,有个走前忍不住吐槽:“还数学系学霸呢,我都听懂了。” 李桔面色坦然,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第五遍时,教室里已经只剩她和解南了。 门随着最后一个人离开而落上,解南手里的书也啪的搁到了桌面。 李桔坦然看他。 解南抬头,“不躲我了?” “我躲你干什么。”李桔反问。 解南呵笑了声。 李桔想到刚才扫码的场景,心里有一簇小火苗燃烧。 “解老师,看样子今天是讲不明白了,要不加个微信吧。” 解南眯眼,“有问题发邮件。” 李桔皮笑肉不笑:“当面都讲不明白邮件就更没用了。” “微信就有用?” “怎么没用,没用你加别人微信干什么。”李桔吐槽,说完眼睛无奈地闭了闭。 她干嘛提这个! 耳边传来很愉悦的笑声,李桔睁眼,解南眉眼都是放松的笑,好整以暇看她。 李桔撇嘴:“不加算了,我走了。” 解南拉住她胳膊,“我那不是在加人,是在扫码收钱。” 李桔转身。 解南无辜:“那位同学要给我咖啡,我没要还把咖啡撒我身上了,她过意不去要加微信给我赔偿,我让她扫了支付宝的码,裤子穿挺长时间了,让她赔了一半的钱。” 李桔听完呆住,半晌无语。 “还有什么想问的?” 李桔:“支付宝好像也能聊天啊。” 解南:“……” 解南:“扫的不是我的支付宝。” “那你可真是小机灵鬼呢。”李桔噘着嘴瞥向其他地方,眼底的笑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她真是脑子抽了,管他加没加女生微信,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不是没听懂吗。”解南拿出手机:“微信给你。” 李桔:“啊,那什么,我想起来,我好像加了个和老师你同名同姓的微信,你俩太容易搞混了,我加一个就行了。” “那这道题怎么办,你等这么久不就是想弄明白吗?” 李桔坦荡:“我的问题已经弄明白了啊。” “这样啊。”解南笑着点头,收回手机。 李桔反而教育他:“解老师,你不能这样,就是别人再听不懂,你也不能加学生微信,这样对老师您的名声影响不好。” 解南点头:“微信里是有一个学生的微信,我一会就删除了。” 李桔:“……你确定那是你学生而不是什么有趣的小妹妹?” 李桔弯腰靠过去,无辜道:“哥哥,别随便删人嘛。” 解南睨她,随后起身。 李桔往后退,解南哼笑,拿起课本从她旁边走过,李桔好笑的跟上。 教学楼多数教室已经熄灯,两人往外走,踩着忽明忽暗的走廊灯。 在一片安静中,李桔手机忽然响了。 李桔看了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颇具威压的笑声,“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呢。” 听出声音的刹那,李桔就撂了电话,嘴角的那点愉悦瞬间消散。 解南向她看过来。 李桔吸气,“骚扰电话。” 话音落,手机发出短信声。 不依不饶,李桔忍着烦躁点开,“我在你寝室楼下。” “你应该不想让学校的人都看见吧。” “给你十分钟,如果不想阿姨打电话请你的话。” 陆正威的随性逼人。 李桔的脸瞬间沉下来,浑身散着阴翳气息。 顾不上多说,和解南告别后飞速往寝室跑。 她确信,陆正威那个没人性的混蛋干得出让宗雅丹来给她施压的事。 利用她妈来让她低头,这对他应该说手到擒来。 李桔跑的飞快,从小公园往外快走时,没注意小树林里窜出来一个人影。 “啊!” 两人相撞,对面喊了一声,“长没长眼啊。” 女人捂着肩膀,目光凶狠向她瞪过来。 李桔看清来人,心里骂了句冤家路窄。 高一白头发凌乱,衣服扣子也有些乱,原本模样还带着几分心虚,现在看清急急忙忙的是李桔,眼神立马厌恶起来,讽笑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追啊跑这么快。” “别挡路。” 李桔没功夫和她在这闲聊,撇下她就往寝室跑了。 高一白看着她的背影,瞳眸漆黑森冷,眼底阴鸷在昏暗路灯下透着几分狠厉。 李桔刚拐到寝室不远处,就看到有人对着楼前豪车侧目指点。 李桔停在一个树后,给人发消息。 “出来,我在寝室拐弯这条路上。” 消息发过去后,片刻车灯亮起,穿透黑暗直直照明小道。 那辆车往她这边驶来,李桔从树后走出来。 车停在他面前,黑色玻璃缓缓降下,陆正威似笑非笑的脸露了出来,瞧她的眼神带着游刃有余的自得。 “上车。” 他扬头点旁边位置,举手投足间透着上位者的睥睨之姿。 李桔:“我想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如果这么乐意宗雅丹的安排,我想你们之间更有话聊。” “可我只想见你呢。”陆正威说。 “为什么?” “你不该这么低估自己魅力。”陆正威眯眼:“野性的金丝雀。” 李桔眼里厌恶顿现。 陆正威好笑,手搭在玻璃上,抬臂想要捻摸她的头发 李桔往后退,陆正威不以为意,转而手指划着玻璃,那姿态像猎人有条不紊的逗弄自己手中的猎物。 李桔因为他的眼神感到浓浓窒息,像大海卷起的波浪朝她涌来,兜头是无尽的黑暗。 恰在此时,李桔的手机响了,看到宗雅丹三个字,李桔不可思议的看陆正威。 陆正威无辜的耸肩。 李桔走到一边接起。 “宝贝啊,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日常询问,李桔松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对面。 快挂电话时,宗雅丹犹豫着问:“宝贝,最近陆正威有没有来找过你啊。” 李桔瞥了眼路边的陆正威,毫不犹豫说:“没有。” 宗雅丹遗憾:“这样啊。” 像是不舍得死心,宗雅丹奇怪:“昨天在医院见到他,还听他问起你来着,怎么会一点行动都没有呢。” 李桔听到这里,感觉眼前黑了一下,拿电话的手都有些发颤。 难怪陆正威会想起她来,不用想象力,她也知道宗雅丹如何在陆正威面前乐此不疲的推销自己的宝贝女儿。 “妈,我好累,我要睡觉了。” “……这么早啊,也是,早睡早起身体好,你才有精神学习。” 宗雅丹也没多说,只又叮咛了几句期末功课就挂了电话。 一通电话,李桔像上了一下午的课。 “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以后我妈的话希望你当没有听到。” “这你可是误会我了。”陆正威这才从车上下来,依旧是一套挺立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在学生气充斥的校园里,他看着便是气场不凡的商业人士。 李桔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只能上车,“别在这说。” 她拉开后车门进去。 陆正威失笑,看了眼周围打量的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出现避如蛇蝎。 车开到校外,李桔要下车。 陆正威却没有停,“我已经通知餐厅清空了人,大厨也在等着了,你不会想让所有人失望吧。” “我为什么要承担所有人的情绪,更何况即便我不去,难道他们的薪水就会没了?相反他们免于工作还能拿到丰厚奖赏,反而该感谢我。”李桔拍门,“停车,我要下去。” 被扔在荒郊野外的恐惧让她打心底厌恶坐陆正威的车。 陆正威见她极力反抗,只好将车停到路边。 李桔从车上下来,陆正威也没追,只又降了玻璃,“今天是有些唐突,既然李小姐看不上这次约会,那就期待下次我的盛情邀约吧。” 说完,玻璃缓缓上升,最后看见的是他唇边势在必得的笑意。 李桔简直想骂人:“神经病!” 她都走回寝室了,结果现在又要重新跑回学校。 往校门口走了一会,她就没力气了,还背着书包,跨过大半个学校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困难。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李桔已经生理性厌恶了,压着那点恶心,打算无论看到宗还是陆,都直接拉黑。 结果是一排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心口一跳,接起来。 那边:“问题解决了吗?” 在黑夜安静的街道,解南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舒缓,还带着几分空灵悠远的感觉。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他说话都是这个语调,声线并不沙哑,却有一种金属质感的清冷,穿过声音钻进耳朵,惹起阵阵酥麻,也让焦躁的心无端安静下来。 “你是不是有辆自行车啊?” 李桔虽然没见他骑过,但是还记得给外套那次,他那件干净衣服原本是不想沾染饭店气味,所以才放在了外面的车篓里。 李桔在门口不远处的奶茶店站着,手里捧着两杯热的奶茶。 她扎开盖子,砰的一声,抬眸时,正看见解南的身影从远处驶来。 后面有辆车打了远光灯,明亮的光茫照在他身上,勾画着他清冷轮廓,刺穿了整条街的黑暗,也将解南点亮,像是夜空里最引人注目的弦月。 宽阔的肩膀,干净皮肤,俊美突出的五官和永远沉稳的面孔。 骑着自行车,他穿过整个校园停到她身前。 李桔把奶茶递给他,“布丁奶茶,专门为你点的,你尝尝,没那么腻,很好喝。” 解南,无论以后别人怎么看待我们之间曾发生的关系。 我将永远感谢。 感谢你,给我一片狼藉的生活打上补丁。 第29章 “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那晚, 解南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在寝室把她放下。 两人一如往常的在回寝室的分岔路上分开,一路两人都很安静, 只李桔偶尔问问他:“喝完了吗?” 在他嗯声的时候, 李桔往前探着把奶茶喂给他。 翌日,李桔上班里的课,刚走进教室, 就察觉氛围有些微妙,不少人向她投来目光。 她从旁边走过时, 不小心碰到宋岩川的书。 “抱歉。” 宋岩川抬头看她,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李桔都要问他我脸上有画的时候,宋岩川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班里怎么了?”李桔问。 这躁动的气息,“有谁公布恋情了?” 没错,班里这交头接耳, 一脸吃瓜的表情,分明是在知道班里谁和谁又谈恋爱时才会有的氛围。 张希希眯眼看她, 不说话。 李桔:“?” 张希希:“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在跟我装, 桔子我太伤心了, 亏我们做这么久同桌,你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 “谈恋爱?谁?”李桔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我?” 张希希看她这模样, 是真不知道,就把手机给她看。 学校超话? 李桔知道学校里不少人喜欢逛超话,但是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即便如此宗雅丹还在担心她没有完全发挥自己的学习能力,想着怎么折腾她呢。 所以学校的超话李桔只在大一时逛过, 后来就再也没进去过。 此时一条贴子顶在超话最上面。 帖子内容:数学系所谓的高岭之花,清冷女学霸也不过如此 李桔眉心一跳,点开,接着往后看。 “怪不得人家三年都不谈恋爱,什么专注学习发展自己啊,说得好听,其实啊压根是咱们学校这群男生配不上人家啊。” 在这句话下面,配着一张高清图片,李桔站在一辆拉风豪车前,男人的脸并没有露出,倒是将李桔拍得一清二楚,因为那辆车底盘不低,李桔抬头仰视对方,画面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做小伏低的讨好。 同一账号的另一条:“学校里追不上的女神,在富豪面前就是这么跪舔啊,看清楚你们女神的真面目,人家只觉得你们是群穷□□丝啊。” 后面又跟着几张图,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有下车,李桔围着对方不停打转,可能是被她逼烦了,最后一张图是李桔终于上了豪车的画面。 “桔子,你还好吗?”张希希有点不敢看她。 她从来没见过李桔生这么大的气,紧紧皱着眉头,眼里燃烧着怒火,嘴唇紧抿着,脸上罩着一层阴云。 “这些东西我们肯定不信的,一起上了这么久的课,咱们班的人都相信你。”张希希安抚她。 她当然不相信这些编排,但是看男人侧影,倒是觉得和李桔也挺搭配,所以一直觉得是郎才女貌的正常恋爱,内容只不过是有心人的妒忌。 “五百多个赞一般什么情况会有?”李桔声音沉沉,听不出隐忍着多大的怒火。 “嗯……”张希希有点不敢说,李桔瞪向她。 “按咱们学校的签到数据……校园应该传的差不多了。” 即便不是八卦好奇者,也顶不住周围人讨论。 李桔眸子立马就冰冷了下来。 几乎不用思考,她立马就能猜到这个帖子是谁发的,满满的针对性恶意,除了高一白,没人会这么恨她。 平心而论,她还真没这么大名气。 因为宗雅丹的要求,她连续两年都是年级第一,因此数学系基本都知道她的存在,后来不知谁就说她是“学霸”、“女神”,因为话少还加上了个“高冷”的称号,但是大家都是戏谑,并无多少恶意,李桔从来就没没在乎过这些。 而这个标题就很微妙了,刻意给她贴上高不可攀的标签,搞穷富对立,通过嘲笑单纯的学生引起无知的仇恨。 之所以能火,李桔相信,即便是个普通人,甚至只是一个男人和女人,在这样刻意引导的话术下也能爆发不小的宣传力。 李桔冷笑,真不愧是宣传部的,要是把这能力发挥在学生会里,还怕未来进不去主席团? 张希希见李桔冷笑,面露担忧,还想说点宽慰的话。 “先上课吧。”李桔声音冷淡,脸上的怒火也没刚才那么明显。 张希希还担心她生气做出点什么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冷静了。 回到寝室,姚松月就抱住她先把发帖的人骂了一遍,“红眼病,我看是有病!” 她骂了一通,李桔倒没发表意见。 “我看拍照的人就是小人之心,嫉妒你长得好还有有钱帅哥来接,不过……”姚松月打量她,“你最近确实有点古怪。” 她拱拱她的肩膀,“老实交代,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上次那么盯着手机,是不是就在等这个男的。” 李桔直接白了她一眼。 姚松月无辜:“那还能是谁啊。” 大学三年,她都没见过李桔周围还有其他雄性生物。 “翻白眼是有还是没有?”姚松月又琢磨:“就算不是照片上那个,也总有别人吧,我觉得你你最近很可以啊桔子同学。” 姚松月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撬开这张只字不漏的嘴。 李桔不理她,鬼使神差,不知为何想到了解南。 他……也看到了吗? 李桔摇头,解南每天忙得比她只多不少,实验都忙不过来,再说他压根不是会逛超话的人。 可是,李桔拿出手机,还是想给他发条信息说下。 可是她发了岂不是更奇怪,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需要解释这些。 李桔心不在焉,旁边姚松月被冷落半天,最后只得放弃。 晚上,好久没见过的张思语回来了。 一进寝室,她就看着李桔,表情沉沉,僵在门口久久没动。 李桔想到她和陆正威那点事,颇觉疲累,考虑两人并不融洽的关系,似乎解释些什么也是白费功夫,索性转身洗漱。 张思语走过来,一把抓住她胳膊,“那,那个男人是不是陆正威?” 张思语脸色发白,一向高傲艳丽的她,此时竟像个霜打的茄子,锐气顿失。 苍白,怜弱。 李桔抿唇。 看到这个表情,张思语神色瞬间难看起来,整个人呈现一种深受打击的衰败,一棵迅速衰败的野玫瑰也不过如此了。 失了刺,漂亮的没有灵魂生机。 “你早该看清他不是什么好男人。” 李桔直言,凡是和陆正威相处过的,三局下来应该也能看出对方对女人的态度。 轻佻、傲慢,不逊。 她不明白像张思语这么骄傲的女人怎么也会栽在他手里。 张思语嘴唇颤了下,眼里有她看不明白的震荡情绪,接着转身离开寝室。 “这……怎么回事啊?”刚才僵滞的场面,张思语惨白的脸色,吓得姚松月都没敢说话,“那个男人……你们都认识啊?” 她说的含蓄,这怎么看都……难不成两人同抢一男人?! 姚松月忍不住拍脑门,邓澎涵不在,她都找不到人分析。 “这叫……陆,陆正威的,到底何许人啊,你们,你们之间怎么回事啊?”姚松月忍不住好奇。 李桔看着空空的门外,说了关于今天这事的唯一一句解释。 “一个想到恶心和我绝对不想扯上关系的人。” 第二天上课路上,李桔看着手机,点开又关。 “李桔。” 她想着人的声音忽然落在了她耳边。 李桔以为自己幻听,接着又近近的响起一声。 她抬头,解南拿着文件夹正朝她走过来。 “大清早魂就丢了?”解南挑眉,“这还能上课吗?” “我正想题呢。”李桔囫囵解释,奇怪:“你怎么会在这?” 研究生和他们上课不在同一教学楼。 “过来帮本科老师拿几份文件。” “哦。”李桔指指自己的书,“我是有节微积分的课。” “我知道。” “嗯。”她点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 “吃早餐了吗?”解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我没时间吃,帮我解决一下。” 李桔不要,“我吃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吃啊。” “我做完实验鸡蛋估计都腥了。” “那你现在吃啊。”李桔说完,又觉好笑,只怕解南饿死也不会夹着个文件一边剥鸡蛋吃一边走路。 “解南?”饶妙春从斜边教室走出来,“你也是来拿考纲?” 李桔唰地伸手,在自己都不知道此举什么意思时,把鸡蛋从解南手里夺了过来。 解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失笑,看了她一眼,回头应师姐的话。 饶妙春看了眼旁边小姑娘,点点头,又看解南:“走吗?我也去交文件,一起吧。” “嗯。”解南看李桔:“好好上课。” 李桔:“我一向很认真的。” 解南笑了下,目光又在她手里鸡蛋上点点,随后跟着旁边的女人走了。 李桔回头,看向他旁边的女人。 身材高挑,穿着黑色的皮鞋,在教学楼里有哒哒的声音,偏头和解南不知说着什么,滔滔不绝的神采飞扬,同师门间,估计有很多共同话题说。 李桔瞥瞥嘴,低头看鸡蛋,忍不住拿起来敲了下自己脑袋。 她抢个什么劲啊。 想到那个超话,李桔懊恼,刚才应该若无其事的提那么一下子的。 前面张希希从教室走出来,朝她招手:“桔子,快进来,要上课了。” 李桔不再多想,往教室走去。 三小时大课,中间趁着十分钟休息,她终于把鸡蛋吃了,凉太久已经有隐隐腥味,接了杯热水,她吃的也没太痛苦。 中午李桔回寝室,下午没课,她照常要去图书馆复习。 刚进门口,就见楼道旁站着的张思语,看到她,张思语抬起头。 说实话,第一眼的时候,李桔甚至没有立马看出那是张思语。 她太衰败了,身形凋敝,站着却像随风摇曳的树叶,随时会被风吹走。 李桔经常在寝室见不到她,但是哪次见到不是美艳灿烂,傲若红梅。 隆冬还没到,大雪尚未落在枝头,她却黯然凋谢了。 李桔和她说话不多,但是判如两人的差距,还是让她心口揪了下。 心里叹了口气。 看样子张思语是在专门等她,李桔走过去。 “怎么不上去?”她问。 今天姚松月他们一天的课,寝室现在也没人。 张思语摇头:“有几句话,跟我出来一下吧。” 说完,她往楼外走去。 李桔愣了下,觉得她有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两人在寝室楼旁的一个圆石桌边坐下。 李桔没说话,等着张思语。 张思语情绪很低沉,这跟以往的她完全不同,因为性子太火辣,直言直语甚至有点野,导致姚松月和邓澎涵和她相处不来。 李桔和她虽然同一寝室同一班,但是交集也不多,她猜不到张思语能有什么话对她说。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不是好男人,所以你喜欢他吗?”张思语忽然问。 李桔愣了下,因为她话里的内容发笑。 “坏男人或许是有人喜欢,不过抱歉……”李桔眨着眼笑:“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我只想找个……” “好男人。” 第30章 月亮不是她的,六便士也不是…… 说完这句话, 李桔想起了早上吃的鸡蛋。 按照营养早餐的标准,给她鸡蛋的人至少算是今日好男人吧。 张思语沉默看她,眼神难掩憔悴和哀伤, “我希望你记住现在的话, 不要被陆正威诱惑,你玩不过他,只会让自己受伤。” 李桔愣了下, 好笑、无奈……和感动。 “谢谢。” 她意外张思语竟然是来善意劝她的。 此时她面色很白,嘴唇几乎没有什么颜色, 头发带着几分凌乱,一向注重外表的她,此时潦倒的过分。 “你还好吗?” 李桔不在意陆正威的事,倒是张思语的好心劝诫让她担心起她。 张思语以为她厌恶自己,对她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很严肃的抬高声音对她说:“我是认真的, 不要跟他走近,他那种人, 除了和自己门当户对能带来利益的, 别的女人只不过是她的玩物,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人选。” 一时间信息量过于巨大,李桔看着她颤抖的嘴唇,几乎立马意识到张思语身上发生了什么, 也猜到那个所谓的人选是谁。 “我知道,你的话我会记着。”李桔认真。 就像张思语觉得她会被诱惑,张思语估计也听不进去她的话。 在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看来,富裕,样貌卓绝, 有手段有能力有魅力的陆正威,或许会让许多女孩情不自禁被诱惑。 不过,这个青年才俊,在她这真的是一文不值。 张思语看着她,又沉默了一会,起身走了。 李桔在圆桌边坐了一会后,叹气离开。 那天的事一直在她脑海绕着,总感觉山雨欲来,好像随时会要爆发。 张思语偶尔会回寝室,因为脸色太过惨白,就连姚松月都轻声细语起来,做事也小心翼翼。 结果几天后,张思语流产停学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难怪前几天我看她脸色那么苍白,吓得我在寝室话都不敢随便说话。”姚松月听到传闻后,百思不得其解,“张思语怼我们那么厉害,看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啊。” 就是再喜欢那个男人,也不能把自己弄到怀孕和流产啊。 再怎么样,她们还都是学生。 “哎。”邓澎涵叹气:“我们做室友的,是不是至少该问一问,关心一下她。” “不要。”李桔闻言,制止她们,“即便是之后她回来寝室拿东西,你们也不要那样做。” 张思语那样傲气的人,同情她才是碾碎她保护自己的刺。 “那她这停学……得到什么时候了啊。” 尽管张思语经常不回寝室,但这跟以后彻底不在寝室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知道。”邓澎涵说,“有人说见她去院长办公室批条子了,但是具体多长时间不清楚。” “那……你说这孩子……”姚松月比划:“真、真的……那个了?” “看样子是,有人陪结婚同学去医院产检,在医院见到她了。” “你说这些八卦的人真贱啊,你看见就看见,还到处说。”姚松月问李桔:“你们班谁跟她有仇啊,把这事说出来,这不明摆着不让人好过吗?” 要是这事没被人知道,张思语可能也不会停学。 李桔摇头,“不清楚。” “害。想也是白问,就她那性子,应该问你们班她谁没得罪。” 李桔没有搭话,脑海里反复闪出张思语那天中午在楼下等她的场景,脸色苍白,眼底坚忍掩盖不忧伤,一再劝她不要靠近陆正威。 那晚照片里的男人只是一个模糊侧影,她却一眼看出照片里的男人是陆正威。 李桔眼眸冷冽起来。 那个不能留下的孩子,毫无疑问就是陆正威的。 班里少了一个人,刚开始几天还有偷偷的欷歔,时间走着,慢慢也没有人再提起。 在11月底要结课的那周,天气也忽然冷起来。 来往行人都穿上了薄羽绒,走路说话都开始哈着冷气,白色烟雾熏染了面孔,看不清走近人的样子。 “发什么愣?”来人停到她身前。 李桔回神,眸子清晰起来,看到许久未见的解南,惊讶:“你这是去哪?” 声音飘着几分意外带来的愉悦,让来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也消融了几分。 “还能去哪,实验楼。”解南说。 “你真是有做不完的实验。”李桔发出由心的敬佩。 解南摇摇头,问她:“怎么没穿外套?” “哦。超市就在那边,我去买包奶,还要跑回去上课呢。”下课十分钟,教室暖气开得热腾腾,也让整个房间都很干燥,李桔喝水都解决不了,就想喝包奶润润嗓子。 因为热的够呛,上课两耳朵都被熏红了,索性连外套都没穿,就兜着一个毛衣出来了。 解南不说,李桔还没感觉,现在才发觉毛衣像被打穿的马蜂窝,寒流嗖嗖的直往里钻。 “喝什么奶,我去买吧。” 李桔也没推脱,“那买包纯奶吧,蒙牛伊利欧亚都行,你看着买,我在教学楼下等你。” 解南嗯了声,李桔爽快的往回跑。 踏进教学楼门的瞬间,她被融融暖气包裹,上课都快要把她蒸成人干的暖气又怀念起来。 她站在一块暖气片边等,解南很快就回来。 “忘了你要热的还是凉的,给你买了两包,不过我建议喝热的。” “那就热的吧。”其实李桔是奔着凉的去的,毕竟刚才她都要热疯了。 “嗯。”解南把那包凉的放进暖气片上,“我去给保安大叔说一声帮你看着,下课你来拿这包。” 李桔拦她:“不用了,这包我拿回教室的暖气片上烤。” “放教室后面你不会忘了?” “放这我也有可能忘啊。” “我一会还会来趟这楼,你忘了我可以帮你送。” “那教室你就不帮我拿了?” 解南无语看她:“你教室在七楼。” 八楼以上有电梯,七楼只能拎着腿爬,所以她说下来买纯奶,张希希死活都不愿来。 李桔:“你怎么知道我教室在哪?” 解南:“到点了,赶紧上去吧。” “你还查我课表了啊。”李桔笑着朝他眨眼睛。 解南顿了下,转身:“我回去做试验了,下次见。” 李桔笑的更灿烂:“不就几天没找你吗,至于还查我课表吗解神?” “解老师,你别走,回答学生问题啊!” 解南已经走出玻璃门,往台阶下走了。 “跑真快,还没交代保安大叔呢。”李桔转去说了一下,一看时间,飞速赶去爬楼梯。 因为连着喝了两包奶,李桔回到寝室就先去上了厕所。 出来时,发现寝室氛围格外的微妙。 在她对床,一身黑的张思语正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从上到下几乎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李桔愣了下,她从来没见过张思语穿的这么没有顾忌,以往即便是腊月下着大雪的冬天,她也要穿着打底裤长裙子,别人瑟瑟发抖,她依旧冷艳漂亮。 听到动静,张思语往后看了眼,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又很快收回。 “要走了?”李桔走过去。 “嗯。” “打算休学多久?”李桔问。 “不知道,走一步说一步吧,可能过两天心情好,觉得自己矫情就回来了,也可能觉得没意思,干脆就不上了。” “别啊。”姚松月忍不住说:“不管怎么样,学还是要上完的。” 张思语扫了她一眼,接着低头收拾东西。 邓澎涵觑了眼姚松月,捋着思路和张思语说话:“以往在寝室我们可能相处的是有点不太愉快,但就事论事,这次我们是站你的,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非走到这一步,不过既然休学了,在家歇一歇,到处散散心也都是好的……” 邓澎涵看李桔。 李桔接过话,“她是想说,你要是想回来,寝室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张思语动作停下,扭头看她们,片刻苦笑了一声,说:“说到底是我自作自受,一直以为你们瞧不起我。” 姚松月瞪大眼:“我们干什么看不上你。” “因为你们认识的骄傲自信的张思语并不是我。” 以前,她的自信来自那个人啊。 张思语低头看着手里的被子,声音低低,语带苦涩:“我是班里唯一一个贫困生,为了到这里读书,要在山里坐一小时的山村公交去镇上,再坐公交到城里,坐上大巴去隔壁城坐火车,33个小时站票我才能到这个城市。” 张思语声音发颤,“为了节省车费,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 寝室一片静默,张思语说的这些简直闻所未闻。 刚来学那段时间张思语一直低调很安静,别人和她说话也是简短的几个回答,存在感一直都很低,导致李桔她们对她一直没有什么印象,后来张思语一直不在寝室住,人也变得锐利,常常和姚松月、邓澎涵发生小摩擦,导致这两人没少抱怨。 李桔虽然和她一个班级,但自己也不是主动类型,并且她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压根没有意识到,张思语是怎样的生存环境。 邓澎涵失语,“那,那你之前过年……” “打工啊。”张思语笑:“总不可能说我没家可回,所以我看你们每天笑的那么开心觉得很刺眼,明明有那么好的条件却不珍惜,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我又比你们强到那里。” 说到这,张思语觉得没意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想要卖惨,只是想试试撕掉我伪装的面具,现在看来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张思语声音里充满了苦涩,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笑,好像自己真的不在乎把自己脆弱狼藉的样子摊开给人看。 收拾完东西,张思语说离开,走之前李桔叫住了她。 李桔陪她走到楼下,不过是半月时间,两人再次坐到石桌边,却让她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李桔还未开口,张思语先笑了一声。 “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充满了偏见和虚妄的自豪,我想我一无所有,即便自卑也不能在他那样的坏男人面前败下阵来。” “可是他那样的人,我怎么斗得过。”现在想起来,她实在过于天真。 没被他的真金白银收买,倒是被他的虚情假意勾引。 陆正威像个狡猾的狐狸,把爱做的像真的,把喜欢表现的那么透彻。 她不过山里来的野百合,哪知道狐狸永远在找下一朵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攀援他的凌霄花了。我的骄傲自信慢慢变成他给的了,现在他要收回了……”张思语抬头看李桔,“那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李桔心口下沉,张思语将□□裸的卑微自己摊开,是在给她展示什么叫前车之鉴,用血粼粼的教训规劝她: 远离陆正威。 李桔喉头发哽,想不到这个时候,张思语还惦念着她。 张思语叹了口气,笑的有些勉强,“其实……这些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侧眸看向旁边落满枯叶的树林,枝干摇曳,眼角泪珠同样凄凉,“原来,可悲的只是我一人。” 李桔蹙眉:“什么意思。” 张思语摇摇头,“只是才发现,原来月亮和六便士,都不是我的。” 她要的陆正威不会给,陆正威要给的,她早就不想要了。 张思语朝她看来,目光很安静,“是你吗?” 问起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格外的缥缈,她的满身刺似乎在一瞬间被拔尽了。 她问的突兀,李桔一征,渐渐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李桔胸口忽然闷得特别厉害,这样平静的目光,好像只是有风吹过,就会不留一丝痕迹消失,她却觉得里面盛满了悲伤。 她渐渐意识到,张思语是真的爱着陆正威,孩子的离开摧残了她的身体和精神,陆正威和她或许才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思语走了,不需要她的回答。 正如她所说,她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月亮不是她的,六便士也不是。 原来,她一直什么都没有拥有过。 李桔看着张思语逐渐消失在小路上的背影,眸子变得渐渐阴冷。 她拨了个电话。 那边,郑魁的声音传来。 第31章 成年人的穿衣方式 食堂二楼的角落, 郑魁走近。 “想不到你会给我打电话。”郑魁在李桔对面坐下。 李桔点头:“找你帮忙。” 郑魁愣了一下,倒是因为她的坦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接着,李桔又补了句:“也是帮你的忙。” “哦,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遇见了麻烦。”郑魁好笑。 “算不上麻烦, 应该是锦上添花。” 郑魁:“什么花?” 李桔看了他几秒,说道:“绿花。” 郑魁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你都要退出学生会了, 别以为我还怕你。” “咱俩都是副主席,你为什么要怕我。”李桔无辜, 倒是接下来的语气格外认真:“你也不想大学四年都在副主席位置上待着吧。” 郑魁眯眼,不说话。 李桔拿起桌上的黑米粥吸了口,放下后才问,“小公园边的监控你能差到吗?” “能。”郑魁停顿,“但是难。” 李桔:“也就是可以?” 郑魁:“取决你要做什么。” 李桔摇头:“是取决你,看你想不想坐副主席了。” 郑魁不语。 “据我所知, 你和高一白之间应该不是真爱吧。” 郑魁听到那个词,鼻孔出气, 冷冷哼了声。 “很好。”李桔点头, “我想你们之间有自己的相处规则, 过程是否愉快我也不该插手,但是这个女人不该来招惹我。” 郑魁毫不掩饰:“她斗不过你。” 当初也是看这女人长得漂亮,眼里赤裸裸的野心, 两人相互利用,她想往上爬,郑魁不介意这么漂亮的女人围着自己,至于有几分真感情…… 他们两个倒是在这一点上十分相像,一切以不伤害自己的利益为先, 高一白给没给他戴绿帽,戴了几个,郑魁并不在乎。 李桔哂笑:“跟你这么久,怎么不把这句话教给她呢,只可惜,我现在不想放过她了。” “你们怎么会……”郑魁忽然恍悟,“帖子是她发的?” 李桔冷眸:“我没想到她会那么无聊的跟踪我。” 或许高一白以为李桔匆匆忙忙,并没有在她身上多留意,只是很显然,高一白撞见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瞬间就将自己暴露了个底朝天。 李桔没空搭理她,倒是没想到她先来找麻烦了。 郑魁这人常年待在学生会,将优秀学生的模样扮了个十成十,或许他自己都信了自己就是那样,高一白再秀色可餐,郑魁也不会跟她钻小树林,这人假习惯了,反倒像真的。 “我要你查一下发帖前一天的监控器,在西广场东边小路口处,旁边就是个小森林,时间大概在晚上十点五分左右,高一白从树林里离开。” 郑魁眼底涌上森意,“她和谁?” 郑魁的态度已经很显然,李桔耸肩,“反正不是你。” 郑魁:“我为什么要帮你。” 还是讲利益,即便确定自己被绿了。 郑魁的反应一点不让她失望。 李桔笑:“你想要的——主席之位,查出来,年末学生会,我带票投你。” 还有一周就进入十二月了,年末校学生会年度总结大会就要开了,主席换位,她跟着也要退出学生会。即便如此,三年的副主席,在她离开前,自己的一票还能发挥很大作用。 其实即便没有这件事,李桔也是要投给郑魁的,虽然这个人满满的野心,但同时也因为这种毫不掩饰的野心,他尽一切手段处理学生会的事,并且要求利益最大化。 手段怎样不说,总体对学生会发展是好的。 再看李永杰,同样是副主席,这人就温和许多,在学生会和谁都相处的好,事情也办的漂亮,多数人都喜欢这样的领导。 李桔却觉得这样的人更适合做朋友,为学生争取利益,郑魁的尖锐激进更能发挥作用。 不过李桔也没打算告诉他,毕竟在郑魁看来,所有人都不耻他的利益心。 郑魁沉默着看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李桔摇了摇已经喝空的杯子,放下后问他,“我以为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会立马答应。” 郑魁摇头,问起其他:“为什么会退出学生会。” “大概……太没挑战?” 李桔轻笑,起身走了。 她把黑米粥杯子扔进垃圾桶,觉得肚子也挺饱,但是上午没课,她要去图书馆,只喝稀粥又觉得不行,走到门口又拐回窗口,看看再买点什么饭带走。 “大早上就吃小鸡腿?”身边有人问。 “对啊,虽然有点油,但是好吃啊。”李桔下意识回答,说完猛地抬头。 解南黑色眼眸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 今天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脖子修长漂亮,身材高挑挺直,似乎又高了一般。 李桔微讶看他,他挑了下眉。 “没拦你,想吃就买。” “你不是说太油了。”其实她原本真没想买这个,只是路过这个窗口习惯性瞥一眼,解南这么说,她就把盘子递给了阿姨。 “你不打菜?”李桔接过小鸡腿,才发现他没拿盘子。 解南目光看了眼手机,“郭平买了,我来找他。” “郭平?” “嗯,上次拿饭那个,我小师弟。” “哦。”李桔没什么表情。 “嗯。”解南站着没动。 李桔看看他。 解南笑:“他自己吃两份也没问题。” 李桔抬眸,嘴角也挑上笑:“我觉得他得吃四份。” 李桔还记得他圆滚滚的眼睛和瘦小身材。 “那就让他好好补补吧。”解南理所应当地说。 李桔把自己盘子递给他,“我去帮你拿盘子。” 两人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李桔夹给他一个小鸡腿,“你尝尝,真的好吃。” 解南看着上面的红油酱,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李桔满眼期待。 解南实话道:“很油。” 李桔嘴硬:“那是因为它不适合当早餐吃,下次我中午带你来吃。” 解南一向吃的清淡,就连午饭也很少吃红烧一类的菜品,不过她亮着眼睛对他说这话后,解南还是点点头,失笑道:“可以。” 早餐就算慢悠悠,半小时也能解决,高峰期过去,食堂逐渐安静下来。 投放在两人的注意力总算少了点,尽管这两人都没太当回事。 李桔想到刚才旁边有人不停偷瞥她的模样,心底有些犹豫,她虽然不在乎,但是帖子那件事过去小半月,她似乎还没跟解南说过。 最近两人都很忙,上次还是热牛奶的匆匆一见。 找郑魁收拾罪魁祸首,李桔都能轻松解决,和解南提这件事,她却摸不清该怎么开口,以两人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有解释的必要,但是不说…… 李桔的小鸡腿咬的越来越慢,眼见是在盯着最后骨头上的一点肉在啃,解南开玩笑道:“我是不是不该吃你的小鸡腿。” “嗯?” 李桔愣了下,反应过来飞快丢下筷里的骨头。 解南把纸巾给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的趋势。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起来。Ding ding “晚上有安排吗?”解南打破沉默。 “复习。”对解老师的回答。 解南点头:“复习很重要。” “也不一定。”李桔:“我学很好了,不复习也没事。” 解南笑了,“不复习想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 解南:“想问你有没有空。” “不复习就有空。” “那就改天复习吧。” “解老师就这么教导学生的,马上就要期末了,还是说你打算给我缩小下考试范围。” 解南:“已经不能更小了,那你回去复习吧。” 李桔眯眼瞪他。 解南好整以暇:“怕耽误你学习。” “是有点耽误。” “嗯,那就耽误吧,晚上我联系你。” “好。” 应完觉得自己嘴有点快。 解南笑了,起身收拾盘子:“不早了,走吧。” 李桔眼底也涌上笑意,心底有些突突,低头装作忙碌的跟他收拾盘子,两人一起去倒垃圾往外走。 因为晚上的安排,李桔没去图书馆,回寝室睡了一觉,下午三点多才醒,看了会书姚松月她们下课回来了。 见她在寝室意外,“你不是说那几个选修的没复习好,要去图书馆吗?” “嗯,早上又看了眼书,觉得复习的也还可以。” 姚松月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李桔正在开衣柜,无辜的耸耸肩以回应她羡慕的瞪眼。 邓澎涵也酸了,“为什么我的选修课一门也不可以!” 孩子欲哭无泪。 李桔:“或许你该缩短和曹召征通话的时间。” “……那还是算了,我只是个想为爱情奔波忙碌黏黏糊糊的小弱鸡。” 李桔听着,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心虚。 “你要出门?”邓澎涵见她挑衣服。 李桔动作顿了下,“……嗯。” 姚松月闻言立马跳过来,“老实交代,是不是见男朋友,你之前回家可从来没选过什么衣服,还是说,上次那个男的真是你……” “停,别提他。”李桔想起他就觉烦躁。 姚松月也看出她是真烦这人,“就算不是他,我看你也不对劲哦,老邓你说呢?” “嗯……”邓澎涵支着下巴看李桔,“好像是有情况,但是她挑选的这些个衣服,又不像是去见男朋友的。” 李桔愣了下,转头看自己选出来挂在床边的几件衣服,不觉哪里奇怪。 邓澎涵走过来,“就衣服不提,光看这套内衣也不像啊。我们桔子独宠的那套内衣可是嫩粉色,她要是去见男朋友,会穿这么一件土掉渣的紫色吗?” 寝室都挂有帘子,大家相熟但也不至于赤诚相对,但是平日里买贴身用品不免讨论质量款式,互相安利,李桔那套最喜欢的嫩粉色也跟他们说过,好几次从酒店回来她都洗了晾在阳台,偏爱可见一斑。 只是邓澎涵完全误会了,她之所以没选那套嫩粉色,完全是因为上次意外来姨妈在内裤上落了红,后来一番波折,她至今没脸再用,回寝室就给压箱底了。 李桔拧眉看那套紫色的,疑惑:真的很丑吗? 其实,是有点小性感的啊,后面还有一点点镂空,露出沟谷,可爱俏皮…… 邓澎涵一番言论说服了姚松月,趁着两人注意力转到其他,李桔拿着衣服和两套内衣上床,换了另一套黑色的,最简单不出差错的选择,另一套紫色压到枕头下,给两人她穿走了的错觉。 走到寝室分叉口,解南依旧是在不远处的叶南湖边等她。 解南转身,看到她眼里露出轻笑。 李桔看见他黑色长风衣,忍不住低头笑了,倒是巧。 低头扫到自己的宽松阔腿裤,忽然耳朵热热,难怪邓澎涵说自己穿的不像见男朋友,即便冬天怕冷不穿打底和裙子,至少也不会穿这么宽松大喇喇的裤子。 李桔看着解南向她走近,眼底映出笑:“我今天穿的怎么样?” 解南愣了下,从上到下仔细看了她后回答道:“很暖和。” 李桔也满意的点头,“当你在夸我。” 之前她穿裤子,被解南说难脱,大冬天穿裙子解南肯定勒令她回去换衣服。 为了防寒又好脱,宽松的黑色阔腿裤才是最佳选择啊! 李桔:“你知道吗?我室友说我穿这身绝对不是去见男朋友的。” 解南挑眉:“为什么?” 李桔眼底泛上狡黠的笑,踮脚靠近他耳边轻轻解释,吐气如兰。 “她们啊……太单纯了。” 第32章 “不要脸的男人找不要脸的女…… 李桔和解南谁也没想到, 换了五家酒店,都没找到一个空房。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前天是感恩节, 大家准备今晚身体力行通过制造社会生产力来感恩社会。”李桔翻着日历说。 “不过这样对生产避孕工具的厂家太不友好, 他们应该还没想到这个层面。” 解南看她,眼中闪过笑意:“你觉得该去提醒他们一下?” 李桔:“我觉得我们是找不到空房间了。” 李桔放下手机,有些茫然地看解南, 不知他怎么想。 都找这么半天了再回去? 好像不回去也没办法。 解南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会。 “你想说什么?”李桔问。 解南犹豫, “我妈还在医院……去我家吗?” “啊,阿姨还在医院?”从上次到现在,都两个多月过去了。 “不是,前一阵又去了。”解南显然没想继续这个话题,漆黑眼睛放在她身上,等她回答。 李桔被他直直的目光看着, 心跳不可避免的漏了一拍,“也, 也行啊。” 她答的很快, 眼神躲了过去。 去解南家里, 这是李桔怎么都没想到的结果,可是竟然这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李桔来过一次,距离她们刚才在的地方并不远, 想必也是这个原因,解南才会出此下策。 不同于第一次的慌乱顾不上,李桔跟着解南走进家里,忍不住四处探看。 这是个不到九十平的房子,三室一厅, 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一个老式木质沙发占据了客厅一半的位置,茶几上杂七杂八摆满了东西,扔着几个发油的塑料袋。旁边白色粉刷墙上有圈圈点点的黑印,接近地面的绿色油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房间内很黑,解南打开灯,黄色的灯泡依旧不太明亮。 不知为什么,李桔觉得这里没有解南生活的气息。 房间狭小局促,解南带着她直接进了他的房间,甚至没再客厅停留。 解南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 李桔愣了下,“怎么还锁上了?” 解南扭头看了她一眼,“嗯。” 解南带她进去,指着房间唯一的木头凳子,“外面太脏,你在这里坐吧。” 李桔目光落在他的房间,忽然明白过来那点不适怎么回事。 这间房明显干净了许多,虽然房内依旧是很素朴,只有一个小弹簧床和木头桌子,但却非常齐整,东边角落摆着一个布式拉链的衣柜,她以前在年代剧里看过,没想到解南房间还摆着。 她偷偷看了眼解南,没想到他正看着自己,眼底神色难辨。 李桔摸了摸鼻子,隐有几分酸涩。 解南:“琢磨什么呢?” “没有。”她偏头,藏起眼角红意。 她想过解南的窘迫,但真的看到他生活的环境,还是忍不住有涩意涌上来,灰色的水泥地像磨砂板一样,在她心口反复打磨。 解南挑眉,“不敢看我?” 李桔顾左右而言他,指着他空空的木头桌子,“你那摆的奥特曼呢?” 他的头像拍的就是桌角,只是现在桌上什么也没有。 解南目光空了下,“扔了。” “嗯?”李桔不解。 解南眼神从桌上移开,“想吃东西吗?” 李桔处于可吃可不吃的状态,就说了:“不饿。” “嗯,结束后再洗?” 这话来的突然,李桔脸瞬间涨红,看到他那个弹簧小铁床,有些不敢想它弹起又落下的声音。 “嗯……” 李桔站在床边,不同于酒店,想到这是他生活的地方,眼睛都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 解南走过来时,她瞥见了墙上挂的一个相框。 里面什么也没有,好像只是夹了层纸,隐有褶皱。 接下来李桔已经没有其余思考空间,解南很快就把她的空间给占据挤压,毫无缝隙。 距离上次似乎已有小半个月了,期间两人都忙的没有联系,匆匆见过两面,说话也简短的再仓促不过。 起初李桔还没觉得有什么,咂摸出几分愉悦和快感,才觉出这半月的空荡荡。 想到这身下的床是解南的,她甚至反客为主。 之前累的够呛还能洗澡,这次两人呼吸渐平的时候直接睡了过去。 部分原因也是平时太累,李桔因为宗雅丹每周电话紧绷着那根复习的弦,更不用说高一白和陆正威有多麻烦,而解南从认识起,他就比她忙得多。 解南是被门锁声惊醒的,要不是连着一周基本不睡的做实验,他不会直接做完后昏睡到现在。 解南起身动作太大,李桔跟着醒过来。 “怎么……” 她话没说完,解南俯身食指比住了她的唇。 整个人骤然压过来,距离她很近。 李桔愣了愣,呼吸渐渐放缓,好像面前是一张吹弹可破的纸,她温热的呼吸随时会把它吹破。 那双漆黑色的眸子又露出原本的棕色。 房间的浅绿色窗帘并不遮光,房间亮堂堂,冬日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冷白脊背上,擦过几道红痕,勾画着男人贲发的力量和野性的脊背。 冷白皮会让人看出破碎感,保护欲,但是截然不同的,解南的皮肤散着冷冷的硬质金属感,让人想到万圣节那晚他假扮的吸血鬼。 夜色就是我的披肩,日出就是我的风险。 李桔才感觉他晚上的鲜活野性,以及早晨他又恢复的清冷理智。 薄薄晨光从他身侧照过来,让她更能近距离的看清楚他的五官。 解南的五官说不出具体精致到了哪个地方,似乎单独拎出来总能找到一个人胜过他的,但是不会让人如此难以忘怀。 棕色眼眸在黄种人里并不稀罕,但是这双眼睛无疑是漂亮的,没有情绪的时候这双眸子像原始森林里沉寂多年无人发现的漂亮湖水,沾染上情绪的时候,更像罂粟般散发着诱人气息,神秘蛊惑。 原来近距离看早晨的他是这样的感觉。 似乎她看不透,又觉得这目光坦诚给她了所有。 鬼使神差,在解南紧绷着低头压着她嘴唇的时候,李桔掠过他手指,抬头在他额边轻吻了下。 接着门外传来啪的一声钥匙随便扔到桌子上的声音,惊得李桔骤然清醒。 脊背僵住,眨着眼睛略显茫然,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愣愣看着解南没了反应。 她刚刚…… 解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李桔耳廓慢慢温热起来,抿唇想说点什么,解南拽来被子帮她盖好后起身。 他口型道:我妈。 李桔那点小意缱绻瞬间被炸没了,人一机灵,吓得寒毛都炸起来! 你妈不是在医院吗?! 李桔揪着被子紧张地看着解南,被下她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李桔:她怎么会回来! 解南口语:意外情况,她大概私自出院了。 李桔没明白,为什么知道自己随时会发病还要出院。 解南安抚她,一边捞起旁边裤子穿上。 解南低声:“我出去看下,别紧张,她不会进来,你慢慢穿衣服。” 李桔疯狂摇头。 李桔口语:不行!我必须先洗个澡。 李桔满脸痛苦,睡着还好,现在她只感觉满身黏腻,简直不知道怎么穿裤子。 解南停顿了下,“好,等我十分钟,热水器需要加热一会,我支开她后来叫你。” 李桔脑子都有些迟钝了,知道目前的状况也只能这样。 解南嗯了声,开门时又转回身,从旁边抽屉里取出个小的游戏机,看着就很有年代感了。 “里面有游戏,你可以打发时间。” 李桔都没来得及说我手机还有电,你看我现在像是能玩得进去游戏的样子吗,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解南轻笑了声:别紧张。 说完,他推门出去。 李桔只觉惊心动魄,拿游戏的手都有些颤,人往被子里埋,只想做装死的鹌鹑。 被子里的空气有几分混浊,放松后的腥膻、反复纠缠的汗味,还有…… 她熟悉的白兰香。 此时的被子应该算是不好闻的,她却捏起被角,凑近又闻了闻。 是解南的味道,应该说没有具体的味道,可她就是从这里面觉出了几分安心。 “好闻吗?”解南轻问,声音里带着笑。 李桔狼狈的窜出,憋得都有些面红耳赤,“我是在藏。” “是吗。”解南放过这个话题,李桔才松了口气,解南又说:“不用你照价赔偿,喜欢可以带走。” 李桔红脸瞪他。 她是什么变态吗,在哪做哪被子没。 解南莞尔,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明显刚洗干净挂在那里的大衣。 李桔疑惑。 解南小声解释:“家里没有浴巾。” 李桔哦了声。 解南把衣服递给她,偏头看门板。 房间没有暖气,她哆嗦的从热烘烘被子里出来,光|裸着飞速套上大衣。 不得不说大衣比衣服还好用,解南的身高,包她戳戳有余。 李桔穿着解南拖鞋出去,看到斜对面房间里女人背影,吓得呼吸都骤停了。 解南轻拍了拍她肩膀,揽着她慢慢往浴室那走。 到卫生间,李桔要关门,解南轻声:“让我进去。” 李桔睁大眼。 但是没给她时间思考,解南推着她进去。 关上卫生间门,解南才稍提高了声音,“我对她说我要洗澡,家里的热水器很多年了,启动声音特别大,我在外面她一定会发现。” “你放心,我在这边,你进去洗就行。”解南指了下卫生间挂着的一层浴帘。 李桔看到那个帘子,一时无话。 卫生间十平米不到,两个人挤在洗漱台这边都十分拥挤,更别说一个在里面洗澡,一个站在外面了,她洗澡的热气立马就会飘到解南这边,她在水里的一举一动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李桔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酒店的玻璃浴室,显然目前的洗澡环境挑战了她前所未有的认知。 她记得最疯狂的时候两人在浴室过,但是那时候和现在单纯的洗澡情境又不太一样…… 但显然,解南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李桔不好再说什么,掀开薄薄一层帘子进去。 解南见她进去,说:“里面没有放大衣的地方,你脱了递给我。” “好。”李桔问:“你……在那里会不会热?” “怎么了?”解南笑。 李桔把衣服递出去,光滑白皙的胳膊短促露了下后缩了回去,烫到接衣服人的目光。 李桔的手却犹豫着没有扭开关。 他直接套的裤子,应该也舒服不到哪里,她要是洗了,他怎么洗澡,总不能忍着回到学校再说。 在解南听见那边安静,以为她害羞时,李桔脑袋突然从帘子后钻出来,看到他的眼神直拉拉里又透着躲闪,还没放热水,脸上已经有仿若雾气哈出来的绯红。 “解南,我们一起洗吧。”说这话时,她两只眼睛终于直勾勾的没躲。 解南垂眸了一下,复又瞧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李桔舔了舔唇,朝他露出个自以为被人察觉不出紧张的笑,却像一簇小火苗,扔进干枯的稻草中烧的一发不可收拾。 下一面就被人按着洁白的手腕陷入了热雾里。 唰地水声响起,雾气蒸笼,氤氲热气染上天花板,热气打湿了粉红脸颊。 洗漱台前,大衣上压着条男士裤子。 抵死纠缠般。 …… 李桔浑身血液都冲到脑顶,脸色通红,浑身紧绷。 她点着脚尖,小心翼翼跟在解南身边,踏过门阶,顾不上再看一眼解南,直接从楼梯往外拔腿就跑。 解南一句“小心点”被她甩的远远。 呼吸到单元楼外的空气,城中村灰尘里飘散的垃圾味,都让她觉得舒服许多,只觉僵硬了一早的四肢百骸才开始松动。 她终于活过来了。 这一瞬间,她也明白了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 “出去干什么了?”郭喜芬从房间出来,看到解南,冷着脸问。 解南:“丢垃圾。” 他没看她,往房间回。 解南经过时,郭喜芬对他嫌恶的翻了个白眼,“住医院多少钱?” 解南没说话。 郭喜芬气得直接拿起旁边桌上的玻璃杯子朝他砸过去,投的不准,落在了墙壁上,溅了一墙的水。 “我说过不要在治病上浪费钱,你上学上到猪脑子里去了?听不懂我说话吗?你这么有钱,去医院装什么孝子贤孙,有本事把你该给的钱还了啊,这种窝囊日子你还想我过到什么时候!” 解南回头面无表情看她。 郭喜芬丝毫不怵,反而看到他这幅模样更气得牙痒痒,狠狠拍着旁边桌子:“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在这个家看到你!” 解南:“我回来交物业费。” 别看小区这么烂,每月物业费十分准时。 郭喜芬:“交完赶紧滚。” 解南没再理她,回房间去拿东西。 出来时,郭喜芬正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到他,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厌恶神色。 解南步子慢了下。 他捡了落在地上的所有头发甚至包了两层纸扔进的垃圾桶,不怪他放松警惕,以往郭喜芬即便不喜欢他,也没有这么极端的去翻垃圾桶。 郭喜芬举着一根黑色长头发,“上次那个女人?” “不关你的事。” 解南脚步不停往外边走。 郭喜芬充满嘲讽鄙夷和看笑话的声音从他身后冷冷传来。 “果然啊,不要脸的男人找不要脸的女人。” 第33章 他躲,她追,他插翅难飞 李桔觉得自己进了十一月实在有点流年不利, 两次和解南约会都乌龙大出,刚缓过来劲没多久,现在又羞耻的没脸见他。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 总感觉解南也在躲着她。 李桔直觉一向准。 连着一节课牢牢盯着解南却没和他对视一眼后, 李桔确定:解南在躲她。 下课后,张希希兴奋地说着考试后的寒假安排,李桔心不在焉应着, 一边想解南躲她的原因。 因为洗澡? 虽然那次确实是两人第一次坦诚相见,但是比这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 也不至于躲她吧,而且之前都是她有点放不开,才每次都让拉灯。 那是因为那个额头的吻吗? 最近李桔想起来,始终想不起当时什么心情,像着了魔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倾,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亲上去了,蜻蜓点水般, 短暂得都没能记住那里的温度。 只不过后遗症却很大, 现在想起来, 还觉得唇上痒痒的,抿抿唇有点不敢去碰。 但她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合适,两人怎么开始的, 她比谁都清楚。 可就因为这个原因躲她吗? 解南不是这种人。 他虽然话不多,但是那双锋利漆黑的眼睛如藏了野兽般,只会比她更加大胆,甚至李桔觉得没有什么规则能束缚他。 那为什么会躲她? 李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走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解南的妈妈发现了她? 想到解南的母亲, 李桔心往下沉,初次见面,她以为这是位孱弱可怜的母亲,但近来她看到的种种迹象表明,两人关系并不像一般家庭那样。 不过李桔也不太意外,有宗雅丹在先,她对母亲的印象,并不像所有人一样,首先联想到母爱、慈祥、伟大等。 反而是仇人,也未可知。 李桔不是什么会逃避的人,原本她还害羞,现在解南躲着她,她反而更大方的去找对方。 实验楼她进不去,只好给解南发了个消息,说在楼下等他。 过了会,消息弹出。 解南:? 李桔无语:找你有事。 那边没有回音了,李桔等了一会,看到玻璃门后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看到她后疾步跑过来。 是上次在这里见过的小师弟。 郭平挠挠下巴,“师兄在忙,他让我问你有什么急事。” “他呢?” “师、师兄在忙。”郭平声音弱弱,“实验关键,他走不开……” 李桔气笑。 郭平不敢看她,瞥一眼就溜走目光,额头还隐隐冒汗。 李桔:“我不为难你,你去把他叫下来,我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躲我。” 单纯如郭平也不会觉得两人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了,他脸皮发红,“师、师兄真的在忙。” 李桔:“……” 原本还没什么,解南不见她,反而让她憋着的一口气愈发顺不下来。 “行吧。”李桔冷笑,“让他好好做试验,告诉他,下周放假我就回家了,祝他寒假愉快。” 下周期末考,考完就能拉着行李回家了。 李桔原本想离校之前见解南一面,既然他这么忙,李桔也不打扰了。 这边没见到解南,李桔有几分郁闷。 好在十一月也不是总那么不顺,郑魁那传来好消息。 高一白和人进小树林的视频发到她手机的时候,她正在图书馆,手机调到静音点开,映入眼帘的画面差点没让她手里的水撒到桌上。 李桔飞快退出页面,左右看了看,才吸了口气点开。 她是没想到夜晚的监控竟然也这么高清。 而画面里的男人,她竟然还认识。 副主席李永杰,难怪高一白那天撞见她神色那么慌张。 两人藏得没有多远,可能因果相循,冬天树叶落尽,监控角度就那么刚好的穿过层层树木,将两人种种形态拍了下来。 李桔没打算在图书馆这么神圣的地方看完这种东西,只是快节奏拉了几处,确定这张视频足以让高一白后悔认识她后,默默点了叉号。 随后,她给郑魁发了个开会见。 郑魁回了个ok的手势。 李桔笑了,这家伙确实是个人才,好歹是曾经在过一起的女人,即便再怎么不重视,但看过视频还能这么淡然,就这心里素质,主席位置都委屈他了。 李桔没再这事上多磨蹭,放下手机接着看书。 学生会年度总结,主席竞选会上,高一白跟在郑魁后面进了会议室。 随后不久,李永杰跟几个交好的朋友才到。 她因为想吃早上食堂的煎饼,所以来的最早,一来就坐到了桌尾端,旁边几个知道她这次要正式退出学生会,也见怪不怪。 没多久,马宁和王东泽也来了。 上次吃完饭后,他们就没再见过。 李桔点了个头,接着看回自己的发言稿。 马宁眼里闪过复杂情绪,王东泽推了她一下,“坐那边吧。” 两人没坐在圆桌第一排,但是位置靠前。 会议开始,席长青作为学生会主席和发言人,做了工作总结,像这种年终演讲,他早已熟能生巧,那些官方用词,对他来说似乎早就融入了血液里。 李桔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 之后三个副主席上台发言。 李桔最后,上去后循例做了一番官方演讲,在最后一分钟说起退出的事情。 “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了,今天我正式辞去学生会副主席的职务。有很多人问起我为什么要退出,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学生会两年半,我在这里磨砺、成长、收获,和大家相熟相知,要放弃其实不容易。” 李桔停顿了片刻,接着道:“但是人生从来就是一段旅程,这里的风景很好,但我同样期待下一个驿站和景色。” “大家都知道,作为你们唯一一个女性副主席的我并不是个温柔小意的人,所以感性的话我们也不用多说了。”李桔调侃自己,台下的人哄笑一团。 李桔接着,掷地有声道:“我们学生会的人,凡事不说只做。此后,我们跃入人海,各有各的风雨和灿烂。在这里,我最后以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祝愿学生会的同学们策马扬鞭,笃行致远,不负韶华。” 台下响起掌声,辛长青颔首,郑魁坐的胸有成竹,两人对视间是但笑不语的默契,李永杰笑的和善,是一个称职的鼓掌机器。 高一白朝她翻了个白眼,低头只当没看到她耀眼的自信与从容。 李桔莞尔,见马宁看着她认真的鼓掌,轻微颔首。 马宁眸子颤了下,低头。 一些列发言后,竞选开始,李桔虽然已经致辞,但是也是从会后才开始办理退出手续,因此还有学生会副主席的投票权。 毫无疑问,她的票早已是郑魁的囊中之物。 而郑魁也不辜负她的期望,可能来之前已早有多方准备,今天出场便是自信非凡。 三轮投票下来,老师、主席、学生会各部门的投票总结,他毫无疑问的胜出。 甚至比李永杰还多了五票。 之后主席发言,辛长青卸任等演讲,李桔便没有再细听。 反正尘埃落定,瞥到高一白难看的脸色,已经足够了,不过这还不算完。 惹恼了李桔,没有深切的后悔不足以平复她的心情。 期末考那天,李桔在去考场的路上,才把视频发给了高一白。 这个时间点,她要看到视频后的高一白再也无心考试。 况且考完试她就放假回家了,高一白即便是来跪求她原谅也找不到人。 高一白怕她把炸弹丢出去,而她就好好握在手里,看着她振作的防线,一点点崩塌。 这整个寒假,李桔都要她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忆及张思语面无血色的脸,李桔毫无愧疚新的关上手机,走进考场。 全校这两天都在考试,李桔只剩这最后一门了。 想到数模考试那天出现的王胖子,李桔的笔顿了下,摇摇头,将自己投进新一轮的演算中。 这门考试人多,她们在阶梯大教室进行。 下课后,整个楼都蜂拥往外走。 李桔在位置上等了会,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往外走。 刚到楼梯拐角,后面有个声音把她叫住。 李桔回头,小圆眼睛推了推黑框眼镜,红着脸的跟她打招呼,“你在这考试?” “嗯。” 解南这个小师弟一点也不像他同门,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两个圆眼睛透着点可爱,虽然整个人都有点瘦小,但脸颊却还有点婴儿肥。 不敢想这是比她大两岁的学长。 李桔点点头,“郭师兄。” 郭平闻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下巴,“别这么喊我,叫我郭平就好。” 李桔也笑,“找我有事吗?” 郭平看着她,犹豫了一下。 李桔好脾气的等他说话。 “你……你是不是跟我解师兄吵架了啊?”郭平小心翼翼问。 李桔失笑,“没有,我和解南只不过见过几次,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 “啊……”郭平惊讶。 李桔:“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可能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放假回家吗?” “嗯。” 郭平提了口气,为难说:“可是解师兄交代我,如果能见到你,让我给你说一声,在寝室等等他,先别走。” 李桔心口漏跳了一拍,只当没发现那一闪而过的紧张。 “他让我等他,他自己怎么不来说?”李桔挑眉,语气里透着满不在乎。 郭平解释:“我和解师兄都有监考任务,他在另一栋楼。” “难道他手机也坏了。” 郭平:“考试要关手机啊,师兄怕你着急回家错过了。” “……他找我干什么?” 李桔气闷,这么多天,她没联系过他,解南真就消失了。 “麻烦你告诉他,我着急回家,可能不能在学校等他。”说完,李桔要走。 “别……”郭平拉着她想再解释解释,抓住她袖子又红着脸飞快丢开,摸摸手指收回去。 李桔被他反应逗笑,好久没见过这么纯真羞怯的孩子。 她笑着拍拍他肩膀,“别管你师兄了,你好好过寒假,新年快乐。” 郭平看着她离开,懊恼的叹了口气。 他往办公室走,一边给师兄打电话。 “喂。”那边传来平静的声音。 郭平摸了摸脑门的汗,故作平静道:“师兄,我在考场外碰见李桔了,她让我给你带话,她一会就要回家了,现在在寝室等你,半小时后你要不来,她就真的走了。” 郭平心里不停打鼓,爬楼梯的腿都有点打颤。 那边沉默着没有声音,郭平心里更颤颤。 难不成被看出漏洞了? 他也没见过李桔几次,要是模仿错了,师兄指不定想弄死他。 过了好久,郭平都扛不住发虚的腿,要跪下认错了,那边简单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郭平擦着额头的汗,连连点头好,一边说:“我现在就回办公室里,那些考卷我来整,你先去找李桔吧。” 解南没有直接回答。 郭平心里发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回到办公室,郭平看到桌上放着厚厚一摞考卷,桌前空空无人。 他愣了下,咧嘴笑了。 第34章 这个冬天,忽热,忽热。…… 李桔考完回寝室, 邓澎涵和姚松月正出门准备去考下一场。 姚松月看见她,羡慕地抱住她手臂:“学霸,给我沾点考试运!” 邓澎涵见状, 也来李桔身上蹭蹭。 李桔被两人来回拉扯的拽蹭, 好笑的卷起草稿纸敲她们,“你们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没啊,我不着急, 打算考完玩两天再回去。”姚松月笑的美滋滋,“我和学长约好了, 要出去玩。” 李桔给她一个控制点你自己的眼神。 “我要走了,但不是回家~”邓澎涵启唇笑。 李桔:“……” 李桔羡慕的看两人,“真不错,假期好好玩。” 宗雅丹一早就知道她放假时间,原本今天还要来接她回家,要不是医院临时有事, 可能人已经站在寝室楼下了。 想到寝室楼下,那两人美滋滋拿书走了后, 李桔走到窗边, 按着书桌往外看了眼。 这两天温度骤降, 一下进了寒冬,人走在外面恨不得把脸都包起来,更不用说在楼下等了, 看也是白看。 李桔收拾完衣服,拿起手机瞟了眼,空空荡荡没有消息。 在桌边站了一会,李桔又喝了杯泡的普洱,清洗完杯子, 把被子都塞进柜子,床上放上防尘罩,最后看了一圈寝室,确定没什么遗漏后,拉着行李箱,锁门下楼。 放假的点,出租车不能开进来,李桔要拉着行李箱去门口打车。 走到寝室楼外,李桔的脚步慢慢停下,行李箱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顿消。 十二月底的天气,森凉的冷气像一层透明冰块覆盖在大地上,空气也变得灰雾蒙蒙,漫天漂浮着寒冷的白气,整个世界像是加上了一个黑蓝色的暗沉滤镜。 解南站在寝室楼对面的干枯树下,穿着黑色大衣,修长挺拔,刺骨的寒风像针一样钻入衣服里,他的手却没有插进口袋里,垂在黑色大衣边,衬的根根骨节漂亮,宛如玉雕。 他走过来,额前细碎的头发摩挲着白皙皮肤。 冷风嗖嗖,他脚步依旧沉稳有力。 停在李桔身前,解南黑色瞳眸安静的看着她。 “回家?”解南问。 “嗯。”李桔瞥瞥嘴,绕过他往外走。 解南跟上,走在她旁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李桔胸口发闷,站住啪的把行李箱递给他,“来了就帮我干活。” 解南按住箱杆,帮她拉着。 李桔无意中碰到他的手,倒真如玉一般冰冷,不由的打了个颤。 李桔把自己手套脱了也甩给他,“谁干活谁戴。” 是一双白色皮手套,在手套口一周有毛茸茸的白色松树纱,戴上时与袖口相接,触感舒服,扫过手腕暖乎乎的。 “不用。”解南给她,“我不冷。” 李桔撑了撑自己的衣服口袋,“太大了,戴上我手塞不进去。” 因为要拉行李箱才戴的手套,也是最近降温,平时她嫌做事麻烦也很少戴。 “我帮你戴。”解南停下,拉过她的手腕,撑着口子要帮她。 李桔往回拉手,“不用,我不戴,塞进衣服里鼓囊囊太丑了。” 解南扬眉,瞟了她一眼,“没人看。” “怎么没有,你不是人啊,你第一个就看见了。”李桔特别坚持,一脸认真:“真的丑,我不戴。” 解南看她满脸抗拒,眼底闪过无奈的笑,“不戴就不戴吧。” “放你口袋里。”解南说。 “还给我干什么?我让你戴啊,这么大冷天,你手露在外面不冷啊,冻红了冻裂了冻出疮来了,收拾起来都很麻烦。” 李桔拉过他的手,强硬的给他套,“反正是简单款,你戴上我觉得跟你这身大衣还挺搭的。” 解南看着眼前的女孩,严肃又认真的教育着他。 她今天穿着一套奶黄色的棉服,在灰扑扑的寒冬,像个黄色小亮灯,一瞬照入他眼中。 衣服两边有个毛茸茸小圆球,衬的她温暖恬静可爱,修长的脖颈此时被米色围巾缠了一圈又一圈,整个人像只小企鹅似的被包裹着,从红砖灰瓦的寝室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成了他眼前暗调里的唯一一抹亮色。 这样灿烂的存在,因为他被骂成…… 解南眼里闪过隐痛,在她抬头嗔他时,变成好整以暇的笑。 寒风吹得她鼻头红红,一本正经教训人时鼻子一吸一吸。 解南带好手套的那只手忍不住在她红鼻头点了点。 “唔……”李桔羞赧瞪他,“你干什么?” “想吃红山楂了。”解南说。 李桔瞪他:“解南!” 解南挑眉:“是真的,想吃糖葫芦吗?” “……你不是吧?” 她打量他,“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吃这种东西啊。” “你是大师,光看人就能知道他吃什么不吃什么。” 李桔哼了声,“你别吃,你捧着个糖葫芦啃得画面我觉得太崩坏了。” “啃?”解南轻弹她的脑门:“原来你都这么吃。” 李桔拿下他的手,满意的打量。 “看,我就说很适合你吧,要是把那一圈毛给剪了就更好看了,不过我还挺喜欢这毛的,摸着很软很舒服。”李桔拉着他的手去rua,“你试试,手感是不是很舒服,抓着软糯糯的。” 李桔支着下巴,“别说,穿着大衣带着皮手套,你有写字楼里商务精英的感觉了。” 解南看着手上的手套。 在戴上的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有多冰,里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烧着他的皮肤,动了动想躲,又无处可藏。 解南:“不怕我撑大了吗?” “嗯?什么撑大?”李桔正欣赏着他的手,没明白他的话。 “没事。” 解南拉上行李箱。 两人走了一会,李桔忽然说话。 她声音很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怕你把手套撑大了?” “……因为确实会撑大。” 解南抬起自己明显比她大的手给她看,语气淡淡,垂着眼睑。 李桔脚步停下,目光直直看他。 解南愣了下,随她站住。 李桔吸了口气,拧眉说:“这种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 解南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好,我知……” “手套撑大就撑大了,要是看你手冻烂了我整个寒假都过不好。”李桔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都有点哽咽。 解南垂眸,目光里竟然闪过一丝无措,他碰了碰她头发,难得有点慌。 不知道是因为话还是因为她竟然要哭了。 “我不说了。”解南道歉,“以后这种话我不说了。” “不是你说话的问题,是你的思想有问题!”李桔瞪他,“你怎么会觉得我在乎一只手套而不管你手冷不冷,难道我是那么自私的人吗?还是你觉得我连个手套都不舍得给你。” “不是。”解南真慌了,“我没这么想,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躲我是不是也因为这种原因。”李桔看他:“我压根想不到的所谓就事论事,你却因为这个就要躲我。” 解南定住。 李桔见状瞬间明白,转身就往前走。 解南无奈,丢下行李箱追她。 李桔正在气头上,一把打开他的手。 解南再次去拉她,在李桔要打开他的手时,钳制她的双手抬过头顶,搂住她的腰拉进怀里,在她气得发红的脸侧轻轻落了个吻。 “是我心胸狭窄,不要跟我计较可以吗?”解南声音难得的低声下气。 李桔因为脸侧突如其来的温热愣住,抬着头呆呆看他。 解南浅笑,勾下她落在嘴边的头发。 李桔脸上温温发热,狠瞪了他一眼,“你阴阳怪气。” “嗯,因为我不识好歹。” “别总是忽冷忽热的。” “是,冬天了,我要好好做个保温瓶。” “我可以躲你但是你不能躲我。” 解南:“……” “原来你躲过我?” 李桔:“……” 李桔有气无力:“你别说话。” 解南老实拉上嘴巴拉链。 走了一会,李桔想起脸颊的吻。 “刚才有人看见吗?”李桔点点自己的左脸。 “没有。”解南说。 李桔脸上浮现打趣,斜瞧着他笑,“怎么,亲我之前还看看周围环境啊。” 解南也笑,“这个没来得及看,你看了?” 李桔:“我被你挡着视线我怎么……” 对上解南好整以暇的表情,李桔骤然反应过来,这人分明问得是上次在他床上。 李桔挺直胸膛,“我当然看了啊,还有比那更合适的环境吗?” 解南点头,“你这么喜欢那的话下次我们……” “打死都不去了!” 李桔抬脚大步往前走,把挑唇笑的解南甩到身后。 想到那天,李桔耳朵又开始热热,心跳声一次高过一次。 寒冬腊月,她却热的忍不住想用手扇风。 解南走上来,跟在她身边,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李桔偷偷松了口气,把那点紧张慢慢捋下去。 两人走到校门口,发现这里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往前走走吧,过了前面十字路口应该好拦车了。”解南建议说。 “嗯,也只能去前边看看了。”李桔去摸行李箱,“沉不沉啊,要不要我拉会。” 解南躲开她的手,“还是我拉吧,里面只放了一半东西吗,怎么这么轻。” “本来就没什么要拿的啊,我家也不远,真掉什么了还能回来拿。” 说完,李桔瞥了眼解南,嘴角翘起笑。 解南见状,笑着睨她,“别瞎琢磨。” 李桔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辜说:“我才没有。” 解南点点头,坦然道:“我有。” “哦。”李桔笑的得意,“那看我寒假有没有心情喽。” 解南忍不住揪了下她的脸,“随时恭候。” “唔。”李桔拍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解南笑着收回:“我以为你准许了。” “你脸白啊,我什么时候准许了。” “你刚才瞥我的时候。” 李桔发笑:“我那是瞪你。” 解南笑着又捏了下她的脸,“看,你又准许了。” 李桔:“唔……腮帮子都酸了你再捏!” 解南又抬手,李桔下意识往后躲,他却往路边招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人旁边。 解南好笑的看她。 李桔:“……” 上车后,李桔带回手套跟他再见。 头探在窗边,她忍不住感慨说:“你把手套暖的好热啊,戴上可太舒服了。” 解南眼底闪过浅笑,交代:“别在车上睡着了,到家给我发消息。” 李桔乜他,“你还有时间看手机。” “你发我就有。” 李桔盯着他不说话了,解南一脸坦然任她瞧着。 “下次见我要带上糖葫芦。”李桔说。 “你吃?”解南问。 李桔:“你不吃?” 解南:“你给我就吃。” 李桔:“你来我就给。” “不是没有瞎琢磨吗?” “这算瞎琢磨?” 解南摇头,“不,这是很有用的琢磨。好好想,再见的时候,无论糖葫芦还是别的,你要我就给。” “新一年了,有的人都会说好话了。” “好话不常说,是要看人。” 李桔笑着嗔他:“解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她怎么说什么他都应。 解南启唇笑:“大概手套暖的脑袋都晕乎了。” 李桔嘻嘻笑:“那我送给你你还不要。” “下次送我个男款的吧。” 李桔一副你要不要脸的表情,“我都还没问你要新年礼物,你倒先开始了。” “糖葫芦难道不算?” 李桔:“……再见,寒假也再见。” 李桔摆摆手,退回车里按上车窗。 解南好笑的看着她。 李桔又从窗户钻出来,盯着他不说话。 解南失笑摇头:“放心,我会带着礼物在寒假去见你。” “哼,这还差不多。” 李桔怕司机大哥一会直接赶人下车了,也不再絮叨,摆摆手走了。 解南看着她的车消失在视线中,眼底的笑渐渐变浅,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看回自己的手。 指腹摩挲,毛茸茸的触感还留在指尖,带着他无所适从的温热。 这个冬天,忽热,忽热。 第35章 “你当然值得被爱”…… 回到实验室, 郭平看见解南走进来,有些心虚的躲到实验器材后。 解南敲敲门,勾手让他出来。 郭平像个狼狈小猫, 往后缩了缩脑袋。 解南:“……” 他拎起手边的食物袋子, “下午不是还要监考?出来吃饭。” “师兄。”郭平顿时喜出望外,动作敏捷跑出来。 解南迎面给他脑门一下。 “啊,师兄……”郭平一脸无辜, 抿了抿嘴唇。 解南笑了:“吃饭吧。” 郭平试探看他,解南挑眉。 郭平松一口气, 知道这是躲过一劫。 他拿过袋子去走廊尽头吃饭,走一半又忍不住扭头小声说:“师兄,追女孩子不能太大牌的啊。” 说完,他溜也似的跑了。 解南失笑,捏了捏鼻梁进实验室。 过了一会,手机叮的响动。 上面弹出一个句号。 解南摇头笑, 知道她还在气上次。 指腹在键盘上停留了一会,挑了个郭平经常给他发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李桔捧着手机趴在沙发上, 想她收到的也是个句号。 解南要是敢这么敷衍她, 这个寒假都别想再收到她的消息了。 紧接着, 一个消息跳出。 李桔咽了下口水,几乎放慢呼吸的点开页面。 解南:瞄小猫舔手手jpg. 李桔凝眸看了半晌,手指翻飞, 动作迅速地把表情拉入收藏框,扔下手机,埋头人栽进了抱枕里。 解南他不按规矩出牌。 太犯规了! “宝贝,怎么一回来就钻进房里啊。”宗雅丹在外面敲门。 李桔坐起,捋了捋头发, 看了眼远处落地镜里红脸的自己,缓缓呼吸了几口气,起身去开门。 宗雅丹端着一盘现切水果走进来,上面扎好了牙签,她扎着一个哈密瓜要喂她。 “谢谢妈。”李桔侧头拿走牙签。 宗雅丹发笑:“干什么跟妈妈这么客气。” 宗雅丹坐到她的床上,手摆在腿上,停顿了一下问,“这次考试发挥得怎么样啊?” 李桔松着的弦骤然绷起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 李桔坐到床对面沙发上,两人间距一米,一高一低,倒像是刑讯现场。 李桔有一下没一下的扎着水果说:“发挥正常,要是别人没有超常发挥,成绩没有太大问题。” 宗雅丹不满这种说法:“别人怎么样那是别人的事,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比他们好,这次可是你大三的成绩,过完年只有几个月你就大四了,你知道这成绩意味着什么吗……” 宗雅丹絮絮说着。 李桔的心已经跑到九霄云外。 大一的时候,宗雅丹也是这么坐在床上,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说:“宝贝,这次可是你大一的成绩,这是你人生的重要开始,现在可和你高中完全不一样了,大学如果不能好好把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之后是大二,大三…… 似乎她什么也不明白,而每场考试失利都能直接将她生活推入无底的深渊。 李桔头顶是宗雅丹连番不断的教育,每句话都像在加紧勒在她身上的绳索。 李桔胸口发闷,很久没有出现过窒息感兜头浇来,呼吸逐渐变的困难,抓着果盘的手指发白,压着颤抖她低头努力小口呼吸,汲取氧气。 宗雅丹苦口婆心说着,见李桔低头看着果盘满不在乎,严厉神色涌上眼角。 “李桔!”宗雅丹喊住她。 李桔颤了下,抬头看她,海水从周围退去,她看着宗雅丹染着薄怒的目光,只觉自己像沙滩上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后背尽是虚虚的冷汗。 宗雅丹拧眉:“寒假一个多月,你不能就在家这么荒废了,上一年的钢琴课我已经和老师联系好了,明天你就去上课吧。” 李桔惊呼:“妈,我说了我对钢琴没有兴趣,我压根没有音乐细胞,这次我不想再……” “我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不是让你胡闹。”宗雅丹瞠目,“你看看你洪叔叔家的小女儿,小小年纪已经开个人音乐会了,你要是再不努力,出去只会更丢你爸爸的脸,你还想你爸爸回这个家吗?” 李桔眼底那点希冀彻底熄灭。 提到李良功,李桔就知道自己除了照做,别无可能。 宗雅丹看她不说话,缓了缓语气,修复两人关系,和善起来。 “宝贝,妈妈也不想逼你,但是你还小,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任性,你知道妈妈给你买的钢琴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买不到的吗?妈妈的苦心不指望现在你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妈妈做这一切是希望你不会有天沦落到妈妈这个样子。” 李桔手指瑟缩了一下,把果盘放回桌上。 “妈。”她吐了口气,低头说:“我知道了。” 宗雅丹点点头,瞧着她,犹豫着想问问她和陆正威那边发展怎么样了,但是也清楚女儿正不满自己的决定,只能暂时先按下心头的疑惑。 宗雅丹推门要出去,李桔在身后轻声问了她一声:“妈,你真觉得我变好,我们变的厉害,就能在爸爸那里扬眉吐气吗?” 宗雅丹放在门把的手顿了下,“宝贝,你是妈妈的希望。” 随后她抬头整了整自己额边的发,迈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李桔看着渐渐紧闭的房门,苦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她指望听到什么回答。 李桔往后倒在了沙发上,脸色隐隐发白,额边有冷汗渗出。 她的寒假以重续上年的钢琴班而宣告开始,宗雅丹安排司机接送她上课,一连半个多月,李桔除了司机、钢琴老师、钢琴之外,基本没接触到其他。 放假时以为自己能有个空闲,等忙碌起来,才发现手机都顾不上看。 直到除夕那天,宗雅丹才把手机给她。 抱歉又心疼,“不是妈妈不让你玩,但你现在主要是完善自己知道吗?” “妈妈我明白。”李桔点头,乖巧地接过手机。 宗雅丹满意地笑,“给老师们都发下新年祝福,同学也可以发一下,但是不能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 李良功回来了,宗雅丹顾不上再管她,晚上很多人来家里拜访,只让李桔出来转了圈。 结束后时间还早,宗雅丹和她叫不上名字的亲戚在院子聊天,好在她的面子还没大到让陆正威除夕夜上门,李桔总算能逃回房间。 已经十点多,春晚都演了一半,楼下电视开得很高,笑声嚷嚷,远处鞭炮声不停响起。 李桔锁上门,躺回床上。 踢掉脚上高跟鞋,总算松了口气,这一天她跟着宗雅丹身后进进出出,时不时奉上羞赧笑容,脚后跟酸疼,她累的不想去揉。 手机拿到手里,插上充电线,她犹豫了一下按上开机键。 半个寒假过去,她和解南彻底失联。 不知道他有没有联系过她。 手机亮屏,输入密码后,短暂停滞,网连上后,她点开通信工具,叮叮叮红色角标开始不停往外冒出。 除夕夜,群里早开始抢红包发祝贺,姚松月和邓澎涵的祝福也早都来了,前面还有上百条消息,都不是今天的。 邓澎涵问她假期在家干嘛,姚松月说自己和学长一起去旅游了,好累但还挺开心的。 消息没有回应,后面渐渐就不发了。 很显然这两人猜出来她手机是又被没收了。 上百条消息,没有她熟悉的动漫人物。 李桔先回了邓姚两人,又给没少给她发消息的张希希发了个红包,然后在一直不停响着的【浪漫至死数学人】群里发了个新年快乐的红包。 张耿敏:桔子,你怎么来这么晚,红包都抢完了! 张耿敏领取红包。 张耿敏:我没看错吧!66!桔子我哭了,劳累一晚上,这是我抢到最大的红包! 田卓:发了一晚红包,我还没抢到一块以上的…… 田卓领取你的红包。 田卓:学姐厉害!我有了! 接着陆续跳出群里其他人领红包的消息。 群里一片吵吵,让之前手气最佳的出来发红包,李桔看了会,点开自己发的红包,页面显示开红包。 她发了六个,说明还有一个人没领,竞赛结束后他就被拉进了群里。 她看了眼领红包人的提示,退出了页面。 另一边,【女王和她的小渣仆从们】消息又不停弹跳出。 【老邓】:姐妹你终于出来了!要不是了解阿姨,我都要报警了! 【松月】:桔子!你知不知道我的八卦憋多久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憋不住了。 【老邓】:求不说。 【老邓】:看穿一切但我就是不问就是玩jpg. 【松月】:咳咳!既然人都齐了,那我宣布一件事。 【老邓】:掏耳朵,放假第二天你差点把我耳朵喊聋了,本人基本猜出发生了什么。 【桔子】:谈恋爱了? 【松月】:…… 【松月】:能不能给我个官宣的机会。 【松月】:退出重来。 李桔发笑,倒真退出了群聊天页面,点开【浪漫至死数学人】的群,不停有消息跳出,红包已经发了三轮,她的红包还是没有领完。 接着上面跳出姚松月消息。 【松月】:我和学长在一起了!!! 【松月】:都快来祝福我!!! 姚松月消息噔噔噔不停弹出。 【松月】:不过,我真的也没想到自己能和学长在一起,其实……刚放假那几天我一直睡得不好,总害怕自己是在做梦,现在也有点小不安。 【松月】:原来……恋爱真的会让人自卑啊。 李桔愣了下,想到平时姚松月活泼开朗,乐天派万事不过心的模样,想不出她会说这话。 李桔心情有些微妙,不知想到什么,有莫名的涩味堵在喉咙。 姚松月消息不断跳出,李桔点开消息框安慰她。 她打字认真回复: 你当然值得被爱。 按下发送,她忽然发现头像不太对劲。 此时,一位奥特曼正静静看着她。 第36章 生病的除夕夜 李桔:“!” 两个对话框几乎同时弹出, 她阴差阳错点进了解南的聊天页面,只顾得上感性,发完才看清对象错了。 李桔才要撤回, 见那边显示输入中。 李桔手指顿了下, 没有立即撤回。 结果那边不断显示输入中,两分钟了都没有消息发过来。 李桔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那边“输入中”消失,很快消息跳过来:知道你发错消息了, 在想要不要回你。 李桔愣了下,目光有些失神。 窗外笑声阵阵, 酒杯碰撞,鞭炮喧鸣。 她的房间没有开灯,黑魆魆一片,只有偶尔烟花将房间点亮,麦浪滚滚,金花阵阵, 照着她趴在床上看手机的样子。 脸上覆着一层白光,眼里透着征然和犹豫。 李桔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几秒, 将打下的一排字发过去。 鼓跳如雷, 眼神认真。 李桔:我没有发错, 是在讲给你听。 消息发过去后,李桔立马就又开始萎靡了。 她垂着脑袋栽进被窝,莫名其妙, 为什么大过年要发这些,说句新年快乐不好吗? 李桔猛抬头,啪啪啪打字发过去:新年快乐! 李桔:新年喜气洋洋! 啪啪啪,她又从别的群里复制了几个很长的新年祝福段子,粘贴发了过去。 几个消息就把刚才的话顶上去了, 随后她像无事发生一样问。 你怎么不领我发的红包。 那边停顿了几秒,接着发过来一张截图。 带着小黄帽的毛茸茸小橘猫的头像后跟着:你当然值得被爱。 叮,又一张截图。 小橘猫:我没有发错,是在讲给你听。 【有光不难】:我听见了。 李桔:“……” 她咬唇,啪啪打字:你干嘛截图啊! 这下不光听到了,你还看到了,保存了。 【有光不难】: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新年祝福。 李桔:哦。 她捂着脸,呼呼给自己脸扇风,好热啊,房间暖气开的太足了。 李桔老阴阳起来:你一上来就收祝福,我可真羡慕,不像我,半个寒假了也不见有的人问候。 刚才打开手机,看到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消息中没有她熟悉的头像,李桔忍不住的失落,虽然她知道自己有点为难人,自己都不能回消息,为什么还要强求别人。 可是解南真的一条消息也没有,她还是会失落。 只是炮友,她要求却越来越多了。 李桔不能责怪,只能玩笑般的说出来。 解南那边没有回复。 李桔憋闷,气得退出了聊天页面。 她刚点出去,消息弹出来了。 【有光不难】:我也羡慕。 李桔:…… 那边又开始显示“输入中”,迟迟没消息发过来。 李桔:过年还把你手过残了?还能不能好好发消息了。 【有光不难】:因为不想发消息。 李桔心忽的漏跳,胸口被一枚蝴蝶击中。 李桔:哦,那不发消息啊。 【有光不难】:嗯。 李桔盯着屏幕,嗯,她等了会,手机没有动静。 这嗯……是什么意思啊。 李桔从趴着转为躺着,举着手机瞪着屏幕,为什么说话不能说清楚点。 她看了半天都没动静,咬唇哼了声,不聊她就抢红包去。 女王群消息还在疯狂跳出,李桔点去鼓励姚松月。 因为对解南说了那样的话,她就没再用同样的话回复姚松月,只是实事求道:恋爱平等,他再优秀,你也不要小看自己,更何况你有他没有的优点。 【松月】:有吗?我怎么看不到学长没有但我有的优点。 【老邓】:同没看见。 【松月】:邓澎涵你给我滚去找你的狗曹。 【老邓】:就不就不,我家狗子就在我身边,我不用去找。 【松月】:什么?! 【老邓】:嘻嘻嘻,我来见家长了,他家人很喜欢我,让我留下过年。 【松月】:流下不争气的眼泪杰瑞jpg. 【桔子】:你比别人都更爱你自己,这就是你的优点。 【老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优点,桔子太为难你了,绞尽脑汁夸她这个自恋狂。 【松月】:靓仔疑惑jpg. 【松月】:桔子,我谢谢你了(心情复杂中) 【桔子】:爱自己这件事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老邓】:这话也对啊。 邓澎涵发来一段语音:“松月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系有个女孩,为了男朋友天天低声下气,自尊全无,她对待自己的方式我都忍不下去,上次他俩在楼梯拐角吵架,那个男生骂她贱,气得我差点撩袖子就上去了。” 【松月】:靠!你说的不会是李温钰吧,我知道我知道,上次她男朋友当着全班面给了她一巴掌,之后又哭着向她道歉,结果李温钰就原谅他了! 【老邓】:还有这事!为什么不给他一巴掌让他哪远滚哪! 两人忽然就聊起了八卦,李桔看着两人消息发笑,注意力总有些不集中。 她退出又点开解南页面,空荡荡还留在她那条消息上。 李桔撇撇嘴,再点进来…… 电话忽然响起,一排熟悉的号码。 李桔心咯噔一跳。 看了眼门锁,她从床上爬起,一改刚才的没正行,坐到沙发边才把电话接起。 “喂?”李桔懒懒道。 那边传来沙哑的笑,“这么不耐烦?” 李桔:“还接你的电话是我最后的耐烦了。” 那边发笑,李桔恹恹:“你笑什么?” 解南:“庆幸今天过年,我有机会拿起手机听你的耐烦。” “什么?”李桔愣了下,觉出端倪,“这么久你一直都没看过手机?” 她以为只有宗雅丹这样的情况,她才会活在互联网发达的当下却与世隔绝。 解南那边沉默了下,“数学系女学霸的机敏我感受到了。” 意外的,那边竟然肯定了这个答案。 “啊?”李桔坐直,“为什么。” 一瞬间她想到的是他当时没钱充手机费、他的手机坏了暂时没有钱能买新的。 解南那边叹了口气,“不想瞒你,生了场病,为了让我好好休息,手机被没收了。” 李桔皱眉:“生病?什么病?” “放心,已经好了。”解南安抚她。 放什么心,半个多月都没用手机,能是小病? 听他这么说,李桔才察觉他声音格外的沉,因为他平时说话声音也不高,她一开始没发现,但是现在怎么听声音里都是病恹恹的无精打采。 “你在医院?”李桔敏锐问。 那边沉默了一会,随后是彻底败下阵来的轻嗯。 李桔头皮一紧,简直不敢相信,放假到现在他都在医院,况且今天可是除夕。 “到底什么病,怎么还要住院这么久,到底怎么了?” 解南犹豫道:“胃穿孔……不过发现的早,做了个小手术,现在已经没太大问题……” 李桔离校的第二天,解南就因为腹痛的站不起来而被送去了医院。 “你现在在哪?”李桔沉眸,声音紧绷。 “我再一周就出院了。”似乎猜出她所想,解南立即说。 “解南!”李桔喊他的声音出现哽咽,“你要是不想我现在找你,以后都不要再联系我了。” 解南叹了口气,声音很无奈,“真的不用,今天是除夕,你好好……” 啪。 那边挂掉了电话。 解南愣愣的看着手机,要不是今天除夕,他威逼利诱轮番上阵让郭平心软,也不会拿到手机,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师兄。”郭平坐在床边,不安的喊了他一声。 因为生病师兄情绪一直不佳,郭平看在今天除夕才让他用手机,但好像……还不如安分躺着。 解南嗯了声,脸往他这边侧,目光还留在手机上。 郭平:“你……又和李桔吵架了啊……” 解南:“……” 解南拧了拧眉心,叹了口气,将一排地址打下发过去。 比他想得还快,不到半小时,李桔风尘仆仆出现在病房门口。 郭平见到李桔蹭的站起,不敢相信她会来。 李桔看到郭平也很诧异,又看了眼其他病床,躺着几个病人,旁边都坐着家人,笑着说些什么。 李桔急喘,对郭平点了下头,来不及寒暄,蹿到解南床边,“现在怎么样了?” 郭平瞄了眼两人,自觉拉上帘子出去了。 李桔看了眼他手上的针管,旁边有青色肿胀,心揪了一把。 “怎么会突然生病?”李桔着急问。 解南把床头他的水杯递给她,“来喝口水喘喘。” 李桔接过,“问你话呢?” 解南看着她不语。 李桔一口把水喝完,放到桌上。 解南:“……饮食习惯不好。” 李桔闻言就火了,“你以后不要再吃凉的过夜的加热的饭了!” 解南好笑:“不要因噎废食。” 李桔抱臂,没好气看他:“你天天吃些冷的剩的,倒不如废食。” “真的没事,已经好了。” 他笑着宽慰她,脸色却还很苍白,嘴唇干涩起了皮,李桔忍不住眼眶热热,扭头不去看他。 解南看见她眼角红意,眼里闪过晦涩。 他抬手想拍拍她,指尖在碰到她发颤的肩头时又停住。他起身,李桔听到动静,扭头瞪过来,声音湿湿:“你别乱动啊。” 解南无奈,摆摆手,“你过来点。” “嗯?”李桔没懂,以为他想上厕所,她一个人也做不了,“你等一下我去叫……” “唔。”解南拉住她的手贴了贴,不太凉后松了口气,“还知道给自己穿厚点。” 李桔睫毛垂下,在眼圈投下黑色影子,“我又不是你。” “怎么出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我家我总能想到办法。” 解南交代:“一会回去让郭平送你,深夜不安全。” “他送你就放心啊?”李桔忍不住打趣他。 解南认真点头:“反正比我送安全。” 李桔:“……” “呵。”李桔睨他,语气很是小瞧:“我看你也是银样镴枪头。” 解南沉默了。 手指在空中点点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差三个字:别招我。 李桔挑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现在拿我有……” 解南骤然靠近,身前投下影子,接着在她额头落了一个轻吻。 “新年快乐。”他说。 帘外有手机里传来的春晚敲响新春闹钟的声音,病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新春祝贺。 李桔愣了下,手按在他胸前,额前温热,呆呆的看着他没反应过来,帘子唰的忽然被拉开。 “新年快乐!” 郭平激动地喊,高兴目光落在半抱着的两人身上。 郭平:“……” 第37章 风幡未动,是心动 郭平表情瞬间如外面炸开花的烟花, 红成一片后丢下一句“我什么也没看见”,飞速消失了。 李桔愣住,解南忍不住笑, 眼底闪过暖意, 低缓笑声顺着热流钻入耳朵,像有小羽毛在耳边擦来擦去。 病房里是庆贺新年的快乐祝福,远处走廊电视机里隐隐传来主持人们的欢庆, 窗外是照耀整个大地的灿烂烟火,闪烁在人的侧脸, 即便是一闪而过,也仍要许下美好祝愿。 李桔坐回位置,摸了摸鼻子:“新年快乐。” 说完,飞速瞥了他一眼,低头支吾:“说话就说话,动什么嘴。” 解南失笑, 点点头:“好,下次说话不动嘴。” 李桔:“……” “我的新年红包呢, 你怎么还没领。”李桔找他算账。 “领了, 你没看见?那时候你应该在来的路上。” 李桔拿手机又看了眼, 见他确实领了,才满意地点头。 “先别放下。”解南见她把手机放回去,说:“还有我的。” “嗯?”李桔低头, 页面跳出一个红包。 李桔瞥了他一眼,解南笑。 李桔舔舔唇,心跳有点乱,当着他的面点开。 23.15。 她没明白这数额,疑惑瞅他。 “微信里的钱都给你, 当然,你发的红包我刨开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李桔心慌起来。 “嗯,那,那我就收下了。” 低头胡乱点着手机,他落在她身上浅笑的目光让她不敢回视,喉咙又开始发痒。 好像一路上跑过来的干涩,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作。 有羽毛在她喉咙间划来划去,她从来都是因为呼吸不上来而掐着喉咙自救,像溺水的人无力拍打水面,此时喉咙陌生的酥痒感让她觉得有些茫然和无措。 这是完全不同于缺氧的另一种感受。 好像张嘴吸了太多口氧气,嗓子闷闷的反而受不了这种愉悦。 除了她给的,他把剩下的都给她了。 “……大概只够买两串糖葫芦,最近我都吃不了,你如果想吃,就替我吃了吧。” “不要,我又不吃,是你要吃,那就等你病好了再买啊,又不着急。还有……”李桔瞪他,“这红包一点也不少,你是不知道我们寝室群里,都是一分一毛的发,还有咱们那个数学群,抢个一块就是赚了。” “那你为什么给每人发了66?”解南漆黑的眸子瞬间捕捉到她。 李桔哑然,看了他两秒,直直回视:“你说呢?” 她的眸子静静倒映着他,漂亮干净的眼睛里只有他略显苍白的脸。 半个月不舒服的胃在此时像塞进了团白色棉花,软软絮絮,贴的他踏实又舒服。 只是解南开起玩笑:“辛苦你忙碌几十年攒点红包钱都发给我了。” 李桔松了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只笑:“那你也要忙碌十几年,咱俩都辛苦了。” 解南点点头,笑道:“希望你新的一年不用那么辛苦。” 李桔摇头:“辛苦是一定的,但是……” 她看着他。 “一定不会比以前更辛苦了。” 李桔找到郭平时,他正站在护士站对面的休息处看电视。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李桔感到不好意思。 郭平应该也还没从刚才的震荡中回过神,脸比他还红,不停摆手说:“没事没事,也是我没打招呼就进去。” 李桔摇头。 她看了眼走廊尽头,指了下说:“郭平,我们能去那边聊一下吗?” 郭平看她严肃,收敛了笑,点点头跟过去。 门关上,李桔沉闷的声音隔绝在门内。 “他是什么时候住院的。”李桔无奈,“他不想多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郭平犹豫了一下,李桔目不转睛看他。 “你放假的第二天。” 李桔发闷,竟然那么早。 “那……”李桔犹豫着,抿了抿嘴唇,“你有没有见过他妈妈?” 郭平眉眼间的轻松消失,转为压抑沉闷,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么久都没来?” 郭平摇头。 李桔心忽然就落了下来。 看到郭平在这,李桔还试着往好的方面想,可能解南妈妈只是暂时不在。 但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除夕夜还让别人帮忙。 郭平解释,他也不太清楚师兄家里的情况,他在发现师兄情况不对后,就赶紧叫了救护车。 “师兄醒来后让我回家,但是我不放心,就一直没走。” 李桔眼底湿润,往后靠在墙上,支撑自己发颤的腿,她猜得到解南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但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这么决绝。 李桔脑袋嗡嗡,想到解南没有神志躺在床上的时候竟然只要同门师弟在,心里就一阵阵发酸。 郭平看她反应这么大,有点后悔就这么说实话,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 李桔低头站了好一会,才慢慢将自己从失控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郭平,谢谢你,要不是你在……” 郭平赶忙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他是我师兄,我照顾他没什么。” 李桔点点头,也不说客气话。 “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告诉我。”李桔说。 加完微信,李桔给他也发了个新年红包,郭平憨笑着领了。 李桔还想问下医药费的事,但解南肯定不会让她插手管这个,和郭平讲也不合适,只能暂时作罢。 “你回去看解南吧,我先回去了,明天来看你们。” 郭平坚持送她回去,李桔知道她不答应,明天解南就不会让她来了,只得答应。 郭平将人送回去,再回医院躺下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结果第二天睁眼,就见李桔坐在床边。 他惊得从小床上起来。 李桔笑的眉眼弯弯,“起来了,我带了点饺子,你去洗漱下过来吃吧。” 说着,李桔点了点解南的胳膊,“我们已经吃完了,我带他下去走走。” 郭平还没太清醒,“哦哦。” 李桔从病房出来,才忍不住笑出声。 她以为经过昨晚聊天,郭平见到她不会再一惊一乍。 李桔:“解南,你小师弟真可爱啊。” 解南闻言,眯眼瞧过来。 “比你可爱多了。” 解南哼哼没说什么,问她:“你怎么过来的。” 李桔按电梯,拉着他进去,“太远了,走肯定走不动,坐车过来的啊。” “好好回答。” 李桔乜他,“事实就是,我骗我妈这三天钢琴课都正常上课,然后我贿赂了钢琴课老师和司机师傅就来了。” 宗雅丹培养优秀女儿的心可谓疯魔,竟然觉得大年初一出来学习也没什么不可能,就真放她出来了。而昨晚人多,宗雅丹忙着招呼各方亲戚和客人,压根没注意到她溜出去过,一直以为她早早就睡了。 解南拍了拍她脑袋,“小心被抓到。” 李桔瞪他:“你别咒我。” 解南耸耸肩。 李桔不理他,拉着人在医院小公园里遛弯。 医院外的世界,正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庆祝着新年到来,隔着几栋病房,花园里病人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喜气,只有与病痛顽强斗争的坚韧和身体被摧残的羸弱与苍白。 李桔和他安静走了一会,说:“虽然撒了三天的谎,但是之后我大概都不能来了。” 李良功今天有事不在家,她才出得来,但宗雅丹那边却是有走不完的亲戚,按照她的话,每一个亲戚都可能对她以后的人生产生一定助力,不能随便就断了关系。 所以即便她明天真有课,宗雅丹也会难得的给她请假,带着她去走亲访友。 李桔倒退着走,看着他还有些白的脸:“我不能看手机,但是你也要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你病好了没,告诉我你寒假怎么过的,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比较想约我。” 李桔说到这,眨了眨眼,见他笑着看自己,也不被自己的小流氓震住,只好扫兴的接着说:“我看到的话就会回你的,但是我不喜欢我不找你你就消失的状态,虽然我知道你是真的很忙,但打几个字也不需要多长时间的吧。” 解南专注的看着她,沉默不语。 李桔心头一跳,突兀的喊了一声,“解南。” “嗯?”他挑眉看她。 李桔扫了他一眼,看向旁边的冬青树,语气略带不安:“我们认识半个学期了,粗粗算来其实也不到四个月,当初是我……拉着你,我其实一直不太敢问你对我是一种什么想法,但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总晾着我,实在不行,我也是可以换……” “李桔!”解南叫住她,声音不满,眼神严厉。 李桔心虚瞟他。 其实就是吓唬他,那样疯狂的事,和他人根本不会发生。 她承认当初就那么叫住他,是有那么点看脸的成分在里面。 “切。”李桔痞笑,“还不是很紧张。” 解南走上前,按她眉心:“别胡说。” 李桔摸摸鼻子,低头不说话,很乖巧认错的模样。 解南摸摸她的脑袋,黑色发丝穿过他的手指尖,有温软摩挲的质感。 “元宵节有空吗?”解南问。 “啊。”李桔挠了挠耳朵,推算了下时间,“那时候好像我大姨妈要来……” 自从上次那么丢脸后她都很注意时间。 解南:“……” 解南难得脸上露出隐忍和咬牙切齿,“谁在问你这个。” “那你找我干什么?”李桔坦然。 解南:“……” 解南吸了口气,又让自己静心别生气,“今天你送的饺子很好吃。” “然后呢?” “元宵节,如果你喜欢吃元宵,我去给你送。” 李桔吸吸鼻子,“汤圆啊,我很不喜欢吃,黏黏糊糊的很折磨牙齿啊。不是糖葫芦就是汤圆,你怎么总问些我不喜欢吃的东西。” 解南无语看她。 李桔见他一脸无可奈何,实在憋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是真的不太喜欢,但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挺想吃的。” “想吃你去买。”解南说。 李桔拽住他的病号服,“送!你去给我送知道了吗。” 李桔给他说了一串地址,又介绍几个乘车路线,“很方便,我在西山枫林外面等你,知道了吗?” 李桔不停说着,没注意到他听到小区名字时的异样。 解南:“你好好说话。” 李桔揪他,“你记住了吗,学神呢,给我重复一遍。” 解南面无表情说了几遍,直到李桔满意。 李桔走后,解南在公园的长椅一个人坐了很久。 旁边有枯枝随风轻轻擦过他的肩头,解南垂眸去看。 衣角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不是幡动,不是风动。 第38章 “我给你的回复可能会晚,但…… 李桔刚回到家, 宗雅丹就寻了过来。 “请假了吗?”她问。 李桔反应了一下,“请了啊,钢琴老师说好, 让我下周再去上课。” “嗯。”宗雅丹点点头, 交代她说:“之后几天拜访要穿到的衣服,钱妈都放进柜子里了,都标有日期, 你别搞混了。” 李桔打开衣柜看了眼,清一色轻熟乖甜风, 宗雅丹带着她出去转,就像牵着一条打扮精致的贵妇犬。 总体风格不变,又因为走的亲戚不同,在小装饰上有所不同,去舅舅家是低调的碎钻,去拜访医院领导是轻奢的精致, 去父亲家那边是高调的奢华。 李桔看着几双不同风格的高跟鞋,问:“我穿这种细跟走不稳路, 能换一下吗?” 宗雅丹蹙眉, “你一个女孩子, 别总把自己打扮的那么老气。” “可是我穿这个一直崴脚,脚踝很疼。” “你忍忍,过这几天就好了, 到时候你舅舅舅妈夸你好看,你心情好起来,哪还想到起这个。” 李桔一时无言。 她说她会很痛,宗雅丹会说:“你大方漂亮的亮相,惊艳全场的时候就会开心了。” 他们像白天与夜晚的广播, 各自讲着各自的故事,即便是一个频道,可永远无法交汇。 宗雅丹叮嘱完就走了。 李桔看了眼被挤到角落里的帆布鞋和板鞋,叹了口气。 而她这口气,直到整个寒假结束,才算叹完。 连着一周多早起化妆,既要人看不出刻意,又要人看到出水芙蓉的质感,既不能过分艳丽,但也不能压了自身漂亮。更别说走访时,宗雅丹叫到她时,她站出来笑笑,“舅舅”、“大伯”、“霍叔”…… 每天回到家,李桔都要泡半小时的脚,即便如此,她脚底板还是酸的厉害。 她给宗雅丹提了后,宗雅丹让司机带她去做足部按摩,第二天接着踩高跟鞋出门。 结束那天,李桔从套着的裙子里解救出来,紧裹的腰腹才算放松下来。去钢琴课的路上,放下窗户吸着空气,才觉得那口气终于顺畅了。 元宵节这天,宗雅丹早早就安排了全家回李家参加家庭聚会。 李桔道歉:“妈,明天要开学,老师给我发的邮件里,我才发现自己有一项遗漏作业还没完成。” 宗雅丹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多吗?”宗雅丹忙着整理耳环,“咱们先回宗家走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你晚上努努力。” 李桔摇头,“现在做都未必来得及。” 宗雅丹拧眉:“那怎么办,都说好了要去你爷爷家的,他们也想你了。” 李桔垂头不语。 前几天他们刚回去过,李家香火茂盛,他爸这边就有兄弟三个,大伯二伯的孩子早已成家,过年上门时都带着两三个孩子,更别提她几个姑姑那边,一大家子几十个人聚一起,李桔过去和爷爷说话,在跟前只打了个招呼,被塞了个红包后就被身边的几个弟弟挤过去了。 此时,李良功从楼上下来,穿着黑色西装,不怒自威,人到中年依旧气度不凡,带着久居高位的气势。 “爸爸。”李桔叫人。 “嗯。” 李良功声音不起波澜的应了一下,目光从她身上走开,人就往外走了。 宗雅丹见状,着急看李桔,又看了看门外坐进车中的李良功,“你啊,那你就在家写作业吧。” 宗雅丹急着也没再多说,追着李良功上车了。 车缓缓离开院子,李桔终于松了口气。 她看时间还早,先上楼换下宗雅丹选的衣服。 下来时,一楼静悄悄,整个大厅都黑魆魆,钱妈看样子也回房了。 李桔不敢动静太大,踮起脚尖偷偷走出家门。 拐上出小区的路,她才放下心来。 因为要回李家,长辈可能给她手机发红包玩,而她也要做样子给长辈的孩子发红包,宗雅丹就把手机给她了。 刚才她离开匆忙,手机也没来得及要回去。 李桔浅笑,眼里泛出狡黠的光。 皎皎月亮下,银色光辉像照着个生动可爱的小狐狸。 叮叮叮,消息不停往外蹦。 那个熟悉的动漫头像领先跳了出来。 李桔一边走,一边点开看。 【有光不难】:你走以后,风刮树枝挂到我衣服了。 李桔挑眉,这是告状? 她笑着往下看。 【有光不难】:大年初二和郭平谈了一早上的实验,感觉自己还在实验室里。 李桔吐吐舌,和郭平小师弟,不谈实验你想谈什么? 还不是你自己该。 【有光不难】:我说你勒令我发消息,郭平准许我每天用一次手机。 李桔委屈:她哪里勒令了? 她分明是循循善诱的友好建议啊。 趁着她不在,解南就诽谤她。 他陆陆续续发了十几条,几乎每天一条,有说自己吃了什么饭的,不凉不剩也没过夜。 有说旁边的阿姨昨晚手术了要通气,看她期待的样子,他也很期待那个屁的到来。 还有他小小吐槽郭平抓着他无时无刻不在讨论物理,其对待学术可谓疯魔让他这个师兄自惭形秽。 李桔吃吃笑,郭平知道他崇拜的板正严苛,能力卓绝的天才师兄是怎么腹诽他的吗? 同时,李桔也觉得惊讶和好笑,平日里清冷笑浅的解南,竟然还有如此顽劣好玩又鲜活真实的一面。 解神的底裤都被他自己扒的不剩了。 她像看一个又一个的段子,行走在寒冷冬夜,冻红着手,捧着个手机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傻笑,呼出的白色冷气雾蒙蒙的往漆黑天空里的月亮那飘去。 【有光不难】:郭平刚才瞥到聊天界面只有我单方面发的消息,沉默的看了我很久。他好像在说:你的文字我心疼。 李桔眼角都有笑出来的泪花挤了出来。 她啪啪啪打字回复,“心疼什么,你要知道,我给你的回复可能会晚,但一定会有。” 接着,她又看起上面的留言,一个个写下回复,内容对上,好像重新回到了后半个寒假的这十几天。 他们隔着手机和时差,在平行的两个时空里错过又遇见。 然后一起度过这个并行的寒假。 元宵深夜,龙腾狮舞,风缓月圆。 西山枫林远离闹市区,坐落在半山腰上,讲究清幽高雅,小区门口相对安静了许多。高高的门头两边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清幽的黄色月光下,泛着静谧的红光。 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进入小区东门的这条路,沿着山路盘旋而上,海拔相对较高,两旁的高大树木间都漂着浅浅雾灀。 还有点冷,她吸了吸鼻子,找了个相对显眼的位置。 以往元宵节要回李家,他们都只在饭后才会礼节性的吃上几个汤圆。 李桔小时候贪嘴还会吃几个,后来回到家里,宗雅丹不太满意的对她说:“桌上都没多少人在吃了,你还捧着个碗不放就会很丢妈妈的脸你知道吗?汤圆吃多了对牙也不好,以后尽量少吃啊。” 李桔不太明白少吃的范围在哪里,她吃多少又是尽量了,干脆一点也不吃。 后来长大也对这东西没牵挂,总感觉粘牙又齁甜。 只是今晚不太同,解南说要给她送汤圆,她又像小时候一样,怀念起汤圆的好了。 白白的圆滚滚的,像两个小雪球,多可爱。 她愿意赏脸多吃几个。 时间还早,这时候打电话好像有点催人的意思。 李桔探头往来的路那边看,脚不停跺着地面。 放眼过去,沿路枯枝上结着厚厚的冰霜,远看一片雾凇连起,宛如琼树银花,晶莹剔透。 李桔想着他从茫茫白色中走来,忽然怀念起下雪来。 连城不是个多雪的地方,但像今年一场雪也没下过的情况还是少见。 假期最后一天,李桔盼望着待会能够下场雪。 即便脚冷的都要走来走去,耳朵要偶尔揉一揉暖暖,但是想到一会飘着白色雪花,他们站在洁白雾凇下,捧着同样白白可爱的汤圆,吃一口哈一下子白雾,应该也很不错。 解南端着碗,她就负责拿小勺舀着吃,才不枉她等他这么久受的冻。 李桔踮起脚抬头又去看,远处漆黑一片,没有车灯划破黑暗驶过来,也没有刻进心里的挺拔身影从雾灀中走出来。 时间往前走,温度不断下降,耳边的冷逐渐变成僵硬的冻,脚趾头也开始瑟缩。 她好像光脚站在冰块上,白皮靴子成了冻她的帮凶。 偶有车过来,她赶紧去看,车从她旁边停也不停的开走。 李桔低头,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早过了约定时间。 她打电话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 李桔冻得手指发疼,有些哆嗦的把手机掏出来,再次拨给通话记录最上面的红色号码。 嘀嘀声又传来,李桔心像是浮在水面上,沉沉往下落,又有些期待的要飘上去。 她迫不及待的要问解南怎么还不来。 预想中,低沉轻缓的“喂,我是解南”始终没有落下。 李桔胸口像落了一场大雪,始终没下下来的雪花在她心口飘起。 冰冷,失落。 她又等了会,电话接着打过去,眼里的期待渐渐变得漆黑,像背后浓墨色的天空,似乎连月亮都远了些。 一如之前,机械的嘀嘀声一遍遍落在她的耳膜上,不带一丝感情。 那边像是筑了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她的声音始终没有机会穿过去。 墙边,灶台上的手机不停在亮光,熄灭又亮起,闪着一排没有备注的号码。 旁边盛着汤圆的锅歪倒在灶上,锅里的热水正顺着锅沿往下滴,啪嗒啪嗒落到地上,有几个白滚滚的汤圆落在锅圈边,润软白皮沾上了几个黑色的斑斑点点。 郭喜芬走过来,嫌弃地一把将锅里汤圆倒进垃圾桶。 “恶心人。” 第39章 天寒地冷,漆黑中看不到光亮…… 郭喜芬走进来, 看到灶上歪着的锅。 她走过来拎起锅一把将汤圆倒进垃圾桶,随后狠狠把锅摔到地上,“恶心人。” 她愤怒地瞪着眼睛:“真是失心疯了, 还有脸谈恋爱。” 巨大一声震响将客厅的解如龙招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地上打转的锅, 撑着门框,语气吊儿郎当:“妈,给点钱呗, 过节我想和兄弟们出去喝点。” 闻言,郭喜芬插着肥硕的腰, 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他一个讨债鬼还不够,你想气死你亲妈,滚出去。” “妈,给点啊。”解如龙不愿走,“我要的也不多,大过节的就是去喝一点酒啊。” “喝酒?这个家都成什么样了你还过节?那个没良心的没死你妈我就要先死了, 你还想去喝酒。” 郭喜芬拿起门后扫帚,“你走不走?” 她一边说一边骂:“我当年真是不应该弄那么个祸害回家。” 郭喜芬想到刚才场景, 气得眼前发黑,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都是他把这个家祸害到这个地步。” 郭喜芬天天说这些,谢如龙早听麻了。 “爸都死多少年了……”他嘟囔, “你不给我钱,我去找我姐要去。” “站住!你姐好不容易有个自己的家,你别去烦她。” 郭喜芬气得牙痒痒,“刚才他在这里,你为什么不问他要, 那是他欠我们的。” “嗤。”解如龙撇撇嘴,很是不屑:“他这月才给完那家钱,身上要是还能装有钱,我会来问你要吗?妈。” 郭喜芬冷笑:“都知道过节吃汤圆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背着我们藏钱。” “那汤圆是他买的啊,稀罕啊,我以为他天天为了攒钱连饭都不吃呢。”解如龙进家的时候,解南正好夺门出去。 郭喜芬鄙夷:“还不是为了哄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解如龙不关注这些,“妈,你到底有钱没钱啊,兄弟都在等着我呢。” 郭喜芬瞪他。 解如龙可怜,“妈,心疼心疼你儿子吧,明天就开学了,我快活日子眼瞅着就过完了。” 解如龙在连城职高,距家很远,周六日很少回来。即便是寒假,郭喜芬也没在家见过他几次。 他这么说,郭喜芬呼了口气,“等着,我前几天看见他往房间放了个东西,也不知道值不值钱。” 过会,郭喜芬拿出来,解如龙看到后丧气,“妈,这就是一堆小黑块,他做实验的材料吧,能有什么用啊。” 郭喜芬也没想拆开袋子会看见几个小黑石头块,前几天看解南偷偷摸摸房间抽屉里,还以为背着她藏了什么好东西。 郭喜芬忽然眼前一亮,直直往厨房跑,“这是他的手机?” 解如龙看着那磨损的外壳和老款式说:“肯定不是我的。” 郭喜芬扔给他:“要钱没有,你去收手机的店看这个能不能卖钱。” 解如龙:“这都多少年前的手机了,能卖几个钱啊,再说我卖了那他用什么?” 郭喜芬冷笑:“用什么他自己不会想办法?” “也是,那我就拿走了。” 解如龙握着满意手机兴咧咧的出门。 “靠!怎么下雪了,冷死了!” 他一走出小区,雪花兜头打在脸上,冰冰凉。 解如龙不满的啧了声,裹紧衣服,往外找人喝酒去了。 隆冬的一场雪,在破春的时候落了下来。 夜深雪重,城中村的街道七扭八怪,贴着年画的玻璃窗边陈年老垢还未擦掉,泛黄粘巴在窗台。这场雪下的略显不合时宜,荒凉的街上无人欣赏,白雪寂静的落在杂乱的垃圾堆上,远处偶有狗吠,惊起几声男人粗糙的脏骂。 村子边缘的垃圾中转站边,有一道落寞的身影站在垃圾坑前。 满鼻脏臭,若不是天寒地冻,苍蝇蚊子牺牲的快,可能人已经被层层包围了。 解南面无表情站在坑钱,黑魆魆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光线。 垃圾站里没有灯,远处忽有人家传来笑声,接着厕所黄灯亮起,微弱的光线浅浅的照在垃圾站大门边,也在他身侧投下半明半暗的影子。 他脸上看不到病愈的精神,反倒更加惨白,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寒气,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小时前,这双漆黑的眸子里还带着笑意。 郭喜芬走到厨房门边,冷冷哼了声,“有钱了啊,都开始吃汤圆了也不给我钱,你是想让我喝西北风啊还是想看着我饿死。” 灶台上水声咕噜咕噜,不听男人的回应。 郭喜芬也习惯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她倚靠上门,“你爸看到你这么对我,肯定比我还后悔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害死他不行,现在还想气死我。” 解南低头看着滚水的锅,神情不辨。 按在灶边的手指轻颤了下。 解南:“下周我会给你钱。” “怎么,不把你害死的老爸拉出,我说话就不管用是不是。”郭喜芬目光尖锐,看他后背的眼神冒着刺人的光,像一条吐着毒液的青竹蛇。 “不要提他。”解南说。 他关掉火,去找保温盒装汤圆。 “不提,你把这个家祸害成了这样,你一句轻飘飘的不提就不提啊,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会气的得羊癫疯吗?我会气的肝癌吗?我告诉你,这个病我是不会看的,我要早早下去找你爸,告诉他他走后你是怎么欺负我们一家子的!” 郭喜芬直起身,愤怒地指着他,提到自己男人和病,面容开始扭曲。 “保温盒呢?”解南略带慌张的转过身。 橱窗最里的角落,一直放着一个银色饭盒,现在那里什么都没了。 “呦,愿意搭理我了。我是没让你吃饭还是没把你拉扯大,他早死了,可是我把你养活大的!现在你连看都不想看我!” 解南点着橱柜的手指在颤抖,“饭、饭盒呢?” 郭喜芬冷哼。 解南眸子瑟缩,转身飞速翻找旁边几个柜子,挺拔如松的身影露着几分恐慌害怕,以往来厨房他都会往那里看一眼,好像一瓶速效救心丸,放在那里,他看着就会觉得心安。 最近他一直在医院,回来后还没进过厨房。 但是他知道饭盒一直好好放在那里。 郭喜芬不冷不热,“别找了,我早把扔了。” 郭喜芬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冷笑了声,懒懒补充道:“放那太占位置。” 解南像一棵瞬间消耗尽所有水分的枯草。 出院后解南胃一直不算好,家里基本不开火,这几次吃饭为了不敷衍,都在外面店里吃,即便如此他身体也不算完全康复,下汤圆时胳膊软软的,身体使不上力。 此时他打狠狠了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上,腰腹撞到后面,手臂撑住灶台才站稳,锅被他撞歪,滚烫的热水溅到衣服上,顺着胳膊往下流。 即便是有一层毛衣,这热水足够烫的人皮肤冒泡。 解南动也没动,目光惨痛的盯着郭喜芬。 漆黑深邃的眼眸藏着隐痛和锋利,像一把随时要同归于尽的匕首般刺向郭喜芬,她后背发凉,露了怯的往客厅走:“瞪什么,这是我家,我想扔就扔。” 解南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巨大的力气让郭喜芬手腕瞬间涨红。 解南:“饭盒你扔哪了!” “那是垃圾,我凭什么告诉你。” 解南虎口直接卡上她脖颈,推着快一百五十斤的她砰的撞到墙上。 “饭盒!” “唔……” 郭喜芬脸瞬间红肿硕大起来,眼睛瞪得像死鱼眼睛,说不上话,不停拍打解南。 解南死死钳,冷里的眸子阴鸷可怖。 那是带着两人一起下地狱的疯狂。 郭喜芬腿软,“垃、垃圾中转……” 解南听到这几个字,一把甩开她向门外跑去,撞上正好进门的解如龙。 “操!你他妈走路不看路啊!” 解如龙走进来,“这人干什么去。” 郭喜芬坐在地上发抖,渐渐露出歇斯底里的笑,眼角挤出泪来。 “垃圾早都清过了,他什么也别想找到!” “害死他爸!他不配!” 腥臭肮脏抵不过尖酸刻薄,积雪凄风藏不住心凉血冷。 垃圾中转站外的雪渐渐堆起了一地白粒,远看像一幅尚未着色的画卷,有人脚印落上,提着垃圾桶走来,身后画下蜿蜒一道白线。 那人捂着鼻子哈着白气,骤然看到垃圾站里立着一个黑影,吓了一大跳。 “什么啊!”男人看清是个人,“吓死我了,大过节呢站这干什么?” 那道黑影立着不动,安安静静,好像没了生息。 男人一边往坑里倒,一边心里发虚发冷,瞧着那道人影愈发吓人,倒完拎着捅嘴里咕哝着什么就跑了。 解南双目毫无神采,垂着眼皮,黑色的睫毛像撑不起飘飘大雨的伞一样随时会淋湿。没有亮光,四四方方的垃圾口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洞口,张着大嘴随时要把他也吞噬进去。 解南清楚的知道,郭喜芬会松口,是因为她确定垃圾已经被清理,他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他像是一张惨白薄纸被撕裂成两半。 一边疯狂叫嚣推着他跳下去。 找,找到饭盒! 那是爸爸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你必须找到! 解南,你什么也没有了! 那是爸爸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郭喜芬在解洪去世后的这些年,渐渐把他的东西从这个家里搬空,他守着那个饭盒,如同抱着一床暖被单,看它立在橱窗那个角落,好像某天会有一个饱经风霜,生着厚茧的老手再次把它从橱窗里面取出来。 他只是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回来就没了。 解南痛恨自己的孱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掉以轻心。 以前他会毫不犹豫跳下去,为什么还不跳! 解南,找不到你就别上来了。 另一边,他的手臂好像又被人紧紧拉着。 那人笑的狡黠,眸子灵透,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无辜又蔫坏的笑。 她紧紧拉着他。 解南,不能下去,你不能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笑容很浅,在一片漆黑阴冷里出现。 手臂上肿起的红泡已经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天寒地冷,漆黑中看不到光亮。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似乎从来都下着。 只是他忘了。 或是入过暖室,忘记曾经有多冷了。 第40章 破烂的皮肤,红疮的伤口,贫…… 新学期开始, 过完年回来,校园里满是喜气洋洋的脸。 李桔拉着行李箱进来时,邓澎涵和姚松月正在交换从家里带过来的年货。 “桔子,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今天还不是正式上课日, 回校的一般是外省人。 “嗯,对我妈说作业还没写完,就先回来了” 昨晚李桔等到宗雅丹回来才回去, 被她拉着问作业完成的怎么样了。 李桔疲累不堪,只说需要早点来学校补。 “我回来的太及时了, 昨晚下火车,刚好就下雪了你知道吗?”姚松月那里是完全不下雪,昨晚雪花落在肩头,整个人激动地就差住在街头了。 “下雪了?”李桔愣了下,脸上满是茫然:“没下吧。” “你不知道?”邓澎涵惊讶:“上年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雪, 朋友圈都刷屏了啊。我还以为今天醒来能滑雪呢,谁知道地表温度不够, 雪全都化了。” “是吗?” 宗雅丹回来后她就躺下了。 “哎。”姚松月替她遗憾, “早知道昨晚打电话喊你看看了。” 李桔垂眸:“以后吧。” 她情绪不高, 过了昨晚失落的劲,今早醒来又担心起解南,他不是随便放鸽子连电话都不接的人。 她给郭平打电话, 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中午吃饭时间,李桔才接到郭平回过来的电话。 李桔问解南有没有来学校。 郭平疑惑:“师兄?回来了啊。” “他回来了?”李桔蹙眉,“你让他接电话。” “师兄现在不在实验室,回寝室了。” 李桔默了下,松了口气, 又有轻飘飘的失落泛起,“你再见到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没问题。”郭平答的飞快。 没料到的是,这通电话李桔等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来。 大三下学期的课安排的更加紧张和繁杂,数理统计、复变函数论、近世代数等密密麻麻排满了李桔的课表,上学期的成绩又刚好下来。 年级第一,今年的国奖没有争议。 李桔却接到宗雅丹的电话,对她成绩十分担忧,毕竟她和第二名的差距才八分。 别人赶上来,那就是她退步了。 李桔解释了几句,宗雅丹怪她不听话。 李桔只得做罢,低声说自己知道了。 刚开学一周,别人还未完全从假期的快乐中脱离,邓澎涵和男朋友每晚煲电话粥,姚松月和自己的陈学长更是约会到见不着人,而李桔已经在教室和图书馆之间来回转换了。 这天她吃完饭,急着往教室去,正碰上大教室的人下课,楼里的小门通道处拥满了人。 她站在门边等人先出去,耳边响起惊讶声音:“李桔。” 对面,郭平叫住她后,先往身后瞅了眼。 李桔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解南平静无波的眼睛。 李桔点点头。 解南也点了下。 郭平挠挠下巴,“那什么,我实验还没做完,我先走了。” 还有人排在解南身后要出去,解南随着人群往门外走。 李桔看他走出去。 人走差不多,她从门里进去。 “李桔。” 已经走出去的解南又走回来,站在门外叫住她。 李桔回头,站着没动。 解南睫毛垂下,迈过台阶走过来,“元宵节的事对不起,那天出了点意外,没能去见你。” 李桔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解南摇头:“已经解决。” “那就好。”李桔点点头,笑的释然:“我还怕你是不是生病又严重,第二天给郭平打了十几个电话。” “病已经好了。” 李桔松一口气:“你人没事就行,手机呢,我打你也没人接。” “手机坏了,暂时还没有手机。” “嗯。这样啊。”李桔颔首,没说什么。 解南沉默了一会,“那晚等很久吗?” 李桔摸了摸鼻子,露出点不好意思,“是等挺久的,但是好像也没多久吧,那晚不是下雪了吗,我都没看到,看样子我回去的也挺早。” 手机打没电又碰上宗雅丹,编理由半天,她完全没注意时间。 “抱歉,是我的错。” 李桔笑了,拿书敲敲他脑袋:“你怎么总道歉,谁不出点意外状况,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来就没来吧。” 她语气坦荡,眼底有为他着想的轻松,语气是真的不责怪。 解南颔首。 两人一时沉默,没有话说。 李桔点点书,“那不早了,我赶着去上课,你还有什么事吗?” 解南看着她嘴边的笑,温柔清浅,自然大方。 她穿着一件黑色棉服,皮肤干净嫩白,里面是件红蓝色条纹毛衣,活泼中带着学院风,直筒牛仔裤和松糕小白鞋让她动人、明媚、漂亮,那双会笑的眼睛即便只是无辜看着人,也是如此生动。 而他灰色毛衣下,是破烂的皮肤,红疮的伤口,贫穷的毛线头以及永远理不开的乱麻。 卑浅不如。 他摇头:“去上课吧,我也要回实验室了。” “嗯嗯,那再见。” 解南点头,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数学楼、物理实验楼虽然距离不远,但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除了偶尔去全校公用的教学楼外,各奔着各自的目的地,即便相距不到千米,不刻意去找原来真的很难遇见。 开学一个多月,冬天渐渐远去,那晚的大雪就像是一个梦。 好像来了,又好像从未下过。 李桔陷在无可穷尽的数学世界,直到初春还没把自己解救出来。 这节下课,张希希拉着她说什么也不丢。 “桔子,你最近怎么了啊,怎么天天往图书馆跑,这才刚开学啊,怎么爱学习也要出去放松放松啊。”张希希提议去西门小吃街逛一逛。 李桔被她拉的无奈,只得投降,“但是我不吃,看着你吃啊。” 日常遭受宗雅丹的洗脑,即便她知道小摊上的东西也不都是那么脏,但还是很难下口。 张希希吹了下空气刘海,“行行,走,我就不信到了那我芝士热狗、螺蛳粉、榴莲饼、炸香菇吃着,你能不心动。” 她拉着李桔的手腕,帮她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李桔好笑:“来我背,放心,我不会跑。” 张希希把包给她,“走。” 她挽着她胳膊,两人笑冲冲往西门去。 才到西门口,张希希闭着眼狠狠吸了口空气,“哇……都是美好的又罪恶的味道。” 李桔吸了吸鼻子,“你确定?” 她只闻到西门灰扑扑的灰尘味。 “我看你是读书读……”张希希说着,目光瞟到东边一群人凑在一起。 “走走走!那边是不是又有新的好吃的出来。” 她拉着李桔就往街那边跑。 李桔反应不及被她拉进人群,眼睛看去,骤然看到许久未见的身影。 黑色大衣,浅蓝色牛仔裤,肩宽腿长,干净挺立。 解南脱掉衣服,将外套搭在旁边女人的肩上,拢了拢她的衣服,“伤到没有?” “没事。”女人摇头。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个棕色呢子大衣,只是现在大衣上撒着一大块斑驳的红油,像是谁刻意倒上去的。 “解神,那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吧,还敢来这找事。”有看到全过程的,语带愤怒。 “怎么回事啊。”张希希小声问旁边女生。 女生目光还巴巴留在解南身上,“解神和她女朋友在这边走着,一个男的,我看就是个混混,突然跑过来和解神拉扯,不知道为什么还故意把手上吃的汤汁全洒他女朋友身上了,解神揍了那人一拳。旁边有人看见冲过来帮忙,那人就跑了。” “啊?”张希希咂舌,信息量太大,一时都没听明白。 她小声和李桔讨论:“解神好帅啊,英雄救美,做他女朋友可太幸福了。只不过……” 张希希疑惑,“我怎么没听说她还有女朋友啊。” 李桔没有应她,目光依旧盯着那两人。 闹事的人跑了,人群渐渐散开。 解南向丛灵道歉,丛灵笑着摇头,语气温柔,“是他干的又不是你,别跟我说这些客气话了。” 解南拧着的眉依旧没松开。 丛灵抬手,想去抚平他的眉,解南侧头避开,正迎上李桔安静看他的目光。 解南愣了下。 李桔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拉张希希:“别吃瓜了,走,吃你的饭去吧。” 身后目光如影随形,李桔从他身边走过。 “熟人吗?”丛灵随解南看向那个女孩,问他。 解南收回目光,“走吧。” 张希希鼓跳如雷的从解南身边走远,拉着李桔长长松气,“吓死我了,当着正主吃瓜,刚才我以为解神要来跟我对峙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不满的,女朋友那么漂亮,男才女貌,该感到心酸的是我啊。”张希希说着,又可怜起自己,“化悲愤为食欲,我今天必须得吃顿好的。” 她说了会,李桔还没应她。 “心不在焉,你想什么呢?”张希希拍她。 李桔看向她,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回到寝室,姚松月咬着苹果在哼歌。 李桔放下包,顿了顿走到姚松月跟前,看着她不说话。 “干什么?”Ding ding “还记得你的……前男神吗?” 姚松月愣了下,“解南?” “咋了?”姚松月侧眸看她,“好端端怎么提起解南来了。” 李桔把刚才在西门的所见所闻以吃瓜者的角度说了遍,然后似若不经意的问:“他有女朋友?” “什么?!”姚松月比她还激动,拉着她:“讲讲讲讲,解神是怎么给她披衣服的,什么神态什么语气,啊!没想到啊,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解神这么柔软的一面。” 李桔:“……” “所以那个女生是……” “那女生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身材很好,温婉有气质,一看就是女神别的?” 李桔:“……是吧。” “那就没跑了,他多年的绯闻女友,丛灵。” “大一的时候我就听说解神旁边有一个女生,成绩优秀,长得漂亮,两人天造地设的绝配,有传闻解神是为了她才研究生留在本校上的。” “我怎么没听过。” “你?”姚松月哭笑不得,审视她:“除了我,谁会给你讲这八卦。” 每次她激动的讲瓜,李桔被拉着硬听几嘴,只会敷衍着说:“真不错,祝她找到更好的。” 要命,她刚才讲的可是文学院女神给工程学院校霸告白成功的事。 更别说,也就了解她的人敢和她随便开玩笑,在外面她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和高冷学霸的人设,谁敢随便冒犯。 “解南有暧昧对象的事我肯定给你讲过,一看就知道你平时没好好听我的话,敷衍学大师,你能不能对你姐妹辛辛苦苦吃来的瓜表示下支持,有多少女生想了解点解神的事,我还不稀得说呢。” 邓澎涵每天打游戏网恋,她就更不指望了。 姚松月话锋一转,“当然,也是这群女生生猛如虎,我害怕她们随便亵渎了我男神,只有你,说给你听最安全了。我估计到毕业,你也不会想去探究一下他究竟长什么样。” 李桔:“……” “哎,别看我好像很自信,碰着丛灵这样的绯闻对象,也只敢把解南当做男神,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欣赏了。” 姚松月苹果咔嚓咔嚓响,瓜吃得激动,都感慨了起来,“原本我以为他恋爱了,我会有点伤心,但好像不是。” “和学长谈恋爱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算不得喜欢解南,我了解的他也只是传闻中的样子,学长才是我实实在在可以接触到的人,这样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而且……” 姚松月说八卦也不忘秀恩爱,面露娇羞:“恋爱后的幸福,是真的很想让其他人也都感受下,所以解神恋爱了,我反而替他开心,因为恋爱的滋味真的很好很好。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被捧得那么高,应该是个很孤独的人。” 说完,姚松月又自嘲:“害,我这等咸鱼,哪有资格心疼大佬。不过解神苦等一年的女朋友回来了,苦日子想必也到头了。” 李桔觉得荒唐,“苦等一年?” “丛灵作为物理院优秀交换生,去了宾夕法尼亚一年,这学期才刚回来了,她不在,解神可不就是苦守寒窑嘛。” 姚松月苹果咬的香,没注意到身前的目光快要化成X射线烧穿她。 知道这么个瓜,李桔一下午都有些消化不良。 这一个多月她忙着上课,和解南毫无交集。 可能是她也感觉疲倦,有时候高冷或许不是表面,她天性里可能就是带了冷漠和凉薄。 一边答应着宗雅丹参加比赛,一边果断退赛。 一边哄着宗雅丹在学生会,一边在竞选主席前决绝退出。 在解南这事上,难得的模棱两可。 危险的灯疯狂闪烁,她急需一个发泄口,又好像把自己拖进了更疲累的关系中。 想到上次解南两人沉默无言的场面,李桔觉得无味。 忙碌的生活让她暂时可以不去想,而解南那边的消失也像是默认了这样的处理。 退场往往没有落下的帷幕和九十度鞠躬,那段见不得光的关系一直在海平面以下,甚至不用一阵风浪,就能淹没不见。 也可能有船过来,将遗落打捞,只是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场面。 李桔没想到的是,还有第三种情况。 没有风浪,渔网也还未出现,只是有海鸥飞过来,继续与海另一种故事。 当然,在此之前,她需要把自己的故事讲清楚了。 时隔许久,李桔给解南打了一通电话。 图书馆的巨大落地窗前,阳光正好,少了元宵、灯笼和雾灀,沉寂了许久的电话很快接通。 “解南,是我,李桔。” “我们谈谈吧。” 41-76 第41章 我们谈谈,我们被窝里谈谈…… 李桔见解南之前, 没忘记去食堂吃晚饭。张希希带她在西门走了一圈,见她对什么都不心动,终于放弃诱惑她了。 她出来的早, 小鸡腿还剩的多。 她都扫完码了, 看到旁边排骨,“阿姨,今天换这个吧。” 打菜阿姨天天见她, 早就熟稔。 “姑娘,你终于吃腻了啊。” 有人这么喜欢这道菜, 她很欣慰,但还是招架不住这姑娘天天吃的这热情。今天见她难得换菜,忍不住打趣。 李桔愣住,随后浅笑了一下,“是不能太沉迷。” 两人约在叶南湖边,虽然这里风景不错, 但是因为离住宿区不近,谈恋爱的情侣们很少跑过来。 之前解南也都是在这里等她, 这次她到的时候, 解南仍旧是比她先到。 一个月不见, 他肉眼可见的清瘦了许多。 草长莺飞,杏雨梨云。 脱了冬天的厚外套,进入春天大家都开始养膘, 腰上一圈肉像是没脱掉的厚衣服。 他却像是还活在隆冬,人清瘦,目光漆黑沉沉,看不到春天的半分暖意。 李桔蹙眉,不是说病都痊愈了吗? 眼前站的眸子漆黑冷沉的男人更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恹恹、萎靡、满身疲倦似乎随时倾覆。 李桔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吃饭了吗?” 解南愣了下,摇头,“还没有。” “刚从实验室出来?” 解南:“嗯,一会还要回去。” 原来还是抽空专门出来见她。 “你还记得自己胃穿孔吗?”李桔沉下脸,二话不说先带着他去吃饭,手要拉上他手腕的时候,又顿住。 “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解南毫不犹豫:“没有。” “嗯。” 她拉上他手腕去吃饭。 因为现在食堂人正多,解南跟上她脚步后,李桔松手,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距离学校有段距离的饭店。 盯着他把盆子里的米饭和碗里的汤喝完,李桔教训:“实验再忙也要吃饭,寒假的难受这么快就忘了?” 解南:“买了,还没来得及。” 李桔凉凉:“嗯,等你来得及就又是微波炉加热过的饭了。” 解南看着她没说话,似乎是没明白这么久没见,为什么又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又是拉着他吃饭。 “我听说……”李桔低头去找纸时,说完后半句:“你从大一起就有个暧昧女生,大家都传她是你女朋友。” 她手指摸到了卫生纸,低着头又没有动。 耳边很久没有回答。 李桔忍不住抬头。 解南眸子看不清情绪,只是向她摊开手,“不是要给我纸吗?” 李桔气闷:“我在问你话。” 解南:“可能吗?” 李桔愣了下。 解南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可能吗?” 李桔眨眨眼睛,忽然睫毛染上湿意。 她把纸啪的放他手心,偏头,声音嗡嗡,“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她顿了下,说:“我说过,我知道你很忙,可我也很忙啊,我不喜欢你总是消失的状态。你还想和我保持那样的关系吗?我们都很忙的话,关系就会消失的。” 情侣都可以瞬间成为陌生人,更不用说他们彼此没有存着号码,微信是备注都不敢写的关系。 “我也在等。” 解南把剩下的纸递给她。 李桔接过那块纸,飞快擦了下眼睛后攥进手心。 “根本等不到,我在生你的气啊。”李桔目光直直看他,眼里还有湿润,穿过他漆黑的眸子落进一场白茫茫大雪里。 “我在树下等了你很久,在路口跑了十几圈,脚还是冻疼了,整个寒假都没那么疼过。” 解南沉默不语。 李桔:“我不想听对不起,抱歉,和解释。” “我会理解你,体谅你,还有可能因为导致你没来的意外心疼你。” “那这件事好像解决的太轻松了,我心疼那晚的自己。”李桔叹气,“可是,还能怎么样呢?” 她能拿解南怎样? 解南眸子停留在她哽咽的喉间,“我能怎么挽救?” 李桔茫然的回视他,好像在说:我也想知道。 解南看着她可怜委屈巴巴看他的样子,骤然起身,动作太大,吓了李桔一跳。 “你做什么?”李桔被他拉着起身,仓惶看他。 解南直接拉着她往外走,面目严肃,不容拒绝。 站到酒店里,李桔还有些恍惚。 “你这……真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发挥原本的价值。 李桔似笑非笑,有点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骂他。 解南挑眉,“什么根源?” 李桔:“生理根源。” 解南对视了她一会,脱下衣服,“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你不是。”李桔眼神直拉拉看向他腹肌,偏着头心里打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解南又脱掉裤子。 李桔:“你再脱就是证据确凿。” 下一秒,解南拿起被子盖到她身上。 “去床上盖着躺好。” “在……那里面做?” 李桔指着拱起的被子睁大眼睛,略显为难,莫说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继续做,过了两个月,她业务都有点不熟练了,到他这怎么还更激进了呢。 “太热了吧。”李桔委婉拒绝。 解南默默看了她几秒,拿出桌上遥控器,将空调打开。 “……倒也不至于开着冷气做吧。” 这是什么新式情|趣? 她说话中间,嗖嗖冷风吹来,解南按着遥控器不停嘀嘀嘀,眼看温度从28°一直降到了16°。 “……解南?” 冷风呼呼吹来,风口对着解南那边,但把李桔也冻得够呛,立马拿起刚才的被子裹住自己。 “嘶……” 她揉着鼻子,一个喷嚏堵在鼻尖要出不出。 “你干什么啊?外面这么冷里面那么闷热,我不做。”昨晚非得感冒。 “最低了。”解南语气遗憾。 李桔惊愕,“你被子里弄再大动静这也够冷了吧!” 解南眸子直直看她,“有那晚冷吗?” “什么那……”李桔愣住,忽然反应过来他种种举动:“不是这么比的……” “你说跑了十几圈,我从门口跑到这边的墙,跑整个晚上可以吗?你说脚很疼,我来铺指压板。” “这……你去哪买指压板?”李桔只当他开玩笑。 “我知道这些都不够,但是能让你不生气吗?” 李桔:“我……” 门铃突然响了,李桔吓一跳,他俩开房从来没人敲门过。 解南点点下巴,“去被子里。” “谁啊?”她眼睛露在被子外面要看。 “跑腿。”解南拧眉,“你别出来。” “哦。”李桔刚掀开被子一角,空调冷意就渗了进来。 寝室暖气才关一周多,这边空调已经开到夏天都不会开的最低。 解南开了个小门,挡在门边和跑腿小哥交接完,拿着东西进来。 “你、你刚才看手机是在买这个?”李桔看着鼓囊囊的行李大袋子震惊。 解南拉开袋子,将叠着的几大块指压板都取出来。 “你的等待我没看到,我的狼狈你还愿意看吗?”解南其实想说,她还愿意看,就不狼狈。 李桔鼻子忽然发酸,心里忽然软成一片,嘴上偏要说:“看啊,你敢跑,我就敢看一夜。” “熬夜不好,你想看明晚可以接着跑。” 李桔:“你有做不完的实验。” 解南:“和一个只缺不多的你。” “我……我可不信你缺。”李桔躲闪目光不敢看他。 解南没有解释,低头的她没看到解南眼底轻颤的湿意。 指压板铺好,空调的冷风阴湿沉沉。 解南穿着薄薄短裤,从门口往最里的墙边跑。 “楼下会听到动静吗?” 解南瞥了她一眼,“你忘了,这里隔音做的很好。” 李桔当然没忘记曾经自己的嗓子是怎么哑的,再不说话,裹着被子,只露着脑袋在外面,两个乌黑湿漉漉眼睛随着他小跑的身影跟来跟去。 李桔没有喊他。 解南真就看也不看她,从开始的九点多跑到凌晨一点。 即便是裹着个被子,李桔的脸还是被冷风吹白了,裹着被子忍不住打颤。 渐渐觉得,似乎元宵晚也是这么冷,空荡荡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魆魆的低垂天幕,而此时,有人强硬把自己的身影插入。 在一片雾凇之下,竟然出现一个光裸有型的身影在奔跑。 怎么不能弥补,原来记忆也可以打补丁。 李桔看着他发红的脚,想他从未呲牙咧嘴喊疼。 学生会有一次内部举行活动,惩罚就是走指压板。 有几个男生上去就开始尖叫,一路走得歪歪扭扭,招来围观女生嬉戏和心疼,走完下来好像去了半条命。 而解南跑了这么久,甚至连眉都没蹙过。 李桔再也回忆不起那晚的脚有多冷多疼,目光只牢牢盯着他的双脚。 “解南!”李桔喊住他,声音湿润,“你别跑了。” 解南看她:“你想睡了吗?” 她累了,只要不是看累,明天就继续。 李桔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分明那么深看不透,怎么会让她觉得心痛,仿佛看见里面藏得极深的胆怯与讨好。 “解南。”她轻声喊他,“那晚,我其实看到下雪了,我告诉她们我没有看到,那样……我好像就不会那么可怜。” 因为她那么期待的场景,没有出现。 可是她现在觉得,那场雪下面其实站着他。像那十几条隔了半月才能回复的消息一样,他的身影出现的也有些晚,不过还是在下一平行轨道与她相遇。 “你过来。”她让他从指压板上下来。 解南偏头:“还得跑。” 李桔也不废话,直接一把掀开被子,甫暴露在寒冷的房间里,解南飞快跑到床边拥住被子抱住她。 “很冷。”他拧眉。 李桔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他,双腿勾到他的腰间,埋头将吻落在他肩上,带着他往床上倒。 “被窝里可不冷……” 第42章 斩钉截铁面对痛苦还是把假象…… 李桔是被热醒的, 春分才过去一周。 她一觉睡醒,脖间是细密的汗。 腰肢有胳膊穿过,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 紧紧偎在她身边。 昨夜睡时房间温度还低, 两人盖着厚被子,早上温度已经回升,被紧紧抱着的她热得嗓子干咳, 双腿夹在中间,李桔转过身去, 也没惊动解南。 跑了那么长时间又折腾许久,醒来看他反而比昨天初见时更有元气。 蓬松的头发散在额前,发色像他的眼睛,近距离看没那么黑,透着几分褐色。 从厚厚窗帘逃进来的几缕阳光在他发间撒欢,眉头倒是放松状态, 呼吸平稳,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静谧的影子来, 不像平时那么冷峻严肃。 真难得, 李桔竟看出几分可爱。 她抬头在他下巴轻咬了口。 有细碎胡须扎到她的唇。 李桔心虚往后退, 目不转睛盯着解南。 解南眼眸缓缓睁开,眼底有惺忪还未散去,木木看着她。 她舔着唇, 像个做坏事的小猫咪看着他,清晨朝日,她眸子泛着亮光,狡黠生动。 解南嘴边泛起浅笑,“这次也是不用看地方?” “嗯……”李桔吸吸鼻子, “在这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解南挑眉,起身朝她靠过来。 李桔按住他胸膛,“你不行。” 她抬手时,肩膀被子从身上滑下,不偏不倚停在了个微妙的位置。 李桔飞速去拉被子,就听解南闷笑了一声,拉过她的手臂掀起被子兜头罩住了两人。 早餐时间,两人是开着空调吃的饭。 李桔穿着浴袍,头发还在滴水,解南站在身后给她擦头发。 “你别弄了,先吃饭吧。” 李桔踩在凳子上的光裸脚趾抓了抓椅垫,每当解南手指从她发间擦过时,后背都会激起一阵酥麻。 “开空调湿头发容易感冒。” “哪那么娇气。”李桔终于受不了后背不停窜过的电流感,拉着把人掼到旁边坐下,“你快点吃完,我十点多还有课。” 为了不耽误她的课,解南只能先吃饭。 出门时,李桔的头发已经干了。 她开门先出去,解南在后面检查有没有遗漏东西。 李桔瞅了眼,往电梯那边去,“应该没有什么了,我们走……” 她话未说完,看到前面有人拐出来。 李桔睁大眼,转身迅速的退回房边,正要锁门的解南被她挤回门里。 解南挑眉:“怎么……” 李桔飞快盖住他的嘴,手指疯狂点外面:有人! 解南:? 李桔:认识的! 解南不语,李桔呼吸有些乱。 两人刻意挑的远距离酒店,还从来没遇见过熟的人,李桔都习惯性放松警惕了,谁知道冷不丁会跳出来个认识的。 不对! 李桔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眼眸沉沉。 解南以为她担心,安抚着拍拍她手臂。 李桔拧眉,声音冷厉,一把拉住他:“我们走。” 解南虽不解她要干什么,但也跟着她往外去。 到电梯边,电梯正好要关门。 刚才那两人等了许久才进去。 李桔不停按按钮,还未完全合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 李桔迈步走进去。 解南瞧了她一眼后,跟着她进去,目光在旁边两人身上留了一下,正好看到原本满脸笑容的男人在瞥到李桔后,瞬间仓惶难看的表情。 旁边女人见到来人,目光只是很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离开了,显然她谁也不认识。 电梯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解南抬眸看李桔。 李桔眸子尽是冷意,直直看向眼神躲闪的男人。 “陈学长,好久不见啊。”李桔皮笑肉不笑的看他。 陈州建咳了咳,“是、是,好久不见。” “学长还记得我就行。” “怎么……怎么会忘。” “州建,她是谁啊?”旁边女人不满自己被忽视。 李桔不说话,好整以暇看着陈州建,她也很期待他的回答。眼神讽刺,胸口却是灌满了冰水,异常难受。 陈州建:“同、大学同学。” 李桔嗤笑,只觉荒唐。 此时电梯门开了,解南先走出去,站在门口等她。 李桔沉沉吸了口气,森冷目光从陈州建身上离开,迈步出去。 女伴觉得气氛不对,追出来想质问,陈州建拉住了她。 解南拍拍她,“你在外边等吧,我去办理退房手续。” “嗯,我出去吸口空气。” 大堂开阔,李桔却觉得周围空气都向她涌来,压得她难以呼吸。 解南动作很快,出来后和她往前走。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前,没多久一辆车从面前驶过,刚才的红衣女人落下窗户,对他们嗤笑了声,眼神轻蔑掠过,随后车从他们面前离开。 解南看向李桔。 李桔垂着脑袋,声音低沉,“那个男的是我室友的男朋友。” 昨天姚松月还在向她展示爱情,感慨甜蜜,今天她却撞见她的男朋友带着别的女人在外面开房。 这种事,解南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车来时,将心不在焉压根没留意的李桔拉上了车。 窗边,温暖春风从肩膀吹过。 李桔以往喜欢这样舒适的感觉,现在只感到满满的愤怒和无奈。 “我该怎么办?他要是不和松月说怎么办?” 她故意和陈州建碰面,就是希望这男人还能有点羞耻心,主动和姚松月分手。 她不信这是陈州建第一次偷腥,即便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解南看她。 李桔目光沮丧,风不停吹着她的头发掠到嘴边,她毫无所觉。 解南抬手,手指将她耳边发梢别到耳廓后,掌心轻轻盖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她,“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 李桔失神。 她慌张是不知道自己刚才就那么站出来对不对。 昨天姚松月咬着苹果,翘着腿倚在桌边哼着歌的幸福模样就在她眼前。 是她意外撞见,将所有假象都打破。 或许有更委婉的方法,她不知道。 解南说不是她的错。 李桔点头:“我知道,这样的人早点离开是好的。” 但是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理智,斩钉截铁面对痛苦或者把假象幸福不断拖延,都不是她可以做决定的,只是这个选择权却落在她手里。 开寝室门时,李桔听见咚咚咚的杂声,走进去,姚松月正埋在衣柜边,半个人倒插葱似的栽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桔脚步慢下,走进寝室。 邓澎涵男友走了,她昨晚回的寝室,看到李桔奇怪道:“你怎么还在这,一会你不是有课吗?” “嗯……”李桔目光还在姚松月那边,“我回来拿书。” “哦,那你快点吧,要迟到了。” “没事,我看着表呢。”李桔去拿书,目光一边往姚松月那边瞥。 邓澎涵见状,笑嘻嘻说:“你别看她了,她现在可没空搭理你。” “老邓,你当谁跟你一样,一跟男朋友打电话,寝室就看不到第二人。”姚松月起身从衣柜里出来,长时间弯腰脸都涨红了,她理着乱飘飘的头发,朝李桔摆手:“桔子,你快帮我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邓澎涵嘴瞥瞥床上:“这家伙刚才接到男朋友电话约见面,不过半小时,她就要把衣柜给挖空了。” 李桔:“……陈州建约你?” “对啊。”姚松月不好意思地挠头发,“学长约我啦,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他没说找你做什么?” 邓澎涵捂脸,“桔子,没谈过恋爱还没见过猪跑吗,男朋友找,你说俩小情侣能干什么?” 她打了个漂亮的响指:“腻歪呗。” 姚松月嗔她,脸色羞燥,“你在寝室还少腻歪了啊。” 李桔心里梗着,看姚松月激动的眉飞色舞,想要提醒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姚松月见她看着自己发愣,推她:“你傻了,不帮我看衣服就赶紧去上课,你要迟到了!” 姚松月推她出去,“想吃什么上课想想发消息给我,回来我给你带,别说好姐妹重色轻友啊。” “喂!还有我呢。”邓澎涵在后面不满地喊。 李桔勉强笑着点头,“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出去那么一时半会能闹出什么事。”邓澎涵在后面坏笑。 “老邓!你别胡说!我们是纯洁的发展!” 姚松月的闹声渐远,一整堂课李桔都在不停看手机,和姚松月的聊天页面点开关上点开,而那边一直很安静。 下课后,李桔直接往寝室跑。 邓澎涵坐在桌前打游戏,一边和男友通着电话,见到她摆了摆手。 李桔:“松月回来了吗?” 邓澎涵漫不经心:“约会哪有那么快。” 李桔表情不好。 “怎么了……”邓澎涵对那边小声:“我不打了,先挂了。” 邓澎涵撂掉耳机,担忧地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李桔摇头,她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说:“我给松月打个电话。” 意料中的,电话那边没人接。 李桔慌乱,她应该给姚松月一个提醒或者陪她去的。 “老邓,我一直联系不上松月,你和陈州建同专业,你问问谁那有他的联系方式。” “什么啊,她不是去约会了吗?”邓澎涵因为她的神色,也有点慌,“我打试试。” 果不其然,也没人接。 邓澎涵:“到底怎么了?” 李桔声音紧绷,“陈、陈州建大概是找她分手的,我担心松月,她,她……” 姚松月有多喜欢这个陈学长,全寝室有目共睹。 邓澎涵眉毛一拧,“分手?怎么会突然说分手?”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联系上他。” “等等,我,我们班有人和陈州建关系不错,我去问问。” 李桔眼前一亮,看着她去联络。 就在两人隔着一位同学,终于要到陈州建的号码时,李桔的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松月”,李桔才觉出额头的热汗。 “桔子……” 听到姚松月充满悲伤的声音,李桔鼻子就酸了。 她和邓澎涵马不停蹄赶到时,姚松月已经情绪崩溃的在咖啡厅坐了两个小时了。 神情萎靡,哪还有早晨的开朗愉快。 见到两人,姚松月红肿的眼睛又有泪流下来。 她直直地看着李桔,声音痛到了极点。 “桔子,为什么?” 第43章 鸟笼的事,和鸟她妈谈去,鸟…… 姚松月突然的问题, 让李桔顿在了那里。 眼泪就那么从姚松月眼眶里往外涌,声音已经沙哑,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和被骤然锤击的茫然、不解、悲伤, 从来打理的很好的蓬松卷发此时凌乱的贴在脖颈边, 空气刘海被眼泪糊湿,整个人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他说要和我分手,桔子, 学长不要我了。”她失声道,似乎下一秒就绷不住要嚎哭出来。 邓澎涵担忧的抱住她:“松月, 你缓缓。” 看她哭的悲惨,邓澎涵眼睛也跟着发涩。 李桔沉默片刻,弯腰拦住她的肩膀,在她揉眼睛的时候用纸帮她擦眼泪。 这个时候,别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将姚松月灌满,语言变得渺小无力, 她和邓澎涵能做的就是默默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给她力量。 姚松月无声的又哭了好久, 李桔像麦田里的稻草人, 沉默的靠在她身边, 静静的守着她。 许久后,姚松月终于冷静下来。 李桔凑近给她擦眼泪,“眼疼不疼, 我叫服务员给你拿冰块敷一下。” “我去。”邓澎涵起身。 姚松月忽然说话:“我知道,一直都是我配不上学长。” “松月,别这么说你自己。”邓澎涵站住,蹙眉:“男女相爱,哪有那么多配不配。他分手就分手, 下一个更好。” “可这是事实啊,任谁看我和学长在一起,都是我高攀了他。”姚松月那么自信开朗的女人,提起陈州建,自卑的可怜。“学长很优秀,在院里都大有名气,四年成绩都很好,还没毕业就拿了大公司的offer,在外企做实习,有那么多比我好的女孩喜欢他。学长会选择我,我从来不敢去想。” 姚松月的热泪落在李桔指腹,刺的她手指一颤。 “我原本想,我可以努力,我好好学习,好好收拾自己,我去追赶他的脚步。但是……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姚松月说着,泪自己就掉了下来,甚至还顾忌自己在陈州建选的咖啡厅,这里环境优雅,她不能哭的太大声,只能呜呜咽咽,逼得人都在发颤。 邓澎涵心疼无比,眼眶跟着发红,揽住她肩头,“不是这样,松月,你很可爱,是我们寝室的快乐果,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李桔看她哭的身体都发软,没力气的靠在邓澎涵身上,嘴里一阵发苦。 “松月,你看到的陈州建,根本不是他真实的样子,不是你要去追赶他的脚步,而是他和你的方向原本就不一致。” 李桔愧疚地看着她,无论如何此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有她的原因在。 姚松月眼眶红肿,手上尽是眼泪打湿的水渍。 她试图解释,“不,不是,是我的问题,是我没能赶上学长的步调他才和我说分手的,他说不想再耽误我才无奈分手的,是我还不够好,都是我的问题。” 李桔只觉荒谬和心酸。 看着姚松月上气不接下气,她心里紧了紧。 “松月,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在回学校前……遇见陈州建了。” 李桔垂眸,不敢去看姚松月。 邓澎涵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想到早晨李桔的反应,心里不妙顿生,轻拉李桔。 姚松月呆呆看她,“然后呢?” 李桔无言地看着她。 “然后呢?!” 李桔闭了闭眼,“和一个女人,他们……” 李桔没再说下去。 邓澎涵脸色变冷,“这个混蛋。” 姚松月仍执拗地紧紧盯着她,“什么,他们做什么了!” 李桔抓住她颤抖的手,“松月,一定会有更爱你的和你也很喜欢的人出现,但那个人,不应该是陈州建那种人。” 姚松月看了她两三秒,忽然一把抓起手机,冲开两人就往外跑。 李桔和邓澎涵赶紧去追,冲到门外,松了口气。 姚松月没有跑远,只是蹲在马路边的树下。 两人目光对视,松了口气,眼里充满心疼地走过去。 姚松月抱着膝盖,哭的很安静。 悄无声息,只有眼泪浸染裤腿。 李桔想到寒假时姚松月发来的官宣,字里行间是那么甜蜜。 心里无力,忍不住想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没这么惨烈,没这么痛苦。 姚松月最终没有打电话去问,在哭到没力气时,李桔和邓澎涵把她带回了寝室,她躺在床上就昏睡了。 邓澎涵把李桔叫出去,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李桔只含糊说碰见了陈州建,身边陪同个女人,两人举止十分暧昧。 她见状去和他打招呼,陈州建一脸心虚。 “操!这个渣男!”邓澎涵气炸,想到学院里还流传着他美好名声,只想把他名声搞臭。 李桔制止她,“这样也会伤害到松月。” 邓澎涵无奈,气得脸色发黑,胸口那口气一股股的往上冲。 晚上宗雅丹打电话,一是问她最近学习情况,二是让她周六回家。 李桔哪有心思,敷衍了几句,说自己课业太紧,这周回不去。 宗雅丹只好作罢。 第二天,李桔下课带饭回来,姚松月还躺在床上。 李桔和她说话,她也应答,叫她吃饭,她安安静静坐到桌前。 李桔却觉得几分不安。 晚上下课回来,果然姚松月人消失了,好在联系到邓澎涵,两人在一起。 李桔赶去她说地方,刚到门口,酒吧的音乐就炸的她耳朵嗡鸣。 邓澎涵见到她,总算能喘口气,“第三瓶了,真拦不住。” 李桔叹气,走过去在姚松月旁边坐下。 她还没说话,姚松月先说:“桔子,让我喝吧,我真的很难受,真的,心好痛。” 她张嘴眼泪就开始流。 李桔一阵酸楚,看着她沉默半晌。 “我不拦你,但是酒精是没有效果的。” 曾经她也想要试试。 “可我找不到办法了,我一想到他,我的胸口就要炸了。我怕我犯贱,我怕我去找他。” 姚松月抱着啤酒瓶,说着就往嘴里灌,衣服上都沾了许多。 李桔把外套脱给她,“就今晚,你喝吧,我们陪你。” 姚松月笑了,一边流泪一边眼睛弯弯,笑着看她:“桔子,你真好。” 李桔舌尖发苦。 邓澎涵拍了拍她肩膀,叹了口气,也拿了一瓶啤酒。 耳朵在酒吧里浸淫几个小时,李桔扶着喝醉的姚松月和有些醉的邓澎涵出来时,自己也差点摔倒。 好在邓澎涵还算清醒,不用她太操心。 李桔叫了车,结果显示车辆排队时间要半小时。 后半夜温度低,喝醉的姚松月随时会感冒。 李桔蹙眉,正在路边想办法,一辆白色途锐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落下,竟然是很久没来打扰她的陆正威,“打不到车?” 李桔右眼皮跳,反感与排斥同时上涌。 “车一会就来,谢谢。” “谢什么,你不还没上车吗?”陆正威一扬下巴,“上车吧,这边我清楚,这个点根本打不到车。” 李桔好笑:“看来陆总喜欢来这边取乐啊。” 陆正威坦然的耸耸肩:“商业捷径。” 做生意那点小手段被他说得清白又正当。 李桔无意和他多说,示意他走吧。 陆正威撇头往后看,“你确定你朋友还能等。” 李桔往后看,姚松月正靠着邓澎涵往后倒,邓澎涵此时也脑袋昏昏,哪里知道使劲撑着,就随她也往后倒。 “老邓!”李桔喊着去扶,邓澎涵回过神来,也去使劲,两人总算没摔地上。 坐到车上,陆正威透过后视镜看她,笑而不语。 李桔沉默半晌,甩上车门坐到副驾。 陆正威笑着转动方向盘,车缓缓驶离。 快到校门口,李桔说要下车,“你根本不知道上次你的一时兴起给我带来多大麻烦!” 陆正威莞尔又真诚:“如果给你带来麻烦,那一定不是我愿意的。” 他是追人不是得罪人。 陆正威顺从的在路边停车,“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李桔:“我会想办法。” 回来路上她就联系了张希希,因为距离较远,此时她应该还在从寝室楼那里往这边赶。 李桔带两人下车,陆正威要帮忙,被李桔眼神制止,陆正威被她的抗拒逗笑,坐在驾驶位干脆没动。 “这么怕我?好歹我也是深夜把你们送回来的恩人,都不愿意和我说声谢谢吗?” 李桔:“婉拒的时候就说过了。” 她的意思是上车还不是你强制邀请。 陆正威招了招手。 李桔站着没动,“谢谢。” 陆正威:“过来。” 李桔看他,陆正威挑眉,一副斯文败类,有的是时间耗的模样。 李桔绕过去,停在车边。 陆正威从车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过年发给小朋友们的,刚好还落了一个在这,给你了,新年快乐。” 李桔:“……” 你再晚两天,春天都过去了。 李桔没接,“我不是小朋友,也不用给我发红包。” “你不是吗?我看你很可爱。”陆正威红包往车窗外递,“我给的东西没有不接的道理。” 李桔皮笑肉不笑,之前的戒指她快递回去,接连几次被拒收。 李桔嘲讽他:“难道你追女人就靠着送剩的东西?” 之前不要的戒指,现在剩下的红包。 陆正威不怒反笑,从容随意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想要吗?” 李桔面无表情:“我想要的你有吗?” 陆正威恣意笑容里闪过一丝冷硬。 “解南,你在看什么呢?” 不远处突然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暗流涌动,李桔回头去看,校门另一边,解南正看着她,旁边站着她那日被解南披上外套的女生,因为解南视线长久停留在这边也跟着看了过来。 陆正威透过她的肩膀,视线懒懒的落在后面高挑身形上,一身白色衬衫,简朴牛仔裤。 陆正威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在李桔身上,刚才还在交锋中显出劣势的他此时显然游刃有余起来。 李桔心里一滞,脸色难看起来。 陆正威摸着下巴发问:“你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陈述句。 李桔看他的眼神冰冷起来,原本看着解南和那人衣服相贴,并肩而立,发闷的情绪就像气球一样膨胀着,此时面对着骄矜傲气的陆正威,他往她身后扫过去的轻飘飘的眼神,一触即走,轻佻随意,这眼神比之前所有憋闷的情绪加起来还让她难受。 昨天她和解南头发缠绕,今日他身边站着温柔女伴,她身边立着镶金框鸟笼。 似乎谁也不能去管谁。 原本的近距离好似一场泡影。 李桔心里发涩,无视陆正威居高临下的稳操胜券模样,转身直接去找姚邓两人。 她刚走,一个红包扔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到她身上,李桔接住。 陆正威浅笑:“反应总是真实的。” 李桔感到可笑,差点朝他翻白眼。 条件反射,丢个扒了火线的炸弹过来她也敢抱。 陆正威好笑:“小朋友就收下吧,阿姨过年时还和我提起过你,既然见了就拿着吧,我想我没招惹过你,别对我那么大脾气。” 听到宗雅丹竟然又去联系他,荒唐丢脸憋闷等情绪一起涌上来,让她忍无可忍的开炮,“深更半夜,把我丢在荒郊野外还不算?” 陆正威好笑:“原来是气这个?你不觉得我当时是在解脱彼此吗?还是那时候你对我其实……” “停。红包和戒指我会快递一起再发给你,以前的事过去了,以后有事你和我妈聊去。” 李桔说完直接走人。 陆正威笑着看她头也不回走开,目光移到车前。 转动方向盘前,偏头又瞧了眼一直沉默盯他的男孩,不冷不淡收回视线,调车离开。 李桔往姚松月那里走,身后目光如影随形。 她走了两步,败下阵来,扭头看过去。 解南见她转身,站在漆黑黑色夜晚的路灯下,朝她扬了扬眉,随意中透着点野性的笑容挡无可挡的落到她眼前。 旁边女人直直看她 李桔心里一边冒酸泡泡,一边也笑了。 她眨了眨眼,背过身子,在邓姚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给解南比了个心,然后笑着往刚好过来的张希希那里跑。 丛灵的表情有点僵硬,那个路边擦肩而过的女孩,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女孩和你……” 丛灵转头去问。 解南眼底明晃晃的笑意直接将她钉在了原地。 第44章 葡萄架上熟透的紫色葡萄,叮…… 李桔和张希希气喘吁吁把两人弄回寝室, 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寝室满屋子的酒味,邓姚两人还都在睡觉, 她冲了澡去上课。 结束后也没再去图书馆, 先回了寝室。 推开门,姚松月正坐在桌边啃煎饼。 “这么快就下课了?”姚松月嘴巴从煎饼上短暂的离开了一下。 “嗯……”李桔迟疑着走进来。 邓澎涵偷偷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桔松了口气,看样子大醉一场未必不管用。 吃饭时候, 李桔给解南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只不过声音有些低。 “在忙吗?”李桔不好意思, “那先挂了,你继续做实验吧。” “说吧,什么事,我不在实验室。” “不在?”李桔几乎都习惯了他基本人住实验室的状态,“那你在哪呢?” 那边停顿了一下,“兼职。” 李桔愣了愣, 一直知道他在打工,但还不清楚他具体做的什么。 “什么兼职啊。”李桔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这个问题合不合适。 “家教。” “哦, 那轻松点啊。”李桔叹气, 也笑自己多虑,好歹解南是青连大的高材生,即便打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 “嗯。” 解南的声音也配合她露出轻松。 李桔:“你什么时候下课啊, 我去找你。” “你要过来?”解南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李桔:“那也快了,你给我说下地址,近了我一会再去。” 解南犹豫了下,“这个地址你熟悉。” “嗯?” “西山枫林?” “啊?”李桔纳罕, 这是她家小区嘛。 “你在学校等我吧,我结束后去找你。” “没事,我就是不想待在学校。”姚松月状态好起来,她也觉得放松,就想出去走走。 解南:“那好,到了联系我。” 李桔按着位置,从她家从来不走的西门进去。 远远看到别墅外面一层花架时,她忽然想起来,这家好像是宗雅丹的一个高中闺蜜家里。 如果没记错,过年宗家聚会,她还给这家小孩发过红包。 解南说完下课时间再三叮嘱不用早来,李桔还是等不及,到时还有十多分下课。 她当然不会进去,这个闺蜜喜欢种花,各式各样倒是把别墅栏杆挡的严实,她就站在旁边等也不会被看到。 一会解南出来,刚好跳到他面前给他个惊喜。 李桔刚走过去,就在院子里听见了解南的声音。 “这题不难,你应该试着做一做。” “不,我说了不会就不会,我要你再讲一遍!我妈妈请你来就是让你教我的,我家给了你那么多钱,我想让你讲几遍你就讲几遍!” 李桔脚步顿住。 听到这孩子说话,忽的脑门突突,心头火起。 解南语气平静,“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思路去想,你想我讲几遍都可以,我收了你妈妈的钱,自然要把你教会。” “哼,我知道我妈给了你多少钱。”小孩很不屑,“我过年压岁钱给你分一半,你别管我了,把手机给我偷过来,我不想学,我想玩手机。” “我的任务是教你做题。” “可我妈说了,你仗着自己是好学校的比外面人多收很多钱,我才不信你不喜欢钱。大不了我全给你啊,反正我每月还有额外零花钱。” 小孩又满不在乎说了几句,最多不过我有钱,你来上课就是为了多贪我妈妈给很多的钱,我就能给你。 李桔恼火,过年就不该给他钱,以后也别想再问她要了。 解南解释了几句,小孩发火,一把将书推到地上,“你走,我不要你教我!我要我妈妈把你赶走!” 解南目光平静看着他闹。 每次课快上完做题的时候,这小孩都会发一通脾气,解南已经习惯,安静看着他,等他闹完后把书捡起来,让他做题。 门外,李桔悄悄走开了。 低着头走了一会,才发现眼睛发涩,鼻子也在酸,她有些像逃一样的走远了一点,不敢让解南发现她已经来了。 结束后解南电话打过来。 李桔含糊:“你、你等会,我还没到。” 她在远处的墙角背后偷看他,让他往外走。 解南点点头,“你不用进来了,我出去接你。” “不、不用。我已经进来了,就是我搞混了,走了东门。你先走着,我去那边找你。” 解南迟疑了一下,说好。 挂掉电话,解南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到三米,停下来转身。 在路的不远处,李桔像个畏缩的小猫咪,从墙根偷偷跑出,往另一个反向跑,灵敏又小心。 她在躲他,想绕过半个小区从另一个方向与他碰面。 解南胸口像是忽然落下了一颗东西。 像夏天葡萄架上熟透的紫色葡萄,叮咚从藤蔓上掉下,在地面滚啊滚,余颤不止。 “李桔。”解南喊她。 那疾跑的人没有听到。 解南眸子下垂,突然抬步往那边跑去,在不断靠近时李桔听到背后声音,转过头来,正撞入解南胸口。 “唔。” 李桔捂着鼻子后退。 “解、解南?”李桔眼神慌乱。 “跑什么,既然都过来了,看到我为什么不叫住我。”解南眸子紧盯着她。 “看到?我没看到你啊。”李桔轻揉鼻子,“我看错门牌号了,还没找到你说的地方。” 解南:“这里是你家小区。” 李桔无辜:“这很大啊,我家还在最东边那块呢,这边我没来过。” 李桔还在嘴硬。 解南抿唇,看着她粗暴地擦自己鼻子,俯身拿下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鼻头。 “疼不疼?” “我没事。”李桔睫毛扑闪,随着他的动作忍不住乱飞,“幸好我这不是假体,不然我让你赔啊。” 解南眼睑垂了一下,停顿说:“熊孩子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他说的话没有错,他妈妈确实给的钱多,所以我才会来教一个初中生。” 解南面色坦然,目光仍紧紧看着李桔的鼻头。 李桔怀疑鼻头即便是红了,也是被他盯红的。 她躲开,轻“哦”了一声,“她给的实在太多了,这我懂。” 李桔还是忍不住心疼,以他的才学和能力,不应该遭受这样的侮辱。 “银货两讫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解南是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与过往人生相比,一个熊孩子的吵闹对他来说根本够不上伤害。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瘪瘪嘴,“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帮你收拾了这熊孩子。” 解南挑眉,“好,我很期待。” “嗯嗯。”李桔打包票,“到时候我给你录视频看。” 两人往外走,沿着小径两边的白蜡树早已发出绿芽,有的已经冒出小白花,簇作一堆,风中摇曳。 李桔呼吸着清新空气,闷了几天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只不过…… 她斜瞥解南,“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两人的间隔,能插进那个熊孩子了。 解南抿抿唇,往她这边靠了一点。 李桔眯眼,“解南你什么意思啊,我接你下班你还不乐意啊?” 见他避着自己,刚吐出的那口郁气又冒上来。 “那我走快点,你往边上走,省的还被车给碰了。”李桔气鼓鼓往前去。 “李桔。”解南无奈地揪住她衣角,在她站住后松开。 “这是回你家的路。” “所以呢?”李桔反应过来他在避什么,愣了下,“现在这个点我妈医院忙着呢,她不会回来的。” 李桔往他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一过来,解南往后退了一步,李桔揪住他衣服,蹙眉:“站过来。” 解南与她对视,李桔毫不退让。 越是知道解南在为她着想,她越是不能露怯。两人在校外都要一前一后走,更不用说在这里,可是李桔现在忽然就是不愿意看他默默隔着一米跟在她身后了。 解南不是个怕事的性子,却总是在她身上有出乎意料的体贴。 这种为她着想的心意,让她感到沉甸甸的心疼。 李桔揪着他衣袖不丢,解南妥协:“好,我不走了,你松手吧。” “那我也要拉着你。”李桔还甩了甩袖子,“我们更过分的事都做了,拽个袖子又怎么了。你别劝我啊,你可知道我实际上最叛逆了。” 解南看她认真恐吓,笑了:“我是想说这里扣子快掉了。” 他把手从袖口解放出来,递给她。 李桔看着他漂亮修长的手,“你这比我还过分啊。”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解南挑眉。 李桔有点不好意思,手指动了动,有点跃跃欲试,触到他指尖又缩回去。 “这个……不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吗?” 李桔耳框发热,眼睛在他干净的指甲盖上扫来扫去,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倒可以去做手摸。 解南挑眉,“是吗?那算了。” 他收回手。 李桔切了声,“以后我找我男朋友拉……” 她的手被人从后面五指插|入,手心相贴,拉得更紧密了。 李桔睁大眼看解南。 解南睨她,“没人规定炮|友不能拉,只看你想不想我拉。” “唔。”李桔支吾,发热的手心烫的她思绪都凌乱了,口不择言:“你拉都拉了,我想不想有……” 解南甩了下两人握着的手,示意她最好好好说话。 “拉吧拉吧。”李桔自暴自弃,“拉着感觉也不错我就是想拉行了吗?” 解南痞笑,“那走吧。” 李桔忍不住后面瞪他一眼,又偷笑着往两人握着的手上看去。 这样走着,好像回学校的路都不远了。 两人安静走着,也不觉气氛沉闷。 李桔想到昨晚,想了想解释:“解南,你还记不记去年冬天,学校里传过我的一段八卦啊,当时照片里那个男的,就是昨晚开车送我回来的人。” 解南平淡道:“我知道。” “啊,你还记得啊。”李桔原本不太想提陆正威的事,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和解南讲清楚。 她要解南保证不和女人有瓜葛,自己当然也得是清白的。 “那个人叫陆正威,其实……我压根不算认识他。但之所以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到他,是因为……” 如果不是解南,她不会把自己的卑弱无力那么坦然的暴露出来。 “我妈觉得我该做个听话漂亮的金丝雀。” 李桔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惨淡,她的漂亮青春和她眼里的阴翳苦笑十分矛盾。 “而陆正威是个不错的金丝笼子。” “拿来关我,刚刚好。” 第45章 “李桔,你比你爸爸还狠。”…… 李桔原本以为, 她会默默消化发生在周围的不合理,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反抗。 她没想过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个。 将自己的狼狈袒露给解南。 李桔解释了陆正威的存在后,无奈说道:“我不想你误会, 以后他可能还会出现, 至少目前我还没有能力去阻拦。” 解南沉默了一会,“我们第一次见……” 李桔眼睫颤了下,“有部分原因。” 她是被按压许久的气球, 终于在那晚爆炸了,拉着解南一起。 解南眼里泛出她看不懂的复杂, 片刻后笑了笑,捏捏她的手指,“走吧。” 阳春三月天,微风徐徐,和煦爽心。 李桔的三月却是在忙碌、慌乱中潦草度过,每日疲于课堂, 来不及细看发芽的嫩叶,等她回过头来, 路边的花已经白透透的立在枝头。 这天下课, 李桔心情不错, 吃完饭路过学校小花园,步子慢了点。 湖边有不少女孩穿着小裙子拍照,笑容阳光, 狡黠生动,有男生路过,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加个微信。 “刘润,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李桔搂着书走过去。 停在路边很久未动的,可不就是消失很久的刘润。 刘润回头, 见到她,诧异的睁大眼,“你怎么在这?” 想到刚才窘相被她看到,向来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李桔发笑,逗他:“几天不见,你胆子怎么变小了?” 当时可是生猛的追着她说你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 刘润知道她故意缓和局面,也跟着开玩笑,“还不是被你吓的,再被拒绝我大学都没勇气告白了。” “这可不怪我,再说就算拒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数学系男生像你这么勇的可没几个了。” 【浪漫至死数学群】里那几个就不说了,崔吨田卓殷大伟那可都是要为数学奉献余生的数学狂魔。 “对,刚好有件事要跟你说。”刘润说起IMO比赛的事,“这次代表国家队参赛,我们拿了冠军,苗老师说找个时间我们聚聚,庆祝一下。那几个我前几天上课遇见问过了,都说这周就有时间,你行吗?” “你也可以的话咱们这周约一下,叫上解学长。” 刘润想到上课时感慨,“当时我还觉得他苛刻,上课太简单,现在想想真是太有用了,要不是培养起了独立思维,竞赛的时候真不一定能迅速解出答案来。” 他提起解南,李桔不知为何有莫名的自豪,点点头说:“我这周可以,他……应该也行吧。” 刘润眼前一亮,“那你去和解学长说一下这件事。” 他不敢找解南。 李桔失笑,“你不是吧。” 刚认识的时候,刘润可是个组里小领导的身份,做事沉稳有担当,结果现在人设越来越崩。 刘润理所当然:“你问问群里,有谁敢去找的。” 李桔:“……” 她装模作样,“我其实也不太敢……但是我和他师弟熟,我让他师弟帮忙问问吧。” “也行,能联系到就行。” 回头李桔打电话,直接拨给了解南,说了下来龙去脉,还很不给面子的扒掉了刘润的底裤。 “你看看你,反思反思吧,做了什么让大家都这么怕你。” 解南:“好,吃饭的时候我会问问。” “啊。”李桔告饶:“你放过我。” 那天临走她还拍拍刘润肩膀,“大胆去吧,争取周日带着人来啊。” 结果她回头就这么叛徒了,刘润估计得肠悔青了。 自己当初得眼瞎什么程度,才会以为这姑娘喜欢自己。 解南发笑,“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嗯。”李桔小声,“我才不跟你斗。” 她躲在厕所打电话,声音嗡嗡,还有回音。 解南问她在哪,李桔老实回答。 解南声音里带着坏笑:“跟我打电话要偷偷摸摸?” “不然呢?我们寝室有个你的学习型颜粉,要是知道你被我那什么了,我还怎么在寝室生活啊。” “学习型颜粉?那什么?”解南意味深长的问。 “就是冲你学习好长的帅粉你。那什么,你心知肚明。” “嗯……”解南好笑,问道:“周六吃饭方便吗?” “方便啊。不方便我吃什么饭。” 那边沉默了下,“吃完方便吗?” “……”李桔在门后哑口了一会。 她支吾:“大姨妈前两天走了。” “嗯。”解南笑。 李桔脸上热度冒起来,“你笑什么啊,我正经吃饭你能不能……” 她电话这边响起嘀嘀声。 “不跟你说了,我妈打电话。” 今天周四,临到周五周六,宗雅丹日常问候这周能不能回来。 李桔依旧托词说:“这周的题有难度,我还要在学校学习,这周回不去了。” 不同以往,宗雅丹语气不好,态度也比较强硬。 “宝贝,有问题就拿回来学吧,实在不行妈妈还能给你请个家教。都要一月没回来了,妈妈想你了。” “不行啊妈妈,图书馆有些书不能带出去,我这几天必须给看完,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李桔不能提起聚会,不能提起IMO,更不能说队伍赢了比赛要庆祝。 不然当初没有发起的雷霆之怒,可能就在周六向她猛烈进攻了。 宗雅丹不满,“什么资料啊,告诉妈妈,妈妈找人帮你借。” 宗雅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她可以在知道书名后立即安排人去做。 李桔呼了口气,慢慢吐出心中郁结,然后继续和她商量,“下周可以吗,或者周一晚上我回去,第二天早上没课,我能在家待一天,这周我在学校有安排了。” “李桔,你老实交代,你不想回家是不是背着妈妈在外面谈恋爱了。”宗雅丹语气沉下来,一定要她在这里探个究竟。 “妈,我每天都在上课,哪有时间谈恋爱呢。” “不是谈恋爱,为什么退出学生会?”宗雅丹彻底冷厉,“李桔,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妈妈信任你让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你竟然对妈妈阳奉阴违。” 李桔太阳穴突突跳,胸腔压着的大石头再也推不下去。 李桔放弃,轻声:“好,我知道了,这周我回去。” 挂了电话,李桔靠着门站了一会。 等鼻尖酸意过去,她给苗康博打电话说家里出了事情,不能去聚会了。 苗康博关心地问了几句,让她也不用遗憾,下次还有机会。 之后李桔又在群里和大家道了声歉。 洗把脸出来,李桔没什么精神的爬上床。 过一会电话响了,李桔接起,没说话。 “还好吗?”解南声音温柔。 “嗯。” 她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楚,像吃了柠檬一样又涌上来。 解南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沉默了一会,“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李桔怕自己真哭出来,挂掉了电话,发消息解释室友都还没睡。 解南像是猜到她状态,问:“周日晚上七点去接你可以吗?” “不用了。” 宗雅丹知道她退出学生会,还不知道要怎么管制她,她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情况,也给不出具体时间。 “我回学校了给你发消息。” 想到明晚要回去,李桔精神不佳,简单和他说了几句就睡了。 周六晚,李桔回到家,宗雅丹还没回来。 钱姨看到她,喜出望外,摆了一桌子的菜。 李桔吃饭中间,宗雅丹回来了,坐到主桌,看也没看她吃饭。 李桔也没说话,接着吃饭。 结束后,宗雅丹放下筷子,说:“跟我进书房。” 李桔瞥了眼时钟箭头指着的九,无声的叹了口气。 书房,宗雅丹靠上椅背,捏了捏眉心,一时没有说话。 李桔低头站在桌前不语。 宗雅丹语气沉重,带着疲倦问:“宝贝,是妈妈给你负担了吗?” 李桔摇头。 宗雅丹睁开眼睛,看她:“你是不是恨妈妈?” 李桔摇头。 宗雅丹目光如炬:“可是你在报复妈妈。” 李桔瞳眸颤了下,不说话。 宗雅丹苦笑:“无论我如何给你策划,你都觉得我在害你,我好不容易看着你要做学生会主席了,你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就退出了。” “还有IMO,你没有提前报名,你知道妈妈废了多大功夫才让你进去吗,甚至还去求了你爸爸,结果你当面答应妈妈,扭头就故意考不好,给妈妈一个大耳巴掌。” “李桔,你比你爸爸还狠。” “妈。”李桔声音低低,带着伤心和无奈,“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即便真参加了也走不到最后。” “所以都是我一厢情愿?!”宗雅丹站起,“李桔!你可以!只要你想,你有这个能力!但是你跟你那个狠心爸爸一样,说不要就能不要!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想法!” “妈!”李桔不愿宗雅丹把她和李良功相提并论,“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李桔!” “我要是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们还会站在这里吗?!” 宗雅丹歇斯底里的嘶吼,撕开李桔永远都想要忘记的回忆。 是。 若不是那所谓的考虑,李桔早就死在八岁了。 第46章 人生的滑稽可笑你永远想象不…… 包办婚姻的伤害, 在李桔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宗家大女儿宗雅丹和李家长子李良功,在父母的主导下促成婚姻。 宗雅丹在年少时就知道这个和她门当户对的少年,他身上有她在周围年轻人身上看不到的野心, 宗雅丹从一开始就喜欢她。 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是天赐良缘, 但可惜,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始至终就不喜欢她。 结婚第二年,宗雅丹就知道李良功在外另有爱人和孩子。 宗雅丹闹过, 威胁过,她能想过的方法都试过, 但拉不回一个掌权男人的心。 并且随着宗家地位的不断下降和李良功的高升,宗雅丹逐渐形同虚实,之所以还没离婚是李家和宗家早年间的情谊还在这里。 李良功是个利益为主的人,即便外面有女人,他也需要宗家来美化他的身份。 在李桔八岁那年,宗雅丹实在忍受不了李良功的无视, 准备带着女儿自杀来报复李良功,彻底毁了他。 那天晚上, 李桔被怒吼的声音吵醒。 宗雅丹面目狰狞的对电话那边说:“李良功, 是你逼我的!” 摔掉电话, 宗雅丹发疯冲进厨房夺刀而出冲向李桔房间的样子,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纠缠李桔梦魇的根源。 宗雅丹抓着水果刀,疯狂狰狞地握住李桔细小的手腕。 “宝贝, 是你爸爸逼我们的!他不要我们!是他逼我们!” “妈!”李桔害怕的后躲,整个人不停的发颤,“妈我不要。” 锋利的刀尖似乎下一秒就要穿破她的皮肉扎进身体里,那样撕裂的痛苦她简直无法想象。 李桔疯狂乱蹬,想要逃脱, “妈!我求你了!我不想死!我求你了!” 李桔害怕的双脚乱蹬,宗雅丹骑到她身上,狠狠钳制着她。 “还活着干什么!根本没有人在乎我!宝贝!只有妈妈爱你!妈妈不舍得你被欺负,和妈妈一走吧!” 宗雅丹漆黑眼镜里留着瘆人的光,阴森可怖,比李桔看到的所有恐怖片还让她胆颤心惊。 “妈!不要!妈我不要!”李桔抖若筛糠。 她没见过几次爸爸,宗雅丹是她最爱的人,她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妈妈我爱你,妈妈你不要伤害我!我怕!” 她看着悬在身前的刀,手指发颤,她猛烈起身想躲开刀。 宗雅丹抓住剧烈想要摆脱的李桔,不料刀从另一个手里滑落,擦过宗雅丹的手臂。 犀利的刀瞬间划破细嫩手臂,深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将粉色小熊床单染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红。 李桔腿脚发麻,眼泪不断往外流,她不敢看不敢碰,只觉那疼意让她深入骨髓的害怕。 “妈妈,妈妈你疼,不要再弄了。”李桔嚎啕哭:“妈妈你疼。” 李桔曾经被门轻轻夹过,手指红肿起来都觉得自己要疼死过去了。 宗雅丹看着李桔不停喊“妈妈你疼”,目光失神。 “我……我不疼。” 这些年,她已经流尽眼泪,疼的心早已没了感觉。 “妈,我不要你死。”李桔抱着她的手臂,“没有爸爸,我们好好活,妈妈,我们好好活。” 她对死亡没有概念,可她知道刀碰到她会很疼,是她非常害怕的疼。 不论是她还是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的宗雅丹,她都惧怕刀落在上面的那份疼意。 宗雅丹目光飘飘落到她身上,只见乖巧听话的女儿惨白着脸,在她手边不停发抖哭泣,求她不要死。 “宝贝,你还想活吗?” “妈妈,我害怕,我害怕。”李桔崩溃的哭着。 宗雅丹失神,目光落到流着血的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滴在锋利的刀刃上,流向床上,那暗黑的血像紫色玫瑰,在床单上绽放出触目惊心的花瓣。 她忽然啪的松开手。 带血的手钳住李桔下巴,“妈妈听你的,我们好好活着!但是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知不知道!你好好听妈妈的话。你爸爸不要我们了,只有妈妈才是真的对你好!你好好听妈妈的好吗?我们要让你爸爸后悔!” 宗雅丹失魂落魄,发癔症般接俩不断地问,李桔脖颈间尽是触目惊心的血,像是被人抓住脖颈无法反抗的小猫咪。 李桔不敢看,只哭:“妈妈,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那天,李桔的不断保证让自己逃过一劫。 大概是自己身上流着李良功的血,她终究成不了宗雅丹想要的乖巧听话的女儿。 如果说高考选报专业是场失败的小反叛,那李桔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如何默不作声给自己争取自己划定的自由。 由于这自由的空间也是偷来的,李桔有时候想,她当时要是没那么怕死是不是一切都会轻松一点。 此后十几年,宗雅丹将所有注意力着魔般的转向她,势要让李良功因为抛下他优秀的妻女而感到后悔。 她想李良功看到他们母女。 李桔想的是,她怕是这辈子都赶不上原本就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李良功了。 更何况宗雅丹想要得到的后悔本就是一甘情愿。 可怜她现在都看不懂。 宗雅丹逼问质询的目光还落在李桔身上,势要得到她的忏悔和道歉。 和宗雅丹这么多年,李桔也摸索出了最快解脱的相处方式。 李桔唯一能表态的就是:道歉。 她错了,只是…… 下次还敢。 还能认错,已经是她对宗雅丹当年让两人都活下来的唯一感谢了。 从宗雅丹房间出来,时针已经走向十一,李桔单方面的认错和其它得不到的回应的问题,让宗雅丹也只能放她走。 不过她也有她的办法,管教比之前更严格起来。 宗雅丹有她的课表,没课时间司机都来接她回去。 原本和解南的约定也一拖再拖。 转眼就进入四月份,人间四月天,黄昏、星子、白莲,缥缈遥远…… 李桔周围的环境模糊幽远,只是每天在课堂和家里辗转。 这天吃饭,她和宗雅丹相顾无言的结束一场饭后,钱姨看不过去,走过来劝她。 “桔子,别和你妈妈置气了,这么多年我看你长大,明白你是个懂事的,你妈妈做什么事都是在为你着想,别再倔着了。” “嗯,我不该不听话。”李桔麻木道。 钱姨叹气,“小孩子别说气话。” 钱姨偷瞥了眼客厅,小声问:“你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李桔蹙眉,宗雅丹问过,钱姨又来问。 心陡然跳了下。 看她这模样,钱姨靠过来小声说:“之前我去买菜,回来看到你和一个男生牵着手往外走。” “你和我妈说了?”李桔目光锋利。 毫不怀疑,钱姨在宗雅丹身边几十年了。 宗雅丹发疯那晚,支开的第一个人就是钱姨。 钱姨不好意思点点头,“我不能不替你妈妈着想,她为你付出太多了。” 李桔冷笑,“你觉得你和我,谁对我妈最重要。” 钱姨愣了愣,尴尬的笑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我只是个帮佣,我们两个怎么能比较。” 李桔目光直直盯着她,语气不客气:“记住你的身份,以后我不想再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从你嘴里跑到我妈耳朵边。” 钱姨愣了下,看着她尖锐的目光,忽然感到一丝陌生。 李桔一向是个温柔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会…… 李桔收回目光,推凳离开。 钱姨劝说不成,还被威胁,后背隐隐发冷汗,后半夜想了想,第二天又把这话告诉了宗雅丹。 宗雅丹没说什么,晚上把李桔叫进了书房。 而连着半个多月都被接回家,李桔的耐心也已经耗尽。 在宗雅丹还没开口时说:“明天我要回学校住。” “好。”出乎意料,宗雅丹应的很快。 李桔愣住,宗雅丹又说:“以前的事,妈妈都不想计较了,安下心来,看看正威吧。妈妈觉得陆正威不错,你应该试着和他谈谈恋爱。” 宗雅丹知道李桔长大,已经不是她可以捏在手中的乖孩子。 物极必反,她或许该循序渐进。 李桔荒谬的看着她,只觉人生的滑稽可笑你永远想象不到。 “妈,我们是永远也讲不通了吗?” 两个人始终在讲着自己的话。 宗雅丹:“李桔,妈妈还为你活着,是为了看到你幸福。” 这句话像个秤砣,重重压在李桔的心口,从家回到寝室,闷在胸口的憋痛始终没有下去。 姚松月见到她,激动的上来抱她:“姐妹,我以为毕业前都见不到你了。” 邓澎涵也意外,扯下跟男朋友通话的耳机,把手边芒果干递给她:“你可算回来了。” 三人寒暄了一会,李桔觉得累就睡了,也没察觉寝室氛围的古怪。 第二天,李桔刚下床,就见姚松月坐在桌前吃东西。 李桔纳罕:“这么早就吃早餐了?” 姚松月含糊点点头,“嗯嗯饿了。” 床上邓澎涵从帘子里探身出来瞟了眼李桔,李桔没明白那眼神什么意思,赶着上课就走了。 忙到下午图书馆出来,才终于吃了饭回寝室。 结果远不到门口,就闻到寝室飘出的饭菜味道。 推开门,姚松月坐在桌边吃东西。 李桔:“晚饭?” 姚松月没敢看她,小声“嗯”了下。 “呵。”一声冷笑传过来,“还晚饭,今天第五顿了吧。” 李桔放书包的手因为邓澎涵的语气顿了下,“怎么了,她饿就让她多吃点吧。” 邓澎涵砰地站起,“你问问她,这是今天第几顿了,她这一天嘴有没有歇过,不吃饭就吃零食,每天这么暴饮暴食,你早晚把身体整垮了!” 李桔皱眉,转身看桌边低着头埋在饭边的姚松月:“暴饮暴食?” 邓澎涵这么一说,李桔才注意到,姚松月好像胖了不止一圈。 以前她可是在寝室天天吆喝着减肥的人,晚上多吃一点早上就要晨起跑步,体重过了三位数就觉得自己没救了,现在…… 李桔回想失恋以后的姚松月,好像她在寝室的时候,姚松月一直都在吃东西。 邓澎涵在李桔不在的时候,已经说过姚松月不止一次了,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 “不就是个渣男!你到底要为了他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邓澎涵指着她喊:“姚松月你要真这么废下去,我看不起你。” 姚松月低头,小声哽咽:“我没有,我只是饿……” “你他妈没把自己撑死!你饿!你要真有什么问题你找他说清楚,然后彻底死心,咱拾掇拾掇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好不好。”邓澎涵怒其不争,眼眶都跟着红了。 以前在寝室,姚松月是话多那个,现在邓澎涵除了打游戏跟男朋友聊天,还绞尽脑汁跟姚松月搭话,三句得不到回应,一看她就是埋头在吃东西。 李桔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她不可思议地看姚松月,不敢相信她不在的时候,她都在这么折磨自己。 大学三年,活泼乐观、自律可爱,对食物保持绝对警惕心的姚松月因为陈州建自甘堕落,一蹶不振。 “松月,你……去找陈州建再谈一谈吧。”李桔叹气。 姚松月知道自己被辜负了,但是那把刀没有毫不犹豫赤|裸|裸捅进她身体里,没有勾肉带血的拔出来,她或许永远不会死心。 尽管李桔知道,那把刀是她用力往前推了。 “我不要。” 姚松月声音低的好像散了一地的破碎珠子,每个声音捡起来都听得让人心碎。 “我知道他不好,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当初他对我很好的啊,万圣节那天商场人很多,他红着脸给我根奶茶吸管,说这样牵着就不会走丢了。过年的时候他来接我,火车站又脏又烂,他那种人从来不去那里,为了等我脸都冻红了。我喜欢雪在大街上闹,他就拎着行李箱走在我的后面,笑着看我在路上疯跑,他不告诉我他的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是我看到他走路困难,他才不好意思告诉我。” 姚松月眼泪往下掉,落在那碗早就凉了的米饭上。 “桔子,我没办法忘记,人生第一次这么着魔的喜欢一个人,好像为了他能耗尽自己的所有,可是只是一个电话,一杯咖啡都没有凉的时间,他就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姚松月哭的很安静,眼睛里的痛苦把自己都要吞没了。 “以前我想要笑咧嘴就行了,可是现在我想要笑,心就好痛。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桔子,我瞧不起自己的懦弱,我也怕你们看不起我。可是我真的很疼,吃饭会想哭,睡觉会想哭,想到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快乐。” 李桔失语,姚松月眼底深切的痛苦看得她难以呼吸。 甚至对这种痛苦感觉陌生。 真的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吗? 她又想到宗雅丹,对这种感情产生几分茫茫然的恐惧。 “松月,听我说。”李桔沉沉的吸了口气,“这些都是暂时的,这些痛苦早晚都会过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是……” “不管以后有没有别的男人还会让你快乐,你都该明白,快乐应该是自己给的。” 邓澎涵大喊:“就是!姚松月你清醒一点!男人算什么!没了男人咱们也能好好活着!” “你们根本不懂!有一天曹召征要和你分手,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姚松月像个受伤的小老虎,忍不住向每个试图安抚她的人露出锋利的牙齿。 “曹召征算个狗屁!”邓澎涵忍无可忍:“别看老娘现在每天和他通话,但是他明天要敢对不起我!我立马让他滚蛋!” “那是你知道他爱你!他永远不会做出那些事!”姚松月喊。 邓澎涵气炸,摊手给李桔,“你听听,这女人谈了个恋爱,谈成失心疯了,没个男人就不活了吗?!” 李桔:“大家都冷静点,松月我们好好聊一聊。” “你不懂你不懂。”姚松月掉着眼泪摇头,“不要管我,求你们了,我自己都知道这些是错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太疼了,不要管我好不好。” “不行。” 她不可能看着姚松月成现在这个样子。 “松月,如果陈州建来找你复合,你答应吗?”李桔问。 邓澎涵瞪眼:“桔子?” 李桔又接着问:“如果你知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也要答应吗?” 姚松月愣愣看她。 李桔声音清冷沉寂,“如果你们结婚了,生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但是陈州建从来不管,你要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在忍无可忍的一天爆发了后悔了想要拉着女儿一起去死,你还会答应吗?” 李桔苦笑着说:“看看我吧,松月,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或者一个根本是渣男的男人,浪费自己的一生去跟他耗就是一个笑话,你知道吗?!”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大学了还要三天两头回家,那么听妈妈的话,让学习学习,让比赛比赛,让进学生会进学生会?” “其实很简单,如果我不听话,不是死就是成为导致死亡发生的间接凶手。” “我不想宗雅丹因为我自杀。” “我也不想你陷入那样绝望的痛苦中。”李桔叹了口气,悲哀渗透到了骨子里。 “松月,真的不要把自己的喜乐寄托在别人身上,好吗?” 第47章 解南,你就是我的领土 其实大学三年, 李桔也清楚,她们都看出了自己家庭的反常。 但只怕也没想到如此惨烈,有个一言不合就能以死相逼的母亲。 长久的沉默后, 姚松月擦着红肿的眼眶。 “给我最后一点时间, 让我和他告别可以吗?” 她从来都是期盼爱情的,以前羡慕邓澎涵,后来暗恋陈州建成功,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似乎丧失了自己。 付出得不到回报,在她自以为爱情最甜蜜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以为她可以过去, 可是这么久回头看,原来她还绊倒在拦路带那里,膝盖都是血,满脸狼狈,眼神茫然,从来就没起来过。 可是她知道, 即便浑身是血,自己也要拍了膝盖灰尘, 起身继续往前走。 即便每一个迈步, 都比想象的还要痛。 姚松月出去后, 邓澎涵看了看李桔,轻叹了口气,过来抱住她。 李桔发笑:“好了, 我早都麻木了。” 邓澎涵不语,看着她有些疲倦的眼神,心底又叹了口气。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刚才怎么会声音都在颤抖。 李桔觉得闷得厉害,说去操场走走。 邓澎涵闻言拿了衣服要和她一起。 李桔拍拍她肩膀, “留下打你的电话吧,每天就这一会通话时间。” 曹召征是个上班族,每晚十点多两人才能说个话,白天聊也是简短几句。 邓澎涵因为这事抱怨过几次,吐槽他把人追到了就游戏也不打了,她天天还得两个号都挂着。 曹召征闻言,当晚就买了高铁票过来。 第二天邓澎涵红光满面回来,李桔还开玩笑说你男朋友哄人技术倒是不错。 现在想来,姚松月那时应该很羡慕。 她呢? 李桔走在操场,看着晚上健身跑步的人,目光透出几分迷惘。 她劝姚松月时,姚松月虽然伤心生气,但也知道分寸,没有大吼着质问“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懂什么伤心?”,只不过她隐隐透出的你根本不理解还是让李桔恍惚。 在姚松月看来,自己那样的话可能更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将心比心,李桔发自内心的想,如果自己失恋了会是什么样? 李桔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恋爱她都很少想过。 书里看到过的缱绻,回到现实只是凄惨的一地鸡毛,初次要接触还是宗雅丹试图安排的恋爱。 那大概还不算恋爱,婚姻可以没有感情。 李桔觉得自己对宗雅丹都是冷血的,在她毫不犹豫和一个男人上床的时候,已经把宗雅丹彻底的背叛了。 她又怎么会喜欢一个人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 她想起了自己那天对解南说的话:情侣才会拉手。 可显然她和解南并不是情侣,但他们做了情侣之间都会做的事——除了接吻。 因为她觉得发泄用性就够了。 李桔在操场迎风跑步,脑袋里所有熊熊燃烧着的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希望夜风给冷却了。 这是她一直的方式,只不过后来遇见解南,改成做|爱更高效一点。 解南正做实验的时候,手机响了。 群里有师姐饶妙春发的通知,导师昨日出差回来,明日将来学校,请各位同学准备好汇报进度。 解南放下手机,接着看回实验。 此时郭平推门进来,“师兄,你今天还要做通宵吗?” “不用,今天已经进展的差不多了,大概再两个小时就能结束。” “哦。”郭平笑着过来:“那我帮你盯着吧,数据我给你记。” “嗯?”解南抬头看他。 郭平挠挠脑袋,“我刚才从寝室楼那边过来,路过操场看见李桔了,她……我看她状态不太好,要不师兄你去看看吧。” 解南蹙眉,看了眼手机时间,点头道:“好。” 说完又回头问他:“你吃饭了吗?” 两人忙了一天实验。 “我给她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先给你带一份回来。” “不用不用。”郭平不好意思的推拒。 解南点头:“那实验就不用帮我盯着了,还是我自己做。” 郭平呐呐:“谢谢师兄,那就吃卤肉饭。” 他口味单一,平时动不动就是卤肉饭。 解南不意外,“行,等着。” “对了,你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解南问。 研一要找到自己的项目,郭平虽然也是凝聚态物理学,但是和他实验各有侧重。 郭平愣了下,恰在此时也看到了群里发的消息,通知明天见导师。 郭平不自然的笑了笑,低下头,“就……还行吧。” “嗯。”解南知道他在实验这块上心,根本不用师兄操心,但还是交代了他一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郭平低头整着实验文件,“好,好的。” “我去买饭,吃完饭再做。” 郭平每次做实验的拼劲不输于他。 “我会好好吃的,师兄。” “好。”解南转身离开, 郭平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实验室陷入安静,他低下头,眼底浮现一片沉意。 解南在食堂点了卤肉饭又买了份小笼包和粥。 他先回实验楼把饭送给郭平,敲门的时候里面没人应,解南猜他在实验室里间,隔着一拳的门缝往里看了眼,双手拎着饭不方便进实验室,就给他发了个消息。 【郭平,饭放门口了。实验不着急,先吃饭。】 发消息的时候,解南才注意到实验室待了一天,手机只有百分之九的电了,担心一会连李桔都联系不上,解南放下食物去操场。 身后,开着一拳门的实验室静悄悄,空无一人。 好在十点过后,操场人已经少了,解南一眼就看见了李桔。 她穿着一个浅蓝色卫衣,安静的坐在观众席旁边的台阶上。 面无表情,目光呆呆的盯着某个方向。 额头的汗打湿了头发,有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边,脸庞红红发热,嘴唇轻启,缓缓呼吸。 运动后的李桔,青春中带着动人的少女感。 解南喉结滚动了下。 她见过太多次头发汗湿的李桔,此时她的侧影让他无端心漏跳了一拍。 解南走过去,温粥贴到她脸边。 “唔……” 李桔抬头看过来,解南的出现让她原本失神的眼睛亮起。 解南看着她璀璨眸子,发觉刚才慢跳的心又快速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李桔毫不见外的接过粥,扎上吸管喝起来,“其实我还有点渴,你应该再带一瓶……” 解南从小笼包子底下拿出压着的矿泉水,“跑完步别喝冷的了。” 矿泉水没有热的,他一直放在小笼包子底下热着,李桔当然没看见。 李桔呆呆的看着解南,那一瞬间,一句“不然我们谈恋爱吧”差点说出口,然后她大脑在夜风中瞬间清醒,飞速将话憋了回去。 真是被姚松月搞疯魔了! 两人做不是为了享受,酣畅淋漓只是极端的宣泄。 深夜无门,两个可怜的人撕咬四肢,拉扯肉|体,灵魂挣扎。 解南对于她,在别人看来这段关系可能肮脏、龌龊、没有廉耻,但是她觉得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关系了。 一旦沾染上爱情的恶臭,李桔难以想象局面会发展成什么样。 至少,她不舍得毁了在她看来的干净。 “愣什么?”解南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叫醒她。 李桔:“在想我的领土。” 她已无身立足,解南,你就是我的领土。 解南失笑,“跑步过后的文艺?” “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李桔意识到他说什么,悚然瞪他:“文艺?我明令禁止你把我和文艺挂钩。” 那是宗雅丹向往的女孩,会弹钢琴、温雅大方,伤心的时候最好喜欢写文章,插插花,文艺悱恻,矜贵千金。 李桔只要一想到自己失恋后弹琴诉说悲伤,文字记录心痛,就想把那个关于自己的幻象一棒槌打死。 不知怎么,她倒是想到了和这个形象很搭的温婉有气质的女孩。 狐疑瞥向解南,笑的很不怀好意,“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解南干脆没理她。 “聊聊啊。”李桔咬着吸管,磕了磕他肩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解南:“没时间想这个。” “现在想啊。”她说。 解南偏头看她,李桔目光亮晶晶盯着他。 解南无奈发笑,“怎么想起说这个?” “你别转移话题啊。”李桔不满,“快说。” 解南默了会,从袋子里掏出小笼包递给她。李桔接过咬了口,目光仍亮如火炬的盯着他。 解南莞尔,“喜欢奥特曼吧。” “哈?”李桔一口包子闷在嘴里,“什么?” 解南:“跟我一样喜欢奥特曼。” “……不是吧。”李桔噎住,灌了一口水,“老实说,我现在至今不敢相信你喜欢奥特曼。” 这画风哪哪都跟解南不搭啊。 “嗯,喜欢。”解南垂下目光,看着脚边的台阶。 台阶颜色脱落,露出里面青灰石砖。 “那你这……是要找个二次元少女了?”李桔想象了以个穿着可爱裙子扎着马尾的女孩,无端又把那女孩的脸换成自己。 李桔颤了下,飞快赶跑脑补,“我觉得你穿进二次元里找你都找不到合适的。” “嗯。”解南无奈:“也没想找。” 他控诉,是你非要问。 李桔撇撇嘴,心里发闷。 至少解南有喜欢的目标,嘴里的包子变得无味,咀嚼几下便吃不下了。 “怎么了?”解南拿走包子,慢条斯理帮她吃掉。 李桔解释了下寝室最近发生的事。 “说到底,还是那家酒店的问题。”李桔指着自己,委屈说:“我和那家酒店八字相冲。” 光是在那里,她都狼狈过多少回了。 这次直接撞见室友男朋友出轨,耗得心神磨损。 “下次换家。”解南好笑地说。 李桔睨他,又低头:“换呗,别太贵了。” 解南:“我知道。” 李桔嗯声,两人安静坐了会,谁也没说话。 风从两人肩头匆匆穿走,夜深露重,头顶闪光的群星好似在和他们打招呼。 李桔撑着手臂,仰着头,看着广袤的夜空,“还是好累。” 以往一口气跑五公里,今天慢走了五公里,歇了这么久身体里那股四处乱冲奔腾流动无法发泄的劲都好像没有下去。 “要是不在学校就好了。”李桔默默看他,“你就可以背我回去了。” 解南左右看了看,起身站到下一层台阶,“可以背你出操场。” 临近寝室落锁,现在操场周围至少是看不见人的。 李桔默默瞧着他蹲在身前的背影,宽肩腿长,一身白色薄衬衫,在夜风中包裹着遇显朗阔的脊背。 她眼眶忽然发热,起身站到解南身后。 “解南。”她声音嗡哝地喊他。 解南侧头往后看。 李桔:“你给我推荐几部好看的奥特曼吧。” 第48章 他可爱单纯,听师兄的话,偶…… 李桔回去没来得及看奥特曼, 大概是解南肩头的风吹得她太舒服。 回到寝室,李桔倒头就睡着了。 踏入四月来,她第一次睡得不错。 翌日, 李桔早起上课, 下床就见她桌边放着早餐。 姚松月站在桌边,局促地看着她。 邓澎涵在旁边叼着个油条啃,好整以暇看着。 姚松月指指桌子, “桔子,我给你买了早餐。” 姚松月讨好的朝她笑时, 眼皮还都肿着,昨晚的电话看来让她痛哭了一场,但也真的清醒了。 李桔有些心疼,看她小心翼翼,点点头说好,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 姚松月松了口气, 立马走过来抱住她,声音嗡嗡, “桔子对不起。” 李桔气笑, “看你以后还为不为个男人要死要活了。” “绝对不会!”姚松月就差指天发誓, “以后我绝对把自己排在任何男人面前,再不为爱情丧失自我了。” 李桔哼哼,“看你表现吧。” 李桔吃完饭去上课, 张希希见到她时正无精打采。 “我真是太讨厌上数学物理方程了,尤其这节泊松方程的格林函数法本来就不简单,还在早上八点上,你说这合理吗?”张希希说着,人就要趴在桌上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 她就是个只想睡觉的小咸鱼。 上面老师点名,快到她时,李桔扯了扯她,“你再趴着,张老一会就叫你答题了。” 在张老师课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你不听讲戴上耳机打游戏都行,但就是不能直接趴那睡觉。后面几排男生早就开黑了,老师睁一眼闭一眼,但是最后张希希只要睡觉,隔不了两分钟就会被叫起来。 “靠。”张希希烦躁地抓头发,“不瞒你说,现在短视频我都看不进去。” 话虽如此,为了强打精神,张希希还是点开了手机。 一连半节课,她都在玩手机。 “桔子!”李桔正在本上跟着老师思路演算,张希希忽然抓住她袖子,神情怪异,一脸沉重又惊异的样子,“我们学校有人跳楼了。” 李桔不可思议,“我们学校?现在?” 网上没少看这种新闻,她没想到会忽然发生在自己校园里,在一个平静普通的早晨。 “不知道,咱们学校超话都刷疯了。” 张希希小声说着,引起左右注意,都小声探过来:“什么,谁死了?” “看咱们学校超话!好像还是个研究生。” “啊?”有女生纳罕:“是不是压力太大扛不住了,我听说咱们学校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就在勉励楼那边……” 窸窸窣窣声音小范围响起,落在李桔耳边,只觉惊心动魄又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总觉得难以置信。 上课一般不开小差的她也忍不住打开了学校超话。 有最新消息正在问:【咱们学校真的有人跳楼了吗?】 【听说之前有拍照片,赶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桔飞快地翻过这些同是听说赶来的,看到一个简短的回复。 【今天学校五点多有人跳楼了,我六点多去湖边晨读还见到警车了,就从物理实验楼那边跳下的。】 “实验楼”三字跳入李桔目光,手忍不住颤了下。 “是物理系的研究生!”张希希和周围人偷偷聊,知道了一些消息,扭头跟她说:“张任远说他们男生寝室有人今早还撞见了,群里传有照片。” 张希希心惊肉跳:“我可不敢看。” 恰在她说的时候,李桔手指往下滑,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猝不及防跳进来。 “啊!”张希希目光瞥到,捂着眼睛,“这、这是物理实验楼那边!” 熟悉的建筑让她不得不清醒认识到,学校真的有人自杀了。 李桔眼睛扫到那张图片,手指迅速往上滑,心里不停打鼓,茫然震惊,她没想看这样的内容。 耳边张希希还在欷歔不已,李桔关掉手机,垂着目光。 无论如何,大清早发上这样的事情…… 唰的一下,李桔脸色忽然煞白,猛地坐直拿起手机。 整个人不停颤抖,放在书边的手机好几次才拿起来,手指颤抖的厉害,点了几下指纹都识别错误。 “桔、桔子……”张希希被她这里神情吓到,“你怎么了?” 李桔紧咬着唇,强控制着发颤的手,终于把密码输对,飞速打开刚才的超话,颤抖往下不停翻,找到刚才那个评论。 张希希按住她的手指,不让她点开。 “桔子。”她以为她被照片吓到。 李桔指尖泛白,嘴唇发颤,闭眼吸了口气,才哆嗦着点开那张图片。 地上的一片红色打着厚重的马赛克,旁边,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一个黑色圆框眼镜,眼镜腿那里粘着一个短短的透明胶带。 就在半个多月前,这个镜子主人还红着脸和她说过话。 砰地一声,凳子重重撞倒在地的巨响震的所有人朝李桔那处看去。 只见她惨白着脸,拿着手机夺门而出。 攥着手机的李桔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惊慌和恐惧中。 不会不会。 李桔被突如其来的害怕逼得难以呼吸。 她点开那个郭小学长的备注,停了几秒,哆嗦着按下拨打。 嘀嘀声响起,像一把重重的锤子一遍遍在心口敲打。 张希希给老师请完假,从教室追着李桔出来,在楼梯拐角看到跌坐台阶边的李桔,整个人都愣住。 “桔子!”她仓惶的神色让张希希从腿根都跟着发软。 “怎、怎么了?” 重重的锤子溅起血肉,沉默将空气碾压成无声流动的血液,从她喉咙间流出。 长久的安静,电话只嘀嘀嘀响着。 留了郭平的电话后,李桔给他打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在找解南。 李桔不敢想,不敢想那个摔碎在地上的熟悉眼镜是谁的…… 郭平? 不会!不会! 那是她认识的最可爱的小学长了,和她说话会害羞,看到她和解南会露出灵动,暗藏不住的八卦小心思。 他分明那么阳光可爱。 李桔颤抖着手给解南打电话,那边只有冷漠的电子声音一遍遍说着:“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希希不知李桔究竟怎么了,难不成她认识跳楼的那个人? 物理系的学生离他们说远不远,可一旦扯上“自杀”二字,就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世界。 张希希正无措,就见李桔骤然起身,完全没留意到膝盖边的擦伤,飞速往楼下跑。 张希希赶紧跟上,两人往实验楼跑。 还未走到,就见那处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看不到地上血迹,周围是清扫过的痕迹,只有那冰冷的警戒线提醒网上的一切并不是假的。 周围并没有人聚集。 保安见到她们,上来拦人,“回去回去,今天实验楼禁止进入。” 李桔拉住他,“人、人呢?” 李桔仓惶,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好像这样就还有一线希望。 保安无奈:“别问了,快回去吧,你们这些学生啊……哎,有什么的。” 他是刚来顶班的,早上值班的几个保安现在已经去警局接受调查了。 远处还站着几个保安,见到这种情况,过来赶人。 李桔联系不上解南,只能找苗康博,问他认不认识物理系的学生。 苗康博叹了口气,看样子有人自杀的事已经传遍校园了。 苗康博问她想做什么。 李桔慌张解释:“我、我认识的物理生联系不到了。” 苗康博那边沉默了许久,“小桔,这件事学校那边已经有安排了,你们就不要……” “老师!我不是吃瓜!我认识的人联系不上了!”李桔喊,声音夹杂凄惨痛楚。 张希希已经胆颤,不敢说话的看着她。 苗康博停顿良久,呼了口气,“你认识的同学……姓郭吗……” 挂掉电话,李桔站在路边很长时间,都有点消化不良。 怎么会,怎么会呢? 郭平啊,他那么单纯上进。 她一叫学长他就羞赧,非得让人叫名字。 解南虽然很少说他,但是提起自己的小师弟眼睛里都有灿灿光茫,骄傲自豪。 李桔不清楚他们同门情况,但郭平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小师弟了。 李桔不敢想解南得到消息是什么样子。 李桔一遍遍给解南打电话,那边一直停机状态。 “不行,希希,我要出学校一躺,你先回去吧。”李桔往校外跑去。 张希希不放心去追,结果很快就赶不上她疯跑的速度。 李桔打上车,直接说地址。 车开往城中村,上次来还是夜晚,狗吠路黑,此时她走起来,竟然脚步敏捷,熟门熟路。 站到单元楼,李桔看了眼楼上,昨天她和解南分开,解南说过今天有事要回家一趟。 李桔找不到人能联系上他,更进不去他寝室,只能病急乱投医的找到这里。 敲门时,她压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冀他能在这里,因为手机关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命运恶劣的铡刀还未落在他脖颈边。 “谁啊?”铁门忽地推开,郭喜芬看到外面的人,皱眉:“你来干什么?” “阿姨,解南在家吗?”李桔忍不住往里看。 郭喜芬闻言,表情现出浓浓的厌恶,“不在!躲到今天也不回来,电费也不交,我看他是想逼死他爸爸后再把我逼死。” “阿姨?”李桔震惊听到的,更震惊于郭喜芬恶劣的态度。 眉眼间提到解南的反感,根本不该在一个母亲脸上看到。 “呵。”郭喜芬讽笑瞧她:“你这女孩就是来过家里两次的姑娘吧?我劝你啊,离我家那个丧门星远点,小心他把晦气也沾你身上了。” “你说什么?”李桔愤怒地看着他:“解南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诶呦。”郭芬喜好笑,“我这儿子还有人心疼了啊。我看你长得也不错,怎么能干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小小年纪就跟男人回家,小贱人,跟我儿子一个德性。” 说完,郭芬喜往门外吐了口痰,“滚远点,别让我看到你。” 郭芬喜啪的把门摔上。 李桔震惊地看着激起灰尘的铁门,她虽然没想要郭芬喜因为上次发病时她的帮忙对她态度和善,但也想不到会被如此粗俗的语言恶语相向。 而李桔更不敢想,解南是怎样在这里生活的。 电费,郭芬喜说的电费? 李桔想到解南面无表情说着回去一趟,难不成就是要回来交电费? 所有的事涌到李桔大脑,纷繁杂乱的扰得她眉心一抽抽的刺疼。 李桔顾不及门口发生的事情,飞速往外跑。 至少她知道解南不在家,但是他没回来,也就意味着他知道了…… 是啊,她都知道了,解南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桔不敢想解南现在怎么样,只能跑着往外去距离学校最近的警察局。 她去不了实验楼,接触不到这件事的人和学生领导,只能抱着最渺小的希望去警察局,或许能碰到什么人也说不定。 想不到的是,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她找了一早上的人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站在公交站牌边,安静的垂着头,来往车辆稀少,空气中飞着干燥的灰尘。 那人好像没了影子,只是行尸走肉般立在那里。 李桔腿心猛地打弯,身体发软,人差点摔坐地上。 安安静静站着的解南,没有一丝表情的解南,好像初见那晚的解南。 不,远比那晚还要糟糕。 安静的像一颗树叶,随时落地,随时消失。 第49章 “解南,别怕,我在这。”……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 解南上了车。 李桔飞快跑去,司机看到她又打开车门。 解南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安静地看着窗外, 这里发生的动静, 他竟然一无所觉。 没有神情,行走的似乎只是一个空壳。 李桔犹豫了一下,在他斜侧方坐下。 透明玻璃车窗投射他清冷的侧影, 李桔抬头看着,心中酸楚。 解南线条分明的侧脸被阴影遮蔽, 似乎有无尽冷气一寸寸往他身体里迈去,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没有了棱角,褶皱、凌乱、狼狈、落魄。 他像是坐在一个小岛上,周围是雾气飘飘的海水,身处其中,茫然不知。 李桔舌尖发苦, 转回头擦掉眼角的红意。 这是一辆不知道往哪里开的公交车。 李桔听着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心也随之漫无目的飘散起来, 就这么一直开着吧。 即使漂无所定, 也不用去面对陆地发生的惨烈。 乌云遮蔽, 远处灰蒙蒙卷来冷风,一场大雨猝不及防的砸向车窗。 噼里啪啦,雨势渐大。 车逐渐驶出城区, 乘客稀稀散散下车。 转眼间,车上就剩两个人。 窗外是被瓢泼大雨裹挟的灰暗大地,目光所及的郊外,柏油路、天线杆、连成一片的野草丛,湿成一片的立在雨水中。 耳边噼里啪啦的水珠敲打玻璃, 安静的公交车像是与世隔绝,水天一色,只剩她和解南两人。 长久的寂静后,响起一声司机大哥的“到站了”。 李桔没动。 过了会,车后面传来动静,她捏紧衣角。 身后脚步停也没停。 李桔回头,就见他径直下车走入了大雨中。 雨水瞬间浇湿他的背影,解南一无所觉,往前走着。 李桔心口滞涩的厉害。 “姑娘,你是不是也没拿伞?”司机大哥见状建议说:“车不进总站了,雨这么大你下车就淋湿了,一会有人来接我班,你干脆坐回去吧。” “不了,我在这里下车。” 李桔说完,跟着闯入了大雨中。 解南走的很慢,像是头上没有雨水在不停冲刷,今天的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他安静的走着。 李桔的外套已经湿了。 她踩着解南走过的雨水,同样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条很安静的小路,周围没有商家,两边都是黄色粉刷墙的老式居民楼。 倾盆大雨,路上渐渐连送外卖的都看不见了。 偶尔有车驶过,溅起一地水花。 裤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污水。 解南脖子都没转过,只是目光冰冷无神的往前走。 直到水雾尽头,眼前的路分成了两个,一左一右,路对面是参天大树伸出的绿叶遮挡的一个低矮小河。 此时大雨滂沱,小河也跟着涨水冲到两岸边,把旁边的石头都冲跑了。 解南站在路口,目光平平望着前方。 眼神里迷惘无神。 像是丢失了指南针的行人,不知道路该走向哪里。 激流的河水打着危险的旋,毫无顾忌带走一切。 李桔捏在裤缝的手指又颤。 解南茫然的眼神在她心口结成了一道网,越张越紧,将心脏勒出一道道红痕,隐隐作痛。 片刻后,解南抬脚往右边走去。 那是一条泥泞的小路,远处有小水坑积起雨水。 鞋才踩上去,就沾上一片淤泥。 他走了一会,鞋底带起一片湿泥,步伐渐渐沉重,身影逐渐趔趄,每一个落脚点似乎都踩在了无法着力的棉花上。 在解南就要踩进一个泥坑时,李桔冲了过去。 她抓住解南的胳膊,这才看清他的脸,惨白一片,面无血色,嘴唇被雨水这么冲刷成紫色,嘴皮却泛着干裂。 昨晚的他还云淡风轻,挑眉看她时,眸子黑黑,虽然依旧没什么开心的事,但至少心情不错。 此时的解南前所未有的糟糕。 李桔撑住他胳膊。 “跟我走。” 远处有个破败的烂尾楼,钢筋水泥和预制板都还光秃秃的裸露在外。 一楼杂草丛生,到处是泥坑,楼梯台阶中间夹着乱生的野草。 李桔把解南拉上二楼。 巨大的镂空窗户还有雨水往里面扫,好在还有一小片地方雨水淋不到。 李桔担心地问解南:“冷不冷?” 他全身早已湿透,站在这片空地,脚下一片冷水流下。 目光木木,没有回应。 李桔手心贴到解南脖颈,冰凉雨水浸透她的皮肤,生冷刺疼。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这样不行,解南,你会感冒的。”李桔毫不怀疑,他在精神状态这么差的时候,这样缴械投降般任雨水和冷风摧残,晚上就会高烧不止。 解南目光虚虚的落到她的脸上。 细看那眼神,分明没有光。 他可能听到了,也可能没听到。 突如其来的悲恸把他密密麻麻的包裹,像蚕蛹般挣扎却难以逃脱。 李桔咬牙,走上前拽住他的衣角网上拉,强硬地帮他脱掉衣服。 解南就像一个破败娃娃,任她摆弄。 李桔手摸上皮带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动作熟练地扯下,解开他的皮带,帮他脱掉裤子。 蹲在地上,解开鞋带,她道:“抬脚。” 解南没有回馈,她强硬地帮他脱掉。 李桔看了眼内裤,伸手摸了把,也已经湿透。 她看了眼周围,荒郊野外,方圆百米都看不到人,但还是给他留着了。 “解南,你说句话行不行。” 他几乎光裸的站在她面前。 身材依旧那么肌腱漂亮,腿长腰腹有力,雨水浸透的皮肤更衬得他清冷俊逸,只不过灰冷的砖墙,发冷泛白的皮肤,沾着水珠的睫毛下一片黑色阴影。 处处透着颓废和无神,像被挖空掠夺了生息一般,眼前漂亮的人只是一张折纸。 “解南。”李桔带着水珠的手捧住他的下颔,踮脚额头贴上他的额头,“你回答我一下好吗?我有点害怕。” 温湿的呼吸洒在鼻翼,像浸在一张冰凉的油纸上。 解南身上冰的厉害,李桔衣服也满身都是水,索性直接脱了,紧紧抱着他,努力去暖他从骨子里泛出的驱散不开的寒意。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我就这么抱着你好吗,不要生病了。” 她的掌心贴着解南的脊背,沾起一手的水,她轻轻拍着,一边抹去冰冷的水。 屋外大雨滂沱,在窗户边汇成雨帘直流而下,沉闷的雷声偶尔炸起,灰暗、脏旧、潮湿的房间变得更加逼仄压抑。 李桔靠着解南,安静地拍着他。 在雷声响起的时候,更紧地拥着他。 扫进来的雨水湿了一地灰尘,行成一团团小泥点子。 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墙角李桔紧抱着解南,目光无神的落在那些泥点子上,想到郭平笑起来圆滚滚的眼睛,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点来。 眼睛贴在解南脖颈处,碰上冰凉的皮肤,热泪再也绷不住的落下来。 轻轻呜咽,细碎可怜。 过了很久,眼泪已经将冰凉皮肤染上唯一一处温热,却也湿的可怜的时候。 有同样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脖颈,像一剂苦药流进她喉间,激起她的苦涩难忍。 解南动了动,手下的冰冷身体终于不再僵硬着像一个空壳子。 他无力的将头垂落在她肩边,彻底彻底败下阵来。 湿润的眼睛贴着她的肩膀,然后有温热的液体从那里流下。 像一簇火,四处点燃。 冰冷在热火中苏醒。 泪水的热度点燃冰凉的皮肤,周围的瑟瑟寒风吹起的呼呼声似乎渐渐飘远了。 他耳朵周围不再是哄乱的嗡鸣,一脚踢开门把他从睡梦中踹进警察局。 炽热的白灯反复在他头顶烧灼,冷淡的声音提问着他听不明白的话。 “你和郭平平时关系怎么样?” “昨晚你们在实验室见面,他有什么不对劲?” “据你了解,学校与没有人和他有过节,和老师关系怎么样?” “说话,他自杀了,我们正在调查,请你积极配合。” “……” 铁锈的血腥味从喉咙间漫出,昨晚那个开了一拳的实验门就在他眼前。 耳边有声音不断嘶吼,“解南!进去!进去!拦住他!进去!” “看着让他好好吃饭!” “不要走解南你就在那待着!” 是不是好好吃一顿饭,咀嚼下一段苦楚,向死亡选择的脚步就不会那么坚定。 冰冷、狂躁、愤怒、暴虐在解南四肢百骸中碰撞、翻滚、激荡,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眼下一片青黑,他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 男人叹叹气,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解南,老师相信你。” 解南从他身边走过,站在警局的马路前。 荒凉的柏油马路,干热的阳光炙烤,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忽有温热贴上他酸涩的眼睛。 一遍遍轻轻啄着,还有低低的声音:“解南,解南,解南。” 热度烫一下眼皮,喊一声他的名字。 解南沉重的眼皮终于有力气抬起。 李桔碰着他的下颔,嘴唇从他沉重的眼皮上离开,看着他腥红的眼眶,里面终于显出一点光亮来。弯弯的眼睛盛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时露出惨淡的笑:“终于想起我来了?” 说话的同时,眼角的泪水顺着也往下流。 李桔手指擦过他眼睛,抹掉他眼边的湿意。 解南看着她泛着灿烂光茫的眼睛,像一只湖边扑水的蜻蜓。 他像飘满了白雾湿气的湖泊,弯腰向她靠近,神情茫然,像全然不知事实的孩子,只是无助孤单的再次将眼睛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蜻蜓点水,睫翼微颤。 李桔嘴角发颤,哽咽着再次捧起他的脸,郑重的将吻贴在他的眼睛上。 “解南,别怕,我在这。” 第50章 他的背影,仓皇而逃 雨声越来越大, 似乎随时要把这破败的楼房摧枯拉朽的冲到,偶尔天边闪过雷声,要将乌云密布的天炸个洞。 解南眼皮泛上温度, 眼底逐渐清明。 李桔轻擦着他发根的水, “解南,你冷不冷?” 解南垂着睫毛,“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 今天每一张陌生面孔都近距离的贴在他眼前,用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他问:“你和郭平关系最好, 他发生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李桔心疼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郭平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冷吗?” 李桔靠近,手臂抱住他,“我的衣服也湿了, 这里也不能生火,雨越下越大, 你明天会不会感冒?” 解南的身体有些僵硬, 过了片刻, 将掌心放在了她的后脑勺。 “我身体好,不用担心。” 李桔下巴在他肩头轻摇。 “我不能因为你身体好,就忘记你也需要照顾。你淋了这么久的雨, 我很担心你。” 解南手指颤了下,胸口发闷,那是不同于头顶白炽灯炙烤时喘不过气来的发闷,胸口像是躺着一个软乎乎的小猫咪,在舔着胸口让他心口微缩, 温热擦过有些闷闷的,痒痒的,但是又不抗拒和难受。 “你也淋了雨。”解南才察觉贴着皮肤的异样,低头洁白闯入,一条蕾丝带像捆着一个精美礼品,大喇喇的揣在他的胸窝里。 解南目光落到地上堆着的衣服,棉黄色针织外套和浅蓝色过膝长裙。 而远处连接另一个房间的窗户上,摊放着他的衣服,占据了晾衣的空间。 解南垂眸:“雨越下越大,在这里待下去我们都会感冒,回去吧。” “现在?”李桔见他清醒过来,目光有点不知放在哪里,“可是现在雨下更大了。” 刚才解南浑浑噩噩,她顾不上许多。 现在两人衣不蔽体像个原始野人,周围钢筋水泥土敲打着她们脑海中的现代文明印记,无法避免的羞燥涌上大脑,开始熏的耳朵发热。 李桔打了个哆嗦,压住那点不好意思:“我抱着你还好些,我们都暖和点。” 解南看了她一眼,李桔回视着他时,解南拉着她手臂,将她抱紧在怀里,“这样吗?” “别。”李桔要出来,“我抱你。” 解南承受的打击比她大,刚才一路过来简直崩溃状态,身体凿不住雨水摧残,比较下来还是她耐抗一点。 李桔双臂挣扎,解南拢着不给她机会。 “李桔。”解南喊她。 “嗯?” 解南没有回应,耳边忽有温热落下,顺着耳廓、脖颈、锁骨,像一场湿润的雨水往下蔓延。 不过这更像是春日时分的午后下的一场太阳雨,暖烘烘,明明是雨却让人想到干燥的气味,好像乡下老房子里晒过要收的被子,干燥、暖热、舒服。 被子将她包裹,柔软亲密,忍不住闭上眼睛,陷入被被子包裹的愉悦。 耳边有穿过阳光的风声,掠过发梢卷起耳垂,轻揉慢捻,风的动作很轻,像是玩耍着蓝天边的一个风筝,勾着风筝去攀沿,追逐。 忽尔,风又变成调皮的阳光,跳动在洁白的奶牛边,带着它走过绿荫森林的味道,湿润、清爽、有松脂的清香。 绿雾覆盖粉白,温柔缱绻。 随后大雨强势进入,带着掀起惊涛骇浪的粗暴躁动,化作狂风暴雨,暴戾的用冲天巨浪发泄自己的愤懑。 狂涛怒吼,乌云蔽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着毫无准备的行人,这里的一隅如遗世独立的小岛,同样一场狂风巨浪后,渐渐风平雨静。 一墙之间,云雨尽歇。 “不下了。”李桔低头擦着背后的灰土,掩下眼底浓密的悲伤。 她只在最近的距离,感觉到解南拉着她汲取温暖的迫切。 “嗯。” 解南轻擦她手臂,蹲下用手指帮她一点点抹掉脚边的灰土。 李桔脚趾动了动,站着任他擦拭。 穿上衣服,两人原路返回,衣服还湿漉漉,便没有在座位上坐下,抓着扶手一路坐回了学校。 经过一家药店,解南说:“等一下。” 李桔站在门外等他,一会解南推门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递给她,“感冒药和……” 他停顿了下,“注意点。” 李桔脸红,低头:“我知道。” 她接过袋子,把里面药取出来飞快放入口袋,把感冒药放进袋子推给他,“我寝室备有,这个你留着。” “我不用,你吃。”解南道歉,“刚才是我情绪不好,不应该那时候……” 李桔打断他,“说这话是在侮辱咱俩关系吗?” 不是只能她拉着做,拉着爆发。 解南默了下,没说什么,把药给她,“回去吧。” 靠近学校,两人分开一前一后走,往常还好,现在解南正是注意对象,但凡碰见眼熟他的,都可能因此惹起事端。 走到校门口,李桔脚步慢下来。 手里紧紧攥着口袋中的药,她抿唇,忍不住往后看。 隔着五棵大树,解南站在一棵乔木下,肩背挺直,双腿修长,□□如松,即便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皱巴巴像破旧抹布,依然掩盖不了他温润有力的气韵。 看到她回头,朝她颔首,嘴角平直,眼底的笑意很浅,脸色透着苍白。 李桔抿抿唇,点头后转身回学校。 解南看着她的身影进入学校,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眼里的光像头顶遮盖的树影,长长的树木将白日光影掩去,只留下一片沉沉阴影,眼底染上前所未有的阴冷,嘴角抿着。 解南转身,背离学校往外走去,绕开热闹的人群,再拐了七八个拐角后走入脏旧的胡同,推开红色铁门,进入许久未进的三无出租房。 开房时,叼着烟的男人懒懒的头都没抬,没什么好气地问:“双人间?” 解南:“三楼单间。” 男人抬头看了眼他,复又低头操作,懒懒唧唧。 “78。”男人说。 解南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卷成一团的钱,放到桌面上。 男人摸到湿的钱,有些嫌弃的收回手,“拿着你的钥匙上去吧。” 解南绕过他往楼梯边走,走上三个台阶,身后男人,“等等,你站住,你们一起的?” 解南回头,台阶下,李桔一瞬不瞬看着他。 啪。 钥匙扔到桌面的声音。 “去洗澡。”解南说。 李桔摇头:“你先去。” 解南侧头看她,李桔坚持的回视他。 解南视线移开,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李桔坐到凳上,心潮起伏。 她走进学校里,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下来。 她总觉得解南眼前浮了一层模糊的罩,她好像透过这层罩看清了解南眼底的沉稳冷静,又好像她什么也没看到。 解南像沉寂的大海,平静下面到底是不是藏着惊涛骇浪,她看不清楚。 李桔心口打鼓,怎么也走不下去。 提了口气,转身往学校外追。 很快就看到解南的身影,像冬日里窗户上结的冰棱子,一下刺入她心口。 解南很安静的往前走着,李桔却像看到了荒凉的沙漠。 寸草不生,寂寥、无声。 耳边水声不断响起,李桔服了药,等人出来,擦过他肩膀也进去冲澡。 再出来,解南已经躺进被窝里,窄小的床,他躺的有些憋屈,旁边还留有一半位置。 他闭上眼睡得很安静,像是没有声息。 李桔叹了口气,先点了个外卖。 饭到后,她把解南叫起来,“吃完饭再睡,你好好睡,我回学校拿几套衣服。” “李桔。”解南叫住她,“不用过来了,回去好好上课。” 李桔看他,“发生这种事我还有心情上课?而且你还在这里。” 解南目光沉沉,“不用担心,我没事。” “很难不担心。”李桔老实说:“如果你不想回学校,我在这陪你。” 解南睫毛轻颤了下。 他低头吃饭,没说什么。 李桔摸摸他手腕:“别着凉了,吃完就上床,我回学校拿衣服,也帮你买几件衣服吧。” 没给他说话机会,李桔:“别给我说不用,衣服的钱我出,这住宿费就你付吧。” 解南:“这里很脏。” “不是说好了要换酒店吗?还是住回这里吧。”李桔环视了一下这小小的一间房,“在这里,我反而安心了。” 李桔回到寝室,姚邓两人都去上课了,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去附近衣服店给解南买了几套,想到他关机的手机,她的用不了,就又买了个充电器。 回到房间,屋内黑暗暗,以前这个窗帘并不遮光,此时被解南用厚厚的报纸粘上了。 李桔目光从密厚的报纸上离开,将东西放回桌上,又翻出他扔在地上的衣服,从里面找出手机。 看到样式,她愣了下。 前一段时间解南说手机出问题了,没想到真的换了新手机,只是这部手机……更老旧了。 李桔看了眼床上,压下心头晦涩,把手机充上电。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 她在漆黑的房间坐了会,出去买晚饭。 回来的时候,解南还在睡觉,李桔蹙眉,走过去摸他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 还好,并没有发烧。 “解南?”她轻轻推他,“醒醒,起来吃饭了。” 解南动了下,随后睁开眼,不透光的房间里,他只看到个朦胧模糊的身影。 “解南?”李桔靠近了些,“你醒了吗?我开灯了。” 她手按在开关上,还没动。 解南睁了会眼,轻嗯了声。 李桔松气,打开灯,“怎么把房间弄这么黑。” 解南没说话。 李桔:“吃饭吧,我买了葱香排骨汤和米饭还有粥,你看你想吃什么。” 解南起身下去,李桔才发现他没穿衣服。 “别动。”李桔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给,先穿上,别感冒了。” 她本来是想洗一件的,但是今天一直下着雨,空气潮湿,这里也没洗衣机,醒来只怕也穿不了。 “谢谢。”解南接过去。 李桔看他动作慢,帮他街这衬衣扣子。 “我觉得你穿黄色挺好看的。”男人一般穿这个颜色太艳,但是解南此时苍白的脸色,没有比这更好的颜色了。并且他冷白皮,即便是平时穿也会很帅气。 解南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衣服穿上。 下床时,忽然瞥到在充电的手机,动作忽然僵住,“你开机了?” 李桔回头,“还没,怕开机声音吵到你。” 解南漆黑的目光在上面落了一会,随后面无表情离开。 “不要打开。” 李桔顿住,回头瞧着他的背影,像仓皇而逃的一条狗。 第51章 “踩过我出去吧。”…… 吃完饭, 解南又躺回了床上。 李桔看他没精神,跟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感冒了?” 她说起买的药, “你也吃几颗吧, 以防万一。” “没有,就是困了。” 李桔在床边站了会,下楼出去买了个烧水壶, 在院子里接了水,烧开后叫他, “来,起来吃药。” 解南睁眼看着她。 李桔递药。 解南默不作声片刻,靠过来低下头,像小狗伏在水边喝水般探出舌尖勾走她手心的几颗药。 李桔心一跳。 他又躺回去。 “喝热水。”里面有一颗药特别苦,李桔把水递过去。 “嘘。” 他盖上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李桔垂头看了会, 轻轻叹口气,把水杯放回去。 第二天, 看着解南吃完东西, 她交代:“别一直把窗帘拉上, 我去上课了,你记得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嗯。”被子里闷闷的应声。 李桔收拾垃圾拎上出门,回学校路上, 心情沉的像海水泛蓝,越往教学楼走,这海水的越蓝,咸涩海水蜇的眼睛也开始发酸,想起那次在门口碰见郭平的场景。 校园的灿黄迎春花还没有落, 他已经不在了。 校园风平浪静,好像不曾有惨烈的事情发生,若不是和张希希眼神对视间暴露了眼底的沉闷,似乎这春风依旧和煦。 这堂考勤查的严格,李桔人坐在教室,神情恹恹。 “桔子……你没事吧。”张希希看她状态,担忧的问。 李桔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默默对视,李桔摇头,无力地趴到了桌上,再顾不了台上老师的讲话。 “不好,很不好。”她的声音很沉,像生了大病一样没有力气。 她不明白,想不通,也不理解。 那个男孩,那么活生生,可爱,羞涩。 他不在了。 张希希叹气,拍拍她的肩膀。 下课后,张希希说:“要不你先回寝室吧,我买了饭给你送去。” 李桔摇头,“不用了,我有事要出学校,你去吃饭吧。” 张希希劝她回去休息,李桔摇头。 回到旅馆,推开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骤然从强光中进入黑暗,脑袋昏了一下。 屋子里闷闷,空气不流通的房间里酸味飘散,房间狭小,这股味道就更难闻了。 李桔放下东西,走到床边扯报纸。 “别动。”解南低沉叫住她。 李桔犹豫,转回头,“透透空气,房间太难闻了。” “刺眼,我要睡觉。” “睡一天了,再睡你头会疼。” “嗯,是在疼。” 李桔失语,“……那就别睡了,起来吧,我给你……唔……” 解南忽然掀开被子起来,黑暗中只听到窸窣声和他大步走过来的动静,在李桔反应不及的下一秒,将她狠狠抱起按在了报纸上。 “唔……”后背撞上,她忍不住闷哼。 啪的报纸破裂声,有明媚阳光在撕裂的指缝间闯进来,照上解南漆黑冰冷的目光,危险疯狂。 “解南……” 一瞬间,她有脚底紧绷的紧张感,下一秒狠厉的啃咬就落在了肩头,带着贲张的力量钳制着她的腰肢,热切疯狂的从脖颈游走。 “解南……你别乱来……”李桔推他。 忽尔,灼烧的温度烫上耳垂,像凶猛的野兽,有低喘发热的呼吸声,骚麻酥痒的落在耳廓后面。 李桔毫无反击之力,身前像是压下一头凶恶的猛兽,下一秒就要被狠狠吞入。 漆黑狭窄的房间,只有一丝冰冷的光线穿透纱帘和纸张,光阴斑驳的落在两人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随着起伏而摇曳不定。 李桔满身热汗的从被子里起来,拢着头发,浑身无力的往浴室走。 身后的人木木的躺在床上。 李桔洗完出来,脚踢了踢床上的人,语气不好:“去洗澡。” 她坐到桌边,打开房间的灯,低头看饭盒,搅了两筷子啪的放回桌上,没好气说:“面都坨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拖着沉沉的身体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李桔叹了口气,就着房间难闻的味道吃完了饭。 之后几天,李桔上课的时候会去打听一下实验楼那边的事,可惜都是学生,最后也探听不到什么。 下课后,她偶尔回寝室拿衣服或是洗澡,然后去宾馆找解南。 一周多过去,她推门之前,下意识吸气,随后门打开,狭窄的房间就涌出藏不住的发酸味道。 这一周,她来解南这里,除了盯着他吃饭就是做。 而解南除了睡觉、吃饭、做,就连话都要没了。 这天,李桔在吃饭的时候,解南从身后抱住她,灼热的吻落在脖颈后面。 李桔拿着筷子,另一手拉下他里面的手。 “解南,先吃饭。” 李桔摸到他手腕,不懂她每天都在盯着他吃饭,为什么他手腕还是细了。 解南反手压住她掌心,把她按进椅子里人就贴了上来。 李桔闭上眼,感受着身前的湿热。 过了会,她推开解南。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把窗帘拉开?”李桔问。 身前仍不动作不断,没有回应。 李桔猛地推开他从凳子上起来,转身一把扯掉了报纸,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落在解南身上,无所遁形的照着他的胡子拉碴,佝偻身影,青黑眼圈,糟糕得像是一个化疗中的病人。 “要做就开窗户,房间太难闻,我受不了。” 解南眸子空洞,从她身前走开,转身回到床上被子兜头盖上躺起来。 李桔半张嘴巴,呆呆的看着床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随后扔下东西,不发一言的走了。 回到学校,她在寝室闷头睡了很长时间,晚上饿醒,爬起来去食堂吃饭。 “桔子,你不舒服啊。”姚松月看她这几天状态不对,“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躺着吧。” “不用,我妈今天喊我回家。” “啊,好吧。”这么说,也难怪。 李桔吃完饭,又拎着打包的饭和粥回到宾馆。 桌上,她拆开的饭盒和筷子还纹丝不动的放在那里,李桔面无表情的把东西收进垃圾袋里,又把新带回来的饭打开。 “解南,吃饭。”她走到床边喊他。 若不是床里有一个鼓起的形状,整个房间更像一个安静的坟场。 床上没有人回应。 李桔低头等了片刻,脱鞋上床,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从后面抱住了他。 “你不想吃饭就不吃吧,以后我就和你一起躺着,你想吃饭我们就一起吃饭,你想做我们就做,你想睡觉我们就一起睡觉。” “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多大胆都会做下去的。” 说完,她埋头贴在了解南后脖颈,是真要陪着他一起睡觉的状态。 空气中还飘散着闷酸的味道,空气不流通的房间像是尸臭的棺材板子,更别说床单一直没有清洗,躺在上面像躺在病菌的怀抱。 日影西斜,房间又陷入黑魆魆的一片。 李桔朦朦胧胧要陷入昏睡时,感觉前面有动静。 她睁眼,即便是黑暗,她也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仿佛画作实影,一点点抚摸过她的脸庞。 “饿了?”李桔问。 解南:“你回去吧,饭我会吃。” “为什么赶我回去。” “你还要上课。” “那你呢,不用做实验了吗?” 那边沉默。 像是有冷风呼呼对着她吹,滞涩难耐,眼睫轻颤,“你打算什么时候振作啊……说个时间,我等你。”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 “振作?” “难道现在不好吗?” “现在是很好,不用打工,不用做试验,不用思考,更不用去面对郭平的……”李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个字,“你是可以关掉手机逃避,但是你能永远逃下去吗?” “或许可以,你根本不知道,我他妈早就是个逃兵了。” 是他懦弱,是他的懦弱! 李桔胸口被猛击了一下,他吊儿郎当又可怕的语气让她疼的发闷,“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知道郭平为什么会自杀?” “为什么?”解南冷笑,眼神嘲讽冰冷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 解南忽然指着她的胸口,语气冰冷充满戾气:“你又为什么?我们不过是炮|友,中午不想做,现在又回来干什么?怎么,想做了?” 解南说着,按着她脖颈把人压过来,“想做就别没意思的矜持,都是成年人,别忘了第一次是谁邀请的。” 接着,解南的手就扯上衣服,狠厉的把她拽下。 “解南!” 李桔受够了他恶劣的态度,虽然两人做是为了发泄,但是这一周多,解南更像是拿这种事情惩罚自己,欢愉越多痛苦也就更饱满。 把自己想象成卑鄙的恶人,无耻放肆的玩耍,越是卑贱不堪,肮脏龌龊,那份对自己的践踏也就更深上几分。 李桔愤怒的狠狠推开他,不料自己手太重,竟然直接将解南推下了床。 砰的一声巨响! 一米八多的男人,无力到了这种程度! “解南?” 李桔只听闷哼一声,他落在地上的响声惊的她心口一颤,打开灯迅速向他看。 解南安静的躺在地上,房间狭窄,他手臂都没有能完全打开,狼狈的摔在地上,整个人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像一团烂泥扔在了地上。 李桔光脚跳下,要去扶他。 他躲开她的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给我点时间。” 李桔愣了下,“……好。” “我不逼你。”她从来没想逼他,只是心疼他。 “你走吧。”解南说。 李桔声音很轻,带着压不住的颤,“那你会好好吃饭吗?” “嗯。” “不要一直贴着报纸,要开窗通风。” “嗯。” “想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没有要拒绝你。” 沉默了一会,“这几天有……” “我吃药了。”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 “踩过我出去吧。” “我先扶你起来。” 解南转头,将脸贴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我想就这样躺着。” 像一个破烂拖鞋一样被扔在地上,不堪的、肮脏的,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李桔沉默,过了会,她收拾好东西,走到解南边,“我等着你的电话。” 说完,她从他身上跨过走开,泪水从眼睛落下。 原来这样的践踏,才是解南想要的氧气。 李桔回到寝室,看到她糟糕的神色,没人敢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她重回以前的忙碌,上课、食堂、图书馆,只是翻书的同时,看手机的频率也提升了很多。 等待的时间比她想象得难熬,电话不曾响过。 或许开机根本就是向自己残酷命运捅上更深切的一刀,那天几乎了无生息般躺在地上的解南反复在她面掠过,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仿佛将一本悲剧小说彻底合上。 故事的结尾本就是凄惨,哪有空气、饭菜和欲|望。 这天,李桔拿了东西直接奔往宾馆,不知为什么,上课期间整个心脏不停下坠,钝重、缓慢,呼吸都困难起来。 夏天就要来了,她跑得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上楼梯时,被柜台前男人拦住。 “交钱了吗就往里面冲。” “三、三楼最里间。”住那么久,男人已经认识她。 “你男朋友早退房了,再住交钱。”男人没好气。 “什么?” 李桔沉着的心脏陡然落地。 “我说,你男朋友,早退房走人了。” 第52章 原来一个名字,也能做氧气。…… 李桔飞奔回学校, 物理实验楼已经能进出,只是她的学生卡刷不进实验楼的门。 在外面拦了好几个人,却没有一个见过解南的。 她在门口徘徊, 落地玻璃倒映着她仓惶的身影。 之前, 这扇玻璃后总会走出一个圆圆眼睛,害羞可爱的男孩。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远处冰凉的水泥地上, 成了他最后的选择。 李桔埋头坐在台阶上,身体发凉, 她不敢往后看,不敢偏头往那处看,周围一切都在这个初夏变得灰扑扑。 其实,她怎么会在这里找到解南,就连她都不敢来。 “你……在等解南?”旁边有女声落下。 李桔惊慌抬头,卷发女人正眯眼打量着她。 李桔想起她, 和解南在教学楼偶遇那次,她和解南说过话。 李桔猛地站起, 顾不上起太快的头晕, “是, 我在找他,你能联系到他吗?” “解南已经半月没来学校了。”女人说,随后自我介绍, “我是她师姐饶妙春,最近……老师也在找他,如果你能找到他,告诉他,再不回来学校, 他可以永远不用回来了。” 说完,饶妙春转身就走。 李桔脸色难看,赶上拉住她的手,“郭、郭平是你师弟?” 饶妙春脸色白了白,瞧着她,随后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嗯。” “那你知道他……” “我和他不熟。”饶妙春推下她的手,“我看你还是先找解南吧,死人的事已经板上钉钉,解南就没准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桔脸色沉下,胸口发紧。 电话反复拨打,只有冰冷的关机提醒,元宵节那晚,她像是在对着一堵冰冷的墙渴求回应,现在这堵墙更厚了,而且墙边那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回应。 李桔再次跑去了解南家,敲开门的时候,她预想了所有难听的话,只要能联系上解南,她都不介意。 掉灰尘的门被她敲的扑簌簌激起一层,门板不停颤动,门里却毫无回应。 片刻,对面的门打开了。 张岚咬着根香蕉,不耐烦的说:“别敲了,这家人不在。” 说着,她微睁大了眼睛,“你、你不是小南的女朋友吗?” 李桔回头,也认出这是那晚帮忙救郭喜芬的人,着急问:“阿姨,你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这几天你有没有见过解南。” “丛灵,快!小南女朋友来了,你快来见见。”张岚没答话,朝里喊起了人,语带喜悦。 李桔愣了下,想说她不是解南女朋友,但又怕这么撇清关系对方不再回答她的问题。 很快,张岚后面过来一个女孩。 穿着一套灰色丝质睡衣,抱臂看过来。 李桔惊讶,她见过,是两次站在解南身边的女生,学校里所传的青梅竹马。 丛灵目光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不用找了,他不在家。” “那你知道他妈在哪里吗?我想问下她有没有见过解南。” “啊,他妈就更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了啊,你是小南女朋友,怎么会问这种傻话啊。”张岚插话,“不信你去问问他妈,就在隔壁303打麻将呢。” “打麻将?”解南这么多天失联,她竟然在打麻将。 “妈。”丛灵蹙眉,“你进去。” “诶呀,妈妈又没有说错什么,这一阵正是小南伤心的时候,怎么可能在家。” “妈。”丛灵喊住她。 张岚摆摆手,“行行,你们说吧。” 走之前她又拍了拍丛灵肩膀,眨眼促狭:“这位可是小南女朋友啊,你们好好聊。” 张兰离开,狭小的楼道间只站着陌生的两人。 李桔先开口,“为什么他这一阵正伤心?” 丛灵浅笑:“你不是解南女朋友。” “嗯,我不是。”被看穿她也没必要瞒。 丛灵语气有学姐的温柔,解释说:“你不是他女朋友,这些私事我就不方便提了。” “好。”李桔点头,“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李桔只想确定他的安危。 丛灵沉默了一会,摇头,“这几天,没人能联系到他。” 李桔转身就走,“我去找他妈。” “已经很多年了,你别管了,他会回来的。” 李桔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会回来不代表我就不用去找。” 说完,飞速下台阶离开。 丛灵听着楼梯间脚步声渐渐消失,目光失神的落在对面红色铁门上,这间房子里锁死的默认规则好像在被撬开。 李桔砰砰砰敲开隔壁303,搓麻将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冲击着她冷静的阵线。 门被不客气的推开,“有没有素质,敲门还是撞门……你找谁?” 一个叼着烟的光膀子男人皱眉看她。 “我找郭喜芬。”住院时候,她不经意看到过解南母亲的名字。 男人吊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喜芬,有人找你。” “谁啊,正忙着呢,让她进来。” 李桔闻言,拉开门冲进去。 郭喜芬手上搓着麻将,一边漫不经心往这边看过来,看到她,脸色立刻变了,充满了厌恶与反感,“出去!” “解南呢?”李桔问。 “那白眼狼去哪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联系他?” “呵,我联系他有脸见我吗,这么多天水费不交,我搓麻将赢点钱全搭进去了,养个没用东西,早知道小时候就该丢厕所里。” 李桔胸口熊熊烈火燃烧,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她的底线,郭喜芬的恶毒比她想的还要狠。 她搓着麻将,压根不正眼看她。 李桔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推翻了她的麻将。 “操!小□□你来老娘这……” 啪! 李桔把手机按到桌上,“我问你说,一个回答一百。” “一个小屁孩你……” 话音未完,李桔的支付宝余额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郭喜芬脸上出现了浓浓的讥讽,“我说这家伙从来不跟女人走一块,怎么还把你都带家里了,原来是被包了啊。” 乌烟瘴气的房间坐了五六个人,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儿子,话音刚落,房间响起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打趣,“喜芬,还说你儿子白眼狼,儿子长那么帅,这以后你有的是机会享福了啊。” 李桔冰冷的看向那人。 短发女人撇撇嘴,翻白眼看向别的地方。 “解南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郭喜芬没耐心的摆手,“他害死他爸,出去躲着了呗。” 李桔大脑轰的一下炸了,“……什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那儿子是个扫把星啊,4月7号是他生日,结果自己爸爸被他害死,碰到忌日可不得出去躲着么。” “4…4月7号?” 郭喜芬鄙夷的撇撇嘴。 “倒霉东西,躲出去省的沾了晦气。” 李桔手指发颤,人几乎站不稳,按在了麻将桌上。 4月7号,4月7号,4月7号是郭平跳楼的那天…… 李桔想到那个站在分岔路口望着河水的解南,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说,你也别光看那个白眼狼长的帅就贴钱贴人的,我告诉你,他可是个货真价实丧门星,谁跟他搭上关系谁就倒霉。” “她是你儿子!”如果面前站的女人不是解南母亲,李桔可能早就一巴掌打在她尖酸的脸上。 “儿子?儿子?”郭喜芬脸上冷冷讽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有他这个儿子!带着你的钱给我滚!我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事情。” 李桔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根本不配做解南的妈,你甚至不配做个母亲。” 说完,她直接转身走人。 “是他害我!是他害我!他害死了我男人!他毁了我!”身后传来悲痛大哭和吼叫。 李桔眉眼阴沉,手脚冰凉颤抖,头也不回的离开。 再有一周立夏,头顶的太阳已经变得曝晒,李桔却后背一阵阵发冷。城中村几乎没有什么绿化,裸露的墙皮,光秃的马路,尖锐的阳光,她只觉得无穷的阴冷,自己像被冰库包裹着,怎么都走不出来。 李桔茫然的走了很久,今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闪过。 饶妙春提到他时的冷漠,丛灵提到他时的习以为常,郭喜芬提到他时超乎想象的尖酸刻薄。 还有……四月七号的忌日。 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在说这个日子,好像他这一阵子躲起来是理所应当,他活该痛苦愧疚的度过四月份。 可是,李桔想起了解南说过的话。 他给她打分,下意识说了个“4.7。” 她问他为什么是这个数字,解南笑的意味深长,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真的那么痛恨惧怕那天,为什么会透过这样的方式提起这两个数字。 李桔又想起操场那天,她从他肩膀上下来,他沉默的看了她很久。 李桔问他:“怎么了?” 解南沉默了会,摇头,“没什么,回去睡吧。” 李桔瞥瞥嘴,“你就爱这样,不说就不说,我回去了。” 说完,她笑着摆摆手离开。 鼻子酸的厉害,她像是放在电饼铛上的鸡蛋,无情的被头顶的太阳烘烤,浑身无力,忽然就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再走不了路,眼泪顺着脸颊就滴了下来。 像开闸的洪水,李桔崩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终于决堤。 她蹲在马路边,放声痛哭起来。 没有人在乎解南,没有人在乎他的去向,如果她不去找,解南还会回来吗? 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他在乎的东西又消失了。 李桔脑子嗡嗡发疼,抱着膝盖哭的伤心欲绝,身边的春风那么和煦,耳边车流声充满了生活气息,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被抽空了。 她站不起来,想到那天大雨下萧瑟的背影,丧失了站起的力量。 暴烈的阳光下,她哭的难以自抑。 忽然,一串熟悉的电话声响起,那是她设了特别来电的响铃。 李桔怔住,仿若行走在大雾中,怕听到声音都是自己幻想。 音乐还在响。 “人活着赖着一口氧气,氧气是你……” 是他的铃声。 李桔猛然惊慌,手指发颤的掏出手机,呼吸起伏的接通,发白的手指捏着手机,不敢出声。 “喂……”那边很低哑的声音过后,“我是解南。” 李桔猛地捂住嘴,痛哭出来。 解南,解南,解南。 原来一个名字,也能做氧气。 解南听着耳边嚎啕痛哭声,仰头靠上冰凉的柱子,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 如果他还能呼吸,一定是因为耳边的哭泣。 胸口忽然剧烈的疼痛,每走一步都觉得呼吸困难,在上车之前最后打开了手机。 向命运的铡刀迈去前,原来还有人在为他恸哭。 解南:“别哭了,我在火车站。” 第53章 从黄桷站到火车站的2号线有…… 晚上七点半, 连城火车站,人声鼎沸,往来不断。 拉杆箱、推货小车、佝偻脊背上扛着厚厚编织袋, 浓浓的生活气息顺着蹲在自来水捅旁边, 衣衫褴褛老大爷手里的一桶热泡面缓缓往上升。 长椅挤满了人,横七竖八歪倒着,地上棋盘似的放着各种塑料袋子, 过往的人几乎没有下脚地方。 远处浅灰色柱子边,靠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黑色运动外套, 棒球帽严实罩在头顶,低垂着头,只隐约露出瘦削冷硬的下巴,长腿斜倚,浑身上下透着拒人千里外的森凉和冷酷。 长达半月的关机,在还有四十分钟上车前, 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他再次打开手机。 老旧的手机持续了三分多钟的死机, 才从巨量短信和电话中清醒过来。 他目光从红色的一条条未接电话中掠过, 找到那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拇指顿了两秒,义无反顾按了下去。 那边悲伤的哭声让解南的手隐隐发颤。 “你、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她的声音小心翼翼, 害怕急切,解南眼睫轻颤了颤,垂下睫毛低声道:“好,我等你。” “解南,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啊。” “我不挂。” “嗯。”他听到那边传来呜咽的应声。 解南仰头, 疲累地靠着柱子,耳边是激烈的喘息声和奔跑声,夹杂着风声从耳边掠过。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余激烈的呼吸与沉闷的呼吸交换着。 火车站里嘈杂、繁忙,耳边生动、鲜活。 解南拿下手机,在开着通话的基础上退出页面,漆黑深邃的眼底露出一丝惧意,泛白的手指点开短信,从一条条询问的消息中掠过,看到那个刺眼的备注。 【小师弟】 呼吸骤然被揉乱,解南轻喊李桔的声音。 “嗯?” “慢慢跑。”解南的声音染上湿润,声线几不可查的脆弱。 “好。”有些噎着的应声,“我知道。” 耳边呼吸声缓了缓,像一台冬日的小暖扇,烘着橙黄的暖光,暖暖的照在耳边。 解南温着耳朵,冰着手指,点开了郭平在4月7号凌晨4点53分给他发的消息: 师兄,对不起,你带的卤肉饭我先不吃了。 头顶的白炽灯曝晒的人睁不开眼睛,耳边有声音尖锐的刺穿着耳膜。 “死者给你发的消息,你为什么没有回。” 破碎的声音从干涩的唇皮间露出,带着擦过磨砂纸的疼痛。 “我,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死者生前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你,你们师兄关系很好?他是不是想向你透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沉默,死亡般的沉默。 “我,我,我……” 他张开嘴,吐沫都像毒液般刺着喉咙一阵阵疼。 “死者生前有受到不公平待遇吗?在死者生前十个小时,你和导师是他最后见的人,你知道他和导师关系怎么样吗?昨晚他经历过什么事?” “解南。”尖锐的声音如退潮的水远去,眼前是男人温和的笑,他看不分明,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 他站在他身前,好像把所有的光挡住,他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听他沉稳有力的声音:“不管你说什么,解南,老师相信你。” “解南,解南,解南!”有人忽然将他从一场噩梦中推醒,解南猛地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人。 像从水里刚打捞起来湿淋淋又伤痕累累的受伤鲸鱼,所有人都围在附近看着又不敢上前,李桔冲过去,气喘吁吁抱住湿透的解南。 看他惊慌,眼底茫然的看着她。 李桔喉头一哽,紧紧抱住,就连身后柱子都要揉进自己怀里了。 周围人来人往,这里的时间彻底停滞。 片刻后,解南恢复神采,抬头,帽檐下露出他俊逸眉眼。李桔朝他咧嘴笑,眼里泛着灿灿的光,眼角还残留着薄薄的红意。 “你要去哪啊?”她还喘着气。 解南抬手,一张火车票。 她低头看,“佪县?” “郭平的老家。” 李桔愕然,“你……” “放心,我还会回来。”他拇指稍移,露出下面的回程票,在下周的这天。 李桔一路跑来,呼吸渐渐平下,只心还惴惴,目光追着他。 “快开车了。”解南说。 “我也去。”李桔忙说。 “你还有课。” “我出勤率高,成绩也好,很容易请假。” 解南摇头:“我回来联系你。” “为什么,郭平也是我的朋友,我也要去看他。”李桔正色,“解南,让我和你一起。” 在知道四月他经历了什么后,李桔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走。 解南沉默看她。 李桔已经掏出手机,“我下单买票,你等等。” 她有些担心,就怕这个时候已经没票了。果不其然,卧铺已经售空,只有站票。 她看了眼,八个小时…… “别买。”解南按住她的手,“你站不动,回学校。” 李桔躲开他:“我可以。” 解南压着她的手没动,黑魆魆的眼睛沉沉看她,“李桔,你坐过火车吗?” 李桔愣住。 在宗雅丹的管控下,她出远门必然是和她一起,小时候坐过邮轮,后来常坐的是飞机高铁。 解南哪需要她说答案,“你回去吧。” “以前没有坐今天坐。”李桔抬头看他,“认识你之前,我还没和男人上过床。” 解南愣了下。 李桔躲过他的手,飞速下单。 因为是同一地点下车,李桔和解南在同一车厢。 过来匆忙,她连行李箱都没有,背着一个小挎包,杂乱拥挤的车厢里,空无一物的她显得格格不入。 车开后,站票的人在走道横七竖八就地坐下。 李桔站在两车厢连接的地方,靠着玻璃,看着黑魆魆的火车轨道渐渐远去,鸣笛声告别连城闹市往四野茫茫的黑暗中去。 她回头,解南站在她身后。 李桔撇撇嘴,接着看回窗外。 “去坐。”解南说。 “不要。” 解南拉着她往外走,李桔拽住门,“解南,我说了我不坐。” “要我陪你一起站着?” 李桔无奈,“那是你的位置。” 解南:“但是你来了。” “我来了又怎么样,我要你去坐。”李桔瞪他,说着语气就开始哽咽:“我让你开窗户透风,你开了吗?我让你吃饭,你吃了吗?我让你想……那什么给我打电话,你打了吗?” 李桔噎了下,眼睛酸疼,“总之,你都不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解南看她瘪着嘴,色厉内荏瞪他,喉头梗着发涩,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窗户开了,想吐也把饭吃了,没有想……即便不想,也给你打电话了。” 李桔愣愣瞪他,眼眶的泪扑簌簌就往下掉了。 “怎么了?”解南上前,抬起她的下巴,“没有想所以不满意了?” 李桔眼眶红肿,“……你神经啊。” 解南眸子露出不到眼底的笑,擦着她脸上的泪安慰,“没有想是假的。” “……你闭嘴。” “对李桔,我保持竭力的坦诚。” 李桔心口猛缩了下,看他一眼。 坦诚…… 那……四月七号…… 解南点她眉心,“过去坐。” 李桔摇头,“不是跟你客气,你先坐吧,我还不累,位置上太挤,站会也好。” 解南颔首,靠上旁边墙壁。 “你干什么?快点回去。” 解南:“太挤。” “嘶……傻不傻啊,咱俩都不坐那位置不就浪费了。” 解南睨了她:“过去坐才是浪费。” “啊?” 解南笑了一声,闭眼不语了。 李桔摸摸鼻子,嘀咕:“什么嘛……” 拥挤又飘着异味的火车里,车厢连接处不停有人过来吸烟,凌晨两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交织,斜侧处不会熄灭的白灯刺着疲累的眼皮,脚底木的像两块硬板子,上面还扎着大头钉,时不时刺痛着她。 八个小时的站票,比李桔想象中难熬。 她和解南来回共享那一个座位,下车的时候脚还是麻了,即便如此,踩在黑黢黢冷风中跟着解南下车,还是让她心头发暖。 火车鸣笛的声音在徊县小火车站喧嚣而去,一节节明亮的车厢背离两人轰鸣离开,驶向远处晨曦将升的地平线处。 小县城的火车站里,灰色的砖,白底红字的指示牌,清冷月台上看不到几个人。 天还没亮,门口黑车师傅已经热情上岗,几个人招呼着拦在两人身前。 李桔猝不及防,往后退了步,接着手被人抓住,解南偏头看了她一眼,“跟好我。” 他拉着她往前走。 全然陌生的城市,凌晨四点,街道寂静、漆黑,空旷,萧瑟,吹在脸上的风夹着凛冽的冷意。 李桔跟着解南,脚步落到了实处。 解南偏头:“这里没有连锁酒店,我订的房间是镇上的小旅馆,现在去还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公车,先在附近找个旅馆休息下。” “我不累,咱们还是去镇上吧。”李桔不想因为她另外花钱。 解南看她,“现在还没公车。” “哦。”她都忘了。 “……那你原本打算呢?” “在公交站等。” 想到黑暗中他一人坐在陌生街头的场景,李桔心缩了下,“还是去开个钟点房吧。” 不知道他这几天是不是睡好了。 “嗯。” 两人都累得慌,就近找了个条件勉强的小旅馆,和学校附近那家条件差不多,房间狭小,卫生间飘着异味,黄斑和黑印在墙壁和天花板间游走,密密麻麻比学校那家过分许多,密集恐惧症看着瞬间鸡皮疙瘩上身。 李桔看了一眼,飞速移过目光。 “你先进去。”解南把钥匙给她,转身出去了。 过了会,他拿着厚厚一沓报纸回来了。 李桔一愣,看了眼窗户,“太阳还没出来……” “我知道。”解南看了她一眼,“着急上厕所吗?” “嗯……有点。” 火车上的厕所味道着实有点刺鼻,而且从她的座位到厕所,沿途要叫醒四五个睡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和几个上半身或者腿耷拉在外面的大妈,她全程忍着没动。 “稍等下,马上就好。”说着他推门进厕所,一边撕着胶带。 李桔几乎立马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别麻烦了,我闭眼上一下就行了。” “厕所一周的能忍?”解南:“我不大面积贴,这里没有马桶圈,我把厕所垫一下。” “我帮你。” 解南偏头,“去拿我外套铺床上,上去躺会。” “你不冷啊,别一进来就脱衣服。” “去躺着。”解南瞥她。 “哦。” 李桔抱着他的衣服摊平到床上,是她熟悉的风清白兰味道,清幽中透着一点点兰花味,让人想到木棉和白木,将被子潮湿快要发霉的不好闻气味压了下去。 她弯腰躺进他衣服里,宽松长款外套,将她与床褥隔开。 解南很快弄完,李桔进去后,看到厕所一周被挡住的污渍和垫着的马桶,鼻尖猛然发酸。 洗手的时候,水声哗哗,她拿纸压了压眼睛。 “我好了。”丢掉湿漉的纸,她躲闪着目光出来。 “嗯。过来睡。” 解南躺在他的衣服旁边,被子不干净,他躺在被子上面。 “冷不冷啊?”李桔躺回他衣服上。 “不冷,一会想吃什么。” “你别买早餐了,睡醒我们一起去吃吧。” “好,睡吧。” “解南。”李桔睁眼,手攥着他外套袖子,目光盯着他下巴。 “嗯。” “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觉得头顶的太阳要把我晒干了。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才发现今年夏天的阳光也很温柔。” 从黄桷站到火车站的2号线有14站,她坐在椅子角落,无声哭的旁若无人。 大概,因为夏天来了。 第54章 君子如松,两手空空 下了乡村公交车, 李桔趴在路边石头上,不停呕吐。 解南蹲下,拿纸帮她擦嘴边脏污, 李桔手挡住, 狼狈偏头:“别……我来……” “别动。”解南按住她的手,坐在石头上,将她拉到身前用双腿夹住她, 抬手帮她擦嘴。 “对、对不起……” 她不该上车前看见奶茶,拉着他非要喝。 解南还好, 她腻的发齁,加上村路颠簸,车才走半小时她的肚子就开始难受,害得解南都没能好好休息,喂水,给她借清凉油, 还扛着司机的嫌弃撑着塑料袋准备随时接她的呕吐物。 解南指腹抹掉她呕不止逼出来的眼泪,“跟我道歉?” 李桔心虚瞥了他一眼, 低头不说话。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 就怕自己拖后腿让解南后悔带她, 结果还是解南在不停照顾她。 解南抓住她扣来扣去的指甲握在手心,挑眉笑道:“道歉现在说是不是有点迟了。” “啊?” “早知道你是个麻烦。” “我哪里麻烦了?” “唔……”解南吸吸鼻子,“你说呢?” 李桔脸红, “别闻了!” 坐哪不好,坐她呕吐的东西旁边,“快走!” 李桔强硬的拉起他,往宾馆去。 解南慢悠悠任她拖着,像个水稻田里悠闲犁地的老牛。 “李桔。” “行了我知道很臭。” 他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 眼里闪过不明深意的笑,“你要不在,我未必会在这里。” 李桔猛然站住,回头看他,“……这,这不是你的计划吗?” 解南没有说话。 李桔:“你不来这里……去哪啊……” 解南深邃的眼睛落在她小心的脸上,片刻点点头,“也是,不来这里,还能去哪。” 说完,他抬步走了。 李桔目光晦涩的看着他的身影,心底掠过一道阴霾,随后小跑着追上去,去抓他的手,“干嘛丢开我,嫌弃我臭啊,可是你擦的嘴啊,我还没嫌你的手……” 欢声渐远,随着扑通躺到床上的长吁,李桔终于放松下来。 宾馆离下车地方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整体环境也比火车站附近的好很多,虽然比不上全国连锁,但她好歹可以抱着被子睡了。 李桔沾上被子,才觉出浑身的酸疼无力,即便如此,还是看着解南,“我们现在去……” 解南拉上窗帘,“睡觉。” 李桔愣了下,“好。” 她瞥了眼解南,解南问她,“饿不饿?” “肚子很空,但是什么也不想吃。” “歇歇胃吧。”他脱下外套,躺到她身边,“睡吧。” 好像重回凌晨那会,只不过那时房间还一片漆黑,此时即便拉着窗帘,依然有光线斑驳的照进房间里,十点多的太阳,正是明艳热烈。 李桔看着他闭上眼睛,黑色睫毛细密垂下,静谧幽深。 李桔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也随他睡了。 再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多。 她睁眼的时候,解南正站在阳台上往外看。 因为是农家院子改建的宾馆,虽然便宜但是房间不小,还带着阳台。 他静静的站在阳台前,向远处眺望。 李桔起身过去,随着她的目光,现出鳞次栉比的农房,蓝色红色的金属大瓦片凌乱的盖在房顶,遮挡着漏水的房顶。 再远看去,是围着小乡村的低矮小山,像个月牙半包着徊县。 空气清爽,飘着淡淡的花香,李桔低头,发现不远处有家农院里种着一棵漂亮的栀子树。夏季刚来,有三两栀子花已经绽放,丰美润白,素雅花瓣像冬日雪花,清芬飘来。 恰在此时,李桔肚子咕噜噜响了。 解南移目看过来,李桔摸摸鼻子,委屈:“早餐我都吐了。” 解南眼底闪过笑,“想吃什么?” “不知道,问问吧,看这里特色是什么。” 最后两人都吃了碗叫不烂子的面,李桔觉得咸,又喝了好几杯的水,没过多久肚子涨得厉害。 两人漫无目的在镇上走,倒是当做消食了。 期间,她偷偷看过解南几次,见他都没提出要去郭平家,也只能作罢了。 两人走走停停,到了镇子边缘,放眼望去一大片及膝绿色玉米地,还有几条小路,通往远处的小山。 渐入山里,空气愈发清新,小河从山脚流过,两人走上年代久远的桥,两边没有栏杆,李桔从解南身后突然靠近,吓唬的在空中扑他,下一秒被解南一把抓住,带着她往身后河里倒。 “解南!”李桔心脏骤停。 眼看下一秒两人就要往河里落,解南脚斜扭,带着她摔在了旁边的河边,松软沙土,李桔摔在解南身上。 “解南!”李桔仓惶起身,“你没事吧?” 解南眨眨眼。 “你……你发什么疯!”李桔被他吓死,虽然河水很浅,但是掉下去也够狼狈的。 解南不语,李桔气得抓起旁边的水草往他身上丢,“混蛋。” 她气冲冲丢下他往前走。 走了一会,不听身后动静。 不会吧……还在躺着? 李桔往后转身,空空一片,河边那土里,只留凌乱的痕迹不见人。 “解南?” 李桔无语:“解南你出来?都多大人了,无不无聊。” 没人回应,李桔很不买账的自己往前走,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 只是走了一会,身后还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李桔抿唇,转身往回走,拧着眉,喊话:“解南我不喜欢这种游戏,你赶紧出来,让我抓到你就完蛋了!” 她的声音在玉米地里响起,只有空旷回音。 李桔快步跑起来,往河边去。 “解南!你跑哪了!” 李桔对着空茫茫河水喊,只听叮咚水声,远处是大片玉米地,还有各种树木,放眼望去她看不到人。 李桔发慌,目光甚至往河水下流看去。 “呵。”一身清浅的笑。 李桔侧眸,解南莞尔,“怕我跳河了?” “跳了也淹不死你。”李桔瞪他,“你无不无聊,这种游戏……唔……” 她嘴巴被他塞进东西,她含糊:“什么啊?” 张着嘴没敢吃。 “山楂花。” 解南指不远处几棵树给她看。 李桔看过去,绿幽幽树叶中绽放着各种漂亮小白花,在阳光照耀下煞是好看。 “这能吃吗?” 解南颔首,“可以泡水或药用。” 李桔放心的咀嚼起来,说话时还是怒气不消:“消失不见就是摘花?哪有你这样直接摘了花喂人的。” 没有山楂的酸味,口感好似在吃玫瑰花饼,只不过没有外面那层皮,也没有玫瑰花那么浓郁。 解南漫不经心摘着手里的花瓣往嘴里放,“欠你的山楂还没结果,先吃花凑合吧。” “这……这怎么能凑合。”李桔不满,“那你也还欠着我山楂,不,是糖葫芦,两个不能混为一谈。” 解南莞尔,“怎么这么记账。” “你才认识我?而且……”李桔忍不住吐槽,“别人都是山楂树之恋,到你这,这么好看的树你就摘……唔……” 李桔瞪大眼看近在咫尺的解南。 右脸颊温温热,就在上一秒,解南忽然靠过来,在她脸侧轻轻吻了下。 “山楂花吻,可以吗?”解南挑眉。 李桔心口忽然着了火,熏热往上燃烧,耳朵都沾上粉红。 他也吃了花,落下的吻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山楂花味。 李桔征然,“你这……” 她嗔他,故作不经意,咳了咳嗓子,偏头躲过他带笑直直的目光:“整的还挺青涩……” “嗯?”解南无辜看她,“山楂树之恋不青涩吗?” 李桔白他一眼,“现在青涩是不是晚了点?” 解南也看出她在腹诽,笑了笑,拉着她往继续山上走。 沿路小黄花绽放,李桔忍不住哼起歌,解南走在旁边,嘴里叼着根毛毛草,吊儿郎当,山野落叶间,他像棵不羁野蛮生长的树,李桔目光扫过他,依旧能从他没正行的身上看到青松的影子。 在李桔看他时,解南忽然看过来。 李桔眨眨眼,没躲。 解南拍拍她脑袋,“看头顶。” “嗯?”她抬头,旁边土坡上有棵一米多的树,上面结满了绿色的果实,“这是什么树啊?” “核桃树。” “核桃?这都是绿的啊?”李桔本意是藏起自己到了徊县后,一再表现出的对于花草植物的认知短浅,但是这绿意斐然的果子,怎么看都跟核桃不搭边啊。 “青皮核桃,没听过?” 李桔:“……一时没想起来。” 解南:“想吃吗?” 他兴趣盎然,似乎准备爬上去。 “你要上去?”李桔睁大眼,“我不吃,你赶紧过来,这树干怎么撑得住你?” “嫌我胖?”解南笑。 “哎反正你过来,我不吃。” 解南:“我不去树干那边,上到分叉那就能揪到。” “那也不行,你摔下来怎么办,你膝盖摔伤了,我可背不动你!” 解南看她认真,只得作罢,看地上落下的黑色果子,“砸可以吗?” “嗯?” 解南捡了几个落在地上但是坏掉的果子,看准最下面的核桃,狠狠砸过去,啪,砸空了。 李桔愣了下,忽然笑出声。 “看来你不行啊!”李桔终于抓到他不擅长的事情,大笑出声,“来来来,给我几个,我来试试。” 李桔拿了几个,朝解南看准那个砸过去。 “你信不信,我一下就能砸中。”李桔得意问。 “信。”解南说。 李桔:“……谢谢?” 解南哼笑,走过来握住她手腕,对她那着核桃的手轻轻吹了口气,“好运加持。” 李桔眨了眨眼,心跳漏掉一拍。 “砸中了算我的。” 李桔:“……不是很想砸了。” 解南拍拍她脑袋,“砸中了给你剥核桃吃。” “你哄孩子呢。”李桔嗔笑,摆摆手,“往后边去,别让我误伤了你。” 解南倒真乖巧退后几步。 李桔原本玩笑,现在真紧张起来,她其实对核桃也没什么喜爱不喜爱的,但是这一刻忽然就真的很想砸中。 她眯眼瞄准那颗核桃,默默在心里转发锦鲤许愿:让我砸中吧,让我砸中吧。 落下一颗解南期待的核桃,让我送给他。 八小时火车,一路黑寂,在全然陌生的一座山上,落下一颗并不珍贵的核桃吧。 让它全然属于解南。 因为她身后这人,君子如松,却两手空空。 第55章 他有不可欺的冲动 临头抱谁的佛脚也不管用, 李桔的手残不比解南。 那颗果子远远的从树上的果实边走开。 李桔:“……” 她脸色难看。 解南见她一直站着没动,满眼失望,打趣道:“这么想吃核桃?” 李桔瞥他, 不说话。 解南莞尔, “我来吧。” “我要再试试。”李桔说。 一时间,两人都捡起地上的黑核桃,瞄准最低那个不停投去。 几分钟内, 落满了烂核桃的地上竟然被两人捡空了,投下滚回来的都被两人又扔回到树旁边的土坡上, 现在地上只留一个落地核桃。 李桔目光直直盯着解南手里那个,“最后一个。” “嗯。” 解南声音也微妙的染上几分紧张,本来无可无不可,谁知道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要试试吗?”解南见她眼直勾勾盯着,递给她。 李桔摇头,意味不明问他:“解南, 你说……没落下来的就一定是好的吗?” “嗯?” 李桔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个皮发黑了核桃,“我们把这个剥开看看吧。” “你确定?”里面要是核都烂了, 就连最后一次机会也没有了。 “嗯。”李桔认真点头。 解南垂眸看向手上的黑皮核桃, 一时没动。 “解南?” 解南偏头, 不辨其意地瞥了她一眼,随后拿着那个核桃到树边狠狠敲了两下,然后剥皮, 李桔不由的放慢了呼吸。 剥掉黑色的皮,露出里面灰褐色核桃,李桔挑眉:“看样子还不错啊。” 解南不语,接着敲了几下核桃,这种核桃皮薄, 很容易就敲开。 李桔眼睛也不敢眨,看他开核桃。 核桃裂成两瓣,一边毫不意外的干枯硬巴巴,一边……是白色果肉。 李桔朝他眨眨眼,松口气笑了:“还不错啊。” 她拿起那块白色核桃扒拉掉残渣,“还能吃。来,我们一人一半,也不枉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解南笑她,“是你莫名其妙跟核桃较起了真。” “哼。”李桔塞着核桃碎,咀嚼着说:“我就喜欢。” 核桃脆生生,不同于超市里卖的晒过很久的核桃,嚼一口还带着水分。 两人分半个核桃,没几步就吃完了。 日影西斜,太阳不知何时下了山,只有远处晚霞落下橙黄色光芒,丁达尔效应落在天边,海水波纹般由浅至深,色彩艳丽,在蔚蓝色云里像是梵高大胆着色的油画。 两人踩着金光,李桔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路边的小草,难得扎起的马尾在晚风中掠起掠下。 “李桔。”解南喊她。 “嗯?” 解南向她看去,“核桃好吃吗?” “嗯?”李桔眨眨眼,“要说好吃还是不好吃?” 两人分明都不是什么重口腹之欲的人。 身后霞光在解南身上落下阴暗不明的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说:“不要再捡地上的烂果子了。” 李桔脚步慢下,胸口忽然闷闷,像一块石头忽然落下,呼吸不顺畅起来。 李桔看着他清瘦了的侧脸:“我捡地上的,是因为我知道树上的未必有它好。” “可它在树上。” 在树上就有无限希望。 “但是……”李桔指了指地上长满杂草的山路,“我走在地上啊,我只看得到地上。我不会去看我头上的,我只看我眼前的。” 她说完这句话,偏头看着解南,眼神里透出无辜的认真。 解南目光落回她固执的面庞上,橙光晚霞跳跃在她肩头,黑色发丝间散着温柔的薄光,漆黑的眼睛里狡黠中藏着认真,说话时嘴唇透着薄薄淡粉。 解南偏头,裤边手指捻了捻指腹。 对那张唇。 他有不可欺的冲动。 * 到徊县五天,李桔和解南的路线都很固定,在宾馆、出去吃饭、沿着镇上最热闹的路一直走到山上逛,没了在学校的紧张,突然无所事事起来,白天也不做什么,到了晚上也不困。 第二天晚上,李桔一点多醒来就睡不着了。 玩了会手机,可能是微弱光芒的缘故,身后解南发出动静。 李桔不好意思说抱歉,解南眼不适应的微眯着看她,“睡不着?” “嗯,感觉睡太多了,我看会视频,你接着睡吧,我亮度调低点。” “李桔。” “嗯?”李桔又回头,解南俯了过来,发梢落在脖颈间,细痒擦过,像揉碎了枫叶落在脖颈边。 李桔头往旁边偏了下:“没有准备……” “有。” 李桔噎了下,脸温热起来,“你不睡了?” 解南哼了声,用身体力行回答。 白日里养精蓄锐,晚上倒是找到了事情做。 开了这个荤,之后出门更懒洋洋,第四天直接白日宣淫,结束后又睡到晚上,醒来小镇已经买不到饭了。 解南给她泡泡面的时候,摸了摸鼻子,难得不好意思,“下次我节制点。” 李桔眼巴巴看着泡面桶,闻言瞪了他一眼,“我腰上红了还好说,为什么脚踝也有牙印,你是狗吗?” 解南挑眉,“是狗是狼你不知道?” “我看你是长得像狼的哈士奇。” 吃完饭,李桔就为她这句话付出了深切的代价,第二天醒来,手机震个不停,过了很久,她才朦朦胧胧醒来,看到“宗雅丹”三字,一晚的欢愉尽数消散。 阳台门不隔音,李桔只能换了衣服出去接电话,刚好两人还没吃饭,她顺便去早餐铺子买饭。 “宝贝,你在学校吗?”宗雅丹语气温柔,试探问。 李桔沉默了一瞬,已经明白,“我和老师请假了。” 宗雅丹声音冷下来:“嗯,为什么请假?” 李桔:“出了点事,我需要去解决。” 宗雅丹不满:“出了什么事总要告诉妈妈啊,怎么能一请就是一周呢,这下多耽误功课啊,你原本就大三了……” 李桔没有说话,给早餐铺阿姨指了指包子和粥。 “……欸你说说,郭旺亮这下怎么活啊,玲梅我听说哭的好几天都没下床了。”路边小桌前,有个卷发妇女和旁边几个人说话。 “哎,前几天我去看了,见到玲梅,两句话没说完就哭昏过去了,吓得我赶紧掐她鼻子下面。”穿着红黑格子衣的女人说话声音沉重,说着说着自己就先哭了。 旁边几个见状也抹眼泪,有个胖胖的女人放下碗,也是擦眼泪,“可说呢,咱是真看不了那个场面,去的几个大汉看到郭旺亮家情况,也站在门口哭,你说说,好不容易养出个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郭平那孩子那么懂事,每次见我都叫嬢嬢,又是帮我拎菜又是问我身体怎么样。”卷发妇女声音哽咽,“怎么也想不到啊,骨灰盒拿回来这么些天,都没地方安置,在火葬场寄放这么久,今天村里才拨出来墓地下葬。” 因为是个孩子,连丧事也不会大办。 她们早上去地里看了圈,再看不下去,都是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现在也不能接受郭平死了。 “来,你的粥。”店铺老板递袋子,见买饭的女孩红着眼睛,叹气:“哎,老郭家情况,谁听了也受不了。” “那么好的孩子,有什么坎……怎么要自杀呢……” 李桔没说话,接过袋子往宾馆走。 步伐渐沉,手机通话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按了。 过会宗雅丹又打过来,李桔坐在二楼拐角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看手机灭了又亮,最后终于接起来。 “李桔!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竟然还挂妈妈电话?”宗雅丹的斥责传来,“我不管你现在在哪,给我立马回家!” “回不去。”李桔实话实说。 “李桔!你还想不想和妈妈好好说话了?” “妈,我现在真的回不去。” 那边怒气冲冲,听到这边平静无波,长吸了一口气,隐忍问:“你现在在哪?” “妈,我现在很累,回去再联系你好吗,先挂了妈妈。” “李桔!你今天不回来……” “啪。”手机已经被李桔关机。 耳边回复清净,脑袋里仍嗡嗡嗡,刚才听到那些话还在她脑海里翻涌。 骨灰盒、下葬、墓地…… 如此陌生的字眼和那个可爱的圆眼睛学长牵连在一起,冰冷现实的告诉李桔,她印象中的那个干净单纯的小男生真的不在了。 期末考拦住他,面红耳赤撒谎说解南在等她。 除夕夜看到她和解南抱一起,红着脸一脸心虚摔下帘子就跑,像个可爱的小鸭子。 回校后见到她和解南冷战,拦住她往解南身上飘小眼神。 而这样的男孩,现在在冰冷的骨灰盒里,被厚厚的黄土埋住,陷入长久的沉寂与黑暗。 青连大的迎春花开了,叶南湖飞来了几只天鹅。 郭平的圆框眼镜,永远碎在了实验楼前的冰冷水泥地上。 喉头苦涩努力咽下又泛上,膝盖的裤子已经染湿成一片,过了很久,李桔才掩盖着擦脸回房。 进门的时候,解南也已经起了,穿着薄薄的一件长袖站在阳台上。 “今天有风,进来吧。”李桔嗓子微哑,她咳了咳接着说:“过来吃饭吧。” 解南目光从灰暗的天空离开,指尖泛冷,进来时说:“风确实很大。” 李桔摸摸他袖口,去床边把外套给他,“穿上。” 解南接过来,看了她一眼,扫过她眼底湿意,垂眸穿衣服。 早餐两人都很安静,在解南说出去走走时,李桔坐在凳子上没动。 解南回头看她。 李桔坐在桌子边,眼泪安静的往下流,“解南,你去看看他吧……” 解南那边长久的沉默,站在床边的他像是僵住。 “郭平今天下葬,我、我们去看看他吧。” 来到徊县五天,他们永远走在镇上的那条中心大街上,去吃饭、去山里,就是没有去过郭平家。 他们可以躲,但是不能一直躲下去。 “你去吧。” “不,我们一起。”李桔拉着他,“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再见郭平一面吗,为什么要一直藏在这里?”李桔拽他。 解南随她的动作被拽的起身,在走到门口时忽然狠狠甩开了李桔的手。 李桔猝不及防,啪的手背打在了门背上,手指头生疼的瑟缩了一下。 解南沉眸看着她,眼底已经漆黑一片,冷漠森然。 “如果想去,你自己去。” 或许是手指疼的鼻头发酸,眼睛立马又湿了,“解南,郭平是你最喜欢的小师弟,我知道你也想去看他,你为什么不能让我陪你一起去呢?” 李桔哽了哽,“我知道,他走的太突然你不敢去看,但是如果校园里还有人让他牵挂,那个人一定就是你,我知道他也想你去看他,我们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荒废实验、关掉手机、远离学校,用睡觉、做|爱来麻木自己,李桔知道他过得并不好,有几次晚上忽然惊醒过来,额头冒着薄薄冷汗,李桔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睡觉。 他像是深陷在淤泥里,挣不脱,逃不开,对她伸过来的手熟视无睹。 这样放任自流下去,早晚淤泥会把他吞噬掉。 “李桔,不要拿你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解南深邃的眸子锋利的像把刀,“我们只是炮友,你懂什么?” 解南冷漠尖锐的话一下捅进李桔闷疼的心脏。 “自作聪明?”李桔心里一阵阵发冷。 “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我一直让自己不要说不要问,你想怎么做都配合你,结果你觉得我自以为是?为了陪你在这待下去我忍了宗雅丹三年都没撕破脸皮刚刚直接挂她电话,你觉得我只不过一厢情愿?说真的,我不是什么奉献型人格,你不需要我也没必要在这里自讨没趣。” 李桔拿起床上的包,“见完郭平我就回学校,你好自为之吧。” 李桔推门要走,手在门把手又停顿了一下,垂眸说道:“解南,我们是炮友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觉得这段关系那么肮脏不堪每次都能拿来嘲笑我的话,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第56章 “你叫解南,什么难题你都能…… 李桔走出房门, 又坐回了那个台阶上。 埋头趴在腿上,膝盖再次被湿意浸染。 走廊静悄悄,只有无声的哽咽, 安静了好久, 胸口那团火渐渐烧成灰烬,她才起身出去。 生活不是电视剧,解南也不是会追出来的人。 郭平的事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不算是小事, 她稍一打听就问到了下葬的地址。 风蒲猎猎,头顶的太阳遮挡在云层间。 买早餐的时候还是明媚的阳光, 现在已经乌云蔽日,走在乡村土路间,两边巨大的树木将光线遮住,投下斑驳摇曳的暗影。 李桔微喘,拐进田间羊肠小道,正要张望, 一对老父母骤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这对夫妇应该算不上年纪大,只是生活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悲痛让他们看上去如此沧桑, 痛苦到麻木的眼神里透出茫然和绝望。 妇人头间已有白发, 坐在土坎上, 呆呆的看着坟墓,嘴里木木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旁边男人低头看着土地, 身形佝偻,隐隐发颤,很久都没有抬起过头。 李桔胸口发痛,站在那里彻底没了上前的力量。 或许她的出现,只是让郭旺亮夫妇再深切的经历一次丧子之痛。 她只是远远的看着, 站了很久,看着那凸起的陌生土堆,想那里有那个害羞的小学长,此时若是看到她,看到她又和他的师兄吵架,该是怎样的挤眉弄眼和无奈。 风吹田野,树叶摇晃发出疏落响声,压不住浅浅碎碎的哭泣。 农家院里的栀子花香气又飘过来了,今年花开的很茂盛,小小一棵树都能芳香四溢。 “师兄,我家院子里有棵很漂亮的栀子花,是我妈种的,特别好看,可惜我不能回去,不然我给你拍照看看。”郭平笑着说,脸上渐露怀念,“我好久没给它浇过水了,也不知道最近家里有没有下雨。” 解南看见他脸上的落寞。 郭平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十一放假,同学们都回去了,只有他留在实验室。 他想家了。 解南拿数据报告敲他的头,“看你的实验,别胡思乱想。” 过会他又说:“学校好像也种有栀子花,结束你可以去看看。” 现在,解南目光从院子里那棵栀子花树离开,发现终究不一样。 无论他们的花开得多漂亮,院子里那棵,才是郭平的。 房间静的冰冷,指尖烟头慢慢燃烧,远处天空灰滚滚。 解南站在阳台前,站了好久,直到天幕都暗下来,路上黄灯倏忽亮起,映着空旷安静小镇的马路。 身影萧瑟的夫妇走入他的视野,在那个栀子花院子前停下。 解南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脚在他停在那棵栀子树前时,还没恢复痛觉。 听见有人敲门进来,一个男人从客厅走出来,声音里带着经年都无法消散的悲恸,“找谁啊?” 解南滞了下,“你好,我是……郭平的师兄。” 郭旺亮瞳孔一缩,眼里的痛楚又像涌出的水一样,彻底决堤。 “你、你怎么……”他泣不成声,解南赶紧拉住他在旁边的院子坐下。 郭旺亮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同…同学,我、我家郭…平……”郭旺亮低头痛哭,“他在学习表现不好吗……为、为什么要……为什要……为什么啊……” 他想不明白,他无法接受,自己听话懂事的孩子,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他问过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同学,他跪在地上求他们告诉自己郭平在学校怎么了,你们有没有欺负我家孩子,还是我家孩子在学校成绩不好,为什么会……为什么会…… 那些人的脸上露出愧疚,悲伤,茫然……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郭平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警察平静告诉他,“经过调查,郭平确实自杀,没有经历他人威胁,可能存在抑郁症。” 郭旺亮哭:“我孩子那么好,送去上学的时候还笑着让我别担心他,他会好好学习有出息的,都是我、都是我们没出息,给他压力太大,他从小就懂事不叫苦不抱怨……” 他说着,身体像软面条一样摔倒在地上,看着孱弱的男人,因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解南根本扶不起来他,撑着他的那根骨头已经被剥离,即便是扶回座位又会摔回地上。 解南蹲在地上,看着颓丧绝望的老人,道:“他确实很听话。” “师兄,我帮你盯试验啊,这我也是学习了。” “师兄,你中午想吃什么,食堂的卤肉饭真的太好吃了,我又想吃了。” “师兄,你终于不冷着脸了,我前几天都有点害怕……我觉得桔子挺好的,我打招呼她就站住了,不像在和你冷战,你就积极一点呗,别再惹人家生气了。” “师兄,我好笨,我不知道自己研究方向做什么好。” “师兄,我的实验结果又失败了,一定是我还不够勤奋吧。” …… 郭旺亮听到他的话,绷不住的哭嚎,“是我们……是我们害死了他,我们逼他太紧了。” 家里穷,他和老伴都是打零工养活他,郭平小时候就暴露出惊人的学习能力,他们就常常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你才不会吃苦。” “爸妈都挣不来钱,只能干那些没出息的活,你一定不能像我们一样,吃死了苦头也挣不来钱。” “我们……我们心太狠了,孩子去上学,大过年我们怎么能不去看他。”郭旺亮抱怨自己,后悔不迭,如果此时献出生命能让他们见一面过年独自在外的儿子,他们也毫不犹豫。 解南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钱,在男人颤抖着推开时,解南解释:“这是郭平的钱,今年过年他一直陪我在医院,这是他帮我垫付的一部分医药费。” 闻言,男人目光呆滞地落在那钱上,手颤的根本接不住。 欠着这月的水电费和原本的支出,解南将手头的钱都塞了进去,只不过他原本就囊中羞涩,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做不了什么。 郭平的母亲玲梅从墓地回来,就昏睡在了床上,时不时传来梦魇的惊醒和醒来的绝望哀痛。 这对夫妇想念自己年轻鲜活的孩子,悲痛于孩子的骤然离世,想不明白又绝望,将所有的罪过如带枷锁般重重的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解南坐在这个飘香的院子里,生命的每分钟都架在火上炙烤,皮肉伤痛,抵不住心底滞涩。 “解南,你没资格看不起我。”有女人痛苦的声音传过来。 “解南,你根本什么都不能懂,呵呵,该死的天才,你活得这么单纯你知道自己像个笑话吗?”男人指着他,目呲欲裂。 “解南,你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活着?”女人日复一日的尖锐质问。 “解南,解南……这个名字不错啊,感觉所有物理难题你都能解决了。”男生略显羞赧的问他:“我叫你师兄好吗?” 一连串尖锐质问声音中,不好意思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周遭刺耳尽消,只余一声“师兄”。 “师兄!”那双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很是认真:“你叫解南,什么难题你都能解决的!” “再次重复那是xie,行了,拍马屁师兄也不能帮你做实验。” “嘻嘻,师兄才不是天才,我觉得你就是能解决所有难题。” 解南瞟向那双坚定的眼睛。 “真的,师兄,我相信你。” 解南低头,看着手边落下的一片白色栀子花,清香余韵,浸染指尖。 解南眼底闪过一抹苦意,再抬头时面容只余冷硬,对郭旺亮说:“麻烦您带我去看看郭平的房间。” 郭旺亮带他走进客厅,指了指最宽敞那间房,哽咽道:“你……你进去吧。” 空荡荡的房间,他不敢迈入。 解南点头。 学校里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整整齐齐排列着。 他们看不懂这些书本,分不明白这些实验报告,也不明白这些纸张背后儿子的崇高理念和学术追求,只是按照书籍,文件厚薄程度,纸张大小规规矩矩的排放着。 警方申明无人杀害为自主行为,学校按章行事,规矩和人情齐头并进。 他们无人可怪,只能接受一个冰冷的现实,儿子自己跳楼了。 房门没掩,客厅里男人坐在靠近这间房的墙根,隔壁房间梦魇的冷汗和哭泣断断续续传来。 解南胸口前后透着冷风,像穿堂风般冷嗖嗖射过。 依次翻开郭平的学习书籍、实验数据、论文报告…… 漆黑的眸子落在郭平端正秀气的字迹上。 房间冷清冰凉,解南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放在笔记本上的手指发白的紧紧攥起。 第二天,解南又去了郭平家,郭平父母拉着他吃饭,期待的让他讲郭平在学校的事情,即便这短暂的喜悦后是更彻骨寒冷的失望,也要听他讲一讲。 离开徊县前的这两天,解南一直待在郭平家里。 陪着他的父母,或者在郭平的房间待到深夜。 踏上火车的时候,他的衣服口袋里,放着一朵洁白漂亮的栀子花。 * 李桔这边,回到家里,宗雅丹大发雷霆了一番。 李桔照旧道歉,诚恳又真挚。 即便如此,宗雅丹依旧认为李桔缺乏管教,之前觉得不能逼太紧,但是看看不逼的后果是不上课挂她电话,宗雅丹又重回之前,每天雷打不动的让司机接她回家。 李桔乖觉,连点异议都没有提出。 宗雅丹看她答应的真诚,才终于满意。 张希希看她回来上学,心底也松了口气,每天拉着她吃瓜聊美食谈论帅哥,让她在学习之余放松放松。 这天,张希希拉着她要去看学校的音乐会。 李桔无奈,“我晚上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什么图书馆,受点音乐熏陶吧。”张希希瞪她。 要想维持三年的年级第一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有她认识的物理生压力太大跳楼自杀在前,张希希再不敢放她这么拼命学,说什么都要拉她出去转转。 “走呗走呗,音乐学院帅哥可多了,我们去养养眼。”天天看班里的数学系男生,她眼都受伤了,唯一一个长相十分过得去的宋岩川还对女生太多礼貌,这么个高岭之花看久了也没那么有兴趣了。 张希希好不容易把人带到音乐厅,台上一溜帅哥看得她心潮起伏,再配上BGM,她看哪个都觉得嫁了也不错,转头拉着李桔惊喜说:“桔子,你快看你快看,那个漂染蓝毛的帅哥怎么样!唱歌好有感染力啊!” 李桔惺忪着眼,敷衍的往台上扫了一眼,“不错。” 说完,又闭眼睡起来。 张希希:“……” 音乐会结束后,张希希开始倒自己的满肚子苦水,“我就想不通,这么吵得音乐你怎么还能睡得着,那么多帅哥你看都不看,我叫都叫不醒你。” “抱歉。”这段时间李桔睡眠一直不太好,她也没想到在嘈杂的音乐厅里,听着各种钢琴、唢呐、和声、大合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下星期你要想来,再叫上我。” 张希希:“……” 已经看出你的目的。 “下雨了欸,你带伞了吗?”两人往外走,张希希瞥到玻璃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李桔摇头。 这几天阳光都不错,她包里备着的伞被她拿了出来。 “那就等等吧。” 寝室不近,两人要是直冲回去,非得淋成落汤鸡,更重要的是,现在音乐厅的人都在往外走,许多帅哥也都出来了,张希希巴巴看着,心里小水花乱溅,只想多留会养养眼。 细雨绵绵,远处东翔湖飘着雾蒙蒙白气,水面小雨如针般落在湖面,泛起点点波纹。 李桔无所事事看着,目光忽然被长身玉立的高挺身影吸引。 解南又穿着他那件黑色休闲外套,肩宽腿长,冷峻沉毅,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影漂亮的女人,偏巧她还认识,飘着冷风的夜晚,丛灵穿着一身白色长裙,脸上有温柔的笑,转身和他说着话。 雨伞微倾,有雨珠顺着雨伞边缘落在解南肩头。 丛灵目光灵动,眼神闪着光的看着旁边男人说着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被保护的很好。 “桔子你看什么?”张希希也抬头看过去。 李桔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男才女貌。” 第57章 “你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进入夏天, 连城雨水多起来,从那晚音乐厅后,大雨洋洋洒洒浇了近一周。 这天好不容易放晴, 李桔在食堂吃完午饭, 拿着书往教学楼走。 选修的点集拓扑在下午,春困夏乏,作息还没有改, 她有些疲倦困意,没什么精神的走在路上。 头顶又开始灰蒙蒙, 早晨的明媚阳光像是一场遐想,耳边风声摇曳,有水珠还在从绿叶滑下,滴在她耳边。 李桔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睛泛上一层水雾。 朦胧罩在她眼前,她眨了眨眼睛, 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模糊的落在她视线,随着她逐渐清明的目光, 渐渐的向她驶过来。 换掉那身黑色外套, 今天穿的有些单薄, 只着一件清爽的白色衬衫,衣领微立,脖颈修长白皙, 牛仔裤包裹的长腿修长纤美。 今天他骑着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坐的自行车,缕缕清风吹过,掠动他额前细碎的头发,薄唇微抿着,在看到她后, 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 李桔垂眸,目光落在他腰间抓着衬衣的素白手上,粉藕色美甲,清润漂亮中透着女人的可爱温婉。 车轮缓缓滚动,碾过地上积起的小水坑,带起一道长长的涟漪,倒映着车上漂亮如画的两人。 丛灵将额头贴在解南背脊上,手紧紧抓着他腰腹的衣服。 在夏日雨后的校园,穿洁白衬衫的高挺男人,优雅大方的漂亮女人,怪不得有很多人传他们是绯闻女友,就连李桔看着也觉得两人搭配。 解南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幽暗,随后移开。 李桔想起离开徊县那天,其实她本没有那么生气,是她强烈要求解南带上她,打乱了他独自去郭平家乡的计划。 李桔想,他大概是要去见一见郭平的,但是想独自去。 他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让自己离开,李桔也不懂他为什么怕自己跟过去。 李桔愿意给他腾出空间,现在看来,她留的空间很快就会有人补上。 想到那天她站在解南家门前,丛灵信誓旦旦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连她母亲都看不出她在说谎,丛灵却一眼看穿。 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说话间有不经意的熟稔,那是她永远也插不进的过去。 李桔没想过插进去,但她至少以为,即便是炮友关系,两人也能保持相对的纯粹。她相信解南说的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但是却不能不怀疑以后。 那天太过生气说不要再继续这种关系了,后来怪自己嘴快,懊恼烦闷,原本这段关系就是她硬要来的,为了发泄、为了报复,她干什么要管那么多。 而此时,李桔却提不起兴趣再去道歉。 她抬步往前走,与自行车交错背离。 雨猝然下起,细雨潇潇,她打开自己的伞迈步往前走,无需人撑伞或载行,她独自走过这段漫长石砖小路。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等终于放晴的时候,眼看已经五月底了,整个五月她都像行走在一场大雾中,看不到头顶的太阳,只有微弱的暖光落在她身上。 夏雨结束后,宗雅丹又来派司机接她回家。 小半月的考察,宗雅丹的管制总算缓了下来,看女儿态度良好,学习积极性不减反高,放松下来,一连几天母女之间都和风细雨,两人安静无事的一起吃晚饭,倒也和谐。 只不过苦了司机牛叔,因为她上自习或去图书馆的缘故,休息的时间一再拖晚。 这天李桔从图书馆急匆匆出来,因为研究一道拓扑题太专注,完全忘了看时间,转眼九点半,已经过了她和牛叔约定的时间。 李桔一边打电话解释,一边说自己二十分钟就到。 李桔不想太招摇,牛叔都在校门口等她。 她要小跑过去,路上也得花点时间。 牛叔温和,跟她说不急,别跑慢点出来。 牛叔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妻子在外面打工,他晚上还要回家看孩子洗漱睡觉,所以即便她这么说,李桔还是捡校园的小径往外走。 羽鸬路这边,远离住宿区和生活区,是学生上课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大学生创新服务中心,不过门可罗雀,因此这边晚上都很冷清。 因为一路见不到几个人,李桔一般不走这边,这天慌不择路,踩着小森林间的小石头路往前跑,心有惴惴。 沙沙风声,黑暗中摇曳的树叶像鬼影飘荡。 不知是不是浮想联翩,李桔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她,脚步很轻,但是在只听得到风声的小路上依旧格外异样。 李桔抿唇,心里打鼓,转身往后看。 紧跟着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直直向她冲过来,“唔!” 李桔来不及喊,来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掐住她胳膊,狠狠地将她掼在树干上。 树上有突兀的树皮,透过单薄的卫衣扎在她背上。 “唔……”李桔疼的瞳孔一缩,忍不住闷哼出声。 “别说话!”男人恶狠狠威胁。 说话人气息阴狠,动作粗鲁,李桔害怕的点头,到了这种情况,她只能表示完全配合。 “认不认识解南?”男人冷声问。 李桔震了一下。 男人看到她这反应,愉悦的笑出声,随后竟然直接松开了手。 没了钳制,李桔就要喊人。 “你随便叫,如果你不想我毁了解南的话。” 李桔犹豫了一下,在她要叫人的时候,对面人立刻得意的笑出了声。 这道有恃无恐声音打断李桔的张口叫人的想法,瞪向他:“你是谁?” “我?”男人好笑,“我是你男朋友的好弟弟啊,怎么,解南都没有给你介绍过我吗?” 解如龙笑着,声音嘲讽:“也是,他这个青连大的名牌大学高材生,怎么愿意介绍我这个在职高上学的弟弟呢。在下谢如龙,你没听过我,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呢。” 解如龙透过微弱的光亮打量她,“你说说,你长得也不错,怎么还要包人呢?你说你就是包人,你包谁不好,竟然包我那个倒霉鬼弟弟,你不知道他是个扫把星,谁跟他走得近谁倒霉吗?” “你是他弟弟你就不该这么说他。”李桔愤怒地看着他,势单力薄依旧让她忍不住斥责。 她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示弱,是听之任之,是让他发泄怒火表达诉求,可是李桔忍不住,这可是解南的家人,从郭喜芬到谢如龙,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样鄙薄的语气来提起解南。 即便他不是个合格炮友,李桔依旧坚定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人,上进积极,能力出众,低调谦逊里藏着一个沉默温暖的心。 他是真正如松的一个男人,从那个仓惶遭乱的夜晚起她就这么认为。 而他最亲的人,每一个都恨不得把他踩在水泥沟里彻底翻不起身,往他身上泼最脏的污水。 李桔:“他学习努力,休息时间都没有还在努力打工,家里水电费都要他来交,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呵呵。”解如龙只觉好笑,拍手叫绝:“怎么,这年头富婆包养小鸭子都开始走心了吗?” 他的笑变为阴鸷,手再次钳在她脖颈,“你知道什么,那个混蛋……” “害死你爸爸,你要说这个吗?” 解如龙手指顿了顿,松开她,“对,所以他活该,他活该给我家做牛做马偿还他的债务。” 李桔看着他阴狠到扭曲的面容,心上酸楚滚过,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 “你找我干什么?” 解如龙眼里阴鸷消散,露出笑容:“听我妈说你很有钱,你能给老太太钱,怎么就想不到打点打点我这个好弟弟呢,我可是能给你提供更多消息呢。我没我妈那么鸡婆,你钱给够了,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桔冷笑:“原来是要钱啊。” 解如龙:“说什么要钱那么难听,大嫂给小叔子一点钱花花,帮小叔子渡过难关怎么了。我直说吧,我女朋友怀孕了,我得带她去打胎,现在我手头没钱,你先借我三万。我可跟你一段时间了,每天豪车接送,别告诉我这点钱你拿不出来。” “三万?”李桔拧眉。 说出来他也不会信,解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连个房钱都要和她算清楚,一分也不会欠她,倒是她吃了他好多顿早餐。 “我不能给你。”三万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你女朋友怀孕郭喜芬知道吗?对方家长知道吗?你随便带她去打胎出了问题我们都承担不了。” “话别说那么好听!”谢如龙暴躁:“这孩子不过是我不小心有的,她也不想要,你当什么白莲花,快把钱给我,不然明天我让全校都知道解南有个在职高上学的弟弟,搞大女朋友肚子他也不愿帮一把,不仅被女人包还把自己老爸害死了。” 李桔只觉荒唐,但是嘲讽涌起时,酸楚和心疼都同时涌起,“你问过解南要过钱吗?” 怎么可能没有,李桔几乎觉得这个问题不用问。 以前她觉得解南不至于那么穷,研究生补助、做家教、跟着老师做国家项目的研究经费,怎么也不至于因为开房就饿的要吃剩菜,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他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像讨债鬼一样向他索取,他可能比她以为的还要窘迫。 “呵,那家伙哪有钱,手机都卖不了几个钱。”解如龙抬头看她,“要不是他手机里藏着你照片,我还不知道她有这么个漂亮女朋友呢。” 要不是他对郭喜芬说起卖手机看到的照片,郭喜芬都不会跟他提这个嘴里的“小□□”。 他不在意,反正能弄到钱就行。 李桔一愣,“……照片?” 解如龙:“怎么,你没看过?他这家伙把周围人都祸害了,自己运气倒是一直好啊。” 解如龙上下扫她,目光透着猥琐,“妈的,包他的富婆都这么漂亮。” 恰在此时,李桔电话响了。 不用她看也知道是牛叔打过来的电话。 解如龙一把抓住她手腕,“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接电话,三万块钱,我没时间等了,不给我明天我就让解南在学校待不下去,信不信,我能闹到他书也念不下去。” 信,怎么不信。 强横无赖,碰上这样只要钱的人,什么计策都不好使。 李桔一边接电话对牛叔说马上到,一边挂电话后让他露二维码。 “嗯?”谢如龙一愣。 “钱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你答应以后都不去威胁打扰解南,不然我就告你绑架勒索,你也试试,我的律师团队能让你在监狱里永远待下去。” 解如龙两眼放光,听到钱哪还顾得上其它,“好,我不找他。” 他还委屈发笑:“你不知道,在这家我可是对他最好的人了,就是问他要点钱花花,我妈那才是言语讽刺,我姐都住不下走了呢。” 李桔看他二皮脸的模样,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解南的弟弟。 解如龙拿到想要的钱,屁颠屁颠就走了。 李桔确定他就是个只看得到钱脑袋里装棉花的混混后,松了口气,浑身乏力的靠在树上。 夜幕低垂,想到解南,她很久都无力起身。 翌日,李桔结束近世代数课,走出教室,张希希拉着她问课上那道题弄明白了没。 “我为什么不能安静的做自己的笨蛋美人呢,这老头们讲得题一个比一个难。” 李桔笑:“笨蛋考上青连大的王牌专业?还是做个美人吧。” 张希希星星眼:“啊,桔子你会说话就多说点,没有比被美人夸美人更悦耳的话了。” 李桔发笑,随后眼底的笑意忽然顿住。 楼梯拐角,解南沉眸看着她。 在她看过来时,微侧侧头,随后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李桔笑容消失,“希希,你去吃饭吧,我想先回寝室。” “回寝室干什么?你不会又不吃饭吧,不行,跟我走。” “吃吃吃,一会拍照给你看。” “那好吧。”张希希点点她,“回去睡会觉,别一回去就是做题啊。” 李桔失笑:“好,都听你的。” 张希希满意的哼哼着走了。 李桔嘴角的笑落下,沉默转身,往尽头那间教室走去。 放学时间,这间教室已经清空。她推门进去,解南坐在一个椅子上,低头看着桌面,神情漠然,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李桔猜到他会找她,没想到这么快。 “他问你要了多少钱?”解南开门见山。 李桔默了下,老实回答:“三万。” 解南放在桌边的手指颤了下,“你不该给他。” 李桔冷哼了声,讽笑道:“你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的?不值吧。” 她拉下自己衬衣领子。 “我是被他威胁。” 解南凝眸,一道青紫色勒痕赫然闯入他的眸中。 第58章 “还有,也别再捡地上的核桃…… 解南眸子里涌起浓烈的黑, 风雨欲来,桌上的手指发白。 李桔咳了咳,有些后悔, 她是故意呛他, 但也没想他内疚。 “就,就是看着严重……也没那么疼。”她赶紧拉回衣领,略有心虚的躲闪目光。 解南垂眸, 从刺痛他眼睛的那片青痕上离开,声音晦涩:“钱我会还你的。” 李桔听得不太舒服, 但也只能颔首:“好。” 她知道说不用你还根本不现实。 这钱,不管和解南有没有关系,他都会还。 教室突兀安静下来,教学楼外吵闹喧哗,热闹非凡,愈发衬得教室安静, 逐渐放慢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手机里是什么照片啊?”李桔突兀问。 解南猛不防抬头,李桔从他漆黑眸子里看到稍纵即逝的狼狈, 待她再要细看, 那眼睛已经恢复冷寂。 “什么?” 她没听错, 解南嗓子确实沙哑的过分。 李桔睫毛垂下,轻颤了颤,喉咙发涩, 也变得干起来,这让她说话前又咳了咳,“就……解如龙说你手机里存着我的照片……那个是他能看的吗?” 实话说,这个问题折磨了李桔一个晚上,早晨上课都无精打采。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照片, 在哪里拍的,拍的怎么样? 摄影师说一张照片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当初她因为一张画赖上解南,现在她很想知道解南镜头下的她是什么样的? 解南迅速起身:“钱我会还你,以后他再来找你就联系我。” 他推门就要出去,动作带着几分仓惶。 李桔啪地把门撞上,“你偷拍我,我要知道是什么样的,我不喜欢私房照那种,艳照更不可以,要是你弟弟看见了……” “不是。”解南飞速否认。 “哦?”李桔心里发笑,她当然知道解南不会拍那种照片,挑眉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得意:“那是什么样的?” “不记了,手机已经被他卖了。” “那我要检查你现在的手机,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偷拍我了。” “没有。” “我不信。”李桔伸手,“手机给我检查。” 解南站着不动,移眸看她。 李桔不动声色任他打量。 解南黑色的睫毛在眼窝投下阴影,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看上去竟透着几分狼狈,李桔胸口微滞,忽然不想逼他,“不给就……” 她话顿住,解南把手机递给了她,只是低着声音说:“可以留给我一份体面吗?” 李桔胸口洞开,冷风嗖嗖灌进来。 手机里存有她的照片就是不体面吗? 李桔冷笑:“我逗你呢,不就是几张照片,我们不是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了吗?哪怕你真拍了艳照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李桔扭脸:“你走吧。” 解南:“对不起,钱我会尽快还你。” 李桔哼:“不过是三万块钱。” 她确定自己是故意的了,她讨厌解南这么公事公办的客套。或许是她第一次明晃晃把两人金钱差距摆出来,解南愣了一下,才说:“嗯……三万而已……” 他推门离去。 门自动合上,李桔肩膀立时耷拉下来,后悔和懊恼齐齐涌了上来。 分明知道他是怎样辛苦努力在生活的人,为什么非要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她转身追出去,无论如何,至少得为自己的刻薄道歉。 她跑到楼梯口,听到温柔的女声:“事情做完了?” 解南轻嗯了声。 李桔脚步顿住,泛白的手指按在红木楼梯上。 她笑了,只为刚才自己的惊慌感到荒谬,冷言冷语至少得有人在乎才行。 疾风骤雨自有温润细风缓和,她又担心什么。 当晚,她从寝室楼出来,拎着书包回家。 像她这天天晚上从寝室出来回家住的估计也没几个了,因为上次的事,李桔是再远也要走大路,挑人多灯亮的地方,即便如此,冷不防前面树下走出来个人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唔……”看清是解南,她呼了口气,瞪着他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李桔看了眼路两边,带着他往偏僻人少地方走。 解南明白她的害怕,抿抿唇。 还没说话,李桔喊打住,“你道歉就够了,你要敢替你那个弟弟道歉,我就问你要利息。” 李桔恐吓他。 解南:“我是想说下次我会注意。” 李桔心咯噔了一下。 下次? 她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吗? 她又反应过来,解南这摆明是站在这里等她啊。 “你……找我?”李桔问。 “嗯。”解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外面包着一个绿色的小布袋,李桔接过去,在昏暗的光线艰难看清那几个字:“连……城……银行?” 她诧异瞥他,打开小绿袋,看到那个红色小本本,呼吸都滞了下,“这是……存折?” 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东西了,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宗雅丹的某个抽屉里放着好几本这样的。 “嗯。”解南解释:“你的钱,我问他要回了一万三,剩下的……他花了。” 李桔胸口发闷。 钱给解如龙还不到一周,他就花了一万七,而解南窘迫的时候只能吃她拎着的过夜饭喝酒店大堂的白开水。 而现在,这个债务解南却要把背到自己身上。 李桔很想说要不别还了,甚至想说你也别再打工了,专心做你喜欢的实验,我可以借你钱,借多少都可以,我相信你以后会还得起。 可是不能,她不能说出口,解南也不会要。 如果真像解如龙他们说的那样,她包了他,事情反倒简单了。 “你怎么不转账给我啊。”李桔低头,翻开账本,看着第一行孤零零的字眼。 几个数字,却压得她有点不能呼吸。 “转账怕出意外,密码是471880。” “47是你的生日吗?”李桔直直看向他。 解南愣了下,李桔:“我知道你不是讨厌这两个数字,你曾经给我打过分数,脱口而出47这两个数字,你不仅不讨厌,这应该还是你的幸运数字吧。”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你讨厌那天。 解南不语。 “你说过的,不会忘了吧?”李桔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不在意模样,心里咚咚失速乱跳。 解南漆黑眸子只是安静落在她脸上。 李桔胸口的叶子缓缓落下,移开目光,瞥了瞥嘴,“忘就忘了吧。” “没忘。” 浑身又活泛起来,好像刚才的无力颓败只是她的庸人自扰。 “那1880是什么啊。” “好记。” “是吗……”简单和索然无味的回答。 李桔撇撇嘴说:“既然是给我的存折,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生日好设成我的生日密码呢。我的生日其实很好记的,就在……” “李桔。”解南叫住她。 “嗯?” 解南停顿了一下,在李桔以为他要说很多自己其实一直想要知道的话时,他说:“我还有事,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有什么事?”李桔不依不饶。 解南默了下,“打工。” 李桔一愣,现在? 马上就要十点了,这肯定不是家教的的工作…… 想到剩下的一万三,李桔不知道他找了几份工作。 “我如果说,我不想要钱,或者不急着要钱,让你别去打工回寝室休息,你会答应吗?” 解南看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 “李桔。”他很温柔的喊她,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疲倦,“除了你,我还欠了很多钱。” 李桔胸口涩然。 解南接着道:“至少……我现在看不到……我什么时候可以还清。所以,别再说什么你不着急要钱的话了。” “还有,也别再捡地上的核桃了。” 第59章 隔着灯海、尖叫和人群,解南…… 李桔没想到, 自己有一天会拿着本存折每周往学校的银行跑。 看到雷打不动的每周三百,李桔心情复杂。 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工,按照这个进度, 他要还11个月, 将近一年。但是马上研三,毕业论文准备在即,他还有时间打工吗? 只是她知道这是解南的坚持, 她无可置喙。 “……李桔?”旁边有人叫她。 李桔抬头,一个眉眼漂亮, 长相帅气的少年看着她,是张希希每天挂在嘴边夸的班草。 “……宋岩川?你也来办业务?” “嗯。”宋岩川点点手里的文件,“在准备实习公司的工资卡,你呢?” “来存点钱。”李桔没多解释,简单几句后打算离开。 宋岩川和她一同出来。 虽然是同一班级,两人实在算不得熟稔, 只不过宋岩川倒是没觉得和她陌生般,笑着问起她的实习, “大四就没课了, 有想去的实习地方吗?” “还没想好, 和班里同学一样,也是去学校实习吧。” “嗯……”宋岩川犹豫着瞥了她一眼,“我们公司最近还在招实习, 你有兴趣试一下吗?做软件开发的,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胜任。” “软件开发?”李桔意外,宋岩川成绩不差,完全可以保研以后进数学研究所,没想到他对这个感兴趣。 而李桔正好对学校实习没有兴趣, 反倒是软件开发、三维动画制作、互联网或电子商务兴趣较大。 两人聊起宋岩川正在做的软件开发,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 宋岩川走前又邀请,“你要是想在这个方向实习可以来我们公司试试,福利待遇都不错,公司氛围很好啊。” 李桔莞尔:“你像个hr。” 前几周班主任冯宏浚就提过实习的事,当时李桔因为郭平的事,一直没有心情去想,现在宋岩川又提起来,她开始考虑起来。 “桔子,我没看错吧。”张希希两眼放光,“什么情况啊,你和宋岩川一起进来的?” 她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道。 李桔无奈:“我们只是刚好遇见。” 她解释了一下,谁料张希希完全是我不听我不听,“看看,我就猜宋岩川对你有意思,你还不信,班里那么多女生,我怎么不见他去找哪个女生聊实习的事。” 宋岩川可是出了名的阳光健朗,但又拒追求者于千里之外的班草。 张希希这么言之凿凿,李桔顿了下,往宋岩川的方向看了眼。 对方低头在看书,认真专注。 她摇了摇头,失笑,有意思? 如果只是说几句话就是有意思,那…… 她鬼使神差想到了解南,想到他冷漠疏远的态度,眼底的笑意消失,低头也看起书。 当晚,李桔回家,吃饭的时候和宗雅丹提起了实习的事,宗雅丹却和她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说你们学校保研的名额要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宗雅丹问。 李桔:“我没有兴趣。” 按照她的成绩,完全可以直接保研青连大,但是李桔不想再在这个学校继续念下去。 “嗯……”宗雅丹态度还算和缓,“实习这事可大可小,千万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工作就敷衍了,公司情况怎么样都得好好调查,以后可是要写到你工作简历上的。” “我知道。” “嗯。”宗雅丹现在不看重实习的事,看她最近表现不错,问她三万块钱花哪里了,李桔找了个换包和资料的理由敷衍过去,宗雅丹也没再追问,或许是心不在焉,沉吟了一会,似若不经意的问:“小陆最近联系你了吗?” 李桔勺子顿了下,喝完勺里的粥,才接着说:“没有。” “啊,这样啊。”宗雅丹面露失望,对满桌子饭菜也没了兴趣,“你知道,人家是公司老板,每天要忙的业务太多,也不能总让他来主动联系你,你也得找找人家知道吗?” 李桔抬头看她,“妈,我……” 宗雅丹严肃:“实习的事妈妈不插手,你可以选择自己想干的工作,但是妈妈不能不为你的以后着想,好的工作前提是你得有个依靠知道吗,哪怕这个工作以后不能支撑你生活,你也不至于饿死。当然,妈妈是不会看着你过不好的,但是你得过的更好你知道吗,你不能浪费自己的资源,和陆正威好好处,有多少个三万块不能当你的零花钱使啊……” 宗雅丹循循善诱,语重心长。 李桔手边的鲶鱼豆腐汤忽然变得腥咸起来,起身的时候,碗里的豆腐碾成了一碗豆腐渣。 没过几天,学校的保研名单下来,冯宏浚把她叫去办公室,问保研的事情。 李桔表示自己不打算读研。 冯宏浚遗憾:“你在数学上有天赋。” 李桔默了会,摇摇头:“如果考研,我应该也不会再读这个专业。” 有些天赋出现在不合时宜的人身上,或许就是要该被浪费,以前她对数学谈不上喜欢与否,但宗雅丹的缘故,已经变成了厌恶,她即便是有能力继续走下去,也很难有什么创造性成果。 从办公楼出来,李桔一直在思索大四的计划。 宗雅丹给她每一步都安排了计划,而她给自己也另安排。 六月份的连城,空气湿哒哒,太阳藏在薄雾后面,鼻翼间飘着淡淡的水汽,有清冽醇正的兰花夹在其中,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李桔有些浑噩的脑袋也清醒起来。 她投入实习公司的寻找中,当然宋岩川提到的TingM公司她也投了份简历,那段时间,她穿着黑色高跟鞋穿梭在面试公司和校园里,偌大的青连大她再没偶遇过解南,只是包最底层一直压着张存折。 六月过了一半,她收到了几个offer,其中有TingM公司发来的,如宋岩川所说,这是家前景和工作环境都不错的公司,在实习工资普遍偏低的现状中,薪酬也算不错。 宋岩川知道她可以面试后,发来庆祝,邀请她吃饭聊聊面试的事,李桔想到张希希的话,婉拒了他的邀请,同时也在两天后拒绝了TingM公司的邀请,因为她发现了一家更合她心意的公司。 VMORE是一家视觉特效工作室,以视觉特效设计制作为主要业务,和李桔的数学与应用数学毫不搭边,她面试的是媒体编辑实习助理,可能宗雅丹都没想到,在她的严防死守中,李桔还会偷偷做一些软文、营销文案的撰写,虽然说不上有多优越,但是前期积累为她面试提供了帮助。 这家公司在国内首屈一指,想要来实习的人挤破了头,所以实习并薪水不高,更远低于TingM,但是李桔看到自己简历通过可以面试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答应。 可以去上班的话时间也在七月份了,为了给她学习生涯的最后一段课程画上圆满句号,李桔整个人都扑在了课业上,忙忙碌碌,宗雅丹见她在家还在不停看课本,之前担心她不务正业偷偷恋爱而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没谁谈恋爱会是这样子。 紧跟着她也蹙起了眉,不恋爱也不是什么喜事,那还有陆正威呢。 六月份的校园正是花香四溢,穿着裙子运动衣的男男女女在校园跑步谈恋爱,李桔穿梭其间,忙忙碌碌,似乎又瘦了。 这天图书馆出来,她往门口走,以往站在门边等她的牛叔没有出现,反倒是个她快要忘记的面孔。 陆正威倚在车门边,难得没有穿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一条黑色裤子着浅灰色运动衣,绅士硬朗中透着潇洒不羁,即便是等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贵公子的休闲做派。 见到李桔,扬了扬眉,笑容风流洒脱。 “怎么是你?”李桔不客气的问。 陆正威好笑:“这么久不见,还怕你忘记我,看你这么熟络,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打开副驾车门,伸手请她进去。 “告诉宗雅丹,今天我不回家了。”李桔转身就走。 陆正威拉住她手腕,好笑:“就这么讨厌我,都这么久不见了,我以为你会温柔一点。” 李桔睨他,“喜欢温柔的?那你找错人了。” 说着,她扯回自己的手。 陆正威挑眉,“找没找错,试试不就知道了,今天不愿意上车,那就明天再来找你吧。” 李桔脚步停下,怒气冲冲走过来,瞪了他一眼,错身上车。 陆正威笑出声,帮坐上车的她关上车门。 “前一段时间公司出了点状况,一直在忙。”上了车后,陆正威说起自己前一段时间的消失。 “陆公子不必向我解释你公司运营情况,更不用向我汇报你的生活状态。”李桔冷冰冰道。 陆正威颔首,侧眸看了她一眼,带着锋芒和锐气,随后打转方向盘,车缓缓离开青连大。 一路上两人都没交谈,只有轻缓的音乐飘在车里。 李桔已经习惯他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哪怕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也不会总是上赶着,她自得其乐,也不像以前如坐针毡。 车停在华亭大广场,李桔蹙眉问:“这是哪?” “时井区,没来过这边?”陆正威解开安全带。 “我知道,送我回去。”李桔不满道。 陆正威:“我想你妈可能不愿意这个点在家看到你。” 说着,他从储物盒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她,“早答应要好好邀请你,你看这个怎么样,Kim乐队今年的第一次露天演唱会,新歌曲也会在演唱会上发布,一起去看?” Kim乐队? 李桔愣住,这个乐队巡演门票一票难求,更不用说是今年的首次表演,上半年乐队潜心于新专辑,一直没有露面,她不惊讶陆正威能搞到他们的门票,只是惊讶他会带她来看这个。 李桔忍不住审视他,一身休闲卫衣,以往的贵气优雅没有消散,反倒是多了几分潮人的活力年轻气,怪不得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原来早有准备。 李桔忍不住笑出声,“你就是这样追到思语的?” 陆正威愣了下,眼里的不悦一闪而逝,“她是不挑剔的。” 李桔眸子冷下来,“我没兴趣。” 陆正威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吃饭吧,不知李小姐有没有推荐。” “我天天吃食堂,你指望我能……”李桔的话戛然止住,目光直直的落在车窗外的人影上。 李桔手指,“……那个方向是去演唱会的吗?” 陆正威也看到那个身影,单薄的一件白色T恤,他笑:“乐队的票好像也没那么贵啊。” 李桔无视他话里的嘲讽,起身下车,“演唱会门票我会照价给你。” 陆正威笑:“你开心就好。” 不愧是Kim乐队本年度首次演唱会,还不到开始时间,检票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即便如此,排在最后的人依旧热情不减,跟旁边的伙伴在飙Kim的歌。 陆正威见状有些无奈,“我是越来越不能理解年轻人的生活了。” 李桔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也知道自己老。 陆正威好笑的纵溺她的任性。 Kim乐队的专属紫灯亮起,两道镭射线扫过全场,顿时场面热起来,高喊声响起来,前面第一排的几面旗帜猛烈摇起来。 周围人都蹦跳起来,高喊着Kim的声音。 李桔和陆正威站在第二排,露天场上人声鼎沸,周围人激动昂扬,相比下来,两人都过分冷静沉默。 李桔对这个乐队谈不上喜爱,最初的了解也是因为学校周年庆。 Kim乐队风格鲜明,大胆的摇滚风彰显着他们对摇滚的坚持和热爱,一首《侠》点燃开场气氛,全场炸裂,rock手指挥舞,抓耳朵鼓点和电吉他像两个大侠站在竹林顶端对决,磁性的声音间闪过刀光剑影,时而躁动时而低沉,旁边已经有个脸上画着夸张眼影的女孩吼哑了嗓子。 气氛热烈,像一壶烧滚热的水,顶着壶盖都要掀翻,抬头夜色都染上了靓目紫色。 李桔被挤得厉害,脚上已经有几个黑印。 旁边陆正威笑着瞥了她一眼,抬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一把,彻底抹掉李桔艰难维持的距离,按住她肩头,“别动。” 李桔皱眉:“松开。” 陆正威耳朵嗡嗡,侧头向她靠近:“什么?” 突如其来的气息贴近,李桔眯眼,忽然觉得有道目光紧紧的落在她身上,她抬眼看过去,表演台边,巨大音响后,站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舞台上时刻变幻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浅浅阴影落在脸庞,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隔着灯海、尖叫和人群,解南漆黑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第60章 绝不是狭窄的公交后座,烧昏…… 李桔心忽的被抓了一把, 像有人在上面撒下细密的沙,磨损着她原本平静无波的情绪。 “嗯?”陆正威靠近,含笑目光落在她脸前, “怎么不说话?” 陆正威挑眉, 在喧嚣人声中向她靠近,在快要碰上李桔时,被冰冷的提醒, “我劝你别再靠近。” 陆正威语气缓缓,声音磁性带着诱惑:“都是成年人, 这时候不接个吻是不是太浪费了。” 李桔眯眼:“回去。” 陆正威在她冷峻的脸前停留了几秒,遗憾的站回去,手也放下了,拧了拧脖颈活动着笑道:“也是,慢慢来,更有趣。” 随意骄傲, 势在必得。 遮挡离开,李桔目光又落到台上那个方向, 刚才的身影消失, 好像冷漠中难掩萧瑟的模样只是她的遐想。 演唱会在喊劈嗓子的热烈声浪中结束, 在眼睛上跳了一夜舞的紫灯消失,露天场两边的白灯骤然亮起,观众开始有序退场。 陆正威看人走差不多, 问她:“想回学校还是家?” 一起看演唱会已经是进步,宵夜他就不指望了。 李桔没应他。 陆正威偏头,又见她愣愣的望着台上,眼里笑意浅了几分,轻飘飘的瞥到台上, 果然又是那个男孩。 李桔看着他和人一起抬音箱,收拾乐器,降下台上大灯,忙忙碌碌,T恤好像变得宽大了。 “我说呢。”陆正威瞧着:“在这打工,一晚上能有300?” 陆正威偏头看她:“你的一张门票是4500。” 李桔目光不善道:“不用担心,钱我会给你。” 陆正威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好似没觉到她的锐气。 李桔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解南,别收拾了,走喝酒吧,庆祝庆祝,我们都多久没见了。”Kim乐队的贝斯手陈鸣喊他,旁边乐队三人也都等着他。 解南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脱着白色劳保手套,一边朝他们走去,“今天不行,我要回学校。” “现在回还能进寝室吗?”黄色长发主唱周数揽住他肩膀,“别推了,我们这都快一年没见了吧,慌着走干什么,喝完酒跟我们先回酒店呗。” 旁边鼓手也附和,红发女吉他手的目光一直没从解南身上离开。 在他们乐队还没有火的时候,解南和他们在同一家酒吧上班。他们唱歌,解南卖酒,见证过他们最灰暗的时刻,也是他们火了以后,唯一一个还能跟他们保持联系的旧人。因为解南看他们的眼神从没变过,纯粹干净。 好比现在喝酒,别看他们乐队这么炙手可热,都喊不上他。 “解南,大家这次好不容易才能聚到一起,就一起喝个酒吧。”红发女人何方说,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怀念和一丝伤感。 “是,今天说什么都得留下,除非你给兄弟们一个理由。”鼓手点点他,一副抓到你小子就不放人的模样。 解南顿了下,笑容清浅的露出,掏出手机。 “要说理由也不是没有……” 解南走出来,演唱会门前拥挤的水泄不通。 周围有女生烦躁的喊:“这怎么走,车都打不到啊,我这排到200多号了!” “操!我这预估等待时间两小时,这开玩笑的吧!”脸上贴着涂鸦画的女生一脸抓狂。 “别说了,我哭了,这附近的公交还不通学校。” 吵吵闹闹的声音,在交通拧成便秘大肠的道路两边并不稀奇。 解南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会,随后干笑了一声。 转身离开,忽尔看到一辆白色揽胜从前面的停车场路口开出来,落了车窗的玻璃里,露出女人漂亮的侧脸,晚风拂过额头,带起她鬓边的碎发。 她不太耐心的抓了下,唇角微抿。 “啊啊啊啊怎么回家啊!”旁边女生越来越暴躁:“我家更远好吗?没车我怎么回去啊。” “别说了,早知道就该早点出来,活该我们没车动作还慢,说的就是我们。” “别骂了别骂了。”那个女生也看到了那辆漂亮的豪华揽胜,更重要的是车上的女人也很漂亮,修长的天鹅颈,优美的侧脸下颔线,气质动人,怎么看都不会是站在马路边等车的女生。 “我们没豪车没帅哥接还没力气等吗,给爷等!” 解南脚步顿了顿,睫毛垂下。 半晌,清浅的苦笑在风中飘散。 车窗外路灯连成一片白色光海,波浪起伏,投在女人侧脸上,安静沉默,黑色眼底闪着几分落寞和烦躁。 陆正威偏头,好笑的看她,“在想什么?” “这离家有多远?” “嗯?”陆正威没明白,“40分钟车程?” “那就是更近了……” 李桔回头,“停车。” 陆正威眼底的笑意散落,“你要走回去?” 这个时候,演唱会才结束,多的是人拦车,她根本打不到车。 “又不是没走过。”李桔无所谓道,解开安全带,“停车。” 陆正威看了她两秒,抿唇把车停到路边。 李桔知道他有自己的傲气,下车时摇了摇手机,“门票钱转给你了,还有……” 她在关车门时说:“300和4500从来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我想不想。” 说完,她下车离开。 宽阔的八车道,此时都被人群挤满,东西来的几十辆出租车都跟不上打车队伍,李桔从这些人身边走开,看也不看,只沿着有公交站牌的路一直走。 不管是回学校还是回家,她都不想坐陆正威的车。 连着走过四个公交站牌,终于看到人稀少可以上车的一站。 她抬步往那走,从站牌边转过,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银色金属站牌下,他安静的坐在长行木凳上,旁边站了几个结伴的人群,满脸笑容的讨论着今晚的激动,他那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遮罩,将热闹和喧嚣隔开。 沉静低头,垂目沉思,脸上浮着一层淡淡阴翳,不知在想什么。 李桔心口被放上一片新切的柠檬,酸涩弄鼻,她该错身走开,不过都走了四站,似乎没有她走的必要。 定了两秒,转身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凳子坐下。 察觉旁边的熟悉气息,解南转身看过来,动作迟缓的像个十几年没上油的老化机器,李桔想到了外公院子里那个生了红锈的自行车,有上百年的历史,现在完全被用来观赏,它的伤痕累累饱经沧桑,都是岁月沉淀,极具美的欣赏意味。 解南也很好看,他沉沉的眉眼像梅雨季节要下不下的灰色天空飘着的乌云,永远平静无波漆黑的仿若深渊的瞳眸里带着刀痕般的伤。 安静向人看过来时,目光像点燃后穿过红色木雕冉冉升起白雾的鹅梨帐中香,清幽梨花味令人迷惑沉醉。 他眼里闪过诧异,像是有人掐灭了那支香,她再细看,只有一片漆黑。 李桔收回目光,看向灯影变幻的马路。 李桔没想到人流量这么大的晚上还会再遇见他。 回学校的公交车先到了,旁边几个人上车,身边的人坐着没动。 李桔心里打鼓,像钢琴缓缓落下的琴键,随着周围人的上车和缓缓关闭的车门而平生起伏,旁边坐着的身影始终没有动,仿佛一个定格的画般,比她还安静沉气。 她家和时井区一个在西一个在南,回学校的车都来了三趟,她的车才来。 李桔起身上车,刷票时透过门玻璃往后看了眼,解南依旧坐着没动。 李桔收回目光往车后面走,在最末的窗口边坐下,抱臂闭上眼靠上窗户,听了场演唱会像是操场跑了一千米,她只想靠着玻璃静静地睡会,毕竟公交不直达她家,下车她还有一路段要走,应该庆幸今晚不是穿着高跟鞋。 车门快关上时,前面传来司机嫌弃的声音:“上车不快点!” 随后车猛地停了下,李桔心口噗通一声,像是有小石子投往平静湖面。睫毛颤了颤,差点就想睁开眼。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她屏息听着那道脚步声,像淌过冰冷河水一样,缓慢但坚定的朝她这边走来。 李桔几乎呼吸都停了,就像是被人拔掉了氧气罐般,她虽然闭着眼,但觉得一定被人看出来是装的了。 身边有人坐下,像雨雾落在身边,安静清透,带着薄薄的凉意,肩头落着夜晚的露水和星辉,衣服摩挲过她袖边。 李桔袖里的手指发颤,像藏着一枚葡萄在手心,攥又攥不紧。 就在此时,身边人动了动,将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李桔无所遁形,只能睁开眼,迎上解南暗潮涌动的目光。 “好累。”解南看着她,声音低哑,带着几不可查的……委屈。 李桔征愣。 她抿抿唇:“我说了不用急着还……” “想睡觉。”他打断她,目光眷恋的看着她。 李桔不语。 因为她已经摸不清他的套路,这是想干什么。 谁料下一秒,解南偏头,侧过身子将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解南?” 解南埋头,将额头贴到了她脖颈上,温热触上她冰凉皮肤,“嘘……” 李桔忽觉几分口干,不再说话。 解南真就贴着她,浅浅睡着了。 李桔目光微偏,落在他泛着胡茬的下颔,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弧度更加分明,冷白的脸上看不见血色,只是鼻翼间缓缓落在她颈间的温度过分灼热,像一个正在烧水的小茶壶,冒着热气。 嘟嘟,嘟嘟。 瘦削疲累,他瘦了,还病了。 李桔眼里浓浓阴翳滚上来,像远处天边卷起的乌云,再也压不下来。 “解南,别睡了。”她拍了拍他的手,“你着凉了,再睡会更严重。” 解南浑浑睁眼,双眼迷离的看着她。 看着她着急的眼神,抿着的唇线里泄露着担忧心疼。 解南心口被人投下一枚小石子。 他抬头,向粉色唇线进军,寻找着那里的温度,轻轻贴上,细细舔了舔。 将不可欺的冲动,落实。 突如其来的灼热温度,烧的李桔瞪大了眼睛,吓得人往后躲了,看着眼前场景,人还有些昏昏,嘴上一触即离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蜻蜓点水的轻吻。 两人什么大胆的事都做了,但没有接过吻。 吻是下雨天两个相拥的恋人在伞下动情的交换温度,吻是两个相爱的人热脉贲张的交流时舌尖的抵死缠绵,吻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看着日落黄昏落在额间褶皱的浅浅轻啄。 绝不是狭窄的公交后座,烧昏的脑袋,迷离探索后错乱的寻暖。 像短暂落下的流星,绚烂光彩稍纵即逝。 李桔往后躲,失去倚靠的解南往后倒,她迅速伸手揽住他,解南半眯着眼看她,眼里闪着模糊不明的笑意。 冲动啊,欲念啊。 贴上了,便是他的了。 两人下车,李桔带着他去公交车路过的医院。 解南病的时候很安静,默默的走在她身边,由她牵着往前走。 是的,牵着。 李桔要下车的时候,解南坐在那,茫然的看着她。 李桔喊他:“医院到了,解南我们要下车了。”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任她怎么说也岿然不动。 李桔叹气,想着她是怎么也背不动解南的,在她靠过去摊手试着要揽起他时,解南握住了她伸过来手,一温一热贴上,他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然后安静的站起她,像小孩子般信任目光牢牢锁着她。 李桔纳罕,试探着侧身往门边走了一步,解南也乖乖跟着她走了一步。 李桔惊奇又心口发软,绵得一塌糊涂,小心拉着他下车。 解南亦步亦趋跟着他,像一个迷路的小羊羔,看着自己信任的那个领头羊般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澄澈透亮如水珠,湿漉漉的让李桔心里软成一颗棉花糖,随他怎么样了。 换季时节,前一阵子阴雨不断,医院里感冒发烧输液的人不少。 解南插上针,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输液。 晚上十一点多,门诊走廊闹哄哄,对于生病的人,好像是烧着蚂蚁的热锅,他恹恹发白的脸上露着几分烦躁。 李桔问:“很不舒服吗?” 她刚给宗雅丹打了个电话,假说陆正威把她送回了学校,宗雅丹听两人晚上去看了演唱会,再不说什么,只叮嘱她赶紧洗漱洗漱就休息吧。 李桔也没空去想宗雅丹之后从陆正威那知道了事实怎么办,只希望这晚别来打扰她。 解南点点头。 生病的他再没了平日里的坚强伪装,烦躁的瞥了眼头上的药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李桔胸口仿佛被人揉着的糖纸,情绪色彩因为他变换。 李桔起身看输液管,“流的已经很快了不能再调。” 解南刚才嫌弃滴的太慢,让护士调了流速。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头发,额前细碎的头发落在病恹恹的脸上,苍白难掩帅气,她忍不住把手放到他头顶,“闭眼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 “嗯。” 解南轻轻嗯了声,下一秒抱住了站在身前的她,双手圈着她的腰将人拉到双腿间夹住,头埋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侧脸贴上她腹前衣服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闭眼安静睡觉。 “解南?”李桔低头轻唤他。 “嗯。” 解南抬头看她,下巴贴在她小腹上,目光往上看,像个京巴小犬,一副依恋眷念的模样。 李桔对上这如水的目光,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睡吧。” 解南呆呆的看着她,随后低头,唇落在她肚脐上方的衣服上,轻轻吻了一下,“你不要怕着凉。” 解南将脸贴到那里。 “我给你暖。” 第61章 哪怕你自卑,肩上扛世俗背上…… 输完液已经凌晨两点, 李桔牵着解南就近找了一家宾馆。 两人开房这么多次,第一次开双人间。 两张小床,李桔睡在靠里那张。 解南躺下后, 李桔潦草洗漱完也睡了, 第二天她是被模糊的水声吵醒的,癔症了几秒,想起她在和解南开的宾馆房间里。 旁边的床上空空, 卫生间里解南正在洗澡。 李桔蹙眉,一把掀起被子, 下床走到门口咚咚敲门,“解南!你着凉了知不知道?” 这种小宾馆连暖气都没有,大早上洗澡他是想让自己更严重吗? 水声哗哗,解南可能没有听到。 李桔恼火,推门直接进去。 白色水雾里裸色肌肉闯入她的视线,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一览无遗, 肩宽腿长,劲瘦有劲的力道蓬勃散发在水雾打湿的漂亮肌理间, 她比谁都知道那肩膀与腰肢下是怎样的力道。 性感张扬, 即使他瘦了那么多, 依旧难掩他男模般的身材。 李桔的眼神短暂停留,拿起旁边的毛巾走过去,关掉水龙头, 抖擞开毛巾包住他,冷脸问:“你还在生病知不知道?” 解南低头看着她。 水雾罩在她脸颊上,鼻头沾着一点点湿润。眼神凶狠的看着他,手上紧紧地拉着毛巾拢着他。浴巾摩挲过温热的皮肤,隔着质量不好的浴巾她的手指印迹清楚的贴在他后背腰腹处。 腰肢紧绷, 喉咙上下滚了滚。 解南猝不及防的咳了咳。 李桔瞪他,眼里凶狠乍现。 解南囫囵带着点狼狈解释:“昨晚上班出了很多汗,早上醒来浑身黏腻,我只是冲一下。” 这解释不如不解释。 李桔更生气:“知道晚上要干活你还就穿个薄T恤,晚上风那么着凉,不冻你冻谁?” 她又拽了条毛巾塞进他手里,“别洗了,好好给我擦擦出来。” 解南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疲累不堪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笑意。 解南出来后,李桔还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药吃了吗?”李桔问。 解南底气不足,“还没有……” 李桔闻言,彻底冷下脸,转身穿鞋子,“你自己作践你的身体吧,我回学校上课了。” 解南按住她的手,蹲在她身前,“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不要。”李桔推开他的手。 解南握着她的手不动。 “解南!”李桔烦躁推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闯入卫生间时解南看她的清冷漆黑目光,一瞬间又把她推回了昨晚演唱会上。 分明近在咫尺,两人却隔着人海、走不进的田野、远远抛在身后渐渐驶离的火车。 解南牢牢抓住她的手,像捧着一簇怕被风吹灭的小小火苗。 李桔渐渐平静下来,目光无意瞥到下面,顿时语气支吾起来,“你坐、坐过去。” 他知不知道这么蹲着简单系着的浴袍泄露着怎样的春风。 解南点点头,却是拉下浴袍带子,堂而皇之脱掉后走到隔壁床,拿起衣服穿了起来。 李桔愣了下,看到近在身边的两瓣白色,鼻翼呼吸都开始发热,猛地偏头看向另一边随风飘动的窗帘,脸颊火烧火燎,胸口似乎也跟着帘摆起伏,努力忽略后面的窸窣声,压掉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解南换完衣服,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安静的楼梯间,一时只有脚步声接替响起。 李桔去退房,解南被她勒令去接水喝药。她过来的时候,解南端着两个一次性水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她。 “我不喝。” 解南端着没动。 李桔瞪了他一眼,拿过一口喝完。 解南接过杯子,喝完自己的水,投入垃圾桶,两人往外走。 以往两人出宾馆都是先去吃饭,再回学校,此时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空气中飘着清雅的香味,进入六月,即便没了雨,空气中也湿润润的带着水汽,好像江南烟波浩渺的湖心,绵绵潇潇。 李桔想到前几天去银行又偶遇宋岩川,聊起她的实习公司,宋岩川也很感兴趣,约好今天要和他聊一聊。李桔见他说起来的样子不是感兴趣,而是了解颇深,便也答应下来。 刚才出来,瞟到大堂上的日历,才想起来就是今天。 地点离这也不远,李桔打算走过去。 “你先回学校吧,我约了人,先走了。”她说这话时松了口气,带着迫不及待的逃离。 结果她没走两步,发现解南跟着她。 “跟着我干什么?” 解南目光直勾勾看她。 “……做什么?” 李桔心里发紧。 解南抬手,在李桔回视中,将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摩挲起她的头发,质感轻柔,像摸着一团棉絮,他兜了一腔冷风夏雨的胸腔终于开始暖起来。 李桔征愣,头顶小心温柔的力道,几乎让她轻唔一声,像被撸顺了毛一样的小猫咪。 “我还没有去见郭平。” 突然的话,把她拉回那个怒火充斥,剑拔弩张的房间。 李桔垂眸,“那是你的决定。” “我还欠着很多钱。” “……哦。” “提起炮友不是在嘲你。” “……是吗。”李桔撇撇嘴。 “是。”解南漆黑的目光像一块黑炭笔,圈住她的视线无法移开,声音坚定。 不是嘲你,是提醒我。 已经很糟糕了,不要再把她拉进来,他们只能是炮友。 李桔偏头,呼吸很慢:“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解南沉默了一下,又问:“……有没有后悔那晚拉的人是我?” 解南几乎不说后悔,因为后悔没有用,但是面对李桔,他忍不住这么问,不止一次。 李桔的心像叶子慢慢落下来。 “没有,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加上我呢?”解南问。 李桔骤然抬头,突如其来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心底的所有想法看穿。 “……我们两个糟糕的人遇见,糟糕加上糟糕,不是会更有意思吗?看看到底能有多糟糕。”李桔斟酌着开口,语气随意,努力把这句话的分量变得不那么重。 但是一斤铁再轻也得一斤棉花弥补。 解南果然长久无话,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咀嚼着她的话,“有意思……” 他渐渐笑了出来,声音里有疲倦过后前所未有的轻松,像长途跋涉的人终于看见一家旅店,哪怕这旅店被风沙洗濯,摇摇欲坠,他也能安然入睡了。 解南手指顺着耳边发丝滑到她鼻尖,调皮的勾了勾她的鼻头,问:“和谁有约了?” 直接锋利。 李桔唔了声,偏头,眉眼里含笑,透着得意:“和我们班草。” “长得很帅?” “没你帅。” “说你没空。” “我很有空。”李桔白他。 “不,你没有。”解南拉起她的手,“走,先去吃早餐。” 李桔被他强硬的拉着往前走,想说自己是要聊正事,可是看着解南挑起的唇角,心里怎么都想着这正事放到下次说也可以。 “说完了吗?”解南端着粥和包子过来,首先问。 李桔掠了他一眼,低头拽过碗,没回他的话。 解南按住她的手。 李桔看着碗沿边她手上盖着的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弯月牙浅白漂亮,干净宛如手模,心跳微乱。 “吃包子吗?”解南问。 “我喝汤。” “说了吗?”他还按着碗。 “我不吃了。”李桔直接推开碗。 解南松开了手,李桔瞪他一眼,拽过碗舀了口粥喝。 “李桔。”解南又喊他。 李桔不耐烦,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她扭头嗔他,“说了说了说……唔……” 解南凑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把她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那双漆黑近在咫尺的眼里带着浅笑和征服力,“吃完饭跟我回宾馆。” 李桔愣住,脸不可遏制的烧起来,睁大眼睛看他。 “怎么,以为我昨天病糊涂了?”解南眼里泛笑。 “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李桔说。 “那这次换我来拉你。”解南拽住她手腕,“宾馆,进不进?” 他学着她当初的语气,只是眼里闪着坏笑。 李桔低头,小声:“睡过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解南靠近。 李桔脸越来越热,“我只要最新鲜的肉|体……唔……” 解南贴近,五指稳稳的勾住她脖颈拉向自己,在支吾红唇上啄了下,像个小鸟在偷叼玉米,偷完也不说溜走,手支在桌子上,倚着脑袋挑眉无所顾忌的得意笑着看她。 幸好吃早点的时间过了,老板去后厨不知道干嘛了,饭店里没人,不然两人可能要被骂了。 李桔瞪他。 解南挑眉,“接着说。” 后厨窗帘掀开,老板哼着广场曲出来了。 李桔大了胆子,道:“我不……” 解南脸骤然靠近。 老板瞥到,见怪不怪的哼着歌扭头去门外了。 李桔:“……” 解南挑眉。 李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开口却是:“粥都快凉了。” “嗯?”解南仍带着莞尔的笑。 李桔又说:“你瘦了。” 解南眸子微缩,嘴角的笑滞了下,他往回坐,拿起勺子喝粥。 李桔问:“你的车坐着硌屁股吗?” “咳咳咳……”这话问的猝不及防,解南心虚的咳了几声,放下勺子,人略显狼狈。 “下雨天有人靠着后背暖着舒服吗?揪着衬衣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啊?” 解南发闷,没想到那天的报应来了。 “她感冒了,我送她回家,不过即便是我们是邻居,我也不应该送他回去,全物理院也不光我一个人有自行车,就算那天只有我的车放在楼下也不该送她回去,对不起,是我的错。” 解南道歉迅速,态度岂止端正。 李桔拿起小勺喝粥,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他。 “有人靠着一点也不舒服,看到你的时候就更难受了,揪着衬衣的时候我就想让她放下,但是……” “但是看到我就让她继续揪着了。”李桔补完他的话。 解南不说话了。 两个人隔着的何止单车与豪车的距离。 他只是想试试。 他的糟糕是陷入便脱不开的深渊,是西西弗斯永远攀不上的山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望。 而她的糟糕…… 他愿意做夏日被剥掉的橘子皮,清晨摘下花朵后被甩掉的露珠,壁炉边拆下礼物盒后的丝带。 让她更好。 李桔拿过包子,闷闷的咬了几口。 解南了解她,知道说怎样的话可以让她精准离开。 他是个野性恣意,温润永远藏在沉默里的人,刻薄的话即便是在暴怒的时候也不会被他说出。 但是,他说了。 冷漠,反讽,刻意。 用“我们不过是炮友”来刺激她一直以来沉沦、报复、恶念丛生但是又在骨子里害怕怯懦的这段丑陋肮脏的关系。 回去的火车上,她冷静下来,便觉到了古怪。 解南如果真那么排斥她,就不会带着她来,但是在两人临去郭平家的时候,他又退缩了。用激进的语气赶她走,她猜得出来,解南是在故意逼她走,原因…… 李桔只想得到,解南不想让她在郭平那件事上过多关注。 李桔直接问出疑惑,目光刺人看解南:“郭平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她问得太快太直,解南毫无防备,眼底闪过一道征意,“你怎么会……” “好了,我知道了。”李桔睨了他一眼,解南曾经说过要对自己保持坦诚,所以从不会对她说谎,这一刻他语气慢下来,李桔便已经懂了。 “你不想让我过问,我可以不问,但是……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刻薄的语气从你嘴里说出来,对着我。” 解南停下动作,沉默的看她。 “解南,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便你推开我是为我着想也不行,看在这次是你找上门拽的我,我们有来有往,各有一次机会,这次我就大发仁慈原谅你,绝对没有下次,再这么以你的视角做一些我不知道但可能为我好的事,我不会理你。” 哪怕你自卑,肩上扛世俗背上扛生活,前脚迈不开后脚有狼追。 做了,就完了。 她语气平淡缓慢,但是解南知道,她说到做到。 解南颔首:“你不说,我绝对不会。” 李桔:“要是我说了呢?” “那我给你选择。” 李桔心口跳了下,转移了话题,下巴点点桌子,“行了,快吃包子,怎么还有那么多,马上就要凉……唔……” “啊,解南你老鹰啊!” “别乱瞎啄,老板在……” 李桔一路几乎是跟着解南跑回的宾馆,呼吸喘得愈发厉害,脸上冒出薄汗,眼睛紧紧盯着他开宾馆门的手,心跳声一次高过一次,安静走廊只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和发热的呼吸。 随着啪的一声合上,李桔紧跟着被按上了墙壁,预料中的亲吻没有落下。 李桔疑惑抬头。 解南灼热呼吸吐在她脸上,弯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现在该我问了?” 李桔:“?” 解南:“他吻你了?” 李桔:“……” 李桔眼前忽的发黑。 跑这么快回来就是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吗?! 第62章 偷的快感,隐秘而愉悦 李桔觑了眼解南, 大着胆子安抚他,“放心他吻技没你好……唔!” 嘴唇被轻轻咬了口,好像刚才吃包子那样, 要咬开这双红唇里饱满甜软的陷, 李桔喉头干了干,舌尖触电般发麻,藏在牙房后不敢动。 “说实话, 吻了吗?” 性感低喘的气息流淌在脖颈间,漆黑眼睛眯着看她, 看样子一定要在这不老实的嘴里咬到答案。 李桔嘴硬,“就……一,一下下……” 落在嘴唇的眸子瞬间深了几分,气息又向她靠近,“亲的哪里?” 李桔:“什么哪,嘴就这么大, 还能亲……” 下一秒,湿润落在她的唇间, 像一根细软毛笔轻柔贴在唇尾, 沿着唇线像用尽了所有耐心在作一幅画, 游走到唇峰反复吸吮,一张干净宣纸在瞬间被浸润湿透,留下一副冬日雪润红梅图后离开。 温热的笔尖继续走到下唇, 小猫玩线头般轻轻啃咬。 “唔……” 李桔迷蒙眼睛,头脑昏昏的从嘴间泻出一声闷哼。 下一秒,藏在牙房后的胆小舌尖就被人叼了去,捏了权柄般反复软舔折磨。 几个回合下来,李桔就败下阵来, 腿根发麻,人都站不稳,圈着他的脖颈说错了,“你气傻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亲。” “啪!” 熟料下一秒,浪子回头没得到热吻回报,屁股上反倒是挨了一巴掌。 李桔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你打我屁股?” 紧接着,轻轻一巴掌又落在她屁股上,紧跟着解南捧起她的下巴,含笑的唇极热极深的吻了上去。 李桔后背发麻酥痒,臀上那无足轻重挨的两巴掌倒像是助推剂,将两人之间氤氲围绕的火点得烧起来。 李桔回应着他的吻。 以往这些吻从门后起落在脖颈上,从沙发边上起落在锁骨上,从床上起落在光裸白皙的脊背上,这是第一次从唇与唇开始。 一张温热,一张清甜,唇间勾缠,甫入就在里面掀起了风起雨涌的波浪,攫取着每一次急喘出的呼吸,好像要把过往的热吻都给补回来。 李桔被他吻的无力招架,人贴在墙上,手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好像把放过这里的手都给赶走。 不知怎么,李桔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蔓延。 解南察觉他的举动,轻咬她的下唇,呼吸滚烫烧灼,在她心虚停下的时候抱起她将她拽如疾风骤雨,更加黏热烧灼的世界,在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后,动作凶狠。 不停索吻时,忽然停住。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李桔,手指又捏了捏,像捏假水史莱姆一样,手指调皮如搞坏的顽劣小猫。 李桔吐气如兰,湿漉嘴唇轻启,在他唇边小声说:“你的屁股好圆啊……” 她还没忘记早上无意中看到的画面。 解南眉毛抽了抽:“……” 李桔又窃笑:“还好白,跟你脸一样。” 解南:“……” 李桔:“比我的好捏。” 解南:“……” 专心表现自己首次吻技而只被身前女人惦记着自己屁股的解南陷入沉默。 房间黑魆魆,解南睁眼,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有怀里的温热提醒着睡醒的胡闹,从门口一路到床上,怀里的人早已累瘫,此时软软的扒着他的腰,极浅的呼吸沉睡着。 解南起身穿衣,将落在床尾的衣服叠好放在她的枕头边,又下楼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收拾好后写了张字条在床边才推门离开。 浑身酸疼,朦胧将醒未醒时,忆及的都是睡前的疯狂,眼睛红润泛着水意,咬着唇说着破碎的投降,腰肢似乎成了好几段。 李桔呲了声,先摸到旁边空荡荡的被窝,随后睁开眼看到头边整齐摆着的衣服,内衣内裤整齐叠放在最上面。 李桔闷笑,起身穿上衣服,下床时,看到床头柜的热水和纸条。 她好像是去宣传队吼了一天,嗓子干的冒烟,温度正好的热水喝下去,才觉得嗓子能要了,纸条上写着:“手机没电了,要是醒了别乱跑,我买完晚饭就回去。” 李桔笑了声,已经习惯了他总是比她早起去买饭的操作。 没多久,解南就回来了,李桔没去迎着拿东西,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他笑。 解南乜了她一眼,从容的把饭摊开放到桌上,然后才走到床边,在李桔还没有摊开手的时候,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腿间,一把抱起她走去了餐桌边。 李桔圈住他脖颈,咬着他耳朵小声道:“屁股好疼啊。” 解南脚步顿了下,低头眯眼看她,耳廓渐渐湿润,调皮的被咬着吮来吮去。 有微小娇羞声音偷偷传入:“感觉还不错……” …… 六月份在石榴花和同学们翘首以盼的“石榴熟了能不能吃的”问题中缓缓走过,那天咬耳朵的羞赧好像一场美丽的梦,在匆忙的脚步和翻不完的墨香书页中渐远。 快结束的大三,李桔在忙着把最后的课业完成,而解南更不用说,他们专业的研究生基本就扎根在实验室,一连十多天,两人除了发过几条信息,就没再联络过。 这天李桔从图书馆出来,接到了VMORE的电话,通知她明天参加面试,李桔站在原地,一时不敢相信,虽然早知道可以去面试了,但真的要走进那家公司,走进自己喜欢的场合,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接近一条线的时候,还是让她忍不住手脚发麻。 眼前不远处的凳子似乎还留着她接到宗雅丹电话时的无奈烙印,不得不再次听从她的安排到现在她可以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李桔一时眼睛发酸,更让她心跳不止的是,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她再也不会像高中时那样以卵击石,步入被逼无奈的境地,这次她可以试着改变。 之后一周李桔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面试中,好在李桔在学习方面从不掉链子,即便不是对口专业,在面试时依旧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很快她就收到了面试通过的回复,通知她下周一来上班。 李桔激动的给邓姚两人说这件事,寝室群里一时欢腾,热烈嘴嗨了一番后。李桔退出微信,笑着点开解南微信,又想起来他这个点要帮老师代课。 她放下手机,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去上课。 走到教室,正好遇见宋岩川,李桔才想起上次放他鸽子的事,最近太忙竟然一直没想起来。 好在宋岩川性格爽朗,听她道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只问:“那一会下课有空吗?我们在食堂说也行。” 其实上次吃饭的地方他找了好久,他让室友出谋划策提点建议,室友开玩笑说只要他去了,谁还在乎吃什么吗? 宋岩川沉默,想到班里那个安静沉稳的女生,认真的眸子,挺直的脖颈,无论多么难得题都被她游刃有余解开。 她是不同于其他女生的。 开学第一天,班里第一次见面,当他走进教室,其他人或多或少的将惊艳的眼神偷偷从他身上掠过时,他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以年级最高分进入他们班的人,还是个女生。 他知道的时候,就记住了那个名字:李桔。 借着老师收作业的借口,他穿过女生几排桌子,在她身边停下。 在说明来意后,女生将作业递给他,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就飞速离开,专注的眼睛再次看回课本,手指微动,水笔晃动,他低头看过去,上节课讲的拓扑题都被她解在草稿纸上。 字迹漂亮,挥洒自如。 而旁边的人始终没有落入她的眼底。 李桔顿了下,原本是想下课后约解南,但也知道再拒绝不合适,毕竟之前在知道她要找实习后宋岩川一直很帮忙。 李桔点头应下。 宋岩川笑着说好,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下课后教学楼拥挤,两人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往外走。 劝勤楼是主要的上课楼之一,平时熙熙攘攘人特别多,等人走完后,安静的楼梯间一时竟显得过分安静。 宋岩川倒是不觉,在知道她能进入VMORE后比她还开心,“那今天这顿饭就预祝你顺利实习。” 李桔被他这笑感染,毕竟她这实习工资在同专业里实在拿不出手,能为她这实习工作真心感到满意的都是知道她喜欢这个工作。 李桔也发自真心的说谢谢。 话音落,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从楼下缓缓往上来。 “郝老师下周就出差回来,你就不用再帮他代课了,说真的,你又不是他的助教,没必要……” 丛灵听到下楼的声音,停住了说话,抬头,正看见楼梯拐角往下走的两人。 一上一下,好久没见的李桔和一个样貌不错的男生。 她瞥了眼身边的男人,解南面无表情,脚步未停,目光从李桔身上掠过后接着往上走。 丛灵沉默,跟着解南往上走。 四个人擦肩,解南从李桔身边走过。 李桔心口一跳,耳边宋岩川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丛灵。”李桔听力又敏锐起来。 “嗯?”她听见丛灵应声,语带迟疑。 “你先去上课吧,我想起有东西没拿,要回去一趟。” “什么啊?”丛灵疑惑,“我陪你一起去拿吧。” “不用,我回去。” “好,那……” 那边又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她和宋岩川又往下走了两层,声音已经飘远。 宋岩川正要问她想吃什么,李桔忽然紧张的喊住他,“我好像把《离散数学》掉教室了,你先去食堂,我拿上东西去找你。” “掉教室了?”宋岩川听闻反应也是:“我陪你一起去拿。” “不用,你先去食堂点菜,否则一会其他楼的再下课我们就吃不上饭了。” 宋岩川愣了下,好像没想到还能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笑了笑,无奈道:“那好,我先去食堂等你。” “好,我一会就去。”说完,飞速转身往楼上跑了。 宋岩川看着她急切的步伐,眉间疑惑,看她着急的步子掉的好像不止是书。 李桔一脚几个台阶,飞速爬上了五楼,一边庆幸今天不在那个七楼教室上课。 推开她上课的教室门,空荡荡的教室里,解南正斜倚在最后一排的桌边,听到剧烈喘气的呼吸声抬头看过来,挑眉看着李桔,坏笑道:“着什么急?” 李桔眯眼向他走近:“你果然背过我的课表。” 解南好笑的直起身子走过去,拉住她手腕推开隔壁没有监控的清洁工具间,在关门前解释道:“我只是看了一遍。” 而她今天上课的大教师旁,配着一个小工具间。 下一秒两人陷入黑暗里,接着下巴被人扣在怀里,衔起下巴热吻就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李桔唇间,像不曾相见的日子里又温习过千百遍般。 含着还未停下的急喘,吸进另一个等待人的肺间。 第63章 “去见你,把无数个我奔跑成…… 两人只简单的亲了几次, 还在教学楼,谁也不敢太放肆,吻离开后解南轻喘着靠上她, 李桔靠着门板, 一时间只余浅浅呼吸。 “不亲了,说会话。”解南说。 一会他还要去上课,现在的学生猴精, 嘴唇上的异样马上就看得出来。 “嗯。” 李桔灼热的呼吸还混乱着,因为两人藏在教室后面而生出隐秘和莫名的背德感, 让她既觉得刺激同时心口也跟着狂跳。 “好像瘦了,最近太忙了?”解南问。 李桔唔了下,愉悦问:“是刚才摸着我的腰瘦了吗?” 解南白她一眼,按按她的鼻子,“好好吃饭。” “好啦。”李桔也掐了掐他的腰肢,“嗯……还是好硬啊。” 她满意的说着, 又用小指头戳戳,作乱使坏, 瞥到解南危险的目光, 乖巧的捂住嘴, 一脸无辜以及我不再放肆的没含金量保证。 解南没忍住,拽下她的手又在唇上亲了几下,压抑的呼吸离开湿润粉唇后低声说:“过两天手头实验告一段落, 有时间吗,我联系你。” “什么时候啊。”李桔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时间。 “没事,我去找你。” “嗯。” 李桔应声,顿了顿后,有些软的喊他名字, 低低哝哝,不清不楚,粘粘连连像颗软糖,黏得解南心也跟着发软,轻声问怎么了。 “我找到实习工作了,工资不高,但是我好开心啊,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变得湿润。 今天和邓澎涵他们说、和宋岩川说,她或开玩笑或客气表示感谢,但是到解南面前,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说出来,像感冒的人在家里昏头躺了好几天,喝着热水睡着觉好像也没什么,但是看到亲密的人来,就突然觉得委屈顿生。 明明之前也没什么的。 解南漆黑眸子看着她,眼底划过心疼。 指尖摩挲过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叹气,不说话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安静的、温柔的,将掌心自己所能拥有的温度都传递给她。 逼仄黑暗的工具间像茫茫大海上漂着的一艘船,放眼望去雾茫茫一片,只有落在背后的掌心温暖,轻缓。 一下一下,扣在命运的心跳间。 所以很久以后,在所有人都劝她离开解南而她也真的要离开解南时,她忘不了的,还是教室后面漆黑工具室里那落在后背的轻轻抚拍。 那掌心给她太多力量,支撑她往前走。 解南整理了下李桔被弄乱的头发,顺便擦走她嘴边的湿润,“走吧。” “嗯。” 李桔看他开门,外面光线照进来的一瞬,温暖明亮的阳光在他乌黑发丝间投下斑驳漂亮的光影。 她动作飞快,迅速地扒拉了一把他后脑勺的头发。 解南扭头看她,教室通亮柔软的光线照在他俊逸的侧脸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痞笑。 李桔吐了吐舌头,口型道:乱。 两人走出教室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桔子。”刚到楼梯口,竟然撞见邓澎涵和姚松月。 看到她,两人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李桔心脏猛地一提,气都没捋顺,“我,我在这上课……” “这不早下课了吗?”邓澎涵奇怪地问。 两人化学学的太差,想着快考试来抱抱佛脚,图书馆溜了一圈也没找到位置,就想到李桔的教室现在应该空着。 “我还给你发消息问你教室空不空。”姚松月说着,目光被走廊远处背着的高挺黑色身影吸引,睁大眼睛,惊喜道:“那……那个是……解神?” 失恋后,姚松月对男神的关注重归以前。 流水的恋爱,铁打的解神。 “啊?”刚才和解南在小黑屋好像是听到手机响动,但哪会想着去看手机,她掠过这个话题,装作不在意的回头看了眼,后脑勺上乌黑的头发乖巧的趴伏着,“他就是解神?” “对啊!”姚松月拍手,“你俩遇见了?见到正脸没,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李桔心里的打鼓逐渐变成愉悦,“是吗……我刚从教室出来,他已经从门边走过了,没看到正脸。” “害!你说你啊。这层楼就你俩活人,你都能擦肩而过。”姚松月遗憾,“他可帅了,你真该好好看看他的脸!摸一次我就觉得这大学上的值了。” 邓澎涵白了她一眼,笑说:“花痴样。” 李桔低头摸摸鼻子,手指略发热,心虚笑笑不说话。 解南走远,消失在走廊尽头,姚松月又遗憾的咂摸了几句,被邓澎涵拽走了。 李桔走到食堂门口时,收到宋岩川的短信,“你在哪里,要是找不到可以先用我的书,或者我回去帮你一起找。” 李桔见到他时不好意思道歉:“我应该是记错了,今天出门好像没带那本书。” 宋岩川也不介意,摇摇头说没丢就行。 李桔坐下,两人聊起实习的事,宋岩川给她传授经验,毕竟从象牙塔到进入社会的转变还是没那么容易适应的。 李桔莞尔,称他前辈。 宋岩川笑:“别打趣我了,你可是咱们年级第一。” 李桔摇摇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宋岩川遗憾,李桔分明坐在他面前,笑着回应他每一个问题,他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好远。 不过宋岩川不是知难便退的人,所以在饭后提出校园消食的邀请。 李桔愣了下,很快笑着说:“我刚收到实习通知,接下来还得去收拾东西和做些准备,大概不能像前辈你一样悠闲了。” 她开玩笑婉拒,宋岩川自上大学来就在不停拒绝各样的女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在拒绝,而且对方看出了他所想。 李桔一向是个聪明人,用他直白拒绝人的方式拒绝了他。 班里人用不感兴趣就直接拒绝的这点夸他不养鱼,并把这个当做他的一个优点,可现在突然被拒绝,他才体会到这种直白的无奈,不管多温柔贴心的拒绝都会让人失落。 宋岩川漂亮的笑容暗了下,又很快笑起来,“你最近是有的忙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宋岩川眨了眨眼,“我可是班长,你找我一定帮。” 年轻活力的漂亮男孩,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语气中不动容。 而李桔只是无奈的笑着看他,说了句:“先走了。” 宋岩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校园的乔木树中,他转身往回走,经过篮球场,有人喊住他:“岩川!来打球啊!”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篮球衣,额间留着热汗,一边说一遍随手用衣服擦了把汗,引起围观女生的小声嬉笑。 这个男生样貌并不出众,但是一米八三,体格健硕,腰腹隐有肌肉,充满校园篮球社男生的年轻爽朗帅气韵味,而被叫过来的宋岩川,则是直接吸引走了旁边一派女生的目光。 如果那个男生是因为篮球男孩气质吸引人,这个人则是具备了大学帅气男孩的所有外形,样貌漂亮,应着男生的话走过来时一边挽着袖子,白细胳膊好看又蕴含力量,一身休闲时尚的穿搭,放下东西操起篮球的动作娴熟漂亮。 已经有女生跃跃欲试。 下课经过篮球场的解南,目光从球场上离开。 旁边丛灵见他失神,往篮球场上看了眼,随后没什么兴趣的离开。 “你是在羡慕他们吗?”别人以为丛灵在解南身边,一定是温婉体贴的,但是熟悉的人说起话来才针锋相对。 解南瞥了她眼,没说什么。 丛灵:“不应该啊,他们分明很幼稚。”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在丛灵看来,这些年轻天真的男孩,哪有旁边伤痕累累、坚韧不拔的解南更吸引人。 他黑暗的眸子比鲜活的眼睛更有故事,微抿的嘴唇咬紧的牙齿里藏着生活痛刀砍下的嘶哑,永远平静的面孔下波涛汹涌的风浪比海还深邃危险。 在丛灵看来,这些都是她愿意跟在他身边的原因。 只有她,能看透他这笔直脊背后的风霜雪雨。 而其他人…… 丛灵想到楼梯间擦肩而过的女生和随后离开的解南。 丛灵叹了口气,彻底将篮球场上欢呼雀跃的男生甩开,跟上解南稳健的步伐。 临到六月末,李桔的课基本结束,除了有两个选修放在七月初还需要请假回来考试外,其它的基本都可以在六月结束。 而她实习入职办好,紧跟着就开始了正式的实习工作。 之前虽然有做文案编辑、栏目策划、视频剪辑的经验,但真的在上班才发现远远不够看,虽然是新人,但VMORE能力卓著的人怎么会等一个实习生的步伐,每天安排过来的任务不是不艰巨。 李桔连着十多天掐着点回寝室休息,第二天又赶去上班。 VMORE公司和青连大隔着两个区,8号地铁要坐一个多小时,半月下来李桔就凿不住了。公司提供住宿,但是李桔因为不想和学校这边彻底割离就没住,现在看来不行了。 尤其是解南要来找她也麻烦。 有几次解南来找她,转了两班公交,结束后就睡着了。 还有一次下大雨,下公交后去宾馆很长一段路荒无人烟,他就淋着去的宾馆。 而且这边是新经济开发区,宾馆条件好,价格比之前高出两倍,无形中也增加了解南的压力。 这天结束后,解南起身穿衣要赶回学校。 原本今天两人没有约,但是李桔工作上遇了点小麻烦,被上司教训了一通,一向优秀的她在数学上所向披靡,没想到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处处碰壁,难免失落自疑,这点郁闷情绪在接电话时被解南察觉。 那时候她都倒头躺在床上了,脚还泡在桶里。 嫌麻烦最近一周她睡在公司的宿舍楼里。 解南说:“一会出来多穿点衣服。” “啊?”李桔没明白。 解南:“我现在去找你,还是老地方,你先泡着脚,一小时后再出来。” “现在?”李桔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 她说着拒绝,语带犹豫。 解南:“还能怎么过去……” 他轻笑着说:“去见你,把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 距离产生美不假,两人分明也没有多久不见,但是再见就如火上加油,一发不可收拾。 李桔柔软的身姿展现出从未有过的配合,解南身体力行印证着什么叫做跨过大半个连城去睡你。 在辗转缠绵的房间里,从黑夜到黎明。 他们只想把无数的黑夜按进黎明去睡身前的人。 结束后,果然破晓,李桔想到自己再过两个小时就要上班就觉得色胆包天的荒唐,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转头,解南下床在穿裤子,扣上皮带,拽起扔在床尾的衣服,拿起衣服穿上,即将要穿行在清冷未亮的街道,冒着露珠和破晓微光赶回学校。 路萧萧,孤影独行。 李桔看着他系扣子的修长白皙手指,脑子一空,忽然就说: “解南,我在外面租个房子吧。” 第64章 “解南,我有自己的家了。”…… 说完这句话, 李桔脸就红了。 应该还没有主动的连这个都是女方提的炮友,但想到她俩一开始就是她主动,也就释然了。 “实习算下来快一年, 总住在公司宿舍也不方便。”李桔扒拉扒拉头发解释:“公司宿舍住着也不是多方便, 楼里人也不多,热水时有时无。” 就在几天前,李桔还对解南说住宿环境不错, 毕竟是VMORE,公司实力摆在那里, 再差能差到哪里。实际上这两点,还是她绞尽脑汁掰扯出来的。 但她又实在不愿解南这样来回跑,他每天实验已经忙的睡觉时间都不足,而她一个实习生杂事更多,两人都异常繁忙。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解南为照顾她时间都是跨两个区来找她。 李桔打心里觉得这样不行。 李桔盯着他后背说:“我想在外面租个房子, 这样不管我是想做饭还是想做|爱都很方便。” 在她说出租房后,解南穿衣的动作止住, 人像定在了床边。 李桔紧张地攥着手边的薄毯, 又说:“我是觉得这样会方便许多, 总这么开房也没便宜到哪里啊,你说呢?” 解南坐在床边没动,李桔抬脚蹬了蹬, “说话啊。” 李桔低头呐呐:“你是担心房租吗?先说清楚,是我工作原因想在外面租房子,跟你没有关系,这个房租我们不能再平摊了,满打满算你一个月也住不了五次, 没道理让你出钱。” 解南沉默着,李桔心里发虚,“跟你说话呢,我租个房子怎么样?” 她不知道解南在顾虑什么,但应该有他的顾虑。 炮友没有做到家里去的。 尽管之前不是没有在解南家混账过,但那都是意外导致,现在要是真的这样做,倒像是……同居。 有合拍的炮友周周约,但没有他俩现在这样。 觑着解南沉默的背影,李桔也犹豫起来,是有点唐突。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在外面租房子,但是你找我我们就还来宾馆,怎么样?” 她才说完,解南闷笑了声。 李桔猝然抬头,解南转身看她,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笑意,见她一脸惊讶,莞尔道:“你以为我在想怎么拒绝?” “不是吗……”李桔知道他不想占她便宜。 解南耸耸肩:“租房子也不错。” 李桔一愣,支吾:“你答应了。” 解南挑眉:“我是被你包养了?你租房子要把我金屋藏娇吗?” 李桔嗔他:“你要点脸。” “那你怕什么。”解南转身,弯腰探过来,勾手把人拉到身下怀里。 “你、你真答应了?” “你租房为什么怕我拒绝?” 李桔嗫嚅:“还不是怕你不敢进我家。” 解南靠近,温热的吻落在她脸颊、耳廓、下颔,浅浅啄着,温柔游走。 烧着小火苗的声音浅浅的在唇隙间吐露,“你哪里我不敢进。” 李桔轻敲他脑袋:“不准说荤话!” 解南趴在她身上闷闷笑,脖颈间的热流烧着她发痒,人也跟着抖起来。 “这么敏感?”解南笑。 李桔瞪他,“把你手拿开。” 她抓着他手握在手心,玩着他细长白笋般手指,说:“那什么,我,咳,刚才吹牛了?” “嗯?”闷闷不清的声音。 解南仍不老实。 皮肤软湿湿,还透着几分舒服,李桔也由着他去了。 “……我不会做饭,但是我喜欢吃家常饭,你要去我那,就得给我做饭。”李桔的话真真假假,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更为了让解南更舒服。 解南遗憾:“可我不会做饭。” “什么?”李桔瞪大眼。 一直以来,解南表现的无所不能让他忽略了这件事,但仔细想想,一米八五的学神,在灶台前掌厨翻锅也确实为难了他。 “那怎么办。”李桔想起以后两人面面相觑的样子,“我平时可以在公司吃饭,你要是来,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在公司给你带饭。” 李桔一本正经地说,却把怀里的人逗得发颤的笑。 李桔也耳红起来,“你笑什么,我不会做你不会做,你想我们喝西北风啊。” 解南仍笑着,一发不可收拾,稀碎笑声闷闷传到她耳边。 李桔忍不住拍他肩膀,嗔他:“解南!” 手落在肩膀上,却察觉几分怪异,她迟钝:“解南……” 怀里的人趴在她肩膀,脑袋贴着她的脖颈,仍旧轻轻笑着,她却觉得几分耳后传来的湿热,刺的她心口骤然微缩。 李桔忽然就想到了解南那个家。 他穿过老旧掉皮的铁门,穿过冰冷脏乱的客厅,走进自己狭窄拥挤的房间。 在那个地方,有人惦记过他吃热饭吗? 脖间刺痛的湿润,像个如鲠在喉的答案。 李桔想,等她租了房子,等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在她的家里,一定不会饿着解南。 敲定租房后,李桔动作迅速的看起了租房信息,连着几天都接到不同中介邀请她看房,李桔集中在周六休息,喊上解南一起看房,谁料跑了一天都没一个满意的。 晚上两人累倒在宾馆床上,李桔脚酸疼,动都不想动。 解南洗完澡出来,把毛巾递给她:“先去洗澡。” 风尘仆仆一天,两人都有够潦倒。 李桔生无可恋:“不想动。” 为了方便,她选的是两个区中间折中位置的房子,为了压低房租,看的都是没有电梯的房子,上上下下爬了几十层楼,半条命都去了,结果房子不是水电贵就是潮湿不见光,大大小小问题不一而足。 解南扒拉着头发,站到床边,伸手搂住她的腰把人抱起。 李桔坐起后,人呆呆坐那看着他,无端透着几分委屈。 解南好笑,俯身把人抱起,转身进了洗手间,放在洗手池上,“这么累就不洗澡了,洗脸刷个牙。” “嗯。”李桔这下倒是反应快了点,下巴点了点后面牙刷杯。 解南圈着她,手从她腰肢两边穿过,挤了牙膏后递过来。 李桔还没矫情到让他帮忙刷的程度,乖乖的拿过牙刷塞进嘴里刷起来,人还呆呆着,透着几分乖巧可爱。 解南弹了下她脑门,“坐好别动。” 说完他转身找毛巾用热水打湿毛巾。 “你放着,我刷完自己洗脸。”李桔拿出牙刷,含糊不清的说。 解南:“不洗脸,给你擦擦脚。” “啊。”李桔脚趾瞬间扣到了一起,“不用。” 解南睨了她一眼,弯腰蹲在她脚前,随后温热的毛巾包裹着她酸疼的两个脚,瞬间脚掌舒展开,热腾腾的温度顺着脚心窜入体内,整个人舒服的忍不住轻喘出声。 解南抬头掠了她一眼。 李桔拿着牙刷红着脸,人有些怔怔,居高临下,坐在洗手台上看着蹲在她脚边的男人,看他低头认真的用毛巾裹着双脚,轻轻按压,一丝不苟,眉眼安静认真。 难怪有人觉得做学术的男人帅,李桔看他垂着睫毛,眼睛静静落在毛巾上热敷着,好像看到了他在物理楼做实验的模样。 解南起身,站在她旁边,拧开水龙头,洗毛巾接着用热水浸透,黑色睫毛安静垂在他漆黑深邃的眼前,水声哗啦啦穿过他白皙漂亮的手指,听他关掉水龙头,使劲弄干毛巾,手指跟着晕染成粉色。 李桔情不自禁,探过身去,在他低头干活而微抿起的唇上吻了吻。 解南动作顿住,眯眼看她。 李桔眨眨眼,无辜纯情眼神中带着点魅惑,不动声色看他。 解南面无表情推开她额头,说:“泡沫沾我嘴上了。” 李桔:“……” 李桔:“哦。” 踏入七月份,天气逐渐炎热,早上出门往公司走都能出一层薄汗,李桔赶在温度再升高前,终于租到一套房子。 不同于之前的楼房,她租的房子坐落在高叶区旁边的小村子里,两室一厅还带个院子,院子里有一颗特别粗壮的香椿树,遮阴避阳,飘着淡淡的香椿叶味,李桔走进院子,看到这颗大树,一眼就相中了这套房。 所以即便这套房相比楼房还高出许多,她还是咬咬牙租了。 房东是个时髦的穿旗袍阿姨,慈眉善目,在签了合同后就把钥匙给她了,还说能提供一床被子。 李桔倒是不需要被子,只是谢了她一番好意。再送走人后,在房子里又细细转了两圈,从厨房看到卧室,虽然房间里除了几张桌子和床也没什么,但她看的眼里笑就没散过。 这是她的地方,没有宗雅丹,没有争执和她永远的不满,没有致命的为你好,没有严防死守的监控,偶尔还会有解南过来让她在辗转和干渴中摆脱实习压力,告诉她什么是原始欲|望和生命的活力。 这是她的小空间,她的。 她闭上眼睛,站在客厅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氧气好像密集的像夏日漫天繁星,多得似乎都要呛得她咳嗽。 李桔却眼圈开始红了。 她打电话给解南,在电话刚接通后,她沙哑的声音就传了过去。 “解南,我有自己的家了。” 第65章 “离混蛋远点,也别让我做那…… 李桔去购置日常用品, 一个上午,东西买了不少,从储物盒到各种调味品。 解南问她:“你用得上吗?” 李桔:“那也得买啊, 家里怎么能没有做饭的东西。” 说着, 她又对面前两个抱枕难分伯仲,“你说买哪个?” 一个走可爱风,一个走素朴风, 两个她都喜欢。 解南瞟了眼,说:“都可以。” 李桔对他翻了个白眼, 挣扎半天,把右手素雅八瓣花放下了,只留了个黄色小鸭子。 解南:“预算到了?” 来之前,李桔明明白白给他算了一笔账,刨下租房的费用,她这个月的实习工资还剩八百, 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这次打算把八百全花在购买上, 吃饭就全靠公司提供的餐费了。 至于解南每周会转给她的二百, 她存在那张存折里不会动。 “还没有, 但剩下的我都还有要买的。” 由奢入俭难,李桔早想到靠自己没那么容易,所以两个心头好挑一个没太纠结, 只是推着小车走前又不舍的看了眼。 那八个白色花瓣,向日葵般的黄色花芯的抱枕真的好看。 瞥到解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李桔满不在意朝他笑笑,“走,跟我去看看拖鞋。” 两人走到日常用品区, 李桔先拿了三条毛巾,一条粉色一条蓝色还有一条大的灰色浴巾,拿到手里,她犹豫了一下,扭过头看解南,又抽了一条。 解南看着她动作,不置可否。 李桔浅笑,又去拿拖鞋,长长一排情侣拖鞋,两人目不斜视,谁也没停下。 李桔站到单人拖鞋前,找了个简单款的黄色拖鞋,“你呢,要什么颜色?” 解南目光在一排各式颜色前停留了一下,点了点她鞋子下边那个浅蓝色的,“这个吧。” “好。”李桔动作娴熟的拽下两个拖鞋放到车里。 再到刷牙杯前,李桔就直接拿起两个,“我用这个粉色你用这个蓝色。” “可以。” “牙膏呢?”她目光在货架上逡巡,一边看一边问。 解南看着她认真挑选的侧脸,问:“这就是你的预算吗?” “对啊。”李桔还在选牙膏口味,闻言漫不经心的说,目光始终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盒子。 解南沉默看着车里的东西,他的东西快占了一半。 她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解南一时感到失声。 “李桔。”解南喊她。 李桔懒懒嗯了声,把挑选的清新绿茶味牙膏放进车里,“就这个吧,味道还不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特意回头看了眼解南,目光在他唇上扫过,坏笑着又看回其他东西。 解南声音喑哑,染上几分危险:“虽然知道现在不合适,但还是想问一下,你介意公众场合接吻吗?” 李桔闻言悚然回头,左右看了看,瞪大眼,身子都往后躲了:“千万不。” 解南深邃的眸子从那让他心口现在一阵阵发软的嘴唇上离开,最后放过她。 “好。” 李桔松了口气,“你千万别胡来,那边还有个老大爷。” 解南无奈笑了笑,跟在她后面,看她挑选东西。 李桔问什么他都说你选就行,李桔也不再问他,朝着自己想归置的风格买。 走到卫生纸区域,李桔瞟了眼解南。 “你要是不好意思去那边等我。”李桔指了指奶粉那排货架。 再往前走密密麻麻的女士卫生巾,现在人流量少,那里虽然没有人,李桔也怕两人过去看,解南感到尴尬。 但她是得屯点卫生巾的货了,上次那种乌龙她再不想发生。 解南扫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什么。” 说着,先她一步走过去。 李桔摸摸鼻子,也跟着过去看。 以往她用的就那几款,不过超市打折,有几个不常用的买多反而便宜很多,李桔在那算起价格,想到解南,直接递给他,“给,你算下这三个打完折那个最便宜。” 解南只瞥了眼三个价格,就指着她左手黑色包装的说:“这个。” 李桔默默看了他几眼。 解南挑眉。 李桔扭回头将东西放回货架,不说话了。 她自诩从小被夸数学小天才到大,但也没有一眼就秒算完价格的程度。 “以后双11用叠券你给我看。”这人大脑完全把计算机秒了啊。 “嗯,今年双11努力让你最低价购买。” 李桔嗯哼了一声,拿起十包卫生巾往车里放,解南帮她接过来,最后一个递时落空,卫生巾滚落在了地上。 李桔闷笑着瞥了他一眼,弯腰去捡时叨他:“还说不害羞,这都拿不……唔……” 李桔睁大眼。 在她弯腰同时,解南附身靠过去,在她絮絮叨叨的唇上轻吻了下。 像落下一个止音符,李桔声音戛然而止,眼前只有解南俊逸的脸庞,呼吸清浅勾人。 货架边一时安静的像定格画面。 一声哼笑,解南起身,勾走她手边卫生巾,若无其事推着小车往外走。 李桔:“……” 唇上温热热,简单的一个吻稍纵即逝,李桔心跳鼓动起来,刚才他突然靠过来的气息危险野性,充斥着就是要在这里亲了你的气势,强势靠近,吻落在唇上时又极其温柔、暧昧。 这是极为矛盾的两种情绪,却又不冲突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货架口,解南回头看愣在原地的李桔,调侃道:“不走是还想买?” 李桔瞪了他一眼,回头看那个卫生巾。 记清楚什么牌子,以后她都…… 用这个牌子了。 偌大的超市,两人逛了一下午,结账的时候,小推车已经满满当当。 李桔满载而归,兴冲冲排在队伍末端,一边核对着之前手机里写的待买笔记,一边问他:“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有。” “嗯,什么啊?”李桔看了眼车里,“还忘了什么?” 衣食住行只要是需要的她基本都想到了。 解南轻抬下巴,示意她看。 李桔顺着他下巴看向了收银台旁边的货架,脸立刻烧起来。 “你要在这买?”超市和专门的情|趣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解南挑眉:“不然呢?” 李桔瞟了眼收银台那个长相清秀、看着很年轻的女孩,“别了吧……” 解南好笑:“放心,你结账先出去,站门口等我。” 说着他靠近,声音带笑又危险,“而且,那有你喜欢的那款。” 李桔:“……” 她默默往前把车推了两步,装作不认识后面的人。 解南笑笑,挑唇不说话。 李桔结完账,没眼看后面的社死场面,替人尴尬的毛病驱使她快步往前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但是她在门外等了五分钟,都没见人出来。 李桔嘀咕,不会因为在年轻服务员面前买计生用品的态度太无所顾忌惹出麻烦了吧。 李桔想到这,转身往回走。 一个高挑挺立男人的身型出现在她视野里,长手长脚,迈步如风,身影如松。 违和的是,一身黑衣,步子利落,浑身透着潇洒清冷气息的男人手里却抱着一个好看的小抱枕,还是素雅的八瓣小白花。 周围好像罩上一层磨砂玻璃,一时间她只看得到那个向她走来的长身玉立的男人,他手里干净充满生气的小白花,让一直萦绕在她周围的压抑、逼仄、掌控都变得遥远而微小。 她呼吸不到的氧气,长成了一朵花。 李桔眼底隐有湿润,狼狈的低头眨了眨眼,再抬头时笑着问走近的解南,“你不是去买小雨伞了吗?” 解南提了下左手袋子,“在这。” 李桔看到那小半袋子,眼里热意下去,眼前一黑,“你……用得完吗?” 解南笑着不置可否,只是把手里抱枕给她,“拿着吧,以后不要再因为我把你喜欢的东西撇下。” 李桔激动的抱过枕头,口不对心道:“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没有也行。” 闻言,解南眉目反倒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她说:“李桔,你记着,如果一个人的出现就是让你不断抛下你喜欢的东西,那这个人就是混蛋。” 他点点她眉心,“离混蛋远点,也别让我做那么糟糕的人。” 李桔垂头,默默点头。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糟糕的人。 在学生会时那些打“官腔”的话她口若悬河,演讲直接脱稿,可现在才发现自己也可以是这么木讷的人。 所有话都涌在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把目光落到他右手袋子的半袋小雨伞上,一把抓起他的手,郑重其事拍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把他们用完。” 解南:“……” 两人回到租的房子里,因为是解南首次来,李桔很认真的挨个介绍了一番,最后把他引到院子里她最喜欢的那棵香椿树下,“看,来春三月,我们就能吃腌香椿了。” 解南抬头,看向这棵高大的香椿树,傍晚黄昏透过树叶撒下斑驳光影,橙色光晕洒在两人身上,淡淡的香椿味飘散在青灰色瓦片小院子里。 “李桔。”解南喊她名字。 “嗯?”李桔看向他,两人对视,眼里都有傍晚落日的霞光溢彩,流转灿烂。 解南启唇,嘴角挂上笑,一把拉过她按在了树桩前。 李桔被按在树前,眼里带笑,嘴上嫌弃,“你好土。” 解南低头靠过来,“乔迁之贺。” 话音落,声音消散在四片相处的唇齿间,温柔细腻,谁也没有乱了呼吸,只静静的,放慢的,偶尔抬起头看对方,又将唇再次落下轻轻吻起。 灰瓦小院,摩擦荡起又落下的衣服间霞光细碎落下。 高大的香椿树下,亲密无间的两人安静,安静的接着吻。 第66章 “让我住你的吃你的,还说你…… 虽说李桔租房子出于方便, 但是解南实验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人。 原本给他用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拆封,李桔稍显遗憾, 不过一个人住倒是真快乐, 从未有过的自由让她上班都充满动力。 期间宗雅丹打过不少电话,知道她在实习也没多问,毕竟她不听自己安排在她看来已经无可救药, 现在唯一一条路就是陆正威。为了不让她又生逆反心理,在实习工作上反倒温和不少, 不过电话大都在问陆正威还是让李桔不胜其烦,几次敷衍,宗雅丹知道自讨没趣也不再问,擎等着她自撞南墙回家道歉认错。 除此之外,七月上旬李桔过得倒是不错,除繁忙的实习外偶尔回学校考试, 时间飞逝,暑假转眼就到了。 不过她现在放不放暑假也意义不大, 只是学校还有几本书, 是她在网上费尽波折从国外淘来的, 在学校闲暇的时候都会看,现在放假她想给拿回来。 况且也好久没回学校了,老邓和松月没少发牢骚。 趁着周六, 她起了个大早回学校,一进寝室两人就拥了过来,笑着嗔骂她工作狂,姚松月更是质问她:“你是想把老板搞下去你上?” 李桔对着牢骚满腹的两人举手投降,说中午请吃饭才算作罢。 中午三人在外面吃了火锅, 回来都是满满的火锅味。 回到寝室后,李桔说:“我去洗个澡。” “现在就洗?”吃饱喝足就想躺着的姚松月问,说着话人已经飞速爬到了上铺躺平。 “等会吧。”老邓也是说:“刚吃完洗澡小心你难受。” “没事,我就是冲冲火锅味。” “那随你。” 李桔洗完澡出来,两人已经在午休了,她安静换完衣服关门出来,给解南发消息:“在哪呢?” 消息过了两分钟没动静,李桔就知道他在做实验,就先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新媒体方面的书看。 不知不觉,再抬头,窗外已经落下深蓝色天幕。 图书馆里灯火通明,与世隔绝,没察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李桔看手机,发现还是没消息,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凝聚态物理学的研究生真不是人读的。 她发消息问室友两人吃什么,准备去食堂,结果看到群里两人没少发消息,聊天内容其中之一就是晚上吃什么,还问她在哪里,要不要带,可惜李桔看书也没留意到。 不到七点,食堂吃饭人也不多,不用带饭她索性就在食堂吃了。 打了久违的两个红烧小鸡腿,拿着餐盘往前走,忽然一个女人停在身前。 两人相反方向,刚好碰面,李桔愣了一下,看清是丛灵,没言语往另一边走,丛灵目光也从她身上离开,两人擦肩而过。 李桔没多在意,目光接着看回各式菜品。 打完饭坐到桌前,没多久一个人坐到对面,浅米色的长裙,画着淡淡的素颜妆。 李桔抬头,丛灵静静地看着她。 李桔挑眉。 丛灵默了片刻,问:“你和解南什么关系?” 李桔心里发笑,上次她还咬定自己不是解南女友来着。 李桔喝了口汤,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的?解南的爱慕者?” 丛灵不语。 李桔放下勺子,与瓷碗相碰发出不轻不重的叮的声响。 “如果是这样,你也知道全校喜欢解南的女生不在少数,我没有义务一一解释。” “朋友,唯一的朋友,真正关心他的朋友,可以吗?”丛灵看她的眼神透着审视,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不解。 眼前的人天真一无所知,一看便是不错的家庭中长大,丛灵不明白,解南那样的人怎么会把目光投向和自己世界平行,道路永不相交的人身上。 李桔夹菜的动作慢下,点点头说:“这个理由可以,但无可奉告。如果你真是他唯一的朋友,应该去问他,你了解他,你问他就不会说谎。” 丛灵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看了她一会,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李桔耸肩,虽然不知道两人有什么社交的必要,但是也没拒绝。 丛灵走后,李桔安静享受自己的小鸡腿,然后慢慢消食回寝室,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解南凌晨三点发的消息,“抱歉,刚出实验室。” 李桔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蹙眉回消息:“吃饭了吗?” 果然这个消息回的很快,“吃了早饭。”。"嗯,睡觉吧,我在学校,晚上才走,睡醒了给我发消息……" 那边回了个好,然后就没动静了。 李桔吐了口气,看了眼表,七点多,就四个小时他也没好好睡觉啊。 吃完早餐,接着在寝室收拾东西,她虽然不拿走大件,还是张罗着拿走几套书和她最喜欢但是被她压箱底的内衣裤。 不知道为什么,打开柜子就总想到它放在那。 扔了又不舍,干脆把带走了。 看李桔在收拾,邓澎涵说要帮忙。 姚松月见状,目光从一直盯着的手机上离开:“还有什么要装的,我帮你。” 邓澎涵诶呦了一声,说:“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上离开了啊。” 姚松月红脸:“你胡说什么?” 李桔嗅到八卦气息,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邓澎涵嘴朝姚松月撇撇,“问她呗。” 姚松月举手投降,“真别听她胡说,我什么情况也没有。” 邓澎涵:“别装了啊,我看那男生对你有意思,不然好好的干嘛要给你送午餐,每天哦,雷动不动。” “晚餐?” 李桔听完邓澎涵说那小男生追姚松月的二三事,看姚松月脸红局促,一副被打趣后无法招架的模样,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之前那沉痛的初恋总算成为过去。 两人笑笑闹闹,李桔又在寝室待了会,最后看时间还早又去了会图书馆,解南打电话的时候,正是吃午饭时间。 “就睡醒了?”李桔问。 解南:“嗯,六个小时够了。” 李桔咂咂嘴,“好吧。” “要回家了吗?”解南问。 李桔看了看表,说:“回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本以为解南至少要睡到下午,谁料醒来这么早,再让他去睡估计也不会。 李桔先去食堂打包两份饭,然后回寝室拿东西。 因为接下来就是暑假,过两天邓姚两人就要回家,见她要走又是抱着一阵腻歪,倒是没有注意她多拎出来的饭。 李桔心虚之余松了口气,在寝室群里发消息说开学来她房子玩。 【松月】:桔子!我就知道你不舍得寒窑的我们过苦日子,去了我一定会好好造的~ 【老邓】:嘿嘿,一定会去,记得收拾哦,别被我看到什么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哦。 【松月】:哒妹,不要用你那黄|暴思想来编排我们桔子,她才不会让野男人去呢,是吧桔子。 李桔不太理直气壮的打下:是的。 【老邓】:白眼emoji.白眼emoji. 都别装了啊,成年人,当我不知道你们小脑瓜子里怎么上上下进进出出呢 【松月】:听不明白听不明白听不明白 【桔子】:我撤了…… 李桔笑着收回手机,往外走。寝室楼对面树下,解南安静站着,看到她,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眼底透着笑意,转身往外走。 李桔收回目光,跟着出学校,现在这个点校园人正多,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出校园外都没再对视。 李桔偶尔瞥过解南沉稳步伐和挺立身影,提起嘴角接着往前走。 最后,在公交车站,两人一前一后上车,坐到了最后一排,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有女生将目光落在解南身上,暗戳戳指给旁边好友看。 过了几站,车里学生陆陆续续下完,旁边空的椅子响起食指倒扣的响声。 李桔瞥过去。 解南:“过来。” 李桔吐吐舌,把自己挪了过去。 解南抬手拿过她膝盖的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又拎过她手里的饭盒,疑惑看她。 “你不是还没吃午饭吗?我也没吃,打包两份咱俩一起吃。” “我知道,你不是回家吗?” “对啊,但是我家没菜啊,什么饭也做不了。”连番茄味火锅底料都能找出来,但就是没有屯菜。 解南点点头,摸着手里还热乎的饭菜,问:“知道房子附近哪里有吗?” “嗯,我上班路上就有个菜市场,怎么,你要买菜?” “嗯。” 李桔只是随口问问,闻言惊讶:“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解南:“说了可以学。” 李桔:“……你这一阵还学做菜了?” 解南意味不明掠了她一眼,没说话。 “什么啊?” 解南挑眉:“让我住你的吃你的,还说你不是想金屋藏娇。” 李桔脸瞬间红了,气哄哄:“好大一顶帽子啊。” 解南坦荡荡:“你不要我出钱,我就只能做饭用肉|体抵房租。” 说完,他忽然抬起胳膊,抵在了她身前凳子边,在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时,车忽然猛地刹车,停的太突然,强大冲力带得全车人往前倒,李桔跟着往前载,然后被解南胳膊挡在了凳子前。 在前面一排惊呼和差点从凳子上滑下的狼狈中,解南勾住她的腰把人往回拉,还往自己这边又贴了贴。 李桔眨眨眼,还有点懵的看解南。 解南坏笑着点点她鼻头,“小心点。” 生活可以很慢,从买菜砍价开始。 李桔目瞪口呆看着解南,见他认真又透着几分她在他身上不熟悉的生活气息和不同摊贩砍价,似乎这样的状态并不会出现在解南身上,但真的见到后,又觉得这才是更完整的解南。研究物理学未必就离她遥远,他也可能是烟火的。 他知道那位胖阿姨卖的西红柿比市场价贵,那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摊上的黄瓜催生抹了色素,知道挑土豆应该检查有没有生芽后被偷偷摘了。 在李桔惊讶看着他砍价时,他忽然回头问:“想吃西瓜吗?沙地长的西瓜,应该会很甜。” “啊?”李桔瞥到旁边摊上圆滚滚西瓜,惊讶目光又回到解南身上,他清秀干净的面庞此时染着一层薄汗,一向冷如白雪的脸也透着一层热起来的红意。 夏天就在菜市场的哄闹交谈声,解南额头浮起的薄汗和圆滚滚的绿色西瓜中走来。 李桔走过去,抬手用纸擦掉他额边细密的汗,“买一个吧,夏天怎么能不吃西瓜呢?” 那天午后,两人吃完食堂的饭,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平分了一个西瓜。 李桔拿着一个小勺舀着自己膝盖上的半个西瓜,解南安静的吃着自己切成一瓣一瓣的西瓜,旁边小盘子里放着几个啃光的绿皮牙子,干干净净,不见红瓤。 谁也没说对方吃瓜应该怎样,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他们只是默契的在一个夏日午后,平分着同一个圆滚西瓜。 太阳西走,院子里又摊起各种蔬菜。 李桔摘菜,解南戴着一副银丝眼镜,安静的看手机里收藏的各式菜谱。 偶尔风吹叶动,树下静悄悄,又响起水啧亲吻。 院子砖缝土边,两个害羞的蚂蚁背着被摘下的小小菜叶子慢慢走远。 生活变得很慢,很慢。 偏于一隅的小院落里,一切都是小声的、静谧的、细腻的,仿若一场沉浸式体验。 叶落有回响。 液化气点燃一瞬有噌的火苗声。 黑夜里的床上有翻涌层叠细细密密的呜咽撩动窗外下弦月。 第67章 再没一个人能这么合拍了。 …… 七月在西瓜和小勺碰壁间溜走一半, 又从厚厚的文件夹里走过另一半。 李桔的实习在焦躁的盛夏中逐渐站稳,刚来VOMRE的生疏和陌生在看不完的热点视频和写不完的文案中逐渐消失,忙忙碌碌, 每天早七点赶车, 晚上九点多到家里,回来躺在木头床上就再也不想动了。 这天,她难得心情不错, 洗完澡搬着凳子,端着盘刚洗完还在滴水的巨峰葡萄, 坐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静静吃着。 旁边立着个绿色复古小风扇,面前摆着一个方形可挪动的桌子,桌面摆着一个平板和电脑,平板上正放着最近组里想搞得特效设计项目,旁边电脑里她只写了策划两字。 咬了几颗葡萄,在没有思路后, 低头滑起手机。 最近解南实验室忙,两个人有小半月没见, 不过消息倒是没少发, 两个人在发消息时都有个相同点, 就是废话不多。 聊天内容限于吃饭没、下班没、最近累不累,说起来乏善可陈,看消息只会让人觉得这两人只留着表面联系。 李桔却觉得还不错, 两人都是忙起来不要命的人,这样正合适。 她闲着无聊又划了遍最近的聊天记录。 院子里,微风徐徐,碎星摇曳。 璀璨的金星,在倒映着的羊齿叶间静闪。 忽然, 李桔的手顿住,页面停留在朋友圈里。 她怀疑看错,附身眯眼看去。 丛灵发了个朋友圈,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里拍着一个骨节修长,白皙又透着浅浅青筋的手,无力微拢着放在米白色的麻布床单上。 这个手她很熟悉,知道它钳制着脖颈与腰肢能发出怎样的韧力。 好像要把人撞进骨头缝里,带着人和灵魂都在发颤。 这床单她更熟悉,那醒来不堪回首的窘迫和羞涩,她后来想起就会脸红。 没想过只睡过一次,就没把这个床单忘了。 很显然,图片里偷拍的是解南,不知是在怎样的情境中被丛灵拍下。 李桔挑眉,将图片点回,接着往下浏览。 划了几下,李桔退出页面,点到微信页面,打开和【有光不难】的聊天页面。 “你现在在哪?” 那边竟然回的很快,“怎么了?” 这个时间点,没再做试验? 李桔:“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只是看到了一张照片,偷拍你。 解南那边没动静了。 李桔习以为常,放下手机,叼了颗葡萄,再次看回电脑。 院门忽然被敲响,因为是红色大铁门,声音清脆明亮,在院子里带着回声的响起。 远处,院子边的几棵大杨树上停着的夜眠小鸟惊起,扑闪着羽毛飞走了。 “谁啊。”李桔嘴里的那颗葡萄还含在嘴里。 “我。”清冷低沉的声音。 李桔吃惊,“你怎么来了?” 她把盘子放旁边小茶几上,飞快去开门,看到门外的解南,还有点不可思议。 雾水沉沉,他披着满身夜光,背着远处圆月,看不清脸上神色。 “实验做完了。”解南说。 “终于做完了?”闻言,李桔比解南还激动,当然她也知道这说的只是最近做的小实验可以告一段落了。 这一段时间解南有多累,她也算有目共睹。 好几次正发着消息就没回音了,第二天看到他四点多回消息,道歉说睡过去了。 做实验这么拼,李桔很难不心疼。 “吃饭了吗?”李桔首先问。 “嗯。”解南点头,“吃完来的。” “那就行。” “热水器开了吗,我需要洗个澡?”解南问。 他说话时透着难掩的疲累,漆黑的头发都有点塌下来。 李桔指着自己还有点湿的头发,“我刚洗完把关了,你等等,我去把热水器开开。” 她指自己树下的小凳子,“你去坐那吃会葡萄。” “不用,我去开。”这小房子他很熟悉。 “好,你上次落的衣服我放我衣柜里了,左边那格,你一会洗完要是不想穿,我还给你买了件睡衣也在那格放着,你可以穿那个。” “嗯。” “等等。”在解南往房内走时,李桔飞速跑去抓了几颗葡萄塞他嘴里,“尝尝,我刚买的,很甜。” 解南骤然被塞满了一嘴,咬一口紫色葡萄汁都顺着嘴边留下来,帅气俊逸脸上露出点违和的狼狈。 李桔闷笑,踮脚圈上他脖子,启唇将下巴那汁液都喂给自己舌尖。 “别浪费,巨峰葡萄可贵了。” 说完,她松手离开。 解南抬脚拦在她跟前。 李桔抬头看他。 解南眼里笑得危险,抬臂勾住她腰肢将人扯进怀里,转身将人抱坐起按在身后落地窗边的黄色栏杆上,低头吻了下来。 李桔闷哼一声,张口含住他落下的细密的吻,温柔中带着几分倦意,没有章法,酥软混乱。 李桔掌心落在他后脑勺,慢慢理着他的头发,在他来回舔过红唇像个小猫般细细吮咬时,腰肢有些软的往后倒,被他更紧抱住。 “快去洗吧……”过会,李桔晕晕轻道。 “介意再洗一次吗?” 清浅温热带着性感的声音离开唇缝,落在唇角边。 随后,两人都回了屋。 后半夜,树叶一直摇曳的厉害,抖抖嗖嗖,似要把树给折腾个够劲。 半晚风声不止,才扫完的院子香椿树又落了一地。有几片落到树下的葡萄盘子里,平板桌子无一幸免,都落满了叶子。 天将将亮,远处天光黑蓝色,小院子里四处静悄悄。 叮咚。 有人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拍了把旁边人的手。 “我腰好疼。”李桔嗔他。 解南抬手,轻柔的帮她按摩起来。 李桔取笑:“手劲不错,你可以去做按摩师了。” 说着,她想到这手上的孽缘,又黑下脸来,伸手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解南眼也没睁,探到床边摸出手机丢给她。 李桔目光在破旧的机身上留了一秒,问他密码。 解南睁开眼睛,懒懒朝她瞥来一眼。 李桔吐吐舌,输入:471880。 果然,手机开了。 李桔:“我看看你朋友圈啊。” 解南直接没有说话,又闭回眼睛。 李桔点开,没有去探究解南朋友圈都有什么的欲望,只是往下滑动,寻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丛灵那条。 李桔促狭的笑了声,放回解南的手机,人又躺回被窝里。 过会,窸窣响动,李桔那位置的人消失了。 腿边微痒,觉出动静,解南睁眼,漆黑眼里涌上坏意的笑,只是眼底难藏宠溺,任小老鼠肆意作恶去了。 太阳高高悬起,路上行人终于多起来,张岚跟在门后喊着:“丛灵我说你呢,你听见了没,以后别再去他家了!” 丛灵烦闷的加快脚步,将张岚的声音甩在身后。 丛灵走到一楼,郭喜芬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她冷笑了声,“还没对我家扫把星死心呢。” 丛灵熟视无睹,直接漠视她离开。 郭喜芬见怪不怪,哼着歌上楼了。 丛灵沉着脸往前走,一边滑动手机看消息,随后脸色难看的定在了原地。 基本不发朋友圈的解南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张图: 精装的胸膛落着一个红色咬痕,清晰地显着牙齿的痕迹,狂妄、肆意、大胆。 丛灵看着手机里的画面,愣在原地,很长时间她都呆呆没有动静。 过了会,才苦涩笑着从朋友圈退出,点开自己朋友圈。 “好了你别气了,下次我咬的轻一点还不行吗?”解南坐在桌前吃饭,李桔人趴在他后背,在他的睡衣上蹭来蹭去求饶。 今早发那一张朋友圈,把解南咬狠了。 其实她也没想多用力,谁知道低头下嘴的时候,解南伸手按住了她脑袋。 她恶从心来,就狠狠咬了一口。 为此早晨做的时候解南又动了手,她屁股还有点疼呢。 “下来吃饭。”解南抓住背后的人。 李桔抱他脖子更紧,“朋友圈不能删。” 解南:“手抓饼一会凉了,我摊的。” 闻言李桔动摇了,解南说他不会做饭,但偏偏学什么像什么,自从吃了他摊的手抓饼,李桔都不爱吃公司门口大爷的手抓饼了。 “不准删除。”她拿解南手机发了那张图,仅对丛灵可见。 “不删。” 解南是看着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在李桔选下仅对丛灵可见时,她对他心虚地笑了笑。 解南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拿毛巾帮她擦脸颊边都没拭掉的水,“别一醒来就看手机。” “嗯。”李桔点下发送,把手机揣回他口袋。 李桔终于老实坐回小木圆桌边吃饭,先是咬着手抓饼夸他,又问:“你前几天生病了吗?” “嗯?”解南抬头看她。 李桔敲敲小桌:“生病了没?” “嗯。” “我就知道。”李桔拿出手机给他看丛灵朋友圈,发现那条已经删了。 李桔哼唧笑了,带着点得意,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解南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我生病的时候她去送过药。” 李桔问他:“生病怎么不来我这。” 解南眼皮懒懒抬起掠了她一眼:“你也想感冒?” “你是太累,累病了,我才不会被你传染感冒。”李桔就知道是这个原因,解南才宁愿回家养病。 但是他那个家,李桔心里叹了口气。 所以即便丛灵偷拍解南来向她宣召自己那点小心思,看在她送药份上,李桔也没想过多为难她,但是她也不是软柿子就是了。 吃完饭,两人一起走到站牌,李桔往东上班,解南往西回学校。 “晚上见。”李桔说。 解南实验告一段落,空下时间晚上还能来,刚好明天周六。 “嗯。”解南抹掉她额边生起的热汗,“想好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提前回去做。” 李桔比大拇指,靠近他小声说:“屁股的事过去了。” 随后红着脸飞速上了她那班公交。 解南透过车窗看她的身影,李桔后脑勺透着可爱调皮,就是没敢回头看他。 解南低头发笑,嘴角透着点无奈。 李桔心里痒痒,窗外目光如炬,她缩着硬是没敢回头,只是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她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脸颊,好掩盖周围人看过来后奇怪的目光。 大早晨,怎么就有人这么喜悦。 其实有其他动作她也不排斥,甚至比她想象的所有方式还要疯狂,大脑清空。 再没有以往撕裂她的监管和压抑到缺少氧气的窒息。 再没有茫然的挣扎和无谓的恐惧。 也再没有…… 一个人能这么合拍了。 第68章 “也是,你们不是一类人。”…… 充足的性是给人插上天使的翅膀。 李桔一早上都是精神抖擞, 隔壁同事问她喝了几杯咖啡。 李桔臊眉耷眼。 没脸承认这关于女人的满足。 结果这份活力还没存续到中午,宗雅丹打了电话过来。 “宝贝,晚上你爸爸有个庆功宴会要在家里举办, 今晚回来一趟。” 李桔连拒绝都没有说出口, 听到是李良功的事,就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可能。 “好,我知道了。”李桔说完, 给解南发消息,道歉自己得回家。 “要是学校热了就去我房子那睡吧, 晚上开空调能睡得舒服点。” “不用了,刚想联系你,今晚导师找我有事。”解南说。 “那好吧。” 李桔挂完电话又愣了一会,简单遗憾几秒,摇摇头再次把自己投入工作中。 晚上,还不到别墅门口, 就见家门口灯火通明,衣香鬓影。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攀谈, 穿着精致, 男男女女, 都是将近中年事业有成的各方人士。 宗雅丹一向喜欢这种宴会,优雅大方,彰显李夫人的无限荣耀, 哪怕这荣耀只剩一层干枯的玫瑰花皮,外人一戳就破。 李桔下车后,人群目光投过来,院子两边以及旁边小花园都是人,许许多多视线投到她身上。 李桔略过周围热烈目光, 迎上宗雅丹。 宗雅丹脸色不好看,“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李桔低头,浅黄色短袖衬衫,下半身搭配着一个黑白波点的过膝裙子,脚上踩着不高的白色脚踝缠绕异形跟凉鞋,跳脱中带着几分轻熟风,不说端庄柔美,但也中规中矩。 宗雅丹偏头,“上楼换衣服。” 李桔想到柜子里的那些晚礼服,没有说话。 宗雅丹沉脸:“还不快去?” 李桔绕过她上楼。 过会,她换了一身柔和淡雅的灰色晚礼服走了下来,轻软的一字肩将刚才衬衣的精致干练风瞬间压制,领边有泡泡薄纱,几簇灰色的羽毛嵌在胸前与背后,随着她下楼的动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若夏日午后池塘边低飞蜻蜓惹起颤动的荷叶。 仙女风的裙摆拖在地上,轻盈漂亮。走动间网纱上的亮片绣珠闪烁飘动,极其甜美,是一件让人想到露珠、晨光、薄雾的礼服。 周围视线聚拢,远处有视线直直落下。 李桔漠视周围,低头掩下眼底阴翳。 在她走到宗雅丹身边时,周围的几个女人已经围过来,“李总的女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好了。” “谁说不是呢,青连大的高材生呢,像她爸爸一样,一看就聪明。” “李总的女儿,谁说不是呢……” 李桔麻木的听着周围的声音,看宗雅丹笑的假意悠然,远处李良功身边站着几个中年男子,各个气度不凡,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过了许久,李桔才听明白,今天是祝贺李良功拿下新一轮营东区土地项目,出于大环境问题,也只能低调的在家里举办个宴会了。 来参加宴会的人都穿着精致,但是也没到各种奢侈品牌傍身的地步,现在大家都知道小心,只不过举手抬足间,谈到的数字都过分惊人。 李桔木然的想着,自己实习十年能不能有那个项目的零头。 而这些张口就是七位数起的人,觑着李总女儿的身份,说着各式不同的赞美。 李桔站了会,眼看李良功和身边几个男人上二楼书房,终于松了口气,给宗雅丹打招呼上楼。 宗雅丹蹙眉,刚要说点什么,看到李桔一副耐心告罄的模样,也不想在宴会上闹得不欢而散,把话吞回去,只摆了摆手。 李桔松了口气,这才笑着和周围几个人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上了楼,路过书房,底下有黄色灯光漏出。 李桔见怪不怪,无论什么样的宴会,李良功都能开成公务会。 她从门边走过,走到最尽头拐角她的房间。 换下礼服,李桔躺回床上。 宴会走一圈,比工作还累。 她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起身去洗漱,回来后关灯躺回床上。 以往她是没有这么早睡的,但是开着灯,保不齐宗雅丹改了主意,又派钱姨喊她下去。 楼下还响着说话声,伴随着轻柔的音乐,花园里小喷泉的声音在耳边起起落落,拉着厚重的窗帘,虽然难掩声音,房间倒是彻底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睡着,半梦半醒间,李桔忽然惊醒,眯眼看向阳台,刚才好像听到那里有动静传来。 她往阳台门锁处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落锁。因为在二楼,西山枫林安保系统又一流,所以无所谓锁门,今天人多眼杂,睡前没有检查确实是她大意了。 阳台光线昏暗,门边白色纱窗随着微风起起伏伏,无声无息拍打着门玻璃,暗影飘荡间,纱摆荡起一缕缕风的影子。 李桔虚惊一场道:“原来是刮风啊……” 她语气惺忪说着,人一边往床上倒,腿却小心翼翼,一点点往床边移,在脚掌落上地毯的一瞬间,整个人像离线的箭,人直接飞扑向门边大喊:“爸……唔!” 来人从身后紧紧箍住她的嘴,气势强硬的压着她,转身把她按回床上,一手箍着她的嘴,一手压在她的肩膀锁骨处。 “唔!……”李桔悚然,反脚踢过去就要反抗,来人弯下腰抬腿将她两腿夹在中间,把她整个人束缚在怀里,声音低沉说:“是我。” 紧绷熟悉的声线让李桔反抗动作骤然定住。 嘴上的力道卸下,李桔不可思议看着黑暗中的影子:“解南?” “嗯。”嗓音低哑。 李桔百思不得其解,待要问他,忽然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声音,缓缓脚步声往李桔的房间靠过来。 李桔惊慌:“宗雅丹会拿钥匙开我的门。” 即便她锁门的意思很明显。 头顶传来解南的闷笑,李桔只觉更加慌张,浑身都紧绷成了一个卡点秒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宗雅丹走到她门边停下,轻拍门:“桔子,开开门。” 李桔看了眼身上解南,回门边:“妈,我睡了。” “起来,楼下宴会要结束了,你出来送送人。” “妈,我真的睡了。” 那边默了下,在李桔要松了一口气时,钥匙碰撞的声音传来,插入锁孔中。 解南呼吸顿了下,李桔脸色难看又不意外,惊惧得看解南:“你……” 话没说完,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解南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将两人包进去。 下一秒,门应声打开,走廊光线投射进来,在宗雅丹背后打下浓浓阴暗的光影,看不清神色,脸庞陷在半明半暗之间,抬手就要按上门边开关。 “妈,我已经脱了。”李桔语气带上无奈。 宗雅丹的手在开关处停留片刻,移开了,只是声音非常失望,“桔子,你何必这样处心积虑对妈妈?” 李桔声音低哑:“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楼下那么多客人,你竟然上来睡觉?李桔,你说这像话吗?故意脱了衣服就怕我喊你下去送人?但凡大户人家的女儿,都知道这是基本礼仪,你真是越来越让妈妈失望了。” 李桔沉默,声音略嘲讽:“因为我害怕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陆正威。” 身边的人动了下。 李桔吸了口气,接着问:“妈妈,有吗?” 宗雅丹叹气,带着不理解,“陆正威是良配。” 李桔无话可说。 宗雅丹也沉默,两人相对无言,总是这样,凝滞的氛围,话不投机的半句多。 她和宗雅丹越来越没话说。 “你睡吧,明天起来再说。”宗雅丹冷眸转身,关门离开。 解南从被窝里出来,李桔呼的出了口气,才知道自己刚才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急烈喘息,“你,你吓死我了!” 厚重的窗帘尽数挡住了窗外的光,李桔只朦胧看得到解南的轮廓,外面嘈杂一片,房间寂静,只有风偶尔卷起纱窗掠过窗棱拍打的声音。 黑暗里,解南的目光安静的落在李桔的身上,像一片白色小羽毛,划过她的睫毛、眼睛,嘴唇、脖颈、锁骨…… 安静酥麻。 流动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燥热,喉间干噎的都是热的躁动。 李桔偏头看他,微红着脸,往后退了退。 “小心。”解南靠过来,伸手挡在床边,低沉的声音性感里带着欲盖弥彰的野性笑意,“要掉下去了。” 指尖的触感清晰可见,温热带着几分烫意。 李桔为了护他,把衣服脱得干净。 解南喉咙滚了滚,鼻尖呼吸变热。 就在两个小时前,在李桔踏入这栋别墅时,全场的人将欣赏的目光朝她看了过去。 解南站在人群最后面,旁边是带他来参加宴会的导师广晋海,指着门边的女孩说:“看见没,那个就是老师今晚带你想要拜访之人的掌上明珠,听说也是咱们学校的,你见过吗?” 解南乌黑的眸子落在那女孩身上。 隔着人群,她穿着今早他给拉上拉链的裙子,无人知道,在那黄色衬衣掩住的纤细腰肢间藏着怎样几抹动人心扉撩起欲意的红。 她无视全场以及最后面的视线,向优雅贵气的女人走去。 解南垂下眸说:“没有。” “也是,你们不是一类人。”广晋海也没指望解南认识,一句话完接着和旁边的人聊起来。 解南再次将目光看向院子中央,李桔眉眼恹恹,早没了早晨的活力和红脸时的调皮精怪。 过了会,她又换了身礼服下来。 比他第一次见她穿礼服时的那一件还华丽漂亮,全场年轻女士不多,在她淡淡厌倦的眉眼间都失了颜色,她抿唇拿着手里的红酒杯漫不经心晃着。 有人来和她碰杯,她敷衍着点了下。 纤秀娉婷又清凉柔媚。 解南端着导师递来的香槟酒,看着女人在人群中间自由穿过,不曾往这边瞥来半个眼神,眯眼看着女人柔美红唇,仰头干下了手中的酒。 现在,那个从全场人身上掠过的清冷无波的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 解南手里的细腻触感变得灼热。 漆黑环境,视觉丧失,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灵敏,他喑哑藏着笑意的声音像一片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李桔卷起的脚趾阵阵酥痒,触得鼻子麻麻。 他分明没有离得太近,李桔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房间像一个倒置的沙漏,周围空气逐渐开始流失稀薄。 被子里,她什么也没穿。 这是她的家,她的床。 解南出现在她的床上,压在光裸的她身上,搂着她光|裸的脊背和她讨论着快要掉下床的问题。 李桔嗓子有些痒,莫名出声:“咳咳……解南……唔……” 不合时宜的咳声被人含住,紧跟着她被拽回被子里,兜头罩进更逼仄灼热的空间里。 她像是被人丢进了撒哈拉沙漠的夜空里,四野无人,喉咙干咳,即便是深夜里也有燥热萦绕周围,像小水壶滚开时嘟嘟嘟冒出的热烟。 熟悉的环境,精致漂亮的鸟笼,掩人耳目的的精美皮囊和一个向罪恶叩首的灵魂,终于被干脆、果决的彻底撕碎,在惊心动魄中彻底将过往禁|欲枷锁染成艳色。 纱影摇曳,窗外树叶沙沙作响。Ding ding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安静寂寥,之前的宴会只剩满场空散的桌椅。 阳台门露着小口,李桔站在阳台边,拢着睡衣领口,紧张地看着解南攀着阳台旁边的空调格子往楼下跳。 “唔……” 她忍不住提起心脏,在看着他轻松落回地面,才重重将心放回原地。 解南在黄杨树前对她轻松摆了摆手,挑眉轻肆的笑了声,转身进入花园小径离开。 李桔看着他消失,心跳才渐渐稳下来。 纱窗仍在摇动,她走回房间,摸到床单被褥间的热液,空气中散着轻微腥膻味。 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刚才她好像只是在躲宗雅丹的间隙,做了一个美妙、浮想联翩的女人梦。 第69章 “解南,你混蛋!” 翌日, 钱姨起了个大早,小姐难得在家,她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都弄好后她上楼喊人起床时, 发现小姐竟然已经起床。 卧室门和阳台门都大敞开着, 阳台上密密麻麻挂着床单、被罩、枕巾、睡衣等东西。 钱姨拍手:“小姐,你怎么大早上起来洗衣服,快放下, 还有什么要洗的交给我。” 李桔看到她,偷偷吸了下鼻子, 确保早晨新鲜空气已经把房间的味道散了干净,才说:“用洗衣机洗,不费事。” 钱姨觉得自己没发挥用武之处,又絮絮叨叨交代几句,让她下次再洗一定要给她。 李桔心虚的往阳台挂满的衣架上瞟了眼,摸了摸鼻子, 她就是再怎么跟宗雅丹对着干,也没想过直接把人气死了。 像昨晚那样疯狂的事估计是没有第二次了。 她敷衍的点头嗯了嗯。 钱姨这才说让她下楼吃饭。 钱姨走后, 李桔蹲到地毯边, 捡起上面落得一根手指长短的黑色头发, 转身丢进卧室马桶。 往外下楼,一边嘀咕一边脸发烫,昨天真是发狠着魔了, 竟连头发都拽了下来。 李桔走到一楼餐厅,果然,李良功已经不再家里,奇怪的是宗雅丹也没在,问钱姨才知道还在化妆间。 李桔没说什么, 坐到餐桌边拿了个小烧麦吃早餐。 早晚得训斥,先吃饱喝足再说。 结果饭吃到一半,宗雅丹还没出来,钱姨奇怪的去楼上。 “怎么了?”李桔奇怪,也跟着上了二楼。 宗雅丹的个人化妆间里,她正蹲在饰品柜前,焦急的翻找着东西。 “钱姨,你看见我那个象牙耳环了吗?”宗雅丹没了昨晚的端庄神色,急切慌张的寻找着。 “昨天还在柜子里啊。”钱姨听见是那副耳环,人也着急起来,快速越过李桔,走到柜子边帮宗雅丹寻找。 李桔靠在门框边,看两人着急忙慌的,心情微妙。 “找不到就算了。”李桔说。 宗雅丹拧眉,转身瞪了她一眼,交代钱姨:“快,你去查查昨天的监控器。” 昨天那么多人来家里,虽然都是有钱大户,但是保不齐谁手脚不干净,把那副耳环给拿走了。 这话一出,瞬间让李桔直起身子。 “不就是个耳环,妈,你本来也不怎么戴,何必特意找出来。” 钱姨赶紧打断,“小姐,你误会夫人了,前天医院开晚会,夫人还戴了那对耳环。” 李桔撇撇嘴,没话说。 那个象牙耳环是20年结婚纪念日,李良功从西双版纳出差回来送给宗雅丹的。 虽说宗雅丹当时早已看透李良功,倒是把这副耳环收拾得很好,那段时间参加晚会一定带着那副耳环,只是后来不知道哪里走漏出风声,原来和李良功一起去西双版纳的还有外面养着的那对母子。 之后李桔就很少见宗雅丹戴过那对耳环了。 “丢就丢了吧。”李桔叹了口气,“妈,吃饭吧。” “吃什么饭?”宗雅丹站起来,严肃的看着她:“我的耳环在你爸爸的庆功宴上丢了,你觉得是小事吗?” “……你想要这样让爸爸丢脸?” 宗雅丹忿忿“还不是他邀请的人手脚不干净。” 说完,宗雅丹撇头,“钱姨,去查监控。” 李桔心情下沉,宗雅丹摆明是拿这件事闹大来取笑李良功,但是…… 想到昨晚解南的突然出现,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钱姨看到监控里解南的身影。 “妈,爸爸根本不会把你无聊的小把戏看在眼里的。”李桔对宗雅丹说,然后去追往监控室去的钱姨,“我来和你一起看。” 家里虽然安着全方位的监控摄像头,但是没有人24小时盯着,曾经有段时间家里不仅有安保,还有李良功的保镖,为此宗雅丹大闹了场,不想看到陌生人天天在家里出没,家越发不像家。 李良功就把人撤了。 监控室虽然没人,但是调个监控却是轻而易举。 在两人快要走到监控室时,李桔忽然走路打了个趔趄,倒向钱姨,钱姨惊得赶紧回身扶住她,“怎么了?” 李桔面露痛色:“钱、钱姨,肚子好痛,我姨妈来了,啊,肚子突然好痛。” “小姐不是不痛经吗?”钱姨慌张,忘了日子也不对。 “前段时间吃了太多冰的。”李桔痛得脸都红起来,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钱姨:“我、我带你上楼。” 李桔拉住她:“钱姨,麻烦你去问妈妈要几片布洛芬。” 她虽然不痛经,宗雅丹却痛经特别厉害,疼起来人呕吐打滚出冷汗,所以家里常备布洛芬。 钱姨见状,哪顾得上多想,怕她一会疼得晕过去,赶紧起身上楼。 李桔见她消失在拐角,赶紧进监控室然后把门上锁。 她调出昨晚监控,准备将昨晚的视频直接全部删除了,随后在院子里的全方位监控器里看到了解南。人群最后排,他安静的站在角落,低头不知想着什么,身后是一棵杨树,他陷在树木阴影间,半明半暗,冷漠中透着沉郁。 李桔手顿了下,在要删除时,看见他转身,从侧门往二楼的方向走了。 李桔蹙眉,看右上角时间,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一楼,解南为什么会去二楼。 而且那个位置……不可能会让他出现在她的阳台。 李桔眉头拧起,手比脑快,迅速调出二楼走廊监控,果然没多久,解南的身影在二楼走廊出现,只见他前后看了看,好像在找厕所的样子,在李桔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停在了李良功的书房前。 李桔呼吸一滞,画面里解南垂眸站了片刻,随后推门进了李良功的书房。 李桔死死盯着监控画面。 那个时间点,李良功已经从书房出来了。她在院子监控里看到了爸爸,解南趁着书房没人进去了…… 李良功的书房要求绝对私密性,没有监控,她死死盯着走廊的监控画面,十多分钟后解南从房间出来。 他迈步往外走,楼梯传来响动,他迅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李桔拧眉,解南去了监控死角,但是李桔已经猜到他去了哪里。 从她房间旁边的连廊跳到阳台,进了她的房间。 李桔心口咚咚跳起来,一声高过一声,茫然、惶惑、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惊惧…… 她以为解南刚好在晚宴上看到她后来找她的。 “砰砰砰!”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惊的李桔发白的脸更加难看。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夫人,小姐不会晕在里面了吧。”钱姨着急的看宗雅丹。 宗雅丹蹙眉,“去拿钥匙。” “哦哦。”钱姨拧把汗,转身小跑去拿钥匙。 宗雅丹又继续拍门:“宝贝,宝贝你在里面吗?” 听到李桔痛经,宗雅丹放下翻找的柜子就跟着钱姨下楼了,想到李桔可能会跟她一样痛经昏过去,一时也忘了耳环和她昨晚的任性。 “我来了我来了。”钱姨从后面跑过来,拿着一串钥匙,慌慌张张去开门,钥匙半天都对不准。 宗雅丹一把拿过,拿住钥匙刚插上,随着转动,门从里面打开了。 “妈。”李桔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肚子太疼,我一时没能坐起来。” “你怎么会痛经呢?”宗雅丹看她脸色不健康的白,轻斥:“我说多少回了,学校的垃圾食品不能吃,你是不是吃些不健康的东西了。” “妈……”李桔装作虚弱的说不出话。 宗雅丹和钱姨扶着她回去。 “没事,我睡一会就好。”李桔吃下一颗布洛芬,让两人放心。 宗雅丹沉着脸叹了口气,“你先睡,醒来再说。” “嗯。”李桔故作脆弱的点点头,闭上眼睛。 两人离开,关上门,李桔睁开眼,露出漆黑深沉的瞳孔,面无表情的将舌下的药吐出来,包进纸里丢进旁边垃圾桶。 中午,李桔下楼,宗雅丹对她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健康教育课,在李桔坚决保证不吃学校垃圾食品,注意自己身体健康后终于被放过,转身跟钱姨说起监控的事:“再好好看看,好好的监控怎么会没有?” 钱姨也奇怪,早上差视频发现昨晚的视频都没有了,应该说昨天一天的都没有。 “监控记录仪可能坏了……”她不大确定地说。 宗雅丹沉脸,“拿去修,我不信找不到那个小偷。” “妈,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怎么就确定是昨天家里进了小偷拿的。而且……”李桔停住筷子,带着讽意的笑了声,“妈,那个东西爸爸压根不记得了。” 她这么大费周章根本没人想看这场戏。 “呵,不管记不记得,反正我的东西是在他宴会上丢了。” 李桔苦笑,有时候她想不通宗雅丹每天在想什么,一边咬牙切齿恨着李良功,一边又做出各种事情吸引李良功的注意。 元宵节明明可以不用去参加,李良功只一个眼神,她又战斗般跟过去。 而现在,为一对根本没人在意的旧耳环闹得不休不止。 “说不定是你忘在哪里了,也可能早就丢了,为什么一定要咬定昨晚宴会有小偷。” “呵,这可不一定。”宗雅丹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般说:“昨晚你们学校有个教授想趁机会来巴结你爸爸拉教育资助,旁边可还跟着个穷学生。” 李良功不仅是商业人士,而且是出了名的教育慈善家。 不知多少学校想在李良功身上拉到投资,昨天见到的教授并不稀罕。 宗雅丹目光像扫钞机,从每个人身上转一圈,就把人如同货架上的商品一样,订好了价格。 李桔心口一滞,几乎立刻意识到宗雅丹说的是谁,脸色难看。 “什么穷学生啊?”钱姨昨晚一直在后厨,倒是没注意有什么学生穷不穷的。 “没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宗雅丹嗤了声,“不过是手太脏。” “呲——” 尖锐的凳子划过瓷地板的声音尖锐响起,李桔一把推开凳子,忍无可忍地看着宗雅丹:“妈,你真爱自欺欺人,折腾这么多找东西不过是你还喜欢爸爸!” “啪!” 宗雅丹闻言,脸色瞬间变成酱青色,扬手就把身前餐盘掀翻,“李桔!” 李桔:“妈妈,我看不起你。” 所谓的愤怒和恨意,在她身上燃烧了个尽,将她灼烧的窒息压抑,结果这大火根本没烧到李良功那里。 李桔起身大步离开,这里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小姐……”钱姨前后迟疑。 旁边宗雅丹铁青着脸,紧绷着脸,死咬着嘴唇。 李桔坐上车,直接拨打解南电话。 那边滴了两声响起,“喂,我是……” 李桔打断他,怒气冲冲喊道:“解南,你混蛋!” 第70章 命运如刀,且让他来领教。…… 骂完那句话, 李桔啪地挂掉电话。 李桔不是不知道解南有事瞒着她。 郭平的事,解南不想提,她就不问。 可是从早上看到监控那一刻起, 那个站在书房, 沉默片刻推门进入书房的男人,彻底瓦解了她一直以来对解南的认知。 前所未有的优秀,常常因为忙于实验忘了吃饭, 是她认识人里最刻苦努力的。 超乎想象的温柔,给还不熟的她买早餐, 蹲在院子里在声响灯里给她洗完了贴身衣物。 也是她认识人里最为贫穷窘迫的,为了给她买早餐,饿的要吃食堂的剩饭,有打不完的工和不知因何而欠的债。 深邃眼睛里,永远藏着她看不透的深沉黑色,李桔以为那来自他一团糟糕的家庭。 可是她忽然发现, 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解南。 他究竟要做什么。 坐在出租车里,窗户降到最低, 呼呼的风往李桔脸上吹, 头发吹得凌乱她却觉得还是不够, 监控那一幕给她的震惊让她直到现在血液还沸腾着,甚至为此跟宗雅丹又吵起来。 仔细回想起来,她比以前大胆许多, 直接跟宗雅丹叫板,两次好像都是因为他。 李桔靠回椅背,有些累的闭上眼睛。 她要想想,见到解南她要说些什么。 李桔回到租房处,门口, 解南已经站在那里。 白色衬衣,一身休闲长裤,脚上是他常穿的高帮黑色帆布鞋。肩宽腿长,骨肉匀停,漂亮清冷的下颔线端的是硬朗清俊,聪明机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神像广袤安静的黑夜,危险诡谲。 他平静看向她,目光古井无波。 李桔心口微滞,看他被污谤的酸涩和以及对他的恼怒齐齐涌上。 垂下眼睫,掠过他径自去开门。 解南沉默着看她动作。 李桔说:“我家四周都装有监控。” 解南不置可否。 李桔:“只有书房没装。” 旁边身影僵了僵。 “嗒。” 门打开,李桔推开门,扫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说真话,就进来吧。” 她跨门槛进去,片刻,身后的人没有动。 李桔呼吸又开始乱,睫毛颤了颤。 她转身,解南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意味不明,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清的神色。 又是这样,他站在门边,被一个四四方方框着。肩宽腿长,身高一米八五的他挺拔如松,却像是随时随地站在一个圈定的方框里,带着窒息的逼仄。 罩她的鸟笼不在,囚他的门框呢? 解南盯着他,喑哑的声音听不清情绪,好似一个小石子投进了广阔的大海里。 “你看监控了?” “你说呢?我该为你站在书房前迟疑的那几秒感到开心吗?” 昨晚见到解南,意外惊喜之余只是奇怪,解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解南不知道她家具体住在哪里。 在问这句话之前,她已经先给了无数个答案。 她爽约了,他给她惊喜直接闯入这里。这是最大胆也最梦幻的猜测。 今天宴会上很多人,多他一个人不奇怪。这是最普通也最无趣的猜测。 所以她没有问,直接做了。 可是今天她忽然发现,所有的猜测都建立在她的自圆其说上。 而实际上真实的结果可能连她都解释不了。 解南看她眼里闪过的疑惑和失望,心口的海绵被挤压的紧致狭窄,睫毛在眼边投下沉沉阴影。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要偷偷潜入李良功的书房。” 解南沉默了好久,在李桔以为他又是要什么都不说的时候,解南开口:“广晋海想要李良功资助他的实验项目。” 昨晚,广晋海载车带他进入西山枫林,一种无端的猜测便浮现在解南脑海,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出现在他眼前时,广晋海介绍:“这就是我们连市最有名的教育慈善家李总的家。” 广晋海朝他瞥了眼:“小南,你可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啊。” 解南只听得到那个姓氏——李总。 隔着一道门,解南似笑非笑看着李桔,“只是没想到,你会是李良功的女儿。” 昨晚,他站在人群末端的树荫下,端着一杯与他那身学生穿着格格不入的香槟,遥举站在最中央的那个漂亮女人。 那个当无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时,她根本不需要去注意角落的女人。 他在广晋海旁边殷勤的像条狗,没日没夜做实验,给他学生写论文,将自己彻底泥沼水沟里,汲汲营营,终于让广晋海眼里看得到他。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广晋海千方百计想要去攀谈巴结的人会是李桔的爸爸。 他站在书房门前,眼底闪过苦笑,深觉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李桔拧眉:“需要李良功教育投资,为什么不正大光明……” 解南讽刺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广晋海就算是青连大学科带头人,物理专业副院长,但是现在想要花你爸的钱,他再多头衔也不过是个老师,你觉得李良功能那么轻易见他?何况……” 解南用一种很沉,仿佛注入了墨一般的浓烈漆黑看了李桔一眼,那一眼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紧跟着解南开口,语气冰凉里夹着嘲讽:“这笔慈善资金在没有拿到手之前他并不敢让别人知道。” 李桔眼皮一跳,几乎立刻明白解南在暗示什么。 “我爸不可能给他钱的!” 学术贿赂,以教育投资之名教授与慈善家相互合作以骗取国家巨额项目资金。 李桔虽然从没有去关注过李良功的事业,但是像李良功那样有野心,步步为营的男人根本不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李桔着急地上前抓住解南的手腕,“他让你偷偷给李良功递资料?是不是广晋海让你做这种事?这种事你也做?他让你去做你就去?!” “做。”解南应的很快,“为什么不做?” “为什么?”李桔不可思议:“解南,虽然李良功是我爸,但我告诉你,李良功是个比你老师更危险的人,你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解南:“你不担心你爸?” 李桔慢慢摇头,看他的眼神像看与狮子斗争的可怜孤狼,“你不了解李良功,你不了解李家。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这些年他做慈善教育,就只是做慈善,不是想……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谋利。” 解南觑她一眼,不置可否。 “他是我爸,我说什么你可能都不相信,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广晋海做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解南看着李桔急到发红的面孔,心口闪过涩意,干笑道:“想安稳毕业吧。” 李桔拧眉看他,心中忽然一闪而逝一个猜测,她倒吸了口冷气,往后退步,声音都跟着自己可怕的猜测在颤抖:“是不是郭平,你这么替广晋海做事是不是想调查郭平的死?” 解南心口动荡,看着她的目光如有巨石投入,泛起的涟漪久久都不能平静。 没有怀疑,没有盛怒,哪怕他这一刻站在她爸爸的对立面,李桔仍然能快速冷静下来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矛盾所在。 解南以为,说出刚才那些话后,他今天最幸运的结局是看她失望的眼神,震惊的怀疑,愤怒的让他走。 只是一个沉默,李桔就想到了问题关键。 他真的比她想得还要聪明。 何其幸运,遇见她。 何其倒霉,遇见他。 他是如此的不堪,卑鄙,并且依旧如此。 解南抿唇,默了会说:“广晋海要求我尽快完成手上的这个阶段实验,我该回去了。” 李桔眼底泛出湿意,心疼的看着他:“解南,你为什么总要自己承担,我可以帮你。”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帮我。”解南目光格外认真,他看着她又说了一遍:“真的,李桔,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李桔看着他用请求她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声音发涩:“你说真话为什么不敢进来。” 解南:“我不敢保证之后的是真话。” “你不了解自己。”李桔摇头,红着眼睛笑了:“你忘了,你说过,要对我保持竭力的坦诚。” “我没做到。” “不,你做到了。” 鬼屋前的一个无伤大雅的赌注,被打伤几天后接到的电话道歉和处理只不过几分钟,留着的伤也不过几天,这个赌注他却一直记着。 而那个赌注是他想要她的坦诚,解南却在时时刻刻在对她坦诚,哪怕他不能。 李桔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的盐巴,涩得她喉咙干涸,眼睛发涩。 解南看着她脸颊的眼泪,觉得心口流过湿润,刺的他泛疼,然而他张嘴,只是冷漠的说:“我该走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李桔看着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开的脚步,胸口发闷的厉害,海水倒灌盐不停蜇过胸口,刺的她一阵疼意激起颤抖。 然而在郭平这件事世上,她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拦解南。甚至因为李良功的存在,如他所说,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帮他。 李桔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胡同尽头。 立挺毅然背影,如松迎风。 寒风猎猎,他迈步向前,毫不犹豫。 命运如刀,且让他来领教。 第71章 “昨晚我好想你,我忍住了。…… 李桔连着查了几天的资料, 学术腐败、学术作假、学术举报。 看完过往那些新闻,才觉得解南做的事触目惊心。 有两个院长保护主义庇护导师的,有女老师自杀以证清白和举报的, 有学术大佬反告举报人学术污蔑的…… 李桔不会单纯到让势单力薄的解南直接去举报广晋海, 在灰色地带中的不可操控只会让解南被狠狠重击,更何况还有郭平…… 李桔不确定解南了解到广晋海哪一步,究竟想做什么。 她日夜辗转反复, 只觉心惊胆战,一个学生和学术大拿斗争无异于螳臂当车。 而解南始终很安静, 好似真的无事发生。 这天下班,在宗雅丹连着三天给她打电话后,李桔终于回了趟家。 钱姨见到她,嬉笑着迎上来,一边往客厅喊:“夫人,小姐回来了。” 宗雅丹从客厅走出来, 语气略带别扭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李桔没什么表情的嗯了声,“妈。” 钱姨露出满意的笑, 拉着她往里面走, “快快, 快进去,母女哪有隔夜仇。” 宗雅丹睨了李桔一眼,“你这穿的又是什么?” 钱姨:“……” 李桔低头, 一套咖色方格西装式短袖和小短裙,是她网购买的,两百多的价格自然入不了宗雅丹的眼。 李桔没说什么。 宗雅丹不是服软的人,李桔也不可能不回来。 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处着,把那天的争执彻底抛之脑后, 好像从未有矛盾发生。 李桔心累的叹了口气,颇有些习惯的麻木,顺从的上楼换衣服。 下来后,宗雅丹正襟危坐在主桌吃饭。 李桔在她侧边坐下。 过会,宗雅丹说:“那天,是我不该那么执着找到那个耳环。” 李桔意外地看她。 宗雅丹目光看向她:“你说的没错,找到也没什么意思。” 李桔简直受宠若惊,竟然还有她的话被听进去的时候。 宗雅丹理了理头发,舀了粥,细嚼慢咽吃完,才又接着话题,“我也不是着急那个耳环,只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进了家里,妈妈觉得脏。” 李桔吃饭动作僵住,声音飘忽:“脏……” 宗雅丹点头:“你是没见那天有个穷小子,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敢进来咱们家。” 李桔喉咙哽了哽:“妈,你不认识他啊……”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君子如松,熠熠清流。 你没见过他白日在实验室里研究物理无穷浩瀚世界踩在脚下的样子,你没见过他夜晚蹲在脏旧街道在酒气和安静中画着父亲的样子。 你也不知道他为了师弟的死压低自己,弯下高傲的腰向老师俯首的无奈和隐忍。 宗雅丹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饱含嫌弃,“左不过一个穷小子,在学校千万不要和这种人走近,更别让他知道你爸爸……知道你什么家庭。” 李桔反问:“我是什么家庭?” 宗雅丹瞧了她一眼,很认真的说:“你什么家庭?李桔,整个青连大没有人的家庭背景比得过你,妈妈送你去最好的学校,是让你往更好的地方去。” “陆正威的大腿上吗?”李桔犀利问。 第一次见,陆正威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眯眼懒洋洋看她。 宗雅丹在后面推着他,“你也不小了,陆家公子要是喜欢你,你可以试着谈谈恋爱。” 宗雅丹对她的剑拔弩张无动于衷,眼神只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孩子,怪笑道:“那总不可能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吧。不过是你爸打发人的玩意,最多十几万,偷就偷了。” 李桔手指泛白,紧紧捏住筷子,胸腔随时要炸裂一般。 她的包底压着一张卡,每周雷打不动进账200,就为了还清一万三,解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细碎零工,即便他有繁忙的实验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利用一切时间挣钱。 然而,只是上下嘴皮一翻,他就成偷了十几万的小偷。 李桔忍无可忍,手指紧紧攥着筷子,片刻放回桌上,“我吃完了,你吃吧。” 满腔的愤怒到了嘴边又变成平淡的无力。 她能说什么,她如何对峙,她甚至不敢让宗雅丹看监控。 她甚至没有资格为解南辩护。 “坐下!”宗雅丹厉色:“妈妈是在教你人情世故,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妈妈就连跟你闲聊几句都不行了吗?” “拿别人的清白闲聊?” 宗雅丹不满:“这我可没有冤枉他,你单纯,别以为我看不出那穷学生是来干什么的,老教授带着不就是看中李良功的钱,想让你爸爸给他们的教学项目拨款,你爸虽然是出了名的教育慈善家,但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拿走他的钱,想讨钱,也不知道找个乖巧的。” 说到这,宗雅丹想起以前来家里的一个学生,也是特别贫穷,山里来的。“人虽然穷,但是至少有眼色啊,来家里连鞋都不敢穿进来,光着脚在家里走,见到你爸爸一口一个叔叔叫着,现在这个呢,木讷蠢笨!” 李桔在她的话里,想起她初中放学,有天在家里见到的一个男孩。 比她高出一头,穿着高中校服,衣服略有破旧,畏缩着脑袋站在门口,宗雅丹戏谑地着看他在门口局促不安的模样,男孩羞红了黝黑的脸颊,低头看着客厅干净地毯,将自己带土的鞋脱下,远远的放离门口。 随后男孩红着脸叫夫人,宗雅丹满意的嗯了声,懒懒往楼上瞥了瞥头。 男孩埋头上楼,转角碰见进客厅的李桔,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狼狈的低下头飞速上楼。 宗雅丹看到她,从沙发上终于起来,“别看了,又是个上门问你爸爸讨钱的。” 可实际上,那个男孩那天是来感谢李良功的。 在李良功的捐助下,他终于能够读完高中,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他不是来要大学费用的,而是承诺自己毕业那年一定会将以前那些捐款资金还给李良功。 但是宗雅丹从来不记得故事后面,只记得那天一个男孩的局促不堪,她高傲的坐在沙发上,用促狭的目光欣赏一个17岁男孩的残酷青春。 李桔失望地看着宗雅丹,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宗雅丹的悲剧是不是她一手促成的。 “夫人,你的手机响了。”钱姨将客厅里一直响着的手机拿过来。 “谁啊?”宗雅丹懒懒看了眼,扫到来电显示上的“张院长”,立马收了随意,接起电话亲切地笑起来,“张院长啊,今天怎么想起来我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宗雅丹随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个耳环,哪还用得着你道歉。” “嗯嗯。”她又应着那边的话。 “那你的狗没有出什么事吧,艾尼那么可爱,要是误食耳环出了什么事,这真是我的罪过了。” “没事没事,拿出来就扔了吧,只是个不常戴的耳环。” 宗雅丹絮絮说着,李桔虽然没有听到那边说什么,但是根据宗雅丹的话也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宗雅丹那晚带耳环出去,应该是在医院宴会上就掉了,不知道怎么被张院长家的柴犬艾尼给误食了,现在狗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肚里有异物想办法取出来了,而宗雅丹在担心张院长的狗。 也是,万一一副耳环把院长的狗吃出了问题,就出大问题了。 过会,宗雅丹落了电话,掐了掐眉心,“幸好没出什么事。” “所以从头到尾没有人偷过你的耳环?”李桔冰冷锐利,看她的眼神充满嘲意。 宗雅丹瞥了她一眼,似乎奇怪她怎么还在这。 “嗯。”她轻描淡写嗯了声。 李桔眼前几乎一黑,离谱荒唐在脑海中回转,胸口酸涩塞满,鼻子刺的她眼跟着眨了眨,才没让眼底湿润露出。 她简直不敢相信,生命如此吊诡,在解南沉默做着背弃信仰只为寻求真相和清白的时候,却有人在背后如此诟病他。 “妈,你要向那个人道歉?”李桔声音发颤。 “什么?”宗雅丹以为自己听错。 李桔坚定道:“妈,你要为你冤枉的人道歉。” 宗雅丹一副你没吃错药吧的表情看着她。 李桔无力的看着她,“那个你说的穷学生什么也没做,可是你骂了他好多天。” 宗雅丹委屈:“我丢了十几万的耳环,还不能怀疑他吗?那晚只有他有作案动机。” “动机?”李桔不可思议看她。 她将解南上上下下看了无数遍,看不到他怎么会跟动机扯上关系。 这个男人眼眸深邃漆黑像是蒙着一层黑夜迷林里的湿雾,引得人去探又触不到底,但她知道,解南挺直的脊背就是他的性格,如莲如竹。 这样的人,扯上了动机。 宗雅丹还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他穷,李桔,你还不明白吗?当所有人都富裕,而他贫穷出现的时候,穷就是他的动机!” 说完,宗雅丹起身,“是妈妈不该随便信口开河,妈妈跟你道歉,不要为这么点小事跟妈妈置气了。” “小事?”李桔心酸的说不出话,她根本不知道,有的人拼了命的打工捍卫自己不被动机的资格。 而这对她,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翻的事情。 李桔转身离开,宗雅丹追问:“你去哪?” 李桔直接漠视她。 宗雅丹气得脑壳疼,她这个女儿,就是被自己保护的太好,天真的要死,为了个穷学生都能跟自己吵起来。 宗雅丹反省自己,到底是这些年管的太严,护她太好了。 那天从家里出来,李桔冲回租的小院子,想和解南联系,才想起来那天两人说完话后,解南就没再联系过她。 李桔那点气愤又变成委屈,她气成这样都是为了谁,只是想听几句真话,这人就消失了。 化憋闷为动力,李桔投入工作的世界,一连几天,都拼着一股为工作献身的劲。 这天下班到家,李桔忙着工作上残留的任务,手机叮咚不停再响。 她点开,是寝室群【煎饼果子加香菜yyds】。 姚松月连着@了她十几条,“吃瓜,出来吃瓜,打工狗吃瓜啊。” “什么瓜?”李桔没什么兴趣地问。 “我男神的瓜,你之前不还怪我没给你讲过他的绯闻女友吗,这你可是真冤枉我了,这次讲瓜群里都有记录,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李桔无奈,这都什么陈年老账。 只不过男神两个字,还是让李桔有了点精神。 在陈州建渣男滚蛋后,解南又成功上位。 李桔装作是为了配合她的语气问:“哦,他怎么了?” 【松月】:@老邓看,我就说她对我的瓜有兴趣吧。 【老邓】:桔子,你变了,我对你很失望。 【桔子】:……忙完工作了,就闲着,听听也不多…… 【老邓】呵,女人。 【松月】:嘿,你别打岔,桔子听我讲。 说着,姚松月先发来了三张图片。 李桔顺着点开,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了。 姚松月的消息紧跟着就来了。 【松月】:你应该不认识画面另外一个男生是谁,我给你解释一下,那是解神的弟弟,亲弟弟! 【松月】:是不是很震惊! 【松月】:我知道的时候也惊呆了!他们一点也不像亲兄弟好吗,不是我门缝里看人……他真的……一点解神的气质也没有啊。 李桔看着照片里的男人,眉眼冷下来。 照片是偷拍,两面有两个男人,一个解南,另一个……相反,她刚好认识。 那晚在树林的抢劫李桔永远不会忘。 姚松月的惊讶李桔一点也不奇怪,那晚虽然漆黑昏暗,她看不清对面人的样貌,但是也从流里流气的语气和鄙夷轻慢的态度看出这是个怎样的人。 今天看到照片,更觉惊讶。 照片里,解南所谓的亲弟弟,紧抓解南衣领,拧眉呲牙咧嘴不知道在说什么,染了一头的绿色头发,在第三张照片里,嘴里叼上了一根烟,怒气冲冲指着解南,浑身上下透着吊儿郎当的痞子气。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解南的亲弟弟? 【松月】:桔子?? 【松月】:人呢?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太吃惊了。 【松月】:是吧!我看到照片的时候也惊呆了!关键这个弟弟,你知道他来学校是干什么的吗?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李桔心继续往下沉,有不好的预测顺着松月的消息准确吻合。 【松月】:这个弟弟跑来问解神要钱!而且他态度极其恶劣! 【松月】:[视频] 【松月】:我看这段视频拳头都要捏碎了,我帅气优秀的男神,怎么会有这样个讨债鬼弟弟! 李桔拧眉点开视频。 “解南!你他妈今天要是不给我钱,我是不可能走的!你要是不想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就给老子钱!”解如龙指着解南,指尖的烟头几乎要烧到人的脸上。 不知解如龙闹了多久,周围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窸窸窣窣,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解南。 李桔吸了口气,暂停视频,转身喝了口水。 片刻,她才又点开视频。 “我的话说的很清楚,我没有钱。” 解如龙听完荒唐的笑了,嘲讽又带着语言不详的坏笑,“你没有钱,难道你搞不来钱吗?” 他用一种下流的,审视妓|女般的目光促狭地看着解南。 众目睽睽之下,解南被披上一层不堪暧昧的外衣。 解南漆黑眼底看不见神色,侧脸冷峻,声音冰冷,“你过来。” 解如龙哂笑,“你早点给不就得了,浪费我这么多口舌,果然还是得说那小娘……” 解如龙下流的笑在遇到解南冰冷眼神后,转为嘿嘿一笑,“得得得,我不说她,你快给钱,拿了我就走。” 解如龙走到解南身前,抬手要钱,下一面,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解南一把抓住他胳膊,忽然将他反扣在了地上,侧脸贴在冰冷的石子地上。 周围一群惊呼。 “你妈!”解如龙反抗,还要说什么。 解南弯腰,画面晃荡,只看到解南背着镜头,俯下身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他转身站起,拍拍手,完全不看身后眼里冒毒光的男人,转身回了寝室。 步子沉稳,侧脸冷逸。 身后,解如龙一脸难看神色,透着几分狼狈。 过了几秒,他起身冲周围喊:“看什么看,我是解南他弟!没见过啊!没有我家他上得了这个学吗!” 解如龙骂咧咧,冲开人群离开,画面也在这里停住。 李桔手指微微颤抖,那口气顺不上来。 她以为在解南家里遇到的郭喜芬给的难堪,已经让她足够了解南那个家。 而解如龙不在乎全校目光,几乎想要毁了解南的狠劲,让李桔心口一阵阵发疼。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刻薄恨意都在指向解南? 他分明很努力再生活。 为了热爱的物理世界不吃不喝的做实验,为了还债和在压得人难以呼吸的贫穷面前保持体面,抽出所有的时间去打工。 李桔知道,他不仅在做家教,不仅在音乐会打过工,为了不让她多想,解南从不说自己忙碌的时间在干什么。 实际上,她在偶尔的一天,站在学校的24小时便利店,看到过解南。 她拿着一杯关东煮,犹豫要不要叫他。 下午六点多,霞光渐起,校园一片橙黄,很多人都在拍夕阳的灿烂,远处篮球场上打球的男生头上的发带都染上了一层橙红。 周围有女生小声惊呼,偷偷拍照。 人多她便没有叫。 她看见解南骑车路过篮球场,往场上看了一眼,那是很深的一眼,很慢很轻,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可她现在想起来,忽然就鼻子酸起来。 解南目光掠过篮球场,很快收回,骑着车行色匆匆往校外走。 李桔看着他的背影,已经错过喊他的机会。 她看回操场,才发现大学校园里,打一场轻轻松松的篮球,并不是每个年轻男孩都会有的青春。 解南的青春,充满了荒唐、斗争、罪恶。 群里,姚松月还在向她不断吐槽,搞不懂解南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弟弟。 【松月】:都是成年人了,他是什么绝世巨婴啊,为什么要跑来问解神要钱,想花钱自己不会挣啊!干什么闹得全校人尽皆知! 【松月】:看他刻薄的屌丝劲,这要是我弟弟,早大耳巴子抽他了。 【松月】:靠!这说的我火都上来了。 【松月】:桔子,你知道更过分的是什么吗,我们班有的女生竟然还在感慨解神好原来这么穷,男神滤镜碎了,气得我在班里差点就要撂袖子跟她们干了!多大脸啊,不知道已经要娶你们回家了呢! 【老邓】:又来,又来,耳朵都出茧子了。早知道今天让你跟她们打了。 【松月】:废话!你今天就不该拦我。 【老邓】:对面要不是三人,我能让她们猖狂? 【松月】:……滑跪道歉,拖大佬后腿了。 邓澎涵练过跆拳道,跟两人对线没问题,姚松月对一个,那就是抗揍的份。 李桔退出页面,点开解南微信。 在聊天页面停了片刻,点开他的头像。 那个安静放在角落的奥特曼,让李桔眼角忽然就红了。 解南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在第一次知道奥特曼和微信名【有光不难】背后的人是解南后,她没少在心里调侃解南是个幼稚小孩。 可现在微信上那个“有光不难”四个大字,忽然就让李桔觉得好难。 那可能是解南唯一的外露情绪,所有人都只以为那是个梗。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冷雨打在香椿树上,摇曳在木头床上,梦里都浸入了天蓝色的月夜凉意。 第二天醒来,院子里的小水坑里蓄了不少的水。 雨水还未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幸好今天是周六,李桔不用去上班。 她在床上办了会公,推开床上小桌子,下床给自己煎了个蛋,烤了个小面包,就着还剩的一点果酱吃完了早餐。 闲来没事,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客厅的门槛边。 院子一隅,从天井看上去,乌云席卷,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地面坠。 大雨渐滂沱,雨打蝉鸣,断断续续的在院子里奏着大自然馈于的沉静白噪音。 李桔静静看了会,低头目光又落回手机。 分明进了八月,昨晚梦里一片冰冷,醒来还觉空空。 看着手机,依旧寂静过分。 她叹了口气,仰头靠回身后的红木门上。 在听完雨声的第五分钟,在第三片香椿树叶子受不了雨水的拍打落下,在李桔想到第33种跟解南开口的方式时,院子大门忽然被拍响。 李桔骤然起身,毫无理由的冲进雨里将门打开。 红色大门外,解南浑身湿淋淋的看着她,脸侧的水顺着下颔往下流。 汗水与雨水交缠,热意与冷意相触。 李桔撇撇嘴,委屈的垂下嘴巴,“对不……唔……” 她的唇被吻住,辗转的委屈和思念被湿润的嘴唇包裹,温热熟悉的气味将她吞噬。 李桔踮脚,更深的吻了回去。 解南抱住她的腰,将人彻底搂进怀里。 李桔后倾,解南将她按在门板,凶狠、用力的亲吻住。 李桔几乎无力招架。 冰冷雨水与灼热唇息纠缠,战场厮杀般滚烫焦灼。 “解南……”李桔抱住他,在唇齿摩挲的间隙交换呼吸。 “别对我道歉。”解南低哑道。 李桔疯狂摇头。 解南将额头贴在她额头,冰凉的雨水浇不灭她脸上的温热。 “怎么会是你的错。”解南声音里带着沉沉叹息。 李桔捧住他的脸,雨水顺着掌心流向手腕,滴入衣服里。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说:“昨晚我好想你,我忍住了。今早醒来,我还是好想你,我忍住了。” 李桔认真的说:“你对我竭力坦诚,我要求你对我永远说真话,但是我在想你的时候却没有打电话告诉你。” 她捧起他冰凉被雨水湿润的脸,“解南,不是只有你该向我道歉。” 从认识起,解南就经常向她道歉,可分明,他不是爱道歉的人。 是她在夜晚拉住他的手的啊。 却让解南一次次露出隐忍的沉默和无可奈何的愧疚。 解南瞳孔微缩,漆黑的眼底闪过一簇即逝的脆弱和湿意,眸子沉沉,搂在她腰上的手指紧了紧。 他很轻的说了句话,在雨水拍打门板的冰冷雨势中几乎被掩盖。 李桔却听得鼓跳入雷。 解南问她:“李桔,我不想再一个人去看爸爸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第72章 因为我的选择不多,所以你的…… 胡同街口, 雨声清冷,寒雨晚风迎面。 解南安静的目光穿过薄薄雨雾落在她身上,李桔红着眼角看他, 心口像揣了一朵怕被淋湿的梨花, 喜悦又惴惴,只怕自己腾腾跳动的胸口把花瓣给挤坏了,可她又压制不住这无可忍耐的跳动。 她脸上露出极喜悦的笑。 说完这句话, 解南便沉默了,沉默的躲闪, 目光里透出小心翼翼,微挑了眉,又不敢露出半分放下心的模样,好让她转头拒绝了。 李桔拉掉紧紧环在她腰上的手,人从他怀里退出来,站起来往旁边去。 做这些的时候, 嘴角始终压着去不掉的笑。 解南目光紧紧追着。 李桔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回门里,转身去关门, 拉上锁、关上小锁门、落下锁。 咔哒一声。 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像是被锁上, 几乎同样的跳动和清浅呼吸。 李桔转过身抱住解南, 在他立刻抱住自己的时候,将吻落在他因紧张微抿的唇上。 唇缝间,李桔连连说:“能, 能,我能,解南,我当然愿意陪你去了……” 余尾话音渐渐消失在唇齿舌缝间,李桔跳到解南身上, 解南抱住她,将吻落得更实更深,转身沿着长长的转角走廊往房间去,灼热的吻烫的小院满地雨水的迸溅的愈发厉害。 淅淅沥沥,这雨吓得愈发猛起来,钻进地缝间,浇的泥土都不得安生。 遇水便湿的泥土被细密的雨水浸润着,一点点湿润着往日干涸的地面。 小院泥土变得越来越软,摸过去好像一床软软的棉花。 或许雨水也知道下得狠了,临到下午终于雨势小了些,只是还有细碎的雨水如密吻般不停落在泥土上,逡巡过每一个小院角落,反反复复,带着爱人般的温柔。 柔软,湿润。 李桔被解南从浴室抱回来时,白皙的手臂泛着粉意,一手懒洋洋圈在解南肩膀上,一手无力的悬空耷拉了下来。 在两人走到卧室木床边的时候,李桔指指床头,手指使坏的点他脸,“你去看看,有没有把我的壁纸蹭坏。” 这个床四角腿不稳,动起来的时候像弹簧一样摇摆,不停蹭过床头壁纸。 李桔的心也好像这弹簧一样,起起落落,忽而觉得这个力道这个吻很好,忽而想起别把我的壁纸蹭坏了。 她米黄色的壁纸,花了大价钱重贴的,她很喜欢这间卧室温馨暖洋洋的氛围。 解南把她放到床上,走到床头看了眼。 木床左边柱子,有突出一块小棱角,好巧不巧蹭掉了壁纸表层,划拉下指甲盖大小的壁纸。 解南收回目光,坐回床边,看李桔时摸了摸鼻子。 李桔:“……” 她黑脸,“解南!我那时候都说了下去做。” 第二次雨势大起来的时候,李桔就担心壁纸坏了,想要去地毯上。 解南:“落地窗开着,冷风从下面走,地毯上很冷,容易感冒。” 李桔欲哭无泪:“哪里会冷,我一直都觉得很热。” 解南挑眉,眼里含着坏笑,不置可否。 李桔又躁又红脸,瞪他:“我不管,你把我壁纸弄坏了。” 她强迫症,哪怕看不见,但是一想到那有块小洞就浑身上下不舒服。 解南:“要我赔?” 李桔哼了声,看他还裸着脊背坐在床边,拉起自己旁边被子,“你先进来再说。” “不是不怕感冒?”解南这么说着,还是坐了进来,“浴室还没收拾。” 李桔心虚地瞟了他一眼,“一会吧……” 解南:“嗯,浴缸的水不放也行,可以浇浇花草。” 李桔瞪大眼,羞燥万分:“你太过分了,拿……那个水浇,不行,我院子里的花草还要活,香椿树更不能浇,我明年春来还要吃呢。” 解南眼里带笑,“生命之水,怎么不行?” 李桔:“……解南。” “嗯。” 李桔红脸,无辜眨眼:“你龌龊。” 解南莞尔,点头说:“我龌龊,是我非带着你去浴缸里……唔……” 李桔捂住他的嘴,只想抚额跳过这个话题,“我冲昏了头,你下次能不能别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她真是昏了头,想起来自己特意安装的方形大浴缸还没泡过澡,嘴比脑快的提议解南一起,随后就…… “不行。”他看着她,眼里有别样的认真,“不行。” 李桔撇撇嘴,心里热烫,不敢看他,“你别以为说好话,壁纸的账我就不跟你算了,下次就是在阳台也不能在这。” 解南扬眉,“原来你喜欢阳台。” 李桔闷笑,指他:“行了啊,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耍了会嘴皮子,字面意义上的,李桔红着脸没笑他几秒,就被解南按回怀里圈起来,密密吸吮起来,嘴唇轻薄,他含着轻吻,像咬一颗不舍得碰的红提。 擦过红提表皮,反复啄吻,在漫长的折磨中,红提自愿投降,落入他唇里被撬开,从内到外的反复亲吻,直到两人都发出一声叽里咕噜的肚子叫声。 接吻间隙,这道声音着实不美妙的响起。 两人对视,都带着点尴尬地愣了下。 解南痞笑,拍了拍她脑袋,“偷懒时间结束,快起床穿衣服。” 随后,解南下床捞起落在客厅沙发边的裤子,一边系皮带一边进厨房,寻找食材做饭。 晚光渐起,客厅温暖的落地灯投在绿色沙发边。 李桔坐在地毯上,靠着小白花抱枕,朝浴室喊:“别收拾了,出来吃饭。” 隔着两道门,解南稍显模糊的声音传过来:“很快,你先吃。” 害。 李桔叹气,端起面前的盘子,走进里间浴室。 狭小浴室,水声哗啦响着,冲头扫过浴缸角落,解南低头,眉眼认真地冲洗过每一个造乱的角落。 浴缸边,李桔吃一口面,再探身往旁边解南嘴边喂一筷子。 解南冲的目不转睛,意面的番茄酱汁蹭到嘴边也没察觉。 李桔好笑,起身在他唇角啄了下,舔走他唇边残渣,随后若无其事坐回浴缸边吃面。 解南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都眼底露笑。 一个接着转头冲浴缸,一个低头认真干饭。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第二天空气都还是潮湿的,小院子里浮着淡淡白雾。 李桔住的高新区离殡仪馆不近,打车都要一个小时,没有直达的公交,转车去路上就要消耗两个小时,而下雨天打车,路上但凡堵起来,花费不下二百到不了地方。 两人站在小院子里,看着檐下放的小粉盆里滴了一晚的雨水。 滴滴答答,还有雨水在往里滴。 解南问:“下雨你一般都怎么出门?” 李桔支吾,瞥了他一眼。 解南笑:“司机?” 李桔摸摸鼻子,嗯哼了一声。 “打车去吧。”他说。 李桔吸鼻子,拧眉:“不要。” 解南原本就缺钱,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多花钱。 解南看了她一眼,“又让你迁就我?” 李桔语噎,“我只是觉得坐公交也不错。” 这句话她没在说谎,“下雨天的时候,公交车上的人会很少,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带着耳机听着歌,看窗外整个城市都飘在薄薄雨雾中,好像自己是这绵绵细雨的主宰。” 那样静谧的环境里,她的心也能沉下来。 逼仄压抑的,难以呼吸的,都在雨雾里消失殆尽。 解南坦诚看她,“李桔,如果我们同时拥有两个选择,你选择了坐公交,我会相信你是喜欢。但是因为我的选择不多,所以你的喜欢是不是迁就变得不可证明,你知道吗?” “可我也不想你迁就我啊?”李桔有些无奈:“就是坐个车,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解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后悔自己轻佻的态度。 “如果一切都想的很简单,我就不应该在昨天来找你。” 李桔叹气。 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车还是坐公交,这只不过是两个人之间最直白的问题。 “那怎么办?”两个人互不迁就,或者说互相迁就,事情又该怎么解决。 解南看着她,忽的笑了下。 李桔茫然,解南顺着她的肩膀指向院子,“数叶子吧,单数公交,双数打车。” 李桔跟着看向院子里落了一地的香椿叶,昨日一夜下雨,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的叶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解南要收拾被她拦住了,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李桔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跟着笑了:“数叶子顺便打扫院子是吧。” 解南勾了勾她鼻子,拿过门边桶里的两把伞,递给她一把,“走。” “傻子。”李桔嗔他。 真是个傻子,两个傻子。 两个傻子打着伞在院子里捡起了树叶,从第一片的漫不经心哭笑不得,捡到最后逐渐认真起来。 “我这18片,你多少?”李桔问他,竟也有点忐忑。 “26片。”解南说。 “哦。”李桔遗憾的叹了口气,又非常大声和做作的叹了口气,“这下你能看出我是真想坐公交了吗?” 解南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叶子,丢进垃圾桶,接过伞后放到旁边,拿纸给她擦手,笑道:“我叫车,一会好好睡一觉吧,昨天也没睡好。” “嗯……”李桔不走心的应着,忽然,一阵风过来,雨水滴答落在香椿树上,一片叶子又缓缓落下。 “解南!你看!” 李桔惊喜地看着天空中缓缓落下小船子般缓缓飘向地面的绿色叶子,眼睛里泛起亮光。 解南没去看那枚叶子,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 看她眼里闪烁的光,看她嘴角喜悦的笑,看自己这一瞬…… 自欺欺人,落败的心动。 第73章 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个懦夫。…… 八月份的连城, 由连绵夏雨和席卷乌云拼凑。 坐上公交,驶向郊区的车上果然没有几个人,后排只坐了他们两个。 李桔靠窗, 解南坐她旁边。 李桔有些得意的哼着歌, 遇上旁边解南的笑,又敛了敛笑容。 “我是不是不能太开心?”李桔问。 “嗯?”解南不解其意。 李桔坦然:“我陪你去见叔叔啊……” 叔叔已经不在了。 解南愣了下,片刻后, 有陌生的神情在他眼里闪过。 李桔在那个瞬间,在那个大雨倾城的早晨, 还没有看懂解南眼里的惶恐和无措。 二十多年陌生岁月,已经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想着去照顾他的情绪了。 解南很浅的笑了下,但又是暖到心里的笑。 “不会,你开心的去见爸爸,他会很高兴。”解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李桔点头:“当然, 你那么爱他,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爸爸。”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个揉成团扔在街上的画。 “解南……”李桔犹豫, “你当时……为什么要在画上写对不起啊?” 解南愣了下, 漆黑的眼睛里又是李桔看不懂的情绪。 “不能说?”李桔问。 解南:“不是什么好事。” “好吧。”李桔当他不想扫兴, 便也不再问,只是又说:“那我们就空着手去吗?” “嗯,爸爸不喜欢铺张的人, 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我们去了就好。” “叔叔人真好。” 李桔想到李良功,他永远从她身边冷漠掠过,偶尔带着上位者的睥睨眼神扫过她。 她们虽然是父女,但是对比和宗雅丹的势如水火, 这样的冷漠又好到哪里。 不知道他对养在外面的儿子是不是也这样冷漠…… 解南揉了揉她的肩膀,李桔转头,解南在她左耳插上耳机,舒缓的音乐从她耳边流入。 李桔笑,熟悉的音乐,是他的专属铃声。 解南戴上右耳,往她那边坐了些,“困了就靠着我。” “嗯。” 李桔偏头,将脑袋靠上他肩膀,听着耳边低柔的音乐,看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大雨。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走入了满眼绿意的原始丛林中,周围尽是高大挺直入天的树木,好像要把乌蒙蒙的天穹戳破一个洞,有片片凉意渗入单薄的衣服。 只不过,她身后跟着一簇明亮的火苗。 所以她往深处走,却也不觉得冷,不觉得怕。 两个多小时的公交,在一首歌的单曲循环和一场大雨由急转慢中结束。 李桔下车的时候,身后伞撑起来打在她头上,她往后觑了他一眼,笑说:“我都要落枕了,说实话,靠着你肩膀我有点难受。” 解南挑眉,“怎么不告诉我换个姿势。” “我看别的……都用这个姿势。”李桔囫囵下那俩个字,瞥了他一眼,转身快步往外走。 解南沉静目光落在她背影上,迈开长腿追上她。 “这么小的雨,不用撑了。” 解南摸摸她肩头,把人往自己这边搂,“还是最好别淋湿了。” “哦。”李桔轻笑,任他搂着往殡仪馆去。 好像是一种仪式,跨入殡仪馆的大门,李桔嘴角的笑就消下去了,心也跟着沉起来,无它,周围安静到泛着死气的氛围还是让她不由心跳慢下。 解南收起伞,熟门熟路,带着她走过火葬馆,走过纪念大堂,走到最后一排低矮平房。 骨灰寄存处。 灰色的墙,两道灰色的大铁门,上面严肃的写着白色的这几个大字,无端的更透几分冷气。 走到门边,解南看了她一眼,“怕不怕?” 李桔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刚才从拐角走廊进入,从窗户边,一排排灰色铁柜子进入视线,柜子前面是方形的透明玻璃,显出里面放着的一个个骨灰盒,正中心贴着鲜艳的照片。 那一瞬间,她很难说自己没波动。 “叔叔为什么没下葬啊……”她小心问。 解南:“郭喜芬想要和他一起下葬。” “啊?”李桔没明白。 会这样放在这里的,一般都是另一半也没多少年的老人,等着百年之后一起合葬。 可是郭喜芬…… 觑着解南沉静面容,她也没再问,在冰凉透着冷气的门口,朝朝解南伸出手。 解南愣了愣,看着眼前纤细、漂亮、坚定的手,抬手握住,手指微移,又十指扣住,说:“别怕。” 两人转身一起进去。 一踏入房间,里面大得很,从东到西二十多米,没有一点格挡,层层排排的放着上百个铁箱子,前面都是一个个玻璃,李桔还没细看,已经有照片闯入了视线,一个年轻女人漂亮明媚的笑容让李桔惊艳,触到后面红木盒子,心又立刻酸冷下来。 八月份的夏天,凭空让她苦的发颤。 进入后,门边摆着一张黄木色长桌,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后看手机,看到来人,说:“登记。” 解南告诉他号码。 男人看了他一眼,说:“今年的寄放费还没交啊。” “嗯,我一会去前台交。” 男人又看了那个本,“昨天这家有人来过了啊,你们怎么没一起来,钱也没交。” 解南来了十几年,这个位置几乎两三年都会换人,这样的问题也不是第一次问他。 解南只问他说钥匙,男人瞅了眼,拿给他。 李桔看了他一眼,心口沉沉,跟着他转身往里面走。 迎面十几排铁柜子,一排排照片从眼前掠过。 她没忍住拽紧解南的手。 解南侧头,手指点了点她的手指,轻柔安抚。 李桔摇头。 解南却当她害怕,又往她靠了靠,“跟着我。” 李桔无言的看着他。 她不是怕,她只是想抱抱他。 穿过层层排排的冰冷铁柜子,从一个个悲痛绝望的人生边走过,李桔不敢去想,解南是怎样一年一年从这些铁柜子中间穿过,从一个孩子模样,走到现在这样的驾轻就熟。 走到顶头倒数第二排,转弯在第三格停下,随后抬头,看向最高处的那格柜子。 玻璃后面,李桔一眼就看到了画面中间鲜活的照片,那张揉乱纸上的男人忽然就立体的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有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安静看着远方,笑的有些失神。方形脸,颧骨处微微凸起,长圆的眼睛,笑起来给人温暖的感觉,头发还乌黑,额头还没有生起皱纹。只是眼角有浅浅几道皱纹,撑起了一个家庭。 她转头在解南面庞上静静看了会,垂下眸。 心脏忽然就被针刺了一下,又刺了一下,后知后觉,又密密麻麻。 这是解南在醉后街头思念的男人,即便他们的模样也不像…… 但这个男人,是个很好的爸爸。 解南很想念他。 解南打开玻璃门,没了那层格挡,那个骨灰盒近近的停在两人面前。 解南安静站在那里,目光专注的看着那个骨灰盒中间镶着的照片,漆黑的眼睛像平静的大海。 在李桔以为他只想和男人在心里说几句话时,他轻启唇,喊了声:“爸。” 一百多坪的房间里,安静到呼吸都带着悲痛的铁格子前,响起了一声眷恋思念又如千家万户都会响起的普通称呼。 李桔眼眶忽然就涌出了泪,她仓惶转头,掩饰性地扒拉起头发,微低着头,只嘴唇忍不出颤抖。 解南:“爸,又一年不见了。” 他说着,聊家常般笑了笑,“你想不想我?今年……” 他顿了下,语气里有不可藏的羞涩:“我带了人来看你。” 突然被点到的李桔狼狈转头,眼泪顺着眼眶啪嗒落下,“叔,叔叔好。” 李桔抓了抓头发,“我叫李桔,你,你叫我桔子就行。” 说完,她的喉咙发涩。 解南睨了她一眼,眼里带笑,“爸,看,她是不是很可爱。” 李桔红着眼嗔了他一眼。 解南眼里泛上温暖的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爸,来的时候她还问我要不要带什么,怕我空着手你会怪我。” “你肯定说她都提醒你了,怎么还敢空着手来。” 他说:“我是故意的,就是不给你带,你骂我臭小子,我也不给你带,我要这一年,你也叨叨我,叨叨着臭小子。” 李桔抿唇,不说话,只泪珠往下掉。 她看着铁柜子里那束新鲜,明显刚放进去的花,占据了格子里的所有空间,再难有东西可以放进去。 花里的卡片上写着“老爸,生日快乐”。 下面署名:解如龙。 旁边还有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郭喜芬。 原来昨天是这个男人生日,解南却没有来。 是不能来,不让来吗…… 李桔想到那对母子,想到解南昨日的平静,眼泪更密的渗出眼眶。 解南好笑的偏头看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安慰受伤的小兔子,问男人:“爸,看,我没骗你吧,她很可爱,像个小傻猫,哭的脸都花了。她怕见你丢人,来之前还特意化了个妆,我之前都没有见她化过,可惜,都花了。” “叔叔,抱歉,我丢人了。”李桔说完,再忍不住,转身投入解南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再难压抑的哭出来。 冰冷房间里,响起哀伤的哭泣,像一片片冰凉的雨滴落尽了这常年风雨进不去的密封房间里。 空气氤氲,稀薄空气好似才流动。 解南震了下,怀里的颤抖让他觉得几分陌生。 似乎很久很久前,也有个人,蹲在这个柜子前,哭着说不要走,哭着说要他出来。 哭着说:“爸爸,爸爸,爸爸我错了。” “只有爸爸一个人爱我,爸爸可怜可怜我,不要走!爸爸!你可怜可怜我!” “爸爸我求你了!是我做错了!” 好久,真的好久了。 连以为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痛都变得遥远陌生。 解南轻轻拍着哽咽的人,笑着看照片:“爸,明年我就要毕业了,研三毕业前,我有个事想要做……爸,你会支持我的吧。” 李桔从怀里看他。 解南垂眸看她,又笑着看向骨灰盒:“你问什么事?我说了怕你骂我。我长这么大,也没变成能让你满意的样子。” 李桔在他怀里摇头,站出来:“叔叔,不要听他瞎说,他长得很好,很优秀,学习好,长得也……” 李桔看了眼解南俊逸的侧脸,笑着流眼泪,语带哽咽:“他长得也很好,叔叔,我们不要听他凡尔赛。” 解南莞尔,捏了捏她脸颊,对爸爸接着说:“距离产生美,她已经被我的脸蒙蔽了。” 李桔好笑,红着眼就要掐他的脸,就听他低沉道歉:“爸,对不起,我懦弱了,这一年,我懦弱了,我像个懦夫,我肯定让你失望了,你知道的。” 李桔的手一顿。 解南朝她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的一眼,带着她看不透的苦涩。 “爸,你还记得……我的小师弟吗?他很乖,比我还爱学习,非常刻苦努力,理想是在物理世界留下自己的名字,想要探索原子世界的星辰大海。” “他有没有去找你,爸你见到他,记得帮我打他一拳,告诉他,那天食堂的卤肉饭多放了两片肉,他吃不到了。” 李桔听着解南沉缓的声音,轻轻哽咽。 “爸,打完他帮我拍拍他肩膀,替我向他道歉,我这个师兄做的不合格,这一年,是我忽视了他……” 李桔抓着他袖口,“解南,不是你的错。” 解南偏头,笑容没有落到眼底,揉了揉她发颤的手。 “爸,抱歉我一来,就让你做这个那个,但你是我爸爸,你知道的,我最不会和你客气了。别骂我,骂我我也不管,反正接下来一年你都要骂我臭小子了,也不差那一句两句。况且今年我还带人来看你,你应该夸我一两句。”解南犹豫了一下,“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夸的。” 解南目光落在那束占了所有空间的黄色的菊花上,说:“要是明年来……我就给你带礼物。至于带什么……” 解南惨淡的坏笑,“这个你自己想吧,真想知道,你就天天惦记我……我能感受到。” 解南看向进来后眼眶就没干过的李桔,无奈地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睑,“原来是个爱哭鬼。” 李桔怪笑着红着眼睛瞪他。 解南:“我们要走了,有什么想对爸爸说的吗?” 李桔看向骨灰盒前温和笑着的男人,定了定神,“叔叔,你别听解南胡说,他很好,他没有那么糟糕,他就是在装小可怜让你心疼他。叔叔你要是上当了……那就配合配合,多多心疼他。” 落在李桔身上的目光顿了下,有酸涩艰意划过。 “叔叔,我们走了,明年我们一定会来看你的,解南带的礼物是他的,我会带我的礼物来。至于是什么……我也不告诉你,明年你就知道了。” 解南笑:“爸爸一定被我们气得够呛。” 李桔红着眼朝他吐了吐舌头,随后又看相片上的男人,“叔叔,我相信你不会怪我的。” 解南:“爸,我走了,明年了再来看你,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好好照顾我小师弟。” “叔叔,那是我小学长,你们见面好好聊,他很爱害羞,别听解南的吓唬他了。”说完,李桔摆摆手,“叔叔,我们明年见。” 解南拿出钥匙,因为人高,他抬手就能勾到最上面的格子,关上铁门,将铁格子再次锁上。 只是解南锁门的动作,慢了许多。 李桔看他慢慢地向右打圈拧上锁,呼吸像一条洗完的衣服被人抓着两端拧起,水都要榨干了,还在朝两端紧紧勒紧,直到变形,呼吸困难,才终于松开手。 那衣服皱得面目全非,呼吸尽碎。 门咔哒锁上,钥匙落回手心,解南黯淡目光从照片上离开,“走吧。” “嗯。”李桔跟着他,转身时又往最高的格子上看了眼。 红木的骨灰盒变得不那么可怕和冰冷,照片上解洪笑的和煦,目光静静落在他们身上。 李桔默默在心里说:叔叔,不管解南毕业前想做什么事,你,我,我们。 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个懦夫。 第74章 至少有一刻,解南的时间可以…… 交完费用从殡仪馆出来, 天气放晴了,浅浅太阳从乌云后露出来,空气中飘着雨水的清新味道, 地面蓄着一个个小水坑, 倒影着黄色的裙子和白色的衬衫。 李桔眼睛偷偷往解南身上溜,第三次,被他抓住。 解南无奈的笑着看她。 李桔摸摸鼻子, 收回窜来窜去的小眼神,抱臂不看他, 老神在在说:“有些人,可真是能故弄玄虚呢。” 解南看她:“此话怎讲?” 李桔捋了捋垂在脸颊边的长发,“毕业前想做什么也不告诉我。” 尽管,她已经猜到大概。 解南目光很深,又很轻:“那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所以我不会生气。” 解南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他真幸运。” “是啊。”李桔很坦然, “他说了要对我竭力坦诚, 那么不告诉我, 一定是出于为我着想才不告诉我。如果我连这点都想不通,凭什么年年当第一。” 解南竖拇指:“数学系学霸。” “不不。”李桔:“这和聪明没关系,是我想他所想, 而他想我所想,你说对吗?” 解南沉默,轻喊她:“李桔。” 李桔笑着嗯,有些得意看他。 解南漆黑的目光看了她一会,摇摇头, 又轻叹:“他真的很幸运。” “那这份幸运能继续保持吗?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才是幸运。” 解南眼底流过暖意。 他求她装作不知道,她就不再问。 她知道,他什么也说不了。 李桔被他的目光看的脸颊发热,偏头躲过他炽热视线,抓了抓头发:“这个一直会幸运的人打算做点什么好吃的午饭来犒劳这个小天使呢?” 解南:“不知道。” 李桔:“什么啊,你太拉胯了吧。” 解南:“嗯,此时此刻,幸运的他看着那张唇,不可欺的冲动又在燃烧……" “什么不可欺的……” 解南忽然把收起的伞撑开,低低落下,一时之间两人掩在了伞中间。 “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公众场合接吻……但是……冲动是不讲道理的,我先道歉。” 他这样说着,将伞拉的更低,紧跟着吻落在她唇上。 轻轻柔柔,像雨后出生的嫩笋般,轻轻探和芽,然后觉出妙趣,更深更快的探出头来。 解南的舌圈过她温热的唇齿间,细细扫荡过每个角落。 蒲公英落籽般,他将缱绻又夹杂着强劲的力道蔓延到舌尖与柔软唇边,不放过每个让他哽塞、无言、几次软塌绵绵的地方。 这样温热的温度。 记到贲张的血液里,刻在舌尖脉络中,烙在唇上成为一张永生不可摘的符印。 李桔的吻,让他感到生命的鲜活。 解南,看着吧,你会越陷越深。 他离开这唇,微微喘息,两人对视,眼神迷离,唇间沾染湿意,呼吸温热交换,解南捧着她的脸,沉默了两秒,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李桔抱住他,放纵了他这次的犯错。 虽然有道歉在先,默许犯错在后,解南回去后,还是被李桔狠狠收拾了一番。 无他,两人正接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连串喇叭声。 “藏什么呢,我又不瞎,伞下面四条腿挨这么近,能在做什么!让开让开,我送个外卖容易吗,不准虐单身狗。” 伞下两人没脸,默默打着伞,往树下移了移。 等人走远了,李桔从伞里出来,才反应过来,“他骑车走人行道,他也没理啊。” 解南眼底含笑看她。 “算了。”李桔嗔他一眼,“都怪你,我也没理。” 出于她被他强势亲没了的没理,李桔点着手机搜索美食,故意刁难让他去做。 解南看了眼,就说可以。 李桔惊呆,“你确定,我说的可是豆芽塞肉。” 这菜没几个正常人做得出来,豆芽挑的中空后,往豆芽里塞肉然后炒,想想豆芽那比针没大多少的空间,往里面塞肉还不要断了,这是吃饭还是给厨师上刑啊。 李桔:“……你确定?” 解南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了一车子的菜,里面就包括豆芽和搅碎的猪肉。 回去后,解南真撩了袖子拿着针和线,坐在院子的香椿树下准备往豆芽里塞肉。 李桔原本想喊住他,随后看到他安静认真的背影,忽然就停住了。 檐下残雨还在滴,被折腾许久的香椿树在风中伸展腰肢,树边小泥坑里,有蚂蚁成群排队重归地面。 解南低着头,认真专注,画面定格,是一幅不经意瞥见会突然让人想要热泪盈眶的画。 李桔拿手机偷偷拍下,转身走了。 至少有一刻,风清云摇,蝉鸣雨落。 解南的时间可以拿来浪费。 当晚,李桔点的御菜果然没能上桌子。 “穿进去了几个,剩下的以后再慢慢穿。”一下午就塞进去几根,效率简直感人。 解南也不气馁,给她夹了一筷子另炒的嫩笋和茭白后说:“以后让你吃到。” “嗯。” 吃不吃得到都不重要了。 整日监测实验,想要探索无穷物理世界的男人能坐在树下安静的给她穿一下午的豆芽,就够了。 当晚,吃完饭,解南收到饶妙春短信,问他实验问题,需要他回趟学校。 解南洗完碗筷,端着水果盆从厨房出来,放到李桔工作的小桌子边,“你写方案吧,别熬夜,我先回学校了。” 解南当着她面回的消息,所以李桔也知道他赶着回去干什么。 “她不是毕业了吗,怎么还在学校啊?”李桔问。 解南默了下,“她保博了,还在接着读书。” “……还是你们导师?” “嗯。” “哦。”李桔咀嚼着橘子,觑了解南一眼,没在这个话题上再多停留,只是没想到偏拿了一个最酸的橘子,一时间五官都要拧到一起了,问题还不忘了问:“这么晚她还在实验室啊。” 解南看了眼表:“不算晚。” 李桔看表针指的9,嗯,按解南做实验的用功程度,这时间不算晚。 解南目光落在李桔嚼着酸橘的狰狞面孔上,忽尔笑了声,“你在介意吗?” “嗯?”李桔没明白。 “酸吗?” “酸,酸死了。”李桔无语:“皮看着着橙黄黄的,怎么吃起来这么酸。” 解南点点头,“是有点酸。” 说着他又在李桔身边坐下来了,李桔一头雾水:“你干什么?” 解南低头回消息:“告诉她,我明天回学校给她解答。” 李桔愣愣:“为什么?” 解南目光从手机上离开,不言自明的瞥了她一眼,随后输着短信道歉:“我们经常做实验到夜晚,没注意过时间是否合适,以后不会了。” 李桔眨眨眼,收回目光看向平板,过会应了句:“哦。” 轻飘飘一句,发丝间绯红的耳垂露出。 “对了。”李桔拧眉,想到解如龙,问他:“他那天怎么会去学校找你。” 李桔恐吓过他,不要去学校找解南。 解南笑容浅了下,“缺钱了。” 李桔不懂,“解如龙虽说为了钱不择手段,但是他一向都是暗地里要钱,怎么那天会直接找你当众闹出来?” 解南:“他女朋友的事,你知道吗?” “嗯……他带女孩去流产。” “嗯。”解南没什么表情说:“那个女孩的爸爸是个社会上混的,知道后要他赔偿20万,不然就断他一条腿。” “什么!”李桔瞪大眼,着急的看解南:“那怎么办?” 解南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担心什么,怕这钱赖我身上?” “不然呢?他又没钱。” 解南:“他知道我也没钱。” “那你天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解如龙怎么会心甘情愿离开。 解南眼里闪过阴翳,“你看到了?” “嗯……我看到有人拍视频。” 解南捋着她因为着急而忽略的嘴边头发,冰凌眼神里又泛上温柔。 他语气冰冷又恍若玩笑道:“我告诉他,我没钱,他如果怕疼,我不介意帮他卸掉一条腿。” “你……”李桔干笑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你开玩笑的吧……” 解南看了她两秒,将发丝挂到耳后,拍了拍她脑袋:“当然,他不敢逼急我,不然欠的债只会更多。” “什么欠的债更多……” 解南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以后再回答你,好吗?” 他语气轻缓,李桔觉得那语气背后有沉沉细线在拉着他往下坠。 李桔失神。 解南闷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好不容易留在这,就别说他扫兴了。” 他起身去了厨房,过会,拿着一个装着豆芽的蓝色小菜筐和针线出来。 李桔还有些心不在焉,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下没忍住笑出声:“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小裁缝呢。” “那你有需要缝的东西吗?” 李桔伸出脚,“看看,我的大拇哥快出来了,你要缝吗?” “脱下来。” 李桔瞪他:“……不是吧。” 她又看他手里的针,“你这是穿菜的针啊。” 解南睨了她一眼,起身去卧室,过会变戏法一样拿着一个针和一团跟她蓝色袜子一样颜色的线出来了。 李桔:“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这些东西。” “我带过来的。”解南常来,家里他的东西也不少。 “所以你会缝袜子?” 解南:“嗯。” “衣服呢?” “可以。” “会绣花吗?” 解南扫了她脚一眼,“拿过来我可以试试。” 李桔脚趾收了收,“算了。” 她脱下袜子,递给他时临到头又默默收回了手,解南疑惑看她。 李桔:“我明天洗了袜子你再……哎,你别拿啊。” 解南瞥了她一眼,“看你的资料吧,缝完我去洗。” 李桔摸了摸鼻子,支吾:“我刚穿的袜子,没什么味的……” 解南拿起闻了下,“嗯,挺干净。” 李桔瞪眼:“你干什么?” 刚才解南突然又自然的动作,搞得她脸骤然红了。 “实践出真知,检验你说话的正确性。” “那你也不能闻……那么闻有点奇怪……” “是吗?”解南眯眼,按着沙发边忽然靠了过来,下颔碰在她颈边,轻轻在她黑丝发丝间红色耳廓后闻起来,动作轻柔中带着闯入禁地的张扬锐气。 李桔唔了声,整个人像受惊小猫般缩了缩。 解南坏笑一声,低头在她肩边轻吻了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坐回原位,低头拿针穿起蓝色的线,对着漏了小洞的袜子缝起来。 李桔怔怔,微风轻吹,客厅的窗帘轻轻拍动。 “呼……” 看回平板,工作了一会的李桔,对着屏幕,轻吐了口热气。 旁边,解南低头缝上最后一针,眼底的笑还未散去。 翌日,解南起了大早做饭,随后先回了学校。 李桔起床,坐在桌边吃完摆着的早餐,换了双白色袜子上班。 红色院门落锁,咔哒一声夏日小院安静下来。 晾衣杆上,蓝色袜子在风中飘动。 进到公司,李桔昨晚那点心旌摇曳通通被甩到工作后,项目负责人李兰找来他们工作室,一起开了个小会,探讨目前这个创意的可实施性。 随后,分发任务下来,李桔任务量不小。 另外她跟着负责她的媒体编辑在参与一个网剧的特效项目,时间紧任务重,小半个月都没见过解南。 这天她累的昏头昏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院子。 在门口,看见久违的解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夏日夜晚,院门前的路灯在他身边落下薄薄一层光弧,映着他安静面容。 “要来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李桔走到他身前。 解南抬头看她,一瞬间,漆黑眼里露出璀璨的笑。 “回来了。” 李桔心口一跳,低头看着同样透出疲累的他,笑了声:“嗯。” “走,回家。” 第75章 “你出了事,我就真……真的…… 一周不见, 解南突然出现,李桔才发现两人的生活毫无交集。 解南每日都在实验室里,哪怕现在是暑假, 他也在那间实验室里潜心研究, 好似划着自己的小船踽踽前行。 而她每天都在研究新热点,新动向,日新月异, 节奏跟着也迅速起来。 李桔有些愧疚,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去学校找他。 但是人多眼杂, 两人也只能深夜在操场走几圈。 没有几次,解南就说还是他去找她吧。 “为什么啊?”李桔站在操场上疑惑看他。 晚风吹起解南额前的碎发。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李桔:“……” 他目光静静落在她唇上。 李桔心口发热,往周围看了看,“别乱来。” “嗯。” 那晚压下来的热吻,解南都在后面找补了回来,不过李桔也不再去学校找他, 两人换了散步的地方。 空闲的时候在小院不远的河边遛弯,像河边拿着蒲扇的大爷大妈一样。 悠闲走着, 偶尔甩甩手。 解南过来, 李桔的生活节奏就会不受控制的慢下来。 早晨有做好的早餐, 晚上有放好的洗澡水,慌乱找文件的时候有他递过来说:“下次别乱放。” 忙忙碌碌,扭头看到解南沉静安稳的面容, 她跟着松口气,久而久之又慢下来。 八月份的尾巴,风轻摇曳,蝉鸣蝈蝈叫。 这天,李桔家里意外的停电。 老式院子, 没了空调的房间像个蒸笼,氤氲冒着热气。 彼时,李桔正在泡澡,房间突然漆黑吓了她一跳。 “解南!”李桔刚叫他,解南的黑色身影就出现在了门边:“我在这。” 解南在院子扫落了一地的香椿叶子,院子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他第一反应扔了扫帚过来。 “不用怕。” “嗯。”停的突然,李桔也只是惊了一下,现在缓过来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怎么了……” 解南失笑,“还泡吗?” “不了吧,你帮我把睡衣递过来。”黑黢黢的,一个人在这泡也没意思。 解南:“毛巾呢,先擦一下。” “在睡衣下边压着。”解南递过来,李桔从水里站起来要擦,结果拿到毛巾又顿住了。 解南没听到哗啦水声,看着浴缸里的模糊黑影,“怎么了?” “你先出去啊。”声音会放大所有感觉。 黑暗寂静中,李桔有微妙的害羞。 解南失笑了一声,“以前这样,现在还这样?” 李桔知道他说在他家那次。 那时候两人还不放开手脚,现在,这个小院子里,什么疯狂没有发生过。 李桔白了他一眼,意识到他在黑暗中看不到,咬了咬嘴唇拿过毛巾,“我白了你一眼。” “是吗?”解南笑。 “是的!” 说着,她从水中站起,温热的水从身上滑落,水珠溅落地板上,溅落到男人裤腿上,溅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像一簇一触即燃的小火苗。 解南声音有危险的喑哑:“……我看不见。” 李桔好笑:“那出去了看。” 解南摇头,“我不看,我想感受。” 李桔擦完,按着浴缸想要下去,闻言不在意的说:“怎么感受?” “当然是用触觉。” 说完,在李桔长腿迈出浴缸的一刻,解南忽然大步上前,将人搂在怀里按在了身后的墙上,手掌心搂着她温热湿润的脊背隔开冰凉的墙壁,温热的吻就落到了眼皮上,湿润润,带着薄薄水汽。 大幅度动作带起一阵水,更热更暖的落到解南身上。 “解南!”李桔要推他:“我刚擦干,你出去……唔……” 支吾的话被薄唇咬住,人跟着被带入浴缸里,解南贴上来,两人陷入水里又起来,李桔好不容易擦干又被水浸湿,解南一身衣服瞬间浸透。 李桔抬臂压着浴缸想要起来。 “别动。” 解南捧住她的下巴,一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近,直起腰将吻落了下来。 黑暗里温热、黏腻的呼吸近在咫尺,浅浅交换,李桔被解南霸道、强硬的气息所包裹。 她什么也看不到,嘴上的触觉成为了一道卷尺,擦过他的唇峰,量起他唇角的弧度,像一头难以驯服的兽,李桔跟着他的唇忍不住轻笑出声。 有水溅到了她脸上。 解南含着她的唇闷笑了一声。 抬手帮她擦掉脸边的水珠,越擦越湿,吻越轻越温柔。 …… 八月份的盛夏,夜晚的室外是清凉晚风,不透气的房间是一个冒着白色热气的大蒸笼,将白皙皮肤一次次染上绯红。 亲吻是热,手指轻轻擦过下颌是热,发丝从纠缠的唇边移开也是热。 粘稠的汗顿生,亲吻像是夜里盛放的一朵烟花,带着火,又在每一个触碰的唇缝间摩擦出更热的火花。 像有38°红色的气温表在头上炸开,那个夏日的尾巴,就在薄汗和永远消耗不完的热里走过。 整个夏天,属于空气中的香椿味,小院子里的靠近。 安于一隅,小船摇啊摇。 踏入九月份,解南研三,更忙碌起来。 李桔的工作逐渐得心应手,日子忙起来,两人见面少起来,只是偶尔碰面,累极了的两人吃个饭,沿着河边小路走一走,初秋的傍晚,尽是暑气未消还在河边纳暑消凉的老大爷老大妈。 白日拼的像在996,晚上老年人般河边走一走。 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少数,多数时候两人都忙的像两条狗。 李桔回家的时间,也多在晚上九点。 可能入了秋的缘故,胡同里坐的人少了,她下班的时候,连人都遇不见。 七扭八绕的胡同小路,只有昏暗的路灯孤单立着。 李桔走到门口,远远看到家门口蹲着一个身影,她笑容刚浮现,看清那人,眼底的笑顿时没了。 解如龙看到她,狼狈的站起来,脸上还带着青紫色的伤。 李桔戒备的站住,手已经偷偷摸向手机。 解如龙看到她动作,没说什么,只是可怜问:“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李桔好笑,原来今天是装可怜要钱。 “你怎么找到这的?”李桔问。 “我知道你公司。”解如龙抿唇,解南非常机警,他根本跟踪不了他,不过幸好李桔实习的公司很好打听,他蹲过几次,才跟着她找到这。 李桔眼里闪过厌恶,她去VMORE实习的事不是秘密,学校里打听不难。 “我上次已经给过你钱了,现在我没钱再给你,你走吧。”李桔说的不是假话,实习工资只够勉强维持她租房和生活,其他的根本没有。 闻言,解如龙走过来,激动说:“嫂子,我女朋友她爸找人要收拾我,你救救我……我、我以后会还给你。” 李桔蹙眉,往后退:“别叫我嫂子,我和解南的关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解如龙不可思议:“我都这么求你了,你就不愿意给我钱?” “我没钱,我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你欠的数字太大,我帮不了你。”李桔不跟他废话,已经拨通手机。 解如龙嘴边的笑消下去,语气阴沉:“别装了,你的手机没电,不然看到我的时候你就打了,不会磨蹭到现在。” 李桔动作顿了下,黑色的手机映着她的困窘。 手机在回来的时候还有2%,刚才路过一个修路的地方,因为太黑她打了个手电筒,谁料就关机了。她没想到,就差十几米就到家了,会在门口被解如龙堵上。 李桔觑着后面的路,黑黢黢,旁边两家小院,一个空着,一个住着位空巢老人…… 解如龙:“十万,就十万,给完我立马走。” 李桔惊讶地瞪着他:“你疯了吗,我根本没那么多钱!” “你就是不想救我!”解如龙眼里露出阴鸷的笑:“你和解南都真狠毒,你们就想看着我断腿是不是,我都来求你们了!” 李桔不知道他对求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但是天黑无人,她只能安抚解如龙的情绪。 “你给点时间,我……我想想办法慢慢凑钱给你,但是现在我真的没钱拿给你。” 问宗雅丹要钱,不仅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实习工作,还会连这个房子都暴露了。 “凑钱?”解如龙讽刺的笑:“你还会缺钱?” 李桔抿唇:“我还在实习,当然缺钱,十万块不是个小数字,如果让我家人知道了,你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解如龙:“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不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万一明天你不认账了呢?。" “那你想怎么办?” “你猜学校的人想知道解南的事吗?”解如龙笑的有几分扭曲。 李桔愤怒的看他:“又是这样,你已经去他的学校闹过了。” “但是他的破事我还很好的给他兜着啊,可是他铁石心肠,连我求他都不愿意给我个机会。我都说了以后有钱会还给他,他竟然直接想要我断腿。” 李桔抿抿唇:“因为你一直在逼他,他真的没钱,上次你要的三万他还在打工替你还。” “那是他应该!”解如龙指着李桔,愤慨说:“我们家把他养这么大,他活该给我家还债!要是没有我家养活他,他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早就被人转手不知道卖哪里去了,你以为他能像现在这样,风风光光做青连大名牌高材生,天之骄子,你们眼中的好人!” 解如龙:“他就是个小白眼,害死把他捡回来的爸爸,你知道他有多狠吗?你们才是被骗的人,他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你知道谁碰上他谁就倒霉吗?!” “他可是我们那片出了名的扫把星!” “闭嘴!”李桔吼住他,解如龙狰狞的面容和尖锐的话像一把刀旋转着捅进李桔的心口,让她清楚感受着解南以前遭受的刻薄,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湿润了眼眶,语气不稳,嘴唇隐隐发颤,“别……别这么说他……” “怎么,我说他你心疼了?”解如龙阴狠笑,“我要钱,看不到钱,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李桔愤怒的看着他,黑色夜晚压不住胸口燃烧的剧烈怒火,“他根本不欠你们什么,是你们拖累他。青连大高材生又如何,如果不是你们,他可以比现在更优秀!” “他完全可以!” “你懂什么!他不过是你掏钱睡的男妓。” 李桔瞳孔微缩,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解如龙眼神凶狠,不可思议瞪她,“你他妈敢打我?” 解如龙走上前,抬手就狠给李桔一拳,一道身影落到身前,闷哼一声帮她挡下胸口的拳头。 李桔定住,解如龙看到解南,愣了愣,笑容讽刺,“还挺拼命啊,怎么,疼吗?” 他笑:“要是有二十万块钱舍得砸我身上,再打我几拳也觉得享受啊。” 解南偏头,对后面她说:“回家。” “你……” 解南:“回去。” 李桔看了眼解如龙,解如龙哼笑着看她,浑不在意,吊儿郎当。 李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回家。 好死不死,她按了几次开关,发现又停电了。 垂睫坐到沙发上,那颗心还在扑通狂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被解如龙的话激得头脑发热,那一瞬间她自己都不知道理智是什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巴掌打向了解如龙。 势单力薄,她是最该听话。 但是那一刻,理智出走,身体里血液沸腾燃烧,耳边只有解如龙冰冷尖锐的声音。 李桔提着心,往院子门口看,焦虑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会,解南走了进来,沉着眼眸。 李桔立即迎上去,“他走了?” “嗯。”解南瞥到黑黢黢的房间,李桔解释:“又停电了。” 解南拽过她手腕往客厅去,把她按在沙发上,“别动。” 他转身打开手机手电筒去杂物间,一会拿着两个香薰蜡烛走了出来,点燃两个蜡烛放在桌子上,随后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会,随后长长吁了口气,蹲在她身前沙发边,额头碰着她的膝盖低头半晌无言。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后脑勺,心底酸涩。 片刻,解南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说:“我拜托,拜托你一件事。” 李桔眨了眨眼,掩下眼底湿润。 “什么啊……” “下次无论他说什么,不是他,任何人,无论怎样骂我,你都不要生气。”解南抬头看她,蜡烛昏暗的光落在他侧脸,打下薄薄的阴影。 “骂我的话,我已经听了十几年,我没有感觉。但是……”解南抓住她打人的手,轻轻亲了下。 “你出了事,我就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第76章 幸好是在夜晚,他看不到她眼…… 解南说完, 李桔忽然鼻子酸的自己睁不开眼睛。 才眨了眨睫毛,就觉得湿润不堪。 她知道刚才是她鲁莽,理智过来她也在后怕, 如果解南没有刚好今天过来, 她简直不敢去想后果。但是他没法告诉解南,那一刻,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她反应过来,冲动已经将所有理智燃烧。 李桔感到陌生、危险和微妙期待的情绪在燃烧, 以至于她不敢告诉解南自己那一刻的情绪,她怕那瞬间的情绪太饱满疯狂,泄露了她自己都快要发现的破绽。 微风掠过,烛光微动。 投在墙上的两道人影跟着晃了晃,李桔看着墙上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依靠、温暖、亲密。 她几乎就要捂住嘴防止惊讶泄露出来。 原来真的藏不住, 捂住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逃出来。 她的目光里盛满解南的身影, 再无其他。 她暗暗庆幸, 幸好是在夜晚, 幸好停了电,幸好她反应过来的这个夜晚,蹲在身前的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慌张无措, 还有初次看懂心底情动后的紧张、羞赧、怦然。 李桔垂睫,将蹲在跟前的人拉起来,“你还好吧?” 她也检查了一番,虽然知道两人没有动手,不过还是不放心, 解如龙的脾气阴阳古怪,谁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确定解南没事后,她才问:“你怎么把他赶走的?” “我说会给他钱。”除了这个,任何理由都赶不走解如龙。 李桔吃惊:“你有钱?” “不行,我们报警吧,警|察能处理吗?”李桔问着问着,也知道这个回答的结果。 解南:“以前他住过,没过几天就放出来了,家务事,警|察也没有办法。” 李桔:“以前……因为什么啊。” 解南掠了她一眼,“找我借钱,我报了警。” 那次郭喜芬知道,差点把家拆了。 解南垂眸,没再这话题上多停留。 “放心,我想到办法了,明天之后,她不敢再来问你要钱。”解南说。 “你要干什么?”她担心地问,连警察都拿解如龙这样的赖皮没办法,解南能怎么办。 解南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周围一片漆黑,忽然只有两人默默对视。 李桔紧张地攥住他袖口。 解南:“他要钱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桔机敏的很快猜出:“……你要把他交给那女孩的爸爸?解如龙会被砍掉腿……” “他没有钱,只能用腿还。” 李桔慌张的说不出话。 解南眼底透出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害怕我?” “我是在担心你,他罪有应得,我怕他之后记恨你找你麻烦。” 解南愣了愣,忽尔释然的笑:“他被人逼得快要疯了,我没有钱给他,他已经在不停找我麻烦了,最狠的不过是去学校揭我的老底,只要没拿到钱,他早晚会这么做。” 李桔沉默,是啊,现在已经是最糟糕了。 20万,这个钱解南一天不拿出来,解如龙就像阴魂一样随时萦绕着。 “解南,我……” “别说。”解南看着她,摇了摇头,“就算这次给了,还会有下一次的。” 拿到钱,只会助长解如龙的嚣张气焰,加剧他的变本加厉。 李桔叹气:“我只是怕……” 解如龙这样小肚鸡肠的人,沾上了就摆脱不掉,但是解南说的也是,对他们而言,现在已经沾上了。 解南揉了揉她蹙起的眉毛,“别想了。” “嗯。”李桔看向解南,“你今天怎么会来?” “实验一直没进展,就出来走走。” 李桔好笑:“走这么远?” 解南点她额头,“你说呢。” 李桔坏笑,解南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李桔看向解南,眼睛里还带着笑,倒映着飘动的烛光,温暖漂亮。 解南:“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不是解家的人了?” 李桔一怔,笑容顿在嘴角,刚才解如龙那些嘲讽的话,他都听到了。 李桔低下头,轻嗯了声,“那天和你去见叔叔,猜出来了。” 在没见到解洪前,李桔就想解南和解如龙郭喜芬完全不像一类人,无论是外貌长相还是内里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所以她只能猜解南长得像解洪。 但是看到解洪照片的一瞬间,李桔就否决了这个答案。 因为解南和解洪长得一点也不像,可以说是完全找不到相同点的相貌。 解洪眉眼里带笑,但是半只眼睛单眼皮和解如龙的两个单眼皮很像,即便解如龙浑身戾气,和那个和蔼男人不像,但是两个人的脸型轮廓看得出父子模样。 同样,解如龙眉毛乌黑,和郭喜芬的黑色粗毛相像,这三个人站到一起,虽然照片里的男人格外亲切和煦,但是眉眼间还是能看到相似之处。 而解南完全是个异类,他和解洪的样貌完全没有相同点,可以说和那个家都没有相同点,面孔干净,五官力挺,如果说一个人的气质是后天培养,那完全没有相似点的样貌只有一个可能。 解南不是亲生的。 解南:“怎么回来没问我?” “有什么可问的,你说我就听着,你不说我也没必要知道。” 解南笑了笑,突兀问:“想喝啤酒吗?” “嗯?”李桔愣了下,“你想喝酒?” 两人认识这么久,她只在初见的时候喝过酒。 “因为故事很长,而且是个无趣烦闷的故事。” 他用无趣烦闷四个字概括自己以往的二十多年人生。 李桔摇头:“这是我等了很久的故事,怎么会无趣烦闷?” 解南沉默看她片刻,启唇笑了笑,“好,希望你不会听睡着,不过我还是得去拿瓶酒。” 他进厨房,幸运的在橱柜里找到两听啤酒。 那是之前李桔买来准备做红烧肉的时候用,倒是没想到会拿来喝。 解南回来,打开两瓶,递给她一个。 李桔接过,觑了他一眼。 解南:“?” 李桔失笑:“绅士不该劝女孩夜晚喝酒。” 砰。 啤酒应声打开,解南拿过自己的和她碰了下,莞尔道:“这里没有绅士,孤儿倒是有一个。” 郭喜芬和解洪结婚的第六年,还没有生出个儿子。 头胎是个女孩,起名解招娣,盼着二胎来个小子,结果好不容易有动静,又是个女孩,郭喜芬瞒着解洪打掉了。 只是一家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解洪知道后,心痛无奈,劝说妻子不要再干这种糊涂事。 郭喜芬生气,“你根本不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咱妈背地里怎么看我的吗,她说我是不会下蛋的公鸡。” 解洪开大货车工作不错,而她只是个家庭主妇。 平日里婆婆本来就不喜她,郭喜芬因为生不出儿子在家里更抬不起头。 时间长了,没有儿子的郭喜芬时常和解洪吵架,甚至生出领养一个别人家小孩的念头。 “我们家不能没有儿子,解洪,不然我们抱一个吧。” 那个年头,有的家里儿子多养不了送人的也不再少数。 解洪被妻子的想法惊到,但始终没有答应。 只是没有儿子这件事一天没有男丁到家里,一天就解决不了。 有一天,解洪开货车回来,和同事聊天,听说前一阵有个同事晚上开货车出了事故,和同行的老婆一起去世了。还剩个一岁大的孩子留在奶奶那,现在奶奶不想要那孩子,正找人要送走。 同事知道解洪家里什么情况,老婆和老娘都是想要男丁快要疯魔的,明里暗里暗示他要不去看看。 解洪不以为意,只是说了几句心疼那孩子的话。 只是没过两个月,家里抱进了个孩子,原来郭喜芬不知道怎么打听到这孩子,就和那家老人商量,把孩子抱了过来。 解洪震惊发怒,要她把孩子还回去。 郭喜芬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解洪,我不重要,是我不能对不起你,你懂不懂,我,我想你娘看的起你。” 当初两人恋爱,解洪母亲一百个不愿意,结婚后郭喜芬为了让她娘看清他儿子没有娶错人,打理家务,干活勤奋,抓住一切机会向解洪母亲证明自己。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偏偏自己肚子不争气,结婚六年,家里还没有个儿子,虽然平时公公没说什么,但是在家都不看招娣,出去更是不提起自己的孙女,郭喜芬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一时间,郭喜芬和怀里的孩子同哭。 解洪目光落到那个孩子脸上,小脸干的发皲,手指通红,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太久没有喝奶,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眼泪汪汪看着他。 站都站不稳的孩子,没了爸妈,奶奶自己都顾不了,也不能要他。 解洪对那个同事有印象,听说是个精明勤快的人,跑大货车几十年,就要攒够钱买房了,只是现在出了这种事,家里的钱也都赔出去了。 可把一个孩子留下来,到底不是小事。 郭喜芬似乎没意识到她做了怎么样的决定,只是欢喜家里有个男小孩了,平时对这孩子好像对亲生儿子,出去窜门也都是说我家儿子。 时间久了,解洪也和这孩子生出了感情,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虽然是抱的别人儿子,但是解洪母亲的脸色总算没那差。 反正跟了解家的姓,也勉强算是为解家延续香火了。 安稳高兴的日子过了三四年,郭喜芬肚子又有了动静。 家里都没太开心,解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养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就够了,只是谁知道后面托关系找人做检查,查出来是个男孩。 这在解家可不是小事,这个迟来近十年的男丁是一定要留下的。 人如其名,“如龙”寄托了郭喜芬所有的期望。 解南就成了多余。 78-108 第77章 在突然醒悟他根本不可躲避的…… 一开始, 这个孩子到来是个喜事,但是时间久了,解南这个不是亲生的逐渐就多余起来, 本来就有男孩子了, 何必再多养一个。 只是已经养了这么多年,这孩子也不是能买卖东西一样随便还回去的。 但是这孩子太过优秀,把解如龙比得太不堪后, 渐渐让郭喜芬不满起来。 小学六年,解南都是年纪第一, 然后以全市最高分上了连城最好的初中,能进那个学校的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者成绩非常优秀的。 解南以优秀学生身份进入,学校还奖励了他三千元。 彼时,解如龙小学三年级,每天招猫逗狗, 打架玩泥巴,作为班级吊车尾坐在讲台边上。 郭喜芬以前给解南开过家长会, 当时老师一再当着所有家长的面表扬她教子有方, 郭喜芬心情愉悦, 只是再去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开会,老师明里暗里对解如龙的不满,让郭喜芬胸中郁结。 解南拿到优秀奖金三千元后, 打算给自己报一个画画班。 虽然一直以来学习特别好,但是他其实对画画很感兴趣。 吃饭的时候,他激动的看着解洪:“爸爸,我能不能拿自己的钱报个画画班啊。” 解洪给他夹菜,笑着说:“那是你的钱, 喜欢画画就学。” “好,爸爸!” “小南啊。”郭喜芬从解如龙房间出来,端着他不想吃被赶出来的饭菜,“你弟弟马上就要升四年级了,成绩还是一直提不上来,妈妈和爸爸合计着,给你弟弟报个辅导班,你也知道家里这情况,要养三个孩子不容易,你大姐现在上高中开销正大,这钱要不还是给你弟弟上辅导班吧,画画的事你要有兴趣,可以先看看美术书自己研究研究。” 解南扒着碗,看着慈眉善目望着他的郭喜芬一时没说话,拒绝饭的动作慢下来。 “这是小南的钱,他想学画画,我们怎么能动,如龙的学习还用去辅导班,我们家不就有个小天才在这嘛,让他哥哥教他吧,辅导班未必有小南教的好。”解洪说。 郭喜芬不乐意:“我们家什么情况,哪有钱支持孩子学特长了,五张嘴哪个不吃饭花钱啊。” 解洪被顶的一噎,最近货车运输生意不景气,家里确实有点财务紧张。 “再看看吧。”解洪说:“最近我看老李媳妇要生了,他最近有几条远的线不想跑,我看可以我帮他跑了多挣点钱。” “那你不累啊,天天在家没待个几天,光没日没夜开车了。”郭喜芬看解南:“小南啊,你爸爸这么累,你是不是也心疼他。” 解南垂睫,“妈妈,那我不学画画了。” 解洪蹙眉:“喜芬,我怎么说的,这钱我想办法。” 过两天,解如龙哼着歌推开解南的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圆彩虹棒棒糖,一边舔一边得意看他。 解南目光从卷纸离开,落到他身上。 解如龙高兴的向他炫耀:“我才不想上辅导班呢,我哄着妈妈让她带我去游乐场了,可好玩了,妈妈没带你去过吧。” 解如龙穿着鞋上他床,盘着腿,一边舔棒棒糖一边说:“妈妈说那钱是你的优秀奖学金,还剩好多,她下次要带我去吃汉堡包。” 解南看到他蹭在床单上的黑色鞋印,说:“你下去。” “才不要,这是我家,这是我的床,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我还敢踩呢,你敢吗,妈妈可不舍得打我。” 解南抿唇:“下去。” 解如龙:“不下不下,这是我的床,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你用的都是我的桌,你的卷纸也是我爸爸掏钱买的,我爸爸很好吧,他才不是你的!” 话音落,解南红着眼冲过来,一拳打上解如龙眼睛。 当晚,解南站在客厅墙边,看着郭喜芬和解如龙在饭桌上吃饭。 郭喜芬还在不满絮叨:“小南,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弟弟还小,他不懂事,你不能也不讲道理啊,凡是得让着他,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解如龙拿着手里的鸡腿,闻言背着郭喜芬对解南使了个鬼脸,又转过头可怜看郭喜芬,“妈妈,我就是忘了脱鞋上哥哥的床,他就动手打我。他一定是不想让我花他的钱,我说今天用他的钱去游乐场了。” 郭喜芬顿了顿,叹了一声气,无奈的看解南:“你弟弟实在不想上辅导班,妈妈也不能太逼他,他不是学习的料妈妈也想开了,家里你很优秀了,你弟弟爱玩就让他开心点吧,所以妈妈才带着他去游乐场,但是家里最近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学画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 “不行!”解南瞪着她,白着唇:“那是我的钱!我要学画画。” 郭喜芬蹙眉,放下筷子,“你这孩子,这哪有你的钱我的钱,你是我们养大的,就三千块你还要和妈妈分这么清吗?” 郭喜芬低头,揉着眉毛,嘟囔:“怪不得说不能领养,都是养不熟的。” 解南红着眼瞪她:“我没有养不熟,爸爸答应了,要让我学画画,要给我报画画班。” 郭喜芬闻言不满:“你爸爸你爸爸,天天是你爸爸,他在家多还是我在家多,到底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妈妈就是暂时借用你的钱给弟弟花,你就要跟妈妈计较这么多?” 她冷眸说:“就站那反思吧,不向弟弟道歉,今天就别吃饭了。” 翌日,解洪拉货回来,解南见到他,红了眼气闷闷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臭小子,看到你爸也不到招呼啊。”解洪洗完澡,去问郭喜芬怎么了。 郭喜芬不乐意,“这小子才多大,就学会告状了啊。” 解洪不满:“什么意思?” 郭喜芬解释了一下这两天的事,解洪愤怒的站起来,“我说了要给小南学画画,你干什么动他的钱?” 郭喜芬也恼火了,“什么他的钱,要这么说,我们把他养活大,不要钱的啊。” 解洪:“还有多少钱,钱拿过来,我去给他报画画班。” 郭喜芬恼怒的看着他:“要命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贪他钱呢,我这不是也为你儿子好吗?” 解洪:“小南也是你儿子!” 争执的声音从卧室传过来,客厅里,解如龙不满的看着解南:“我爸爸一回来就跟妈妈吵架,就是因为你。” 解南听着房间的争吵,“什么我的儿子,前两年我就让你帮他送回去!这么斤斤计较,我家可养不起他!” 解南无视身边的解如龙,转身回房间。 当晚,解洪推开门进来,解南低头在做卷纸。 解洪坐到床边,揉了揉膝盖腿,“你妈妈是个急脾气的,她以前不这样,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解南写字的手停住,垂睫声音低低问:“爸爸,为什么妈妈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解洪干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瞎说什么呢,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当初可是她最想要你来这个家里呢,跪在地上求爸爸把你留下。” 解南:“可是他更喜欢弟弟。” 解洪走上前,弯腰将他揽到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都是因为爸爸,妈妈觉得有了你弟弟,你奶奶就不会那么讨厌爸爸了。” 当晚吃饭,解洪让郭喜芬道歉。 郭喜芬瞥了瞥解洪,给解南夹了一筷子菜说:“小南啊,别跟妈妈计较,你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行让你学画画呢,实在是家里最近有困难,希望你也能体谅体谅爸妈。” “行了。”解洪筷子敲她碗,“小南学画画这事不会变,过两天我出货回来就带着他去报名。明天老李那条线,我去帮他跑,这来回三四天钱不少,就别再盯着孩子的这点钱了。” 郭喜芬无辜地撇撇嘴:“我还不是心疼你。” 解如龙偷瞪了解南一眼,“我老爸又要因为你辛苦。” 第二天,解洪起了个大早去跑货,下到楼底的时候,本该已经在上早读的解南站在楼道口。 解洪笑着拍他:“迟到没,怎么还在这。” 解南把手里的雨披递过去,“下雨了,你拿走吧。” 解洪的车在公司,他要骑电瓶车去。 “你呢,拿伞了吗?”解洪看他包。 “嗯。”解南应声,没说家里三把伞,可是那把黑的前一阵子就坏了。郭喜芬一会出去打麻将要用一把,有一把可爱画着奥特曼的小伞是解如龙的。 那个伞是解洪买的,解南当时也在,他没要伞,他选了个立着的奥特曼小人,现在一直摆在他的桌上。 “好。”解洪接过伞,拍了拍他肩膀,“好好读书,爸爸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 “嗯,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解洪发笑,心里一暖,这个儿子总是说话这么正经,不像家里那个小混蛋没正行。 “那爸爸先走了。”解洪看了眼檐下的雨水,提前穿上印着广告语的深蓝色雨衣。 戴上帽子,就要钻入雨里。 解南拽住了他的雨衣。 解洪回头,解南红着眼睛,“爸爸,是不是我让你辛苦了。” 原本解洪不用跑这么一趟。 “胡说什么,爸爸是去挣钱给你们一起花,你和弟弟到时候都有,你妈妈也能不用为了点吃饭开销计较来计较去的,这是当家男人的事,怎么能说你让我辛苦。” 解南低哑:“爸爸……我……我不学画画了,你别去了。” 从小到大,解南没有争过什么,只是这次画画,他想争取一下,但是他不舍得解洪那么累。 他低头,发现解洪的鞋底磨了厚厚一层。 “爸爸,我们去逛街买鞋吧,我就快生日了,可以给爸爸买个很好的鞋。”开车的时候,无论怎么踩刹车都不会累。 “行啊,是个孝顺儿子,自己都不舍得花,让爸爸花啊。”解洪拍拍他的头,“你还小,爸爸就先不花你钱了。等你长大,你不让我花,爸爸还要找上门花你的钱呢。” “我的宝贝儿子都要14岁了啊。真快啊,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小脸皱着就爱哭。” 解南不好意思的红脸。 “好儿子,等着爸爸,我一定会赶在你生日那天回来,带着你去报画画班。” “爸爸,我会好好画的,我要画的第一个人就是爸爸!” 解南终究没有能等到那一天。 长这么大第一次争取一件事,让他付出了惨痛到生命无法承受的代价。 后来那段日子,像一场噩梦,以至于十多年后,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很清楚的讲那段往事的时候,才发现组织起来的语言也只言片语、破碎不堪。 郭喜芬发了疯的闯入学校,把他像破报纸一样推到地上,狠狠给他巴掌,打他,恨他,要他还回她最爱的男人。 教室里同学被吓得惊呼,解南摔在地上,耳朵一阵阵嗡鸣,什么最爱的男人,她在说什么。 “你爸爸死了!” “你害死了你爸爸!” “都怪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啊,他把你养活这么大,花你三千怎么了你就要害死他!” “你好狠毒。” 那段时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斥着怨毒、惊异、害怕…… 他害死爸爸…… 他狼心狗肺三千块都不舍得给家里…… 他是个扫把星出生的时候克死亲生父母现在又克死养父…… 谁靠近他谁就不得好死。 他站在楼道里,郭喜芬把他打得远远的。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有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同情又带小心翼翼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拉开对门走了进去。 两个家的分崩离析只需要一瞬间,一个大雨的夜晚,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拆毁的是两个圆满的家庭。 解洪交通驾驶,撞到了一个开着小轿车的家庭。 那家人的妻子去世,车里男人被撞得左腿截肢,幸运的是孩子被护在怀里活了下来。 只是这孩子再醒来,没了妈妈,爸爸成了个残疾人。 经事故调查,大货车刹车出问题,由解洪方负全部责任,总赔偿68万。 郭喜芬发了一个多月的疯。 看着儿子下葬后,公公婆婆和他彻底断绝了关系,而债务却落到她身上。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那个被她赶出家门的孩子成了她的目标。 所有事情都是他闹出来的,债务应该由他来还。 郭喜芬把他带去骨灰存放点,“你害死他,你该知道你不配来看他,解南,你根本没脸来看你爸爸。” 郭喜芬阴狠的看着他:“你知道,那家人的悲剧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债务需要你来还你知道吗,需要你一辈子来还。” 站在解洪的骨灰前,郭喜芬看着解南说:“你要一辈子都在赎罪。” 时隔三个月,解南终于见到了解洪。 全然陌生的红色盒子,照片里的笑容那么熟悉,只是它贴的地方那么奇怪,放着这个盒子的铁柜让他发自骨子里的害怕。 从被郭喜芬打下桌子的那一刻,他周围的目光就充满了看悲剧故事的同情,他毫无所觉。 这一刻,站在解洪面前。 解南开始想,他或许真的,是个扫把星,也说不定。 解南说完,手里的啤酒瓶也空了,他笑着看李桔,烛光映不出他眼底的神色,“是不是冗长又无趣?” 李桔低头,沉默着很安静。 一时间,客厅里只听得到纱窗飘动的声音,烛影摇曳。 解南顿了顿,偏头看着她埋下的脑袋微微颤抖,眼底闪过苦意,嘴上调侃:“不过这个故事很能赚取小姑娘的眼泪,你说我讲给别人听,是不是早就脱单了?” 李桔依旧没理他,昏暗的房间里,他只听得到极浅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压抑小心。 云影深深,有人百爪挠心。 解南叹了口气,放下啤酒,俯身过去捧起她的脸。 李桔躲开他目光,眼泪安静的从眼眶里流出。 解南心口被揉了一把,蜻蜓点过湖面,波澜顿起。 他用手指帮她抹掉眼泪,温度烫的手指发颤。 随着他的擦拭,眼泪流的更凶更猛。 解南:“好了,都过去了……” “真的吗?”李桔只觉刺痛,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听着这些怨毒的话长大。 “真的。” “解南!”她喊着他的名字,再也绷不住情绪,哭着投入他怀里,呜咽的哭声在压不住的情绪中爆发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过不去,没有过去,根本过不去。 要是过去了,解南不会过得这么累。 以前她看解南,明明身影高大,却像是总被框在门里,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个框如影随形,比她的笼子还要致命,将他压在一个名叫赎罪的囚笼里。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李桔揪住他的衣服下摆,手指泛白,眼泪湿润肩头,语带哽咽。 解南睫毛垂下,声音很轻:“是吗……” “是!”李桔抬头,认真的看着解南:“没有人想要这一切发生,你不该把所有的问题都被背在你身上。” 解南看着她湿润的眼睛,眸子认真,盛满了酸楚的心疼,看她白着嘴唇说问题不在你身上。 这么多年,解南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目光。 责怪、怨恨、同情、害怕。 原来还会有这样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替他流着眼泪般,把过往酸痛哭了个干净。 青蓝色谷雨香薰蜡烛的气味淡淡的萦在耳边,门下风铃叮咚作响,米黄色墙纸上两人影子相互依偎。 如破堤的洪水,解南目光瞥到墙上高挺身影里的眷恋、呵护、心疼,僵了一瞬,在突然醒悟他根本不可躲避的这瞬间,就开始躲避。 解南看清李桔眼里的泪水,也看到了他躲无可躲的心意。 在最不堪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 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更觉自己不堪。 第78章 哦,原来他知道 蜡烛燃尽的初秋夜晚, 卷起一阵冷风,第二天温度就降了。 李桔上班的时候,发现昨晚她挂在床头要穿的衣服被换了, 换成了长衣长裤, 露脚踝的裙子被收了起来。 她开窗透风,外面秋风吹进来,她打了个冷颤, 笑着把长衣服穿上了。 坐到桌前化妆,看到肿起的眼睛, 脸慢吞吞热起来。 昨晚哭的不能自已,理智离家出走,她几乎把解南的肩头给洗了一遍,最后窝在他怀里竟然还睡着了。 李桔摸摸鼻子,打粉底努力消肿。 上班路上,她发消息:我这好像没你的秋季衣服。 过会, 解南会她:嗯,下次去带几件。 李桔:好, 你自己腾位置看着放。 解南:我知道。 李桔笑了笑, 收起手机。 虽然说是下次, 一整个九月份,两人就见过仓促两面。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 路上挂满了国旗,李桔走在路上,手里捧着个关东煮,心情也好起来。 今天她难得早下班,许久没回学校, 就换乘两趟公交回去。 潜移默化的,李桔越来越偏向坐公车。 大概是想到她在坐公交的时候,解南不知道又在哪里打着工,她就觉得公交也不错,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人来人往,满满的生活气息。 学校里,有人为着自己的科研梦也在奋斗着。 李桔太久没回来,姚松月和邓澎涵两人抓着她,又是分享学校八卦,又是聊最近感情进展。 邓澎涵说自己的曹召征少,倒是不停八卦姚松月。 “你知道那小男生对她多好吗?给她亲手织了个小围巾,让她在下第一场秋雨的时候围。”邓澎涵拍手:“你就说!你酸不酸!气得我扭头就把我家老曹骂了一顿,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 姚松月红脸,摆手:“你太夸张了,就是个围巾。” “装,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邓澎涵哼歌:“我不信你没动心。” 姚松月睫毛眨了眨:“要说没有也不是……只是我有点怕……” 李桔和邓澎涵默了下,都知道她在指什么。 “都是过去式了,新的好不好你试试才知道啊,大不了过两天把他甩了,咱们又不吃亏。” 李桔看着红耳朵的姚松月,心里发笑,“别听她胡说,但是围巾都收了,就别往衣柜里塞了,秋雨的时候你就戴上,之后怎么样,你就顺气自然。” 姚松月眼睛都不敢往两人身上落,只是低头装模作样看工作简历,“哦,我,我试试……” 因为这件事,九月末下第一场秋雨的时候,李桔还特意打了邓澎涵的电话。 邓澎涵正在寝室跟曹召征煲电话煲,闻言羡慕说:“出去了,红着脸围着她那条格子围巾出去了,羡慕死我了,我为什么偏偏是异地恋,我也想要甜甜的校园恋爱,明天十一,大家都出去谈恋爱了,谁要待在寝室陪蠢直男打电话啊。” 李桔好笑:“那你不能去找他?” “我也想啊,贫穷的无产阶级没有钱啊,机票一千多来回我吃土都补不回来。”邓澎涵正说着,平板上又跳出信息,“宝贝,出来,我在东校门等你。” 邓澎涵睁大眼,激动地站起:“桔子!我先不跟你聊了,我,我男朋友来了!fuck!惊喜什么的我好喜欢……” 她激动的舌头都捋不直,声音隐有湿润,李桔也不由替她激动起来。 挂了电话,还有点心潮起伏。 细细秋雨,她趴在沙发边的窗户往外看,觉得这场秋雨飘过来,却也不太凉。 她低头看手机,上面有解南两天前给她发的消息:又要降温了,注意保暖。 她回复他:你也是,记得多喝热水。 李桔看着最后两字,又笑了笑,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她躺回沙发,明天十一,不用上班,不是没有工作,只是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树叶窸窸窣窣作响,她忽然就提不起精神做事,只想躺在绿色沙发上,抱着小白花抱枕,有一搭没一搭的扣扣手机,间或走走神,听听院子里的秋雨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给解南发了条消息。 李桔:。 孤零零一个句号,她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还不太熟稔,不知道说什么开头就是个句号。 过了几分钟,李桔就收到了消息。 解南回了个:) 李桔哭笑不得,打字问: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解南:我知道句号什么意思。 李桔:什么意思?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解南:我的意思是 他就打了个这几个字,像放歌时卡掉的磁带,像翻到末尾的资料答案上写着略,像一首诗末尾忘了加句号。 我的意思是 李桔看着这几个字,等他回消息过来,一边想那个符号不就是笑的意思吗? 电话响起来,李桔接起,笑问:“从实验室出来了?” “嗯。”解南走到走廊上,看着窗外校园陷入雨雾蒙蒙中,远处林荫小道只走着三两人。 “下雨了。”他说。 “对啊。”李桔接着电话,趴在沙发上,透过白色纱窗看着小院子的细雨和落叶,“香椿树叶子又落了。” “嗯,我也想你了。” “需要你来扫……什么?”李桔愣住,低头呆呆看向手机,心口跳速乱了下。 “好,不要在院子乱踩,小心滑倒,下次去我来扫。” “不是不是。”李桔坐起,抓着沙发垫,“你前面说什么啊?” “下雨了。” 李桔咬唇:“不是这句。” “我知道你发的什么意思。”解南电话里的声音很轻,有不易察觉的温柔藏在蒙蒙细雨中,掩在氤氲雾中,要细听才能感觉。 那是他的千防万防,乱了马脚。 李桔笑着倒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翘着双腿登起来自行车来,好像有无限热力突然涌上来,要靠这样的运动发泄出去。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意思?” 解南垂睫,抬手擦掉面前玻璃上水汽,倒映出自己嘴角的浅笑,眼角,青色的淤痕有渐消的趋势。 “我有这个意思。” 下起秋雨的第一个晚上,李桔睡得很好,抱着左边的枕头入睡时,梦里有香椿叶和雨水的味道。 落在脸上,沾着几分热意。 十一假期最后一天,解南总算有空闲时间出来。 李桔约他吃饭,一连几天吃自己研究做的饭,她肠胃就要不好了。 她找的地方离以前常去的酒店很近,就在那边商场不远处,刚好解南要回家拿衣服,李桔就先去饭店,两人在饭店见。 两人约的晚饭,李桔到的早点,时间才过六点,不过夜渐渐长起来,这时候黄昏已经下山,远处天边深蓝色描边,街道亮着黄灿灯,拍成照片,是一张不错的黑金滤镜图片。 她撑着脑袋看窗外,熙熙攘攘,有牵着亮小灯气球的女孩拉着男朋友的手在窗边走过。 远处,烤红薯的大爷出摊,对面站着一个立着一个糖葫芦串的大妈。 李桔目光落在上面,眼里露出笑。 解南将近小半月没回家,推开铁锈的大门,客厅静悄悄,桌面上扔着几个塑料垃圾袋,地上撂着几个酒瓶。 下午五点多,房间的窗帘拉的黑魆魆,像是一个不动声色吓人的鬼屋。 沙发上,郭喜芬酒气熏天的躺着。 解南从她身边走过,往自己的房间去,看到门上的锁被撬掉了。 解南眼底沉沉,推门进去,房间仿佛被打劫了一般,床半倒着,窗玻璃砸烂了,桌上的东西七扭八歪被推倒,衣柜里,他的衣服被拽出来扔了一地,扔在面上的都被剪得破破烂烂。 “你还敢回来?”身后,郭喜芬阴沉着眼看着他,“你怎么还敢回来?” 她说着,握着啤酒瓶的手在发抖。 解南退后了一步,“解如龙还在医院,如果你还想让我出医药费,就不要冲动。我死了,他就没救了。” 郭喜芬恨恨看着她,从看到解如龙被砍伤躺到医院的时候,她几乎就再次死过去了。 “那是你弟弟,你不救他?”郭喜芬气愤地面容扭曲:“他求你,你为什么不救他!” “我问过你,把这栋房子卖了,可以换20万,你没答应。” 郭喜芬:“这是你爸爸的房!” 最重要的是,解南问这话那天,郭喜芬只以为他背不动那68万的债务了,她怎么可能答应,但是她万万想不到这钱是要买解如龙一条腿。 郭喜芬在知道解如龙住院那天,看到走廊上的解南,拿起病人输液的瓶子狠狠砸向他的头。 “你故意的,你诚心不告诉我是救你弟弟!你嫉妒他!” 解南没躲过去,脸上的淤青促使他半个多月白日黑夜都做着实验,没再见过李桔。 “我已经在救他了,不然他的腿不可能能留下来,只是被人砍到住院。” 在解如龙出现在小院的第二天,解南就把解如龙藏的地方告诉了那女孩的爸爸,他们这边同意还那个债务,只要对方答应延迟这个钱给的时间,把解如龙打进医院他这边不管。 最后,解如龙被打的几乎活不下来,这一顿挨打,可以延迟还债。 应该庆幸那女孩对解如龙有感情,不然解如龙的腿就保不住了。 “我回来就是告诉你,这个钱我拿不出来也不可能还,不想解如龙再出事,就……”解南默了默,目光落到他桌边的相框上,“把这个房子卖了吧。” 说完,解南环视地上,发现自己在这生活20多年的地方,竟然没有什么可以拿的。 他想起那个绿色小院子,他只是在那里停留过几次,生活的气息要比这里还浓厚。 “我能做的都做了,如果不是他做过我二十多年弟弟,我根本不会管他,现在也是他咎由自取。” 解南拿走相框,拎起衣柜里被捞出来扔到地上的包,塞了几件还完好的衣服以及压在抽屉边缘的一个小物件塞进包里,转身离开。 李桔看着手里那串红色糖葫芦,轻笑了声,都快一年了,终于吃到了。 她转身,拿着那串糖葫芦,准备回饭店接着等解南。 马路口边,解南身影骤然闯入她视线。 弯着腰,低身跟路边一个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坐在轮椅上,背着她的方向,看不清神色,只见他朝空中摆了摆手,嫌弃的把解南往旁边推了把。 解南退后,沉默的立在那。 绿灯亮起,男人转着轮椅过马路,旁边行人疾步,男人动作很慢。 解南垂眸看着他的动作,手指动了动,立在旁边没有动静。 男人生着厚厚老茧的手艰难推动轮椅,然后缓缓往前走。 那不是一个新式、方便的轮椅,陈旧老化,男人的手,一看便是饱经风霜,干多了累活的手。 解南跟在男人旁边,安静的同他走过马路。 在红灯亮起的时候,有转向车从旁边驶过,行人跟着骑车过来。 两人夹在人流中,迟缓,格格不入地穿梭到马路对面。 男人停也没停的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解南站在那,沉默安静的看着男人一点点推着轮椅离开。 秋夜风起,男人的手露在袖外,袖子擦过轮胎蹭上灰尘。 人声嬉闹,车水马龙,远处商场五彩的灯在过往人影身上打下五彩的光,生动、鲜活、活着的气息。 解南落寞的站在那里。 李桔愣在那,糖葫芦垂落手里,隔着宽阔马路,胸腔被无处释放的酸涩挤满。 那是第一次,她看见解南直不起腰来,静静看着远处的男人,眼里的愧疚与落寞将他填满。 如果他是空气娃娃,这一瞬,他身体里流动的空气大概只有罪孽。 背上审判的十字架扣在他背上。 以他之名,叫他赎罪。 第79章 但如果是我的猫,我会对它很…… 那个啤酒和烛火的夜晚, 李桔接触到了两个家庭的伤痛。 但是看到解南目光茫然的站在路口,她才知道那个伤疤有多深,经年难消, 永远那么血淋淋的刻在身上某处, 偶尔擦过,就会带起直不起腰的痛感。 路灯亮,解南抬步往这边走过来, 李桔朝他摆手,夜风中, 糖葫芦在风中摇摆。 解南看到她,深邃的眼里流转过光芒,嘴角衔起笑,快步向她走过来。 “给。”解南走过来,李桔举起糖葫芦朝他嘴边喂,“你欠我的, 现在倒是让我先给你买了。” 她的语气像哄小孩。 解南低头咬下一颗,外壳很甜, 但是山楂口感说不上好, 甚至有几分酸, 刺的腮帮子疼,只是他脸上笑容又扩大了,走过来摸了摸她的手臂, 一边嚼着一边问:“什么时候到的,冷不冷?” “还行,我穿的又不薄。”降温的日子里解南耳提面命,她哪敢穿短袖或裙子。 看他吃着不错,李桔也咬了口, 随后就捂住了嘴,呲牙咧嘴,“这么酸?” 李桔委屈:“那大爷告诉我很甜的啊。” 解南:“不酸。” “你这么能吃酸?” 解南意味不明的笑着看她。 李桔被他盯得不由染上几分紧张,“怎么了?” 解南眼眸深了深。 “没什么。”解南拿过她手里的糖葫芦,揽着他往饭店走。 “没什么是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糖葫芦很好吃。” 没什么就是,转身瞬间,灯火摇曳间,他看到一个姑娘傻傻举着个糖葫芦在等她。 他沉重的步伐忽然轻快起来。 叮叮叮,人行道间,他见头顶的绿灯倒计时还有二十几秒,觉得时间好长。 他想跑起来去见她。 两人走进饭店,李桔落座,看到解南手里的糖葫芦竟然就剩一颗了。 “你是真不怕酸啊。” 解南嗯了声,看那颗糖葫芦,又问她:“你不吃了吗?” 李桔悚然往后退。 解南好笑,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掉。 李桔一边翻菜单,一边看他咀嚼着那颗糖葫芦,腮帮子圆鼓鼓,像个小仓鼠般可爱机灵,心底一片柔软,歪着脑袋看他吃起来。 解南挑眉,“怎么了?” 李桔:“后悔了,看你吃好像很好吃。” 解南已经酸的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说:“那你要尝尝吗?” “你都吃完了。” 解南起身,按着桌子靠过来,抓着她撑着脑袋的手腕,捏住她的下巴,将唇在她唇上轻轻蹭了蹭,随后坐回位置上,挑眉看她:“尝一尝,应该还有甜味。” 李桔眨了眨眼,慢腾腾挪着脑袋低下头了。 解南看她耳廓,泛起绯红。 “甜不甜?” 李桔埋着脑袋,片刻嗡嗡说:“甜的。” 粉色唇上,已经被她舌尖舔出红意。 因为好久没出门吃饭,李桔网上挑选了好久,才看到一家装潢排名价格都不错的韩餐,想着天凉了又好久没吃炸鸡便定下了。 但是见解南面无表情,又疑心他不喜欢吃这些。 “是不是太油了?”李桔点着刚上来的炸鸡问,“要是觉得不好吃你吃饭,或者喝这个大酱汤。” “不是,只是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李桔眨眨眼,把碗里的年糕吃掉,味道还行,虽然没有网上夸的夸得那么好,但是也觉不出什么不对。 他看周围,“来这家店里的都是情侣。” 李桔顺着他的话在店里看了一圈,不看不知道,竟然还真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李桔虽然知道这种类型的店来的情侣多,但是没想到会全都是情侣。 李桔心口发烫,她选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反应过来,有点不太敢看解南眼睛。 “就,就节假日最后一天了嘛……” 解南眼底带笑,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李桔不满,“你怎么今天说话净说一半。” 解南:“我能往豆芽里穿肉了。” 解南突兀转化话题,李桔惊喜:“你学会了?这么快?” “嗯,下周六有时间吗,我做豆芽穿肉给你吃。” “……有啊。”看着解南的目光,她忽觉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同的分量。“下周六你不用做实验了?” “有,但是有更重要的事。” 李桔莞尔:“你重要的事就是炒菜给我吃?” 解南挑眉,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李桔后背无端有些酥麻,心口像是触了电般,对他直直的目光无法招架。她揉了揉鼻子,低头戳着自己碟子里的炸鸡,说:“那我也有重要的事。” “什么?” 李桔吐舌,“吃完你做的菜我再告诉你,不对,好吃我再告诉你。” 解南颔首:“不会让你失望。” 李桔嘿笑:“那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解南好笑的掠了她一眼,伸手端过她的碟子,套上手套,帮她处理起碟子里的炸鸡。 李桔愣了下,“我来吧,你吃饭,别凉了……” 李桔发现吃韩餐是个十分愚蠢的决定,那么大一个炸鸡腿,她根本就无从下嘴。想要咬下一块肉非得张开血盆大口,酱油汁也会沾到嘴边一圈,所以她坐下来后,就一直在拿着一个筷子对着一个鸡腿斗智斗勇。 解南:“炸鸡不怕凉?” “我一会就弄好了。” 解南利落的剥开鸡腿,将肉剥下来,放到她面前碗里,又问:“能吃几个?” “……三个?” 解南睨了她一眼,笑道:“确定?” “那四个。” 解南唔了声,点下巴,“吃你的。” “哦。”李桔夹起面前撕成小块的炸鸡吃,虽然炸鸡就是要拿在手里大口大口啃着,但是李桔却吃得从未有过的愉悦,炸鸡的口感也在嘴里变好了许多。 李桔吃中间,一边自己吃一边给解南喂。 解南低头吃过,接着给她撕。 “不是吧,还能这样吃……”隔壁桌女生嘟囔声低低传来,接着不满的戳了戳男朋友,“我牙口不好也很难咬啊,高剑你看别人家的男友,你光知道吃……” 李桔咀嚼动作顿了下,偷偷瞥了眼解南,低头慢慢喝汤。 “李桔。”解南喊她。 “嗯?”李桔红着脸抬头。 解南眼里闪过笑意,将手里的鸡肉递到她嘴边。 李桔往后偏,往旁边瞥了瞥嘴。 解南好笑,举着不动。 李桔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靠过来把他手里的炸鸡叼走,唇间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指,脸上的温度更高了。 这顿热,一直延续到两人在商场周边消食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完全下去。 商场前的圆形广场上,跑着几个流浪猫,因为在闹市区,来来往往年轻姑娘喂养,一个个倒是圆滚滚。 好多年轻女孩跑过去拍照,有几个拿着火腿肠在喂。 解南和李桔围着广场走了几圈,李桔也没往猫那边去过,看年轻女孩走来走去,瞥去几眼。 “喜欢小猫吗?”解南问。 李桔摇头,看着不远处可爱的小白猫,语气透着几分凉薄哂意,“我可能像宗雅丹,就我妈,情感淡薄,对可爱的生物没有一点兴趣。” 周围年轻小姑娘走过都要点点说“好可爱”,她转了几圈,也没走过去的想法。 解南垂眸看她。 李桔僵硬的朝他咧了咧嘴,“你喜欢吗?” “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猫,我会对它很好。” “这我知道啊,如果是你的,你一定会好好对待。”这就是解南,是自己的,会全心全意的对待,就好像他唯一算得上拥有的是他那片物理世界,那他就会付出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好好钻研。 解南眸子很轻的落在她嘴边的笑上,她不知道这是对他怎样的肯定。 商场周围热闹繁华,两人没往人群里挤,也没有进商场逛,只是沿着广场走了走,到夜渐渐深起来,人群逐渐稀少,才坐公交往家回。 今晚的月亮很大,格外的圆和明亮。 两人走在昏暗的小巷里,头顶的月亮在前面的小路洒下薄薄月影,远离闹市区,村子里静悄悄,偶尔响起几声狗叫声。 李桔掏钥匙的声音在安静夜晚格外响亮,随着铁门推开的声音,又惊起香椿树上落得几只小鸟飞起。 李桔往后看了眼解南,叫他名字。 “嗯?” “你是不是还没我家钥匙啊。” 解南觑了她一眼,关完门,转身看着她笑问:“还要给我发钥匙?” 李桔唔了声,眼底闪过笑意,“看你表现,下周的菜要是做的不错,我就考虑考虑。” 解南拉过李桔的手腕,将人扯到怀里,“跳起来。” 李桔闷笑了声,圈住他脖颈,用力跳到他身上,解南抱住她穿过院子往房间里走。 圆月下,两个脑袋已经靠在一起。 戏弄又愉悦的。 第80章 诉说爱意本就是卑鄙 周六早晨, 天将明未明,李桔就听到小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李桔从梦中醒来,惺忪几秒, 从被窝里出来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 “解南?”她走到院子的时候轻声问。 “是我。”门外传来解南低沉的声音。 李桔惊讶地看了眼天, 觉得头顶都好像有几颗小星星。 她打开门,解南站在门外,看到她穿着睡衣出来, 立即上前抱住她搂到衣服里,“怎么不穿外套出来。” “你这是……” “刚从实验室出来。” “哦。”李桔一点不觉意外。 解南揽着她进去, “我大概要先睡会。” 李桔眼都半睁不睁,“睡,我也还困着呢。” 房间又安静下来,李桔床上多了个人。 从被窝出来那瞬间,她觉得困的只要让她躺下就能睡的昏天暗地,只是再躺回去, 看着陷入睡眠的解南,她又睡不着了。 目光顺着他的乌黑头发落到他的细密睫毛上, 眼下有熬夜后的淡淡乌青, 是很放松的表情, 被窝里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 李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渐渐感觉到紧张。 这周都她都忙忙碌碌,闲下来想到今天, 她愣着笑会就赶紧摇摇头让自己投入工作,这天真的来的时候,看着解南他忽然感到几分后知后觉的紧张。 在被子下偷偷攥住他的衣角,目光落在他的眼皮上,偷偷笑着口语:解南, 你、不、要、被、吓、到、哦。 李桔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可是当初被她那样拽着都面无表情的。 李桔咧唇,笑得有几分害羞。 天将明的房间里,她静静看着解南又再次睡着了。 再醒来,旁边床已经空着,李桔愣了愣,想自己是不是梦游了。 侧耳,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李桔起床,解南拎着几大袋子菜从外面进来。 李桔:“你买这么多菜?” 解南瞟她,失笑:“总不可能只吃一道菜。” “那这也太多了……”解南动作快的李桔有点措手不及,“你等,等等我,我去洗个漱来帮你打下手。” “不用。” “不行!你等着!我很快就来。”李桔一溜烟跑进了洗浴室。 解南好笑,倒是真听她的,只是把菜都拿出来了,等着她过来两人一起弄。 片刻,身后响起李桔的声音,支吾中带着害羞,“解南。” 她在厨房门口喊他的名字,解南一边摘菜一边往后看她,“嗯,进来……” 后面的话在看到门口的李桔时顿住。 白色门边,李桔穿着一件蓝色及膝裙子,头上带着一个纱网的Lolita发卡,白皙脖颈上系着一个蕾丝带,衬的她的天鹅颈更加漂亮修长,一身甜美女仆装扮,偏偏是坏笑着看他,笑容又野又甜,只不过眼底暴露了她的羞涩和紧张。 看到解南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李桔吁了口气,拽着裙摆启唇朝他笑,眨了眨眼,人畜无害的眼里透着调皮野性的坏笑:“怎么样,解大厨,李小女仆给你打下手怎么样?” 解南呼吸乱了几秒,眼睛眯起来敲她,露出几分危险,在李桔扛不住她眼神要露怯的时候,解南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回菜,“过来摘叶子。” “什么啊……” 李桔低头看自己女仆裙子,心里打鼓,不好看吗…… 星期三到的时候她试了感觉不错后就赶紧洗了晾在院子里,这两天一想到解大厨看到她时的表情,李桔眼里都蔫坏的笑,谁料到解南根本毫无反应。 李桔轻哼了声,“摘,摘,我今天可是解大厨的小女仆……” 她走过去,拿起莴苣叶子,重重揪起。 厨房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处理菜叶子的窸窸窣窣声。 “李桔。”解南忽然喊她,性感沙哑的声音里染着几分野兽看到猎物一点点要靠近的危险。 李桔莫名咽了咽,呐呐看他:“啊?” “解南!” 下一秒,天旋地转,解南一把抱起她将她按坐在大理石台上,揽过她的细腰将人掼进怀里,跟着热切灼烧的吻就落了下来,咬上她嗔笑使坏的唇里,狠狠吮咬,钳着她肩膀的力道风里充满锐气,危险、张扬、一触即发。 李桔才感觉危险,自己不小心把油桶点炸了。 “解南……我错……我错……”李桔急喘里透出几分见后就收的讨饶,解南眯眼看他,抹掉她唇边的湿润,痞笑了声,随后拉住裙子将人贴得更近,紧跟着堵住她的调皮、使坏和装委屈。 急促热烈的呼吸在厨房流理台间燃烧,解南的唇用力的在她坏笑的唇上反复咬过,攻城略地,气息危险野蛮,露出野兽般的欲望和蓬勃力量,可能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解南前所未有的放开自己。 虽然只是一张唇,他甚至不用对身下的蓝色裙子动什么手脚,李桔已经后背一阵酥麻滚过,气息不稳,沉迷又挣扎,只知道要圈着他脖子才不不至于让自己完全沉溺。 李桔闷哼了声,眼角都染上羞涩红意。 解南纠缠的唇吻上她眼角,烙印般亲着他唇上甜蜜,濡湿吻痕在她闪着机灵逗弄的眼皮上划过,李桔忍不住轻喃。 呼吸越来越粗重,在两人都要陷入漩涡前,解南终于放过李桔。 李桔靠在解南胸前,张着嘴像一个陆地的鱼,一个劲的呼吸急喘。 过会她朝他胸口拍了把,“我发卡都歪了……” 解南眼底还染着强硬抑制的浓烈危险,看她的目光带着火花,眼底闪着笑意,说话的声音喑哑性感,“我帮你带好。” 他看着她头顶的蓝色发卡,低头在她绯红耳边亲了亲,弯腰按在她身边,将她拢在怀里,还在发热的额头贴上李桔同样热的可怕的额头,“特意买的?” 李桔闷笑,抬眸看他,眼里流转着光:“解大厨满意吗?” “非常喜欢。”他说着,还带着余热的喘息酥麻的绕过她的耳廓。 李桔嗔了他一眼:“劣根性。” “好色是人之本性。” 李桔才要骂他厚颜无耻,解南又接着说:“我好你。” 话音落,清浅的唇又落在她唇上,断断续续,不厌其烦,逗弄一个调皮的小野猫。 李桔被惹得胸口酥痒,捧住他的脸亲了亲,随后投入他怀里,随着他的动作撵转加深了这个吻。 这顿饭,到了下午一点多才摆上饭桌。 李桔端盘子的时候,又瞪了解南几眼。 “你把我带子拽坏了。”脖颈上系着的那条丝带,现在正扔在沙发边。“那个那么细,蕾丝做的本来就不结实,你还敢那么使力!” 解南:“我帮你缝好。” “蕾丝网的形状都破坏了啊。” “我再给你买一条。” “只此一次。”李桔瞥了他一眼,嗔笑他,“你想的美,下次我还不穿了。” “只帮我打一次下厨?” 李桔呶呶嘴,“那看你这个饭做的怎么样咯。” 话虽这么说,但是李桔亲眼看着他拿着针穿透豆芽,往看都费劲的细小洞缝里塞肉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哪怕这个肉没有炒熟,她也会一根不剩的吃完。 虽然主要做豆芽穿肉,但是解南还是狠狠让李桔大开眼界了一番,他不仅做了糖醋鱼,西湖牛肉羹,还做了红烧小鸡腿。 要出锅的时候,解南就喊她来尝甜咸,李桔看到锅里的小鸡腿,愣了愣,垂下睫毛低头靠近筷子。 解南吹了吹小鸡腿热气,手在下面接着,将小腿的一片肉喂进她嘴里。 李桔只咬了两口,就很认真对解南说:“以后我都不会再吃食堂的小鸡腿了。” 解南挑眉。 李桔:“我想吃小鸡腿的时候,你就给我做,好吗?” 解南刮了下她鼻子,没说什么,笑着转头熄了火。 李桔发笑,竟然还不好意思。 她从后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啄了下,“快答应我。” 解南:“学了就是要给你做。” “嗯。”李桔脸贴在解南背上,好久都不想动。 菜摆好,李桔特意开了两瓶啤酒。 “干个杯子吧,庆祝你终于做好了小女仆点的菜。” 解南拿起酒杯,在碰杯前,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李桔。” “嗯?” “叮。” 两酒瓶相撞,跟着李桔的心也跟着撞得漏跳了一拍。 拿起筷子的时候,夹菜都有些不太利索了。 “咳,咳,我要吃解大厨的菜了啊。” 解南目光温柔,笑着看她。 李桔紧了紧喉咙,夹起一小筷豆芽穿肉,说实话,喂进嘴里的那一刻,她咀嚼的动作已经有些僵硬,在解南直直的目光里,她牙齿咬到里面的肉,想到的是很多个夜晚解南坐在香椿树下,拿着一枚针认真穿豆芽的场景。 菜咽进喉咙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解南,你会对别人也这么用心吗?” 不是美食up主,却愿意将所有的闲余时间空下来给她做一个存了心刁难的菜。 解南失笑,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你应该问,我对别人这么用心过吗。” 李桔呐呐:“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用心……” 解南看了她两三秒,有些无奈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不是我想像的开场。” “那你想怎么开场?” 解南顿了下,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在李桔又要问他的时候,他抬头说:“要先告解一番我的罪恶。” 李桔摇头:“你没有罪恶。” 解南:“告诉我无足轻重。” 李桔:“你可以将物理世界撬起一个角。” 哪怕那个世界本就是无穷浩渺的。 “告诉我的卑鄙。” 李桔:“我早就想说你光风霁月,在我心里如黄山迎风的松。” 解南摇头:“诉说爱意本就是卑鄙。” “我有很多想告诉你的,更重要的是……告诉你我的痛苦。”他眼里有深切的痛苦染上,但还是执着的看着她,不躲不避,在这双让他想要飞蛾扑火的灿灿眼眸中,告诉她他的无奈,“在我最糟糕的时候遇见你。” “只是不堪的我,还是想奋不顾身的去……” “砰!” 剧烈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充斥着粗暴、锐气的接连响起。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院外。 李桔目光染上烦躁,“……是解如龙吗?” 只有他知道这里。 解南蹙眉:“不会,他在医院。” “嗯?”李桔还没明白,解南起身,“我去开门,你在这待着。” 暴躁急促的敲门声一下下传来,李桔还没换下女仆装,自然不适合去开门。 “嗯。”李桔紧张地看着解南,“你小心点。” 这毫不客气、充满戾气的撞门声让她心提起来。 解南拍拍她,走出客厅。 李桔攥着筷子,侧耳去听,只听到低低的门锁拉开的声音,随后陷入死一般沉默中。 李桔蹙眉,抬头往门外看,紧跟着一连串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来人一把掀开帘子,疾步冲了进来。 宗雅丹骤然出现,李桔几乎没反应过来。 “李桔!”宗雅丹大步上前,以往温雅带笑的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怒意,额头青筋都崩了出来。 “你真是不知廉耻!”宗雅丹话音落,跟着重重一巴掌就落在了李桔脸上。 李桔毫无防备,身前冲来一道身影,替她挡住了那用尽全身力气的巴掌。 宗雅丹的巴掌落在解南脸上,修长的指甲直接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红痕,解南的脸跟着就肿了起来。 “解南!”李桔惊呼。 “滚开!” 宗雅丹根本不看身前的人,只将充满疯狂怒意的目光落在李桔的身上。 “解南。”李桔上前要看解南的脸,解南抬臂将她护在身后。 “让我看看!”李桔声音颤抖,尾音几乎哽咽。 宗雅丹看着眼前紧张慌乱的女儿,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手指颤抖地指着李桔,不敢相信眼前穿着那样衣服的是她的女儿,“你,李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她辛辛苦苦培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教她学钢琴教她跳舞教她做大家闺秀,让她做掌上明珠,她宗雅丹的女儿,是多优秀的男人都配得上的。 结果她竟然,竟然穿成这样,跟一个穷小子…… 宗雅丹看着李桔脖颈间的几处红印,愤怒的几乎肝胆俱裂,不敢相信就在她来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疼不疼?” 李桔捧着解南的脸,手指浮在肿起来的脸庞上,她根本都不敢去碰,被指甲划烂的地方有红血丝流出。 解南手指擦过李桔眼角,笑着刮了下她的鼻梁。 “没事,别怕。” 李桔睫毛垂下,手紧紧攥住,愤怒的转身看向宗雅丹,“你要想闹,我和你回去,别在这里。” “闹?”宗雅丹啼笑皆非看她,剧烈的失望一阵阵滚过心头,怒意冲上头,她冷脸朝身后摆手让院子里的保镖进来,“把他给我打出去!” “宗雅丹!我看你敢动他!” 宗雅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温顺听话的女儿直呼她的名字。 “李桔!”宗雅丹看向后面的目光淬满了怨恨。 是他!是他这种人带坏了她的女儿! 李桔根本什么都不懂,这种贪婪的人只是卑鄙的借着她想往上爬! “李桔!你,你……”宗雅丹心痛无比,“宝贝,你根本不懂,你这样干净单纯的优秀女孩,怎么能就……就这么受他这种人蛊惑!!!” “蛊惑?” 李桔意味深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冷笑了一声,眼底阴翳划过,抬眸看向宗雅丹,语气冰冷又充满嘲讽:“妈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的宝贝女儿拉着这种人,求他这种人跟我上|床的。” “你觉得我干净?单纯?优秀?” 李桔回眸看了解南一眼,接着看回宗雅丹。 “你真该听听,你女儿是怎么被按在印满黄斑的床上在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的破烂掉灰的农院里被男人按着操只觉得快乐愉悦十分享受的!” 第81章 “李桔,我好想喜欢你……”…… “李桔。”解南蹙眉, 搂住她的肩膀,“别说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解南不想她把自己说的如此肮脏, 哪怕事实不堪。 两人当初的相遇、发泄、充满报复, 抵死缠绵的媾|和根本与动物无异。 闻言,宗雅丹几乎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按在沙发上, 震惊地看着李桔,不敢相信在还有他人在场的时候, 她能无所忌惮的说着根本不该从她嘴里出现的话。 宗雅丹冷脸,“你们出去。” 几名保镖退出,宗雅丹看回李桔,语气充满了失望:“李桔,你真是让妈妈觉得太恶心了。” 李桔眸子颤了一瞬,笑容又恶意的泛起, “恶心?妈妈,你难道不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和他上|床的吗?” 宗雅丹听到那两个词只觉得刺耳。 “李桔!” 李桔:“在你把我推向陆正威的车被他扔在荒野郊区的时候, 我就在想, 是不是我没那么干净, 没那么像一束漂亮又一尘不染的花,没那么待价而沽是不是就可以了。” 李桔尖锐的目光落在宗雅丹发白的脸上,“你知道弄坏一只漂亮的金丝雀有多简单吗?” “不是捏死她, 是拔掉她漂亮的羽毛。” “贞洁的少女,炙手可热的市场价值,你知道卖起来有多廉价吗?78一晚的房间我甚至愿意倒贴钱让男人操。宗雅丹,你女儿该死的贞操早被我按死在泛臭的马桶里,看着那些红色卫生纸冲下去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快乐!” “我告诉你, 陆正威根本不可能会看上我,我也不会按照你选的路去走。以前不行,以后不会!绝对!” “李桔!你是要逼疯我!”宗雅丹冲上来要打她,解南一把抓住她的手。 “松开!松开!”宗雅丹愤恨的看着他。 解南放掉她的手,转身将李桔泛白的手指拢在手心。 “别这么说自己。”解南声音喑哑,搓着她手心,给她冰凉的手提供温暖。 在这场不堪的剧目里,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李桔干涩的笑,看着宗雅丹,“只是说实话。你为什么听不得我说实话?” “报复,你就是在报复我。”宗雅丹伤心的看着李桔,声音带上泣意:“李桔,你对我有怨言你可以告诉我?我一片苦心就这么让你痛恨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在为你好吗?” 宗雅丹听完她的话,情绪决堤,红着眼看她,按在沙发上的手一直在颤。 “又是这样……” 李桔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要把以前郁结20年的窒息都吐出来。 “妈妈,我说过无数遍了,从小学不想上奥数班到高中不想去舞蹈班,妈妈,你但凡听过我一次,事情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那你就这样逼我!你就这样逼我!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毁了!你在这种人身上消耗自己!李桔你彻底把自己毁了!” “这种人?”李桔反讽,“妈,你难道忘了,你该向这种人道歉的。” “道歉……”宗雅丹觉得可笑。 她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到解南身上,样貌是不错,长挑身材,俊眼修眉,只不过穿着个普通衬衣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地摊上随处可见的帆布鞋。 贫穷廉价,最不值钱的少年时候。 大概是需要人拯救心疼,但绝对不应该是她千疼万宠,多少钱都堆不出来的女儿。 宗雅丹目光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看着男人面孔才觉到几分熟悉:“他,他是……” “他是那天来过的家里的穷学生……” 李桔笑:“对啊,他就是被你冤枉的人。” 李桔回头看解南,“我妈妈曾经冤枉过你,这件事我没脸告诉你,今天既然她来了,就让她给你道歉吧。” 解南眸子掠过涩意,摇头说:“不用。” “道歉,怎么可能!” “他不配!他毁了你!”宗雅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人……是这个人!一个全身上下搜刮不出五位数的穷学生! “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李桔你疯了!” “这种人?”李桔可笑的看宗雅丹,“你说的这种人远比你想象的优秀!” 宗雅丹看眼前的女儿,陌生又可怕,不知道身后的男人给她下了什么迷糊药,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想到那些可怕的话,她心里就泛起无数后怕。 “你,你跟我回家!”宗雅丹摆手叫人进来。 李桔:“还有意义吗?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宗雅丹早已失去和她理论的冷静,她只挥手想让保镖立即把李桔带走。 立刻马上!这个肮脏龌龊的地方,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 解南拉住李桔,看向宗雅丹:“你尽可以向我发泄你的愤怒,她什么也没做错。” 宗雅丹冷脸瞪着他,嘴唇崩成一条线。 她甚至不屑得和这种人说话。 和这样的人产生交集,本身就是拉低档次的一种表现。 有李桔短暂在前就够了,她只想以后的世界都看不到这个人! “你们过来把她给我带走!” 三个保镖上来,解南挡在李桔身前。 “你要是不想……” 李桔安抚地抓住他的手腕,眼睛发红,勉强笑着看他,只是怎么看这笑容都十分苦涩:“你知道我今天想对你说什么吗?” 解南温热的手指擦她的眼角,“没事,你想说的话以后都可以说,我愿意听。” 李桔眼睛酸涩。 不是在饭菜放凉的时候,不是房间剪拔□□充满怒火和锐意的时候,不是两相对视只有眼泪、沉默和无奈的时候。 她想说的话,原本不该是悲剧的句号。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走。 李桔摇头,眼泪跟着流下:“解南,我想告诉你……” “李桔。”解南打断她,声音沙哑晦涩:“你曾经说不要拿炮友这件事来嘲笑你,你知道在我心中,这段关系意味着什么吗?” 宗雅丹听到那两个字,见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公然提起那两个龌龊不堪的字,血压瞬间飙升,眼前一黑,“出去!你们还不把她给我带出去!” 保镖上来抓李桔,解南按住他们的手,强硬制住动作,保镖冷脸抬手就要打过来。 “住手!”李桔挡在保镖前面。 保镖不敢动。 “李桔!你给我走!” “妈!难道这些话在你听来就那么不堪吗?你知道我干的事情比这些还要龌龊吗?” “我那天根本不是来姨妈,我也不会月经痛,那天监控根本就没有坏,监控是被我搞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李桔眯着眼看她,“因为那晚他在我的床上,不仅是外面,我把他带回家里做,就在那张床上,就在你精心给我搭的鸟笼里!” “李桔你!你!……”宗雅丹脸色难看的要命。 “我会回去,不要逼我,妈妈不要逼我!让我听他把话说完。”李桔哽咽下来,“不堪是我,龌龊是我,脏的是我,从来都是我开始的,只是这样,你就不能给我们个说话的机会吗?” 解南声音低哑,擦过她眼泪的手指忍不住发颤,他以为自己对这一天有所准备,只是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 飘摇,清浅。 “不脏,不龌龊,没有不堪。”解南目光紧紧的抓着李桔颤抖的心脏,“李桔,我告诉你,这段所谓肮脏的炮友关系在我看来,是救赎啊……” 李桔瞳孔猛缩。 “解,解南……” 那段肮脏卑微的开始…… 李桔的胸口疼得像是被重重揉捏了一把,荆棘反复在心口扫过,刺起一阵疼意。 “李桔,你从不知道,那晚忽然出现的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她出现的前一秒,他努力挣扎,无望卑渺,咀嚼绝望,想着明日的死亡。 袖子被抓住的一瞬,他转身,一个漫不经心又惨淡的笑闯入他黑色的世界里,语气吊儿郎当,眼里闪着她不知道的害怕。 他在黑暗里审视着这苍白的笑容,听她有些发颤地指着远处闪着红灯的钟点房:“进不进?” 解南沉眸,他的死亡奏曲被打断,突兀的闯入一段不和谐的音符。 手里塞进一张原本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画。 他站在原地看着蹲在地上发抖的人,冷风瑟瑟,两人在空荡街头漂泊,可怜无助。 胸口的利刃被一团突如其来的火冲散,在绝望的反抗前,斗牛发了疯的想要放肆,想要把过往烂泥般的生活撕碎,疯狂烧毁,想要狠狠吼叫,想要把忍受的所有发泄出来,哪怕只能以暴制暴的对抗恶劣。 那个夜晚,女孩躺在他的床边小声哭泣。 解南看着黑夜的天花板,感谢身边这个悲伤的女孩把他从那一瞬间深陷的泥潭中拉了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脏,不要再贬低你。”解南眼底湿润,心底发疼。 在这段不堪的关系中,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屠夫与刽子手,他才是向一个无助找不到家的鸽子落下屠戮刀的人啊。 “还有……” 解南俯身,在她唇边吻了下,贴上她额头,声音轻颤,带着遗憾的叹气:“太多次了……” 在山里安静的核桃树下。 在霞光泛起香椿树摇动的小院子里。 在冰冷空旷穿过一排排铁柜子的骨灰存放间。 他都想把卑浅的爱意诉出。 “李桔,我好想喜欢你……” “真的好想……” “我想喜欢你……” 解如龙把你按在树上脖颈压出红痕,我把手死死按在桌里,叩听命运对一个扫把星的审判。 陆正威带着你在人海里听少年的歌曲感受青春的恣意,我看着脚上落灰的劳保鞋,强迫自己低下头低下头低下头…… 站在李良功的书房前我可耻卑鄙龌龊,书房把手就在眼前,你的房间就在身后,命运惨淡的恶意,好像在对我开着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我眼睁睁看着命运的车轮向我滚滚试过来,从我身上压过去。 等了这么久,当解南终于想要说的时候。 生活又跟他开起玩笑,让他看透自己的本质。 一个贫穷、不堪、身上的背负还没有完成的人,到底要怎么去爱一个人呢。 李桔震惊的看着他,抱着他的后脑勺再难崩住情绪,痛哭出声,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李桔眼角,刺痛她的皮肤,流进她的眼睛。 宗雅丹像在看一场劣质的无知无畏的青春伤痛节目。 “你如果真那么聪明,就该和她彻底划清界线。你弟弟问我要的30万,我当是买下一场晦气。”这是宗雅丹正式对解南说的第一句话。 她点下巴,“把李桔带走。” 李桔红着眼睛,手被人抓开,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流。 “解南,你可以,你可以喜欢我。” “不用想……”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那天,似乎分开的时候又下起了一场大雨,不然怎么会记忆里总是雾蒙蒙的。 她只能透过湿润雨雾看模糊的解南。 一声声告诉他:“你不用想。” “你可以喜欢的。” “我也喜欢你啊。” 第82章 “喜欢你的李桔。” 骤然出现的宗雅丹像一个突兀的止音符, 小院里的秋戛然而止在一场争吵中。 李桔回家那天,钱姨看到保镖阵仗,吓得声音发颤。 “这, 这是怎么了?” “你们出去!”宗雅丹白着脸让保镖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茫然担心的钱姨,怒发冲冠的宗雅丹,以及被强制带回后只余沉默的李桔。 “一会去给我做检查!”宗雅丹开始打电话联系人。 接连几个电话, 说了二十多分钟,她才忙碌完, 急喘着坐在沙发上,冷眼看过李桔:“你知道我给你找一个正规又可以让你不被认出的医院有多难吗?” 她朝钱姨摆手:“去把那些保镖换人,记住,让他们把今天听到的话给我忘得干净!” “好。”钱姨连连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啪!” 钱姨一趔趄,听到后面动静, 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心脏发颤, 从没看夫人这么大气性, 吓得不敢往回看, 只小跑着去做事。 客厅,李桔的左脸很快就红肿了。 宗雅丹用尽全身力气,李桔没有躲, 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下贱!”宗雅丹用尽全身力气,崩出这两个悲痛愤怒的字。 “你,你们有,有没有用……”她甚至说不出那三个字。 李桔冰冷抬头,看着她仓惶、小心的想要挽救, 想要把难看肮脏的局面努力装扮的好看一点,毫不留情的绞碎她的希望。 “没有,很多次。” 尽管之后做了补救,可是对着宗雅丹可笑的试图拯救的面容,她说不出好听的话。 这场糟糕透了的关系已经让宗雅丹如鲠在喉,作呕难耐,她不怕往上面浇上热油。 本来就是无解的局面。 “你怎么!你怎么敢!”宗雅丹指着她:“一…一会车来你就去给我做检查!所有!你知道他有病吗?你知道一个失误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又干净到哪里?”李桔反问,“你听不到我们说的话吗?什么话你都听不到吗?这段关系开始或许没有那么纯粹,但是它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妈妈,我们相互喜……” “闭嘴!闭嘴!”宗雅丹红着脸愤怒的一下下拍着沙发,脸上青筋突起,整个人都随着她大幅度动作在颤抖,“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李桔,你太愚蠢了。” 宗雅丹眯眼看她:“喜欢?!喜欢?!” 她笑了,充满嘲讽。 “你要是不姓李,她可能喜欢你吗?” “李桔,他那个弟弟从我这里要走30万不然就要毁了你的清白,如果不是我拿钱堵住他的嘴,你以为你还能清白的站在这里?青连大数学系女神跟个男人开房苟且的事就要暴露了。你知道你代表什么吗?你要宗家至于什么境地,你知道李良功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天知道宗雅丹的车在医院门口被一个男人拦住,流里流气的男生说要和她讨论她的女儿时,宗雅丹心里翻起怎样的惊涛波浪。 她的车窗都没有下降,上了车就要走。 那个男人在车后面喊,“你要是不见我,明天就等着你女儿和别的男人在外面住的照片流出来吧。” 宗雅丹心口一跳,一看就是社会流氓的男人话里的笃定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下车,听到了一个让她在白日阳光下瞬间如坠冰霜的故事。 “李桔,你太蠢了,你所谓的对妈妈的报复就是在外面养一个软饭男?” “妈妈看你蠢不可及!” “因为我喜欢的他很贫穷,所以就愚蠢吗?”李桔苦笑,声音像是穿堂风掠过,带起一阵凉意。 “你愚蠢是因为你的喜欢是假的!” 李桔摇头,声音低压悲伤:“不是,你高高在上,又怎么看得到他沉默的爱意。” 无数次,为了她,他选择沉默。 “我不需要知道。”宗雅丹认真的问:“他即便是真心喜欢你又如何,李桔,你再蠢也应该清楚,那种人配不上你。” 古老的八点档故事在她身上上演,李桔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像所有故事那样大喊我们是真爱? 向宗雅丹据理力争两个真心喜欢的人没有什么配不配? 她简直可以轻松想象宗雅丹会用怎样讥讽的表情看她的反驳,一遍遍重复“你只是太蠢”。 是啊,两手空空的解南怎么比得上她相中的金丝鸟笼。 哪怕这鸟都秃了,也该待在漂亮华丽的笼子里。 李桔沉默的看着她,只是对她说:“妈妈,如果你还爱我,就听听我说的话。” 不要耗尽她所有的耐心。 宗雅丹说:“妈妈爱你,才听完了你说的话。” 那天,客厅里的争执在单方面的暴怒和训斥中结束,李桔被拉到私人高级会所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一连几天宗雅丹都胆颤心惊,看到她的健康检查表,确认无事发生后总算放下心来。 她确定,一切事还来得及挽救,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没两天,陆正威就上门了。 那段时间,李桔实习工作被宗雅丹强制结束,人也圈禁在了家里。 在李桔没有认错以及承诺彻底和那个人划清关系之前,宗雅丹是不可能让她踏出家门的。 戏谑的是,李桔当晚就踏出了家门。 铁门大开,坐在豪车里,轻松的出去了。 只是开车的人,是许久不见的陆正威。 察觉李桔看他,陆正威笑着转头,“怎么,看到我脸色差成这样。” 他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我有这么糟糕吗?” 李桔无言的收回目光,看向小区。 长达半个月没有出门,小区里的银杏树落了一地叶子,枯黄的叶子凋败,深秋悄然而至。 两人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坐下,30层的落地窗外,灯光闪烁的连城尽收眼底,星罗棋布,蜿蜒的马路连成许多条线,在某个地方相交,又往不同的方向蔓延。 “想吃什么?”陆正威问。 李桔目光落在窗外,落地窗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豆芽穿肉。” “嗯?”陆正威失笑,“或许我们该换一间餐厅?” 陆正威没说刚才问饭店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不想吃西餐,反而审视看着她,好似她点头,两人就能起身离开,穿梭整个城市找她想吃的菜。 李桔视线从他轻松的笑落到桌上精美的菜单。 如果两人真就这么离开,一定不会被服务员诟病两个穷逼吃不起。 她心底讽笑,在菜单上随便点了两个。 陆正威在她点完后,又加了几道菜,提到菜名时是标准的法语,谈到要求细致娴熟。 服务生弯腰点头,一一记下后离开。 陆正威看向她望着窗外的侧脸,肤白纤秀,微抿的嘴唇泛着淡淡粉意,修长的脖颈像一个高傲的白天鹅。 陆正威:“约你这么久,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吃上饭。” 李桔回头,睨了他一眼,起身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李桔头也不转的往厕所方向去。 干净宽阔的卫生间里,李桔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旁边一圈黄色的灯管将这面镜子打的好像化妆室的高级镜子,只不过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面上沾着一层水,还有冰凉水珠顺着下颔往下滴。 李桔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自己,抿了抿唇。 被强迫要求化的淡淡素颜妆掩盖不掉眼圈的青黑无神。 过了片刻,有个女士拎着挎包进来,在镜子面前修补自己精致的妆容。 描口红的时候瞥到旁边女人,看她脸色不好,便问:“你还好吧?” 刚才这位女生进来时,后面跟着一个样貌绝佳,身材不错,一身高奢的优质男人,她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只不过他的女伴好像没那么开心。 李桔抿唇,看向担心瞧她的女人。 “我……”李桔的手指在大理石上抓了抓,问:“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手机?”女人愣了下,似是疑惑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没带手机。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在这打。”李桔赶紧说。 “不是……”女人掏出手机,“你打吧,进去打也行。” 能进出这样的地方,更何况有那样的男人跟在后面,女人倒是不担心她会抢走自己的手机。 “谢谢。”李桔感谢的说完,攥着手机往卫生间的隔间走去。 关上门,李桔闭了闭眼,靠在门上,吸了口气,按着自己心里那个数字输过去。 按下拨打的瞬间,她的心口也跟着一下下跳动,随着电话机械的声音越来越重,压在胸口呼吸都滞涩起来。 等了片刻,李桔垂眸,乌黑的睫毛轻颤着挂掉电话。 “喂。” 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卫生间里响起。 “我是解南。” 好像漆黑密封的房间亮起一束灯,李桔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蹲在地上呼吸混乱起来。 那边静了一秒,听到这边哭泣的哽咽声,声音里浮出不可思议和颤抖。 “……李桔?” 李桔哭着笑了。 “对啊。”甜涩的声音像一颗水蜜桃。 “你喜欢的李桔。” “喜欢你的李桔。” 第83章 “越来越可怕,我怕控制不…… 隔着一个银杏叶落满街道的十月, 思念的声音终于落到另一个人的心口上。 “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解南立即说,能给他打电话, 李桔必然不在家里。 听到他那边发出响动, 李桔摇了摇头,想到他看不到,轻喊他的名字, “解南,不要了。” 时间不早, 他赶过来怎么回去。 更何况,李桔也不想他看到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出来的。 那边呼呼风声戛然而止。 停了片刻,解南声音喑哑问:“她打你了吗?” “没……” “不要对我说谎。” 李桔沉默,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狼狈的擦了擦。 解南不说话,呼吸变得粗重, 闷涩。 “你是不是又想向我道歉?”李桔笑着问,翘起的嘴边挂着未擦干的眼泪。 解南:“不是。” “嗯?”李桔欣慰, 又坏笑:“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 李桔舔舔唇, 胸口由苦涩和甜蜜填满,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的充塞心口,却不矛盾。 “那你想说什么啊……” 解南:“真的要听吗?” 李桔浅笑:“你说。” “想告诉你,如果此时你站在我的面前, 我会毫不犹豫抱住你。” “只是这样?” “嗯,不管是不是很多人,看到你,冲到你面前抱住你,虽然你不喜欢这样, 但是我忍不住了。” “真的。” “李桔,好想抱你。” 不用接吻,不用做|爱,静静的抱住你,用一个渺小卑微人的所有的体温告诉你他多想让你在这个变冷的十月里是温暖的。 “我感受到了。”李桔眼里露出璀璨泛光的笑。 “……什么?” “我感受到你的拥抱了。” “是吗?”解南温柔问她,“是什么样的?” “嗯,像棉花糖吧……” “你的手穿过了我的腰肢,把我圈到了你的黑色大衣里……你今天是穿这个衣服吗?” 解南低头看着自己单薄的衬衫,“是,我怕冷,穿了黑色大衣。” “嗯,你撑开大衣将我裹了进去,我贴在你的肩膀处,感受到你温热的气息穿过我的耳朵,有点痒痒的,我很害羞,就没告诉你,但是我紧张的脚趾都蜷起来了……” 李桔最后几个字在哽咽。 “不会的,你不会痒。” “嗯?为什么?” “因为你安静的贴在我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距离,我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定被你听到了,也可能是我害怕你听到,我的手掌轻轻搂着你的脊背,又怕你觉得我手心都在发热,我小心呼吸,怕吹动你头发丝里泄露的都是紧张。我特别慢的呼吸,你一定觉不到我温热的呼吸。” 李桔眼泪又从眼眶溢出,“这么紧张的吗?” 她笑问,捂住了嘴。 “嗯。因为你知道了,我藏不住了,也不想藏了,轻轻地抱着你,你可以感受到我所有极力压制快要发疯的念头。” 李桔喉咙酸哽,“什……什么念头啊……” 解南:“你抬头看我。” “嗯,我抬起来了。” “好,这句话,我只想看着你的眼睛说。” 李桔看着厕所对面冰凉的白色瓷砖,仿佛透过盈满泪珠的眼睛看到了分别那天,只是那时的解南好像也是模糊的。 泪眼盈盈中,她始终看不清他。 “我在看着你。” “李桔。” “嗯。” “我喜欢你。” “所以我才让你抱我啊。” “解南,你的怀抱好暖,我也好喜欢你。” 女人看着那个女孩拿着手机从卫生间出来,眼角挂着的泪水还没擦干净,看到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眨眨眼又擦了下眼睛,“谢谢你。” “没事……”女人递给她一张纸,指指自己的脸,“你要……要补一下妆吗?” “不用。”李桔摇摇头,洗手台前用冷水又冲了一遍脸。 十月底冰凉的水从脸上泼过,压不下眼底的热意。 女人拎上自己的包,要离开时,脚步顿了下,拍拍她肩膀:“都会过去的。” 说罢,女人迈步离开。 李桔从镜子里看着仓惶的自己,头发凌乱,鼻头泛红,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整个人潦草衰败,又透着野火过境的重生。 欣欣向荣,她启唇浅笑,眼底荡出一抹璀璨的光。 李桔回到位置,陆正威正低头看着手机,见她回来,偏头打量了她一眼后笑了笑。 “看来我不该催厨师那么快上菜。” 李桔看向桌上,牛排已经透着凉意。 “不用。”李桔拿起刀叉要用餐。 陆正威打了个响指,很快服务员又上了新一桌的菜,还是原样,显然是重新做掐好时间上来。 李桔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正威端起红酒,“不介意和我碰个杯吧。” 李桔吃掉嘴边牛排,情绪淡淡:“我不喝酒。” 陆正威无所谓的笑了笑,朝她虚举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但总得来说是我有错在先,向你道歉。” 说完,他喝掉自己杯中的酒,绅士礼貌,难得没了居高临下的贵公子气派,平易近人许多。 李桔诧异地看他,蹙眉,“什么意思?” 陆正威好笑:“不用反应这么大,这顿饭如果早就吃了,也不会现在才收到我道歉,想向你正式一点,但是你每次都避如蛇蝎。” “那你应该反思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除了第一次,我自认每次都够和气。而且……”他摸着下巴,举手投足之间彰显矜贵,“我觉得把你赶下车好像也没多大错,你也不想自己被逼着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会,还要送一个明显不想搭理自己的男方去学校再绕一大圈回家吧,当然,把一位漂亮女士扔在路上是我的错,虽然当时是想小小报复一下……” 陆正威瞥了眼李桔,说完:“你那位热情的老妈。” “呵。”李桔冷冷哼了声,“她今晚也够热情,你倒是挺配合。” “没办法,我决定妥协了。” 李桔一愣。 “我这么多次态度还不够明显吗?”陆正威目光落在高脚杯上,透明玻璃被倒影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争什么吗,没有意思……” 李桔听出他话外之音,抬头看他,眼神锐利,“听你这话,我还要以为你真喜欢过张思语呢。” 陆正威眼底阴冷一闪而过,再抬头又恢复如初,表情又是似笑非笑,语气倒是讨好投降,“我们聊我们的,能别每次都拿她来说事情吗?”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李桔反问。 陆正威:“聊双方父母,聊所有人看好的联姻,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抗拒,聊不如我们结婚?” 李桔刀叉在磁盘狠狠擦过,激起长长一道刺耳声音,尖锐的让人牙都发痒痒。 陆正威的话戛然而止,好笑的看她。 李桔拿起餐巾布擦拭嘴角,然后拿包起身,“我吃完了。” 陆正威:“希望我们第一次用餐你很愉快。” 李桔冷冷瞥了他一眼。 陆正威依旧笑着,八风不动,开车的时候眉眼透着几分愉悦。 李桔懒得理他,上车后就闭眼装睡。 快到西山枫林时,陆正威忽然咦了声,笑意不明的转头看向她,视线落到她身上,李桔头都没抬。 要不是她出来靠的是陆正威,回去也只能有陆正威送回去,她压根不会上他的车。 “我想你应该会想睁眼看一下。”陆正威语气微妙,带着胸有成竹的看好戏。 李桔蹙眉,睁开眼朝他看,一边烦躁说:“把我送进小区就行,不劳你往里……停车!” 李桔视线落在车前不远处的大门口边,瞳孔猛缩,声音都不稳。 “停,你停车。” 陆正威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紧张地抓起包,目光牢牢锁着大门边的挺高身影,抿抿唇,问:“有必要吗?” 李桔:“有,很有。” 李桔呼吸都放慢了,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眸子轻颤,乌黑眸子里泛起水意,“我想见他。” 陆正威看了她三四秒,压下眼底涌起的晦涩,叹了口气后耸耸肩,好整以暇说:“给你五分钟,我想宗女士看到你一个人回来,应该不会让你今晚过得太舒服。” 李桔愣了下,看到他真的慢下车停住,沉默了一会说:“谢谢。” 陆正威笑着调侃她:“如果这声谢谢是在我为你准备的美好晚餐结束后说的就完美了。” 李桔没再理他,推门下车。 陆正威看着她急切的往前跑,白色车灯在她身上落下一层晃动光影,像一场美好的黑白电影,那端驻足的人扭过头来,看到热泪往自己跑过来的人,撑开双臂一把抱住她,紧紧依偎。 陆正威冷哼了声,无聊的低下眉毛,关掉车灯,看回手机。 画面点亮,一个女人野山花般的笑露出来。 李桔紧紧地抱着解南,陷在他的怀里,还一些不敢相信。 “你怎么在这?”转眼之间,两人将近一月未见。 与世隔绝,没有手机的她压根不知道解南近况。 “你还好吗?怎么穿这么薄?”李桔低头看他衬衫,摸着手里薄薄的衣料,“这么大的夜风,你的黑色大衣呢。” “要是知道今晚能看见你,我一定穿。”解南低头前额贴在怀里人的颈窝间,她不知道,多少黑色大衣都没有此时脸边的温度让他舒服。 李桔鼻子又开始发酸,“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 解南声音低哑说:“今天突然好想见你,来这碰碰运气。”西山枫林安保严格,他连小区也进不去。 李桔忿忿拍他,从她怀里抬头看他,红着眼角佯装生气的笑:“你就今天想我啊。” 解南低头看着她,看她眼睛湿润的像冬日红梅,一点点将他心头苍茫然苦意染上夺目眼色,空白的世界终于有了点光亮。 “是。” “什么啊?”李桔瞪他,抬手要想要拍他。 解南抓着她那只手将他拉到自己腰上,圈住自己,低头贴上他额头,将她更紧的抱进自己怀里,漫天大雪下抱火取暖般,寻着心口渴求的热源。 “李桔……” 他轻声喊她,冰凉的额头碰上他温热的额头,鼻尖相触,鼻翼间温热呼吸缓缓交换。 “嗯。” 李桔更用力抱住他,好像这样就难以把两人分开。 “李桔。” “嗯?” “今天想你,昨天想你,明天也想你。”解南搂着怀里的人,像抱住了此生所有的温度,“每天的想你都不太一样。” 李桔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关于她一人的倒影,眼泪流下,声音湿漉漉,“有什么不同?” “越来越可怕,我怕控制不住了。” 第84章 “就让卑鄙的人生再把我狠狠…… 李桔抱着解南, 才觉得十月份在她心口落了满地的叶子都有了归宿,在解南温柔的怀抱里扎根,明年春来生出绿色鲜嫩的芽。 两人静静拥抱, 李桔问他最近实验忙不忙, 解南交代她好好吃饭因为腰又细了。 李桔扭腰,红脸往他怀里躲。 “别瞎摸。” 解南揪揪她鼻子,“好好吃饭。” “唔……我知道……” “嘀、嘀……”不耐烦地声音从远处传来, 随后一道明亮的远光灯直直射在两人身上。 李桔眼睛一刺,解南手掌挡在她眼前。 李桔无奈地撇撇嘴, “是陆正威。” 说完她又觑了眼解南,小心说:“我妈让我和他出来吃饭,我快一个月没出门了,要不然我才不会……” 对上解南莞尔的笑,李桔问:“你笑什么?” 解南眸子里依旧泛笑,“听你解释。” 李桔扫了她一眼, 耳朵有些热的低下头,“我还不是怕有些人……” “很醋。”解南截住她的话, “醋是一定会吃的, 但是不用给我解释, 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就出来。” 李桔眨了眨眼,笑着问:“暗度陈仓和你约会吗?” 解南:“我会好好把握机会。” 说着, 他拉着李桔往车边走。 车里,陆正威落下车窗,手倚在门窗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两人,目光跳过解南看向李桔, 往旁边点点下巴,“上车。” 说完收回乖张目光,目光未在解南身上停留。 李桔白了眼他,看向解南,不舍地说:“我得走了。” 解南温柔道:“上车吧,外面冷。” “你怎么回去啊?”这个点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公交,解南只穿个单薄的衬衣,“要不你穿我的外套吧?” 李桔说着就想把身上的针织衫脱了给他, 解南好笑,刮了她一下鼻子,“快上车,鼻子都冻红了。” 李桔瞟了他一眼,又往车里扫了眼。 解南好笑看她,在李桔踮脚要靠过来时,弯下腰贴脸过去。 李桔在他侧脸轻吻了一下。 “我……那我上车了。”她躲闪目光,难得的害羞。 “嗯。” 解南笑着看她上车,目光瞥到主驾驶位,对上陆正威气定神闲的眼神,看他的笑容不经意间流露出傲气。 解南与他对视,走上前拍车窗。 陆正威偏头,缓缓降下车窗,笑着挑眉看窗外的他,带着几分挑衅。 李桔一愣,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紧张地看着窗外的解南。 解南深黑眸子落在陆正威身上,开口说道:“谢谢你送她回家。” 陆正威挑眉:“我的荣幸。不过应该用不到你来谢谢,毕竟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在少数。” 李桔蹙眉,瞪陆正威。 解南:“我们公平追求。” “公平?”陆正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他不可思议看李桔,问:“你小男友这么天真?怪得不你喜欢他。” 陆正威依靠着窗户,车里暖气充足,他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灰色打底高领衫,因为开车两手腕的袖子都往上捋起了几公分,左手6104G的百达翡丽表在他手臂慵懒倚在窗户时便环在他手腕处。 精致、昂贵、锐气。 精美的星空表盘和璀璨碎钻背后的三百多万人民币似乎能把漆黑夜空的点点星光都比下去,而窗外的男人,几十块钱的衣服,站立在冷风中双手空空。 金钱使人德高望重,他三十多岁的成功人士仿佛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辈,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好笑对他说:“我们之间可没有公平。” “对你不公平?”解南反问。 陆正威默了两秒,看着他笑了笑,“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知道撞了南墙该回头。” “所以这个年纪还得和我竞争。” 陆正威笑容消失,阴戾看他。 解南:“抱歉,我无意和你争辩,说这么多,只是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嗯?”陆正威怀疑听错,转头看李桔。 李桔同样睁大眼,惊讶地看解南:“你要干什么?” 解南看她,笑道:“不能总想你,我想见你。” 那干什么要加陆正威联系方式。 “我们公平竞争,你见她的时候告诉我,选择权交给李桔,我们公平追求。” 陆正威一噎,心中发笑,这算什么公平竞争,这种事摆明了是他吃亏。 解南不动声色看他,一副你是怕对你不公平的样子,眼底带着锋利的笑。 陆正威哼了声,“我手机里只有两种人,应该存在的人和对我有用的人,你觉得你是哪种?” 陆正威从上往下扫他:“后者?” “应该存在的人。”解南问他:“你应该不怕自己手机里出现个对手。” 黑夜沉沉,将他背后的光尽数吞噬殆尽,他仿佛站在危险漆黑的森林前,头上路灯的光亮在他浅笑唇边投下半明半暗的光,惊险又引得胆大的人血液沸腾。 陆正威的车缓缓驶离,开向西山枫林里。 身后,解南低头,将新填入手机里的一排号码改下备注。 夜风徐徐,山边温度降下来,冷风穿过单薄的衣服渗入皮肤里,激起毛孔张开,掠起一层寒冷疙瘩。 门边不远处的保安亭里,小哥看豪车开进去半天,男生还站在门边发愣,忍不住走出来,问:“明天还来吗?” 一连半个多月,每天都能看到这个男生在西山枫林门边徘徊,刚开始还觉得这个人可疑,后来观察几天就明白了,又是恋而不得的故事,这种情节在有钱人的别墅里并不稀罕,小哥稍一琢磨就咂摸出味来了。 但是像他这样每天都雷打不动来的,还是少数。 他问着话,从凉亭走出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 小哥看他更没希望,不过也觉得他明天怕是不来了,这刚才都眼看着女生坐在豪车里走了,这还不得死心。 果然,男人笑着看向他:“不来了。” “得,就是得这样,男人啊,得硬气一点。”小哥过来颇心疼的拍了拍他,又语重心长说:“你们这情况啊,这……你别怪哥直白,哥也是看多了,你和这里面住的人啊……确实也不合适。” 小哥夸张的朝自己头上比了个高度,“这里面的女人都,眼睛都在这……你说你……长得也挺帅,标标志志,这要是在外面好好找,多少小女生找不到啊,我要有你的脸,可不来这里面贴冷屁股。” 解南笑着瞟了他一眼,“你看的太少了。” “你,你这是傻啊……”小哥刚才也看到了女生抱她,“那她抱你就是给你点甜头,养鱼懂不懂,到头来都得坐着有钱男人的车走。” 前几天下雨,解南回去没伞,还是这个小哥在这值班,借了把伞给他。 他说了这么多,语重心长或是恨铁不成钢,解南都听他说完。 才问:“就没有成功的?” “那我想应该也有……但最后肯定后悔。” 解南目光落向远处西山枫林高大的黑色铁门,两边巨大的石狮子像是在仰视他的傲慢。 “如果我让她后悔,就让卑鄙的人生再把我狠狠玩弄。” 车到李桔家门口,两边大铁门应声便开了,客厅灯火通明,一看便是还在等着两人。 李桔下车动作慢吞吞,陆正威瞥她:“怎么,不舍得和我分开了?” 李桔犹豫着问:“你为什么把号给他了。” “怎么,怕我欺负他?” 李桔摇头,“你会打给他吗?需要公平竞争的时候?” 陆正威蹙眉:“怎么?” 陆正威呕血,给自己抬的太高,要是不给解南手机号好像自己真怕他这个威胁担心对自己不公平似的,虽然后来还是小扳回一局,但总觉得怄得慌。 李桔眨眨眼,“你下次什么时候约我啊?” 语气中期待感快溢了出来,两眼发光,跟几个小时前在这里上他车的如丧考妣天差地别。 陆正威:“……” 这他妈还公平个鬼。 眼看陆正威开车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给李桔留,宗雅丹倒是笑的眉眼开来,“今晚饭吃的怎么样啊?” “很好,他问我要不要结婚。” “什么?!”宗雅丹唰的站起来,“你、你说真的?” “假的。”李桔白了她一眼,故意拿小话往她胸口上扎说:“不是处|女陆家的人可不要。” 这种话,李桔一说一个准。 宗雅丹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青黑着脸瞪他,“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就没人知道。” 至于其他人,宗雅丹有能力让那些人不敢开口。 李桔嘲讽的白了她一眼。 宗雅丹:“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层膜。” “那真是幸运,我还是奇货可居呢。” “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跟妈妈说话吗?” “那你还要把我锁在家里到什么时候?一辈子?” “再等等,妈妈给你联系了研究所的工作,下个月你就能去上班了,以前的那些蠢事就当翻篇,在你嫁给陆正威之前,出行会有保镖跟着你,你也别想搞小动作联系那个男的,李桔,你放心,你那么做了,后悔的绝对是你。” 李桔脸色立马变白,“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只是在警告你。” 李桔沉默片刻,再说话绷紧的声线里满是逼压到底线的愤怒,“妈妈,如果你做出伤害他的事,再没有爸爸后,你也会没有女儿的。” 说完,李桔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楼下,宗雅丹阴狠着脸,垂在裙边的手忍不住泛白颤抖。 第85章 “她是我克制人生唯一一次发…… 沿着一排排落满枯叶的枫林路往别墅群外走, 身后庞大伏卧的两头石狮子渐渐被甩在身后,金碧辉煌的高大门头消失在树林掩映间,偶尔有车从解南身边驶过, 漂亮的车身呼啸而过, 像一头漂亮狂放的野马,发出跑车的轰鸣声。 深夜十点多,赛车党的天堂即将掀开帷幕, 嗡鸣冲天,少爷们喧嚣声如奔腾的血液在黑夜点燃, 躁动燃烧。 公交车已经停运,解南沿路走了半个小时,看到一排共享单车。 扫完码,在沉沉黑夜中往远处行。 身后,漂亮美丽的别墅在山野间灯火通亮的伫立,越来越远。 解南骑了一个多小时, 在不到城中村的地方将车还了,然后从喧哗热闹的商场后面小路往里面走, 弯弯绕绕, 转过泛着酸鼻臭味的呕吐物, 夜已深,路灯早已熄灭,破烂的房子将远处最后一丝繁华灯光掩盖。 前面坑坑洼洼的道路全陷入黑暗里, 踩过看不分明的白色垃圾袋,穿过破旧的老式房屋,空气中腥臭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远处垃圾中转站多天没有清理的垃圾散着变质、腐臭、流脓的洇湿气味。 解南沉默往前走,在落满灰尘的单元楼前停下, 不知谁家的自行车横在门口,挡住了狭小的门口。 他把车搬开,跺脚亮灯后往楼上走,手上染了一层黄色的落漆灰尘。 “值得吗?”楼上传来冰冷的声音。 解南抬头,隔着一层楼,丛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头顶暗黄的灯在她严肃的脸上投下黯淡的光影,眼睛里锐利的光充满锋芒,她又问了一遍:“解南,值不值得?” “什么。” 丛灵沉沉:“去找她,这样做值得吗?你难道还看不清现实吗?你们根本不可能!” 解南目光从她愤怒的脸上离开,抬步往楼上去,从苍白着脸的她身边擦过时,说:“看清但不接受。” “那你的计划呢,你打算放弃了?你准备什么也不做了?” 解南垂睫,黑色纤细睫毛在他眼睑投下黑色影子,他沉默抬步接着往楼上走。 “你还想进实验室吗?”丛灵在背后问,声音带出哭腔。 解南脚步忽然停住。 丛灵落泪,悲伤地看着始终将背影留给他的解南,“我不懂,她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如果你连实验室都进不去了,你还是你吗解南?” 解南低头,一路回来,双腿已经被夜风吹得没有感觉,双脚踩在台阶上,像是踩着软软的棉花探不到底。 耳边,是广晋海冰冷的声音,“解南,我再问你一次,你认识李总的千金吗?” 解南的实验报告才交过去,凌晨四点广晋海电话,没想到劈头是这样的质问。 “算了,我不管你怎么认识她的,你也不小了,做事应该有分寸,老师很看好你,别逞年轻人的一腔孤勇,最近啊,你就先别来实验室了。” 说完,那边啪的就撂了电话。 解南坐在宿舍床上,看着并不意外的电话。 见到宗雅丹的时候,他就该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再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如果你连实验都没法做,解南你就完了,彻底,一点价值都没有。” “解南,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你的人生彻底逃离这里的唯一办法,你就要为那样一个人放弃?她一无所知,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她根本配不上你啊!” 身后,丛灵看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 好像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晚上,解南青红着嘴角从楼上下来,丛灵从补习班回来,往飞快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身上扫了一眼。 又被打了,丛灵垂眸。 自从对门的解叔去世,这样的场景并不稀罕。 第二天,丛灵在楼下的单元楼门口背完了三页的书,他才从楼上下来。 看到她,男孩脚步停也不停。 “解南。”丛灵叫住他,把手中的红花油递给他,“不想一直肿着就试试这个。” 解南目光不在她手边停留,直接迈步离开。 丛灵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又看到他的背影闯入一片大雨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伞,她递给他,他冷冷说:“不用。” 丛灵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看着自己过往十几年的等待。 “解南,你为什么从不愿意看看我。”丛灵哭泣的声音里带着无言的悲痛。 “抱歉。” “是我让你感到负担吗?因为留学的事?” 解南背影一僵,转身看她,“你果然知道。” 研一那年,解南以物理天才的名号拜师广晋海门下,只不过有着聪明绝顶光环的他在广晋海师门里成了同门的一个眼中钉。 广晋海带着的三名博士声嫉妒他第一年就发了国外期刊,多次向广晋海提出把师弟送出国留学,美名其曰国外镀金学习。 当时院里有个炙手可热的物理交换名额,这样的交换不可谓不是个机遇。 只不过解南清楚,这样的离开更像是流放,因为论文发表的速度让周围人感到危险,在卷死之前排挤走他。 解南第一年去,因为话不多,平日里只做实验,什么学术交流也不去,被原本还为有这样高徒的广晋海所不喜,没人喜欢徒弟风头高过自己还特立独行。 等解南知道自己被暗中交了申请留学表格,又被广晋海暗示去国外好好学的时候,拒绝已经晚了。 然而,这个交流机会最终没有落到他的头上。 丛灵去了,她作为同物理院的另外一个大牛导师的学生,以优异的成绩换取了这个机会。 解南从实验室楼出来,丛灵在门外等他。 看到他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表,“我要出国交换了,一年。” 解南祝贺她:“学业顺利。” 丛灵喜悦的笑,“好啊,有你的鼓励,我肯定能顺利交流。” 解南目光露出犹豫。 丛灵温柔的偏头看他,笑了:“怎么了?想我天天喊着英语差讨厌英语怎么会出国?” 那个时候,丛灵努力笑的轻松地看他,心跳声乱成一团。 只要你问,只要你问,解南,我就告诉你。 在走之前,我想告诉你。 我喜欢…… 我喜欢你,在你从我身边冷漠的走过的每一个时刻。 我喜欢你…… 解南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去做。 解南却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他往外走,丛灵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开始一片一片的碎,原来伤心可以听到声音。 她想喊住他,可是她就要走了。 唯一一次,丛灵再也忍不住。 喊住他告诉他,她的眼里从来都不是同情,没有一个女孩会十年如一日的心疼邻居家的男孩。 除非这个女孩喜欢这个男孩。 丛灵害怕,害怕解南把这样的告白当做一种筹码。 但凡解南露出半分从告白到留学产生联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丛灵都会觉得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苦涩,那是对以往岁月的背叛。 她看着他的背影,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丛灵,你回来,再不要看他的背影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再回来,他一向形单影只的身影边多了个女孩。 漂亮可爱,眸子带着水蜜桃的般的往往甜意,瞥向人的时候又像一只筹谋的怀猫,恣意野性,率朗聪明,和她的寡言内敛完全是两个世界。 而解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温度…… 隔着一条马路,丛灵看到解南永远漆黑深邃如冰山的目光里泛着她从未见过的暖意时,几乎要立马蹲下痛哭出声。 她白着脸一遍遍确认,那一瞬间留学一年的孤单、思念、语言碰壁水土不服后想到解南的坚持全然轰塌。 只是一年,她追了十几年的男孩眼里有了别的女孩。 “解南,如果离开之前,我向你告白,是不是还有得救?” 丛灵抽泣哽咽:“如果我卑鄙的威胁你,要求你以我的付出为代价,不准把自己的心随便给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你的眼里可能会看到我?” 解南抿唇,看着隔着五个台阶下盈满泪水的丛灵,“对不起……” “解南,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年,你就能喜欢上一个人!眼里只有物理的解南,活着就为了物理的解南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物理?!你告诉我,你能这么快喜欢上一个女人,为什么无数次把你的背影都只对准了我,解南,我恨透了你的背影!” 解南看着情绪几乎崩溃的丛灵,默了默,“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丛灵泣不成声。 这层楼没有住人,但是上面已经有轻推门往下看的响动。 解南带着丛灵出去,唯一亮着灯的地方竟然是垃圾中转站后面的配套房边,亮着一盏不太明亮的小黄灯。 解南松开手,转身看她,“丛灵,对于你有可能是帮我去国外留学这件事,我……想到过……但是不敢相信。” 那天,丛灵笑着向她甩留学名单,笑得灿烂,眼底却有晦涩苦意。 解南闪过捉摸不定的念头,又被自己心底可笑否决。 “你说你恨透我的背影,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吗?”解南苦涩的笑了笑,“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你不应该不知道。” 丛灵茫然看他,眼泪刺痛着眼角。 “丛灵,我是扫把星,这片村子里出了名的扫把星,谁碰上我就要倒霉,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只有背影吗?我怕谁碰上我谁就倒霉。” 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丛灵给他递药水。 在冒雨上学的时候,丛灵给他递过伞。 “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就是离你远一点。” 对于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不管这是不是同龄人的同情,他都感谢的离远点。 离他远一点。 丛灵听到她的话,心口一阵阵发颤的疼,过往那些无数次冷漠的背影忽然变得凄冷可怜,她落寞的一次次垂下睫毛,没有勇气追上去。张岚一次次发了疯的让她远离,她只敢偶遇,既要维持年轻女孩的可笑矜持,又按捺不住昼夜不眠的思念。 无数次偶遇,无数次看他擦肩而过。 丛灵掩面痛哭,在这个黑暗的,垃圾臭味飘满,好像永远逃不出这片恶劣环境的夜晚,她清楚的认清,以后,这个男孩再也不会把冷漠的背影对向她。 而她也彻底失去了他。 好像留学的第一天,她从飞机上下来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不同的发色和样貌,想要扭头坐上飞机重回国内的一样,她迫切的想要回去见到解南,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哪怕又是看着他沉默离开。 她好想他,但是他们隔着天穹、大洋、上万公里的距离。 现在,他们相隔几个小砖头的距离,却像是那天一样,好远好远。 丛灵哽咽的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可以,解南,为什么她就可以走进你的生命?” “她……” 解南想到那个深黑的夜晚,前面深渊后面泥沼,他就要往下跳,有人狠狠的拽住了他。 “她是我克制人生唯一一次发疯。” “物理是我的生命没错,可因为她我才活着。” 第86章 “放任我,让我放任一次吧。…… 解南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丛灵, 抱歉又无奈,“放任我,让我放任一次吧。” 丛灵捂嘴痛哭, 知道解南在求她, 而她什么也说出不出来。 铁门打开,关上,头也没回。 解南看着丛灵进入家门, 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漆黑安静,随着他关上沉沉的铁门, 门前最后一灯光被关在门外。 随着落门声,响起一连串咳嗽的声音,从斜对面的卧室传来,带着浓烈的药味和生病的人身上驱散不掉的颓废和死气沉沉。 解南脚步顿了下,往那间房走去。 按下灯,郭喜芬抱着一个尿壶正在接连不断吐痰, 整个房间没有开窗户,空气不流畅的卧室难言的气味逼得人站不下脚。 解南面无表情看她, 郭喜芬头偏也不偏, “别来问我, 他没回来过。” 解如龙从医院出来去找宗雅丹要了30万,人就彻底消失了。 郭喜芬知道当天,癫痫发作去了医院, 随后检查发现她的肝癌癌前病变已经扩散,这时候要是进行外科手术或是切除治疗,或许还有得救。 解南没钱支付她高昂的手术,只给她付了一天的住院费。他不信郭喜芬找不到解如龙,但是很显然郭喜芬没打算住院和手术, 自己又从医院回来了。 这种事屡见不鲜,解南也没打算劝她。 “这个房你找好卖家了吗?”解南问。 郭喜芬:“烂命一条,我是不会卖的。” 她说着,又是一阵咳嗽,抱起尿壶又倒咳起痰来。 “你告诉解如龙,他不可能一直躲下去,那个钱他早晚要还回来。我不管你想不想动手术,卖房的钱都要拿来还债,他的,我的。” 郭喜芬抬手就要拿手里的壶砸过来。 “我随时都会回来,你最好让他赶紧滚出来。”解南垂眸看她:“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解南转身离开这间房,打开门,房间重归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响起,表明这间房还有残存的活气在。 那天与解南的拥抱,好像麋鹿进入深林的一场梦,进入十一月,毛衣穿身上的时候,李桔终于可以踏出家门。 实习工作已经彻底被宗雅丹停掉,安排她去数学研究院的期刊学会部做《数学学报》的编辑,主要工作任务是配合编辑部主任的工作或者各项编辑出版工作。 “别说妈妈没考虑你的想法,这做编辑既没离开数学,也可以做你喜欢的文字工作。”宗雅丹语重心长,“为了你这个工作,妈妈拉下老脸去找你外公帮忙了你知道吗?” 宗家一向不喜搞裙带关系,能让宗雅丹出面做这种事,看来是被她的任意妄为气到了。 “这个工作稳定,薪水虽然说不高,但是你知道……”宗雅丹瞧了她一眼,“你原本不做什么工作也行,只要你想。” “我如果不去呢?” “不去就在家里待着,妈妈也不是养不起你。” “好,我同意去,但是我不要保镖跟着。” “不可能。”宗雅丹一口否决,“李桔,你已经把妈妈的信任耗尽了。之后你的出行都会有保镖跟着,你也别想着搞小动作骗妈妈和那个人有联系,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学的聪明点。” 李桔无动于衷,“妈,很好奇这样困我的日子,你能坚持多久。” 之后李桔开始在研究所上班,第一天,上百篇数学论文发到她邮箱,李桔看到第9篇,忍无可忍,冲进厕所狂吐不止,按着马桶,似乎要把肠胃都要吐出来了。 过会,她按下抽水马桶,水冲走呕吐物。 肚子空的难受,胸口发闷,李桔一阵阵想要呕吐,按着马桶又再吐不出东西,呕得眼睛都挤出了生理盐水。 过了会,她坐在马桶上,累的直不起腰。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有看到数学都发呕的程度。 还记得小时候,优秀的数学成绩一直被她引以为豪,她无数次拿回数学成绩单给宗雅丹看,只得到她说:“你在这方面有天分,你一定会更优秀的。” 后来,她没有追逐上所谓的更优秀,反而越发厌恶数学,甚至到现在,看到数学论文就要呕吐。 然而这只是她工作的开始。 十一月的上旬,李桔就在这样呕吐不止,空着胃苍白着脸强迫自己看进数学论文的折磨中度过。 唯一可以算得上好消息的,大概就是她终于不是与世隔绝,能跟外界联系了。姚松月在准备考研,邓澎涵在找去男友那边实习的工作。 【煎饼果子加香菜yyds】群都安静了下来。 这天,她下了班往家回,司机牛叔负责接送她。 李桔上车后,牛叔见她又是没什么气色,坐到车上就是闭眼休息,将钱姨准备的保温杯递给她,“里面有粥,你先垫垫肚子。” “好。”李桔接过来,没什么胃口,嘴里发苦,勉强喝了几口。 此时手机叮叮叮不停在响,李桔拿出手机,久违的香菜群有消息不断跳出,李桔右眼皮一跳,几乎立马有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姚松月又在分享学校的瓜。 最近她忙着考研,已经收敛了很多,能让她专门腾出时间分享的一定不是小事。 李桔拧好杯盖,将保温被放回杯托里,点开手机。 【老邓】:不会吧,我不敢相信,学校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李桔打开便看到邓澎涵震惊的话,她蹙眉往上翻,看到姚松月发的第一条消息:我靠!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学校有女学生想和老师发展不正当关系被举报了! 【松月】:震惊我全家,只见过老师骚扰女学生,都还没见过能这样操作 【松月】:你们快去看,超话都炸了! 【松月】:而且你们绝对想象不到,这个女生是谁! 【老邓】:谁啊,总不能是你吧,听我的,考不上研咱家回家种地啊。 【松月】:滚蛋jpg. 【松月】:你就不能配合猜一猜,算了,跟你们这种常年断网的人,说八百年你们都猜不到 【松月】:那个女生就是我男神的绯闻女友!你们敢信吗!我男神长那样!这什么老师什么保研我都不干啊! 【松月】:而且我想不通的是那女生长得也很好看啊,一直传的学习也不错,何必呢。 后面一百多条全是姚松月和邓澎涵的震惊言论,李桔紧抿着唇,不知手为何有些发抖,已经点到了学校超话里。 【爱笑的眼睛】:删的可真快,这么怕上热搜 【藏一颗晚星】:这种女生都能做解神的女朋友,我不信! 【纸扎铺老板娘】:妈的饭吃不到热乎的,瓜也吃不全,有没有人给我说一下完整故事啊 这条帖子下有人回评,这个@海绵宝宝的肉丸子姐妹的微博里有,还没删,快去看! 李桔点开,第一条微博就是9张图片,上面是文章的截图。 她刚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物院女神为了保研色诱学科带头人,我们学校可太刺激了! 李桔跳着看,很快就把9张图看完了。 略过其中惊诧嘲讽的语气,这个学生透露自己是物院研一的学生,从学长那听到的八卦,前几天有女生到院长那举报物院学科带头人广晋海私下约她,以学术交流的名义试图猥亵她。学院迅速对这件事展开调查,谁成想没两天事件就反转了,原来这个女生毕业在即,想要保研这个老师名下,被老师要求拿出学术成果后,恼羞成怒反向老师泼脏水,文里虽然没有直呼其名,但是明里暗里暗示那个女生还一边与物院天才传绯闻多年,几乎把丛灵的名字直接写在了文章里。 图片里写咱们天天光知道上课可太单纯了,这件事这两天在老师群里传的可大了,她要不是有个学长跟老师关系姣好,还不知道这么龌龊肮脏的事会发生在咱们学校。 她一想到平日高攀不上的高岭之花女生背地里如此下作,就想扒下她丑恶面目给平日里的舔狗看看。 这个图下面评论已经上百条。 【你的心魔就是我】:这女生太恶心了吧,广晋海那样潜心学术,高风亮节的老师她都能这样泼脏水。 【被水怪叼走了】:这种事学校删什么贴啊,要丢脸也是那女生啊,要真是丛灵就好玩了,看她一天装模作样的我就烦。 【慕斯奶尼尼】:学术狗表示对这魔幻社会迷茫了。 李桔拧眉,怎么都不相信事情是这个样子。 而且是广晋海…… 李桔几乎下意识的想给解南打电话,按号码的时候又停住了。 她虽然不知道宗雅丹有没有着魔到监控她的手机,但是如她所说,这种事情逃不过她的眼。李桔瞥了眼前座的牛叔,无奈地放下了手机,只心里惴惴不安的跳个不停,压得她难受。 回去路上,她又翻看着超话。 【粉毛线袜子】:惊掉下巴了,这事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解神站出来说他和这女生从来没谈过。[坏笑坏笑]这就是你们男神,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赴春山】:我也听说了,解南给他老师站队说老师不是这种人。好家伙,那不就是在内涵自己的小青梅吗? 【小小要暴富】:操!不管这事真相如何,这时候也不该站出来背刺女友吧 【心脏叫月亮】:看清一个狗男人果然只需要一瞬间,姐妹们,这位学霸我下头了,再见。 超话吵得沸沸扬扬,帖子删了又不断有新的冒上来。 李桔看的眼窝边一抽一抽的疼,到家的时候牛叔喊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李桔心不在焉下车,宗雅丹照常问了几句她上班情况。 她敷衍应付几句就上楼了,坐到床上,心口惴惴跳个不停,柔软的床像磨人的沙子,折腾她坐立难安。 过会,钱姨来敲门,喊李桔下楼吃饭。 李桔低头,一边应着好,一边拿出手机找出了陆正威的手机号。 犹豫片刻,抿唇拨过去。 李桔姗姗来迟,宗雅丹不满地说:“不要一回来就往楼上去,在家住就不能和妈妈聊聊天?” “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宗雅丹一噎,才要瞪她,桌上手机忽然响了。 她蹙眉瞥过去,看清来电笑容一下涌上来。 “正威啊。”宗雅丹接通,亲切喊着。 李桔面无表情拿起筷子。 “在,在家。还没吃呢。”宗雅丹轻拍她拿筷的手,“来吧来吧,刚好她在家也是闲着。”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宗雅丹喜悦的扫了李桔一眼,很是满意,“好好,我告诉她,让她在家等着你。” 又闲叙几句,宗雅丹挂掉电话。 “快别吃了,一会正威要来找你。你们出去吃,也好好聊聊,好一阵子没见了。” “不去。” 宗雅丹敛眉,“宝贝,别和妈妈对着干。” “我说了我和他不可能。” 宗雅丹讥讽笑:“难不成还记挂着那个穷小子,我说了,你们才是不可能。” 李桔不理她。 宗雅丹:“这样吧,你好好听妈妈的话,妈妈也就不为难那男孩了。” 李桔愤怒地瞪向她,“你果然对他使手段了。” “说什么手段这么难听,要不是他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敢跟你走一起,妈妈也不会为难他,是你俩在为难妈妈。” 李桔手紧紧抓着桌子,压抑心里燃烧的愤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宗雅丹撇撇嘴:“不过是不让他进实验室。” “宗雅丹!” 李桔啪的从凳子上站起,身下凳子因为她剧烈的动作重重的倒在地上,李桔愤怒的瞪着宗雅丹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的面容。 “你根本不是在阻拦他做实验,你在要他的命!” 第87章 他需要停顿一下,才能说完接…… 李桔一直很清楚, 解南黑暗的世界里,物理对他意味着什么。 好像一束光穿过层层阴影照进他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他寻觅着那道光, 在那道光下与周围试图一次次吞噬他的黑暗斗争。 而这么一束光, 轻而易举被宗雅丹给毁了。 李桔心痛到很久说不出来话,按在桌上的手青筋突起,激愤地看着宗雅丹温雅的面容, 想学校引起的暴风骤雨是不是因她而起。 宗雅丹看着瞬间气到红眼的李桔,心里鄙夷, 这小子倒是给自己立了个爱学习的好人设。 “不就是毕业混个硕士文凭,他要是能离你远一点,保证以后能不来打扰你,妈妈不计前嫌还能给他安排个博士读呢。” “妈。”李桔沉沉喊她,“要是爸爸有一天和你离婚了,我大概……再也不会心疼你了。” 宗雅丹脸色倏的变白, “李桔,你怎么能拿你爸这种话往妈妈心口捅刀子。” “因为我发现, 我对你的期待也所剩不多了。” 李桔侧眸从她身上冰冷掠过, 转身上楼。 过会, 陆正威来,李桔拎着包快速下楼,宗雅丹面色不佳的强笑着和陆正威说话。 李桔坐上车, “走。” 陆正威觑了她一眼,好笑地哼了一声,转头面不改色和宗雅丹虚与委蛇两句,施施然发动车驶离。 “难得啊,第一次接到你给我打电话, 怎么,想通了?觉得和我结婚也不错?”陆正威打趣说:“我先替两家父老感谢你了。” 李桔心情不佳,说话难免带上炮火味:“张思语也很感谢我,解决了一个你这样的祸害。” 陆正威一噎,笑容消下去,“咱俩说话能不提到她吗?” “你不心有愧疚干嘛害怕我说她。” “我心有愧疚?”陆正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原来你以前那么讨厌我是觉得我辜负了她?嗯,我承认,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是……” 陆正威冰凉道:“抵抗家族婚姻的压力,求着她留下孩子和我结婚的人可是我,你应该问问你的好室友都做了什么?” 李桔震惊,第一次听到陆正威竟然想要这孩子留下,心里生疑,不可思议的偏头看他,“你……” 陆正威:“问问她多少钱把我卖了,我对她做的事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桔想到张思语离开那天苍白的脸,目光复杂地看他。 “不过……”陆正威忽然收回阴冷语气,耸肩朝她笑了笑,“折腾要命的野花哪有你有趣,怎么样,来做我胸口的花如何?一定不让你日晒雨淋,那小子保护不了你。” 李桔恶寒的看他:“我不是花,更不需要人保护。” “要真这样,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李桔一噎。 没有陆正威,她出不来,或者说必须有保镖跟着。 在这件事上,李桔无从狡辩,现实窘迫的打脸。 “说吧,想去哪?”陆正威问。 李桔犹豫地问:“你……为什么会答应?” 陆正威把车停到路边,笑着转头看她,目光强势迫人,李桔抿唇,陆正威挑眉,按着方向盘俯身靠过来,危险气息逼近。 李桔面无表情看他嚣张气焰。 陆正威笑意悠悠扫过她唇间,落在她黑亮眼睛上,性感声音带着坏意:“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啊,没有人能站在温暖的太阳下把自己一遍遍推向暴雨里。我来是让你知道,你必有回头的时候。” “我不会。”李桔坚定说。 陆正威满不在意挑挑眉,坐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看着,只要那场暴风骤雨不把我推开,我就会一遍遍走向他。” “幼稚。” “你要是曾经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陆正威噙在嘴边的笑微顿,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中的得意渐渐消失。 陆正威的车开到商场前面,就无法往后面深处的破窄小洞里挤了。 他眺目往那边扫了眼,穿过林立的高楼后,破旧的居民楼和老旧的蓝色玻璃掩映其中,落后、贫穷可见一斑。 “还真是不意外啊。”陆正威说。 李桔下车,看了他一眼说后还是说:“谢谢,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 明码标价一分钟多少钱的那种。 “我们各有目的,谢就不用了。” “我会让你看着自己如何失败的。” “我也是。” 绕过繁华的商场,热闹的人声渐远去,城中村里人很少,天将将黑下来,李桔在单元楼停下,抬头往解南房间的窗户看了眼,没有亮灯,黑魆魆一片。又看向丛灵的家,有黄色灯光泄出,在安静的院子里并不明亮的发出微弱的光芒。 李桔踩着台阶往上走,听着自己的心跳也在一点点沉下来,才走一层就听到楼上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心重重一跳,脚步就顿了下来。 “解南!我求没求过你!离我家丛灵远一点!我求没求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张岚歇斯底里地怒吼,看着面前的解南,恨不得和他一起去死。 张岚胸口几乎被绞碎,“丛灵、丛灵她怎么办,啊,你要我们怎么活!她被学校用这样的名义开除,你要她这辈子怎么活!” “妈!”丛灵崩溃的喊住她,“不关解南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事。” “我不信,我才不信!你打小就喜欢他,怎么会去勾引他的老师,丛灵妈妈求你了。”张岚紧紧抓住丛灵的手,像行走在钢丝边缘随时会发疯的精神病人:“是不是解南逼你,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不是。”丛灵疯狂摇头,头发凌乱,早看不出往日的优雅女神模样,脸颊高高的肿起,她以为学校周围毒辣、讽刺、尖锐的目光已经让她心如铁石,看着张岚天天抓着解南发疯,她才知道自己冲动的愚蠢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妈,真的不关他的事,我们回去吧。”丛灵抓着张岚想回家。 楼下,有人探出头往楼上看,见到门口失魂落魄站着的女孩,安抚说:“都好几天了,闹一会就没事了,你也别吓着。这都什么地方啊……” 她一家子是刚租房到这里,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咕哝了几句,关了门又回去了。 “解南,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的丛灵,我知道,一定是你的害的丛灵!我跟你没完,我告诉你,你要是有良心,就对我家丛灵负责。” “妈!我求你别说了!”丛灵急红了眼,哭着求张岚,她从来没觉得如此窘迫难堪,她像一个推销不出的烂猪肉,在此时急于被甩手送出去。 她费尽力气把张岚拉回家,看到门边的解南,低声说:“对不起。” “阿姨没有说错。”解南漆黑目光看不到光亮。 丛灵看得心口一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糟糕的解南,脸色发白,语气里听不到一丝感情,身后铁门像一口深黑的沼泽,拉着他往里沉沉陷入。 “解南,明天不要来了,回学校,做你该做的事。” 丛灵说完关上门,楼道间重归安静。 偶尔,身后铁门传来闷闷咳嗽声,呕着唾液连着血丝似乎要把肠胃都从身体里掏出来,头顶的灯在这震得楼似乎都在晃动的咳嗽声中,明明暗暗,断断续续的在解南头顶打下阴冷暗沉的光。 李桔按着扶手上楼,几乎要以为楼道里没人,转身看到解南坐在五层台阶上,垂着脑袋,凌乱的碎发遮挡住他额头,漆黑落寞的影子逶迤在冰冷落满了灰的台阶上,好像身体里唯一一点活气散了出来,随着楼道里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冻僵。 颓废安静,像独立在断壁残垣、满目狼藉中,没了血气。 “解、解南?”李桔几乎不敢喊他,只怕突兀的声音都会刺到他。 那身影僵了会,慢慢的抬起了头,洁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嘴角带着青紫瘀肿,停止的鼻梁上有一道红痕冒着小血丝,森黑的眼睛好像冬日清冷寒星,如鹰利眸望过来,让人不由颤抖发冷。 李桔才看清,他嘴里咬着根烟,在他掠着落寞眼神看过来时,长长的烟灰抖擞下白灰,在空中凌乱飘起落入衣服上。 李桔腿忍不住发颤,踩上台阶小心走过去,轻轻帮他拍掉落在卫衣上的烟灰。 “别烫到自己了。” “你怎么来了?” 李桔胸口像揣着一个海绵,随着他喑哑的语调挤出寒冷的冰渣,心脏挤的阵阵泛疼。 “我看到丛灵的事……找陆正威帮忙出来……” “嗯。” 李桔坐到他旁边台阶上,低头靠在他肩膀上,双手穿过他的腰抱住不知道自己在发抖的解南,“等你吸完烟,我们出去好吗?” 解南摸了摸按在腰上的手,李桔嘶了一声忍不住往后抖了下。 “对不起,手太冰。” “不是。”李桔赶紧抓住他往回缩的手,拉着两手握紧了自己手心里,正面反面的给他暖起来,“刚才有静电电了一小下,晚秋就是容易起静电。” 解南拿下嘴边的烟按掉,拍拍她的手,“走吧,地上冷。” “嗯。”李桔跟着他起身,两人从解南家门口走过,谁也没往那里看,往楼下走去。 再出来,天彻底黑下来,解南把烟弹进垃圾桶。 李桔心疼的看着他脸上的伤,“我们去买点药贴一下。” “不用。”解南拉住她,“我送你回家。” “没事,我晚点回也行。” “我送你回去。” “我还不想回……” “李桔。”解南无奈看她,眼神里的疲倦几乎将李桔吞噬,他安静的看了她很久,当李桔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绕过苦涩的舌尖,进入哽咽的喉咙,与他胸口缠扰随便拔离都会勾血带肉燎起经年难以痊愈伤疤的名字。 “李桔,我们……” 解南那样强硬坚朗的人,需要停顿一下,慢慢的将喉咙间的哭意咽下,后背一阵阵疲累涌来让他站不起腰,冷风萧瑟中回味着以往糟糕人生的一片潦倒苍白,才能说完这句话。 “我们分开好不好?” 第88章 以后…我有人了 “好。”李桔点点头, 眼睛揉过沙子,泛起阵阵疼涩,“那就分开吧。” 李桔收回看他的心疼目光, 利落转身往外面明亮街道走。 身后解南陷入蒙蒙黑影里, 萧瑟的轮廓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里。 耳边一片安静,夜深露重,只有呼呼风声吹过。 吹过他垂落的手, 吹过他痛苦的眼睛,吹过他透风的胸口。 在他周围的冷风, 从来没有吹出过这个破败、老旧的地方。 他像阿拉丁神灯,困在一盏油灯里。 忽尔,有急乱的脚步声闯入耳朵,像夏日晴空远远劈下来的一道雷电,在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远处亮光里跑来一个身影,直直向他跑过来。 “砰!” 黑夜里不平坦的小路, 李桔被小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面, 粗粝的坚硬地面瞬间将双手摩擦出道道红痕。 解南凝眸, 飞速冲过来, 蹲到李桔身前要扶她。 李桔躲开他,压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和手上的疼意,目光牢牢看着他, “解南,告诉我你刚才说什么,告诉我你想说什么?再说一遍!” 解南强硬地抓过她的手,打开手电筒的灯看向她的手,白皙掌心沾满了碎粒沙子和土, 混着红血触目惊心的暴露在他视线里。 握着她的手在颤抖,随后解南整个人都跟着在抖动,半跪到她身前,整个人脸色都变得极其差劲,衰败、癫狂,肉眼可见的情绪失控。 李桔吓道:“你、你怎么了……这……这只是个小摔伤,没事,不疼,你别、别这么激动……” 解南垂头,颤抖着肩膀将额头放在她指尖,轻轻摩挲,不敢碰到她掌心的伤痕,指腹的灰尘和沙子磨砺过他白皙额头,一遍一遍。 “你还看不明白吗?”解南的声音极其绝望,在低垂的黑幕里好像一场卑微丑角的戏,“我是个扫把星,谁靠近都会变惨。” “解南?”李桔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 “这、这是我自己摔倒,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这么说自己……” “丛灵是为我出事的,张岚骂我的话一个都不错,我就是个扫把星。才出生就克死亲生父母,随后把养父克死,克得学弟跳楼自杀,克得丛灵为我前途尽毁,克得你……” 解南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绝望。 不是他,李桔根本不会双手是伤的站在这里。 不是他,李桔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肮脏、恶臭、脏乱的地方。 不是他,李桔不会囚她的鸟笼越来越坚固。 他把她往她最讨厌的处境里推着。 “李桔,别让我害到你。”解南恳求的声音里,泄露出了害怕,他这样坚强,好像什么险恶艰难都不能让他蹙眉的人,在害怕。 他真的害怕。 “解南,这些事怎么会是你的错!”李桔震惊的看着解南,在这一瞬间才恍悟过往二十多年围绕在他身边的恶意对他产生了什么样的伤害。 优秀如解南这样应该桀骜的人,心底却是害怕和胆怯。 对一个天才的PUA,轻松将他碾入泥土。 李桔再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发颤的他,“解南,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不要这么说自己。” 有冰凉眼泪滴上她的脖颈,声音低低,呜咽小狗般,“不要靠近我,我会让你的生活更加悲惨。” “你不会。认识你以后的每一天,我悲惨的生活才不悲惨,你知道吗?” “我害死了亲生父母。” “他们一定很想你,没有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但一定希望你过得很好很好,你是他们的儿子啊。” “我害死了爸爸。” “爸爸爱你,他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想那样的悲剧发生。” “我要是注意力多留在郭平身上,他就不会死。” “他既然选择了死亡,一定是觉得好累好累了,他都这么累了,更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师兄把自己的死怪在他身上了。” “丛灵为了让我进实验室,想把广晋海拉下来,自己的前途全都毁了。” 李桔沉默,片刻苦笑,“这样说我才该是扫把星,你要不是碰见我,也不会被宗雅丹使绊子进不去实验室。” 解南在她怀里一僵,“你不是。” “我是,我是扫把星,以往的人生你只需要烦恼还债,其余时间你可以好好做试验,认识了我之后,你就有好多好多麻烦,可能是我带过来的,也说不定。” “李桔。”解南轻喊她的名字,麦田里一棵金黄的稻子,他是一把镰刀,只会将金黄变为残渣。 “我们……” “解南,你说出来就完了,我曾经说过的,没有机会了,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说出来就完了。” 解南退后,漆黑目光尖锐的落在她身上,忽然愤而起身:“你真的要我吗?!李桔,你真的要我吗?!” “我是扫把星,爸爸、郭平、甚至丛灵。被邻居恨,被赶出家门,被导师不容,我要考虑今晚住哪里,下个月的饭钱哪里挣,卑鄙利用丛灵让导师同意我进实验室!” “我这样的,你真的要我吗!” “我要!我要!解南!我要你!我只幸运谁也不要你,把你推进我怀里,我要牢牢抓住你,以后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李桔站起,紧紧抱住精神濒临崩溃的解南,“我要你!我要你!问多少遍我都要你!” “李桔。”解南抓住她的手,唇落到她脏兮兮的手边。 “脏……” 眼泪落到指腹,湿热到李桔心口发颤。 “你真的要我吗?没有人喜欢我,我很不吉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头。”他这样可怜的看着她,怀疑又小心,好像恳求她真的推开他,可李桔却觉得她松手,这漆黑目光里那微渺的光芒才彻底熄灭。 “我要,我要,他们不要我要,解南我要你。” “永远都要我吗?” “只要你不再说那样的话,解南,我绝不会把你抛下。” “我是……” 李桔捧住他的脸,踮脚牙齿咬住他的唇,用力狠狠咬,让他疼的嘶出声来,解南不躲不避任由她咬着,有腥甜血意在嘴里散开。 “疼吗?”李桔脚落地,抬眸看着他轻问。 解南摇头,低头碰着她的额头,紧紧抱住她。 “下次你再说那样的话,我就这样咬自己的唇。不然你根本不知道,那样的话让我有多疼。” 解南猛地抬头看她,“不要。” “不要?那你也不要,再也不要说那样的话,想也不行。”李桔低头,在他破裂的唇上轻轻擦过,“这点疼意和我听到那些话的疼根本不能比,你懂吗?” 她再也不想看解南亲手把自己捻落尘土里。 他这样的人,本该傲雪凌梅,独立枝头的啊。 药店门外,解南拿着棉签沾掉李桔手上的灰尘,一点点清干净她手上的灰尘。 李桔抖了下,忍痛没喊出来。 解南偏头看她,李桔无辜地眨眨眼,笑着安抚他。 解南靠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下,小狗般将自己的暖意透过唇传递过来,又低下头帮她清理手上伤痕。 等都弄完,解南才撕了片创可贴粘到自己鼻梁上。 李桔不满:“我帮你。” “不用。”解南抓住她手腕,“这两个手不要抓来抓去,扯到都会疼。” “我没那么娇气。” “我娇气。” 李桔瞥了他一眼,闷笑了一声,转身抱住他,“好想你啊。” 解南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今晚能不回去吗?” 李桔惊讶的退后看他,以前解南都是推着她回家的。 解南抓住她衣袖,嘴边的笑得意:“我只是你的。” 李桔几乎立马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什么也没有,他只要抓住她。 李桔对这样示弱的解南毫无抵抗力。 偷瞥了眼解南,李桔心虚的低头按手机号,“你别多想啊,我只是……” “你只是利用他。”解南好笑的补充。 电话刚好接通,那边听到这句话。 李桔:“……” 她咳了咳,硬着头皮说:“陆正威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简直不敢想那边陆正威是怎样全程黑着脸听她说完的。 没有回应,对面直接啪地挂掉了电话。 李桔失望委屈地看解南,“他挂了……” 解南好笑地揉揉她乌黑头发,“再等等。” 过会,陆正威电话打过来,坏笑说:“我对宗女士说你喝醉了,车子出了问题,先带你来我家了。她虽然犹豫了几秒,答应倒是挺快。这样不回家的理由你还满意?准备准备,毕业和我结婚了。” “我男朋友在我旁边。” “嗯,所以你打算结婚举办什么样的婚礼。” “空气清新的?西藏我觉得就不错。” 冷冷哼了声,啪的那边又撂了电话。 李桔笑着收回手机。 解南眯眼看她,李桔摸了摸鼻子,“干什么?”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你还没说。” 李桔眨眨眼,红着脸转身往街上走了。 “李桔。” “别问我,我不知道。”烦躁又羞赧的声音。 “李桔。” “欸!我说了我不知道。”李桔红着耳朵转身,跺脚看他:“婚礼什么我怎么……唔……” 解南走上前,捧住她的脸将吻落了下来。 气息纠缠,缱绻温柔。 灼热气息流转,解南低低说:“我有人了。” “……嗯。”羞赧的猫哼唧唧。 “我有人了。”惊讶狂喜迟迟反应过来的声音。 不是啪的一巴掌打入绝境后只有他去面对,不是大雨滂沱迎头孤身闯入倾盆雨势里,不是不知疲倦黑夜白天的实验室出来后麻木一人吃饭睡觉再做实验。 “你有。” 解南捧住她的脸,贴着她的额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眸子,温热鼻尖擦过,反反复复,“我有人了。” 爸爸,有人喜欢他了。 在他委屈的时候会站在他这边,在他孤单的时候会抱住他,在他成为扫把星的时候一遍遍告诉他你不是! 李桔闷笑,抬手推过他脑袋,面无表情说:“唔……有烟味。” 她抿抿唇,舔过舌尖,口腔似乎都勾起烟草味。 解南不好意思松手,李桔好笑地握住他要松开的手,踮脚圈住他脖子,“解南记住,你有人了,永远不要松开我,不管因为什么。” 他迟钝了两三秒,痞笑了声,吻又落下来。 …… “解南,以后有烦心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吸烟吧。” “嗯?” “能用抽烟解决的问题,我不想你用自己解决。”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那你要尽量少的烦心。” “以后……我有人了,我不吸烟。” 吸烟的效力,没有你的十分之一。 第89章 “我不要十个八个阿姨,我就…… 李桔和解南手牵手坐公交回小院, 一路上两人都有点安静。 偶尔目光对上,李桔眨眨眼,又飞快的躲过, 偏头看向落了夜幕的城市。 明明什么事都做了, 该说的话也都敞开说了,突然安静下来,有微妙的青涩、害羞在两人之间流转。 李桔原本以为是她事多, 后来发现解南也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坐在旁边话都很少后, 才发现微妙粘稠的氛围分明不是她一个人烧起来的。 鼻子痒痒,毛绒绒球在鼻翼间拂过般,呼吸都小心起来,怕引起旁边人的侧目,温柔的眸子又不知道要点燃怎样绯红的耳垂。 到达小院,李桔一边开门, 一边庆幸自己拿了钥匙。 大概宗雅丹没想到还能逃出她的监控,这栋小院幸免于难。 李桔开完门后, 把门锁和钥匙递给解南。 “你锁门, 上面有两个门钥匙。”她话说到这, 看也不看他,一溜烟往里面跑了。 小院里的香椿树叶子落了干净,地上飘满了枯叶, 枝干光秃秃立着。 她站在客厅门边,一时不敢进去。 解南走过来,把一枚钥匙还给她,“进去吧。” “嗯。”李桔看着他打开门,两人进去, 漆黑房间按开灯,意料中的满室杂乱没有出现。 干净的饭桌,平整的沙发。 李桔回眸看解南。 她分明那天离开,解南要抓她,挣扎间饭桌都倒了。 此时地面干干净净,只有长久没人来的一层薄灰。 “你打扫的吗?”李桔声音湿润。 想到那天她走后,解南一个人在小院里把满桌放凉的菜收起来,扶起凳子,清扫地上垃圾,一个人关上门离开,她就难以想象他是什么心情。 解南躲过她的目光,“那天买的菜估计都放坏了,我去看看。” 毫不意外,菜叶子都干了。 “那天的菜还想吃吗。我明天继续安排。”解南说。 李桔摇头,“明天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好好睡觉。” “睡觉?” “嗯。”李桔瞪了解南一眼,“字面意义上的,你都有黑眼圈了知不知道,我想你好好休息。我最近上班也好累,明天我不上班,我们就睡觉吧。什么也不管,睡到自然醒,饿的时候再说吃饭,吃饱喝足的时候再打扫。” 解南笑着抱住她,将确实疲累的身体靠到她身上,两人齐齐栽进被窝里。 “我想抱着你睡。” “我也……” “解南……” “嗯?” “我们的被罩还没换。” 解南:“……” 解南:“我抱你去沙发,等着,我很快换完。” “不要。”李桔搂住他的要,将脑袋贴在他胸前,“再躺一会,我们一起。” 解南漆黑目光温柔落在下颔的黑发边,手指轻轻摩挲过掌心的温度,“好,一起。” 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房间清幽安静,贴着黄色温馨壁纸房间里,柔软纱帘随着小院的风轻轻摇曳,斑驳光影落在柔软蓬松的蓬软床单上。 日影渐斜,温暖的阳光从被下露出的两个缠绕的双足往上移去,和煦的光洒在蓬蓬舒服的被单上,浅浅擦过乌黑披散的头发,向甜美温逸的面容上照去。 有掌心抬起,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漂亮宛如男模的手挡在女人漂亮干净的脸颊前,将直直的日光挡住。 掌心下有笑容浅浅的勾起,轻唔了一声,带着交颈而眠十多个小时后的惺忪、舒适,慢悠悠的睁开半只眼睛,精灵古怪,娇嗔笑着叫:“解南……” 尾声长长拉长,像幼儿园小朋友画在墙壁的画一般要绕着洁白的墙转一整圈才舍得停下。 缱绻温柔。 下一秒,李桔捂住脖颈,“啊,好酸……我落枕了。” “枕你胳膊枕的,解南,答应我,以后咱们各睡各的好吗?”她说完,又犹豫了下,比着小拇指尖,“最多就睡前搂个腰?” 解南嘴抽了抽,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李桔以为他不舍,耳朵开始发热,低声说:“也不用这么粘……” “你知道我这个胳膊为什么不动吗?”解南指着他醒来后一直放着的胳膊。 李桔眨眨眼,无辜:“它怎么了?” “太麻,被枕了一晚上第二天痛遭嫌弃就更麻了。” 李桔讨好地伏过去,轻轻帮他捏胳膊,“这样?这样?这样还麻吗?” 解南挑眉,“还可以。” “嘻嘻。”李桔笑着给他按,按着按着手就从胳膊跑偏到了腰部,在还没有落上的时候,被解南一把抓住。 “干什么?”他眯眼坏笑。 “唔。”李桔举手投降,“检查属于我的腰腹还硬不硬。” 仗着解南一只胳膊好使,她有恃无恐瞪他,“待着别动,让我摸摸。” “隔着衣服能摸出来吗?” “那你干什么穿这么厚的睡衣……” 下一秒,解南就把衣服一把扯了。 李桔瞪大眼,倏得偏头看向窗帘,“快穿上,小心感冒了!” 声音虚张声势,转过去的黑色发丝间藏不住的红耳垂泄露了她的败下阵来。 解南闷笑,手麻的那只胳膊抓住她腰肢将人提到身前,低头咬住在眼前晃啊晃,晃啊晃的红色棉花糖,小舌灵活绕过耳廓,将绯红一点点打湿。 “唔……”李桔撑着他胸膛,手指又抖了抖,狼狈的没有落手之地,“你不是胳膊麻吗?” 解南坏笑:“不妨碍搂你的腰。” 李桔噎了下,感觉着手上蔫坏的走势,果然,昨晚的害羞只是她的错觉。 陆正威来的时候,李桔和解南才从床上下来没多久,两人刚吃上饭,解南吃的快,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的落叶,李桔搬着个小圆凳子坐在廊檐下,听着外放的歌,慢悠悠吃着饭,看解南扫地。 陆正威的车开不进来,鬼知道他绕了多少个弯才找到地方。 车钥匙在门上撞了几下,唤住院里两人。 两双眼睛看过来,一个笑得灿烂娇艳明晃晃,一个漆黑无波,只是眼底流转的笑意温柔怎么都盖不住。 陆正威被这么看来,要说的话忽然一顿,眉间的冰冷和戾气顿了下,再说话,那锐气就消了几分。 “李桔,真有你的,从来没人这么把我当司机使。”他站在门口不进来。 李桔嚼着嘴里的通心粉:“进来,我饭还没吃完,你着什么急。” 陆正威不满,早上接到宗雅丹电话问他李桔醒了没,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宝贝女儿醒没醒,但是他说把人带回去了,这个谎还得帮着撒下去。 给李桔打电话,这女人直接报了个地址让来找她。 陆正威啼笑皆非,被两个小孩子玩弄,偏偏上了这贼船。 陆正威怒气撒解南身上,蹙眉看他,“大中午,你就喂我未婚妻吃这个?” 李桔:“谁你未婚妻,把话说清楚。” 陆正威冷哼,走进来,“你觉得你跑得了?” 解南看他落脚的地方,“刚才有只老鼠从那边跑过,我还没来得及打扫。” 陆正威额头青筋猛跳,咬牙看他。 解南面色不动,接着低头扫地。 “我男朋友做饭很好吃,你要吃一点吗?”李桔问。 要不是他帮忙,李桔才不舍的让别人吃解南做的饭。 陆正威嗤笑:“500g不到十块的劣质通心粉?你自己吃吧。” 李桔耸了耸肩,“随你。” 吃完饭李桔起身洗碗,陆正威看着她自然地走向厨房,目光看向解南。 解南收了扫帚拖地,红砖院子,他细细的拖过每一个砖头。 陆正威:“不管你怎么拖,砖头间该有的泥还是有,陈年老垢,你扫不掉的。” 解南:“我不用每个泥垢都扫干净,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尘不染。” “所以就让她陪着你过这种生活?你知道她完全可以有两个阿姨,一个给她扫地,一个给她洗碗。如果她愿意,再多几个也无所谓。” “那你问过她想过哪种生活吗?” “我当然是更想和你过啦。求之不得!”李桔甩着湿着的手从厨房出来,小跑到解南身边从身后圈住他腰抱住他,得意的笑着看陆正威:“我不要十个八个阿姨,我就要一个解南。” 陆正威停住,沉默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抱着解南,贴着他的脊背像抱住一个世界般笑的温暖得意。 这样张扬的笑他并不陌生,只是…… 陆正威垂眸,冰冷道:“你所谓的生活还要我的庇护。你该走了。”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 李桔撇撇嘴,不舍地看回解南。 解南放下拖把,拉住她的手带到旁边衣架上,拽下一个毛巾给她擦手,“一起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李桔笑:“好啊。” 过会,两人走出来,李桔不舍地看他,“你说我要是让他把你先送回学校,陆正威会不会把咱俩……”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解南好笑地揪揪她鼻子,“真当你男朋友心那么大?” “哈?” “送自己女朋友上虎视眈眈的情敌车上不说,自己还往上坐。” 李桔撇撇嘴,“他不算情敌,有自己的小算盘罢了。” 解南发笑,“好,那你利用他就不要心软了。” “嗯嗯。”两人蔫坏的相视一笑,笑容又都齐齐浅下来。 “解南?” “嗯。”解南漆黑的目光安静的看着她。 “你是我的人。” 解南目光一软,“我知道。” “我不在,你也不能忘。” “好。” “每天说一遍,这样……”李桔指着他,“你胆敢再说自己扫把星,那就是在内涵我也是。” 解南:“我会努力。” 把缠绕他二十五年的三个字彻底甩掉,他舍不得,这刻薄的三个字有片刻关系的落在她身上。 李桔很满意,在上车的时候又甩下车门去追背对的解南,紧紧搂住他抱了会。 因此,一路上陆正威的脸都黑如锅底。 在把她撂到别墅门口的时候说:“告诉你妈,我考虑换个结婚对象了。” 李桔回到家,宗雅丹喜滋滋迎上来,“你和陆正威昨晚……” “妈,陆正威让我告诉你,她打算换个结婚对象。” 宗雅丹脸立马白了,联想到昨晚,“他,他知道……”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按次数算的话,给37次机会,我也不是处女。” 第90章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宗雅丹追着李桔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又惊又慌,难不成真做了什么就不要了。 李桔好笑的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讽道:“这不就是你相的人中龙凤。” 宗雅丹不想把关系彻底弄僵, 没有强硬去质问, 只是热情地邀请过陆正威几次来家里吃饭或者带李桔去外面约会。 陆正威都拒绝后,宗雅丹脸色更差。 李桔看着好玩,心里难免遗憾起来。 哎, 又是见不到解男朋友的一天。 这是他说“我有人了”的第14天吧,李桔下班没事, 板着手指头算。 这一算就算到了快入冬,解南第32次说“我有人了”,应该把这句话刻进骨子里的时候,李桔终于见到了他。 这天,李桔下班,走出研究院的门, 一辆黑色商务迈巴赫停在院门口。 此时正下着大雨,出入研究院的轿车都低调朴素, 那辆车张扬的停在马路边, 像森林里的万兽之王将周围银灰色汽车衬的像个小孩玩具车。 李桔撑开伞往门外走。 刷卡出门, 没看到熟悉的家里车,紧跟着,那辆迈巴赫嘀嘀两声, 锐利的像两个蝙蝠锋利眼睛的车前灯朝她闪了几下。 李桔走过去,车窗滑下,露出陆正威肆意桀骜的笑。 “你怎么来了?”李桔拉开副驾车门坐进,折了伞放到前面脚边。 陆正威:“怎么,想我真的不要追你?” 李桔满不在乎地说:“随便你。” “你妈给家里老太太打了通电话, 所以……想让我放弃大概是不可能了,况且……”陆正威扭头看她,启唇笑说:“相较于其他无聊的相亲对象,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李桔撇撇嘴,眼睛忽的又亮起来,“那你来给我男朋打电话了吗?” 陆正威无言,没理她,直接启动车。 “我问你话呢,你还讲不讲公平了。”李桔说他。 “我承认了,这场游戏对我确实不公平,我认输。” 李桔一噎:“……你就认输了?” 陆正威:“谁输谁赢有人清楚,我没必要和他争你,你也会是我的。” 李桔抱臂瞪他,沉下脸,“停车,我自己回去。” “今天不会有司机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坐公交。”陆正威冷笑了一声,“我直接送你回去,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用这么避我如蛇蝎。” “如果张思语在西藏搭了个男人的车回住的地方,那男人也说他什么都不做,你也觉得无所谓?” “她开心就好,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是吗?你这样想最好。” 李桔闭目,不再理他。 外面雨势渐大,倾盆大雨在地面砸起片片水花,来往骑电瓶车的人都湿了裤脚,穿在身上的雨衣随着大风飘起,压根不起作用。 车里格外安静,迈巴赫绝佳的隔音效果完全压下了外面世界的噪音,也将噼里啪啦的生活音挡在玻璃外。 沉默片刻,陆正威忽然问:“她还好吗?” 李桔眼皮轻颤,睁开眼转头看他。 等红绿灯间隙,陆正威转头看她,手松松握着方向盘,“离开的时候……她怎么样?” 李桔心里微征,她只是不愿听他有恃无恐的说结婚这事拿张思语来刺他。 没想到真的有用。 李桔抱歉地摇头:“她怎么样应该由她来告诉你,或者你去问她,我不能说什么。” 陆正威点头,偏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嗯?” 绿灯亮起,陆正威发动车,转过十字路口,行驶了三百多米后在马路边停了下来。 “我不是个不敢玩的人。”陆正威偏头看她说:“公平游戏继续。” “什么?”李桔诧异看他。 “外面滂沱大雨,你知道你下车就会立马淋湿吗?”陆正威扫过她脚边的雨伞,好像在看一个玩闹。 “他来了?!” 李桔立马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往窗户外面看,隔着一条宽阔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下,解南坐在凳子上,因为雨水太大,站牌也不顶用,他举着一把伞,黑色目光平静地看着路对面的豪车。 隔着不透光窗户,两人目光好像对上。 解南眼里露出笑,散漫又得意。 李桔看到他湿漉漉的裤腿,心口一片片湿润。 “我先走了。”李桔拿起伞,手快速地按在了门上。 “李桔。”陆正威喊住她,看她的目光深沉,“你知道,我并不害怕这场游戏,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你也毫不犹豫向他跑过去。但是我想你应该清楚,还是我最初说的,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 李桔愣了愣,回头看他,陆正威目光认真,没了嘲讽、调侃、恣意,倒像是一次真诚坦白的谈话。 无意义的伤害,能少则少。 李桔抿唇,“谢谢你的建议,但你还是期待结果吧。” 说完,李桔打开车门,噼里啪啦的水珠下冰雹般砸下来,在伞撑开的间隙前,瓢泼雨水就把她的头发打湿了,双脚踩到地面,蓄了水的地面立马洇湿鞋底。 李桔全然不顾,从车头绕过,向对面的解南摆摆手,指向十字路口。 解南已经起身,隔着宽阔的马路,浇湿城市的大雨,飞驰而过的车辆,两人往十字路口跑去,绿灯亮起,往对方走去。 解南握住李桔手腕的一瞬,带着她两人快速往路边奔跑起起来,倾斜的细雨密密下过来,谁也没去管浇下的大雨,两人裤腿都浇了个湿,在公交站牌停下,看到对方都没忍住笑起来。 李桔看着头发被雨水弄地湿溻溻的解南,忍不住指着他笑出声来。 “你这样,好像小了几岁啊……但是更帅了,就,有……有种破碎感,你知道什么是破碎感吗?”李桔紧了紧手腕,不知为什么开始絮絮,心口也紧张起来。 解南压下她手里的伞,走上前直接抱紧她。 疾雨扑面,站牌只有他两人。 “我想你也不知道,你这样长得帅的人才能有的,不过在你之前,我看谁好像都没看出这种感觉。”李桔笑着喘息,搂着他湿漉的腰,埋在他脖颈间,将碾磨的思念在温热的怀抱里消磨个尽,嘴巴仍旧絮叨。 雨雾里,鸣笛声,滂沱大雨,静谧的喘息都在安静的拥抱里变得模糊邈远。 解南低头对她耳边轻喃:“李桔,第32天,我是你的人。” 李桔湿着头发看他,絮叨顿住,眼里闪过窃笑,只知道说一句“是的啊”,余音渐浅,她捧住他的下颔轻咬起。 伞压下,细密温热的吻落到雨水淋湿的唇上。 氤氲雨气,浇不灭唇齿间纠缠的温度。 安静又急切。 远处,黑色迈巴赫漂亮的车轮旋转驶离。 李桔和解南回到小院,毫无意外成了两个落汤鸡,浑身上下干的少湿的多,李桔还好,披着解南强硬披上的外套,他的薄毛衣几乎没有干的地方。 一起先淋浴头下冲了下,李桔又拉着他泡澡。 一窗之隔,外面大雨倾盆,滴滴答答敲打在雨搭上,震耳欲聋的好像这个世界随时会破碎。房间里,飘着白色热气,煮好的姜汤捧在手心,像冬天捧着的小火柴将手心温度慢慢点燃,并排依靠着浴缸的两人,安逸,恬静低头喝着。 浴室内亮着一盏白色小灯,落在李桔粉红一片的胳膊上。 李桔放下姜汤,往水里坐了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用水掩自己。 解南水下圈住了她的腰。 “唔……”李桔痒痒地躲了下,抔起一手掌水扑他,“手别乱放。” 解南把碗喂到她唇边,“再喝点。” “唔,不要。”李桔十分抗拒的往后躲,“我已经喝了好几口了。” “听话,再喝一口。”解南说。 李桔噘嘴。 解南眼底闪过笑,俯身过来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然后把碗再递给她。 “我不是这意思!”李桔好笑地瞪他。 解南挑眉:“那是这个意思?” “嗯?” 李桔还在征愣,小腹有手指游过来,使坏的小鱼仔般一下一下点她的腰腹。 “啊哈哈哈哈好……好好,解南!好了,停!”李桔最怕痒,尤其这时候两人都在水里,她连个遮挡的都没有。 “我喝我喝。”李桔眼角都挤出生理盐水,一边讨饶抓住他手,一边老实端过碗。 解南圈住她腰,抱起她提到自己腿上。 “唔!”李桔猝不及防,“解南!差点洒了!” “没事,喝吧。”解南低头,将脸颊贴到她白皙温热的脊背上。 李桔感觉到后背上的触感,嘴抽了抽,“这我怎么喝……” “嗯?”低哑性感的鼻音落在她湿热光滑的皮肤上,嫩嫩软软的渗入皮肤,从骨头里散出骚动的痒意。 “如……就……”她大着胆子往后瞥了他一眼,坏笑说:“如坐针毡。” 解南眯眼,夜色般深黑的眸子里点燃危险:“针?” 李桔好笑地看着他,故意色气的把目光往下瞟,掠过水面,一触即离。 “那不然……是棒?” 解南痞笑着瞧她,怪哼了声,李桔深觉触到老虎屁股的危险,“我错……啊!” 李桔手里的碗直接翻摔入水中,涨红脸看他。 “解南!……唔!拿开!” 解南慢悠悠把碗拿出来放到浴缸边地上,李桔瞪大眼,好像看见一只无辜的红眼兔子一步步走入狡猾狐狸的洞里。 “我错……” 狐狸已经抓住可怜小兔子的手,诱着这小兔子往更危险的境遇里去。 有调捉弄和偷偷窃笑闹开。 声音渐渐柔软,缱绻。 李桔好似嗓子起了火,变得喑哑灼热,只知道一遍遍叫着“解南、解南、解南……” 他的名字。 是黑夜衣角被揪住。 是缺氧人生的救助。 是不屈于金丝雀命运的救主。 初冬下起了大雨,窗外冷风呼啸,室内燎原着火。 后半夜,那个碗才被捡起来,浴缸里的水早就凉了,酥软的人只能被人抱在怀里带着在淋浴下冲澡。 解南细致温柔,每处都洗的干净。 李桔圈着他胳膊,头靠在他脖颈处,眼角染着薄红,低低浅眠。 翌日,李桔才看到宗雅丹密密麻麻打的电话。 偎着解南紧实胸膛,她慢条斯理拨过去。 宗雅丹接的飞速。 “李桔,你怎么……怎么又能跟陆正威回家。” “那你就不该让他来接我。” “我只是让他来接你。” “嗯,你不想让我上他的床。” “李桔!” “你放心,我们什么也不会发生,你知道他看不上我的。” 宗雅丹恼怒:“今天下班立马回来,我让司机去接你,他毕竟是个男的。” “呵。你觉得你女儿就那么浪荡,在喜欢着一个男人的时候,被自己亲妈强迫送到别的男人怀里去,就能开开心心和这个男人上|床?” 那边气得已经不说话,大概是李桔的用词太过刺耳。 李桔:“我知道了,下班我就回去。” 挂掉电话,李桔就跟院里请了个假,一方面难得见到解南,另一方面她没衣服换。 这小院里都是夏秋的衣服,没一件厚的,昨天淋湿的衣服此时已经挂在檐下晒着了,要干还要好一会。 知道她晚上回家得穿,解南拍拍她后起床拿吹风机帮她吹衣服。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的清新。 “解南,出彩虹了今天。” 她拿朋友圈翻到的图片给他看,在经历好似要将城市覆灭一般的大雨后,广袤蓝天,晴空万里,美好的彩虹出现在城市边缘。 李桔给姚邓两人点完赞,看到【浪漫至死数学人】那几个学习狂魔难得没在朋友圈分享前沿的学术论坛文章,都在分享校园里拍到的漂亮彩虹,也都一一点了赞。 “咱们小院好像看不到……” 周围村屋房子紧凑,视线遮挡,看不到彩虹也正常。 “想看吗?”解南问她。 “也还好,我就凑个热闹。” 以前她是不会凑这种热闹的,可是现在她就是有说不清的躁动,想拍彩虹,拍解南的身影,想发朋友圈,想小兔子带着坏狐狸出洞穴。 在这一瞬间,李桔默默告解以往吐槽情侣秀的每一次恋爱。 原来每一个人在这种甜蜜的时候,都会想要把这瞬间的甜蜜告诉所有人。 当初在操场跑八百米,沸腾的血液里带着姚松月说她根本不懂喜欢的迷茫。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哪怕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起床,她连彩虹都没看到,解南只是低头给她吹着衣服。 李桔站在他身边歪头噙着笑看他,仿佛站在那首诗里。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第91章 他竭尽所有忠诚和不输于任何…… 解南吹完衣服, 缠着吹风机的线,问她:“去看彩虹?” “不了吧……”李桔以为他说要出门,“我哪也不想去, 就想和你在家里。” 李桔从背后抱住他, 将脸贴在他身上,亦步亦趋,两人像叠在一起的两张纸人小画。 她好喜欢从背后抱解南。 将脸贴在他脊背上, 圈着他的腰轻轻依偎着他,好似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她不嫌厌倦,甚至想永远如此。 解南开柜,她往前伏。 解南抬臂把吹风机放到格子里,李桔的脸随他绷直的脊背起来又落下。 关上柜门,他拉着她的手,转过身来。 李桔又将她的脸靠在胸膛前, 本人像软糖一样贴在他身上。 解南好笑的揉捏她的手指。 “怎么这么黏人?” “这还黏啊……”李桔撇撇嘴看他,“我们一个月才见一次, 我不想下次见你就是过年……” “不会。” “你怎么知道啊?” 解南垂眸看着怀里撒娇的她。 “你怎么知道啊?”她又问, 在他怀里摇来摇去, 像个小野猫不停抓着他胸口勾起一阵阵痒意。 李桔抬头看着他,下巴盯着他胸膛,小声说:“你说话啊, 老看着我干什么?” “估量我下次能忍受多久?” “忍受什么?” “不见你的时间。” “多久啊……” “十天。” “哦。”李桔满不在意地应了声,好像对这个答案勉勉强强的态度,只是眼底的笑已经涌了上来,“你不如我,我可以更久。” “多久?” “十天……加一个晚上?” 解南点点她鼻子, “放过你。” “那十天后,我们怎么见啊……” 解南认真看着她说:“我厚着脸皮去找陆正威,让他把你接出来。” “他不会答应吧……我不想你去求他。” “求他去见你,不丢人。” 李桔鼻子微酸,“那我也会赖着他,让他帮咱俩暗度陈仓。” “嗯,每次和他说话之前都要说一遍。” “什么?” “你有人,男朋友叫解南。” 李桔咧唇笑了,“我怕他气的不帮我们。” “那就笑话他输不起。” 李桔:“你认真的?” “放心,他也没少笑话我。” “那何止,他是笑话咱俩。”李桔瞅了他一眼,将脸贴回他胸膛,低低说:“笑话咱俩的感情幼稚。” 实际上,为数不多知道这段感情的人,没有不看作笑话的。 解南拍拍她的手,“李桔,先松开我。” “干什么啊?”李桔直起腰,手从他腰间离开。 “我去隔壁借个梯子。” “啊,借那个干什么?” 解南往回看了她一眼,乌黑眼睛泛着光亮,他笑说:“看彩虹啊。” “啊?”李桔愣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过了会,解南真搬着一个木头长梯回来了,扛在他硬实精壮的肩膀上,李桔想到那腹下的硬度,忍不住砸了下舌。 解南把木梯放在檐下,偏头看她,“来,我帮你按着梯子,你先上去。” “啊?上哪?上房?”李桔惊讶。 解南好笑:“放心,这种低矮民房都是这样上的,没有建专门的梯房,需要上去就搬个梯子。” “你确定?” 解南拍拍梯子,“我不会让你掉下来。” 李桔从没踩过这种木梯子,上前两个台阶感觉还好,再往上就怕了。 解南:“别往下看,我扶着梯子你往上上,檐边距离很宽,完全站得下你。” “好。” 房子本身也不高,想到解南就在下面,李桔也没那么害怕,按着台阶上到顶,攀上了房檐。 果然,瓦片到房檐边还有段距离,有排水管接在中间。 跟着,解南按着梯子迅速就上来了。 两人坐到房檐边,李桔居高临下看着小院,以往高大的香椿树都变得低矮了许多,宽阔的小院尽在脚下。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我们就这么上房了?” 解南失笑,偏头笑着她不语。 “你这什么古怪眼神?” 解南靠近,李桔往后退,勾了勾发热的耳朵,“这还在上面,别乱来。” 说着,她安抚地靠过去在解南唇上吻了下,稍触即离。 解南挑眉,“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抬臂指向远处,越过层层灰瓦,天蓝色的天穹尽头,彩虹漂亮的挂在地平线尽头。 李桔眺目看去,瓢泼大雨后,彩虹充满希望的映在她视线里,将昨晚的灰色冰冷尽数掩去,只留下斑斓的彩色,充满希望。 李桔失了声音。 解南不看彩虹,不看居高望远的美丽风景。 薄风吹着他额前碎发,掠过他深邃宁静的黑眸。 他偏头专注的看着身边笑着的李桔,再美的彩虹也不能让他偏头分毫。 “李桔。”他轻喊她。 “嗯?” “帮我向彩虹许个愿望。” “哪有向彩虹许愿的。”李桔闷笑,回头看他,“它可不管实现。” “那你帮我告诉它。” “好啊,说什么?” “李桔和解南的感情,绝对不是一场幼稚的玩闹。” 不是塞万提斯的唐吉坷德闹剧,不是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的药水。 李桔吊儿郎当的笑一顿,看他的目光渐渐认真。 “会有一天,他站在上万人面前,告诉所有人他在竭尽所有忠诚和不输于任何崇高理念的喜欢一个姑娘,这样的感情他由不得任何人轻佻戏谑。” 李桔眼眶渐红,声音闷闷:“我会告诉它。” “你说。”解南专注看着她。 李桔看向远处的彩虹,鼻子酸涩,声音哽咽,依旧吼出来: “会有一天,等着你们都等着,我喜欢的人会站在上万人面前,告诉你们所有人他竭尽所有忠诚和不输于任何崇高理念的在喜欢我,这样的感情由不得你们任何一个人轻佻戏谑!” “他不准!我也不准!” 那天,李桔如愿以偿的拍了个彩虹的照片,照了有30多张照片,她艰难选择着。 在解南说要下去的时候,李桔拽住他要拍他影子。 解南:“怎么不拍我?” 李桔嗔笑他:“我才不像某些人,偷偷拍我也不给我看,我拍出来是要给所有人看的。” 当天,朋友圈随着听到诺言的彩虹出现的,还有一个檐下弯折的影子。 隐隐烁烁,勉强看得出来是个人。 解南抱怨李桔不好好拍他。 李桔笑着瞥他,“好戏不怕开场晚,我要你不遭受任何戏谑的出场。” 屏蔽该屏蔽的人,李桔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动态里,收获了上百条的点赞,一排排黑人问号。 李桔在照片下写了个所有人都看得到的话: 等我慢慢养着影子,将他变成下一个彩虹。 尽管说的含蓄,寝室群还是炸了,抨击她谈恋爱了竟然不公之于众,还不赶紧交代。 那时候李桔还没看到消息,因为两人刚从楼梯上下来,小院门被敲了一下。 李桔心口一跳,带着几分心悸的看向门口。 红色大门边,丛灵安静看着抬着木梯的两人,木梯沉重,两人一个要自己搬,一个抢着要帮忙。 她浅笑了下,“不介意我进来帮个忙吧。” 李桔愣了愣。 解南偏头,“就在隔壁,来搭把手。” 丛灵笑着走过来,帮李桔抬着另一边。 多了个免费劳动力,李桔不用白不用,三人合伙抬着还了梯子。 回到家,解南去倒水,丛灵看着小院里的落尽了叶子的香椿树。 李桔指了指客厅,“进来说话吧。” 丛灵点头。 她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摆着的两个可爱抱枕,茶几上摆着早晨残留的饭,旁边椅子上扔着几个衣服,男士女士叠在一起摞着。 满满的生活气息就在地毯上胡乱丢着的几个拆封薯片袋子和插了吸管的酸奶里走出。 她记得解南那间房,空空荡荡,像是流浪旅客,随时拎着袋子就能离开。 李桔看她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地上的几个残渣薯片上,不好意思地拿起来收拾,“忘了收拾,我家一般没这么乱。” 还有衣服,她顺便一把抄起把拿进卧室丢进了洗衣机里。 这些事原本是解南做,他干净又整齐,做什么都有条理,只不过今早李桔拉着他赖床,绵软缠腻了一会,大半晌解南起床,拎上裤子系上皮带,仗着有暖气,光着脊背就去给她捣腾早餐了。 李桔应着她来收拾,后来看到解南光|裸脊背上的几个红指甲印,跟他嗔了几句,扭头也给忘了。 “我知道,解南是个整齐的人。” 熟稔亲切的语气,李桔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丛灵好笑地坐下。 解南把水放到她面前,拉着李桔在长沙发坐下。 丛灵见状,无奈笑问:“你能不能好歹照顾下我的情绪,你俩分开坐。” 解南:“这样你会心情好一点吗?” “不能。”丛灵故意嫌弃地扫了眼周围,撇撇嘴说:“踏进这我心情就好不起来。” “嗯,但是你来了。” 丛灵给解南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 看到那个地址,她已经有了猜测。 “你对我可真狠啊解南,故意让我看你们甜蜜。”丛灵笑说,说完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挡住嘴边的苦涩。 解南抿唇:“这样你才能看清。” “看的可太清了,我一定在别的地方找一个比你更好的人,不是只会让我伤心。” 李桔看着她眼底的晦涩,有些心疼,起身拿身前的水杯,再坐下时候离解南远了点。 丛灵看到她动作,笑了:“李桔,你能把他让给我吗?” 李桔动作一顿,又坐回解南身边,“不可能。” 要不是想到丛灵出事和解南有关,她才不会这么好心迎她进来。 丛灵耸了耸肩,“那就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抓好他,不要让他一个人。” “你放心,这些事不用你交代。” “我打算走了。”她看向解南,“走得远远的。” 解南不意外她的决定,乌黑眸子克制压抑,“打算去哪里?” “你们大概都没听过,我以前也没听过,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不会有人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教教小朋友学习,应该也不错。” 解南沉默,声音晦涩:“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那你就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丛灵眼底阴黑,语气有提到那个人不自觉的紧绷和阴沉:“他放你进实验室了吗?” “嗯。”解南无言,“在我替他作证的第二天。” “那就好,也不枉费我背的这么多污名。”丛灵语气轻松随意,前一段搅弄风云,把她生活搞得黯淡无光的日子好像真就那么轻松,随着一场大雨消失殆尽。 “解南,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丛灵目光直直看向他。“绝不是愚蠢的爱情。” 李桔心头一跳,偏头看解南。 解南漆黑目光如浓浓夜色,同样直直地回看丛灵。 丛灵:“解南,我相信你。” “只有你能让我风光回来。” 第92章 我更想看看你,碰碰你,空气…… 初冬连城的第一场彩虹, 让整个城市都陷在童话故事般的甜蜜美好中。 丛灵拉着行李箱,登上绿皮火车,转身离开了这座在异国他乡反复进入她梦中的城市。 解南骑着自行车载李桔去研究院, 两人见不得光的恋情还在风中云中大雨中。 路上, 解南给李桔讲了丛灵为他做的事,李桔听完,抱着解南的腰很久没有说话, 解南穿着并不薄的毛衣,还是察觉了衣服的泅湿, 润得他胸口也湿漉漉。 事情和李桔料想的差不多,丛灵眼看解南进不去实验室,就想通过和广晋海产生暧昧不正当的师生关系来举报他。 只是,广晋海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她能撼动的。 丛灵反被广晋海咬一口,以试图保研从而走不当之路诱惑老师、污名老师等各种名义开除。 那天, 解南看到师门一连串消息后疯闯进院长办公室。 副院长、系主任、广晋海等都在里面,丛灵颤抖着蹲在沙发边的地上哭泣。 旁边, 广晋海还在义正言辞自证清白, 并拿出办公室监控给各老师看, “我弟子也能做证,他再清楚不过我的为人。” 有老师诧异疑惑:“这两位不是男女朋友吗……” 广晋海摇头,笑吟吟看刚走进来的解南。 “小解啊, 你来说,这事你怎么看?” 解南目光死死看着丛灵。 丛灵抬头红着眼看他,几不可见地朝他摇头。 解南眸子仿若死水,身后的握着的拳头发颤变白,漆黑眸子看向广晋海时平静无波:“我相信老师。” 背刺丛灵得来的再进实验室的机会, 对解南来说是一条从十八层楼扔下来的一根黄色麻绳,哪怕越往上爬寒风越戾,绳子摇摇欲断,双手磨破了皮流了血,他依旧要牢牢抓住往上爬。 夜以继日的在实验室,初冬一个月半,手上的实验终于有了进展。 广晋海看完难得对他和颜悦色,又交代他一个任务,帮他手下的几个博士打打下手。 解南当然不会拒绝,哪怕其中两个是一力推荐他去留学的人。 凌晨两点给人记录数据,连夜查资料帮翻译国外论文,白日代替他们参加不想去的无聊学术交流会议。 博士延毕三年的张景浩拍他,“解南,早知道你这么听话,师兄当初可不舍得让你去国外。” 解南:“那时候年轻,太恃才傲物了。” 张景浩笑着拍拍他,不置可否。 隔两天,给他发消息:“导师手头那个重点的国家项目,你也加进来吧。” 解南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站在实验室的机器前,手几乎发颤。 刚入学前,他原本进入过这个项目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广晋海不喜他,以让他找准自己研究方向做点自己的事情为由赶了出去。 几乎两年,他终于再次加入。 这个项目倾尽着广晋海所有的心血。 陈绝缘体在强磁场下的演化规律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广晋海在本征磁性拓扑绝缘体MnBi2Te4中发现了陈绝缘体在高达61特斯拉的超强磁场下存在一个以零级霍尔平台和螺旋式边缘态输运为典型特征的新拓扑物态,他想通过这个研究发展脉冲强磁场下微纳器件的输运测量技术。 这是一个重要项目,只要解南加入,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广晋海的核心队伍。 微信上,张景浩还在发消息:别怪师兄不疼你,我可是多次在导师面前夸你你才能进来,以往参与这种项目的至少得博士。博一的也只是个打杂的,你要进来可是跟着我们开干。 解南沉着眼打字,嘴角的笑一点点扩散起来,凉薄冷漠。 “我会好好感谢师兄。” 一个多月的实验,解南忙的脚不沾地,迥然不同的另一边,李桔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虽然她是办公室的编辑,但办公室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有三个编辑了,实际上并不缺人。 某天她上厕所,无意中听到外面同组的人在聊天。 有女生艳羡地说:“我也好想当个大小姐,闲得时候就出来感受感受生活。” 旁边人甩了她一脸水,“醒醒,你该回去审昨天剩下的29篇文章了。” “是啊,她交过来的我还得看一遍,不过我看她修改的地方还挺准确的,她不就是个本科生吗?” “是吗?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李桔按掉抽水马桶出来,今天上班来得早,没去办公室先来了趟厕所,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个墙角。 她面无表情看向镜子里,透过镜子看身后的厕所门,想起刚来的时候看几篇论文就要冲进来呕吐不止,最近倒是好多了,不过要是早知道她看完的别人不放心还要看,她何必忍着恶心。 之后李桔就没那么走心,清楚自己就是摆到这里的花瓶后反倒轻松起来。 周围人轻松,宗雅丹满意,她…… 她爱干啥干啥,没人管。 这天,一下班李桔拎着包就要离开,办公室组长进来,说杂志马上就8周年了,全组要去聚餐庆祝一下。 李桔想提前走,被组长给拉住了,“小南啊,你可不能走,你是我们组里刚引进来的人才,怎么能缺席呢。” 李桔看着眼前笑得和煦的地中海中年组长,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她还是被学术挤了大脑说话不用情商。 能进这个研究院的不是顶尖学校的研究生,就是博士出身,她一个本科生倒像是个奇葩。 李桔没说什么,只勉强留下来。 反正回去也是对着宗雅丹不满的脸,还不如聚会出去走走,只是三轮酒局后,她就想把单纯无知的她揍一顿。 李桔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不修边幅,一个个似乎要为手头的数学忘我的理科男,喝起酒来没完没了。 组长姓年,坐在上首的位置,三轮灌酒后,他大手一挥叫酒接着喝。 “我们杂志社8年了,风风雨雨的走了8年啊,一切都在不言中,话不多说,喝酒!”他说着,看向被他喊过来坐在旁边的李桔。 他虽然不清楚这位姑娘家里什么背景,但是当初领导可是交代要好好照顾,不要什么累活杂货都往她身上丢。 年组长想着,又笑着给李桔碟子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有什么想要的还能加。” 李桔嘴抽了抽,旁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复杂起来。 李桔抬头看这个喝得红光满面的组长,看他热情又嘘寒问暖的,摸不清他这是想讨好她还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不用了,我出去上个厕所。” 说完,她转身出去,把屋子里浓浓的酒味和烟味挡在身后。 平日里院里管得严,只能在厕所偷偷吸烟,现在这些人放开,吸起烟来就不离手,一根接一根,一个个拿笔的青年,手上熏黄得像个老头。 李桔想到解南的手,他很少吸烟,极其克制。 内敛规矩,在所有人都觉得他狂肆、高傲、野性的时候,他又偏在某些地方安分乖巧的像个小孩。 难怪他的手玉白漂亮,指骨分明,修长如玉笋。 “李桔?”熟悉带着浅笑的声音。 李桔偏头,对上陆正威笑意悠悠的目光,见她看过来,挑眉问:“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蹙起眉毛,靠近她轻嗅了嗅鼻子,“你掉酒窖了?” “工作狗都这样,没见过?”李桔说。 陆正威好笑,“谁灌你酒,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李桔转身要走。 陆正威跟了上来。 “干什么?” “好久不见,你对我就这么没热情?”他意味深长看着她笑,“我还以为我们关系突飞猛进了。” “我看是你掉酒窟了。” 陆正威不在乎她的嘲讽。 两人走回包厢门口,李桔撇头看他,一副你怎么还在这的嫌弃。 陆正威手臂越过她身侧,抬手按下门把直接进去。 听到动静,有几个人看了过来,随后扯扯旁边的人,很快,房间微妙的都静了下来,只有空中白色烟雾还在缓慢飘着,桌上杯盘狼藉,有酒顺着桌布往地下慢慢流着。 所有人都看着李桔身后器宇不凡的男人,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气度洒脱,伟岸挺拔的身形,不是昂贵的西装衬人,反而是他将身上的西装穿的价值不菲,他慢悠悠目光扫了下全场,自在随性。 面孔俊美年轻,噙着笑的眼睛像个慵懒的狮子,不动声色的让人呼吸都慢下来。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未婚妻,如果在座不介意,我就把人接走了。” 旁边几个年轻女职员轻呼,惊讶的看着李桔,带着几分羡慕。 年组长闻言,李桔的未婚夫岂是普通人,忙站起来想要留人,“这,这位先生要留下来喝几杯吗,我们杂志八周年庆,赏脸……” 陆正威打断他的话,“好意就心领了,不过我家这位满身酒气,我还是想尽快送她回去。” 语气温柔,说话时瞥向李桔的目光里尽是缱绻爱意,旁边女生咬了咬唇,可怜她喝了这么多酒,也没人心疼。 闻言年组长冷汗,哪还不懂,又是道歉又是笑着送他们出去。 走向停车场,李桔哼了哼,“陆公子可真是个演戏的好手。” 陆正威无奈地看着她,笑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是我这个心在你身上真情流露呢?” 李桔:“在不在你心里清楚。” 走到这,李桔又喜悦起来。 这一个多月,她还真的每隔十天就和解南见一面。 彼时,他站在数学院对面的马路边,而她站在五楼的窗户边,隔着半开的窗户,隔着几十米的高度,隔着安静的马路,谁也没有大幅的招手叫喊,两人只是笑着对视。 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短信。 在通讯如此发达的21世纪,他们站立两边,只不过安静的看看对方,感觉也很好。 她看着解南头顶的树叶十天枯黄,十天变干,又十天彻底落下,随后那棵树彻底变得光秃秃。在小院香椿树早都落了干净,小区路上的枫叶也早都成了秋日地毯时,那一排杨树还能支撑那么久,也是不容易。 有一次,同事端着刚冲的咖啡从她旁边路过,往窗外也瞥了一眼。 “你看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那棵树枯了。”她指。 “唔……”女人奇怪地看她一眼,莫名其妙的走了。 李桔接着看回窗外,那颗树枯了,温暖的冬日阳光静静照在解南离开的背影上。 没有路边叶子遮挡,她能看他更久一点。 “陆正威……”李桔喊他。 “不行。”陆正威眼皮一跳,目光沉了沉,“别这么喊我,上车。” 李桔看着他上车,站在原地不动。 “现在这个点公交已经停了。” “我知道。” “你喝了酒。” “嗯。” “你准备坐他自行车回去?明天醒来你就得头疼。”陆正威凝眸看她:“我不是非要对你做什么,把你这么叫出来也是为你好,送你回去只是想让你能更快睡觉,你不用这么忌惮我。” “我没有忌惮你,我只是好想他。”李桔小声:“你帮我打电话给他好不好。” “哪怕明天头疼来上班?你住的地方来上班要转公交是不是。” “是,是。” 李桔一一应答,然后目光坚定的看着陆正威。 陆正威心口像是落下一个小拳头轻轻打过,闷闷窝憋,半晌,他说:“要是张思语能有你这样就好了。”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陆正威主动提起张思语,用如此遗憾的语气。 李桔想到同样落寞的张思语,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 陆正威送了李桔半道,遇上骑着自行车一路急冲冲赶过来的解南,李桔就迅速的弹开安全带要下车。 解南车停在旁边,陆正威降下车窗看两人。 李桔飞速跑到解南身边,头埋在他脖窝紧紧抱住他。 解南松开车把手,回抱圈住她的腰,紧紧勒着人带进胸膛,沾了冷风的脸只敢蹭过她肩膀温热的衣服。 漆黑夜色下,两人像两股被分开的麻绳,一遇见就紧紧抱在一起缠住,成为一根结实绳子。 解南闻到李桔身上的烟酒味,摸了摸她的头发,“参加聚会了?” “嗯。”李桔委屈地说:“哪知道他们是一堆烟鬼。” “呵。”陆正威凉凉笑起来,“要不是我,你还在那被人灌酒吸二手烟呢。” “嘶。”李桔恼怒的回头瞪他。 陆正威不客气地看向解南,又说起他反复强调的话:“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竞争,我把她从恶劣环境解救出来,你坐享其成?你觉得我会傻到一直帮你还是你们靠这样就能走到一起。” “陆正威。”李桔心里不太舒服,“我很感谢你带我出来,但是没有你我也能出来,你没必要这么说话。” “觉得难听?你问问他,我说的话假吗?” 李桔一噎,心疼地看向解南。 解南拍了拍她,手心安抚温柔,朝她笑了笑后,又看向陆正威:“谢谢你的帮忙,你的鞭策我也会牢牢记住。” 解南摸了摸李桔的额头,问:“冷不冷?” 他接到电话就从学校冲了过来,急得没顾上去寝室拿衣服,他把黑色长风衣脱下搭到李桔肩上,“坐上车后罩到头顶,包好自己。” “不用。”李桔蹙眉,“你就一件毛衣,感冒了怎么办?” “你刚喝了酒,更不能吹冷风,小心偏头疼。” “呵。”陆正威嗤笑了一声,“这年头就是有人有车不坐非要在路上受冻。” 没人理他,李桔知道她不要解南宁愿让她坐车,只得乖乖搭好衣服。 解南掉转车头,李桔坐上车,抬起衣服罩到头顶把自己都包裹住,然后撑开衣服抱住解南后背腰腹两边,将他后方都围在温暖里。 解南踩上自行车,两人依靠着离开。 陆正威看着远处缓缓离开的两人,寒风瑟瑟中,一双风衣紧紧包着两人。 前面的人只怕不知道,后面的人举着衣服两端紧紧护着他的后背,风衣下摆翻飞,身后的人却没管她漏风的后背。 陆正威低头看向一直在响的手机,宗雅丹三个字闪着。 “小陆啊,你在家吗,我派司机去接李桔回来吧。” 宗雅丹也知道在他那里终归不好。 他看着远处夜色中融在一起的身影,沉默少顷,“她已经睡着了,不用麻烦,今晚就让她在我这吧。” 回到小院,李桔就被解南推回了床上,给她掖好背角,说:“你先躺着,我去烧点热水。” 李桔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寒冷的脊背渐渐在绒绒被子里复苏暖意,她无辜眨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闪着蔫坏:“你这么急不可耐带我进来,我还以为你要……” 她欲语含羞的又眨眨眼。 解南好笑,在床边蹲下,手指慢慢划拉着她额前的头发,目光格外安静的看着她。 李桔感受到额边温热清晰的指腹擦过,鼻子忽然一酸。 两人对视,黑色眸子倒映着身前人笑着的面容,呼吸清晰可感,没有几十米的高度,没有宽阔的马路,只要想,她就可以触碰到他。 李桔眼底隐隐湿润,流光辗转。 “解南。” “嗯?” “我也不想做|爱了。” 他宠溺的笑起来:“为什么?” “相较于纠缠的热汗,我更想看看你,碰碰你,空气清爽,周围都是爱你的温度。” 第93章 去找一个无论多远都要在今日…… 解南烧完水, 看着她喝完一大碗,两人泡了个热水澡,窝枕入眠。 半夜, 李桔半梦半醒间胳膊在身边捞了下, 旁边空空,她猛地清醒过来,以为自己在家里, 随后看到飘动的白色纱窗露出的小院,心又放下去。 “解南?”她轻声喊。 卧室一片安静,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桔起身,披了个外套趿拉着拖鞋出去。 按下客厅的灯,温暖的黄色光线照向院子里,李桔推门出去,看到解南蹲在院子一角的水池前,手里拿着刷子和一双女式皮鞋, 低头在认真刷鞋。 李桔身影定住,解南偏过头, 看到她眼底露出笑, “怎么醒了?” 李桔还有些茫然无措, 慢慢走过去,“你不睡觉……在干什么啊。” 解南:“上个厕所,看到你的皮鞋脏了, 顺便帮你刷一刷。” 李桔声音有些飘,“现在?” 12月初的冬天,半夜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都是一种折磨。 “你、你怎么不在屋里刷。” 解南无奈:“你睡觉浅,怕吵醒你。” 李桔心口落了个柠檬,酸涩无比, “别、别刷了,回去睡觉吧。” “不用,就快刷完了,你明天上班还要穿。” “可是现在好冷。”李桔看到他手都红了。 解南看她一脸心疼,声音也软了,“这不是冻得,干活就热了,手跟着红。” 李桔低头看向她的皮鞋,黑色鞋子落灰会很明显,每天钱姨都会帮她擦洗干净,她没想到解南会看到这个。 “没那么脏,你别刷了。”李桔去拉他,“先睡觉吧。” “李桔。”解南喊她,手在旁边抹布上擦了下,拽了拽她衣角,李桔顺力蹲在他身前,小声说:“我不用你给我擦鞋,我可以自己擦。” 解南柔和的视线落在她蹙起的眉毛上,说话的声音低缓软和。 “李桔,自卑不是我能控制的情绪。” 李桔呼吸一滞,“解南……” “你不要听陆正威胡说八道,他说的那些我根本不在乎。”李桔严肃说。 解南摇头,“与他无关,一直都有,有时候晚上会很严重,我需要找点事情给自己做。给你刷鞋你觉得辛苦是吗?我觉得心情很好,你可能觉得是我在安慰你,但是真的,帮你把鞋擦干净,想到明天你能穿着我擦干净的鞋去上班,那点自卑感就会消减一些,哪怕这件事无足轻重。” “才不是无足轻重。”李桔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看他,声音湿润,“你做的每个小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可以让我继续帮你刷鞋吗?”解南挑眉笑着看她,指腹碾掉她眼边的泪珠。 李桔想到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会半夜蹲在院子里给她洗衣物,会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提前去给她买好早餐。 她那时候怎么想象得到,全校闻名的天之骄子,惊才绝绝的学神解南,是这样一个人。 自卑。 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 他原本该最骄傲狂放、恃才傲物才对。 在这样一个黑夜,他坦然地看着他,默默承认自己也有无奈。 李桔心疼的说不出话。 “我能怎么做?”李桔沙哑地问,看他的目光盛满眼泪。 解南笑:“要不,你抱抱我,然后去睡觉?” 话音落,李桔俯身就抱住了他,夜风落在他身上披上一层薄霜,他可能都没察觉自己身上的冷意,李桔轻轻抱抱他,开心说:“明天我就能穿着干净的鞋上班了~” 她说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起身回房。 一进去,房间的热气就消融了她长时间站在外面的寒冷,手心脚心渐渐开始发热。 李桔坐在床边,发愣了片刻,走到床头。 床后,那个破了一角的壁纸上此时被覆盖上了一个米黄色便签,她低头看过去,上面画着一个卡通人物,眼里冒火,挥舞着生气的手,一看就是在发火,只是画的人将这个小人画得可爱又机灵。 在小人物旁边,写着一句话:“地毯膝盖会疼,下次还在这。” 李桔看到床边凸出的那一块小木头已经被锯平,心口柔软成一片,卧室安静温馨,她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小院里极为低的沙沙声。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响动,解南走进,看到李桔披着外套,盖着被子靠在床头,看到他笑着撑开手臂,“刷完了啊。” 解南愣了一刹,很快被让他眸子发颤的暖意覆盖。 他点头走过来,将人抱在怀里。 李桔嘿嘿笑着,“睡吧。” “嗯。” 解南掀开被子躺进去,李桔挤到他怀里,圈着他腰,将头埋在他胸前。 “解南。” “嗯。” “以后这样的时候,我就在屋里等你好不好。” 解南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温热的脸庞贴在他紧紧收着不敢放肆呼吸,怕这只是一场梦的胸前。 他低头在心口人的发上吻了吻。 “好。” 第二天,解南早起送李桔上班,走的时候解南塞给她一个红薯,是他早起蒸的,李桔动作慢没顾上吃,路上她剥着皮,喂解南喂自己,两人分完了一个红薯。 吃的时候,经过小坑李桔都下意识的抬高脚,没舍得把锃亮黑鞋染上灰。 下班牛叔来接她,回到家宗雅丹不在家。 她上二楼,发现李良功的书房亮着。 吃饭时间,李桔从书房出来,李良功刚好也从书房出来,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笑容和煦,说话沉稳。 两人听动静看过来时,李桔低头喊了声爸爸。 “嗯。”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她头上飘走,接着转向身边的人。 两人往外走,李良功手指在空中点着,“晋海,你说的这个项目我目前……” 李桔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两人下楼离开,忽然那个熟悉的称呼闯入耳朵,像一个炸弹般在耳边炸开。 李桔脸色瞬间发白。 晋海,广晋海,解南导师。 刚才仓促瞟到一眼,那个男人像所有有才学的教授一样,交错的白头发是睿智博学的象征,开口沉缓的声音仿若是在阶梯教室上课严谨又谦逊。 但是……他是广晋海。 李桔脸色变得难看。 李良功很少在家里接待人,如果他们是在讨论教学投资,为什么不在李良功建立的慈善教育协会里。 李桔心事重重心头,一瞬间千万个想法从脑海闪过。 李良功已经坐在主座,宗雅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两人没有交流,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这种情况李桔习以为常,以往她也是保持沉默的那个。 不过今天,她吃了几筷,犹豫目光在从李良功的身上飘过。 李良功威严的声音响起,“说话。” 静了一瞬,宗雅丹直直看李桔。 李桔抿抿唇,看向李良功,不知为何,明明是经常见的人,她却觉得他面孔有些陌生。 年近五十,经常在财经频道和公益节目里出现的男人,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威严又有震慑力,只是很轻落在她身上,李桔已经感受到平日员工与他相处的压力。 “爸爸。”李桔顿了顿,“天越来越冷,你要注意保暖。” 她不能问,她的任何话都会引起宗雅丹的奇怪和李良功的警觉,她只怕蝴蝶效应影响到解南。 李良功嗯了声,挽下袖子,起身离开。 宗雅丹蹙眉看她:“你想对他说什么?找他帮忙,他比我只怕更想看到你嫁给一个实力地位都相当的男人。” 因为他们都是那样的男人,有地位有野心。 李桔低头吃饭,没理她。 宗雅丹看她一会,犹豫问:“你为什么会愿意去陆正威家。” 李桔稀奇地瞥她,“不是你想的吗?” “我没想你们……你们得有规矩。” 李桔好笑:“这都21世纪了,我们也不是小孩子。” “以后他再去接你,让他把你送回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宗雅丹抿抿唇。 李桔:“怕他知道你是个老古董?放心,这点小事还不足以得罪他。” “李桔!”宗雅丹声音隐忍,李良功在家,她端着自己的优雅。 李桔起身放回凳子,“我吃饱了,你继续吧。” 冬日的温度在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骤然降下,彼时解南刚好来看她,站在马路对面,两人看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地面一点点覆盖上雪花,整个世界陷入苍茫茫白色中。 天气转冷,李桔就不让解南在外面站那么久了,往往是看过几眼,就摆手让他坐公交回去。 解南几次都站着不动,李桔只能转身往办公室走。 过会,端着水杯似若不经意的往窗边走,看到他走了才松了口气。 整个冬日两人都在窗户边见面,好像黑夜里渐渐消融白日只残留满地冰水的雪花,谈着一场静悄悄的恋爱。 春节李桔被宗雅丹严防死守,无论是除夕还是过来年,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候,她十分忌讳,好像青年男女都要在这种热闹的时候闹出声势浩大的事情来庆祝他们的恋爱。 不过李桔乖得很,每天什么也不做,该学琴学琴,该走亲戚走亲戚,听保镖汇报时宗雅丹心里生疑,清楚李桔不会就这么放弃,但是又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安之若素,想破头也只能归结自己管得严。 李桔也不傻,真喜欢他就会保护他。 想到这个层面,宗雅丹往往心情更加复杂,倒不如闹一闹,总好过为了那个人着想安分守己。 热热闹闹的春节李桔就在没完没了的钢琴课和走亲戚中过去,大年初九的时候走亲串友,刚好去了解南之前教课的那个淘气小孩家。 宗雅丹早备了红包,让她给那个小孩。 李桔见他们在说话,带着那个小孩和其他几个孩子出去。 “来来来,咱们一起做游戏,赢的人才能有红包。” 那小孩姓吕,吕炳豪不满,“无聊,你们太幼稚了,我才不做游戏,我要红包。” “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不是怕了吧,害怕输给别的小弟弟小妹妹啊。” 吕炳豪在这里面年龄最大,李桔坏笑着问完,旁边几个小孩就闹起来,“胆小鬼,胆小鬼,你不敢跟我们玩。” 几个小孩起哄闹起来,吕炳豪脸立马就红了,“我不想跟你们玩,谁怕了,玩就玩,输了你们的红包就都是我的。” “说吧,玩什么?”吕炳豪不客气地问。 “嗯……就玩最普通的吧,一二三木头人。” “嗤。”吕炳豪闻言立即就笑了,“这也太小儿科了吧,我五岁就不玩了。” “那你想玩什么?” “玩打手背!”吕炳豪最近在学校常跟同学玩,他反应灵敏,从来都不输,就是输了自己皮厚肉实也不怕疼。 “你确定?”李桔笑着问。 “哼。” 半小时后,一群小朋友双手甩着红包往别墅跑,“妈妈爸爸姐姐好大方!给我好多好多红包!吕炳豪是个大笨蛋!玩游戏一直在输,我玩都不输的。” 七嘴八舌,一群小朋友欢快的喊着。 院子里枯了的花藤架子下,吕炳豪憋着泪瞪大眼眶死死盯着身前的李桔,左手捂着右手轻轻碰了下,就疼的嘶了一声。 “别这么看我,是你要玩这个游戏的,你输了你的红包都只能分给其他小朋友,我也没办法。” “你、你故意的!”他明明看见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小女孩出手速度很慢,李桔都不打他。 李桔无辜:“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小朋友我为什么要为难你。” “你不想给我红包。” “那我不也给别人发了,为什么就是不给你发呢。”李桔走过来弯下腰与他平视,眯眼看他小声道:“小朋友,我在教你做人的道理,人啊不能没有礼貌,目中无人知道吗?” 李桔拍拍他厚实肩膀,“手背就当学费了,不要客气。” 说完,她起身施施然离开。 原本,她只是想玩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逗逗他,他非要找上门来,还想打她手背,就别怪她下手重了。 当晚,宗雅丹接到邻居的电话,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跟小孩胡闹什么?”宗雅丹问。 李桔无辜:“我可没有,不是你让我做个温柔优雅大姐姐,我跟他玩游戏还不行?” “你打他手我都不说了,红包呢?” “游戏输给别的小朋友了啊。” “你,你知不知道他爸妈是……” 李桔起身上楼,“我不想知道。” 宗雅丹气得脸红,觉得这就是李桔不痛快在给她找麻烦,但是这种小打小闹反而让她舒心,只要不见那人随便她折腾。 元宵节这天,李桔一大早就被钱姨喊醒,她洗漱完下楼,发现陆正威坐在客厅和宗雅丹相谈甚欢。 看到她下楼,陆正威笑着看她。 “你……怎么来了?” “给你惊喜。” 李桔心里翻了个白眼,宗雅丹拉着她,“快去换身衣服,正威要带你出去。” “去哪?”李桔蹙眉。 两人都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宗雅丹一路推着她上楼,过会李桔换完外出服,陆正威载着她直接从家里驶了出来。 难得出门,李桔也没多大意见,只是陆正威带着她走的地方离市中心愈发的远。 “这是去哪?”李桔疑惑,她以为两人就是去吃个饭。 陆正威偏头看她,“元宵节,当然要带你去个不错的地方。” 半小时后,李桔站在机场还有些不可置信,陆正威拉着她检票进去。 李桔要往后退。 陆正威:“你不想见解南了?” 李桔抿唇,她要扭头就只能回家跟着宗雅丹去参加晚上的宗家宴席。 三小时后,两人在一座海边城市降落。 下车后,已经有专人在机场等待,载着两人抵达海边一家漂亮豪华的酒店。 在顶楼眺望远去,海边美丽风景尽收眼底。 连城整日陷在冬日寒冷中,这里暖风拂面,空气中飘着海的淡淡咸味,远处海面波光粼粼,有身材娇俏的女人搂着滑板向海里走去,欢呼声一片片。 陆正威端着一杯香槟,看着沙滩风景,笑悠悠地瞟了眼旁边女人,“感觉如何?” 李桔黑着脸看他,不语。 “不好玩吗,我以为你受够了连城的阴冷冬天。” “这就是你直接把我带到这的理由?”李桔瞪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从连城飞来到一个南方海边城市。 此时她和解南,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 而偏偏是今天…… 今天是元宵节,上一年的这天两人没有见到,虽然这次没有说过见面,但她一直觉得会有办法,今天要见他一面,解南可能也这样想,可现在她在这里…… 陆正威拿出自己手机递给她,无辜笑着,“要是想见他就让他过来。” 李桔紧蹙眉毛。 他们是坐着头等包厢过来的,两张票一万多,即便是现在还有机票,最便宜的也上千了。 “你故意的。” 陆正威耸耸肩:“我可没妨碍他追求你。” 说着,他端着香槟靠过来,咬着嘴里的字坏笑着说:“公平追求。” 李桔冷哼了声,目光从他手机上收回。 他起身,收回手机,酒杯点了下身后床上的礼盒,“既来之则安之,晚上见。” 拍拍她肩膀,陆正威笑着从包房退出。 李桔按着阳台栏杆,接着看回大海。 阳光明媚,蔚蓝的蓝天与饱满的云朵交织,海鸥在大海的上空展翅飞翔,沙滩上小孩子奔跑,带起一脚细腻柔软的沙子,有捧着椰子水的情侣晒着日光浴,还有群体在温暖的太阳下玩沙滩排球。 她来的时候,连城天不太好,阴沉沉像是要下大雨,寒冷萧瑟,而上年的这天,大雪飞扬,同样冷峭。 现在她站在和煦舒服的阳光下,挂念着阴冷乌云下的人。 床上礼盒,摆着一套精致漂亮的浅粉色晚礼服,李桔面无表情从上面移开。 夜幕降临,酒店顶楼,城市漂亮灯光尽收眼底。 李桔到的时候,有路过的人诧异地看向她,又很快收回目光。 陆正威沉默地看着窗外,遥远的黑色夜幕在他眼底留下漆黑的烙印,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看见李桔愣了下,笑出了声。 他支着下巴乐不可支看她,“你不热吗?” 三十度的海岛,李桔还穿着她的米黄色高领毛衣,手腕上搭着她的白色短款羽绒服。 “我备的衣服呢?” 李桔没什么表情的在他对面坐下,对他的话表示不想搭理。 “唔。”陆正威点点头,“这样也行,以后当我们纪念日回忆起今天,应该是颇富戏剧性又感觉不错的一晚。” 李桔懒懒地抬眼皮:“你自我感觉倒是不错。” 陆正威不置可否,饭菜上来,两人安静吃饭,桌上只有筷碟碰撞的声音,楼外远处海边,浪声滚滚,有欢快嬉戏的声音传来,愈衬的桌面安静。 “我以为把你从家里解救出来,你会很开心。”陆正威端起酒杯到她面前。 李桔看了一眼,擦擦嘴,拿起面前的酒杯与他碰了下。 “在家和在这,没什么比较性。” “难道我不比宗女士更受欢迎。”陆正威想到他那边情况,调侃道:“我可不愿看我家老爷子的脸色,尤其这种时候。” “这时候怎么了?” “年末催婚。”陆正威无奈地看她。 李桔怪异地看他,意外他这样的人也会被催婚,但是他这个年龄好像也合情合理。 “所以你就病急乱投医?” 陆正威摇头,“我觉得你是一剂很不错的良药。” 李桔哼了声,“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胆小。” 陆正威愣了下,拿着酒杯的手一滞,“什么……” “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慢悠悠这一年多都没什么行动,你不喜欢我又拉着我要约会,只有一个原因,我是你不错的选择。”李桔抬眸看他,目光直接锐利:“你就那么不敢反抗家里?” 陆正威:“……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以为我的真心你看的很清楚了。” “占有欲你有吗?”李桔咬下刀叉上的牛肉,像一个眼镜蛇将挣扎的老鼠一点点绞死般看他,“你要是喜欢我,哪怕坦然认输自己在公平上没占到便宜也不会把我送到解南身边。” 陆正威嘴角的笑一僵,神情莫辨。 他没什么语气:“喜欢不一定重要,合适才最致命。” “嗯,所以我就在你认为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了,跟我结婚你有什么好处吗?”当初陆正威那么看不上她,李桔不信就后面几次了解他就有兴趣。 陆正威:“一个错要用另一个对来弥补。” “然后?” “张思语是错,和你结婚,老爷子答应既往不咎,而且……”陆正威笑着看窗外,透明玻璃窗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女人漂亮的侧影骄傲宛如天鹅,“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没动心呢。” 李桔也偏头看向玻璃上的两人,男人优雅高贵,女人漂亮野性,她问:“般配吗?” 陆正威笑:“是不错。” 李桔耸耸肩,“我只看到两个被束缚到一起的人。” 镜子里陆正威的笑容有些模糊:“是吗……” 一串铃声,打破两人平静下的云诡波谲。 陆正威拿出手机,看到号码抬头扫了眼李桔。 李桔立马心领神会,紧张地看他。 陆正威哼了声,把手机递给她。 李桔手有些发颤地接过去,看到备注“所谓公平”。 她咽了咽唾沫,按下惴惴跳个不停的心脏,才接起来。 解南声音传来,让她郁结一天的心终于松开,呼吸似乎都顺畅起来。 “李桔,我来找你了。” 有夜风吹过。 好舒服。 第94章 他愿奔波碌碌,一个人将朝她…… 陆正威有句话说的不错, 今晚确实是戏剧性一晚。 李桔焦急地看着电梯灯变换,人还昏昏不敢相信,解南真的来了, 就在酒店门外等着她, 几百公里的距离他来了。 她不停看着电梯数字,脚忍不住来回踩着地面。 电梯门开,她往门外跑。 这间酒店是庄园式酒店, 从酒店楼里出来有一条长长的马路直通酒店大门,两边长着二十米高的直挺椰子树, 晚上还有绿色棕榈叶在夜风中飘荡,带起沙沙声。 酒店顶楼,服务员走向孤身坐在落地窗边的优雅男人。 “先生,请问烟花还要点燃吗?” 陆正威支着下巴,看着漆黑的窗外,波涛滚滚, 拍打礁石,沉沉夜幕将白日的明媚、灿烂、欢笑尽数掩盖。 他看回桌面, 蜡烛静静燃烧。 “点。” “好的。” 服务员退下。 夜风拂面, 宽阔大路上李桔只听得到她急速的脚步声和发热的呼吸, 一呼一吸紧扣着她奔跑的脚步。 几十米的距离,酒店门口昏黄的灯隐隐烁烁,黑暗模糊不清。 忽然, 头顶一声巨响,万箭齐发的烟花在天幕绽放,一瞬将漆黑布帘掀掉,随着漂亮闪烁流星般的花降落的瞬间,大地仿佛又回到白日的明亮。 尽头黑暗被照明, 那个模糊的身影闯入视线。 夜风中解南笔挺的站在高大的铁门后,漆黑眼里带着笑容安静看着这边,李桔眼眶一瞬间湿润,烟花噼里啪啦的消失在大地边缘,周围再次入黑暗。 李桔却有了方向,加快脚步向那里跑去。 那人已经撑开双臂,噙着温柔的笑看着她。 “解南!” 李桔扑进他怀里,落叶生根,飘散的白色蒲公英找到自己的田野,她的一声声灼热呼吸终于落到实处。 解南紧紧抱住她,拉她陷入自己身体双臂圈着她,将自己的体温点燃。 在此时,漂亮的烟花在身后齐齐点燃,绚烂夺目,宛若漫天流星,在黑色夜幕上描画着惊醒动魄的美丽。 烟花下,紧紧相拥的两人额头相贴,静静交换他们的吻。 游乐场他们背对人潮和童话般的烟花毅然离开,现在他们终于能站在一场盛大漂亮的烟花下,交换一个简单夹杂喘息的吻。 紧紧相拥,反复亲吻。 解南搂着她的腰,反复吮吻怀里的人,忽然闷笑出了声,浅笑在两个相抵温情正黏腻的唇间泄露。 “抱,抱歉……”解南笑着抬头,银丝从唇间挂出,他用指腹抿掉她的唇,眼里仍有乐不可支的笑。 “你、你笑什么?”李桔耳朵红红,气息仍旧不稳。 解南抿抿唇,似回味般,眼里的笑诱人又温柔。 “到底怎么了?” “嘴里有点咸。”解南用衣角擦她的汗,“你流了好多汗你知道吗?” 两人接吻间,汗跟着都流了进去。 李桔拉他胳膊:“你别用衣服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夏天的温度穿着冬□□服,又跑这么一段路,简直不敢想她红扑着脸流着热汗是什么邋遢样。 “没事。”解南好像没了洁癖。 李桔羞赧:“我怎么没尝出来……” “因为是你的味道。”解南低头,唇又落下印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轻轻吻过,残留的汗渍又染上唇边。 “欸,你别。” 解南笑着舔唇,目光性感充满危险,在李桔要往后倒的时候,勾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来再次吻住。 “是你的味道。” 是海边盐田带着长久沐浴阳光的温暖,是冬日蓬松绵软的白色木棉软软和和,是日夜兼程消除疲倦的温暖盼望。 “李桔。”烟花燃烧,唇齿温热,他叫她的名字。 “嗯?” “生日快乐。” 李桔一顿,捧住他的脸,惊讶地看他,“你知道?” 解南噙着笑,挑了挑眉。 李桔仍然震惊,“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元宵节是她生日这件事,她从来就没给解南说过。 “你以为呢?” “不会是上一年就知道吧。”李桔声音仍有些飘,她一直觉得解南说要元宵节给她送汤圆是个不错的巧合,所以那天没有等到他,她才那么耿耿于怀。 解南乌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知道?”李桔震惊。 元宵节是宗家聚会的日子,小时候她都是在一群人的庆祝中过生日,但后来不知道谁说喧宾夺主,夺了长辈的风头,宗雅丹就变成给她中午庆生。 只是就她两人,有段时间关系又不好,后来就演变成宗雅丹给她送个礼物就算过生日了。 李桔没有仪式感,觉得这样也好,学校也不要麻烦,只收姚松两人祝贺就行。 在她生活里,生日与元宵相撞,一直过的是元宵节。 解南好笑地看她震惊模样,眸子里隐有水影晃荡,摸了摸她的脑袋,“有心就能知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吗?” 解南刮她鼻子,“你在我就来。” 李桔撇撇嘴,偏头不看他,装模作样去看天边绽放的烟花,眼角的泪就要滚出来。 灿烂的烟火在她水润的眼睛里绽放,烧的解南心口软的一塌糊涂。 他靠过去,轻声叫她名字,促狭笑说:“别躲了,烟花下看的更清楚。” 李桔跺脚看回他,“解南你就不……” 她声音骤然停住,眼前,解南撑开手掌心,一个黑色圆珠子躺在他手心平放在她眼前。 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说不出话。 解南咳了咳,语气中罕见的羞涩和紧张,“生日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李桔故意睨了他一眼,好笑说:“你哪里来的自信,这黑呼呼像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李桔抬手去拿,触感光滑,紧跟着她指腹就染上了一层黑。 “这,这什么啊。”李桔疑惑,“像我小时候铅笔磨得灰,一蹭就一手黑。” 解南点点头,“是一样的东西,铅笔芯磨得是石墨灰,这个是我用石墨柱磨的。” 有次他回家,发现这个东西被随便扔在了桌上。郭喜芬以为这是不值钱的石头扔回了他桌上,实际上这块东西也真的不值钱。 这么小一块甚至不值一元。 但是他藏在一个袋子里,放了很久很久,从上年元宵放到今日元宵。 从上场大雪到今日热夏。 他终于可以在她生日之时光明正大送给她。 “嗯?为什么会给我这个?”李桔疑惑。 “你用这个石墨可以提炼出石墨烯,一种以sp?杂化连接的碳原子紧密堆积成单层二维蜂窝状晶格结构的新材料。” 李桔眨眨眼:“然后呢?” “2005年,有学者将石墨烯模型引入自旋轨道耦合代替原来的假想周期磁场, 此后提出了量子自旋霍尔效应。” 李桔笑容消失,听他认真解释他喜欢的东西,目光渐渐变得认真。 “尽管此后证明石墨烯并不能算真正的拓扑绝缘体材料,但是我此生理想便是发现完美的磁性拓扑绝缘体实现不需外磁场的量子霍尔效。” “李桔,47是我的幸运数字,1880是霍尔效应提出之时,石墨烯是拓扑绝缘体材料实验的一次伟大尝试。” “我将我的幸运给你,开端给你,理想给你。” “你收下它,收下所有的我。” “不要嫌弃。” 李桔早已泪如雨下,实际上在他解释石墨烯时她已经意识到染了她一手黑的东西有多珍贵。 她像个傻子,看着解南乌黑眸子里的认真,只知道呆呆点头,身后灿烂烟花照耀着她满脸乱流的泪水。 “471880,471880。”手里的石墨珠被她紧紧攥着,硌疼她手掌心也不舍得丢,她哭着看他:“从设置存折密码开始你就把你给我了吗?” 她哭的心痛,她是个傻子,她看不懂。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解南的无奈,但透过这个密码才知道卑微的他曾经多么想要表露自己的心意又不可以,这是一份说出就涉及到金钱、交易、不平等的爱意。 只能压在□□的金钱背后,反复强调界线与不可能。 “对不起,对不起。”李桔语无伦次哭起来,“解南,对不起,我没有看明白。” 她当初天真的问解南为什么不用她的生日,他用好记敷衍了她。 现在,已知的471880和石墨拼凑出了完整的解南,他早将自己交给她了。 解南将她抱入怀里,声音无奈心疼。 “没想你哭这么厉害。好了,缓一缓。” 他轻轻拍她脊背,颤抖的身体顺着他掌心触到他四肢百骸,烧的他胸口也跟着发紧。 李桔眼泪糊的到处都是,抬头想往后躲,解南按住她的头贴上肩膀,“别动。” 眼泪蹭到肩头,混着流的热汗,两人都热得都厉害,又抱着不舍的分开。 李桔哭了好大一会,解南低头亲亲她头,又帮她擦眼泪擤鼻涕,等李桔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看到解南手里的卫生纸脸又红了。 “你故意的。” “什么?” “大杀器。”李桔举着手里的石墨圆珠子给他看。 解南无奈:“不值钱的东西,只有你当做宝。” “哼。”李桔眼睛还红着,眼睛巴巴看着手里的圆柱子,“你说我穿个洞戴脖子上怎么样?” “……会蹭的脖子全黑。” “哦。”李桔颇为遗憾。 “好了。”解南解开小袋子,“放进去擦擦手。” 李桔放回去,两人找了个地方洗手。 李桔洗完,就又目不转睛看着手里的东西,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 解南心里一软,拉住她的手,“别看了。” “干嘛。你害羞啊。”李桔瞥他一眼,嘿嘿又笑了:“471880,471880,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那时候就喜欢我!我真是个白痴,我们浪费了好多时间啊。” “还不算晚。” 李桔呔他一声,“你说的不算。” “今晚在哪住我说得算不算?”解南好笑。 李桔一噎,摸了摸鼻子看他,“看你说什么地方了。” “看不到海景也没有阳台,但是……”解南手臂穿过她腰肢揽着人往酒店去,咬着她耳朵低低道:“床很大很软。” “呸。”李桔笑着嗔他,又被解南咬住唇捉弄了一会。 李桔湿红着唇招架不过来,只能一本正经扯开话题。 “唔……好了好了,我还没问你怎么来的。”李桔从他唇边逃离,笑着问他。 解南:“昨天陆正威给我发消息,说会带你来这里,我买了昨晚的火车票。” “昨晚?”李桔站住,不可思议瞪他:“你、你坐了二十多小时火车?” 解南没什么表情,抱住她又在她唇上啄吻,不置可否。 “你就不怕他骗你啊!”李桔忍不住轻拍他。 解南好笑地抓住她手握在手里揉捏,拉着她回去,对她的话吊儿郎当,痞笑说:“骗就骗了。” 李桔鼻子一酸,看他走着,漫不经心抓着她手玩,靠过去在他下颔轻轻吻了吻,声音湿湿:“解南,我没法骗你,即便你要这么辛苦才能来这里,可是你出现在这我好开心。你的生日礼物,你的告白,你的吻,每一个都让我无法去为设身处地为你着想骗自己说今天也可以不见你,也不是非要今天见的。” 从研究院放假那天起,她已经近半月没有看见他了。 被陆正威任性带到这里,想到他远在另一个气候、温度完全不同的城市,她就格外沮丧。 解南捏着她玩的手僵了下,沉默片刻转头看她。 “接到陆正威电话的五分钟内我站在试验台前连数据都要看不明白了,向广晋海请假需要当面见他,手头的实验要求师兄帮我做,火车票售罄我冲去车站一路上都在希望站里能买到票,坐上火车二十多小时要开向从未去过的陌生地方,你觉得这个过程辛苦吗?不,一点也不。” 解南认真地捧住她的脸,轻笑说:“你大概想不到我在尿骚味溢出的火车站洗手间笑成了什么样,我根本压不住嘴上的傻笑,想到明天有可能见到你,空了一个年的茫然终于落到了实处,我从厕所出来有老大哥问我是不是在里面捡到钱了,我看到他手边夹着要吸的烟,告诉他我捡了一包华子。他羡慕地看着我,我心里笑只有这样说他才可能知道我有多高兴,但是他不知道,我捡的比一百包华子还珍贵。” “李桔,你明不明白,去喜欢你的每一步,都不辛苦。” “极其珍贵。” 他愿奔波碌碌,一个人将朝她去的所有路走完。 第95章 “解南,想到你,就是想到…… 元宵节的深夜海边, 人声渐熄,远处红色灯笼高挂,张灯结彩。 银色月光下, 沙滩边有蜿蜒脚印踩在海的边缘。 浪花叠起, 在皎洁月光下一次次冲过礁石。 浪花时而汹涌,狠狠冲撞过礁石,在那弓形礁石处染上白色浪花又顺着落潮离开, 时而温柔,反复碾磨过礁石, 在上面斑斑点点的留下属于它的印记。 夜晚最是磨人,白日里平静无波的大海在夜晚磅礴翻腾,绵绵不绝,海边的棕榈树好似替被不停冲刷的礁石叫苦,在夜晚的树叶摇曳间发出沙沙响动。 一轮月亮越来越明亮,映照在光滑的礁石, 不动声色的默许自然物的作恶。 “你就说你是不是狼?”李桔气喘吁吁趴在解南怀里,眼角薄红和还湿润的红唇暴露之前的缠绵, “你怎么这么爱咬人。” 叼着后脖颈像咬着一块香饽饽, 她那里快被解南咬红了。 解南没法说那样的位置, 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后脖颈有多么诱人,只是按着她的腰就忍不住吻了上去,后来变成吮, 变成啃。 李桔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解南帮她擦干。 李桔说这话的时候,没忍住轻拍了下蹲在她身前帮她擦腿的解南的乌黑脑袋。 下一秒,解南探头,在她膝盖上轻轻吻了下。 抬头看她, 目光真诚纯良:“下次换这里?” 李桔脸唰一下就红了,“解南!你别蹲着用样的语气跟我提着这种请求!” 后半夜,李桔就知道解南那样的视角是需要付出怎样代价的。 翌日,两人都睡到了过午饭的点。 李桔还好,解南都睡到现在就有些稀奇。 解南带着她去饭的时候,李桔走在旁边,一路上睨他的坏笑都没停下来过。 解南眯眼看她,“你笑够了没?” 李桔眨眨眼:“啊,我笑了吗?” 解南不语。 李桔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也没多累啊,有些人怎么能累得睡到现在,是不是体力不支啊,不支就说啊,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解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转身往宾馆回。 “不吃饭了吗?” “不吃,先讨论完体力再吃。” “……” “解南我错了。” 解南拉着她大步走,那架势真的有把她当饕餮盛宴的趋势。 李桔拉着他手臂往后退,“我错了我错了,男朋友体力很支,超级支。” 解南站住看她,挑眉:“你说什么啊?” “大方的我的男朋友,原谅我的口舌之快。” 解南好笑地捏了捏她鼻子,“调皮。” 李桔吐吐舌。 两人又往回走,李桔笑着甩起两人的手。 “男朋友。”她撒着娇喊他。 “嗯?”慵懒里是温柔浅笑。 “我知道你睡到现在是坐近一天一夜火车累的。” 解南嘴角的笑一滞,偏头看她。 李桔咧唇笑,“那回去路上不妨再加一个会让你更累的?” “好。” “知道加什么吗你就好。” “李桔,以后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嗯?” 他抬指划过她的眉毛,“喜欢我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大概第一件就是辛苦。” 李桔瞪大眼,笑容散得越来越大,“解南,以后请你,绝对,绝对不要跟我客气!” 解南无奈地轻刮了下她鼻子,“傻。” 而他,首先他得学会舍得。 舍得吗? 李桔给陆正威打电话说要跟着解南坐火车回去时,那边沉默了一会,说了个“疯子”就撂了电话。 李桔撇撇嘴,嫌弃的对解南说:“他可真没情趣。” “那这就是你的情趣?”解南看着镜子前两人的短袖和大裤衩,一橘一蓝的情侣装,嘴又抽了抽。 两天沙滩裤,解南的蓝色棕榈叶,李桔的橘色阳光沙滩,两人都一身浓墨艳彩的观光客风格穿搭。 “这怎么了,你看别人都是啊。”李桔站马路上点了几个人,斜他:“难道你不想跟我穿情侣装?” 解南懒懒哼了声,叹气:“这么丑的衣服我都穿了……” 李桔嘿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往沙滩跑。 两人买的火车票在晚上九点,趁着还有四五个小时,还能好好玩一会。 李桔拉着他踩沙滩,喝椰汁捡贝壳,在沙滩上写两人的名字再画一个心圈住,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 经过一对玩沙滩排球的情侣,李桔看到解南目光在那停留,松开他的手,“你在这等下我。” 解南还没说话,李桔已经跑远。 过会,她气喘吁吁抱着一个排球回来了,“来,我们也玩那个。” 解南帮她擦掉脸上的汗,“也玩不了多久。” “但你不是想玩吗?想玩就玩啊。”李桔理所当然地说:“以后我们还来这个地方,这个球带着还能接着玩,我是不是很勤俭持家。” 解南好笑地抢走她手里的球,“知道自己捡到宝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没有架网,潦草的画了条线。 一小时后,都在不停捡对方扔过来的球的两个人气喘喘的在沙滩随意坐下,排球被扔在一边。 “排球也没什么好玩的。”李桔红热着脸,汗顺着下颔扑簌簌流下。 “你说的对。” “答应我以后再来我们也不碰排球了。”简直是对进军球界的一次巨击。 解南好笑看她,举起手。 李桔笑着与他击掌。 “啪。” 两个发热汗湿的掌心相贴,解南顺力抓住她的手,伸手抱住她的腰将人提到腿上圈住。 李桔圈住他脖颈。 旁边有小朋友在嬉戏玩闹,两人只是互相笑着对视了几秒,一齐看向了蔚蓝色的大海,辽远宽阔,消失在白色地平线里。 从下午到晚上,黄昏的光洒在肩头的时候,两人正手牵手晃着走在旅游小吃街上。 “男朋友,我想吃那个。” “男朋友,张嘴。” “男朋友,刚刚有个小女生在偷偷看你,哈哈哈哈你有人了。”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这条热闹人来人往的老街上反复响起着李桔娴熟的称呼,直到一个人少的胡同口,才被人按在墙角根彻底堵住。 过会,噙着坏笑的人拉着红脸的女孩从胡同口出来,接着顺入人潮。 晚上,两人提前半小时到火车站。 解南手里拎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面包饼干等零食。 “想吃泡面。”李桔可怜巴巴看他,还在为刚刚解南坚持不买泡面耿耿于怀,“我看别人坐火车都吃泡面,那才有长途的感觉。” 解南:“想吃面明晚回去给你做。” “我想吃的是面吗,我吃的分明是仪式。” “没有。” “不解风情。” “嗯。” 李桔不说话了。 解南看她,李桔吐吐舌。 解南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耳垂,李桔想躲开,没能成功。 后脖颈咬不到,他就爱捏着这里玩,李桔被他捏的心里酥酥麻,抱住他手臂软下来,“男朋友,我觉得你超风情。” “夸我?” 李桔眨眨眼,“反正就是这意思。” 解南闷笑,“别瞎乱用词。” “哦。” 快九点,两人终于上了火车,因为要坐的时间太久,解南买的两张卧铺票,李桔在下铺,解南在中铺。 李桔还没睡过火车卧铺,晚上起床动作太大,两次都磕到了头。 第二天醒来,李桔站在镜子前刷牙,解南过来拿着冷水杯盖在她额头。 “做什么?” 解南指腹轻揉着她的头,“晚上睡觉小心点。” “哦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没事,又不疼,就碰了下。” 解南弹了下她脑门,“不要撞到最好。” 李桔好笑,“你这是心疼我还是看我笑话,怎么还又揉又弹的。” “让你长记性。” 夜晚,解南听到两声撞后的“嘶”声,胸口紧跟着发闷。 窗外火车穿过城市,光影变幻,驶入田野,又一片黑魆魆。 他在忽明忽暗中,越过隔壁大叔的喃喃鼾声,听着下铺的人起床,离开,回来,上床然后过了很久后才发出绵绵呼吸。 听着她熟睡,听着她过会又嘶一声。 黑夜漫长,想到她在身边想笑,想到她在身边笑又滞住。 怎么不客气,真的不舍得。 起来后,李桔拉着解南在下铺坐下,火车轰隆隆往前行驶,两人时间好似在这一隅停住,浮生偷得半日闲,难得他们无事,李桔找了部电影《钢琴师》,两人看着,时不时讨论几句,手上的瓜子果皮都没停下来过。 “解南,有自己喜欢的事是一种什么感受啊。”李桔问他。 电影里,斯普尔曼穿越满目狼藉战后破损区,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却始终没有忘记钢琴。 手指颤抖溃烂,也要弹奏。 李桔有些茫然地转头看解南,“我发现宗雅丹不让我去实习,我也没有很痛苦,不是说我不喜欢那份工作,我一直觉得我挺喜欢,但是,就是不痛苦,你懂吗,没有失去之后就觉得空虚难以生活的地步。我好羡慕你,有自己那么喜欢的物理世界。” 解南想了想,问:“做什么会让你感到骄傲?” “嗯?” “我这样的人,在面对物理的时候,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自信,你知道研一刚入学的时候,别人怎么称呼我吗?” “怎么说,学神?” 解南摇头失笑,点了点她鼻头,“狂才。” “这……?” “真的很狂,你大概想不到那是我。”那段时间,在物理专业锋芒毕露的解南,眼里是看不上任何人的。“我觉得除了我,没有人能在我感兴趣的物理领域战胜我。” 李桔咂舌:“你也太傲慢了。” “这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它会让你变成这么疯狂的人。” 李桔目露茫然,什么能让她疯狂,有吗,曾经有过吗? 她在宗雅丹监管下长大,什么都中规中矩,极端都容易引起宗雅丹的不满,做什么都内敛克制,要说疯狂到目中无人…… “我想到了一个……”李桔都不可思议,“可是我现在提到它都会恶心要吐啊……” 解南蹙眉:“吐?” 李桔看着解南不敢说话。 解南:“怎么回事?” 李桔只得老实交代,说完就抱住他胳膊讨饶,“不是你的原因,纯粹是我看到论文就胃里作呕,我不准你把这种事也怪到自己头上。” 怎么可能和他没关,她原本不必从原公司辞职。 解南只能拍拍她的手,“既然曾经那么喜欢数学,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李桔眼里的笑容变为尴尬的苦涩,“还能为什么,因为宗雅丹。” 数学成为她炫耀自己天才女儿的利器,永远要求最好的成绩,无止尽的参赛和比较,李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数学由骄傲变成烦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参加一个IMO都能让她浑身疲倦。 李桔说了一些宗雅丹给她私自报名的数学比赛,“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难以喘息,但是又无法反抗,就将对宗雅丹安排的厌恶发泄在了数学上,愈发的看数学专业不顺眼,觉得逃离这个越远才越自由。” 李桔说完,呼了口气,才又说:“那天上班看到论文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眼前发昏胃很难受,好像我才从家里走出来又走了回去,当场就忍不住要呕出来。” 她可怜巴巴看解南,“是不是很搞笑,别人夸我聪明女学霸,最拿的出手的数学现在闹成这样。” 解南揉了揉她肩膀,“放松,你先放松。” “……嗯?我不紧张啊。” “李桔,你脸在发白你知道吗?”解南领着她,“来,跟我吸气,呼吸。” 李桔笑他夸张,但也跟着他呼吸了几个来回。 “李桔,你知道物理有很多需要数学的地方吗?” “当然了,物数不分家,核武器不还是我们优秀科学家拿算盘算出来的嘛,当然我知道这是民间传说实际上不是这样,但数学对物理当然很重要了,你怎么问这么白痴问题。” “那我提个要求?” “要求?”李桔眨了眨眼,颇期待地看他,她还没听解南对她正儿八经提过要求呢,“你说。” “以后,想到数学的时候先想到我。” “这算什么要求……” “可能有点困难,但是我想你一点点改过来。” “慢慢慢,怎么就困难了,还改过来,以前有什么错误吗?” “你想到数学想到什么?一个词概括。” “痛苦?” “想到我呢?也用一个词。” 李桔眨眨眼,解南漆黑目光直直盯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对视,脸热腾腾起来,支吾:“敢情你在这等我呢。” “嗯,说啊。”解南眼里泛着狡黠的笑。 李桔默默鼻子,眼睛到处乱转,对床五岁小姑娘黑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 “在这说啊……” 解南挑眉:“这么难说吗?” 李桔吐吐舌,左手捂住半边嘴,对他比口型:做|爱。 解南脸黑下来。 “开玩笑开玩笑。”李桔好笑地拍他,哼了声,“你非要问,还能是什么?” “我想听你说。” “就,幸福,幸福呗。”她吊儿郎当说完,耳垂已经烧红。 她笑着看解南,晃了晃身子,对他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后又恢复一脸认真。 “解南,想到你,就是想到幸福啊。” 第96章 李桔,你对婚姻有期待吗?…… 解南乌黑眸子里尽是笑意。 李桔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干什么非要问这个,还有小朋友在啊。” “想到数学会痛苦,想到我会幸福, 如果想数学的时候也想想我呢?” 李桔一愣。 “李桔, 以后想到数学先想我,想想我的物理,想想你正在做的数学可能对我的研究有什么帮助, 想想你有没有可能帮着我在物理的世界走的更远?想到数学时凡是数学本身之外的思维都围着我转可以吗?” “你这,你……” “让你的数学远离竞赛, 远离宗雅丹,远离逼迫,远离凡是让你感到痛苦的因素。李桔,数学原本并不罪恶,你要试着正视它。” “怎么正视……” “不要看它面前的宗雅丹,看它前面的我, 等哪天你不需要我的帮忙可以独立去面对数学的时候,你或许就能找回自己遗失的骄傲。” “我都恶心它了我还能骄傲?” “你厌恶的是宗雅丹和数学, 你厌恶数学本身吗?” “不知道, 我已经习惯了……” “李桔, 慢慢呼吸。” 这次不用解南说,她已经感觉到额头发起的冷汗。 李桔声音低沉,“有一次数学竞赛我掉以轻心, 明明可以冠军但是最后连第三名都没有,宗雅丹怪我不认真,我也好讨厌自己,原本可以更好的,后来比赛的前夜我都焦虑的睡不着觉, 这些数学比赛别人都可以不参加,偏偏是我,偏偏我有参加不完的比赛。” 李桔靠去解南的肩头,声音低哑:“男朋友,小时候的我很可怜的,宗雅丹的婚姻生活不幸福,李良功从来不管我们,我夹在他们中间胆小怯懦,只知道看眼色生活,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看成了这样。” 她哽咽的声音,磨砂石般擦在解南心口,紧绷发涩。 他哽了哽喉头,帮她擦额边的冷汗,怀里的人在隐隐发颤,解南按在她肩膀的手指发白,轻轻拍她肩膀。 “你有男朋友了,有让你不开心的时候,想想他。” “那你也想想我,解小南不开心的时候,让他也想想我。” “好。” “解小南想到你,想到长大会碰到一个你,再也不会一个人躲在学校的器材室哭了。” “唔……我有这么好?” “太有了。” 解南想到初一那年蹲在器材室崩溃的他,脊背颤抖,双手按在地上好像再也站不起来。 “他以后能碰到一个人,给他抵御痛苦的力量。” 那天,走廊传来响动。 解南仓惶起身,全凭着被发现后又将传到全校的羞耻和宗雅丹知道后即将落入耳朵的嘲讽。 如果当时知道,有那么个温暖的人可以让他惦念,她让他想着她。 他站起来,必然全然凭着爱意。 和解南聊了会小时候,看他满眼都是心疼,李桔又无奈又笑,到底是该谁心疼谁。 不过被斯普尔曼以及解南对热爱之事的认真打动,李桔说着就拿起最近邮箱里收到的数学论文看起来,“我先试试,看好不好用,你还在这,一定效果显著。” 解南失笑,“不用这么着急。” 李桔哼哼,还是低头看起来。 解南让她靠着,由她去了,只不过时不时叫上几声“李桔”,李桔就会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她又低头看回论文。 就这么看着,李桔虽然还是想呕,但是倒没真趴到厕所吐起来。 她再抬头,发现解南也低着头,拿着笔在一个酸奶盒上安静画着。 “你在画……”李桔的话在看到图上的人时顿住。 图上的人低着头在看手机,眉毛微微蹙着,目光认真专注,头发垂落在肩边,有两捋跑到了嘴边,轻轻勾着唇角,那人也没有感觉,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低头仍在看着。 “我……笑了吗?”她嗓子发痒。 “你不知道吗?” “那……那我大概是在想你。”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解南还是数学,只是思维要从数字上脱离时,就自动想到解南或抬头去看他。 解南:“不着急,慢慢来。” 李桔摊手。 解南挑眉。 “把画拿过来,你画的是我,这张图应该属于我,不然小心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权。” “没有谋利,不算侵权。” “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李桔笑着嗔他,“你想不想给自己谋利你心里清楚。” 解南失笑,把画给她。 “为了一张画就要抹黑我。” “什么一张画这么轻飘飘,这是我男朋友第一次画我的画,这位朋友,我劝你说话慎重。” 李桔拿着这个空的酸奶盒,因为没剪刀没办法把这一面剪下来,装进包里残留的酸奶又会漏出来,只能时不时盯着,一会怕熊孩子看到给她拿走了,一会怕被保洁当垃圾收走了。 解南看她草木皆兵的样子,哭笑不得,告诉她说:“你要想要,以后还可以给你画。” “以后的是以后的,这张也不能少,每张都不能少。” “我知道你有马路边捡画的习惯。” “嘿,那我给自己捡了个男朋友,你学不来。” 见她眉飞色舞炫耀,解南好笑,连说了几个“羡慕”。 火车上的时间就在看电影、画画和各种插科打诨中结束,火车到站,两人走在人潮最后面,李桔动作磨磨蹭蹭,脚步越来越慢,眼看着出口就在不远处,站着不想动了。 解南偏头看她。 李桔抿唇,低头看着手里的酸奶盒,“出去我得给陆正威打电话了。” “嗯,回去好好休息。” 李桔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 解南叹了口气,握住她捏来捏去的手指,“明天就能见面了,记得来窗边看我。” “好吧,不要太想我,明天要穿厚一点,这两天还是很冷。” 解南沉默听她说完。 李桔拉着他往门外去,“走吧。” 解南站着没动。 李桔回头看他,解南直直看着她。 李桔与他对视,两人都默了几秒,偏头笑了。 解南捏了捏眉心,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忍不住感慨:“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 李桔哼哼唧唧笑了,“谁不是呢。” 两人再看一眼对方,都默契地笑着移开目光。 “李桔!” 前面忽然传来女人暴戾的声音。 李桔笑容骤然僵住,抬头看去,路边宗雅丹怒目圆睁的瞪着一同从火车站出来的两人,旁边陆正威觉到李桔视线,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李桔脚步顿住,颤了颤眼眸看解南。 解南眼里的笑也消失,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往那处走去。 宗雅丹愤怒地看李桔:“我要不是一时兴起去了陆家,发现正威早就回来了而你还不在,你准备又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应该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样瞒你。”李桔冰冷道。 宗雅丹生气的要训斥,觉到旁边陆正威的存在,偏头先说:“正威,既然桔子已经接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不管陆正威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看样子宗雅丹都没想训斥他。 说着,还替陆正威向李桔补充了一句:“你也别怪他,是我不让他给你提前打招呼的。” 李桔冷冷笑了声。 “三位要不找个地方说吧,街上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陆正威建议说。 “正威,你的好意我明白,但这也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倒不用再找另外的地方浪费时间了。麻烦你这么久,没事你先回去吧。”宗雅丹说。 陆正威看了眼李桔和解南,点点头,上车离开了。 宗雅丹偏头示意李桔上车,“走。” 李桔往后退,摇头,“既然你发现了,那就这样吧。” 宗雅丹拧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受你管制,我更不想和他分开。” 话语落,宗雅丹沉默了好一会,乌黑眸子山雨欲来,李桔以为她又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她眯眼看向了解南,“这就是你的本事,花言巧语离间他人的母女感情,骗走有钱人家的女儿?我要是不要她了,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而且你能给她什么,陪着你一辈子坐火车,她长这么大,我都没舍得让她坐过火车,更不要说22个小时,你除了让她吃苦你能让她得到什么,你就这么自私?你如果真喜欢她怎么还能看着她跟你吃苦。” “妈!”李桔瞪她。 “李桔你问问你自己,你能吃多大的苦,哪怕我和那个人婚姻状态糟糕没给你幸福家庭,但是物质上你输过任何人吗?你小学三年级告诉我班上所有人都订奶喝,但是有个小女孩没奶喝还要每天放学回家给妈妈饭店洗碗,我们家能不能帮帮她。妈妈什么话也没说,让你爸慈善资助了那一家人。你以为从小就辛苦挣扎在温饱线上为了生存艰难困苦的就那一家吗?李桔,你想你的孩子这辈子不知道外面的风景什么样吗?” “你从来不穿奢侈品牌,脚上踩着一百多的皮鞋觉得这样也挺好,但是你哪怕只穿几十块的衣服又有哪个人敢小瞧你?你见过最好的,你可以拥有最好的,所以你选择不好的没人敢说什么,但你要是自甘堕落,以后你的小孩就是被嘲笑那个!” “我从来没有嘲笑过那个小女孩,我也不会让自己生活的那样惨。” “但是你和这个人走一起,在别人眼里,你就是被嘲笑的,阶级下沉,你以为你不惨?别人看你可悲极了!” 李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你就是太在乎别人想你才会这么痛苦都不和爸爸离婚!” “李桔,你简直无可救药。”宗雅丹白着脸瞪她。 “你不愿给我机会,能不能给你女儿一个机会。”解南按了按李桔的手,将发颤的她抱到怀里,“相信一次她看人的机会,你说的那些生活我都能给她。” “呵。”宗雅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要是把她交给你,你准备怎么把她带回去,坐公交?她已经有更好的选择了,何必要跟着你吃那些没必要的苦头。” “李桔,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宗雅丹想不明白,“温柔、样貌、对你好?” “一事无成的温柔比牛粪还不值钱你知道吗?” 宗雅丹想拉她,“你还不上车!” 李桔手紧紧攥着解南的手,解南低头看过去,她的指甲已经陷入他的肉里,她一无所觉,只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李桔睫毛颤抖,声音低哑:“宗雅丹,你还记得八岁那个晚上吗?我说听你的,听你的。因为怕疼,我说都听你的,我把那晚早该承受的疼还给你行吗?” 早该有一刀落在她身上的。 宗雅丹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不可思议地瞪她,“你、你威胁我?” 解南抱住她,“李桔,放缓呼吸。” 她额头又开始泛冷汗。 李桔对他苦笑了一下,对宗雅丹说:“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回去,你觉得那是威胁就威胁吧。” 宗雅丹怒不可遏,“疯了疯了!你为这个人拿命威胁我?!” “我不想这样,妈妈,是你在逼我。” “好,好。” 宗雅丹讽笑,“你非要在一条糊涂路上走下去,李桔,你一定会后悔的!” 宗雅丹冷脸转身,甩上车门离开。 突然出现,呼啸离开,九点多的变成火车站,人潮拥挤,来往车辆川流不息,宗雅丹的车很快消失在长长的黄色路灯尽头。 李桔卸力,才察觉后背出满了冷汗。 解南心疼地抓住她胳膊将她抱进怀里,手在她脖颈轻轻擦拭,“出了好多汗。” 李桔笑着,只是表情有点苍白,“不用担心,她走了,我们不用分开了,你开不开心,我们不用明天才能见,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解南五味杂陈,低头看着李桔虚弱的样子,问她:“八岁时候的疼是什么?” 李桔顿了下,目光刚要躲闪,解南就说:“我想知道。” 李桔:“就是一个不幸福婚姻的悲剧故事。” 回去路上,李桔给他讲完了八岁那年宗雅丹的疯狂。 小院边,李桔推门要进去,解南站在门外没动。 “进来啊。” 解南目光仿若一幽深的湖水,静静地望向她。 “怎么了……” “永远不要那么做。” 李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心虚的看向其他地方,“我、我吓唬她的,我才没喜欢你到命一样重。” 解南沉默,只是漆黑的目光牢牢看着她。 “干嘛啊,我都说了不会。” 解南摇头,大步走上前吻住了她,“唔……话都没说清楚呢……” 剩下的话尽数消散在唇齿间,他珍重地捧着她的脸,将吻落在她说出那些让他一瞬间连带着心脏和骨头都在发颤的唇上。 炽热黏腻,顺着唇缝扫走她的气息,压下那一瞬间的着魔。 李桔闷笑,直起腰圈住他脖颈,闭上眼配合的吻回去,张开嘴容纳他的疯狂,解南突如其来的热烈亲吻在她后背激起酥麻,触电般让腿心发软,倚着他才能站稳,灵魂似乎都在颤栗,却只想抱他更紧得给他的亲吻一个个回应。 解南动作更凶,关上门将她压在门上,抱她骑上腰肢,更热更狠的吻咬她的唇。 身体纠缠,呼吸交织,心乱如麻。 说不清楚。 他站在门外,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喊他进家去。 那一瞬,解南嘴边的话几乎就要问出: 李桔,你对婚姻有期待吗? 第97章 不是栽种该是结婚啊 “二月三日, 立春,宜装修、结婚、领证、嫁娶、纳彩、动土、栽种。” “这几个我好像一个也没有需要的。”李桔翻着日历对解南说,“春天到了, 这么好的时节不做点什么好像有点浪费诶, 有这么多宜的,怎么就没能宜我的。” 解南回头瞥了眼她手机,从那几个字上扫过, 手点过去,“你可以做这个。” 李桔看过去, “结婚?” 她转头看解南,眨了眨眼。 解南顿了下,手指弹她额头,“看清楚。” 李桔低头,“哦,栽种啊。” “对啊, 我们小院还有一小片空地,种点花花草草也不错啊, 春天了, 开起来应该很好看。可以可以。”李桔贴过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主意不错,我下班回来买点种子和盆栽。” 晚上,李桔拎着几大包种子和盆栽回来, 解南看到愣住,“怎么买这么多?” 光盆栽就有五个,他上前拿东西,“下次需要什么告诉我来买。” “花都还没长开,没那么沉。”李桔递给他一盆白黄色的三角梅和淡雅的茉莉花, “你去,一个放我们卧室阳台窗户上,一个放客厅外面,我去把这几个摆檐下。” “我来放,你先去吃饭。” “饭做好了?”李桔欣喜,“今天做的什么,你吃了吗?” “不是想吃面吗,酸菜肉丝。”解南下巴点厨房,“火还开着,你舀完调小火,我弄完就去。” “好嘞。” 李桔放下东西飞快去洗手盛饭,出来时端着一碗面坐到了廊檐下,那有一个方形白色小桌。 “解南,种子待会我们一起种,你放完来吃饭。”李桔朝屋里喊。 解南应了声,一会也洗了手过来吃饭,李桔乐滋滋拍旁边的小凳子。 解南坐下,在她唇上吻了下,然后拿起面前准备好的筷子,“怎么这么开心?” “今天我用你说的方法了,只要看论文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就去想一想你,想你在家干什么,想你下午会不会有实验又回学校了,想我晚上还能不能见到你,果然再看论文就没有那么恶心了,不过我的工作效率也降下来了,像个小傻子一样在工位笑。” 李桔手指戳戳他鼓起吃饭的脸颊,“你说我这算不算不务正业。” “这算质变前的准备,等你爱上数学,研究院只会幸运自己挖到一块宝。” 李桔撇撇嘴:“只有你拿我当宝,我在研究院都坐冷板凳。” 解南:“可怜。” “是吧,我好可怜。” “我说研究院的那些人,可怜,没抓住一个数学小天才。” 李桔眨眨眼:“你再说。” 解南心领神会,放下筷子把她拉到腿上低头眉心在她脖颈细细擦过,羽毛般轻柔拂过,细细啄咬起她的耳朵。 “让你夸我不是让你干这个。”李桔拍他。 “不用我说,以后每一个人都会替我说。” “你真这么觉得?”李桔手指绕着他耳朵后的头发,闭眼享受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唇边。 “事实如此。” 他含住她的唇,李桔闷笑着由他。 小方桌上的饭在快凉前终于吃完,两人洗了碗又撩袖子将买的花种洒到小院。 春来雁落,莺飞草长,又是一年好时节。 李桔对数学虽然依旧排斥,但至少不会看个数学论文就想呕吐,每天上班倒也不是一种折磨。 二月几场雨水,院子里的种子也都发了小芽,露出绿色生机,只不过小院里每日麻雀飞来飞去,蚂蚁成群结队,苦了几根绿芽,在鸟喙和蚂蚁队群中艰难求生,有几个不知道被什么害虫咬出了洞,后来解南在旁边罩了透明薄膜,又打了一些对花伤害性不大的农药,才让花种安稳存活。 彼时李桔坐在檐下,指着旁边那个也生了绿芽的香椿树说,“在等一个月估计就能吃了,到时候可带多摘一些。” 住了半年多,天天闻着香椿味吃不到也是种折磨。 “别说,你打药的样子还挺像模像样的。”李桔看他背着农药壶喷洒,她也想试试。 “别碰,都是农药。” “怕什么,我一会还洗手呢,我又不是喝它。” 解南瞪了她一眼。 李桔吐舌:“当我没说。” 解南摆手让她过去,“不刺鼻吗,回去。” “还好。”李桔坏笑着靠过来,按着他的手唇贴到他唇上啄了啄,“穿过浓浓毒药也要来抱你吻你,有没有这个感觉。” 解南:“……” 李桔失笑,“不用这么无语吧。” “毒哑了。” “那我舍命给你吸出来?” “李桔。” “嗯?”李桔无辜的眨眨眼。 “我肚子好像不舒服。” “啊?”李桔蹙眉,紧张起来,“早晨吃坏肚子了吗?是想呕还是绞着疼?快快,你先把药桶壶取下来。” 解南抓住她手臂紧紧按着。 李桔以为他疼的难受,“你先坐地上,我去拿手机叫车,我、我们去医院。” 李桔从没见他不舒服过,能让解南说出来一定是难受的不得了。 她正紧张看他,忽见解南眼里噙着笑。 李桔一愣,“你干嘛?” 解南:“我好像是中毒了。” 李桔:“……” “去医院没有用,你帮我吸出来。” 李桔:“……神经啊。” 她甩开他的手就要走,解南反抓住她的手,“真的不救?就要毒发了。” 李桔咬唇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让它发。” “不行,我还要帮你养花养草,你要救我……” 解南低头抱住她的腰,咬住她的唇,气息往里探,灵活自如,已经开始自取解药了。 李桔推不开他,也由着他去了,过会李桔气喘吁吁,粉唇水润,“药桶都没摘,咱俩不会一会真中了农药的毒吧。” 解南好笑的放开她,“那我先打药,一会再寻求解毒。” 李桔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哦了声跑进客厅。 解南眼里的笑容流转,低头看回绿芽,接着打农药。 刺激性药味喷洒,淡淡香椿味也难以掩盖,有徐徐微风从解南发丝边吹过,好似划开漂亮灿烂泡沫下的虚幻,嘴角幸福的笑渐渐淡了下去,眼底重新染上浓墨的漆黑。 实验室走廊,饶妙春喊住了解南。 “今天我的实验多谢你帮忙了。”她说。 解南:“小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解南。”饶妙春又喊住他。 解南偏头看她,眸子漆黑,“有什么事吗?”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饶妙春说完,心里忍不住打鼓,与解南平静深邃的目光对视,让她想要偏头移开视线,但是她忍住了。 她的这个小学弟,比她小一年级,却能轻松解决她都觉得困难的实验。 她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解南高傲冷漠的样子,尽管现在别人觉得他低下了头颅,她依旧能看穿他的高傲。 在物理方面,她们都不配让他低头。 “没必要。”解南干脆拒绝,转身往外走。 饶妙春眸子颤了颤,低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 解南脚步顿住。 身后人低哑的声音落在空荡冰冷的走廊上,“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那件事之后你就没有好好跟我聊聊。” 解南垂眸,“你想太多了。” “你怪我吗?”饶妙春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 解南没有回应,抬脚离开。 饶妙春忍不住追问:“解南,广晋海说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那道高挑清冷身影消失在转角,干脆利落。 饶妙春苦涩的笑了声,转头,透明玻璃倒映着她惨淡的面色。 李桔回到家,解南照常在小院。 “你最近怎么这么清闲啊?”她问。 解南挑眉痞笑:“不想天天见我?” “什么话。”李桔瞪他,抱着他胳膊靠在他肩头,“我不是怕耽误你的实验吗。” 事实上,她不得不多想宗雅丹故态复萌。 “心不在焉一晚上,就是在想这个?” 李桔着急:“对啊,是不是……” “没有。”解南握住她的手,放在腿上搓了搓,“前一段实验告一段落,最近在休息,而且我再有半年毕业,有些论文在家里也可以做。” 闻言,李桔提着的心放下,只心口翘起的一角难以言明的不安情绪被她努力模糊,“那你记得在卧室的书桌上搞论文,下午的时候太阳斜照进来,喝着咖啡搞作业都不会那么累了,想休息的时候看看院子树木花草,眼睛还能缓解疲劳。” 李桔喋喋不休给他推荐自己工作时偷懒舒服小妙招,解南捏着她耳垂,笑着看她说,李桔掰着手指给他传授,没有看到解南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沉。 最后李桔下班回来看到桌上摊着的密密麻麻资料,还向解南要反馈,被他说不了几句,掐着腰抱上书桌吻着打乱了对话。 后来再看那张书桌,李桔都有些无法直视,耳垂忍不住发红。 只是这样的平静终究没挨几天,好像中空腐败的树木,哪怕外面郁郁葱葱。 李桔发现,解南经常在小院里,而且他…… 他越来越瘦了。 他那样的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极好,腰肢紧致有力。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摸着他的腹部,做的时候会穿过他的肩胛按着他的脊背,跨坐在他腿上同他接吻的时候支撑她的双腿柔韧有力。 这天,李桔灼热的气喘还未消,按着解南的手拉上来,“你是不是瘦了?” 其实不应该是反问,从她捧着他下颔吻上去的时候,就觉得解南瘦了,但是她没想到他的腰肢、手腕瘦得更明显。 解南从她身上抬头,反按住她的手压过头顶,接着吻下来亲走她额头、眉心、发梢边濡湿的汗。 “你在家休息,怎么还会瘦了?”身上的热度游走,李桔仍蹙眉问。 “经常出去运动。” 他忙中回答,接着手指挑逗起李桔,动作娴熟柔软,很快将李桔拉回倾颠的温暖里。 翌日,李桔坐上公交,给研究院请了个假,直接回了西山枫林。 宗雅丹看到她,见怪不怪,“这么快就尝到苦头了,是他看你没有家里人支持看不上你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对他做了什么。” 李桔质问的语气让宗雅丹蹙眉,但是她也无动于衷,只是慢悠悠说:“你能拿你的生命威胁我就为了跟他在一起,我还不能动一动他了?” 李桔瞬间火起,果然,怪不得解南会变得那么清闲,她劝自己相信解南说的话好让这场美梦更久一点,但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 “你又禁止他进实验室?宗雅丹你能不能不要做事这么没底线,你是在毁了他!” 宗雅丹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了声:“毁他,我这次可是在帮他。我调查过了,他那个导师下个月要去伊利诺伊州做三个月的学术交流,这个机会可都是博士才能跟着,我把这个机会送给他了,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李桔心重重的往下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去凝聚态物理学的世界前沿领域学术交流,或者留下来做自己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的实验。很简单的选择,不是吗?”宗雅丹锐利的目光看向李桔,“你倒是该看看你所谓喜欢的人,会不会为了个出国学习就把你抛下。到时候就别说妈妈不讲情面拆散你们,自己乖乖回来吧。” 李桔心痛地看着宗雅丹,“你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 她忽然明白解南为什么会消瘦起来,可笑自己多么天真,以为可以震慑到宗雅丹,给那么多疑点找借口,非要看到他瘦了才舍得拆穿虚幻的现实。 “李桔,别再拿你威胁我,如果你出了事,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好了,你走吧。”宗雅丹端起面前的茶杯,懒懒喝起来,看到面色惨白的李桔,垂眸说了句:“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在外面玩累了记得回家。” 李桔失魂落魄的从西山枫林出来,耳边反复闪过宗雅丹的话。 笑自己天真,以为一时的反抗真的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她把解南前途架在了火盆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每日给她做饭,给她打点花花草草,摊了一桌子的论文让她看了安心,只是自己越来越瘦。 李桔简直不敢想解南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才会瘦成这样,她竟然才发现,还是早就有所觉只是一直不敢去面对…… 她像是抽去了骨头,酸软无力,每走一步呼吸就困难上一分,直到人瘫坐在地上,撞到水泥路面,膝盖蹭得直接破皮。 李桔麻木看着,酥酥麻麻,竟觉不出痛觉,所有的疼意都集中到了心口。 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做才能逃出这个囚笼。 春日的早晨,出西山枫林的长长一条路都没有人烟,头顶的太阳温暖明媚,她却如坠冰霜,好像一年多前的晚上,她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的笼子。 那个禁锢金丝雀的漂亮鸟笼,原来一直在她身上。 第98章 我,李桔,只是想和一个叫解…… 早春晴朗, 薄风拂面,有人暖洋洋春日冷如寒冬。 陆正威开车到西山枫林的时候,李桔低头坐在一块大石头边, 脸色惨白, 人好像生生被从骨架剥离,连血都要放干净了似的,和那晚锐利锋芒、充满锐意要和宗雅丹战斗的人天壤之别。 陆正威沉沉叹了口气, 走到李桔跟前。 “我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在做的那些都没有意义。” 身前的人影呆呆, 很久才像一块僵硬的机器生涩的抬起头,干巴巴的问他:“什么是有意义啊?” 她语气凄惨至极,陆正威看着她红肿的眼,默了片刻。 眼泪顺着干涩的眼眶流下,李桔往日都带着神采的目光此时一片漆黑黯淡。 “我,李桔, 只是想和一个叫解南的男人在一起,我们什么都不求, 不求利不求钱, 甚至不求以后保障, 我们只想在一起,为什么就没有人看好我们呢。” 陆正威沉默,他想过李桔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给她打电话说要解释那晚的事时,听到这边的声音,陆正威发现,李桔比他以为的还要糟糕。 “先上车吧。”陆正威扶她起来。 李桔避开他的手,按着石头站起来。 陆正威带着她去了一家餐厅, 两个人的包厢,因为他不确定李桔会不会不顾环境嚎啕哭出来。 “张思语离开的时候,给你说过什么吗?”陆正威先开了头。 李桔魂不守舍,如果他不说话,她可能都要忽视他人在这里。 李桔低头掐着一张一路捏着的卫生纸,已经被她擦湿,此时攥在手里压着接连往上涌的奔腾情绪。 陆正威问她,李桔顿了下,还是实话实说,“大概意思……不要靠近你,会变得不幸。” 那边轻笑了声,好像一豆火苗煮了二十多分钟的蒲圻老青茶,浓烈复杂,似乎余韵颇多,又尝不出味道。 “她从来不相信我喜欢她。”陆正威点了杯酒,倒了小半杯端起,看着面前的酒杯,透明杯壁倒映着他模糊面容,“我们闹得惨烈,不可开交,势如水火,都对对方充满了恨意。你应该感到幸运,你们都在最爱对方的时候离开,以后想起来不也挺美好。” “可是我们为什么非要分开?”李桔可怜的质问像厨子手里揪着的鸡,充满无力,“我不想,我不想和他分开。” “你有办法吗?李桔。”陆正威毫不客气:“你没有办法。” “我以为我抛下陆家的一切去追张思语足够漂亮,但是根本不可能,没人会给我机会去追她,就连她也不想要。” 那个时候,陆正威刚知道张思语怀孕了。 他第一反应是害怕,害怕自己竟然觉得欣喜,这么糟糕的情况,他竟然觉得激动。 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能做陆家的私生子,他怎么告诉张思语。 他只是想养个野花,没想会把自己栽进去。 他唾弃着玩脱的自己,搭进去陆家原本要给与他的一切也不舍的让张思语委屈。 一边努力掩护张思语怀孕的消息,只是老爷子的动作远比他以为的快,等他知道的时候,张思语已经打掉了孩子。 她笑着祝贺他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张思语脸色毫无血气,“是不是只有她那样的女孩,才有可能和你结婚。” 陆正威痛心到站不稳,他没办法告诉她他从来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孩子已经离开,这样的话只会让她痛苦,他怎么告诉她为了让别人觉得她无足轻重,他相看过的女孩何止宗家。 他点头,语气平静到发冷,他也祝贺她,“你很识时务。” 相反,他在这场游戏里最不识时务,喜欢一个可以轻松将自己从包养游戏里脱身的女孩,而他还在想着为了留下这个孩子要如何对抗陆家。 以卵击石,他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面前穿着厚羽绒服,身形萧条,似乎随时都要晕倒的张思语,怎么都觉得初见她时,她穿着劣质外套,明艳张扬,低头倒酒时的妖冶模样愈发模糊。 生机勃勃,山中荆棘里冒头的野花。 他看过去,就想把摘下来。 现在,这一棵花在他手中枯萎、苍白,脆弱。 陆正威决定放手,从他想对一个女孩好那天开始。 “在她眼里,我大概和每位有钱人一样,祸害一个年轻姑娘最好的时候然后拍拍屁股准备联姻。”陆正威喝下手里的酒,“这样对比,你不觉得你和解南走了狗屎运吗?他才是一个宗雅丹就能随便玩死,而你毫无反击之力。” 李桔红着眼瞪他:“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放手。” “李桔,我和你说过,没有人能一遍遍将自己从阳光下推入暴雨里,现在,我换句话,没有人能将自己爱的人从阳光下推入暴雨里,哪怕一遍。” 他目光落在杯身上,意味深长的笑了声,“哪怕刻薄如我。” “李桔,你离开解南吧。”陆正威叹了口气,“离开他,再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桔颤了下,身体都僵住。 陆正威:“你已经把他推进暴雨中了。” 李桔回到家,解南正坐在廊檐下的小方桌前发呆,或许是她脚步太轻,他没有听到动静,李桔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呆呆的看着一个角落,安静的发着愣。 酸涩沾了春日梅子,在她心口打滚,舌尖苦意泛起。 她喊,“解南。” 名字在舌尖滚一遍,分明是甜的,只是从喉间滑过,不知为什么又成了苦意。 她看着他的眼睫毛颤了下,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常常在眼下落下薄薄阴影,此时薄影摇曳如湖面荡漾,他眼底涌出微光,转过视线看来,漆黑浓烈如墨的眼底不知从哪里抽来一抹明媚阳光挂在眼底,带着浅浅笑意,好似从向日葵上摘得的暖意。 李桔心口一烫。 “你刚才好像慵懒窝在软毯上打盹的猫啊。”她踩过台阶进去。 解南起身,笑着走过来抱住她,“是思春的猫。” “唔,我知道,因为春天来了。” 解南低头,将她耳边的凌乱发丝勾到而后,喊她:“李春天。” “嗯?” 解南失笑捏她鼻子,“春天,吃饭。” 他拎走她的包进客厅。 李桔红着脸看他的背影,红意又如渐升的月牙移到眼角,染上夜晚薄雾湿润起来。 这是个动植物都念着的季节,香椿叶长出小叶子,隔壁家院子养的鸽子每天都在欢叫,哪怕是晚上,也偶尔传来吱吱叫声,配着咯吱作响的床腿摩擦声,将温热的卧室染上薄汗。 鬓角微湿,白肩泛红,手指相握,每声呼吸都带着飞蛾扑火的炽热燃烧。 火光荡漾,噼里啪啦,起落的火苗又燃烧的更凶猛。 纠缠、叠荡、翻滚,被单从细软腰肢滑落地上,沾着几分汗湿和残留的体温。 然后在白日艳阳头,又高挂在晾衣架上。 随风飘摇,散着一个充满热意的夜晚。 解南到学校,先去了广晋海的办公室,一张出国学术交流的表放在他面前。 “小南,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广晋海言简意赅,看了看他,“出去吧。” 解南拿着那张表出门,饶妙春刚好来找广晋海,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抿了抿唇。 解南迈步离开,饶妙春挡在了他身前,“我们谈谈。” 楼下教室,饶妙春手焦虑地点着桌面。 “解南,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饶妙春眼底闪过一丝痛意,“如果你出国是为了我们,我可以帮你。” “你们?”解南才抬头看她,眼神冷淡。 饶妙春心紧了紧,舌苔发麻,“解南,我知道你想为郭平报……” “如果你是想说这个,我觉得没有必要。”解南站在门口,拉门就想离开。 “解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时候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我才是逃犯,我才是懦弱的那个人。”饶妙春的声音穿过那年被解南看到后的荒唐、害怕,沉淀为浓浓的悲伤和后悔。 “你是我的第一个小师弟,高城年市侩无知,你入学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 她在实验室看他做实验,心里燃起不可思议的惊喜,原来一个人的眼睛认真起来可以如此纯粹,专注到完全忽视周围的人。 她与有荣焉,因为这是她的师弟。 饶妙春悲伤地看着解南,“你可能不知道,那件事我最不想让知道的一个人,就是你。” 可偏偏,偏偏是她。 她慌乱着从广晋海家里逃出来,迎上送资料的解南,他终日漆黑无波的目光在看到她凌乱的衣服,终于变换了神色,只是她还没有看清他眼里的含义,已经化为恼羞成怒。 像所有受伤的刺猬,无能的将最锋利的刺射向亲近的人。 “解南,你休想看不起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广晋海让你帮他学术作假。” 那年,饶妙春刚将自己从来都骄傲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师弟身上,还没来得意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就在最糟糕的情形里将所有都撕碎了。 之后两年,饶妙春都深陷在那晚的梦魇中。 “解南。”饶妙春哭出声来,“我们斗不过他的。” “你逃吧。” “带着你喜欢的女孩,去个可以发挥你才能的地方。” “那你呢?”解南转身,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准备怎么办。” 饶妙春捂住嘴,几乎失声,“我,我就这样了。” 她没想到,解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她。 这个所有人都看着高傲冷漠的人,心里是怎样的柔软和善良,而之前,她又是怎样踩着这样的善良想要碾出血来。 “解南,是我不该逼你,是我不该逼你。”饶妙春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师姐。”解南长长地吁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解南垂眸,拉门离开。 身后,饶妙春伏在桌边,身影僵硬的好像冬日的一块尖冰。 离开教学楼,解南大步往外走,胸口好像漏了块洞,呼呼往里灌风。 手上的表格紧紧攥在手心,黑色眸子涌起浓烈飓风,他死死的咬着牙,没让自己发出声来。 但是解南,你得承认。 你毫无办法。 李桔第二次在解南身上闻到烟味的时候,在淋浴头下捂嘴哭了好久。 解南身上的压力已经逐渐藏不住,抚慰她时笑容苍白,时常按下抽水马桶后李桔进去闻到烟味,而晚上睡觉,她发现环着的腰肢越来越瘦。 她甚至不能骗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两人只是维持着诡异的和谐。 他们讨论浇花,讨论再有一个月可以吃的香椿,讨论她的工作讨论他的论文。 有时候,两人只是安静的坐在客厅沙发上,有温暖的春日阳光从身后落地窗斜斜照进来,两人拉着手仰头靠着沙发,偶尔低低说着话,听着窗外树叶沙沙声,门口路过的三轮车鸣笛声,晒着米黄的阳光,好似一幅定格的画,不耀眼,只是温暖。 交换浅吻的时候,也轻了很多。 似乎随便一个大动作,就能把这个和谐的午后扯坏。 唇与唇相碰,叶与叶相碰,风与风相碰。 好像自然规律,又一触即离。 第二天,李桔去上班,坐在办公室审论文。 同事惊讶地问她,“李桔,你怎么哭了?” 李桔摸了摸脸,才发现泪流满面。 姚松月在寝室群里喊她真为了工作不要命的时候,李桔回了趟学校。 她考研成功,现在就等着毕业。邓澎涵也在曹召征的城市找了个不错的实习工作,最近就准备搬过去。 三人吃饭,都有几分唏嘘。 大学四年,分开在即。 不过温情脉脉之前,首先是对李桔的讨伐。 “你之前朋友圈发的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问你就知道跟我打马虎眼。”姚松月白了她一眼后笑着问她,大有问不出结果今天这顿饭别想走人。 李桔愣了下,想到那日彩虹下激动愉悦的朋友圈,有恍如隔世之感。 邓澎涵看她嘴边的笑肉眼可见的消失,诧异地和姚松月对视。 邓澎涵:“你……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她们也是开玩笑,毕竟李桔一点恋爱的蛛丝马迹都没有,而且就她对学习、工作的热情,简直不敢想有个男人能争得过前两者。 李桔苦笑了一声,抬头看两个惊讶到失声的两人,点了点头。 “谈了,谈了吧。” 谈的心神俱伤,谈的惨淡痛苦,谈的…… 她一想到以后再没有这样的人了,就慌得手脚忙乱呼吸混乱好像下一秒就要缺氧。 不会做的题她可以不吃不喝耗费一天去钻研,不喜的工作她也能翻遍所有资料去掌握,可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留不下的人…… 李桔发现,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的?!”两人齐齐高喊。 姚松月:“谁啊谁啊,我难以相信会有这么一个人能把你征服,他得什么样?” 李桔喉头发涩,飞快地夹了一根菜咽下涌上的哽咽,只是手在发颤。 邓澎涵看到,蹙眉推了推姚松月。 姚松月眸光几转,变得晦涩。 “桔子……你还好吗?” 在她们寝室,李桔是一个公认坚强的女人,哪怕飒气冷厉如张思语的气场,在李桔平静无波面对所有困难的冷淡眼眸中,也显得略逊一筹。 张思语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李桔就是一座只露一角的冰山。 有人不怕尖刀,但是没人会不怕一座看不透的冰山。 只是这座冰山,有了松动的迹象。 李桔笑着看两人,点了点头,说:“我……还行,我还好啊。” 她说完,看见两人脸色齐齐变得难看,着急地坐过来,拉着她握住她的手,“别,别哭啊。” 姚松月慌得声音都颤了。 邓澎涵拿纸,手也有点抖,披星戴月,追赶第一,总是一个人抱着数学书走在空荡荡的学校里寻找教室学习的李桔,竟然只是在一个问题后哭了出来。 “你们怎么了?”李桔哭笑不得。 姚松月眼睛已经红了,声音低哑:“桔子,你怎么了?” “我?你们不是问我谈没谈恋爱吗?”李桔想到解南,想到她是姚松月的男神,还有点难以启齿,“我遇到了一个能让我知道喜欢是什么的人了。” “那你为什么在哭?”邓澎涵心疼地搓起她的手,“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甜蜜的啊,你到底喜欢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对你做什么了,他知不知道你为他这么伤心。” 李桔:“我不敢告诉他。” 说完这句话,好像房顶的雪推下了一个角,剩下的崩塌接连砸下。 李桔痛苦,声音苦极,“他瘦了,瘦了好多,晚上一个人躲起来吸烟,我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李桔靠在邓澎涵肩头,眼泪一直往下流,“是我自私,是我太自私了。” 她哭的语无伦次,已经忘记自己在哪里,眼前闪过的都是解南漆黑的目光里努力藏起来的黯淡灰色,每一个向她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疲倦。 姚松月和邓澎涵方寸大乱,那个下午,她们见识到了大学四年完全不一样的李桔。 一个因为喜欢上别人,哭的几乎呼吸不上来的她。 姚松月心疼,仓皇无奈,“桔子,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吗?喜欢一个人首先要喜欢自己,你不能为了任何人让自己变得这么痛苦。” 邓澎涵捏捏她的肩头,“桔子,如果一段感情让你这么痛苦……你想想你们到底合不合适啊。” 想要八卦的两个人,带着逗乐与祝福,只是才开口,却变成了这样。 谁也舍不得她受伤,只能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膀。 “桔子,如果像你说的,你们都那么痛苦,你要考虑……离开他吧。” 解南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刚送李桔到学校,走去教学楼的路上,熟悉的医院开头打过来。 “请问是郭喜芬家属吗?你好,我们这里是连城人民医院,病患现在肝癌加重,麻烦你……” 解南到医院的时候,郭喜芬已经清醒,她大吼着赶医生和护士,喊着要出院。 他到后,护士瞧了他一眼,“快劝劝你妈。” 解南沉默看过去,郭喜芬面黄枯瘦,长时间的患病已经将她折磨的形销骨立,两人对视,最先愣住的反而是郭喜芬。 郭喜芬不可思议的看着暴瘦的解南,白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像是漏风。 郭喜芬闹了半天的手颤着指向他,“你,你想让我下去时你爸骂我是不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要让你爸说我虐待你了吗?!” 解南:“把你的急救号换了吧。” 郭喜芬愣了下,“什么?” “把你的急救号换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郭喜芬愤怒的面容变得讥讽,声音凄厉嘲讽:“怎么,不装你的好儿子,终于厌烦我了?” “我没有钱给你看病。”解南顿了下,接着说:“爸爸的房子你不想卖就给解如龙吧,他的债我不会放过,该我背着的债我继续,今天来我只请求一点,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啪!”郭喜芬扬手打翻桌边的水杯,“解南!” “把你的紧急救援号换了吧。”解南抬眸看她,睫毛在眼边落下淡淡阴影,“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设置成我。” 他转身离开,“你好自为之。” “解南,我不欠你的。”郭喜芬紧紧抓着被单,死死盯着他的身影:“我从来都不欠你的。” 沉重喘气后,她忽然说了个地址,“解如龙在这,你去找他吧。” 解南顿了顿,“郭喜芬,再见。” 说完,他大步离开。 走廊外,他进电梯时,有小护士拉住了他,“你妈再不救可能连夏天都活不到了,她的肝已经……” 解南推下袖边的手,“抱歉,我也没办法。” 他走进电梯。 银色电梯门缓缓合上,冰凉的金属光感倒映着他冷硬的面容,清冷平静,常年如夜色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眸子底掠过的片刻痛意好像雪爪鸿泥,细看依旧平静冷漠。 解南走进破烂的小区,敲开一个红色铁门,扬起一片灰尘,只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搓麻将声。 有邋遢的脚步声缓缓走过来,解如龙叼着烟开门,看到面前的人,愣了下。 “解南?”他蹙眉,“你怎么成这熊样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解南怎么找到这,而是他高傲的好弟弟竟然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解南:“给钱或者报警,你选一个。” 解如龙表情立马扭曲,“你他妈找死……” 他把烟摔倒地上,紧跟着就被解南掐着脖子掼到了墙上,“郭喜芬在医院,你要是还想要房子就最好去扮演扮演你的孝子。” 解如龙冷笑:“那是我妈关你什么事,要你操心,她都住过多少次医院了。” “钱呢?”解南眼神阴鸷,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解如龙心虚,“只,只有20万了……” 他也知道这钱拿的危险,不敢随便就花完,解南狠起来就是个不要命的。 “钱给我。” 解如龙:“不可能,你害得我住了那么久的医院,我问你……” 解南松开手,冰冷的转身拿出手机:“你就在牢里享用你的钱吧。” “给给给!”解如龙啧了声,往地上吐了口痰,轻骂了声,“这他妈还兄弟呢。” 他走进屋,过一会拿了个袋子出来。 “给,钱都在这里了。” 20万的钱,他竟然都取了现金放在袋子里。 “怎么?哥没见过这么多钱,取出来过过眼瘾还不行啊。” “还有十万。” “你够了啊,老子都花了,你要不行,把我送牢里吧,要钱没有。” 解南拎着沉沉的黑色大袋子,“去医院看郭喜芬。” “嘿。”解如龙痞痞地笑了,划拉着下颔的胡子,“行了行了,我妈我不知道去看啊。” 解南冰冷看着他。 解如龙啧了声,“滚吧你,我家的事你少他妈鸡毛了。” 砰的红门甩上,在解南身前扬起厚厚的灰尘。 解南低头,看向手上沉的都能将他手指勒出红印的钱袋,他解开三层死扣,入目一沓一沓红色整齐堆着。 20万的现金,沉的似乎要走一会都得喘口气,走在路上,路人目光只从他脸上扫过,手上拎着的好似一袋黑色垃圾,没有人会把注意力留在那里。 可就是手上这些东西,把他的人生搞得破破烂烂,他努力缝补,喘了无数口气,还是被狠狠压着,匍匐的像条狗。 解南将钱存到银行,拿着一张轻薄的银行卡出来,手上轻了许多,只是走的依旧很慢。 大概因为这钱不属于他,贫穷的时候只是走路都觉得累,他不知不觉走着,在一个秋千上坐下。 晚风摇曳,有暖风从他细碎发前走过,掠起白色额头。 像从一个透明玻璃上吹过,有浅浅冷意。 随着摇晃的秋千,疲倦的身体荡起又落下,如潮水如落叶,没有落定的根,摇摇晃晃,头脑昏昏。 “小舅舅!” 扎着两个可爱小辫子的女孩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将圆圆小脸蛋贴到他腿上。 “小舅舅!你好久没来看泱泱了啊!”女孩嘴里含着奶糖,说话吐着奶味,甜甜的飞到鼻翼。 解南眼里拂过暖光,轻拍她黑色的小揪揪,撑开手,手里放着的正是女孩爱吃的糖。 泱泱开心的咧嘴笑,露出没长全的牙齿。 “我最喜欢小舅舅来了,每次都有糖。”泱泱如获珍宝的搂住他手里的糖,也抱住了解南的手掌。 有孩子手心的热乎暖意,传到解南手心。 “解南?”身后,有女人喊他。 解南抬头,女人蹙眉看着她,“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解南眼里浮出浅淡哀伤的笑。 “姐。” 第99章 “你要是不能离开他,就是带…… 长久积攒的情绪像天边密布的乌云, 轰隆隆就下起了大雨。 李桔情绪的决堤,让姚邓两人彻底吓住,说什么都要送她回去, 李桔不知道解南现在在哪, 怕这三人碰上,好不容易才打消她们的念头从寝室逃出来。 红肿的眼睛在寝室滚了好久鸡蛋,现在终于好许多。 李桔在一楼落地镜子前照了照, 确定自己看不出端倪才走出楼外。 刚出门,就被人喊住了。 李桔听到她的名字回头, 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面孔。 “你是……解南的师姐?”李桔看她。 饶妙春点头:“我在等你。” 她从学校门边那个餐厅走过,在玻璃外看到了正痛哭的李桔,看着她回寝室,一直等到现在。 “有事吗?” 饶妙春默了下,露出略显生涩的和善笑容,“我们可以去食堂坐会吗?” 两人来到食堂一楼的咖啡厅, 上课时间,店里人不多, 在偏僻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饶妙春问她想喝什么, 李桔摇头, “师姐有事直说吧。” “那我来点吧,我来过几次,对这家店的口味比较了解。”饶妙春从菜单上抬头看了她一眼, “要说的事有些长,我怕你听累了。” 李桔看了她几秒,对服务员说:“麻烦我的香草咖啡换成果汁吧。” 她对饶妙春解释:“最近有些失眠,还是少用咖啡因了。” 饶妙春愣了下,笑着说:“麻烦我的也换成果汁吧。” 点完单, 饶妙春却一直沉默。 “师姐是想找我问解南的事吗?”除此之外,李桔想不到解南师姐找上她的理由。 饶妙春笑了下,点点头,低道:“算是吧。” 李桔唔了声,“如果你是想说他在学校的近况,劝我离开他的话,就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知道他在面对什么。” 饶妙春偏头看她,“那你要离开他吗?” 李桔笑了声,声音有点苦涩:“这是最近唯一问我要不要离开他,而不是请求我离开他的声音。” 饶妙春目光落在她身上,女孩长得漂亮,骨肉匀停,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与此不同的是透亮的白皮肤,一看便是好家境里养出来的女孩,和她那个常年穿着一双帆布鞋的学弟截然不同。 他们都有一对漂亮的眼睛,乌黑深沉,女孩眼睛更有灵动水光,眼睛轮廓不同解南的深,平静看向人时有不动声色的魅力,唇角有似有若无的浅笑,让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有亲近感又有意味深长捉摸不透的聪明。 “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解南从试验台上抬起头来。” 饶妙春想起她第一次见这女孩时,只是站在教学楼里,旁边人行色匆匆,她和解南站在非常安全的距离,只是她看到解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温度,以奇异又不违和的温柔同女孩说话。 “看到你后,我又觉得不奇怪了,好像就是该有一个你这样的,聪明、漂亮、有力量感,让解南为物理而生的大脑因你分神。” 李桔端起刚端过来的果汁,闻言手颤了下,橙汁差点洒出来。 她喝下一口,压下嘴里又涌上来的苦意。 “我未必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饶妙春摇头,“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很认真生活的人。” “嗯?”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万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要是她知道他们是怎样走到一起,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报团取暖,大概要立即收回自己的话。 “解南和你聊过我这个师姐吗?” 李桔摇头。 “也是,他不是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哪怕这个人对他刻薄成什么样。” 李桔蹙眉,“师姐……” “我和广晋海的事你知道吗?”碍于学校,她很小声的点到那个名字。 李桔心剧烈一跳,开始慌神,“你、你们……” 她不由开始坏想。 饶妙春看到她糟糕的神色,唔了声,“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桔支吾,“我、我只是以为他……学风不正。” 就算发生丛灵那样的事,她也只是以为丛灵知道他品行不佳,想要从这里下手试试,只是没想到广晋海真的恶劣到与学生,而且是…… 李桔不可置信的看着饶妙春。 饶妙春低头搅着杯里的酸奶椰果,头发半垂落在她脸边,看不清她什么神色,只是声音平静到失真,好像两年多前将她人生彻底推入荒唐绝境的一天也能成为随口张来的闲谈。 “他是个衣冠禽兽,而我……” 她轻轻笑了声,这声音好像在磨砂石上摩擦过勾起陈年难以痊愈的血丝。 “我是个可悲的胆小鬼。” 研二这年,饶妙春要做的研究才有了个大方向,只是到底怎么做还是个迷。 她拿着手头能搜集到的所有国内外资料去询问广晋海,只是办公室没有人。 她发消息去问,“广老师请问您在哪?我已经到您的办公室了。” 广晋海的电话很快回过来,“妙春啊,老师家里有点事,已经先回来了,你的资料送来我这吧。” 广晋海发了个地址给她。 饶妙春生起退意,虽然不远,但去他家里终究不合适。 只是没一会广晋海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妙春啊,你到哪了,你师兄还有城年都到了,你怎么还没来。” 饶妙春闻言,赶紧往广晋海家里去,广晋海为人宽厚,平时师娘在家,也会邀请同门一起去家里吃饭。 她紧赶慢赶,广晋海开门的时候,看到她红着脸喘气,好笑地拍了拍她肩膀。 饶妙春走进,却听客厅安静。 “老师……” 广晋海和煦笑:“你师兄几个有事都先回去了,你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饶妙春心惊,赶紧往外走,“那老师我先回去吧。” “你来都来了。”广晋海拦住她,拿走她怀里厚厚的一沓文件,“饭菜还剩着,你先吃饭,我在旁边给你看看。” “老、老师,我就在这看着好了。” 广晋海蹙眉,“你这孩子,都进师门这么久了,还跟老师客气什么?” 饶妙春进退为难,看广晋海已经坐在旁边沙发上看起论文,自己手足无措,房间静悄悄,广晋海认真翻看着资料,她只得坐到凳子上,只是桌上的碗筷一下也不敢动。 广晋海好笑地看她,“害羞什么,不想吃就给自己倒点水喝吧。” “好,好的。”饶妙春点点头,只得硬着头皮去给自己倒水。 上百页的资料广晋海要看许久,饶妙春低头安静等着,在广晋海好笑地说别光愣着了,“吃点菜,吃完我那有几本你相关的资料,拿来看一看。” “不用不用。”饶妙春赶紧摆手,“我喝点水就好了。” 一杯温热的水下肚,饶妙春去拿了本书远远坐在饭桌后面,好躲避这如坐针毡的情况。 那时,她以为最难的时候就是卑微学生在牛逼大佬前谨小慎微,坐立难安。 等她再睁眼,看到身边睡着的年老男人,白色头发和难掩岁月衰老发皱皮肤上隐隐的老年斑,愣了很久。 如果如坠冰窟是个动词,她一丝不挂的被摔进寒冷的冰冷河道的时候,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醒过。 广晋海笑吟吟的醒来,握住她的手说:“妙春,跟着老师好好做,你能越走越远。” 饶妙春看着自己光滑年轻的手被一双黑色、发皱的手握住,猛地就吐了出来。 此后种种,都像是趴在马桶边反复作呕的呕吐物,只是有人威胁的话像苍老的手抓起那些呕吐物硬要灌入她嘴里,“你家里什么情况妙春你也知道,你辛辛苦苦考过来,要是被学校开除,你路边卖红薯的爸爸以后还怎么上大街,你妈妈好像是个家庭妇女,你们家还要你来养活啊。” “老师也是想对你好,你想做什么研究,老师能帮一帮的,都尽量帮你。” 还有令人作呕的话在耳边响起,传入她耳朵的过程好像把呕吐物赛回她嘴里,温柔的用力塞着,劝她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吞下去。 饶妙春以为,她趴在马桶边脏的如同呕吐物,已经是她人生所能经历的最惨境地。 她仓惶推门逃出,撞上敲门的解南。 解南眼神一震,深邃眸子看着她。 饶妙春几乎站不稳的双脚和疼的要裂开的肉|体在看到解南那一刻,被重重扔地上踩了几脚。 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应该是解南在这里。 她推开他出去,解南跟过来。 “你需要去医院。”解南拧眉,眼神沉沉,紧紧抓着她的手,饶妙出感觉自己要被捏碎了。 饶妙春惨白着脸看解南,“医院,我去医院,我爸妈怎么办,就算我是受害者,其他人都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我,用什么样的目光看我的家人,你知道吗?” “你想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解南抓住她,紧紧咬着压,愤怒到乌黑的眼睛冒出浓烈的火,“师姐,你,你不能放过他。” 饶妙春心口系着一块重重石头往下沉。 她去医院,然后呢? 他爸以后还怎么上街卖红薯,其他人将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 饶妙春觉得自己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没有一处不是皮开肉绽的疼意。 她一把甩开解南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师让你帮他学术作假,我揭发他,他要出事了,你就能坐享其成换个好老师好好搞自己的学术了是不是。” 解南瞳孔一缩。 饶妙春:“那天你们在办公室门外的谈话,我偷听到了。” 即便解南是天才,也解不了一时之需,广晋海急需高质量学术成果,将目标看准了自己这个聪明的弟子。 饶妙春可笑的指着他手上厚厚的资料,“你以为你拿这么多东西可以说服他?解南,我劝你不要太天真了,你这样优秀的人,他已经盯上你了,你根本逃不了。” 解南:“我不可能帮他做那些事。” 饶妙春感觉双腿流血,心口滴血,她惨白着脸指自己,“我也不可能让任何人蘸着我的血吃我的人血馒头。” 她趔趄着走远,解南看着她愤怒破败的背影,攥着文件的手指发白。 饶妙春这样说解南,她又如何逃得了。 广晋海看她没有生事,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就给她指了个不错的选题和研究思路。 聪明和腥臭的大脑相撞,泛臭也掩盖不了学术上的漂亮。 只是饶妙春越来越憔悴,她在看到解南的时候,他已经被赶出项目组,就连实验室都进不去。 没了实验的解南,坐在树下的木头凳子上,可怜的像个乞丐。 饶妙春在他身边站住,“解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血性。醒来的时候,如果我手边有刀,现在你应该可以跟着一个不错的老师了,可惜我没有,你不知道我父母是怎样把我辛苦养大的。如果我今天出事,明天他们大概就会从你身后的湖里投下去。” 说完,饶妙春从他身边走开。 “你去见他?” 饶妙春僵住,半晌,朝天冷笑了声,“活着,该死的活着。被一个老男人进进出出和投湖让人蘸着我父母的人血馒头,我总得选一个。” “我能怎么帮你?”解南盯着她,声音低哑,“师姐,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饶妙春沉默许久。 “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她回头看他,眼神阴沉,“解南,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解南看着她凄冷阴戾的笑沉默。 饶妙春:“那你就先等着吧,说不定哪天我就帮你先杀了他,到时候就祝你好运了。” “不过,你也没资格笑我,我们不过同样是懦弱的小丑。” “或者,你现在比我还不如,解南,你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饶妙春说尽狠毒锐利的话,把刀缓缓捅进别人的胸口掩盖她流血的身体和灵魂。 “是不是我是个活该被坏男人操的贱货,因为我太坏了,我向唯一一个同情我的人发泄我无处释放的怒火。”饶妙春哭着看李桔,身体忍不住颤抖。 可是,饶妙春对着这个已经得到解南目光的女人说不出,她可以容忍任何人的同情。 为何那个人,为何那天出门撞见的,偏偏是解南。 饶妙春抖着手端起面前的果汁一口灌下,才惨白着脸可看向李桔。 “你要是不能离开他,就是带着他走吧。” “李桔,你们逃吧。” 第100章 活着就是一场痛苦的反复温…… 解招娣带着解南上楼, 开门说:“进来吧。” “小舅舅快进来。”泱泱抱着他的腿开心说完,先跳着进去了。 解南走进,房子面积不大, 两室一厅, 布置温馨,房间整洁,看得出这是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吃饭了吗?我去把菜摘一下, 留在家里吃晚饭吧。”解招娣说。 “不用,我坐会就走。” 解招娣睨了他一眼, “来跟我摘菜。” “泱泱,去给你小舅舅倒杯热水。” “好,小舅舅你别走,泱泱好久没见你了,想和小舅舅你一起玩。” 解南低头看着又抱住他腿的泱泱,揉了揉她头发。 随后, 他跟着解招娣进厨房。 解招娣找着菜篮子,一边问他:“后来来过?” 解南顿了下, “嗯。” 解招娣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解南:“你要是不想我……” 解招娣拍了他肩膀一掌, “把菜给我摘了, 别说那些废话。” 解南看着强硬递到手里的菜,目光在已经转过身的解招娣身上停留了两秒,低头开始摘菜。 如果说他的存在为郭喜芬不喜, 那么解招娣完全就是一个被无视的存在了。 从初中起解招娣就在住校,后来高中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得,随后草草上了个职高就出来上班挣钱,然后遇到现在的老公,脱离解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个让她从未感受过温暖的解家, 她不想有任何关系,甚至自己的姓名都是一种痛恶的存在。 然而在解南的生活里,那个家里从未给解南冷眼的人除了解洪,就是解招娣。 她只是用一种沉默的眼神和他对视,然后平静移开。 然而解南曾经几次在枕头下发现零钱,那不会是任何人塞给他的,除了那个自己年级轻轻,在所有女孩花季年龄享受着青春和恋爱时已经开始埋头打工挣钱,考虑着柴米油盐的女孩。 解招娣结婚后,从没回过那个家。 解南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把她拉回那个残酷深渊里,只是偶尔来这里的楼下坐坐,那个小女孩和楼里几个孩子在小区里玩的时候,解南一眼就看出了解招娣的影子。 虽然那个小女孩眼睛里充满青春活泼的笑容,解南却觉得看到了解招娣的影子,如果她不是总灰扑扑面容,拖着疲倦的身体和无止尽的工作,应该笑起来也是那样好看。 他的姐姐,大概都没能体认到自己是个漂亮女人。 幸好,她遇到了个不错的男人。 以往那个沉重、疲累的解招娣渐渐消失,他的出现不会再让她轻易感觉痛苦、煎熬、烦恼。 “泱泱都认识你,怎么不来见我。”解招娣问。 解南:“不想让你看到解家人。” 解招娣冷笑了一声,“我也姓解。” 她回头看他一眼,接着洗菜,“她还是那么刻薄吗?” “她快死了。” “哦。”解招娣没什么表情,“你不会是来给我说这个消息的吧。” “不是。”解南摇头。 解招娣偏头看他,“为什么我都走出来了,你还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解南身影僵住。 解招娣抱臂,目光落在他头顶的白色橱窗上,视线渐渐模糊深邃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不爱我的人不值得让我不爱我自己。” 说不清有多少次,郭喜芬失望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种无望的眼神里充满了质问: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 她也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她要是个女孩? 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不会有那个小孩在他家,沉默孤独,她回到家眼睛总不敢往他身上落,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罪,没招来弟弟,只能让一个小孩承担她的错误。 她不敢问郭喜芬要学费,不敢去见爸爸的骨灰盒,不敢再回解家。 只是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爱她的人,告诉她那些都不是她的错,她没有任何错,她只是需要被疼爱。 解招娣渐渐明白,出生起就背着的错误不是她的错。 她要逃离解家,郭喜芬反而追了上来。 似乎上次见解南,也是在那个时候。 车祸害的那对可怜父子相携上门问郭喜芬要钱,因为前段时间小儿子生病需要钱,那个男人无法支付一个多月的住院费。 郭喜芬知道解南没钱,来找解招娣。 解招娣刚好接泱泱放学回来,看到门口蹲着的郭喜芬,脸色难看起来,来自心底的寒颤和怨恨。 郭喜芬伸手说:“借妈妈一些钱,不然那两个讨债鬼赖家里不走。” 大概那对可怜人是由解洪造成的,郭喜芬爱解洪至深,难得没将撒泼属性发在那两人身上。 泱泱有点害怕地看着这个女人。 郭喜芬咧唇笑:“小朋友,我是你外婆,你很小还见过……” “泱泱,回家。”解招娣拧眉说。 郭喜芬笑一顿,“招娣,怎么结了婚也不回家了,妈妈还……” “你要多少钱?” 郭喜芬僵了下,慢吞吞比了五个指头。 谢招娣看见后脸色难看起来,“我和他爸爸都是普通打工人,没有那么多钱。” 其实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谢招娣没有拿钱的理由,况且这个钱确实会让她们这段时间过得紧张。 解南赶到的时候,谢招娣和郭喜芬仍在门口对峙。 12层回荡着郭喜芬愤的声音以及出现在解南眼前的解招娣难看脸色。 饶妙春质问他:“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那个冷笑着看他的眼神里只有:你不能。 除了看着,解南你什么都不能。 饶妙春苍白着脸转身离开,解南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几乎与身后冰冷的石头融为一体。 等他僵硬的身体顿了顿,终于回神的时候,发现手机仍旧在闪烁。 看到一连串郭喜芬的来电以及现在解如龙打来的电话,解南眼神冷漠地按下接听。 “你他妈去哪了,家里有人赌债都堵到家了你往哪逃……” 解南挂完电话,直接往谢招娣这里跑。 郭喜芬看到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夹杂着终年萦绕心口散不开的愤怒,“钱呢!钱呢!那对父子你负责,钱呢!你还想不想我活了?!” 解南看见旁边白着脸的解招娣,拉着郭喜芬要出去。 郭喜芬啪地打开他的手,“你有钱吗?” 解南:“医疗费我会想办法。” “你松开我,我问我女儿要钱,你有什么资格拉我?”郭喜芬涨红着脸要甩他的手,“快给我钱,我不想看到那对父子,我不想看到那对父子。” 郭喜芬痛哭出声,“他们害死了你爸,给我钱让他们走!我不想在家里看到他们!” 解招娣抿唇,看到摔坐在地上的郭喜芬,抬头看向解南。 好久不见,他还是这幅样子。 沉默,漆黑, 身边有着随时疯狂暴怒的郭喜芬,还陷在望不尽的深渊里。 “郭喜芬,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就算给我也只能给你一半,我不可能帮你承担所有医药费。” 郭喜芬愤怒地指着解南,红肿着眼睛看解招娣,“难道你想指望他拿钱,连每月水电费都要我巴巴的要,难道你觉得他能拿出剩下的医药费?” 解南看着愤怒痛苦的郭喜芬,那对父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前,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在那场车祸后,郭喜芬就避而不见那对父子。 只是解南想不到,郭喜芬会找来解招娣这里。 他去拉她,“没人想看你疯闹,她也没理由给你钱。” 已经有左邻右舍好奇地从家里出来,解招娣好不容易从以前那个氛围里逃离,解南不想让她再与以前有沾染。 “那你,你有钱吗?”郭喜芬红肿眼睛看他,拍打他胸口:“你为什么那么没用!解南为什么是你活着?你能干什么?你什么也干不了!你就是个废物!你还活着做什么!” “够了!”解招娣看着发疯的郭喜芬,好像再次回到往日让她埋头到桌面不敢去看的场景。 谢招娣白着脸嘴唇颤抖:“这钱,我来出。” “你别再打他!你们都给我走!” 眼前种种,都在把她往那个绝望的,你不是女孩一切都是由你而起的深渊里拽。 “你们都给我走!” 谢招娣从家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到郭喜芬面前,卡从她身上重重摔落到地面。 说完,她转身进屋啪地关上门。 郭喜芬颤抖着手捡起卡,看也不看解南只抬手把卡塞给他,“去,去给他们。” 她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 解南看着手里的卡,回到家,解如龙烦躁的坐在桌边喝酒,旁边年轻男孩局促的跟在轮椅男人身边。 解南垂下眸子,把卡递过去。 他说:“我送你们出去。” 男孩摇摇头,推着沧桑沉默的男人离开,他看着男孩蹲在轮椅前,艰难的背起男人,腿根颤抖,咬牙扶着扶手一层层台阶往下走。 解南站在门边,听着楼道里一声声沉重气喘在耳边响起,像一个石锤一遍遍重重落在他胸口。 身后房间酒气萦绕,空气不畅,好像从多年前起这里逼仄的空气就停止了流动。 解南看着男孩气喘吁吁上楼拿轮椅,擦掉额头的汗,瞥了他一眼又扛起轮椅下楼。 过了很久,解南移动沉重的身体,关上身后的门。 天已转黑,冷风飕飕如利剑般从胸口穿过。 走到校园口,忽然发现自己进不去实验室,他低头冷笑了一声,身体好像被周围夜色揉挤,无一处不散着疲倦。 而此时,有人的身体正被一躯马车肆意地被行驶、穿透、碾驰。 “解南,你能帮我杀了他吗?”女人凄冷的声音穿过耳膜,重重落下。 “解南,你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解南,你有钱吗?” “你为什么那么没用!” “解南为什么是你活着?” “你还活着做什么!” 接连的声音闯入解南的大脑,像飞速涌动的毒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夜晚冷风如刀,他反问自己。 他这样一个废物,没了实验,没了钱,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逃脱的解招娣帮忙,他活着为了什么? 解南手指发颤,失魂落魄走到门口杂货超市,停在文具柜前,拿了张a4纸和铅笔,往外走经过杂货时,目光扫到一把匕首。 坐到一家人少的烧烤摊前,解南叫了很多瓶酒,点燃一根烟,白雾冲脸,睫毛眨也不眨,烟叼在嘴边手撑开桌上的白纸。 周围人声嚷嚷,他低头沉默地画起了画。 从勾勒那个思念的轮廓起,手就在忍不住颤抖,烟灰落在指尖,解南一无所觉。 从天黑到深夜,那个画画的姿势一动未动,只是手边已经一排空酒瓶。 周围喧闹的嚷声渐低,解南僵硬的身体才迟缓的动了下,像陈年忘上油的机器,每次磨动都是骨头干硬碰撞擦出血液。 漆黑的眸子静静落在那张画上,温和笑着的男人看着他。 解南上衣放着的匕首好像已经捅进胸口,缓缓旋转,往深处捅了又痛。 鲜血淋漓,他面无血色。 ——“好儿子,等着爸爸,我一定会赶在你生日那天回来,带着你去报画画班。” ——“爸爸,我会好好画的,我要画的第一个人就是爸爸。” 解南攥笔的手青筋突起,紧咬的下颔发颤。 画上那个男人静静看着他。 而他是如此的窘迫。 贫穷,可怜,一事无成,只是一个没必要活着的废人。 解南喘息声渐重,紧捏着拳头才压住哽咽的泣意。 他颤抖着手在画上写:“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爸爸,我只是个懦夫。 对不起,爸爸,我好想你,我想去找你。 解南起身,左手摸到怀里的匕首,仓惶收回了手。 他看着手里的画,忽然暴戾揉成一团狠狠摔到地上。 他肮脏的手,不配再去碰这张画。 血液沸腾,在黑夜的愤怒喧嚣中不可收拾的决堤,仿若一朵黑玫瑰在胸口攀岩生长,每根荆棘都刺穿血肉。 解南,去杀了他。 杀了他。 你只是个废物! 杀了他揭露所有罪恶你才配活这么久! 杀了他你就可以去见爸爸了。 太累了。 解南,没人需要你。 那大概是你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往学校走,穿过整个青连大从东门离开,直着往前走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到那个男人家。 无论是谁蘸着你的血保博还是在你的坟前大搞媒体狂欢。 根本没人在意。 解南你就是个废人,你不必活着,你只要痛快干掉罪恶就够了,你可以见到爸爸,可以对他说你真的很想他,可以对他说对不起你让他失望了,可以对他说只有你在乎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但你真的没办法,活着就是一场痛苦的反复温习。 解南眼里的浓烈血色疯狂燃烧,魔鬼的双手已经按在他肩头,唯有鲜血可以浇灭愤怒和绝望。 寒风锐利,刮面如刀。 他大步往前走,忽然袖口被抓住,一个害羞、紧张、温柔的声音闯入他耳朵。 他转身,女孩咬唇,疲累紧张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穿过他漆黑的眸子,指向不远处红色亮灯钟点房。 “进吗?” 第101章 “解南,我该回家了。”…… 胸口利刃隔着衣服贴在身前, 像窝着一个毒蛇呲着舌尖对解南喷出青绿色毒液。 眼前,女孩手指发颤,紧紧拽着他衣角。 解南垂眸, 看向袖口发白的手。 “我不是鸭。” 他心里冷笑, 要是这个女人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什么样的魔鬼,还能不能说出“我知道,我也不是小姐”的话。 他冷漠地拿开袖边的手。 不然这样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要是知道自己碰了个杀人犯的袖子, 只怕日后要用清洁剂洗很久的手了。 解南转身离开,像经历一场简短闹剧, 脚步坚定地往自己坟场走去。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女人又追上他,往他手里塞了张纸。 解南察觉到那是什么,身体都在抑制颤意。 他的手不配再碰这张画。 “画得很好,你别再丢了。” 女人离开,解南胸中震荡, 低头那张画启开一角,男人用温和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笑的温柔。 “小南, 你一向很优秀, 别把你妈妈伤人的话放在心上,她只是太爱爸爸。” “小南,他们不知道你的好, 爸爸都知道。” “小南,爸爸相信,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骄傲。” “小南,爸爸从不后悔让你留在这个家。” “小南”、“小南”、“小南”…… 男人和蔼笑着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响起,解南仓惶往后退, 远处赤红色刺目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晦涩、阴冷的光。 觉到胸口的利刀,解南的血顿时冷下来。 他在干什么? 周围寒冷空气倒灌进口里,他忍不住窒息地拍胸口。 前面那个女人静静蹲在地上,身体发颤,好像一个街边流着血低低呜咽的猫咪。 撑开手上那张画,他垂眸看着“爸爸,对不起”。 “画的很好,别再丢了。” 解南凝眸看向远处的红色灯牌,上面“钟点房”三个字仿若凄艳鲜血在他漆黑深邃眸子里流动,解南紧紧攥着手里以为这辈子都碰不到的画,沉默抬步往那个可怜身影走去。 “还进吗?” 如果血液必然在今晚燃烧,身体必须在黑暗献祭。 一个废物是不是也能做流浪猫的暖窝。 有人腿间流血躲在卫生间哭泣不知是否后悔,有人坐在床边看着衣服里的匕首血液渐冷不知是否后悔。 这只是一个该死的晚上,把两个窒息的人一同丢入了深渊。 “你从不来这里,我还以为你讨厌解家每一个人。”解招娣说。 解南手上的菜已经很久没动,他摇了摇头,接着摘菜,“没有。” 泱泱跑进来,“小舅舅,水倒好了,我们出去玩吧。” 解招娣:“和她出去吧。” 解南点头,陪泱泱出去。 解招娣隔着厨房玻璃门看了眼客厅,落在那个萧瑟落寞的身影,很久后叹了口气。 “爸爸今晚又要加班吗?”三人吃饭,泱泱遗憾地问妈妈。 “对啊,明早就能看到你爸爸了。”解招娣看了眼解南,解释说:“他今天上晚班。” “嗯。” 解南点头,嘴里温馨的家常饭陌生又熟悉。 他在解家很少吃到过,在小院天天吃到。 以前,解招娣也很少吃到。 吃完饭,泱泱进屋做作业,解南起身告辞。 “解南,你到底怎么了?”解招娣将手搭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捏,“你瘦得厉害。” 解南抬眸看她,目光平静,浅笑着拍拍她,“没事。” 解招娣安静片刻,开口说:“解南,你是我弟弟,我们虽然很少说话,但我以为爸爸走后,我们两个是最亲近的。” 解南身影僵了下,看着她沉默。 解招娣心疼地摸了摸他手臂。 他们很少见面,但原来这是一种默契。 解南不去见她,因为解招娣会想到自己在解家无数次被无视、被怪罪的过去。 解招娣不去见解南,因为她是那个见证着他卑微、可怜、孤独过去的人。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到数年伤痕累累的自己。 “姐。”解南轻声喊她。 解招娣笑了,点头,“嗯,怎么了?” 说完,她的笑顿在嘴边。 身前,她从来都坚强到可怕的弟弟在哭。 解南眼泪落下,支撑他的脊骨好像也跟着坍塌。 山巅迎风松在温柔的暖风要从身边离开时,万年挺直的树干因为留不住而佝偻。 被告知他得学会论文造假的离谱愤懑。 被排挤以及进不去实验室的日夜无奈。 看着饶妙春拖着疲累身体往广晋海家里去的痛苦。 在那间冰冷到骨头都在打颤的房间看到郭平那本日记后的崩溃。 站在丛灵面前笑着对广晋海说“我相信老师”的窒息。 这所有的所有都成为一个巨大包袱压在解南的肩头,唯有男人永远笑呵呵的伪装面容被撕下露出衣冠禽兽背后的丑陋和淫|荡,唯有男人看他时目中无人的高傲头颅匍匐在他脚前诉说自己该死的罪孽才能洗清喧荡在血液里的愤怒。 只是他想不到,走完这条路究竟还要丢掉多少东西。 他已经丢不起。 饶妙春坐在她对面,哭着求她带解南走。 李桔苦笑着看他。 谁都能劝解南走,她不行。 她只是在饶妙春不停对她道歉,求她带走解南时说,“抱歉,我不予你伤害解南的平庸之罪一种原谅。” 说完,她起身离开。 坐着公交车回家,李桔失魂落魄,一路坐到公交总站了也不知道。 她只是呆呆地靠着窗户看向玻璃外的世界,目光失神。 缥缈茫然。 一番折腾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解南已经回来,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笑着向解南走去,“怎么回来没给我打电话?” 解南抱住她,温热的手暖她发凉的脸。 “有点事耽误了。” “哦。” “你呢?”解南点点她眉心,低头把她圈进怀里,“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也没有回音。” 李桔愣了下,有点慌张地解释,“有、有吗。” 她低头看手机,“我好像静音了,都没看见。” “没事,吃饭吧。” “好!” 李桔跟着他去厨房,震惊地看着一打桌子菜,“怎么做这么多?” “你不是又想吃带汤的,又想吃米,想吃炒菜又像吃饼,干脆就全做了。” 李桔眨眨眼,“那这也太多了。” 她转过去投进解南的怀里,将眼底湿意掩掉,“你会把我胃口养得越来越刁的。” 解南揉了揉她头发,低头轻轻亲她发顶。 李桔不知道解南吃过饭,看他还吃的那么少,只往他碗里夹菜,嘟囔着嘴说:“你多吃点,瘦了我就没手感了。” 解南索性把碗递过去,“放心,我都会吃完。” 李桔开心地靠过去在他唇上一吻,“我喜欢不挑食的男朋友。” 解南低头吻了吻她,把凳子搬得离她更近,两人安静吃着饭,李桔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解南沉默着都吃完了。 一顿饭两人都吃的发撑,桌子上饭盘皆空,筷子横陈,一个椅子倒靠在另一个椅子上。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头倒在靠背上,李桔揉着肚子,解南手臂放在她身后,另一手轻轻帮她揉着肚子。 身前电视机低低的放着一部青春电影,插曲缓缓在房间飘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李桔偶尔发出一声饱嗝,羞红脸看解南,朝他吐了吐舌头。 解南抬起她下巴,将来不及收回的舌尖含住,咬住温热的唇。 李桔闷笑,张开嘴吻回他。 电影男主人公雨下苦苦向女主告白,痛苦激动:“不要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女孩泪流满面,擦着脸上雨水说:“我也爱你,但是对不起……” 电视机外,相拥的两人静悄悄,只有温柔的吻在唇齿间交换,缱绻宛若缓缓流动的银河,璀璨得让人不舍得移开追逐。 交换温度,怀里都是对方体温,熟悉有让人安静下来的神奇。 窗外树影摇曳,两人笑着分开,有银丝拉出,解南笑着帮她抹掉,两人握着手接着看回电影,时不时李桔无奈地吐槽几句,解南好笑地应她。 电影结束,消食差不多的两人一同去厨房洗碗。 水声哗啦,李桔这边乒乒乓乓碰撞,解南那边娴熟地拿着清洁球擦洗,碰撞声响起,两个人望向对方笑起。 李桔将手里的泡沫擦在解南脸上,耍无赖,“你看什么?” 解南弯腰抓住要躲的李桔,将侧脸贴过去擦在她脖颈上,细细抚过,将白色泡沫也染了上去,侧脸与脖颈的皮肤相触,体温相贴,湿漉漉泡沫磨蹭其间。 “唔,好痒……” 解南笑着抓住她满泡沫的手不丢,蹭来蹭去从脸蹭到唇,薄唇又落在脖颈处,湿润渐染成烧灼的温度。 李桔顿了下,充满泡沫的手穿过他的腰肢,扬起修长的天鹅颈闭眼感受脖上的热意,燎原游走。 忍不住“唔”了声。 相抱两人皆是一顿,相互对视,一小簇火苗落入干草丛,噼里啪啦,情|欲猛然点着。 李桔喉咙发痒,“解……” 解南湿润的手捧住她的脸,穿过她手臂一把抱起她走出客厅往卧室走,李桔圈住解南的脖颈,打断的吻已经追了上去。 厨房,残留的温度顺着泡沫一点点流向洗碗台。 水珠穿过白色碗沿,好像灵活的舌尖将漂亮的皮肤染上所有的湿意。 热水浸透海海绵,将空虚彻底填空。 逼仄挤压,啪嗒啪嗒,似若顺着窗外风声的节奏,水珠从大理石台滑落,坠落在地面,滴水穿石般反复撞击光滑白瓷。 地板尽是湿润。 水声滴答,一直响了很久。 李桔洗完澡出来,解南刚换上睡衣,看到她直接出来后蹙眉,“快进去,睡衣我帮你拿。” 李桔看到他手里她的睡衣,目光移开,径直走向衣柜。 “我想穿衣服。” 解南愣了下,李桔转身看他,声音干脆:“解南,我要回家了。” 第102章 “如氧气,如生命,我爱他…… 好像一瞬, 又好像过了很久。 解南顿住的身影仿若雕塑,然后他拾起所有力气嗯了声。 他放下睡衣,走过来温柔说:“那也要先穿好衣服, 我帮你收拾。” 李桔往后退, 看着解南打开柜子,拿出她的小行李箱。 李桔:“我的所有东西都带走。” 忙活的手顿了下,解南低着头说:“好, 装不下的我帮你找找袋子。” 李桔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好像连半小时都没有,这个家里关于她的东西全都被打包完了。 之前宗雅丹只要带走她的人,这些她视作垃圾的东西还留在这里。 这次,关于她的东西都带走的很干净。 李桔倒了杯水给他,“额头都起汗了,坐下歇会。” “不用, 我送你。” 李桔默了下,“不用了, 牛叔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解南一愣, 动作迟缓地接过杯子, “好。” “嗯。” 两人都沉默,李桔点了点门外,“那我先走了。” “嗯。”解南点头。 李桔也点头, 拉着行李箱和袋子往外走,身后脚步声响起。 她回头,解南亦步亦趋跟着她。 喉头干涩,她咽了咽吐沫,说:“不用送我。” “我知道, 送你到大门口。” 李桔扭头回去,解南跟着她从客厅走过廊下,绕过小院,两人在大门口停下。 “就到这吧。”李桔说。 “好。” 李桔抬头,望向他漆黑的眸子。 “……你瘦了你知不知道?” “羡慕吗?”他笑。 “有点生气。” 解南嘴角的笑一僵,“抱歉……” 李桔摇摇头,“晚上还剩一点菜你说放冰箱我又忘了,一会你记得放进去。” “好。” “我知道你在偷偷抽烟,你想抽不用背着我,我说了不反对你抽烟。” 解南垂在腿边的手抖了下。 “明天早上不用给我做早餐你就别起那么早了,多睡会。要是闲了就帮我浇浇花,这房子当初交了一年,暑假过期,你可以来这住。对了,前两天还说香椿叶就快能吃了,结果也没吃,估计用不了一周就熟了,你要是想吃可以调成咸菜。” 解南顿了顿,“应该不行,过两天我要出国了。” “……嗯,去哪啊。” “伊利诺伊州。” “是个好地方……凝聚态物理学专业全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就在那是吧,而且你跟在广晋海身边也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那天气怎么样,你记得看天气预报准备好衣服。” “嗯。” “那我走了。” “好。” “解南。”李桔又叫住他,这样的名字从心口一遍遍走过,才舍得从嘴里吐出来,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好像一场静静下起的小雨,又静静的停止。 “嗯?” “不想给你压力,就不给你说加油了。我相信你,你是可以划破黑暗的人。”她笑着比了个奥特曼姿势,调皮道:“解南,有光不难!” 当初是,现在是。 解南望了她很久,才说出一声“谢谢。” 李桔点点头,“好,拜拜。” “拜拜。” 李桔推开门离开,铁门合上,安静的小院重归静悄悄,永远都在摇曳发出沙沙声的香椿树叶似乎也沉默了。 周围安静的好像死水。 解南走回厨房,刚才碗里温热的水现在已经冰凉,他沉眸洗完所有碗筷,抹布细细擦干净后放回柜子。 锅里剩余的菜倒出来,放进冰箱里又把锅清洗完。 忙碌完他擦着手进卧室,从左边空荡荡的衣柜边走过,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块方形抹布,走进洗手间,残留一地的水还在顺着瓷砖往下水处流,氤氲的白气还未散去。 他放掉浴缸的水,拿着淋浴头细细冲洗,又清扫每一个瓷砖,蹲在地上拿起抹布擦起瓷片。 有落下的长头发,他捏起看去,过了会,转身平静的扔到垃圾桶里,接着蹲回去擦地。 “呕!” 忽然,解南猛得想吐。 胀得厉害的肚子在此时翻滚,从下午到晚上连吃两顿饭,长时间吃得少而今夜的暴食让胃终于受不了,解南刚按在马桶上,就不可遏制地狂吐起来。 尚未消化的饭以及酸液同时涌出,排山倒海在胃里翻涌后呕出来。 修长手指紧紧抓在马桶边上,人埋在马桶前狂吐不止,似乎要把烂掉的脾脏和空掉的心脏都一起吐出来。 吐空的胃后是接连不断的干呕,解南白色的脸好像化了一张漂亮妆容,只是一张卸妆纸,就露出背后的苍白憔悴面容。 眼角红意在惨白脸上涌起,马桶边的手青筋凸起。 安静狭小洗手间里,一时只有断断续续的干呕声传来。 客厅空荡,纱帘虚无飘起落下,小院子安安静静,今夜好像连麻雀都飞走了,薄膜下的绿色嫩芽还生长的低矮,四角天空,漆黑一片,今晚是个见不到月亮和星星的夜晚。 李桔拉着行李箱在胡同里拐了四个弯看到了牛叔的车,也不知道他怎么寻得路,能开的这么靠里面。 牛叔看到她,笑着迎过来,“小姐,来让我放。” “好,辛苦你了啊牛叔。”李桔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他跑一趟。 牛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小姐有需要,我怎么能不来接你。” 李桔上车,牛叔就给她递了一个保温盒。 “钱姨怕你没吃饭,特地让我给你带过来的。”他说。 李桔笑:“是吗,不过我吃了,吃的可多了,有超级无敌好吃的香煎豆腐、百吃不厌的蒜蓉粉丝蒸虾、味道特别棒的红油肥肠面,对了还有番薯糖水还有韭菜盒子,每一个我都没舍得放过。” “嚯,那是吃了真不少。” “嘿嘿。”李桔颇为得意地哼了声,“那牛叔你晚上吃的什么啊。” “我啊,我接熊孩子去了,两小孩闹着非要吃学校不干净地摊小吃,我实在没办法,陪着他们吃、吃那个叫花甲粉丝去了。” “那也不错啊,其实学校周围的也未必都那么脏,有的味道还挺正宗的。” “是吗?”牛叔嘿嘿笑笑,往后视镜里看了眼,见小姐眼睛亮着光笑着看他,一边心里犯嘀咕小姐今天怎么话这么多,一边说:“我们老了,也不赶什么时髦,你们年轻人爱吃的我都不太了解。” “这跟年纪没什么关系,想吃就可以尝试尝试。那牛叔喜欢看电影吗?”李桔紧跟着问。 牛叔和蔼地呵呵笑,“电影啊,那我更不看了,这都是谈恋爱小年轻看的,我家那口子就喜欢看什么818什么黄金眼那类的,我也是闲了跟着看看,要不就是看点抗战片,看看手撕鬼子之类的,电影就没怎么看过。” “嗯。” 牛叔以为她要歇会坐回去,见李桔按着椅背又问他:“有个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我以前还挺喜欢看的。” “杀手?”牛叔嘀咕这身份,“跟007比怎么样?我就听过外国的这个,或者跟我们国内的刺客比怎么样,反正都是掏钱杀人的。” “不是,他救人,救了个小女孩。” “哦,是个好杀手啊。” “跟好不好没关系,因为是那个女孩。”李桔沉默了下,偏头问:“牛叔,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现在?” 牛叔一愣,后视镜里看李桔,其实她的事他有所耳闻。 牛叔叹了口气,看着她长大,终究不舍得她伤心,“小姐,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桔眸子颤了颤,“那个杀手说总是。” 牛叔嘶了声,不太满意说:“怎么能听电影里的话,我们人啊,终究得活个现实,得朝前看,不能停留在现在这一时半会的痛苦里走不出来,那就是真把自己的人生给给害了。” 他说完,上车后就一直絮絮叨叨的李桔却没有说话,靠回椅背,静静地看着窗外。 “……小姐?” 他瞟了眼后视镜,脸一下白了。 后座,李桔望着漆黑的窗外,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游走,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牛叔,如果不是,为什么我的生活从是痛苦,从童年到现在。”李桔声音出来,已经哽咽,“牛叔,我丢下他了,我把他丢下了。” ——解南,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便你推开我是为我着想也不行。 ——你不说,我绝对不会。 ——要是我说呢? ——那我给你选择。 “牛叔,他抽烟他吃不下饭他人都瘦了十斤,他把自己逼得快疯掉了他也不对我说分开。” “他说给我选择的机会,所以我说离开他连问都不问。” “可是我丢下他了,他就一个人站在那,我就走了。” “我把他丢下了!我把他丢下了!” “他站在那看我,我头也没回。” 话音落,李桔拍着门窗,狠狠敲打疯狂的痛哭出声,“我想回去我想回去!送我回去!我想回去!我不能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我把他丢下了,啊啊啊我把他丢下了!我把他丢下了我把他丢下了!他只有一个人我把他丢下了!” 李桔像一头浑身受伤的小狼,颤抖不止,疯狂地拍打车门。 牛叔隐隐知道今天来这趟是做什么,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李桔如此痛苦,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只知道疯狂拍打窗户。 牛叔立即停了车,哪怕宗雅丹要开除他,“小姐,我、我送你回去。” 李桔靠在门把手边,整个人呜呜咽咽地哭,手不停去擦脸上湿成一片的泪水。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用那个选择的,解南,对不起,我把你丢下了。解南,对不起,我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解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把你毁了!我不能看着我把你毁了!” “小姐……”牛叔喉头一哽,忍不住眼角也湿润。 “牛叔,他要走了,他要走了!”李桔悲恸地捂着胸口,不停地捶打,她根本呼吸不上来,周围氧气尽数被抽走,她是一条干涸的鱼,呼吸困难,只能不停捶打胸口求救。 “啊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啊啊啊解南!解南对不起!解南对不起……” “小姐!” 牛叔来不及伸手,李桔忽然倒吸气昏厥在窗边。 距离高考近四年后,李桔再一次失声。 第二天,宗雅丹看着那个脸色苍白,坐在床边抽了灵魂仿若木偶的李桔,捂着嘴哭出来。 “你,你就那么喜欢他?!” 李桔目光呆呆,面无血色,只是抬手比划了手势。 陌生到以为再也不会使用的手语。 李桔轻轻比划,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如氧气,如生命,我爱他。” 第103章 “别难过” 香椿叶熟了, 解南飞向了伊利诺伊,李桔捡起了生疏的手语。 来人到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多数靠在窗台边, 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蓝天, 有暖阳静静的照在她线条柔和的脸上,秀丽清冷,眼神有些空茫茫。 宋岩川看到的时候, 还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 仿若一株苍白的白玫瑰,也有悲伤暗淡的美。 他叹了口气。 李桔手顿了下, 换成手机输入给他看,“抱歉,我忘了你不懂手语。” 宋岩川打电话来问她最近上班的情况,李桔回消息说自己在医院后,没想到他便来了。 李桔只能抱歉说自己这情况大概给他说不了什么,下意识用了手语后听他叹气又道歉。 宋岩川眼里有苦意, 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没事, 你用手机和我说就可以。” 李桔察觉到他落在身上的细腻温柔的目光, 打字的手顿了顿。 “李桔,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宋岩川问。 李桔瞳孔一缩,抬头看他。 宋岩川:“我看到了。” 那天他从公司回学校,刚进校园就看到了李桔, 她一个人安静地走在校园小道上,旁边绿色树影在她笑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星眸波光潋滟,笑意灿灿。 宋岩川心里一暖,刚要喊住她, 又忽然顿住。 他目光往后移,看到李桔身后几步处走着的安静男人,肩宽腿长,每一步都能抵得上女人的大步,却总是保持着一段固定距离走在后面,漆黑的眸子甚至都没有落到前面女人的身上,宋岩川却觉得两人涌动着温软热潮,如蚕蛹吐丝般有细密的脉络刻下,他插不进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问清楚。 面前,李桔举着手机笑得开心,屏幕上: 是啊,我有个很喜欢的人。 宋岩川从亮着的手机移到她灿笑的眸子上,“为什么他从不在你身边出现?” 李桔拿下手机,又打一排字给他看: 勇敢者亮剑,卑微者藏剑。 宋岩川眸子一颤。 李桔又咧唇笑着打下一排字: 我原谅他。 宋岩川干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喜欢勇敢的人,所以我今天来了。” 李桔无言看他。 宋岩川与她对视,两人都安静下来,临到头他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不够勇敢。” 这段从大学第一眼看到后诞生的心动延迟到现在,原来已经晚了。 在李桔住院这段时间,来的稀客不止宋岩川一个,从许久未见的张希希到数学组那几人,每个见到她都先是一声惊呼,随后不约而同问:“你……真不能说话了啊。” 然后李桔就无辜地指指嘴巴,耸耸肩。 相较于那几人,陆正威倒像个异类,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靠上椅背后就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李桔黑脸,打字:“你挡着我晒阳光了。” 陆正威似笑非笑:“你现在这样子我可是一点不意外啊。” 李桔大力按屏幕:“感谢你拨冗前来落井下石。” 他耸耸肩:“未婚妻的好戏,怎么都得看。” 李桔白了他一眼,直接放下手机,闭上眼接着晒起太阳。 “宗雅丹的决心你也看清楚了吧,你都这样了她也没有说帮你把人留下。” 李桔眼皮颤了下。 “李桔,我就直说吧。”陆正威叹气,“李陆两家联姻你怕是跑不掉了。” 李桔不理他。 陆正威目光直直看她:“李良功事业出问题了。” 李桔猛地睁眼。 李桔出院第二天,李良功把她叫进了书房。 她很少进这间房,按下门把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那晚解南低头站在这里的场景,随后她提了口气,推门进去。 李良功戴着眼镜在看文件,旁边还有助理等着他审完拿回公司,看到她后点了下头。 李桔颔首,在书房的沙发边坐下。 书房静谧无声,只有刷刷的签字声。 她和那个助理一样,呼吸都放缓了,好像空气中吊着一根线,呼吸大了线就断了。 过会,李良功摘下眼镜,缓缓合上笔盖。 助理俯身拿走桌上的所有文件,弯腰告辞。 李良功摆摆手,抬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李桔下意识坐直腰。 李良功:“坐过来。” 李桔点点头,起身在书桌对面坐下,没声音地喊了句:爸爸。 李良功扬眉,“最近又在闹腾什么?” 李桔拿出手机,慢腾腾打字:“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良功看她,哼了一声,“脾气跟你妈一样。” 李桔一抖,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评价,只是有密密麻麻的厌恶涌上来。 “我听说陆家那个你看不上?” 宗雅丹眼中的人中龙凤,医疗界的行业新贵,在他这里也不过个猢狲小子。 李桔摇了摇头。 “嗯,他也未必配你,肖家那位如何,年纪倒是和你相当。” 李桔慢慢打字:“爸爸,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良功在她手机页面停顿了一会,八风不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李桔被这样一双锐利精明,搅弄风云的目光盯着,抓着手机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李良功:“找个日子把他带回家看看。” 李桔骤然瞪大眼。 “怎么,这个人连我们家的门都不敢进?” 李桔手发颤:“他,他不在这里。” “呵。”李良功似乎已经想清楚缘由所在,“这就把他难住了?” 李桔抿唇。 “李桔,这只是一个都没能力站到我面前的男人。” “不是!”李桔摇头想解释。 李良功已经低头打开桌上的文件,“出去吧。” “爸爸!”李桔起身,按住他胳膊想要解释。 李良功:“出去。” 李桔看着他,在男人五十发福,小肚凸起,头发也开始稀疏的年级,李良功板正锋芒,气势凛凛。 李桔的手慢慢移开,转身离开。 时隔小半月,李桔哑着重回研究院,倒是没引起多大影响,反正她平时话也不多,哑巴也不妨碍工作,倒是无关紧要的八卦引起了部门所有人关注。 这天,张姐鼓起勇气来问她:“我听组长说,最近这个股票不断下跌的李氏集团和你有关系,不会是真的吧?” 李桔标出论文那段逻辑问题,偏头看她,打字:怎么了? 张姐咳了咳嗓子,“最近部门私下传得厉害,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李桔冷淡地移开眸子:有关系。 “啊?”张姐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她只知道这女孩有背景,但是没想到后台会这么大。 她还想再问,李桔已经不应她了,只是没过几天,连城陆李两大集团将要联姻的消息传出来,看着公众号上那张熟悉的脸,整个部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与此同时,随着大肆放出的消息,李家的股票总算好看起来。 “你的脸色还能更难看一点吗?” 陆李两家一场宴会结束,陆正威送李桔回家,旁边的低气压让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吃了什么大亏,和我结婚有这么差劲吗?” 李桔看着窗外,漆黑四野,只觉周遭荒唐。 平日李良功像是不存在,但是他出面时,一切都如尘埃落定的迅速。 哪怕她现在成了个哑巴,陆家也能笑嘻嘻迎她,陆夫人握着她的手和善笑着,不停说:“真是个好孩子。” 李桔打字:我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陆正威满不在意地嗯嗯,“不可能不可能。” 李桔冰冷的目光看向他。 陆正威:“人都在国外了,你还惦记什么?你说他这去了还回得来吗?我看有人不会让他回来。” 李桔呼吸一滞。 “实话实说。”陆正威嘴边吊儿郎当的笑变得阴狠,“宗雅丹那点小动作,在李良功看来就是小打小闹。如果他需要,你觉得解南还回得来?” 李桔沉默地看他片刻,收回目光看向黑黢黢的窗外,车灯穿破黑茫茫的郊外,似乎将天戳了个窟窿。 李桔一字一字打:我相信他。 “呵。”陆正威咀嚼着她手机里的“相信”笑了。 三月风平浪静,好像把一辆脱轨的火车强自拉回轨道,缓缓行驶,动次动次,吵闹但有条不紊,一切都步入了正规,只有火车头冒起的黑烟在李桔心口烟熏火燎的落下黑印。 只是她忙忙碌碌,也顾不上低头看看哪里有伤痕落下。 忙着毕业,忙着工作。 她看数学的厌恶已经极其稀薄,以至于高主编辑收到她交过来的论文时,还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么快就审完了?” 李桔打字:嗯,写的不错的放在最上面,论证有问题的在中间,下面的直接退稿吧,有几个逻辑推演我在其他杂志看过。 “你是说抄袭?这些都是经过查重的文章。”高姐纳罕。 李桔点着最下那片:2019年匈牙利数学家发表在《新数学》报纸上的,查重未必能发现。 “你怎么知道?” 李桔:刚好看过。 她转身回自己位置,高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才隐隐想起来组长之前的话,“我听说李家这个小姐在数学方面有天赋来着,你平时留意一下。” 组里都是博士研究生,哪个在数学上面不骄傲。 她很快就把这句话抛到脑后了,万没想到李桔工作起来是这样的雷厉风行。 只是高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李桔不仅工作质量高,而且带着整个部门都要卷起来了。 白日她最早来上班,晚上她最晚走。 吃饭加休息,高琇怀疑不超过六个小时,这么没命的工作,看的她都有些胆战心惊,这要是在岗位上出了问题可还得了。 观察了几天后,高琇忍不住叫住她。 “李桔,你这样可不行。” “嗯?”李桔目光还在论文上,闻言疑惑地抬头看她。 “你工作也太没命了。”高琇拍她,“你该缓缓了,明天周六,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李桔一愣:休息? “对啊,大好春天,也出去逛逛啊。” 李桔眨了眨眼,茫然又不知所措地打字回应:好。 隔日,李桔依旧醒的很早。 以前在小院,她陷在软蓬蓬的被窝里赖到十一点才起床,回到家后,阳光刚落进来她就行了,好像那光芒刺眼皮,醒来后她就再睡不着。 随便上了辆公交,无头苍蝇般,随着司机师傅的行驶,漫无目的在连城飘荡。 好像一束蒲公英落在茫茫草原。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脑袋靠着窗户正呆呆的看着窗外。 鸣笛声,小孩奔跑笑声,远处枝头鸟雀的喳喳声,混合成一谱曲子,将她空荡荡的大脑填充。 一连串陌生号码。 李桔看到手机上的自动提醒:境外来电。 她瞳孔猛地一缩,浑浑噩噩的人忽然坐起。 目光死死看着电话号,闪烁叮铃,已经有前座的人奇怪地看过来。 李桔去按屏幕的手忍不住发颤,呼吸都像停了。 “李桔。” 忽然间,周围的嘈杂吵闹声音骤然消失,她所有感官全都消失,只有耳朵拼命去抓她迫切想要听到的声音。 “是我,解南。” “……还在生气吗?” “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的体重比之前高一些了。” “别难过。” 第104章 祝:春安生生,青天雁起…… 好像一根针扎进眼中, 李桔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那边的声音很低,李桔不知道他是不是只记得吃饭忘了喝水,才会让嗓子变得像磨砂纸擦过般粗哑。 她想要说话, 启唇又发觉自己只能咿呀呀的乱叫喊, 很快就闭上了嘴。 那边听着这边的沉默,顿了片刻,“李桔, 我能不能听听你的声音。” 在只有寂静落入耳膜时,他叹了口气, “抱歉,我没有来过离连城这么远的地方,我……大概是想家了。” 可是他哪有家。 李桔眼泪横流,一个劲慌乱地比着手语。 那边安静下来,只要沉重的呼吸,李桔听着心口一片刺痛, 直到她听到安静里突兀的一声哽咽,她身体一僵, 像是一把刀落在胸口, 紧跟着嘀嘀电流声, 那边挂掉了电话。 李桔手忙脚乱,点开通话记录就又打回去,手指就要碰上屏幕的时候又顿住。 ——“宗雅丹那点小动作, 在李良功看来就是小打小闹。如果他需要,你觉得解南还回得来?” 那天,公交车后排,李桔靠着窗户哭泣,手语反复比划了无数遍, 电话却没有再按亮。 * 四月一这天,李桔收到一条消息,“你可以帮我卖套房子吗?” 像是一条愚人节短信,诈骗团伙现在都想不出这么低端的话术了,如果这个消息后面没有跟着张思语三个字的话。 李桔回消息:张思语? 过会,那边电话拨了过来,有猎猎风声隔着断续的信号。 李桔听到张思语的轻笑,“不好意思,我这边信号有些差,没办法,最近跑的有点太远了,海拔也高。” 听到她清爽的笑,李桔先是愣了一下,后又想到陆正威说他是山间野花。 原来这样轻快明亮的才是张思语。 李桔发短信过去:抱歉,我最近说不了话,你要卖什么房子啊? “我会骑马了,你要什么时候想来这边玩我可以教你,带你草原驰骋。”张思语笑悠悠说同她说着,听不见她回应,不满:“李桔子,你不是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最近说不了话……” 她刚好收到短信,跟着念了出来。 张思语失笑,好似有风从她飞扬的发间飞过,“你短信都发了,就不能多打几个字,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这你都不问?” 李桔:不用问,听得出来。 张思语笑她,过会唔了声,“是不错。” 她长吁了口气,看着广阔的蓝天和脚下漫无边际的山野,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那你呢,怎么会说不了话,我倒是听不出来你好不好了。” 李桔:我很好。 片刻,张思语啧了声,“你一直都这样,从来就是很好,日复一日去图书馆很累也从来不说。” 李桔默了下,打字: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 张思语过会又乐不可支笑了声,可能她心情真的很好,“你说呢,咱们寝室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李桔:真没看出来,你藏得太深了。 张思语:“不喜欢你我干什么给你发消息。” 李桔:……我以为你知道了。 张思语满不在意:“知道什么知道,为给你打个电话你知道我有多难吗,跑了好几里的路,偏我住的地方信号差得要命。” 她接着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我在连城有一套房子,不大,就60多平。” 她停顿了下,说:“你帮我卖了吧。” 李桔心口一跳,房子…… 她字还没打完,大概都知道她要问什么,张思语笑了声,她听不出里面有没有苦意,“当初攒钱买的,想着把陆家大少拐出来不能让他跟我住大马路,哎,他送我的东西我都悄悄卖了攒钱给他垒窝,早知道当初他送我那枚戒指也卖了,我大概就能有两百多平的房子了。年少轻狂,一时意气啊。” “在连城能有两百多平的房子,我大概是青连大肄业里混得最好的了。”张思语调侃自己。 过会,她笑声停住,“李桔,我不想回去了,你帮我把房子卖了吧。” 她交代房子和手续,李桔回短信应着,只是最后仍忍不住问:你和陆正威为什么会分开啊,如果你有误解,我想告诉你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张思语沉默片刻,“以前是觉得他身边那个人不会是我,现在啊……现在就纯粹是累了。” “想到一个名字会让我心痛的这种感觉,我不想要再有了。” 李桔按着键盘的手一颤,心口刺痛。 似乎每个人的胸口都会缝上一个人的名字,张思语想要剪掉,李桔仍感受着密密针脚穿过血肉带出白线染成红线的疼痛。 哪怕剪刀就在手边。 第二天来公司,她就收到了快递,拆开里面有厚厚一摞房屋文件。 李桔找了个中介,将房子挂出去。 中午吃饭时,高琇看她还埋头在审论文,喊她一起出去吃饭。 李桔点了点桌上的三明治,高琇佩服地叹了口气,先走了。 办公室空下来,安安静静。 过会清洁阿姨推着小车进来,到她这边的时候李桔起身腾位置,谁知道阿姨忽然左右看了看,从罩衣里拿出一个文件塞进她手里,然后说:“阿姨支持你们。” 说完,她推着小车就走了。 李桔看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目光随后就落到手里文件,忽然怔住。 研究院订了不少国外杂志,每月都会收到一摞印有外文的文件。 这些东西当然不需要她去拿,到手的都是已经拆封的杂志。 现在,有一封从国外寄来的文件,安静待在她手里。 李桔眸子发颤,水珠摇曳。 她吸了口气,拉着凳子坐下,按着桌沿将自己拉到桌前,拿小刀的动作迟缓、僵硬、发颤。 锋利的刀片划开文件,似乎把她呼吸都划漏了,一张薄纸被她拉出来,呼吸像被戳破的气球呲呲混乱起来。 是一张画。 用铅笔画着的一个女人。 一间狭窄逼仄的房间,女人披着凌乱的头发坐在拥挤的小凳上,低头在吃东西。 这是一张斜后方视角的画,占据大半的只有女人纤瘦、动人的背影,侧脸只有半边,寥寥几笔,却让人觉得画这画的人一定是坐在后方认真的端视了很久。 画里有寂寞静悄悄蔓延。 看得人视线静静流动,不曾打扰那个略显仓皇,低头吃饭的女人。 女人背影透着几分迷离的惨淡,后脖颈处有点点斑驳的红印,是这张黑白铅笔画纸上唯一的色彩。 画的右下角写着:摄于2016年9月15日 李桔紧紧攥着手里的小刀,刺痛的眼睛已经泛红。 很久之前,解如龙凭着解南手机的照片找到了她,后来李桔明里暗里想看那张照片,只是解如龙把解南手机卖了。她看不到,解南谈起那张照片都转而谈起其它。惹得有段时间李桔心里酥酥麻麻,想知道他究竟拍了她什么。 原来,只是一张很简单的侧影。 也不知道解如龙是怎么能认出她来的。 只是那个日期,李桔唇染上苦笑,才发觉原来那晚的时间她也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后醒来,解南给她买了饭回来,李桔强打着精神在黑印遍布的桌上吃饭,房间窗户小得可怜,空气中那说不出味道还挥之不去的氤氲在鼻尖,两个陌生的人在房间沉默,对视又移开目光。 相较于昨晚的沉默疯狂,此时更像安静燃烧的蜡烛。 她浑身酸痛,无一不再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怎样的发泄,脊背上星星点点,宛若夜空绽放的粉色烟花。 尤其是后脖颈处,她像是个入了狼口的羊羔,整夜被恶狼吮吻。 人都坐不起来,一片混乱,还在自持平静的吃饭。 她不知道那时,在她咀嚼着自己满身痛意与报复快感喝粥的时候,有人的目光安静的停留在她身上,不打扰,沉默温柔。 后来,这张照片他也没有了。 现在,隔着上百公里的距离,隔着大洋与一通没有回音的电话,他又是在哪里寻了一片地方把这张照片画下寄过来。 李桔再看到那个清洁阿姨,拉着她停下,把自己桌上放的水果都递给她。 打字道:谢谢你。 清洁阿姨姓王,闻言摆了摆手,叹气说:“那小伙子我看了都心疼,再不帮他我怀疑他能哭了。” 李桔顿了顿,打字又问:阿姨你见过他? 王阿姨回想,“也就一个多月前,我那时候正下班要回去,他站在研究院门外看到我拦住了我,问我负责哪快的清扫。” “我一说我在《数学学报》编辑部,他就长吸了口气,特别严肃诚恳地拉着我就说阿姨,求你帮我一件事。” 王阿姨叹了口气,“你们的事我也听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啊,也确实有差距,但是阿姨看他是真的对你用情深啊,他说自己就要出国了,怕联系不上你想要写信给你。现在这个时代,沉得下性子写信的人可不多了。”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要是写信还能维持这段异国恋,阿姨倒是也想帮帮他呢。” 李桔喉头哽了哽,像喝了气泡水一般眼睛就要发酸湿润。 此后,李桔每天上班都下意识先往王阿姨身上看一看,然后在王阿姨遗憾地对她摇头时,点点头再往工位上走。 好在她失落的时候不多,不管车马走多慢,也有书信到的时候。 这天,解南又画了一幅画。 是一个漂亮温馨的小院子,摇曳的绿色香椿树,方形小桌的红色西瓜,端着桃汁气泡水美美坐在摇椅上闭目哼歌的女人。 清新,舒服。 画后,覆着一张信。 李桔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喝下,长吸了一口气,随后才打开。 我思念的李桔: 你好。 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真的很好,这样我才能继续写下去。 买到信纸的时候,上称发现自己又重了一斤,给你写信的欲望又增了几分,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想到的不再是离开时那个干瘦的我。你看到这第三句,大概想不到笔已经停了十几分钟,坐在书桌前想你,才意识到一个没什么浪漫细胞的理科生给心里藏着文学浪漫的女孩写信有多唐突,单是信开头的称呼就让我拿出了对付偶数层MnBi2Te4薄片的量子反常实验时的认真和专注,后来发现给你写信远比做实验困难多了。你不要撇撇嘴笑我,因为每个字都是真的。 李桔,我在物理面前的所有骄傲在你这里都没了。结巴、嘴笨、像个只知道沉默的可怜小狗,汪汪叫不知道哪句话会让开心。所以你说要回家,我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你离开,也只知道嗯嗯个没完,不知道你上车的时候有没有被我气哭。希望没有,因为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这里受着什么苦,伊利诺伊州的饭实在黑暗料理,念着你我连油煎花生酱香蕉三明治都吃了,体重每增加一两都想要写信汇报给你。如果我的暴瘦让你伤心了,下次我会连粗燕麦糊都喝光。 李桔噗嗤笑了一声,跟着泪珠滴到了纸上,晕染了第三段的字。 那天电话挂的太快,希望你不要多想,绝不是因为你的沉默,我理解你的无奈和默然,甚至觉得电话接通都是一个幸运,所以竟然对着电话哽咽了一声,我快速挂掉电话希望你没有听到,站在大树下又笑自己是个傻子,你是个小天才,怎么可能瞒得了你。我握着电话在树边蹲下来,想你是什么样的表情,希望你只是平淡地扫了眼手机,放下后接着去工作,但是这样我大概会更伤心。 李桔,我承认自己太嘴硬。我说给你选择,我后悔了,我是你的人,你回家了我怎么办?你不能不要我,我这样大胆想着,趁着实验室里无人,还要大胆的写在信里郑重告诉你:李桔,解南是你的人,你不能不要他。哪怕……这是一种扶贫。 多么精准的词语来形容我们这种关系,穷小子和富家千金,喜欢我这样的人原来是开展一项扶贫工作。我竟然最近刚看到这个词,如果以前早早的就看透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援助,我一定不会自以为能对你有所帮助的拖延着。只是现在已经晚了,太晚了。糟糕的是,我比穷小子还惨,背着一身的债,简直糟糕透了。可是我的人生又何止一个糟糕可以概括,过往人生没人能给我黑暗的生活伸出援助之手,他们凝望我这个深渊,只怕自己也被拉了进去。就是这么可怕,在我这样的一个人身上,连扶贫工作都要进行不下去了。可是我不想任何人帮忙,谁的手我也不想拉,我只想要一个你,你说你也是我的,我当真了,我这样一个人,两手空空,抓着了就会死命抓着。 死皮赖脸,不要尊严。会这样的人大概不是解南了,可什么样又是解南呢?我不知道,我只是自私的想着,我想要你,哪怕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扶贫。李桔,你扶一扶我,好不好。如果实验成果能当即变现成金钱,我一定奉上所有把你换过来。我想你愿意,我这么想着,如果再不这么想,我大概又要疯了,像两年多以前,解决一切,肮脏离开。 胡言论语,随心乱写,从头看了一遍简直想揉了。文字能透露一个人的本相,果然,我还是这样一个卑微又卑鄙的人,知道你看到信一定会哭,还要这么求你。 大概是看到新闻说你和陆正威要联姻,我嫉妒疯了,明明知道你有多无奈,所以生气那么少,想抱你的欲|望那么迫切,幸好机票贵到我买不起,不然我可能已经疯了般站在你面前了,简直不敢想将会惹出多少事。李桔,好好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我这么窘迫,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能把你从你厌恶的生活拉出来。你是我的人,绝不是任何人可以养得起的金丝雀。被强迫的时候希望你能念念这句话,我会为了我们努力。 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阿姨人很好,你可以放心。收到你的信,我大概可以连轴转的参加5场演讲会,只言片语也可以,写多了怕你会哭。落到纸上,我都看得到,那一定不是一种可以轻易承受的滋味。 祝: 春安生生,青天雁起 李桔的人:解南 2019年3月27日 第105章 珍贵胜过我的血我的肉我引…… 王琇发现李桔终于不是没日没夜盯着电脑审论文时, 带着全工作室的人都松了口气,实在是卷不过。 只是李桔不看论文,仍是忙忙碌碌, 每天咬着一根笔对着张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而自己低头发笑,时而眼睛又红了。 高琇看的一头雾水,李桔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了多久, 只是接连响着的手机打断了她的思路。 陆正威车开到研究院时,副驾驶车门被拉开。 来人上车后就是一副低气压, 系上安全带一句话不说,青黑着脸。 陆正威好笑地扫她:“是他们要吃饭,不用把这火也带到我身上吧。” 陆李两家联姻在即,最近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多了,这种场合自然安排陆正威来接人。 李桔懒得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好不容易酝酿的写信思路被他打断了, 不然一定被他笑死,这么大的两个人竟然还模仿小学生写情书, 而且, 他两个人的信还真没比小学生的高出多少。 上次收到信后, 李桔一直熬到晚上研究院保安来检查各办公室上锁情况才离开,第二天就偷偷拽过王阿姨,羞赧地把信寄给她, 打字:麻烦您帮我寄一下。 王阿姨比了个ok,一脸的我懂我懂,一个劲笑着看她。 她的信寄过去,没多久解南的信就寄回来了。 最近两人的写信内容是:你的信好干巴巴,信里提到我只叫我李桔李桔。 要知道, 她回信的时候,挣扎很久,还是咬唇在开头的解南前加了亲爱的,亲爱的解南。 亲爱的解南,这是我写给你的信。 看到开头,你便知道,哪里需要你可怜巴巴来我这里求扶贫,有的人回了家,把心还落在另一人身上。 你就只知道在信里李桔李桔的叫,从小到大有人叫我桔子、小桔、阿桔,就连宗雅丹心情好的时候都喊我宝贝。 对于她这个甜蜜的小抱怨,解南很快就给她回了信。 李桔看完就面红耳赤,捂着咚咚狂跳的复苏心脏,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快速流动。 我想念的李桔: 最近我又胖了,这是首先要告诉你的,希望你能更开心一点。 其次是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李桔,解南所属着的一个姓李名桔的姑娘。这个姓这个名,这两个字,每个字珍贵胜过我的血我的肉我引以为傲的大脑,我不愿变动任何一处。 …… “陆正威,你写过信吗?”李桔心扑通跳着,忍不住面红耳赤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连个喜欢都很少说的人,写起信来会那么直白到让人心跳失速。 陆正威怪异地瞥了她一眼,“审批信件倒是没少写。” 李桔:“……不是那种。” “嗯?”陆正威开车间隙掠过她,看到她粉红耳垂笑起来,“小朋友,虽说你比我小不少,怎么真的就做事那么幼稚。” “你们不会还书信往来吧。”他用一种看天外来客的目光看她。 李桔白了他一眼,不语。 陆正威哼哼,“真是贼心不死。” 李桔反唇相讥:“比你强,胆小鬼。” 陆正威一噎。 说到这,李桔忽然想起张思语交代的事,最近有几个看中房子的,但是出价都不高。 隔日休息,李桔去了趟张思语想要置卖的房子,地点比较偏僻,青连大的房价在全国都算高,即便是一套小房子也在郊区才有能力购买。 李桔没打车,转了三班公交,下车的时候屁股都坐得有点酸,想到张思语开玩笑说要给她大笔中介费,摇头笑了笑。 她寻着地址,发现是一处老小区,进门口的地方还坐着几位老太太。 周围基础设置不健全,交通也不太便利,但想到是张思语辛辛苦苦才买的房子,李桔都有些不舍得。 只是张思语心意已决,她也只是再来看看房子有没有问题,省的卖房环节出现问题。 这小区虽然老旧,但是有钱人倒是不缺,李桔才走几步,拐弯就看到一辆豪车,黑色路虎低调霸气,不下三百万的价格至少顶得上这里的三套房。 单是四个轮胎就价值张思语耗尽所有力气谈的一场爱情后所剩的一套房子。 李桔叹气往前走,只是觉得身后的车有诡异的熟悉。 好像在哪里…… “李桔。”忽然,身后有人喊住她。 李桔转身,陆正威站在车门边按着车窗,蹙眉看着她。 李桔忍不住拍了下额头。 前段时间陆正威刚换了辆新车,昨晚来接她的时候开的就是这辆,只是当时她注意力都不在车上,完全忘记了车标。 “真的是你。”陆正威甩上车门走过来,刚才车上扫到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你怎么会在这?” 李桔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 陆正威突兀问:“张思语让你来的?” “什么?”她装作一头雾水。 陆正威目光锐利盯着她,直白道:“张思语跟我的时候,一直就住在这里。” 其实前期不是这里,只是后来久了,为了隐秘就住到了这里。 李桔心口一跳。 “这?哪,哪栋啊。” “3单元602。” “哦。”李桔松了口气,不是张思语说的地址。 “我,我来这找人。”李桔挠着耳朵往后排指,“我是要去5单元301。” 陆正威扫了眼后面灰扑扑的楼,“你认识的人?” “嗯。” 陆正威抬下巴,“我陪你。” 李桔:“做什么?你干什么要陪我。” 他去了她还怎么卖房,张思语要是想让他知道也不会拜托她。 “不然一会你想怎么回去,这附近可不好打车。” 李桔松了口气,“我不打车,我坐公交。” 陆正威愣了下,“公交?” “对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权当消磨时间了。” 陆正威点点头,“行吧。” “嗯。”李桔招呼要走,转身又转了过来,狐疑地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正威挑眉,眼里露出怪异的笑:“怎么,现在就开始查岗了?” 李桔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不想说就不说,我走了。” 陆正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睫。 昨晚觥筹交错,陆李两家同欢,订婚在即,成婚后他即将掌管陆家。 只是,送回李桔,他开车回家,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到了这里。 坐在车里,整整一夜,陆正威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李桔也懒得探究陆正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反正他也不打算做什么,都比她还躺平的任陆家安排了。 找到单元楼,李桔下意识往后看了眼,然后上楼。 打开门的一瞬间,尘封的灰尘涌来,李桔闭气往后退,咳了咳,扬手扫了扫灰尘才走进去。 这是一套毛坯房,墙上还是光|裸泥灰,水电线还没走,墙角处几个坑洼留着口待安装管道,可能这套房子从买下来后,就没有主人走进来过。 李桔在卧室卫生间转了一圈,防雨做的不错,墙体干净没有问题。 她检查了所有细微处,窗户也都没有什么问题。 回到客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背上包准备离开,门在此时敲响。 李桔心口一跳。 紧跟着,外面传来陆正威冷肃的声音,“李桔,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李桔顿住,进退不得。 门又被砰砰敲响,“李桔,开门。” 长年没有进出的门,随着他的拍动一层层灰往脸上扑,陆正威拧眉继续敲,门从里面打开,李桔堵在门缝间,“……你来干什么?” 沉默,没有回答。 李桔看他,陆正威目光掠过她肩膀,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泥灰墙面,脸色逐渐崩裂难看。 李桔抿唇,叹了口气,往后站。 陆正威按在门上的手在颤,踩过门槛进来时,声音都在发飘,“她和你联系了是吗?” 李桔:“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些,你不是天天看好戏似的在等着联姻吗?” 陆正威站到客厅,看着周围裸露的灰色水泥,胸口糊着的水泥似乎脆弱薄纸般开始剥落。 “这套房是怎么回事?”陆正威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是从未有过的锋芒戾气,“别告诉我是你在这买的房这种蠢话。” 李桔看到他眼底闪过的痛意,有些不可思议。 她咳了咳,默了片刻还是实话说:“有的人怕拐跑陆大少爷后让他受苦,省吃俭用偷偷买房。陆大少爷不会真以为别人就是看中了他的钱,才能跟他在一起三年的吧。” 陆正威目光一刺,紧紧攥着拳头,嘲讽的笑:“不然呢,除了钱我能买到什么,她什么都不说就把孩子打掉说成全我推我回陆家。” “你可以为了解南忍受贫穷、抗争,为什么她就不能为我犹豫一下呢,哪怕一下。” “我愿意是因为我知道解南不会辜负我,你有但凡一点让张思语知道她的努力是值得的吗?” 陆正威脸发白。 “你没有,你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有多伤心,她很爱你,但是她觉得自己永远站不到你身边,你有任何时候让她感受到,你身边的位置是留给她的吗?” “陆正威,我骂你胆小鬼,你从来不以为意,你看不上我和解南的可笑挣扎。但是你呢,张思语把你推开你有想过挽留吗?你为着你的大少尊严真的让她走了。” “你说是她把你推开,可是在她看来,她提出离开倒是成全了你。” “不用撕破颜面,你就可以回去做你的大少,联姻,有指日可待的未来。” “要我说,你根本不值得她那么费尽心血去建立这样一个地方。” 陆正威脸色难看,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以往促狭轻笑总是风轻云淡看戏般的眼神里满是痛意。 如果不是今天他来到这个小区,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在他最怀念的那栋房子不远处,有这么一个地方一直为他孤单立着。 在陆正威第三次发现他买给张思语的包不在家里时,他问她:“我意大利出差买给你的礼物呢?” “啊,那个啊。”张思语抱住他撒娇起来,“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都不背的,就给卖了。” 陆正威顿了下,“我走了五条街买的。” 张思语面露后悔,“你不早说,下次一定不卖了。” 尽管如此,陆正威还是发现他送给张思语的东西,她留下的根本没几个,她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就像她不喜欢他这个人,两个人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竟然是他最先开始在里面混杂其他。 有一次做完,两人大汗流离谁也不想动。 陆正威抵着她不放过,咬着她的耳朵一再问:“张思语,喜欢钱还是喜欢我?” 张思语:“神经病啊。” “说。”他狠抵。 张思语唔了声,“钱,钱,钱,谁不喜欢钱啊……” 她嘟嘟囔囔,陆正威沉眸还想再问,张思语转身抱住他吻住,“别说那些……” 陆正威更用力地钳住她下巴吻回。 不问,问了也没结果。 难道他能做什么。 最后一次见面,他红着眼冲到医院。 张思语穿着病号服,满脸憔悴,面无血色,陆正威看到她的时候几乎腿在软。 她问:“你是不是去相亲了?” 陆正威抓住,细瘦的手腕让他手指发颤。 “为什么还要是我身边的人?解南,你怎么能跟我室友见面?” 她抓着床单,很久后说:“陆正威,我们散了吧。” 陆正威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涌到嘴边的话忽然就散了。 他不知道这样没结果的纠缠,会让床上的女孩下次变成什么样。 那天,他走的时候问她,“张思语,拿掉这个孩子前你有没有想过我?” “想你和别的人见面吗?想过,反复想。”她嘲讽笑他。 陆正威默了很久。 “这三年,对不起。” 说完,他推门离开。 成全她,给她自由,她本应该如山间野花迎着阳光自由生长。 只是他从不知道,野花也想有小窝。 “李桔。” “啊。”看着陆正威风云变幻的脸色,她呼吸都不敢放重。 陆正威抬头看她,笑了。 “如你所愿,我们的联姻完了。” 第106章 落入泥土的金丝雀 只听陆正威医疗新贵, 雷霆手段。 李桔充分感受他迅疾、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还是在房子遇见的第二天,在陆李两家刚结束聚会的第三天,陆正威在陆家提出终止联姻, 这场订婚他不打算进行了。 李桔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一周后了, 虽然心里早有打算,但是李良功把她叫进书房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以为陆家那小子是个聪明人, 到头来竟然以卵击石。”李良功蔑笑,“陆家的联姻就算了, 肖家如何,之前我就给你提起过,那个……” “爸爸!我不可能刚和陆家终止订婚就又和别人订婚!”她重重打字。 李良功看了她一眼,像看三岁顽皮小孩。 “有什么不可以?” “至少……至少也不该这么快。”李桔抿唇按下。 “李桔,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看明白这场婚姻是为了什么。”李良功拍拍她肩膀, “李家的股票不能再跌了。” 李桔瞪大眼看他,血液都流慢了。 打字的手跟着颤抖:你可以认回那个孩子, 让他去做李家孩子和别人结婚, 一个李家男丁, 我想比我联姻的效果还要好。 “李桔!”李良功脸色不善的呵斥:“李家永远只有你一个孩子。” “爸爸,你真虚伪。” 李良功看到手机上的字,重重拍了一把桌子, “我这么多年纵着你们母女,不是让你们现在跟我造反。” “爸爸,是纵着还是无视啊。”李桔胸口像撒了把盐,她以为经年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是现在摊开到阳光下, 发现每道伤口还鲜血淋漓。 “爸爸,你不爱妈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李良功怒目看她许久,侧目看向墙壁:“因为我喜欢一个卑贱的女人,她的身份永远不能够走进李家。” 他沉沉呼吸,向来喜怒不露于色的李良功在提到那个他多年养在外面的女人声音都紧绷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着,像沉重巨石般。 “为了李家,以前是我,现在到你了。” “李桔,你恨爸爸,等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我的被逼无奈了。” “不。”李桔摇头,打字的手跟着眼泪一齐落下:“我永远不会把爱的人放在可以牺牲的首选上。” “那你就是无知。”李良功看她,情绪渐缓,好像自己刚才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乱了思绪是多么可笑的事,他敛了敛衣领,靠上椅背,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说:“李氏集团不能毁在我手里,也不可能葬送你手里。联姻的事没有可说的,你出去吧。” 李桔沉默地看他,又问:“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离婚?你真的喜欢那个女人,怎么会舍得让她永远不见天日。” 李良功枭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并不说话,好像只是沉默,就是回答了她的答案。 李桔苦笑,收回手机,转身木木往外走。 推开书房,宗雅丹僵着站在门边。 看到她出来,偏头往外走。 李桔跟上,宗雅丹走到客厅,又恢复她一向的优雅从容,让钱姨倒上茶水后,端起茶杯悠闲喝起来。 “妈……”李桔拿出手机才要打字。 “放弃吧。”宗雅丹并不看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要是不死心,你可以去看看陆家那小子,和家里抗争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话虽这么说,但是李桔真正能看到陆正威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屹立行业顶尖,悠闲从容,骄矜自持的陆正威再出现在她面前,李桔几乎认不出来。 在这两个月,李桔相了不知多少次亲。 李家股票不断下跌,行业间风声鹤唳,愿意在这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的集团少之又少,李桔又成了一个待价而沽的漂亮花瓶,放在金钱的天平上,准备成为不知哪家愿意豢养的金丝雀。 研究院里经常看到她提前下班去相亲,频繁起来后,大家也逐渐咂摸出味道,有钱人家的小姐还真不是好做的,蒸蒸日上还行,现在这种情况就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可惜李桔就一个,既不可能成全大的,小的也不想牺牲。 写给解南的信来来回回,对现状一字也不敢提。 她依旧如被鞭打的陀螺,不停旋转着碾转于不同约会场合。 解南的信一月有三四次,最近大概忙起来,李桔写给他的信一直没有收到回音,她先是小抱怨,只是这种郁闷情绪没能酝酿两天就变成了心疼,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解南所说,他连轴转的在参加学术会议。 就这样的高压忙碌,他还怎么养得好身体。 上次来信就没有报体重,李桔猜他是不是心虚了。 两个人隔着大洋,同样都忙忙碌碌。 在收到解南回信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底。 我思念的李桔: 展信悦。 抱歉,最近实在太忙,每次提笔要给你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趴在桌边睡着了,醒来看到空着的信和二十分钟后要参加的会议,换衣服时都在想去的路上给你写会不会太随意。不要怪我不够想你,给你写信也能睡着,实在是想你的时候紧绷的精神才能放松下来,你大概不知道,你比舒适的被子还好使,以至于好几次我在桌边睡着了。 你怪我上次没有给你报体重,责令我老实记□□重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果然,我知道瞒不过你,最近确实体重没有升高,还是在56.42kg,但是不要担心,虽然体重没有升高,但是最近一直在跑步,身材好了许多,不会那么干瘦吓人。放心,你喜欢的6块腹肌我会好好保护。 李桔笑着撇撇嘴,眼眶红红。 神经啊。 她拿着信继续往下看,桌上亮着的手机不停响动,直到天已落幕,办公室的人已经都走了,新寄来的信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松口气,将信叠好塞回信封,拉开左边的抽屉,右下角一块整整齐齐排着七封信。 李桔的手指从信封边缘一个个划过,心也渐渐落到实处,将手里的信封放到最后一排,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关上抽屉上锁。 拿上手机,关灯离开,明天,她还要早早来给解南回信。 出去研究院,牛叔的车已经在老地方等着。 李桔上车后,牛叔看了她一眼,犹豫说:“夫人说,需要你给她回个电话。” “嗯,我知道。” 手机上十几条未接来电,李桔先拨通宗雅丹的手机号。 那边很快接通,宗雅丹生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李桔!你知不知道电器集团的皮家小公子等你多久了!” “嗯,皮以恒吗?”李桔发消息回复她。 她看到未接来电里有这个名字,已经想不起什么时候存进去的。 “我没有听到。”她打字说。 虽然不想去,但没必要这样晾人,她是真的没有听到。 哪怕手机就在手边,可她看信的时候真的会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第二次解南信寄过来,她看信的时候王琇都站到她旁边喊她了她也没反应过来。 “现在快去,皮家那位还在等你。” “嗯?”李桔不可思议。 “李桔。”宗雅丹吸了口气,“虽然我恨你爸爸,但是这件事上你知道,我支持他。嫁个好人家总是没错的。” 说完,宗雅丹啪地就挂了电话。 牛叔从后视镜里小心看她,李桔捏了捏眉心,比手语:听她的。 牛叔赶紧点头开动车。 高中那会她失语,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在李家常年干活的都学过一段时间手语,基本的牛叔都看得懂。 只是所谓苦心安排这一切的李良功,却一点也不懂。 李桔到餐厅的时候,不出所料,又是一家装潢奢华,优雅,豪气的餐厅。 她不怀疑,这两个月她大概把连城顶尖餐厅都吃遍了。 李桔一走进去,服务员就领着她往里走,动作娴熟,像是等候已久。 转来绕去,两个高挺服务员站在走廊尽头的门边,看到她鞠了个躬,然后两人齐齐拉开沉重的大门。 李桔顿了下,往里走去。 即便是见了这么多次人,这次的排场还是让李桔愣了一下。 长有五米的长桌,桌子顶端,一个男人悠闲的撑着下巴坐在一个金黄色巴洛克风的椅子上,听到动作抬眸朝她看过来,目光流转,眼带吊儿郎当的笑意。 李桔脚步不停,往里走去,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工装像是贸然闯入皇宫的不速之客。 她敛眉走进去,男人笑着看她,伸手:“请坐。” 动作绅士,姿态傲慢。 李桔沉默不语,在对面坐下。 “我给你打了8通电话。”皮以恒眼神像恶劣的小孩,看着她控诉。 李桔抿唇,打字:“抱歉,我没有听到。” “果然是个哑巴啊。”他眯眼往那里掠了眼,轻佻说:“我看不见,要不你送过来。” 李桔不理他,直接把手机放回桌上。 手语比道:或许你邀请一位女士用餐前,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 皮以恒看好戏似的看她比划:“我很好奇,能引得连城各大公子都出来相一面的李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八通,我给你整整打了八通,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我一定要看看什么样的人敢晾我这么久,结果就是你这样的啊。见到真人,觉得也不过如此嘛,你相了这么多男人不也没本事留下一个的。” 李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想自己真是荒唐,有这时间她能给写解南写一封信了,要不是想到她爽约又会在李家引出什么风波,怎么可能浪费空闲时间出现在这里。 李桔起身,手语:你慢用。 说完,她推开凳子大步往外走。 “你爸的公司问题我能解决。”皮以恒看着女人优雅美丽的背影,轻松笑容里夹杂邪恶,“但是我不想娶个哑巴回家,不如,你陪我一段时间?” 李桔脚步顿住。 皮以恒胸有成竹的看着她背影,好像在里面看到了虚张声势的脆弱气势和仓惶。 谁不知道现在李家急需一笔巨额资金周转,现在除了他愿意为了美人细腰花钱的人可不多了。 皮以恒看着她僵住,看着她转身笑着向自己走过来,还有些索然无味,这么容易就得手,那么多的钱花的可不…… 懒得给他打字转而手语的女人此时打下一排字送到他面前。 “建议不错,缺钱的是李良功,不如我把他叫来陪你。” “嘶。”皮以恒青筋跳起。 李桔冷哼了一声,连个鄙夷眼神都懒得落到他身上,转身往外走了。 这两个月她受到的轻佻、狎昵的玩笑又何止皮以恒一人,正如宗雅丹所说,她之前所拥有的羡慕眼神和掌声都来自李家,离开李家她什么都不是。 “有人在故意整你们李家,你们等着完吧!”皮以恒怒吼。 大门关上,将啪的摔碎玻璃声挡在门外,李桔脚步不停,甚至脸色不变。 只是牛叔看到她又很快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家,宗雅丹正坐在客厅,脸色不佳,不过不是对她的怒意,只是心事重重,她走过去宗雅丹才回过神。 李桔还没说话。 宗雅丹比了个手势:你爸爸要完了。 第107章 想喊他 自李桔出生, 李家就像一棵粗壮大树罩在她头顶,郁郁葱葱,遮风挡雨。 虽然她很少见到李良功, 但是不管走到哪, 都会有人在背后小声说:“这就是李家那个女儿。” 谈到李家,听的人立马变得敬佩,“李良功。” 说话人点点头。 很长时间, 威风堂堂、行事霹雳的李良功都成为李氏集团的代名词,李桔常常在电视上看到他的采访, 从经营集团到各地做公益,那是一个有着极强野心的男人。 于此相反,她倒不像是他女儿,不了解公司,而李良功那样强势的男人也不需要她插手。 所以到了现在,即便宗雅丹那么说, 李桔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蹙眉打字:“……外公为什么不帮他。” 宗李两家联姻, 宗家这次什么也没做, 这是李桔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不管宗雅丹怎么看李良功, 宗厚雄都不可能眼看着李家没落。 宗雅丹看着她疑惑面容,沉默了一会,冷哼了声, “他自己路走偏,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宗家不可能被他拖累。” 李桔心惊,忽然就想到了广晋海。 胸口像是一口深渊,渐渐扩大, 无尽黑暗往里涌。 “李桔,听妈妈的,不管能不能帮他,这个时候你都要给自己找个好夫家,不然李良功出事,我们在宗家也只能成为不起眼的存在。” 宗厚熊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宗雅丹虽然是最出色的大女儿,但没了李良功也就只是个医院主任,在宗家立即成了插不上话的。 李桔无言看她。 “那个男人铁了心要把你嫁出去给自己筹资金,你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让你惦记的人回来吗?”宗雅丹拍了拍她肩膀,“李桔,他老师一周前就结束学术交流回来了。” 说完,宗雅丹起身,端着茶杯往楼上走。 沙发边,李桔脸色难看僵住。 结束了,交流结束了? 解南在信里什么也没说,他还交代她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别让自己瘦了,他回去要检查……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桔仓惶坐到地上,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拨打电话。 可是她看着那个号码,将泛白的嘴唇都要咬出了血色,也依旧没有按下。 她不能,不能让解南处境更窘迫。 翌日,李桔当什么也不知道,回到办公室先给解南回信。 夸他有自觉性,让他保持身材,督促他多吃饭不要只知道工作累到了自己,碎语与叮嘱,又细细说了自己工作的进步,看数学论文越来越有兴趣,以前看到数学便厌恶害怕的情绪逐渐消失,有时候看数学想到他想到他的物理,积极性更高了,甚至盘算着回去读数学的研,她真的想有一天,自己研究的领域能帮到他。 信手随写,想到哪写到哪,工作间隙想到什么就又拿着笔写,吃饭的时候咬着三明治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一遍,不知不觉都写了五大张。 下午交给王阿姨,摸到她厚厚的纸摞,瞥了她一眼。 李桔羞赧地摸了摸鼻子。 王阿姨过来人似的笑着,还有些感动:“不错不错。” 两个多月了,这信是越写越厚。 只要有话说,她就能一直帮。 把信给王阿姨后,李桔作为又是办公室最后一个走的人,检查门窗后准备离开,电话刚好响了。 那边,陆正威声音低哑的厉害,“我们还算朋友吧。” 说完,对面咳了咳,夹杂着笑声,“我要走了,再见一面吧。” 李桔按着他给的地址找去,竟然是一间酒吧。 灯光昏暗,迷离闪烁。 李桔在光影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还是看到他脸上青肿的伤,忍不住呼了声。 “谁把你打成这样。” 不怪李桔惊讶,实在是陆正威这张脸,虽说本人风流恣意,浪荡没正形,但还是难掩上位者的凌厉帅气,此时这张脸鼻青脸肿,嘴角还有红血痕,像是被马蹄碾了七八遍后的面目全非。 不止她,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要不是李桔看他身形,差点没认出来。 陆正威斜睨她一眼,看她眼里看好戏的笑,有风水轮流转的吃瘪。 “除了我家老爷子,谁敢动我。” “那你现在是……” 这老爷子是气的真不轻。 “滚出陆家。”陆正威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他不差我这一个孙子。” 陆家继承权原本就竞争激烈,谁能想到最有声望的陆大少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所有,二叔三叔和养在外面的几个孩子估计这两月乐得每天睡不好觉,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上位了。 李桔:“看你好像也不是很落魄啊,还来得起这种酒吧。” 陆正威无语地扫她一眼,“我不是只有陆家公司。” “哦。你就不怕老爷子以后为难你。” 陆正威默了下,“他的手还伸不到草原。” 李桔一愣,不可思议看他,“你、你要……” “嗯。”陆正威手指捻着玻璃杯壁,“我要去找她。” 李桔语结。 那天,知道那套房子的陆正威就终止了她卖房计划,说要买下那套房。 李桔哪敢把房子卖给他,挣扎许久还是给张思语发消息,解释了那天的好巧不巧。 隔日,张思语就给她回了电话。 耳朵边还是猎猎风声,只是那爽朗的笑意浅了许多。 李桔道歉。 张思语摇头,“不怪你,谁也想不到他还会去那里。” 至于陆正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两人都沉默了,李桔没问张思语怎么想,她只说:“房子先放着吧。” 房子是不会卖给陆正威的。 但是陆正威都知道了应该也卖不出去了。 “嗯。”李桔发消息回:真的抱歉。 张思语无奈地骂她:“没完了啊,不想听这些,真对不起就有时间来看我。” 李桔回:一定。 “陆正威,你去了可能会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掀起风浪。”李桔说。 陆正威垂眸,后面一排昏黄灯光在他背后投下黯淡光影,映在他晦暗不明的脸上。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这里,她在这卖酒。” 李桔一愣,她只知道张思语困难,不知道她以前做过这些。 “她像朵野花闯入我的视野。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想摘下来放到床头装点。”陆正威默了默,“后来在医院看到她,我才知道自己随便把这朵花摘下来,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所以我放手。” “我自己还带着镣铐,何苦还为难已经羸弱不堪的她。” 李桔苦笑:“所以你就找我,想拉着我一起带镣铐?” 陆正威抬头看她,目光直直穿过黑暗:“我可能是想看,想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李桔一愣。 “那场游戏确实公平,我承认我输了。”陆正威抬起酒杯,敬她:“解南回来,替我告诉他:在我手机里,他是有用的存在。” 以往这些有用的人代表着上千万的市价和举手抬足可以促成的一项上亿项目。 现在,解南也是有用的存在。 甚至不用一分钱。 已经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用处。 李桔目光闪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眼里的认真让她感动又不可思议,那份卑微、飘摇的感情难得的得到尊重、认可。 轻鄙的笑消失,李桔心口紧了紧,“你……你怎么会……” 李桔喜悦的慌乱:“他都没有回来……”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开始怀疑了?” “当然不是。”李桔立即说。 陆正威摇了摇头,意味不明道:“只不过隔着太平洋他都能做那么多了……” 翌日,李桔醒来,收到来自陆正威凌晨五点的消息:“我走了。” 李桔坐起,打下:祝你好运。 茫茫草原,他又将从哪片土地找起。 昨晚她以为陆正威想问她张思语的联系方式,结果他什么也没说,买上一张票就走了。 天蓝地远,断了线的风筝,遗落的转盘,各自启程。 她坐在床边失神了一会,起床洗漱,时间不早,昨晚研究院还留着十几篇论文没看,今天的任务量不小。 她换完衣服下楼吃饭,李良功早就不在家,宗雅丹竟然也不在。 钱姨在厨房打扫卫生,李桔低头用餐。 偌大别墅,静悄悄。 忽然,铁门被重重拍响,像是古代打仗大颇城门的来势汹汹,坐在餐厅里都能听到乱糟糟的声音。 李桔放下筷子,钱姨先从厨房出去了,“小姐你慢吃,我去看看。” 她点头,结果就听外面钱姨在外面喊,“你们这些人想干什么……” 李桔心一跳,推开凳子出去,正撞上从外面进来的十几个人,一水的制服,步履匆忙,训练有素。 李桔看到领头人的胸章,右眼皮重重一跳。 “请问你们……” 领头中年男人对她出示搜查令,“我们是连城检察院反贪调查组,李良功涉嫌利用职务便利,非法占有公共财物,挪用巨额慈善资金,隐瞒境外存款,我们已经对他实施逮捕,现在需要对这里进行详细搜查。” 一瞬间,李桔耳朵嗡嗡,看着男人严肃的神情,像是被推入了毛玻璃里面。 她看着这些人拿着箱子进入李良功的书房,将这个她住了20年的房子细细检查过每一个角落,随着他们去往自己压根没想到这辈子会去的地方。 之后十多个小时,李桔行走在冰与火之间,灵魂好像从僵硬的身体里脱离,看着她茫然的坐在桌子后回答那些人的问题,听着他们用可怕的词语一遍遍反复询问。 有一瞬间,李桔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无辜。 那些罪名离她那么遥远,但是又那么真切的成为李良功做过的事情。 她像是站在冰冷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脸一点点毫无血色,审问室看不到外面的光线,好像时间都在早上看到那一群人时冻结,直到晚上她被放出。 宗雅丹的律师接她出去,上车时李桔的腿还在打颤。 “妈……”李桔茫然地看着宗雅丹,不敢相信只是一天的时间,天翻地覆。 宗雅丹青灰着脸,神色更加难看。 如果不是宗家出手,她可能现在还在被审问。 “妈,他,他真的……” 李桔嘴唇颤抖,从她记事起,李良功就是一个能力卓越的企业家,热心公益,从事了几十年的慈善组织,李桔不敢相信,慈善作假,私吞巨额慈善资金,利用慈善盈利会和他产生关系。 宗雅丹睁眼,直直看她,冷笑起来:“你应该庆幸,他没有牵连我们。” 她说的冷漠,眼神却在颤抖。 随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展起来,李桔想不到那晚从书房出来,竟然是最后一次见李良功,李氏集团股票暴跌,随后被爆出资金链出问题,而李良功组织的阳明慈善基金也被爆出公益诈骗等诸多罪名。 宗雅丹被几次喊回宗家,一时间风雨飘摇,紧张气氛在家里蔓延。 李良功名下的房产已经尽数被封,现在她们住的是宗雅丹私人名下的房子。 似乎唯一可提的是李桔终于不用相亲,连城上层消息飞快,此时都在看好戏,无人想在这个时候和李家产生关联。 像是一辆呼啸的马车,在李桔毫无准备的时候铁蹄迎面驶来,将她重重踩倒。 这段时间,李桔每天在家陪宗雅丹。 除了频繁往宗家去,回到家她总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一角外,这个空荡荡的家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李良功的离开似乎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李桔看不明白她是喜悦还是其他。 晚上睡觉,她躺在床边难以入眠,甚至也摸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感觉自己闯入了一片白雾中,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脚下都是空的,她走的每一步都没有实感。 回头看,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六月初,李良功的案子在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那天,宗雅丹穿了一套端庄优雅的西装和裙子,挎上包坐车前往法院。 出门时,她按了按自己梳好的发型,高贵从容,优雅离开。 李桔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宗雅丹不准她跟着,面对李良功的这天,李桔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亲眼想去看一看,她只是一艘小舟,在不流动的水上失了方向。 二十多年对李良功积攒的复杂情感,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她坐在沙发边,看着天亮到天黑,看着一束车灯穿破黑暗照进家里,看着宗雅丹扶着门从车里下来。 李桔心一紧,走上前去拉她。 在她还未碰到宗雅丹的胳膊时,宗雅丹腿一软人如软泥般坐在了地上。 “妈!”李桔飞速拉她。 宗雅丹紧紧钳住她的手,死死抓着,李桔手腕红痕几乎勒出,抓她的人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只是目光茫然笑着,狠狠地笑。 李桔心一抽。 宗雅丹看着她,笑的越来越撕心裂肺,眼泪从眼眶落下,愤怒、痛苦、狠厉。 一切戛然而止,痛与恨都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密网里。 夜深人静,宗雅丹睡下,李桔回到自己房间。 手机上,研究院发来的消息她又点开,大概有五行的话,李桔之前就看到了,只是现在彻底闲下,又点开看,然后清楚地意识到:李家倒了,她的工作没了。 这两个东西合在一起,李桔心里竟然都毫无变动。 只是第二天起了大早,回研究院拿自己的东西,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以拿的,除了那7封信。 她走进去,办公室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李桔平静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和较熟的高琇打了声招呼后离开,高琇看着她半天,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 李桔笑了笑,转身去找清洁王阿姨。 许久没回来,李桔在家里思绪一片混乱时,唯一理得出的思绪就是她还有解南的信。 只是她找到王阿姨,王阿姨对她抱歉地摇了摇头。 李桔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跟她说再见。 王阿姨叹了口气。 “阿姨,如果还有信件邮过来,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吗?”李桔打着字,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王阿姨拍她的手:“你放心。” 李桔点点头,只是胸口像是系了块秤砣,拉着她一点点往下落。 不知道是因为半月都没有解南的一封信还是她以这样的局面离开研究院,在她对数学终于找回熟悉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时。 出了这样的事,对李桔的监管也没了。 牛叔大早晨便载着宗雅丹出门了,李桔坐着公交车回家,搬离西山枫林,两人住在城南,只是李桔都下了公交走上回西山枫林的沿山路,才忽然醒悟过来。 她在别墅门口呆呆的站了十几分钟,转身往山下走。 脚步拖沓,每一步都沉的她抬不起来。 忽然,她猛地蹲在地上。 手指颤抖的拿出手机,按下那个从未拨过的电话,哽意已经染上喉头。 出乎意料的,那边的凌晨四点,电话竟然迅速接通。 “李桔?”解南声音紧绷,听不出丝毫困倦,只有意外和担心。 李桔听到她熟悉、思念的声音,捂着嘴,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呜呜……” 她发不了声。 只是蹲在路边,像个流浪的小猫对着手机痛哭、呜咽。 想喊他。 解南。 【完结】 第108章 “再也不分开了……” …… 安静小道, 摇曳树叶都像停止了,只有决堤的哭声回荡在电流里。 李桔胸口藏了块湿润海绵,蹲在地上挤了许久, 才将蓄积的眼泪流个干净。 抽噎一下一下, 哭到自己脑袋昏昏发疼。 电话那边从崩溃的哭声开始,就陷入了沉默,呼气重重, 似乎是将电话都捏碎了才忍住混乱的呼吸。 李桔哭到无力,声音渐渐变低,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擦着眼泪握着电话不知道怎么办。 “李桔。”那边低哑的声音喊住她,紧绷又压抑,“你在哪里?” 李桔启唇,唔了声,嗓子干哑的像是卡了煤球, 她垂下湿润睫毛看着手机,咬咬唇挂掉电话, 发消息:“我在家, 刚才情绪不对劲, 我就是想发泄一下,你别担心,我一会就好, 你睡觉吧。” 电话很快打过来。 “别骗我。”解南轻声说,声音疲惫无奈。 李桔眼睛一酸,手机上的字又湿润模糊起来。 她发消息,颤抖的手在键盘停留许久,还是一顿一顿打:解南, 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我不是不是要你,我是好想你。 “李桔。”那边还在温柔喊她,然后顿住,应该是看到了短信,呼吸重重一滞,李桔心跟着也抖了下,打字:你还是不要听我乱说,专心做自己的…… “好。”解南应,像是怕她听不清楚,又说:“好,我现在就买机票回去,但是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不然我乘飞机这段时间应该会担心到腿软。” 他顿了下,无奈地笑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轻晃的手指,“你可能不信,现在手就在抖,李桔,别让我担心你。” 李桔喉头一哽,眼泪又要落下,打字老实回复。 那边默了下,点头说:“好,我帮你叫车,答应我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有精神了,明天吃完饭中午12点去机场等我,可以吗?” 闻言,李桔几乎不敢相信,飞快打字:你别回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接着短信又发过去:我没事了我没事了,你别回来,解南,你不能就这么回来。 那边轻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机上紧张的内容,说:“李桔,我可以回去了。” 李桔心口一震,什么…… 那边沉默许久,又说了一遍,微微叹息:“李桔,我可以回去了,正大光明,我要回去了。” 李桔握手机的手几乎抓不住,好像踩在冬日的薄冰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敢呼吸,怕脚下踩得冰融化了带着两人都摔入冰水中。 烈阳消寒,解南要回来了。 解南没有问她为什么一直在发短信不直接回应他,只是反复轻喊着她的名字,“李桔、李桔、李桔……别哭了……” 她又哭了吗? 他温柔的声音像是宽厚的手掌轻轻碰在她脊背上,暖着她发颤瑟缩的身体,一遍遍轻轻抚过。 解南陪着她等车来,听她说到家了,听她说要睡了,才准备挂掉电话:“好好休息,醒来就可以看到我了。” 李桔鼻子一酸,打字:真的吗? 解南失笑,逗她:“可能得醒一会,你撑到机场,就可以看到我了。” 实际上,李桔醒的何止一会,哭过后头痛让她在床上躺了许久,昏昏沉沉,不知道那一通电话是不是一场梦,反复确认着通话记录,惦念着自己不能睡过头。 只是20多个小时不是一场梦就可以挨过,第二天她醒的很早,吃了早饭便出门了。 到机场的时候才八点多,大屏幕上显示解南那趟飞机12点35分降落。 李桔看着那个时间,不觉漫长,只觉心落了下来。 她找了个角落位置,拿出手机看数学杂志上最近新发的论文,偶尔抬头看时间列表,像钓鱼的人收着手里的鱼线,慢慢缠着,因为知道不会空等待,所以缠线的过程也不觉煎熬,反而兴奋激动。 面上平静的好似专注论文,只有她知道迫切的心已经随着航线在缓缓前行。 时间一点点走,椅子边的人从中年男人换成一对情侣又换成一家三口,红色数字跳动成11,她心口也像摇着拨浪鼓一样轻微震动。 只是过了十几分钟,广播通报航班延误。 李桔眼看着降落时间延迟一小时。 周围传来不满声,李桔低头看着论文,过了12点,感到几分饿意,才想起来解南如果从挂电话后就买票赶飞机,除了简单的飞机餐,应该20个小时都没吃过别的了。 买早了怕凉,李桔约摸时间,在还有半小时降落的时候去买餐,好让他出来就能吃上饭。 正是吃饭的点,用餐的人不少,李桔点了两份饭打包。 厨师速度很快,十多分钟服务员饭就拎出来了。 李桔从店里出来,时间还有几分钟,心跳已经开始紧张,小鼓拍打,咚咚乱跳。 “宝宝!”有个年轻男子看到女朋友,拎着行李箱往这边跑。 “啊!陈昊!”李桔身后有女孩激动地喊了声,往他冲。 两人相拥,行李箱从男孩手里飞出。 李桔走在女孩旁边,看两人幸福拥一起,刚抬起嘴角要笑,就见男孩手里行李箱往自己撞过来,往旁边躲,正好侧边跑来一个小男孩子,两人相撞,啪的李桔手里的饭盒摔出,上面那层直接从袋子掉出溅落她一身。 男孩见状,吓得立马眼眶红了,“姐、姐姐……对不起……” 男孩身后的家长见状赶紧跟过来,见饭菜洒了一身的李桔,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烫到吧,赵泽恒,说你多少回了,别在公共场合乱跑,你看你把人衣服撞的。” 男孩妈妈一边教训小孩,一边拿纸细细给她擦大衣上的菜汁。 李桔身上一片狼藉,旁边的情侣见状也赶紧过来道歉,几个人围着她又是擦衣服又是帮她整理地上饭菜。 “没事,不用擦了。”李桔来不及跟他们多说,看时间飞机已经降落,赶紧拎起还剩的一个饭盒往出口去,一边给解南发消息,“你在出口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她一路小跑,过去时发现已经有人出来,心口重重一沉。 她赶紧给解南打电话,那边只听关机提醒,她松了口气,看样子还没出来。 只是她又等了会,发现人都出来差不多了还没见到解南。 李桔又打电话,没人接后看到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下意识用手语:你好,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一米八多,瘦瘦高高,穿的比较清贫的…… 她还没说完,工作人员见状,立马热情说:“小姐小姐,麻烦你等一下,不要着急,我们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看得懂手语,你等下我叫他来。” 不是不是。 李桔着急地都忘了,赶紧拿出手机打字:不用不用,你别走,你就告诉我刚刚那一批出来的人,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瘦瘦高高,一米八多,他长得不错,应该挺好认你…… 工作人员看着她打字,眼尾扫过她肩膀往后看,手指向了出口,呆呆问:“你说的是他吗……这可不是只长得不错啊……” 工作人员看着出口那个走出来的男子,一身灰色大衣更衬得他肩宽腿长,容貌清秀,浑身散发着清冷气质,她忍不住咂舌。 李桔一愣,心口重重提起,转头往出口处看。 围栏后不远处,解南安静看着她,漆黑眸子温润平静,沉默有力的与她对视。 解南刚走到出口,就在各色衣服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李桔,她正侧着身子紧张地和面前的工作人员用手语比划着,他不看不清她面容,只从她紧绷的身影瞧出她的焦急,身上还有菜汁在往下流,她仓惶急迫,根本没有注意到。 解南看着她的身影,胃里好像有一朵花绽放,从那晚目送她离开后胃里就像藏了一千根针,随时发作刺疼,吃下的每一顿饭有可能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此刻,他看着她着急面容,胃里暖融融的几乎让他眼眶发湿,那是吃多少奥美拉唑都无法得到的药效。 原来他不是胃病了。 隔着五米的距离,两人目光对视,平静又汹涌。 李桔鼻子一酸,半张着嘴看着解南说不出话来。 解南离开那天,她坐在医院的窗户边,安静的看着蓝天。 几乎不发朋友圈的解南,那天在上飞机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别嘲笑我,理想者执剑,勇敢者亮剑,卑微者藏剑。 两人共同朋友少的可怜,她只看到数学组那几个人点了赞,刘润还留了个言。 学神说得好。 李桔轻笑,眼底晦涩。 别人不明白学神在伤春悲秋什么,只是看过就接着往下滑走了,最多应和一下。 李桔看着那条朋友圈,眼眶一次又一次湿润,最后退出界面,什么也没做。 现在,她站在这里,看着解南绕过栏杆,迈步向她一点点走来。 他总说自己卑微,不,解南,你一点不明白。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骄傲。 解南,你是最勇敢者。 她站在原地,看解南向她走进。 五米、三米、一米…… 直到半步的距离,瞳眸水珠晃动。 解南站在她面前,黑色眼睛静静看着她。 李桔落泪,朝他举起手里的饭,点了点,笑着对他口语:饿不饿啊。 他看着她,忽尔轻轻叹了口气,撑开手臂将她抱入怀里。 “嗯……”李桔抬手挡了一下,手点了点上衣狼狈一团,可怜地抿了抿嘴,湿着眼睛看他。 解南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掠过衣服上那一大片菜汁,然后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干净衣服与菜汁相擦,染湿一片衣服。 叶落归根,蒲公英随风落入土壤,远飞的大雁从他乡归来。 温暖熟悉的触感入怀,李桔鼻子一酸,再舍不得推开。 两人紧紧抱住对方,将近三个月难以舒畅的呼吸终于在对方熟悉的怀抱里通畅,好像大病一场时堵塞的鼻子,终于在对方怀里闻到清新味道。 有眼泪顺着脖颈落入衣服,温润湿意刺透解南脖颈。 解南眼沉了沉,低头将她更紧抱住,唇反复扫过她的发丝,像一片羽毛缓缓擦过,抚平夜晚的伤痕。 身后,围观整场的工作小姐姐无辜地眨了眨眼,轻咳了声。 两人一顿,李桔脸发热,靠在他怀里没好意思动。 解南轻笑着拍拍她脑袋,朝工作人员颔首致歉,对李桔说:“我们先出去。” 李桔点点头,从他怀里推出来,手就又落到他手心,十指相扣,目光瞥到解南灰色大衣上的菜汁,忍不住偏头摸了摸鼻子。 往外走,李桔往乘坐市区大巴那块走,解南点点她的手,指另一边的出租,“坐那个。” 李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上车后,李桔把饭盒递给他。 解南接过东西,偏头看着她不说话,目光专注灼热。 李桔心跳微乱,摸出手机,顶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打字,“吃饭啊,祖国的味道,比你每天吃的黑暗料理强多了。” 李桔递给他看,解南垂眸,目光扫过屏幕,在她收回手的时候拉住她的手握住。 “我胖了吗?” 李桔顿了顿,从见到解南起就忍不住游移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再离不开。 那双眸子依旧漆黑沉静,有攫取所有专注的魅力,睫毛浓长投下淡淡影子,五官卓越,脸部线条清晰,比之前瘦削的脸颊好上了许多,看来他有在好好吃饭,不管多难吃。 李桔点点头,觑了眼司机,飞快凑过去在他侧脸颊亲吻了下,蜻蜓点水。 她口语:奖励。 解南噙着笑看她,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轻轻捏着攥着揉着,好像在一场梦幻的梦里寻找棱角来确定这是现实。 “你为什么出来那么晚?”李桔委屈打字问。 解南:“邻座坐着一位腿残疾的大爷,空姐没有注意到,我帮了他一下,两人就落在了最后面。” 十字街头,解南看着残疾男人推着轮椅离开的落寞背影在李桔心头一闪而过。 她酸涩打字:“哦,勉强原谅你。” 解南拿纸帮她擦衣服,低头动作轻柔认真,声音也格外认真,“是得原谅我,因为你没意识到我比你还着急。” 李桔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将打下的字递到他面前。 “我们不谈原谅,这件事没有赢家。” 车轮缓缓转动,行驶在初夏的柏油马路上,卷起的都是渐渐升温的灼热。 在车上,两人吃完了一份饭。 下车往小院走,午后两点钟,阳光暖融融,胡同口静悄悄。 解南拉着李桔,两人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叠踏在小巷里,成为一串轻快、隐秘、躁动的乐谱。 站到门边时,看着熟悉的红色铁门,李桔心跳咚咚乱起来。 解南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上前开门。 李桔眼发涩,偏头没有去看,只有耳边清楚回荡着锁舌嗒的弹开门被打开的声音。 解南站在门边,回头看她,喉头哽了哽,朝她伸手叫她:“李桔。” 李桔回头看他,红着眼眶,小步往后退了点。 解南眸子落在她身上。 李桔眼泪又落下,摇头看他,心口湿漉漉打字:解南,我以为我不会用那个选择的,我辜负了你,对不……唔! 解南大步上前,咬住她的唇,将她抱起,气息热烈缠绵,低下身子额头贴着她眉心:“不要对我道歉。” 气息霸道,带着长久的思念。 紧跟着,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跃过漫长的三个月,跨过漆黑夜晚的沉默离开的背影,再次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将压抑的吻落到思念的温度上。 咸涩的眼泪流入,唇齿交缠。 砰地门被甩上,李桔被掼在门后,解南双臂挡在脊背与大门前,居高临下的温度将她包裹,解南擒住她的下巴将日夜的思念通过狠咬的唇齿发泄。 烈火燎原,解南的动作难得粗暴,腰间双腿被他狠狠钳制,拥抱身前人的力度如捏泥人般要往他身体里压,紧紧相拥,呼吸纠缠。 李桔剧烈喘息,搂着他的肩膀,启唇任他长驱直入,灵活灼热,配合他大力的温度,咬过他的唇,他的下颔,咬住他的脖颈。 牙白舌尖仿若纹身刺体,将连日思念透过锐利尖印刻下。 “唔……” 解南喉咙滚了滚,低头看她的目光好像恶狼,危险狠厉,她在他的怀里,咬着他致命一处,但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反扑吞噬殆尽。 解南漆黑浓郁眸子看着她起起伏伏热喘。 李桔对上他深沉目光,鼻头忽然像按下十几个柠檬,酸得她心口一痛,眼泪顿时奔涌而出。 唇离开喉结,她埋头他脖颈,泛白指尖狠狠抓着他肩上衣领,委屈痛苦地大哭出声,死死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发红手背青筋突起却怎么都不舍得丢。 解南心口像是一根弦绷起,随着她的哭嚎弦也跟着颤抖扫过他身体里的血肉,他心疼地抱紧怀里的人,两人都死死抓得对方疼,谁也不舍得丢。 解南亲着她乌黑头发,拍着她发颤脊背,一遍遍安抚,一遍遍承诺。 “不分开了,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 第109章 我的幸福怎么了,她为什么…… 尘封三月的小院, 花坛边的砖缝间有杂草已经生出。 香椿叶子已经变红,长得又大又厚,过了春分那段最佳时间, 叶子已经老了。 没有浇花的种子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 从薄膜里钻出来,长高了许多。有成群蚂蚁从土眼里钻出来,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觅食, 晚上草丛间,隐隐烁烁有蟋蟀的声音传来。 月明风清, 今夜无人关心窗外景色。 卧室纱帘翻飞,交颈而眠的两人不知何时醒来。 下午李桔抱着解南结结实实痛哭了一顿,算是把他走后的无奈痛苦思念都哭了干净,解南抱着她轻拍着,等缓下来要走时,腿长时间僵着, 忍不住打了个趔趄,直接带着两人和旁边的行李箱都倒了。 好在李桔抓着门, 摔的倒是没有多厉害, 就是狼狈。 李桔觑着解南黑的脸, 噗嗤笑了出来。 “不哭了?”解南挑眉问,声音危险。 李桔心虚地从他身上跳下,绕过就要跑, 下一秒就被飞速起来的解南抓住了手腕,从后面直接抱起进了卧室。 门口,行李箱歪倒着碰在门上。 屋里,有人被强横撞着将横亘三月的晦涩痛意和抱歉撞碎,永远听不厌的温热呜咽刻进心里, 从乖张的配合到叫嚣到口干舌燥的小猫喵喵叫不停,浑身无力仿若一团水,随着他的喜爱揉捏,只要他好好找补回来。 至于那些干巴巴的道歉和眼里的愧意,都在勾起的白色手臂和柔软的腰肢间诉说。 等月上枝头,两人醒来,解南抱着累极的她洗澡。 出来后发现没有换洗衣服,解南从行李箱抽出自己的长衬衫给她。 李桔睨了他一眼,低头笑着乖乖穿上。 只是没能穿多久,在厨房找到几包过期的方便面,两人凑合吃了后,很快就又被扒掉了衣服。 之后几天,两人除了出门买菜哪也没去过。 民以食为天,以及,饮食男女的食色性也。 饿的时候解南起床做饭,李桔就穿着他的衣服站在旁边看他做饭,或者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头贴在他脊背上委屈,打字给他看:“我的腿好疼……” 解南笑:“下次换个方向。” 李桔脸热,下巴在他背上点点,表示勉强同意。 吃完饭,两人又回了床上,不做的时候就抱着睡觉,醒来解南就安静地看着李桔打字,听她说最近发生的事。 将近一周,两人哪也没去,走到哪另一个人就跟到哪。 睡在床上时抱着说话,坐在沙发看电影时不时接吻,小院里解南除草李桔拿着小扇子给他打风。 生活慢下来,小院的每天都好像切下一块香甜奶酪,含在嘴边许久才舍得咽下。 七月初李桔和解南毕业,六月中旬后陆陆续续有事情需要回学校。 解南回学校,李桔回家看宗雅丹,最后学校相遇再一起回小院。 宗雅丹问她去哪了,李桔直白说:“解南回来了。” 宗雅丹脸色不佳,她最近忙着处理和狱中李良功的离婚手续,分身乏术也没有余力去管她。 这天,两人回小院,路上解南接到电话,之后神情都不对劲。 “怎么了?”李桔打字问。 解南沉默了片刻,“明天是郭喜芬五七,解如龙让我去看她。” 李桔瞠目,忍不住手语比划:她、她怎么会死…… 意识到解南看不懂,她掏出手机要打字,解南已经猜出她所想:“她早先就患了肝癌,但是放弃治疗一直在等死。” 李桔心口一紧,她虽然不喜欢郭喜芬,但那也是…… 她担忧地看解南。 解南见她模样,好笑地捏了捏她鼻子,“放心,我早就知道了有这一天,那是她的选择。” 他的目光错过她的肩膀看向公交车窗外街道,“伤心就更不可能了……” 李桔揪揪他衣服,解南低头看她打字:解如龙为什么会通知你? 就他们的关系即便是这种事解如龙也不会通知他才对。 解南看着她放在手机上的手,掩下眼底痛意说:“那套房子郭喜芬立了遗嘱。” 他顿了下,说:“有我一半。” 李桔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看他。 翌日,青陵墓园。 李桔和解南从一排杂草间穿过走上一条蜿蜒土路,终于寻到解如龙说的地方。 说是墓园,更像是荒郊野岭开垦的一片荒地,卖便宜墓地给穷人。 李桔感觉身边越来越沉的气息,握他的手紧了紧。 解南偏头看她,安抚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解南走到墓碑前,站在土块上,看着身前的黑色墓碑,上面解洪二字立在第一排,随后是郭喜芬的名字。 两人没有合照,只有两张照片贴在一起。 难得解如龙已经在了,墓地前面砖头垒起的圆圈里,有冥币烧掉,潦草几张,像是完任务。 看到解南和李桔,解如龙阴鸷的冷笑,“你可算舍得出面了,我妈死你竟然都不来,解南你就是个白眼狼。” 李桔沉脸,瞪向他。 解如龙嗤笑:“还巴着呢,有这个小富婆养着,你也不在乎那个房子吧,我劝你自觉把那剩下的半套房子让出来。” 说着,解如龙朝地上呸了声,“也不知道我妈死前怎么老糊涂,怎么会把房子给你一半。” 解南面无表情看着他,“法律生效,那套房子现在就有我一半,你要是想要房子,最好先想好该怎么跟我说话。” “我|操!”解如龙四处乱看,捡起地上的砖就要冲过来,“我才是亲生的,想要房子你配吗?解南,你可看看这地上睡得两个,一个是被你害死的,一个是被你气死的。你把我家都毁了,你还想要房子,我劝你最好识相,否则我……” “你能怎么样?”解南反问,声音冰冷,漆黑眸子看着对面暴戾的男人,声音轻蔑好似看一堆垃圾。 李桔听到他阴冷声音,心口一跳,不由朝他贴近了些。 “我他妈你敢抢我房子,我跟你拼命,我告诉你那房子都是我的,你一半都别想要!” “命?你的烂命值几个钱?”解南声音冰冷到了极点,看他的视线是从未有过的阴戾,“我再说一遍,想好怎么跟我说话。” 解南收回视线,看向墓碑,“如果不是地上的这两个人,你现在早就被人废了腿。” 解如龙打了冷颤,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眼神阴鸷的解南,心里竟然冒出一点恐慌和发虚。 以往二十多年,解南即便威胁他也没有露出这么强势可怕的一面。 “你、你吓唬我?” “呵。”解南冷笑着看他,好似咀嚼一个笑话:“你为了三十万就把我的人卖了,你觉得这是恐吓?” 解南弯腰,捡起一块砖在手里掂了掂,“你觉得这个如何,要知道你的腿可是因为我才留着。” 解如龙对上解南冰冷目光,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阴冷毒蛇狠狠盯着,对他冒着绿色毒液,似乎下一秒这转头就会砸到他腿上。 “你,你等着!”解如龙都搞不懂他原本怒气冲冲要房子,为什么会心生惧意,“房子的事情没完,我、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拿回来!” 说完,解如龙狠狠把转头砸到旁边草丛,看也不看身后墓碑就走了。 荒郊恢复一片安静,草丛窸窣随风摇动。 李桔摇了摇解南的胳膊,担心地看他。 “你还好吗?”她打字问。 解南抓着她的手,目光直直看着她,过了几秒眼里冰冷才消去,笑着点点她手心,“别担心。” 李桔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蹲下将提着的袋子里的祭奠碟子拿出来,将菜倒进去。 因为是头七,必要的程序还是走了一遍。 烧完冥币,两人都沉默了,李桔是说不了,解南大概就是真的无话可说。 因为是夫妻合墓,即便解洪在这里,解南也很沉默。 李桔看着照片上的两人,解洪的照片他看过,不同的是郭喜芬的照片,自她第一次见这个女人,她在她印象里便是不好接近,随后是刻薄、尖锐、冷漠,不像一个母亲,倒是像尖酸的仇人。然而这个墓上的照片贴着的是郭喜芬很多年前的照片,脸还没有发福,目光里有闪烁的笑容,羞赧地看着镜头,摄像头后应该站着她深爱的男人,所以她眼里的幸福快乐是那么清晰。 李桔在那个仿若行尸走肉的女人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目光。 “她为什么会把房子给你啊……”李桔忍不住打字问。 解如龙怎么都想不到,李桔想不明白,解南应该比谁都震惊,怨恨了他半辈子的女人死前把房子留给了他。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好像在清风叶摇中,对着郭喜芬的墓碑就能有答案。 “因为爸爸。”他目光静静的看着解洪:“爸爸认我是亲儿子,他说过这房子有我一半。” 所以哪怕郭喜芬再恨他,她还是按着她深爱的男人的话,将房子留给了他。 而解招娣,在郭喜芬世界观里,那是个女孩,从来就没有分到房子的道理,所以哪怕生命最后一秒,她也没想到过她。 李桔目光复杂看着解南。 “爸爸去世那年,郭喜芬自杀过好几次,有一次她险些就死了,我跪在她床前,求她不要死,我愿意承担债务,我愿意承担她所有恨意,但是我承受不了两条人命。”解南目光悲伤的看向李桔,“爸爸很爱她,我不能看着她死,但是……” 解南终于看向墓碑上幸福笑着的女人,“她更爱爸爸,为了让爸爸在解家那边抬得起脸面,疯了一样要给他生儿子,在爸爸去世以后,不准爸爸夏下墓地,和解家人大闹,撒泼打滚站在解家楼顶以死相逼不准爸爸下墓地,她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她要去陪他,她要和他一起走。” 李桔心中震荡,难怪解洪的骨灰盒这么多年都放在火葬场的寄存点里。 “她恨我,靠着恨意活下去,我怕她死,我怕以后不能再没脸面去见爸爸。现在,她终于死了。” “解南。”李桔心疼地抓着他的手,打字的手都在颤:“不怪你不怪你……” “是吗?”解南目光怔忡,看向李桔的目光带着茫然:“这么多年,我是不是解脱了……” 李桔打字:“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解南,郭喜芬已经去寻找她的幸福了,以后,你要让自己也幸福起来。” 解南苦笑着看她,片刻点了点她眉心。 李桔瞪他:“干嘛?” 解南目光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 “可是,我想问,我的幸福怎么了,她为什么不能说话了?” 第110章 解南,这不是拖累。 墓地忽然安静下来, 李桔说不出话,解南不说话只看着她。 李桔稍显慌乱地拿手机:我、我们给墓边锄锄草吧,这杂草太多了。 说是墓地, 倒不如说人站在草丛里。 说完, 她转身就去拔草。 解南垂眸,看着她避开他拔草,直接问:“是因为我吗?” 李桔拔草的动作不停, 转身挥着手里的草指他,口型道:“快拔草啊。” “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 你的高考志愿被修改,那个暑假都说不出话。”解南漆黑的眸子锁着她的每个动作,直直看着她:“这次呢,这次因为什么?” 李桔用手机解释:最近发生那么多事,压力大就这样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怎么会跟你有关系。 她重重打:别说了,快干正事。 “从哪天开始的?”解南精准问。 李桔一顿, 瞪了他半晌, 眼眶渐渐红润, 忽然咬牙把手里的草往他身上狠扔。 “非问非问,你说因为什么?” 她哭着朝他大喊,羞恼悲伤, 吼出来的声音只有呜呜唔唔…… 解南沉眸,大步上前抱住她,李桔打他,他声音低哑带着颤抖,垂下眼皮说:“对不起。” 李桔锤他。 解南:“好, 我不道歉。” 李桔红着眼眶抱住他,熟悉的温度回到她身前,将那夜漫长胡同里行走的悲伤茫然填补。 那晚,她拉着沉重的行李箱穿过僻静胡同往外走,每走一步嗓子都在发疼,她想哭,眼睛干涩的厉害,身边黑色影子拉着她往无望里拖,她以为再看不到他。 初夏阳光晴朗,温暖的光线穿过无尽的冰冷与黑暗,终于落到两人身上。 离开时,墓地周围一圈的草已经尽数拔除。 远处,堆成一摞的草叶子摇曳,夏风吹过墓前的饭菜,四散的香味渐渐飘远。 坐上公交,李桔抱着解南的胳膊睡觉。 早晨两人起的都有些早,解南让她多睡会别来了,导致李桔从起床就拉着他的手基本没松开过。 她枕了一会,有些于心不忍,“酸不酸啊。” 她抬手帮他捏,解南撑开手臂把她揽到肩处,“没事,睡吧。” “解南,房子的事你怎么想啊……”解如龙就是块狗皮膏药,以前没钱上门耍赖,现在到手的房子成了一半,他肯定不会轻易松手。 解南:“那一半是爸爸给我的,我不会给他。” “嗯。”李桔点头,她当然知道解洪对他的意义,“那……” 解南低头,与她担忧的目光对视,说:“至少这两年他都不可能来骚扰我们。” 李桔眨眨眼,坐直,打字:“为什么?” 解南默了下,冷冷道:“我以勒索名义将他报给了警|局。” 李桔惊呼。 “当初的30万还有他平时抢的细碎小钱,坐两年的牢绰绰有余。”解南看她震惊的看着他,顿了顿,“你觉得我对他太狠了?” 解南:“他从小缺乏教育,不送进去教育几年,他只会变本加厉成为一个罪犯。” 李桔摇摇头,“我干嘛担心他,我就是怕你这样做他以后出来找你麻烦!” 解南眼里露出轻蔑:“放心,吃多了教训,他总会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李桔松了口气,“希望如此,以后我都不想看见他。” “好,就算他出狱也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解南笑着摸了摸她头发,“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 “嗯。”李桔点点头,“一起睡。” 公交车最后一排角落,两人闭上眼睛浅眠,旁边半扇窗户开着,午后晚风吹进,带起头发飘动。 解南睁眼,抬手帮她压住头发,低头看她,温暖阳光照在她侧脸,嘴边带着浅浅笑意,他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漆黑眸子染上暖意,接着闭上眼。 一趟公交车,睡得两人腰酸背痛。 下车后,两人去了趟菜市场,解南挑选菜,李桔点想吃的水果,然后看他。 解南砍完价,扭头总能看到李桔亮着眼睛带着笑看他,可怜巴巴的指着某个水果或是卤味。 六月中旬,天气转热,榴莲价格也跟着上涨。 解南跟老板砍了两回价格,就应下让李桔挑选。 李桔点了个大小适中的,打包好后解南接过。 “你怎么就砍两次就不问了。”李桔打字问,平时解南买蔬菜,货比三家,来来回回砍价少说四五回。 解南:“这家最新鲜,叨久了怕他不卖了。” 李桔:“不卖就不卖呗。” 解南噙笑,“不行,菜可以少炒几样,你点的一个也不能少。” 李桔眨眨眼,红脸看向了别处。 半晌,她在手机上打了个“哦”给他看,还专门举到了他脸前。 解南刮她鼻子,李桔调皮的吐舌。 解南一手拎着榴莲和所有的菜,一手拉着她。 李桔偏头又看他,眼里机灵坏笑,抽手朝他比了个手语。 解南点点头,“嗯。” 李桔睁大眼看他,惊讶又比手语:你知道刚才那个什么意思? 解南笑着看她动作,“我猜你问我怎么能看懂刚才的手语。” 李桔连连点头。 解南眼里泛上暖意,“我只是想,你会不会有时候想喊我,不想打字,就想用手语告诉我,就简单学了一些。手语喊一个人的名字最好是找一个东西代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只学了个南。” 而刚才李桔的动作里,清晰的向他反映着:南。 “而且……”解南俯身靠近她,轻笑,“我看得出来,你加了前缀。” 李桔脸上温度骤升,与解南笑悠悠的目光对视,转身就想跑。 她怎么猜得到,解南连这个都看得懂。 所谓心有灵犀,大抵如此。 解南拉住她的手把人扯进怀里,对她小声道,笑声里夹着温暖,“李桔,亲昵的前缀我学的也不多,刚刚好,有一个很熟悉。” 他盯着她粉红耳垂,缓缓道:“亲爱的。” 亲爱的南。 李桔比着手语,笑容明媚看着他,粉红的唇微闭着。 解南却仿佛听到她温柔的声音。 她站在他面前,在人声嘈杂,沸沸扬扬的热闹菜市场,在一个普通的初夏午后用自己的声音喊他。 亲爱的南。 两人拉手离开,旁边有阿姨面露不忍,“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是个哑巴。” 李桔耳尖听到,顿了下,下意识看了解南一眼。 解南偏头,点点她眉心,小声:“漂亮的小姑娘,是我的人。” 说罢,他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拉着她的手离开。 唇上触感温柔,看她时的笑像咬下一口棉花糖般甜软。 李桔心口压着的一小块石头终于卸下,好在,好在解南没为了失声这件事责怪自己。 回到小院,解南做饭,李桔兴冲冲去剥榴莲。 吃完饭两人睡午觉,初夏时分,太阳还不热烈,午后开着卧室窗户,有小院的风吹进来,盖着薄薄的毯子睡觉特别舒服。 饱暖思□□,两人躺在床上说话,李桔的手不知怎么跑到了解南衣服底下。 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和脊背上紧实的肉,满意的捏了捏,色情又不下流,只是解南看她的目光就危险了。 “感觉如何?” 李桔笑着骑到他腰肢,居高临下看着他,打字飞快:“还不错,是以前的硬度。” 解南坐起,圈住她的腰掂了掂。 “别检查了,我每天都好好吃饭了。”李桔打字顿了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每顿饭都不敢错过,怕你发现我瘦了难受。” 解南:“那段时间让你难受了。” 李桔摇头,“我知道你也很难。” 她目光落在他下巴上,俯身咬了过去,圈住他脖颈。 解南轻笑,抱住她转身就将人压在了床下,两人陷入暖烘烘被窝,李桔笑着看身上的他。 解南曲着手臂往下,捏着她下巴要吻上。 “叮铃……” 突兀手机铃声打断一室温情,李桔眨了眨眼,偏头看床头柜上她闪烁的手机,无辜地看解南。 解南恨恨地低头在她胸前咬了下,转身在她旁边躺下。 李桔胸口像是揣着被咬湿的草莓,理理头发坐下,接起电话时,旁边解南抬手臂,将她斜落到肩边,露出大片白皙锁骨的衣领拉上。 李桔笑着觑了他一眼,对电话那边的姚松月嗯了声,微信回她消息:怎么了? 姚松月激动喊她:“李桔,你还有没有良心,七月多都要毕业了,你还要不要回学校看你可怜的姐妹们了。” 旁边邓思涵的声音也低低传来。 姚松月买起惨,“这都多久我们没见过面了,老邓最近回来准备毕业的事,你还不回学校吗,我们见一见拍毕业照啊。” 说到这件事,李桔忍不住扶额,前一段时间姚松月就跟她说起过拍三人毕业照的事,但是解南一回来,李桔就把这件事望到九霄云外了。前两天回学校姚松月说邓思涵就要回来了,让她随时等着聚一聚,这两天在小院里与世隔绝,她都没想起来。 她飞快打字:回,明天就回,什么时候拍照片啊。我的错,明天见面你们随便骂。 解南看着她低头迅速打字,那边声音不断传来,李桔只能尽快的打字回复。 眼眸沉了沉,低头往她贴了些。 姚松月看到她消息,哼哼:“女人啊,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 李桔脸红,不好意思地瞥了眼解南。 解南抬头看她,对她笑了笑,一只手还捏玩具似得捏着她腰间软肉。 李桔抖了抖,反应过来有点痒,躲着嗔他,没注意到解南嘴角掩下的晦涩。 “明天快回来,学校预约拍照的人都爆了,过了明天我们就约不上人家了,这家摄影很抢手!”姚松月说。 “好,我绝对回学校,明天见。” 姚松月听她保证,总算放过她,邓澎涵接过电话,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挂掉电话,李桔低头,解南搂着她的腰已经睡着,呼吸声清浅,眉毛舒服的舒展着。 李桔小心放回手机,在他旁边睡下,目光逡巡过他的脸,从他额前细碎的头发到他微闭的嘴唇,像是轻吻般细细在每一个角落落下属于自己的痕迹,然后盖上她腰间的手,闭眼同他一起入睡。 窗外有初夏蝉声响起,骄阳似火,檐下投下一片清凉,薄风入帘,飘起温柔的梦。 李桔醒来,天色已经蓝黑,床边无人。 她手摸过去,残留的温度很淡。 李桔穿上拖鞋往外走,却听到卫生间有缓缓水流声。 李桔蹙眉,早上起床时两人刚洗过澡,现在还不到睡一觉醒来浑身是汗的时候,他怎么会现在去洗澡。 李桔走过去,轻敲玻璃门。 那边安静了一会,水声低了点,“李桔?” 李桔敲了下应答。 “我马上出去,你等……” 李桔蹙眉,听出解南声音不对,拧门直接进去,水雾里,解南红色眼眶闯入她视线。 李桔僵住。 湿漉漉氤氲热气里,解南坐在浴缸上,双臂按着白瓷片,抬头红着眼睛看她。 李桔心一跳。 四目相对,热气像是蒸发灌入眼里,眼睛湿起来,无声喊他:解南…… 解南按在瓷片的手一抖,眼眶更红。 李桔着急地问:你、你……怎么了。 解南直直看着她,声音极其疲倦,“李桔,你不能说话了。” 李桔心一颤,抬手就要手语然后意识到他看不明白又狼狈的找起手机,想起来还在床头柜上。 她发慌地比划配合口型:没,没事啊,我也可以和别人交流的。 她向他走近,用力的想对他说清楚,可越是这样,此时的安静和接连无措的手语看起来更可怜。 解南漆黑的眼神和红着的眼眶让李桔手软。 “李桔,你不能说话了。” 他眼神里的悲伤第一次这么赤|裸裸的展现在李桔面前,她记得他大雨中行走看不清前路的茫然崩溃,记得分开夜晚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沉默无奈,可从来没有哪一刻让李桔觉得他是如此的痛苦。 他的心疼和痛恨自己的悲伤几乎要淹没他。 解南看着她,“李桔,是我让你说不了话了。” 李桔比着手语:不怪你,不怪你,我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这样的动作让解南眼里的痛意更浓烈。 于事无补,无论是手语亦或是拿手机安慰,只会加深解南的痛。 因为满室安静,她做什么,都会让这间房显得更加安静。 “解……”李桔想喊他,才张嘴,嗓子就像是破碎酒瓶的玻璃渣划过,带起一片疼意颤抖。 解南瞳孔一缩。 李桔又要叫他,“解、解……” 解南起身,按住她:“别说了。” 李桔抓着他的手,脸已经像窒息般发白,仍旧拼命喊他,“解、解、解……南……” “解、解……南。” “解……南。” 像是有一双手狠狠钳在她脖颈处,解南紧张地看着她,“李桔,不要再说了。” 李桔抓着他的手,直到嗓子像是在往外涌出血沫后,她终于清楚叫出他的名字:“解南。” 她笑着落泪,叫他:“解南。” 她用口型和手语,看着他认真说:以前我说不了话,别人接受我以后是个哑巴的命。现在我说不了话,因为你在,我愿意努力抗争。 解南,这不是拖累。 是你的出现让我有勇气挣开镣铐,你知道吗? 第111章 “李桔,举报李良功的人就…… 解南冲了润嗓子的金银花, 严肃地盯着李桔喝完,又检查她的嗓子。 李桔好笑地拉下他的手,打字给他看:“好了, 本来就是不嗓子的问题, 说个名字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了。” 解南无奈地看她,“别这么强迫自己。” 李桔连连点头, 只是还笑着看他,轻喊:“解南。” 她喊他, 像个撒娇小猫叫个不停,“解南,解南,解南……” 解南叹气,认命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移不开,揪住她的脸颊轻捏。 “唔……”李桔拍他手。 解南俯身, 咬着她的唇,好像中午两人平分一个桃子, 甜汁溢口, 果肉在齿间滑过, 轻咬又不舍得重力。 李桔好笑地按住他额头,手压着大理石坐上橱柜边的料理台上,打字举他脸前, “别想偷懒,快做饭。” 解南笑着抹掉她嘴边湿润,挑眉笑着瞅她,“想吃什么?” “唔……”李桔搜索起菜谱来。 更深露重,小院黑下来, 老了发红的香椿叶摇曳着,草丛中有蟋蟀低低的叫声,对面厨房昏黄温暖的灯光斜照在小院灰色土砖上。 灰色薄纱窗上,两道人影依偎着。 房内安静无声,只有温柔甜蜜浅浅流动,将窗外一地清冷月华都染上了暖意。 六月中,青连大校园里充满了毕业气氛。 有跳蚤市场处理旧东西的,有小情侣依依不舍走在公园小路上的,还要不少摄影师举着相机跟在学生后面抓拍一瞬间的美丽。 体育场上,李桔和姚邓两人还在拍毕业纪念照。 从教室到音乐馆再到体育场,李桔想不到几组照片能折腾一个上午,衣服换了三套,她累了,旁观姚松月和邓澎涵还精神抖擞。 “这才哪到哪啊。”姚松月拱拱她肩膀:“你看到那边那个小姐姐的jk裙了吗,我们也拍一组那个怎么样?” 李桔目光落过去,女孩漂亮飘逸的长发搭上展现姣好身材的裙子,确实看着不错。 她无语地看向姚松月,打字:“你哪来这么大精神?” 邓澎涵噗嗤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的照片还要拿给人欣赏呢,能跟我们一样吗?” 姚松月羞燥地拍邓澎涵肩膀,“你瞎说什么呢?” 邓澎涵哼哼。 姚松月:“你没有啊,你不给你男朋友看。” 邓澎涵满不在乎,“我们老夫老妻了,他爱看不看,倒是你俩,暧昧这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啊。” 姚松月掩饰性地理了理刘海,红脸说:“有件事还没给你们说……” “呦,终于舍得坦白了?” “不是!”姚松月羞燥,对上李桔噙笑好整以暇看她的目光,咕哝说:“他前几天说想和我毕业前一起拍照片,以……情侣身份。” “姚松月!”邓澎涵站起,拍她肩膀,“你可以啊。” 李桔片打字取笑她:“情侣照哦。” 提到暧昧很久了的对象,姚松月脸上的温度就降不下来了。 “就、就是拍个照。” 她舔舔唇,“老实说,我挺喜欢这种状态,就是我俩都还没说开,平时牵个手都要偷偷看对方半天那种,好害羞,但这样也还挺好。” “就暧昧呗。”邓澎涵抱住李桔,艳羡地看姚松月:“我酸了啊,我这种陈年恋情已经失去了这种萌动雀跃的焰火了,最近半年在老曹那,我每天被他气得牙痒痒。” “别装了啊,在寝室每天电话打的没完,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姚松月嗔她笑。 邓澎涵无奈地耸耸肩,一副你不懂。 两人说着,笑又落了几分,不约而同看向李桔,目光带着几分抱歉。 李桔一脸茫然,打字问:“你干什么?” 姚松月犹豫:“怕你不开心。” “??我为什么?” 邓澎涵心虚瞧她:“桔子,你、你……那个喜欢的人还喜欢着吗?” 李桔眨眨眼,肯定地打字:“当然。” 姚松月和邓澎涵面面相觑。 邓澎涵:“……你之前为他哭那么伤心,我以为你……” 李桔莞尔:以为我还没有从情伤中走出来? 她好笑地点点头,打字:“伤是真挺伤,你们那天说的没错,要是恋爱让人这么痛苦就考虑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但……” 李桔的手顿了一下,“是他啊,我得再坚持一下。” 不是,想到解南,她能坚持很久。 姚松月和邓澎涵看清手机上的字,心里一跳。 姚松月有些咂舌,“李桔,那人到底是谁啊……” 平时都没有蛛丝马迹,两人都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都让李桔露出那天在饭店的颓废伤心。 “嗯……”李桔回想起那天在房顶上解南的话,眼里的笑变得温暖。 “他说要在很多人面前公开我,我想你们可以期待一下,应该比我现在说会有趣一点。” 姚松月急了,“怎么还卖关子啊,我现在已经很着急了你知道吗,不管是谁,能让你这个数学系女学霸这么惦念,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有趣了好吗!” 邓澎涵也连连点头,“现在说现在说,悄悄告诉我俩!” 李桔迟疑,“……我暗示一下?” 两人立马退而求其次,“也行也行。” 李桔生活范围就那么点,学校更是简单到一点三线,真有可疑的男性同胞她们不可能想不到。 李桔还没打字,姚松月已经先说:“不会真的是你们班班草吧,那个我可以!长得真不错,叫,叫什么……叫什么啦啊?名字到嘴边突然想不起来!” 李桔白了她一眼,重重打字:“不是!” “那还能有谁啊……”姚松月真想不到还有哪个人能让李桔倾心的。 她们认识四年,相互都很了解,姚松月知道她面热心冷,但一定程度上,数学系对她的高冷评价还算中肯,李桔成绩优秀,有自己都藏不住的傲气在,在一群不如自己的男生面前,姚松月想不到有哪个人能让她动心。 李桔默了下,打字:“一个相信光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邓澎涵看到内容,半天哑口无言,“李桔,这男人喜欢奥特曼?桔子你别不是找了个什么奇葩的与世界脱节的理工男吧……” 李桔点点头。 两人皆悚然。 她慢慢打字,“是理工的。” 两人瞠目。 摄影师笑着将这一幕拍下,体育场的观众台上,毕业前夕的美好被记录,青春岁月,如同校园里此时正默默绽放的白色栀子花,暗香四溢。透白素雅的花瓣点缀着校园,意气风发的笑容在校园里随处可见,蝉声嗡鸣,骄阳似花,额头虚汗掩不下来去匆匆行人眼里的喜悦。 栀子花又开了啊,开的很美。 夏木阴阴正可人,恰是人间好时节。 李桔三人结束拍照又去聚餐,等她从学校出来后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联系解南,等她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他的消息刚好发过来。 “都结束了?” “嗯。” 因为李桔无法出声,这段时间两人经常是发短信。 “你呢,要回家了吗?” “还要再等一会,你先回去吧,早晨摊的饼还有一个在冰箱里,晚上饿了先热一热,我回去可能会晚一些。” 李桔莞尔,笑他:“放心吧,我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车刚好过来,李桔上去,打字不停:“在忙什么,还是毕业论文的事吗?” 从伊利诺伊州回来,解南的论文和实验都进行的很顺利,听他说学校要推选他做优秀毕业生代表,在毕业大会上演讲。 李桔听说的时候,先是想用轻松语气调侃他,后看到他漆黑润泽的眸子,眼神也变得格外认真。 “解南,这个身份,你很值得。” 解南不置可否,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脑袋。 后来这件事两人就没有再聊,解南低调不在乎这些,李桔以前在学生会倒是没少见为了这个名额,各部门竞争激烈你死我活的场景,像解南这样完全靠着实力站到那个台上的实在少之又少。 解南回复她,“论文,还有些实验数据和其他资料,我需要要再整理整理。” 李桔心口莫名跳了下,“好,也不要太着急,还有一周多时间。” “放心,你睡前我会回去。” 李桔笑着唔了声,“哼,小院的床那么松软,你不在我也能睡好。” “是吗,我就不行。” 李桔不语了。 他坦白的文字发过来,她的心口像是弹棉花立即变得软软蓬蓬,咬咬唇想说自己死鸭子嘴硬,又红着脸没好好意思。 只是之后几天,她就后悔了。 解南是真的忙,每晚都回来得很晚,疲倦劳累,李桔渐渐心疼,抱着他开始直接打字撒娇:“我也不行,你下次早点回来好不好。” 解南把她抱进怀里,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白天整理那些内容时的手脚冰冷渐渐复苏。 “好。”他轻轻亲她额头。 六月初夏,怀里熨烫心口的温暖,才让他不至于遍体生凉。 毕业在即,李桔各科成绩理想,毕业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她被数学院辞退,心里却渐渐生了点对数学的喜爱。 李桔咬笔,纠结地看着窗外香椿树。 说喜爱倒也谈不上,只是她更想在自己驾轻就熟的专业方面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或者更表面的,认识解南以来,她深切的感受到了一个人能对自己喜爱事情的专注,朝乾夕惕,学而不厌,那种自豪、骄傲,是再多的东西也无法代替的。 虽然数学还没有让她有这样的精神,但她至少有了期待,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坚定脚步往这个领域的顶尖走去,哪怕青灯黄卷,筚路蓝缕。 翻看数学书本,李桔第一次有了读研的想法。 解南忙的时候,她就在家里看课本,这天,书本没看几页,宗雅丹的电话打个不停。 李桔有些烦躁,李良功出事以后,宗雅丹对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很多,像今天这么密集的电话拨过来,很久没浮起的厌恶窒息又冒上来。 她接通,那边宗雅丹声音沉沉,“嗓子怎么样了?” 李桔咳了咳。 宗雅丹默了下,“我这么久不联系你,你有没有想过给妈妈发条信息。” 李桔顿了下,挂掉电话转为视频拨了回去,宗雅丹很快接通。 隔着摄像头,两人沉默对视。 宗雅丹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脸上完全看不到李夫人的优雅端庄气质,以往总是梳理的精致的头发竟有几缕凌乱的挂在脸边,整个人沧桑萧条。 李桔抿唇,垂下眼皮,比手语给她看:“你要是为我想过,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视频。” 宗雅丹:“这么久了,我以为你该好了,他回来了,不是吗?”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宗雅丹的高傲,但是当她这么理所当然的将她胸口悲痛的伤看作一个贴了创可贴就会即日可痊愈的小伤痕后,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紧了下。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如果你要是还想用以前的方式威胁他,宗雅丹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到那个时候会做出……” “我和李良功离婚了。”宗雅丹突然说,她的手顿在空中。 宗雅丹目光平静,像是黑色夜晚的森林,她用一种冷到不起波澜,读不到情绪的语气说:“宝贝,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这么多年,我们终于离婚了。” 李桔默了片刻,看着宗雅丹无波的黑色眸子,手语问:“我该庆祝你吗?” 宗雅丹怪异地笑了声,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桔手垂下,窗外夏日阳光照进玻璃,她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小院摇曳的香椿树,感觉自己也是那枝头随风飘的叶子。 “李桔,你也不想要我了吗?”宗雅丹突兀问,像漂亮的落地窗被锤子重重击碎。 李桔手抓紧书本,看着她蹙起眉毛。 李桔:“如果你非要阻拦我们的话。” 宗雅丹认为李良功为了外面那对母子抛弃了她,现在,她不介意也做恶人。 宗雅丹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的。” 李桔蹙眉,愤怒地比手语:“我不明白,如果就是因为他穷,那李良功呢,他那么有钱下场又是什么?” 宗雅丹直直地看着她,看她的目光依旧像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李桔,你真的了解他吗?你告诉妈妈,你爱他什么?” 李桔苦笑:“我说了你能听到心里去吗?” 过往无数次,她那么嘶吼宗雅丹都置若罔闻,现在她连说话都没音,她又能听进什么。 宗雅丹看着她长长叹息,“李桔,如果十年后,他能走到李良功那个高度,我可能会同意你们,但是现在,我绝对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李桔咬牙:“我说过,如果你执意不……” “李桔,如果他真的爱你,对你爸爸下手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利索了。”宗雅丹眼里冰冷讥诮重归:“李桔,他根本没那么喜欢你,你在一厢情愿。” 李桔瞳孔猛地一缩,手在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宗雅丹吐了口气。 “李桔,举报李良功的人就是他。” “解南,你说你爱的人。” 第112章 “解南,给我看你的伤口。…… 宗家虽然没出手, 但是风吹草动却看得仔细,想要获取一些消息也比别人来的轻松。 只是宗雅丹在宗家知道是那个人的时候,向来冷静的她震惊了很久。 被她不耻, 见过甚至懒得多说几句话的人, 竟然是逼李良功下台的男人。 他甚至才二十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段掌握那些资料。 宗雅丹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就派人把那个人叫来见他, 结果就被拦住了。 保镖肃穆站在她面前,默了下说:“是年家人。” 宗雅丹脸发白。 年家, 竟然是年家。 李良功多年商业劲敌,而年家的背景远比李家复杂、强大…… 难怪证据来的迅速,手段雷霆,动作迅疾,他倒是挑了个精准靠山。 “年家大公子年垚这么多年都想扳倒李良功,李家资金链出问题, 他没少从中阻梗,但致命一击你不是不知道因为什么, 这些东西你知道是谁偷偷给他的吗?”宗雅丹嘲讽地看着脸白的李桔, “就是你那个好男朋友, 你这么喜欢他,他对你父亲下手时想过你吗?” 无论李良功如何,李家倒下, 李桔生活立马天翻地覆转变。 “李桔,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男人。”宗雅丹冰冷嘲讽的声音还在继续。 李桔沉默了很久,看她的目光无波无澜,比手语的手重归稳定,“他确实很优秀。” 李桔想到他站在书房外面那晚,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李良功的。 李桔:“他做了他该做的事情,只是那个人刚好是李良功。” 宗雅丹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不可思议看她,气愤地拍桌:“李桔!你简直疯了!他把你毁了,他彻底把你毁了你明不明白,你再也回不了以前的生活了!你现在连工作都没有要是没有宗家你以后……” “我能好好活,哪怕没有宗家。”李桔打断她,目光哀伤的看她:“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靠着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不用背靠李家,更不用宗家,甚至也不用他,我自己就行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你说的很好就是住农家小院?还是租的?!”宗雅丹青筋凸起,打电话时的冰冷平静消失,怒不可遏的看着她。 李桔心里嘲讽,还以为宗雅丹因为李良功的事一蹶不振,现在看来,她尖锐的荆棘依旧在。 李桔:“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和他分开,你也别想对他用手段,省的惹祸上身。” 最后半句,李桔纯粹恐吓,她不知道解南证据掌握到哪一步,他不想让自己操心那些腌臜的事,从不在她面前提,她只知道他想对付广晋海,不知道这火竟然会烧到李良功身上,当然,如果如宗雅丹所说,解南如果有年家那位做靠山,宗雅丹的小手段就根本不够看了。 宗雅丹心口一刺,愤怒目光渐渐变为失落,两人对视,隔着冰冷的屏幕,两人又陷入沉默,在李桔想要挂电话时,宗雅丹轻声问,语气充斥了悲伤和怀念,“宝贝,你有多久没叫过我妈妈了。” 李桔顿了下,鼻子发酸。 “在医院我拽着你的衣角,一遍遍用手语告诉你:妈妈,他今天的飞机,他要走了,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妈妈,我就见一见他,我想去机场见见他。” 李桔眼泪落下,喘了下,咽下哽咽,接着手语:“你划开我的手,让我好好养病。” “宗雅丹,你把自己的爱看做比天大,却只能容忍我坐在医院沙发上,守着120*90cm的窗户看看天外的一小块天。” “如果你非让我在你和他之间选择,妈妈,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选择。” 晚上解南回来,又是十点多,李桔洗完澡刚出来,坐在床边看书。 解南躺到她旁边,搂住她腰,舒服地喟叹一声。 李桔低头看他,默了下,把书放过去,低头双手拢住他的脸,额头与他相贴,“吃饭了吗?” 夜晚的风吹的他脸有些凉,李桔手指忍不住在他下颔蹭蹭。 解南手探入,勾住她的腰吻上她。 李桔窃笑,呼吸缱绻,温柔与他接吻。 手指摩挲过温热皮肤,有薄汗抹在指尖,唇齿纠缠,解南按住她的后脑勺加重力道,忽浅忽深,大力纠缠,缠过她灵活的舌尖绕过牙房细细吮吻,像猛虎咬住蔷薇细细吮过捉弄起来。 李桔逗痒,乐不可支发笑。 解南挑眉,抬起她双臂,紧跟着起身将她按在床板,居高临下吻住。 李桔忍不住挠他,解南就吻得更用力。 两人闹作一团,吻着、笑着,浑身的疲倦似乎都散了下去。 李桔在唇间温热中掩下眼底晦涩,抱住他脖颈闭眼认真回应他的吻。 解南痞笑,逗弄的动作转为温柔爱抚,像羽毛轻轻从小猫的白毛上飘过,小猫跳起,配合的去追。 温度渐升,烧灼更胜夏日烈阳,温度辗转在情|欲染身的男女间,将远处天边黑幕都烧的火热了。 半夜,接连不断的电话声把李桔吵醒。 她惺忪睁眼,意识还未复苏,浑身疼痛提醒着昨日疯狂,看到手机时间第一反应是她才睡了几个小时,下一秒这浮想联翩的欲|望都被慌张的语气粉碎。 “小、小姐!夫……夫人自杀了!” 李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往医院的,一路上她的意识就像游离在身体之外,不同于李良功出事那天她被带进警|局调查时的意识游离冷眼旁观,坐在车上的那一瞬间,她竟然什么也想不到,时间就好像倒退回八岁那年,宗雅丹拿着刀站在她房间里。有恐惧席身,她似乎从未长大,只能颤抖着看着宗雅丹,反复求她放过自己。 赶到医院,钱姨看到她跑过来就哭了,“夫、夫人吃了安眠药,她最近睡眠都不好,我想去看看她睡了没,没想到看见她、她……” “现在怎么样了?”李桔手脚冰凉。 解南包住她的手,轻轻揉搓。 钱姨捂嘴哭:“医生说剂量不大,救、救过来了。” “嗯。”李桔平淡点头,两人对比,好像钱姨才是亲人。 三人停在门边,李桔吁了口气。 解南捏了捏她手心,李桔偏头看他。 解南:“我在外面等你。” “嗯。” 解南垂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她擦掉额头冒气的虚汗,看着她,语气玩笑般:“脸色好差。” 四个字,溢出来的心疼。 李桔眼眶刺痛,立马就红了,抬头可怜地看着他:“我不想进去。” 解南抱住她,轻拍她脊背,“那就再坐会吧,落落汗,你浑身都在流汗。” 她流着热汗,身体却反复发冷。 李桔贴着他胸口,听着自己心口虚空的咚咚跳声一点点落下,在几乎要沉迷于这让她无法抽身的温暖里时起身站直,在他下颔吻了下,从他身边走开推门进去。 解南看着白色的门板,片刻垂下睫毛。 房间里,窗帘紧紧拉着,空气不流畅的房间只有空调吹着冷风,李桔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冰冷的棺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白色病床上,宗雅丹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 李桔腿有点软地摸到床边沙发上坐下,看着闭眼安静躺着的宗雅丹,胸口似乎有医院走廊的穿堂风吹过,一片片的冷意上涌。 她忍不住错目将视线瞥向白墙,好像吊瓶的滴液声在耳边坠下。 她无言等着,天光破晓,有薄薄晨光照进病房,宗雅丹的眼皮抖了抖,李桔静静看着她,过了不知多久,她睁眼向这边看过来。 两人看着对方,谁也无话。 片刻,宗雅丹苦笑,苍白的脸仿佛一张随意可以戳破的纸,李桔见过她疯狂、见过她暴戾、见过她怨恨,第一次见她如此憔悴。 不知李良功还是她,让她变成这样。 原来把自己的人生完全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是这么残酷的一场游戏。 李桔手语:“我不明白。” 她顿了下,“妈妈,我一直都不明白。” “你在惩罚谁?” “我让你很失望吗?”李桔鼻子一痛,“你要为了昨天那通电话让我永远陷在负罪感里吗?” “妈妈,我是个机器吗?” “因为我想活下来,所以我那样求了你以后,命就完全栓在你的手里了吗?” “我有在很听话,你看不到我的努力吗?” 宗雅丹移开目光,有些空洞的眸子看向冰冷的天花板,“你走吧,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昨天那通电话,李桔告诉她自己的选择。 毫不犹豫。 “啪!”李桔忽然起身,抬手打翻了柜子上的水杯。 宗雅丹转头,李桔愤怒地看着她,里面有暴虐的怒火亟待燃烧。 下一秒,她拿起玻璃杯茬戳向自己的手腕。 宗雅丹起身飞快打掉她手里的玻璃碴,“你想干什么?!” 李桔腥红着眼眶大力比手语:“你不是要划清关系吗,你用命逼我,那我还给你!宗雅丹,我们划清关系,以后你再这样无声息的躺在我面前,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啪!”宗雅丹狠狠给她一巴掌,“就为了那个人!” 李桔心里的冷意如倒灌的海水往上涌。 “不,哪怕一个路人都可以。和李良功离婚,你就火力全开的把注意力调转向我。我撑了二十年,现在却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了。” 李桔苦笑,“知道呼吸充裕是什么样的感觉后,哪怕一秒窒息我都无法忍受,你懂吗?” 宗雅丹:“我说了那个人害得……” “你爱李良功吗?” 宗雅丹唰的闭嘴,只铁青着脸看她,撑着床的手颤抖,难掩虚弱。 “他帮了你,不是吗?你离婚了,你自由了,去找找你的人生吧。”李桔俯身又捡起一片玻璃碴,“我的话已经说得不能更清楚了,到此为止,宗雅丹,我求你,到此为止。” 她紧紧地捏着玻璃碴,有红色的血流在玻璃杯壁,鲜艳惨烈如雪地碾碎的凌乱红梅。 宗雅丹死死地看着她。 李桔抬手把玻璃碴扔到她床上。 “妈妈,看看我的血吧。” 玻璃碴子落在白色床单,瞬间染上一快雪渍,好像一束血色玫瑰,让人触目惊心。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她像在斗地主时扔下最后一张底牌,是输是赢,她转身没有再看。 房间重归安静,陷入死一片的寂静。 宗雅丹空洞的目光落到病床上的一团血,忽然狂笑出声,苍白的脸尽是狰狞的笑,眼泪从那张一夜之间衰老的脸上留下,像一棵空心长满木瘤的大树流下白色液体。 空荡荡病房,一时只有女人的痛哭。 李桔走出病房,走廊上,解南靠着对面的墙站着,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清冷。 李桔脚步顿了下,走过去。 听到动静的解南抬头,看到她红着的侧脸眼眸一沉,随后扫到她往地上滴血的手,大步走过来,“别攥着手,我去找护士。” 李桔心虚地拽住他,拿出手机想打字说话。 “我知道,先别说话。”解南声音紧绷,拉着她在长椅坐下,快步去找护士。 李桔的伤口划得不深,就是流的血看着瘆人,护士很快包扎好拿着东西离开。 李桔觉得医院空气实在不流畅,拉着解南从医院出来。 两人就近找了家饭店,点了两份早餐,解南沉着脸看她的手。 李桔心虚地把手收回,抱歉地哄他,打的字都快举到他脸上了:“好了,别气了,我就这一次,绝对没有以后了。” 解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李桔,我是不是很混蛋。” 他分明最想不让受伤的人是她,但每次她都为他受伤。 李桔笑容一滞,打字的手慢下来:“什么啊……” “你这么伤害自己是因为我。” 李桔勉强笑:“我是吓唬她,宗雅丹这样的人不死不休我要不……” “你为什么不问我?”解南突兀问,突如其来,李桔毫无防备。 她心口一跳,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心渐渐沉下来。 喝掉面前的一杯水,李桔才直起腰问解南,“好,我问你,李良功是不是你举报的?” 解南:“是。” 李桔大脑空了空,她听见自己哦了声,然后低头去拿水壶倒水。 解南抓住了她的手,拿过水壶给她倒水,放到她面前,“冰水,少喝些。” 李桔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塑料杯子,感觉自己好像和它一样,随便就能捏变形,稍微烫的水都能烧得自己蜷缩一团。 “我知道,广晋海比你早回来半月。”她抬头看他,把手机上的字递给他看:“是李良功不让你回来吗?” 解南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在李桔以为他不想回答的时候,解南说:“是,但是我不可能不回来。” 李桔苦笑,“所以我才不问你啊,是我害你不能回来的,也是我害你离开的,如果你要跟我讨论这个,我不也很混蛋吗?” 解南瞳孔一缩,“李桔……” 李桔偏头看窗外,早晨行人匆匆,出摊的大妈已经开始忙活,美好晨曦,充满生活气息。 她转头,才有勇气看解南。 “你想给我讲讲你的事吗?”李桔看着手上的白色纱布,“我最难看的伤口已经摊开给你看了,而你,我以为我很了解,但总会在下一刻发现自己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解南,给我看你的伤口。” 第113章 “我、我们……结……结婚…… 解南的伤口要如何说起, 因为面前坐的是李桔,他竟然惶恐更多。 这是一副很苦的中药,他熬了很久, 不知何时才会起药效。 李桔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 沉默包容,温润的眸子好像可以包容遮天蔽日的风暴,他首先想起来的, 竟然是广晋海。 似乎只有她在,他才更敢去面对曾经发生的一切。 当广晋海把他叫进办公室的那天, 解南原本就糟糕的生活彻底被推进了深渊。 他徘徊在黑暗边,稍有不慎就要倾覆。 饶妙春叫嚣着要他下去,要他玉石俱焚。 有人拽住他的手,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很长一段时间,解南以为这是一种逃离, 原来人生行走的路不止一条,突然分叉的一条路开满了艳丽的花, 相较于另一条的遍地荆棘, 他毫不犹豫的调转了方向。 只是他走着走着, 发现原来这条路还会与之前的路交汇。 在栀子花飘香的季节,他走入郭平冰冷的房间,在繁复的数据和厚厚的实验报告以及打回的论文中看到一个薄薄的日记。 他不知道, 害羞的小师弟还喜欢写日记。 他翻开,发现只有十几页,大学一年,他写的并不多,有几张纸张干巴巴, 解南指腹摩挲过,感觉曾经落在这里的眼泪冰的他手刺疼。 “我好差劲,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有意义吗?” “我对不起导师,我让他失望了,所以他才会提出让我造假吧。” “师兄那么优秀,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师弟。” “导师问我为什么入学这么久还一事无成,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可以在喜欢的事上做出成果的。” “论文又被打回来了,果然,还是我不行,师兄最近心情好差,我不敢问他。” “导师说早知道我这样子,一定不会要我。郭平,为什么你这么普通。” “这个学期的工资老师说先打到他的账户上然后发给大家,高师兄好像收到了,为什么我没有……” “过年了,我也想回家,可是研究方向都没有,我不敢见爸妈啊。” “我不想让任何人失望的,可是对于物理,我大概永远无法学的如导师说的那样聪明一点了。” “今天又见导师了……在校园里走了很久,我找不到我的路。” “生不过一场凋谢,不必,不必牵挂。” 解南抓着日记本的手越来越白,在厚厚几摞文件里,这个普通小本混在里面毫不起眼,可能从未给人翻开过,郭平的父母深陷丧子悲痛,连走进这间房的勇气都没有。 而纸上的悲伤无奈就这么永远的遗落在这冰凉房间里,如果不是他打开,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个人前害羞爱笑的男孩背地里的抑郁痛苦。 日记的最后一页,凌乱的字体工整了许多,倒像是一个知道时日不多的人给自己穿好漂亮的衣服,安静的躺到床上,盖上被子面容端详的闭上眼,背角平整, 日记最后一句,没了焦虑、否定、痛苦。 郭平写道:太阳太远了,否则我要埋在那里。 解南抓着那个日记本,浑身冰冷,几乎直不起腰来。 广晋海,广晋海。 郭平以为他是个认真尽职的导师,临死都没看出这里暗藏的刻薄打压和想要他作假的歹毒用心。 他在自己最喜欢的领域被彻底否定,逐渐丧失了自信和想要寻觅的意义。 那两天,解南在郭平的家里,看完了他一年的研究资料、整理数据以及无数份被打回来的论文。 他不知道那晚郭平见到广晋海,广晋海做了什么,但是解南确定广晋海是郭平走上楼顶的关键原因,解南不知道那晚冷不冷,他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到凌晨五点,最后一跃而下。 郭平对物理的喜欢十分纯粹,他心思单纯,容易害羞,平日里只知道吃饭和埋头做实验,实际上是比他还要容不得自己喜爱的东西遭受肮脏污染的人。 广晋海在引导他踏入肮脏前,对他进行了彻底的否定和打压。 “李桔,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解南按在桌上的手在颤抖,“否定你,彻底否定你,直到你认为那真的都是你的错。” 李桔心脏裂了个口,看着解南痛苦的面容,心紧紧压着无法喘息。 骄傲如他,在那个家里是那样的自卑沉默。 “在他遭受这些的时候,我就和他一个实验室,但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深陷在自以为逃离的欢愉里,完全无视了周围人,他没看到郭平正深陷在泥潭里,可能只等着他伸出手去告诉他不是这样。 他分明知道广晋海是多么卑鄙恶劣的人。 “李桔。”解南气息不稳地喊她,眼里恨意和痛色齐齐涌上,“郭平自杀不是死于对自己的绝望,是广晋海一次次让他深陷在巨大的失望里消耗死了他,我不会放过他,我不可能放过他!哪怕那个人是李良功,哪怕我知道他是你爸爸,我也不会手软。” 在伊利诺伊州,广晋海拍着他的肩膀,“还有些学校合作的项目你帮我盯着,最近就先留在这里吧。” 他转身回国,解南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哪怕现在他已经成为广晋海最得力的徒弟和信任的人,但是为了不伤害自己的利益,他能毫不犹豫的舍下他回国。 “广晋海和李良功私下有合作我很早就知道,做慈善骗取国家教育资金,两人互惠互利,但是我一直没有什么证据。”解南冷笑了一声,“可笑的是,我被逼着跟他出国,却让他彻底相信了我。” 那段时间,广晋海在海外的一些私下交易都派他去做,谁能想到,其中一项海外投资来自李良功,但是解南知道,这个项目本就是造假,走的表面流程钱都流入了私人口袋。 “李良功公司出现问题,其实那笔资金他完全拿得出来,但是他的钱不能随便动,盯他动作的人太多。” “尤其是年家。”李桔打字说。 解南点头:“年家整体实力强于李良功,我掌握的资料他们只会表示欢迎。” 那晚,解南推了演讲会,坐在桌前看着空白的信纸许久,最后将手摸向了电话。 “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以年垚近些年攀升的速度,做成这件事只会让他升得更快,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解南说。 李桔无言。 是的,解南甚至再也不用考虑昂贵机票,在她想他的时候,年垚一个电话就能安排他回来。宗雅丹对解南无可奈何到用死来逼她,而他成了可以展翅的雄鹰。 吊诡的是解南向她走近的步伐,踩着再无翻身之地的李良功。 “你怕我怪你吗?”李桔问。 解南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过,无论如何那是你爸爸。” 从小到大,解南接触过给他最多温暖的人就是解洪,他太知道这样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哪怕李良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那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给李桔写信,他没了勇气,好像透过纸张就要暴露出自己的卑鄙。 “想了很久,看着广晋海做完要做的事安稳回国,我就在想那些证据要怎么利用了。”解南紧绷着脸,神情严肃,“李桔,我有沸腾的热血要熄灭,我不回来,广晋海永远活在阳光下。” “他不配。”解南阴冷道。 李桔浑身打了个颤,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解南眼里如此直白的恨意燃烧,愤怒的眸子像黑暗里燃起的一把火炬,非要将彻夜黑暗烧个干净,唯有灰烬能平复他的怒意。 李桔却只感到鼻酸,心口抽搐着泛疼。 解南的伤口就在眼前,她知道,她不敢碰,她不知道如何能痊愈,或者根本就是一道随时都会流血的伤痕。 “李桔,我是不是很可怕,哪怕那个人是你爸爸。” 李桔睫毛轻颤,低头狼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按在键盘上的手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你、你想怎么对广晋海?” 解南一滞。 “你找到对付他的方法了,是不是?”李桔哭着看他,“我只会更担心你,你故意的,你知道,我怎么可能怪你。” 解南把他的伤口和无奈摊开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舍得再往上撒盐巴。 解南苦涩地痞笑了一声,拿起面前的冰水一口灌下。 “原来我真是这么卑鄙。” 哪怕利用爱意来索取爱意和维护爱意。 李桔睫毛湿润沾着泪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是通过他漆黑眸子,想把这一瞬间的他全看透看尽了。 解南与她对视,沉默不语。 他像是撑着拐杖行走在荒原艰难前行的流浪客,李桔看他狼狈,他以为自己遮掩了卑微希冀。 李桔艰难地启唇,喊他:“解南。” 解南喉咙滚了滚,轻嗯了声,燃烧浓烈黑意的目光变得温柔,安静的看着她。 侧耳倾听,窗外吵闹,门上有风铃轻摇,他只静静看着她。 期待她的任何情绪。 生气、愤怒、或是背刺的痛苦。 “我、我们……” 李桔喉咙像是生满倒刺,才说两个字已经干涩的让她忍不住咽吐沫。 她抬手紧紧抓住解南按在桌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去与吐出每个字时挤压刺穿喉咙的疼意斗争,解南被她死死抓着,手抖了下,目光仍就纵容温柔,看她努力说话。 “解南。” 对视他黑暗的眸子,咽下喉头铁锈般的血意,她执着说完: “我、我们……结……结婚吧……” 第114章 . 南桔甜 夏风多暖暖,南怀多甜桔。 6月30号, 青连大第86届毕业典礼在露天体育场热闹展开,随着网络直播的发展,全校毕业会不仅有无人机拍摄, 还有现场直播, 在海外交流的学生也可以通过直播的形式观看。 不下五万人次的观看人数让校方十分重视。从主持到上台的演讲人,后台负责人紧锣密鼓的核对每一个即将登台的人。 而早在七点多,物理楼已经热闹起来。 师生来来往往, 学生们笑的灿烂,穿着学士服还在同老师不舍的拍照。 广晋海办公室, 解南站在他桌前,一身硬挺的黑色西装,硬朗帅气,广晋海不缓不慢的靠着椅背在喝茶。 “感谢老师给我的机会。”解南说。 “能发言也不全靠我,还是你努力。”广晋海抬头看了他一眼,“演讲稿都准备好了吗?” “嗯, 老师要看一眼吗?”解南把手里的稿子递给他。 广晋海目光都没在那上面停留,“解南, 这次和老师出国交流, 你感觉如何?” “受益匪浅。” “嗯。”广晋海懒懒点头, “以前是老师对你关心太少了,你啊……” 广晋海终于舍得从茶杯离开目光,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比你的几个博士师兄都强。” “多谢老师夸奖,学生没做什么。”解南比桌子高出半个身子,和坐着的广晋海说话还要躬着腰才不至于让广晋海抬着脖子。 广晋海睨他,平缓语调带着威严:“年轻人就不用这么谦虚了。” 他手指在木头桌上懒懒点了几下,“考虑读博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解南, 之前解南都没有明确回答,现在跟着他的项目直接以全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代表发言,广晋海不相信他还要犹豫,而且都走进了他核心队伍,用着顺手,他不想换人。 解南看着他笑了。 广晋海挑眉。 “老师,我听张师兄说学校明天要进行院长任职宣布大会。” 广晋海睨了他一眼,喝了口茶,“你消息倒挺灵通。” “老师教书育人三十余载,博学笃行,物理院长的职位是理所当然,学生提前祝贺老师桃李满天下。” “我这学生里少了你可不行。解南,你是个搞物理的好苗子,想去别的学校老师可不放人。”广晋海和煦开玩笑,春风拂面的敲打着。 “全靠老师的指导帮助。” 解南低头表示感谢,颔首瞬间,眼底的笑瞬间冰冷,眼神阴鸷,嘴角弯成嘲讽弧度。 “咚咚咚。”有人敲门。 接着,博士师兄张景浩带着其他几个同门弟子推门进来。 张景浩看到解南,拍他肩膀,“好样的,我们那个项目资金就要批下来了,老师,你真是找了个不错的弟子,解南太能干了。” 其他几个脸色不佳,但不可否认这次项目能完成这么顺利少不了解南。 有些实验他们失败了很多次,解南却能顺利解决。 广晋海端着茶杯笑而不语。 解南:“老师我先出去了。” 广晋海懒懒摆手。 解南看向几个博士师兄,还没打招呼,张景浩先说:“走吧走吧,毕业典礼结束别跑,我找你拍几张照,对了,我有个妹妹不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啊,她长得不错,性格也温……” “师兄,我先出去了。”说完,解南拉门离开。 关门瞬间,里面有不满的“嘶”声传来。 解南沉下眸子,看了眼手里的稿子,冷笑着转身往外走。 走廊,饶妙春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春风满面的毕业学生。 解南从她身后走过。 饶妙春:“做你想做的,不用担心我。” 解南脚步顿了下,转头看她。 饶妙春依旧看着窗外,“我……不该这时候还是懦夫。” 解南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看了她一会,迈步离开。 八点青连大毕业典礼正式开始,容纳上万人的大操场早已坐满了人,各学院挥舞的红旗插在不同区域,手里的小国旗在升旗仪式中随着青春的笑容挥舞。 张希希看了眼李桔凳边的厚厚行李袋,“你装的什么啊?” 她系的严实,张希希什么也没看见。 李桔红着脸耸了耸肩。 “你啊。”张希希戳了戳她脸,“这么久不见,都背着我干什么呢?也不见你联系我” 李桔咳了咳,不好意思说:“最、最近都有些忙……” 她嗓子还是会疼,但从那天饭店和解南说完话以后,至少能吐出字来了,只是会说的慢。 张希希肯定不嫌弃,两人坐在一处,拉着她就要闲聊,等主持人上台,她才算打住。 李桔偷偷松了口气,瞟了眼脚边的大袋子,脸又腾腾热起来。 熟悉的流程,从校方领导到老师代表,对学生的未来都予以了深切期待和祝福,在欢腾的掌声中,李桔听到主持人说:“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优秀学生代表解南同学上台发表演讲。” 她心跳忽然乱序,咚咚咚疯狂乱跳起来。 隔着十几排的距离,穿过黑压压的脑袋和红色旗海,她的目光落在那□□笔直的身影上。 在上万人群中,他如松挺拔的脊背万中无一。 松形鹤骨,龙章凤姿。 解南上台引起观众席的隐隐躁动。 张希希一把抓住李桔胳膊,手都在颤,“怎么办,桔子,我真觉得他有点帅。以前觉得吹得有些过,谁知道他穿西装是这个样子啊!” 西装革履,上台时西装裤将他的腿衬的更加修长,目光平静,笑着看向台下时有优雅的绅士风度。 文质彬彬,斯文男人又带着无形的野性。 “靠……我们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突然就多了几千人……” “啧,颜狗们。”有男生翻白眼,被旁边的女生夯了一胳膊。 周围窸窸窣窣小声讨论,李桔耳边已经模糊,她只看得到台上那个人,红底白字的“青连大毕业典礼”几个大字前,他挺直脊背,肩宽腿长站在话筒前,神采奕奕。 旁边两个大屏幕放着他面部特写,黑色眸子里带着笑容,自信洒脱。 六月阳光充足,在这个躁动的早晨,站在上万人中间的解南,自信、朝气、落落大方又不卑不亢,举举手投足间是宠辱不惊的沉稳干练。 李桔胸口像是有羽毛滑过,忍不住发痒和紧张,紧攥的手心不停冒汗。 这天,解南等了那么久。 “各位老师、同学、家长早上好,我是解南。”他顿了下,屏幕里他漆黑的目光逡巡着台下众人,此时,有无数张面孔看着他的脸,在听他说。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抬头看蓝天,“今天天气倒是不错。” 阳光热烈。 何止热烈,已经夏天,都热得人冒汗了。 台下有人笑他的开场。 “只有无聊的人才会聊天气,我这个开场是不是有些乏味了,跟刚才几位领导的演讲有得一拼吧。”他调侃。 台下一片笑声。 李桔周围有女生在喊:“卧槽,我就没见解南笑过,怎么感觉有点雅痞意味,丛灵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舍得不要这样的男朋友!” 张希希探头小声和李桔讨论,“原来物院的清冷大神是这种人,腹黑啊。” 李桔心像是一艘纸船随着解南的话在水上飘荡。 “他不是腹黑。”李桔:“大概是……生活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 “唔。”张希颇稀罕睨她一眼,坏笑:“搞得你还挺了解他似的。” 李桔笑了笑,不语。 台上,解南等观众席的笑声落下,“演讲少不了的开场白还没有说,老师同学们,很高兴今天能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站在这里演讲。” 老套开头,他的话又惹得台下笑声传来。 随着笑声渐低,解南敛了刚才的散漫玩笑,漆黑的眸子变得摄人。 “为了能有一天站在这里,为了我的话可以有更多的人听到,研究生期间做过不下两千次的实验,打过五分工,在漫长的黑夜吊着输液瓶写观测报告。二十多岁的青春,忍受着贫穷和嘲笑,在实验室里昏厥,在街头灌酒,那些以为永远走不出的隧道,好像几个排比都凑不完就可以说完。” “青连大知道解南的人不少,有个混账哥哥的事也在学校闹出过小风波。同学们都喜欢吃瓜,只是这瓜吃的还不够深入仔细,要是细扒,或许看我这个人的目光就会更有意思了。自记事以来,我的人生就和扫把星三个字离不开关系。” 他顿了下,台下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希希都有些懵懵,茫然看李桔,“桔子,他这是要……” 看过演讲稿的负责人也有点懵,这和之前的不一样啊…… 李桔目光直直看着台上,睫毛微微发颤。 张希希心里一跳,盯她的目光怪异起来。 “我的父母在我一岁的时候出车祸离开,之后我被领养到另一个家庭,但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存在,有了亲生儿子的养母逐渐厌恶我的存在。升初一那年,我和她因为学校奖励的3000元奖学金产生了分歧,我想要学画画,而她拿着这笔钱带着我的弟弟去了游乐园,我很生气的想给自己争取,至于争取什么?画画?注意力?我不清楚。全家对我最好的养父因为这件事外出运货,在我生日那天离世了。”解南轻笑:“我是不是真的很像个扫把星。” 台下欷歔,响起不小的吵闹声。 “很多时候,我也在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生活如果只是纯粹的痛苦,为什么我还在活着,跪在养母的床前担下天文数字68万的赔偿款,忍受众人的冷眼和看到扫把星的忌惮害怕,在无数个天微亮的早晨赶去学校,站在还锁着的大门边打手电筒读书,我必须确保自己会是初中时期的第一,高中时期的第一,高考时的省第一,只有不断往上,我才有可能从黑暗里爬出来。学习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又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我的全部。生活太乏味,我只有养母十年如一日的辱骂痛恨和书本。” “遗憾的是,在我站在这里演讲的一个多月前,她不幸离世,很可惜是不是,她大概忘了我是个扫把星,应该早早离我远点。二十多年,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深入骨髓,好在读书不是没有用处,今天我站在这里,如果不是自己暴露,大概没人会相信我和这三个字能扯上关系,这份自信一方面是物理给的。在研究生期间,它让我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没人会在背后指着我说离他远点,他们只会说这个就是物院的大神解南。读书期间,我离以前的世界好像远了很多,每天只需要反反复复的做实验和抽出其余时间打工还债。如果只是贫穷和累,倒也可以忍受。我以为自己走出了扫把星的命运套锁,我的人生似乎终于开始不一样了。” 她笑了声:“这样看我是不是我有点天真,扫把星的道路哪有那么轻松。” 台下陷入沉默,没了欷歔,变得十分安静,目光齐齐看着台上的人,专注认真。 “幸运的是,扫把星也有春天。在走入深渊前,有人拉住了我的手,她无惧我悲惨的命运,决意扶贫一个对她满怀爱意的人。我曾许诺她,总有一天,我会在上万人面前告诉所有人,我和她的感情容不得任何人戏谑。” 说罢,他忽然直直抬头,隔着十几排向李桔的方向准确看过来,大屏幕里特写着他认真神情的眼神。 “李桔,我将竭尽所有的忠诚和不输于任何崇高理念的喜欢你,我们的感情由不得任何人轻佻戏谑。” 话音落,十几排观众齐齐向后方看过来,四处探着脑袋看人。 而数学院一块已经沸腾,一片惊讶嚎声的看向数院女神李桔。 “是她吗是她吗?是在说我们院花吗?”女生声音发飘。 “他视线好像是在看这里……”数院的男生傻掉。 张希希已经失了言语,怔怔看着李桔。 上一秒她还在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吧,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这里看。 “李桔,我的世界腐败,疯狂,没人性。你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解南摸了摸,“前天你问我的话不该由你说的,但是你知道这个选择权在你,你说了我才能说。现在我想问你,李桔,你愿意和我结婚吗?和解南,和一个爱你将卑微都能抹去的男人,和我在一起,同禁锢、同束缚,我将为你不竭战斗。” “啊!” 场下完全炸开,众人以为不过是个优秀学生的枯燥乏味、陈腔滥调的演讲,完全想不到会衍变成这样。 一时间场内炸了锅的沸腾,有吹哨声,有鼓掌欢呼声,还有尖叫,好似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安静无人知的青春酣畅淋漓喊出来。 张希希声音都在打颤,轻轻拽了拽李桔的袖子,“你、你要不要表示……” 李桔忽然站起,吓了她一跳。 全场注目中,李桔拿起脚边的袋子穿过台阶,大步往外走去了。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她从场内离开。 一时间叹气声在场内响起,都有些呆滞地看回解南。 不自觉替他尴尬和同情。 解南目光温柔的看女人穿着学士服消失在出口,笑着看向台下的人:“给她点准备的时间。” 台下的人只以为他挽尊,用更心疼的目光注视他。 “事实上,今天能够站在这里,是她给的勇气和力量,如果没有她的出现,可能在两年多前,我已经成了一个杀人犯。扫把星加上杀人犯,我的人生是不是差劲的一塌糊涂。” 众人还陷在女方离场的遗憾惋惜中,解南话锋一转,众人惊讶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们可能疑惑,苟延残存艰难求生这么多年的扫把星为什么会差点成为杀人犯,这一切……”解南冰冷目光直直看向台下第二排院级领导席中间的广晋海,“都拜我的导师广晋海所赐。” 全场倒吸冷气,比之刚才更加躁动混乱,目光齐刷刷看向前排,后排许多人都直接站了起来探看。 广晋海和煦笑容渐浅,眯着眼看台上,按在椅子上的手紧紧攥起。 前排校方领导脸色难看,后台慌成一片,“快、快去拦……” 没人敢动,安保已经傻了。 “这是直播啊……” 直接把学生轰下台这得在网上闹成什么样估计明天整个学校领导都完了。 “我,解南,在这里实名举报青连大物理学院凝聚态物理专业学科带头人、下一任物理学院院长广晋海学术不端,论文造假专著抄袭,剥削学生学术成果,霸凌学生并进行极端侮辱、并存在长期强|奸猥|亵学生的行为,同时以虚假项目骗取国家项目资金,海外招摇撞骗给自身镀金。” 解南拿起讲桌上的厚厚一沓文件,从讲桌后面走出来,举着手中的文件。 大屏幕里,他不羁张扬,在全场震惊到诡异寂静的沉默声中大喊:“我这里有387页举报材料,里面有确凿证据证明所谓学术大佬,国内顶尖学者广晋海不过是个卑鄙龌龊的衣冠禽兽,他欺压学生,弄虚作假,败坏学术风气。” “他!枉为人师!” 随着这句怒吼,解南扬手把387报告撒下,漫天纸张如雪飘落。 在这惨烈飘扬的证据中,解南目光直直看向台下的广晋海,轻狂怒笑:“我,解南,我他妈但凡向平庸低头,向我开炮!” 两年前,一个普通的午后,解南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外,手几乎在颤抖,敲门的动作却没有停。 随着校长的一声请进,解南有些木木的走进。 门打开,广晋海和煦笑容映入他眼前,看到解南,广晋海一点不惊讶担忧,反而从容的从校长对面的沙发座位上起身,向校长介绍:“这位可是我的得意门生,看样子他是有话向你反映啊。” 广晋海起身,拍了拍解南的肩膀,“有什么事和老师说就行,何苦找来这里。” 说完,他笑呵呵的走出了办公室。 解南手脚冰冷的看向校长,对方已经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看他。 空口无凭,那瞬间,他仿佛一个小丑。 解南游尸一样从办公室走出来,拐角广晋海还在等着他。 看到解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南,老师很看重你的,别让老师失望啊。” 解南:“……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那你能今年得到那些数据?”广晋海反问。 解南沉默。 广晋海笑呵呵:“小南,你是个天才,但是也不能不低头看看路啊。人啊,不能太居高和寡了,什么正直无畏,那都是理想主义的事,你啊,你跟着老师的路走,做一个务实平庸的人,总不会越走越窄的。” 现在,在上万人的沸腾声和冲到台边捡起举报资料看的人群中,台上台下两人隔着时光对视。 从来都笑的和煦,不怒自威的广晋海没了表情,唇角微微发颤。 解南怒笑恣意:“我绝不向平庸低头。” 说罢,他丢下话筒,在前排已经乱成一团哄抢证据的人群中往外走。 体育场外门口,绿色网栏前,李桔穿着白色长裙站在灰色地砖前等解南。 脖颈间精美纱质将她白皙脖颈更衬得修长漂亮,让人想到芭蕾舞者在跳天鹅舞时旋转柔美的身姿,以往扎起的高马尾此时盘在一起,带着一个漂亮简单的头纱,甜美不失浪漫,温婉漂亮的连旁边盛开的粉丝五瓣花都相形见绌。 解南脚步顿了下,漆黑目光里只倒映着她。 “不是要结婚吗?”李桔从背后拿出户口本,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朝他挥了挥,“走啊。” 解南垂下睫毛,他轻呼了口气,脸上哪有刚才在场上时的轻狂傲慢,黑色睫毛压不住紧张的抖动。 “解南。”李桔笑着喊他。 解南抬头,再看她时眸子尽是笑意,他大步上前牵住她的手,“走!” 两人十指相牵,快步往校外走。 有没参加毕业典礼的在校生看到两人,惊讶的吸了口气。 一袭白裙与黑色西装,漂亮与绅士,没看直播也没参加典礼的不知情来往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去。 “那、那个好像是解南啊……”女生小声说,情绪激动。 “那是他女友?好漂亮,有点,有点像数院的那个高冷女神啊。” “操!就是他们!他们好敢!” 夏日槐树摇曳绿叶,蝉声嗡嗡,阳光透过斑驳树隙洒在小路上,白色纱裙上香槟色金珠如湖泊闪着粼粼波光,随着奔跑的步伐荡起肆意惊艳的青春。 门口,牛叔的车早已候着。 解南拉开车门,李桔看了眼解南,笑着坐进去。 在学校几乎闹翻天的同时,两人出现在民政局前。 十点多的阳光明媚灿烂,李桔笑的几乎睁不开眼,身体里经年的寒意与挣扎在这样的明媚中早已散去。 她拽上解南衣角,笑着看他:“进吗?” 解南目光从民政局门口大屏幕上滚动的结婚字幕看向李桔,漆黑的眸子力只有她笑靥如花的脸。 穿过那无尽的黑暗,走过漫长的道路,解南终于走到隧道尽头,有温暖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夏风多暖暖,南怀多甜桔。 解南点头。 “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