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夫人是探花呀》 1. 楔子 《摄政王夫人是探花呀》全本免费阅读 [] 谢云骁死了。 死在和光五年的深冬,帝王巡狩回宫的路上。 盘龙古道,风雪怒号,谢云骁扶着半截银枪,踉踉跄跄地在大雪覆盖的山林中奔逃,身后遥遥传来敌首厉喝之声。 飞矢携着寒风,如流星一般自他耳边身畔呼啸而过,刮得他骨肉生疼。纷乱的马蹄声铺天盖地追来,紧紧咬在他身后,无论如何不肯放他生路。 忽然间,他背心又中一箭,身上护甲霎时间四分五裂。他勉力想要站起身子,却猝然喀出几口血来。 热血淋在冰雪上,像是冰天雪地里倏然开出了几朵鲜艳的红梅花。 “谢云骁,你已经无路可退了,还想往哪里逃?” “束手就擒吧,尚能死得痛快些。好歹曾为帝王,给自己也留些体面!” 刹那间,身后追兵已至。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成了陷阱中的困兽,在京郊的盘龙围场——皇家专用的狩猎之所——被手执弓箭、身跨骏马的杀手团团围住,成了被猎捕的那一方,当真是令人唏嘘。 命在旦夕之际,谢云骁面上却不见丝毫怯懦神色。 他的双眸中凝着血色与火光,咬牙冲敌首冷笑。 “认命?” 十二岁上沙场,十八岁回京封王,二十二岁斗倒当朝太子,二十四岁坐上辅国摄政王的位子。 十年权倾朝野,十年大权在握,莫提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连他那坐龙椅的皇帝侄子都得看他的脸色过活—— 他这样的人,会知道认命两个字怎么写?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要他谢云骁的命,也只有那个人了…… 亲卫军的尸首铺满了来时的山道,一路延伸向悬崖。滚烫的血水融化了坚冰与枯草,铺就了一代帝王通往冥府的路。 正在这时,忽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林间响起。 围在眼前的兵士纷纷下马,往两边退去,恭敬地让出一个缺口来。有一人踏着积雪,不疾不徐地从人后走到人前,最终在谢云骁跟前停下。 “柳大人。”两个敌首跪地朝她行军礼。 她摘下冠上斗笠,抬手掸去了斗笠上的飞雪,露出隐在帽檐下一张清雅的脸孔来。 谢云骁抬眼看到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本已踏入鬼门关的一只脚生生顿住。他双眸亮得骇人,出口字字皆被咬碎:“是你。” 顿了片刻,又纵声大笑起来:“果然是你!” 眼前人身着布衣芒鞋,青蓑雪笠,瞧来别有一番隐士风流。虽顶着腊月飞雪,脸上却一如往常挂着清淡和煦的笑,乍一看,倒真像个闲云野鹤的年轻樵夫,或是泛舟星湖的俊秀渔郎了。 可谢云骁知道这绝无可能。 就在那副苍白孱弱、清致温雅的皮囊下,谢云骁看见的分明是她昔日紫服玉带,嘴角噙笑,负手高台俯瞰百官如蝼蚁的模样。 正似她如今立在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的神情——玩味而快意。 她非隐士,乃是帝师! 十年握发吐哺,她果然还是忘不掉自己一手带大的学生。即便江山早已易主,废帝早已身死,即便天下之势再无可逆之机……她终究不肯放过他这个弑君篡位的逆贼! “柳鹤清,你就这么恨我?明明我也将你奉为帝师。”谢云骁笑得嘶哑,神态近乎癫狂,“平心而论,文治武功……我哪点不及谢灵初那黄口小儿?” 雪光之下,柳鹤清的面目也显得 2. 待从头(一) 《摄政王夫人是探花呀》全本免费阅读 [] “殿下,醒醒,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你看,前面就是永州了,到永州就安全了。” “殿下,睁开眼睛,看看天上的月亮。月是故乡明,你说朝着月亮走,就能回盛京了……” 一声一声,幽沉而缥缈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牵扯着谢云骁最后的那一点意识,不让他昏昏睡去。这声音极是熟悉,谢云骁一时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听过。 谁来救我了吗?他昏沉想着,继而又无声地摇了摇头。 救了又有什么用呢?被万箭穿心,又从百丈悬崖之上坠落下来的人,真的还能活么? 何况他身受重伤,即便救活了也是个废人。皇位已失,兵权被夺,他拿什么同柳鹤清再去斗,再去争? 他想叫背负着他的这人停下来,把他丢下吧,可只吐露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就再发不出声音了。背着他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停下,一直走啊,走啊,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许久,谢云骁终于睁开了眼睛。 明亮的烛火在床头安静地跳跃着,于幽深的屋舍中照出一隅昏黄。空气微凉,窗外似有沥沥的落雨声。 “这是哪?”谢云骁缓缓坐起身来,垂眸怔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哑声开口。 一个女子颤抖的声音传来:“表哥,你醒了?” 谢云骁抬头看去,双瞳微缩:“……紫茵?” 那名唤紫茵的女子手执烛台,三两步来到床边,泪水如珍珠滚落:“表哥,你终于醒了!你担心死我了啊,我、我险些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去告诉舅舅去!” 她说着便要走,却被谢云骁一把抓住手臂。谢云骁震惊地看着她,几乎忘了如何出声。 戚紫茵,是戚家的那个戚紫茵没错。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这是哪?”谢云骁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问道。 戚紫茵有些不知所措:“表哥,你怎么了?这是泽恩宫,是你的寝殿啊。” 谢云骁喉头滚动:“现在是什么时候?……哪一年哪一天?” “庆元十八年,三月初一……”戚紫茵愈发迟疑,微红的眸中又现出了水光,“表哥,你已昏睡了快三个月了,你不要再吓我了。” 谢云骁却再也顾不上听她说什么了。 他翻身下榻,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虽然双腿一落地就觉察出钻心的剧痛,他也顾不上了。 守在门外的老内侍和副将都吓了一跳:“殿下,您要去哪儿?”谢云骁却理也未理,头也不回地越过他们。 他凭着园中的布置,竟也隐约回想起了——这似乎真的是旧日的泽恩宫。 谢云骁只着了白色中衣,连鞋袜也来不及穿,一路走到宫门处。守门的侍卫见他都大吃了一惊:“殿下,您醒了?” “开门!”谢云骁声音沙哑地道。 声色之疾厉,将两个卫兵都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打开了大门。 泽恩宫是谢云骁还是皇子时先帝所赐的宫殿,原本是谢云骁母妃的宫室,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侧,离先帝处理政务的文华殿不远。 谢云骁六岁被送往边疆后,这处宫殿就一直空置着,直到谢云骁十八岁回京加冠封王时,才又重新启封。 庆元十八年,泽恩宫……谢云骁心脏颤抖,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奇事,可是心中又有些慌张地期盼着。 这会是真的么? 初春微凉的空气透过单衣,刺激着滚烫的皮肤。御花园里,满园的桃花、杏花在朦胧烟雨中静静绽放着,花瓣簌簌而落,幽静而清丽。衣着粉裙匆匆而行的宫婢们在看见他后无声地退至路边屈膝行礼。 天空一碧如洗。 忽然,谢云骁停下了脚步。 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在棠心亭的旁边,一株巨大的西府海棠正婷婷怒放着,铁一样的黑色枝干遒曲盘结,满树淡粉色的花朵迎风招展,被绵绵春雨滋润得朦胧而潋滟。 这是他的父皇年轻时亲手为他的母妃栽种下的海棠树,年年花开不败。年幼时他也曾同父皇在这树下赏景纳凉。直到他二十四岁,父皇驾崩,他以兵权开道坐上辅国摄政王的位子,入主皇宫的第一天,就亲自将这株海棠树砍倒了。 如今海棠“死而复生”,他也“死而复生”。 一切都是真的,他重生了。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狂喜,无可抑制的狂喜!他浑身血液都如沸腾一般灼热起来,心如擂鼓,气海翻腾。他忽然大笑起来,像是疯了似的,引得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人侧目而望。 许是这一看,耗尽了谢云骁仅剩的心力。恰逢云雨将散,日光一晃,他的视线骤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踉跄着倒退一步,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 若放在寻常时候,以他的身量,必然是他将旁人撞得一歪。可如今他重伤初愈,反倒是自己一阵天旋地转。 那颠倒错乱的虚弱感霎时间又盘绕回他身上,四肢百骸忽而就失了力,软倒下去,与那人一同跌坐在海棠花树下。 身后的人似乎是个读书人,十指纤细,身子骨格外单薄,跌下去时却稳稳扶住了他。 天青色的油纸伞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与细雨,素净的伞面绘着江南烟雨,柳色青青,两只丹顶鹤盘旋其上,蹁跹欲飞。 那人迟疑了瞬,低声缓缓道:“殿下,你还好么?” 谢云骁此时方觉自己太过虚弱,先前那股子着急确认重生的冲动过去,他竟是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存。 他靠在那人身上,喘息良久,视线才渐渐恢复:“不碍事。” 握住对方伸向自己的一只手,欲借力站起身来:“多谢……” 他的话断在了嘴边,神情也霎时僵硬。 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近在咫尺,十分年轻俊秀。因为从下往上看的关系,紧绷的下颌线格外清晰。 微垂的桃花眼清冷秀丽,似乎也沾染了初春清晨时花枝上的露水汽儿,垂眸望他时,清寒又疏离。 初春的杨柳依依,花枝摇摇,在微凉的春风中无声而动,日光柔和的紧。谢云骁却好像在那双寒凉沉寂的眼睛里,看见了漫天狂风暴雪。 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