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之道》 第1章 孙小手叫人给攮了 《贼之道》全本免费阅读 [] 孙小手叫人给攮了,在白牌电车上,肠子流了一地,没等弄下车,人就没气了。 戴大檐帽的“副爷”把满车的乘客连带司机吓唬了一溜够,到底是谁干的,仨字儿——不知道。 这倒霉年月,自个儿的命都不值钱,别人的命就更不值钱了。 再者说了,在天津卫这块杂八地上,明明看得真真儿的,也最好一口咬定嘛也没看见,稍微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就很是容易让人“摘了罩子”。 列位,知道嘛叫“摘罩子”吗? 嘿嘿,小手段,伤瓤不伤皮,无非就是让你少俩眼珠子。 那位问了,他孙小手其貌不扬,穷得叮当烂响,又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这得跟人结下多大的梁子,才叫人把肚子给豁了? 架子上的小冬瓜,**嫩了不是? 俩人有仇,不在穷富,不在岁数,多数时候往往就因为这边一句“你瞅**嘛”,那边一句“我瞅你咋了”,立马藏獒神附身,非得弄死对方不可。 那么孙小手是瞅了谁,或是被谁瞅了,所以才丢了性命? 孙小手谁都瞅,他是贼,是“小绺”,眼珠子是他探宝的明灯,他要是不瞅准了,他也不能轻易动手。哪个真穷,哪个假福,谁兜里有钱,谁兜里没钱,他一眼就能瞅得真真儿的。 这还真不是夸他,孙小手五岁那年把炮竹塞酒瓶子里,点着后半天没听见有响,于是拿起酒瓶,刚想看看是不是引信灭了,结果“砰”的一声,这孩子自此“一目了然”,看什么都是单管望远镜,用一只眼就够了。 您还别小看了他这只眼,比那俩眼好好的都好使,自打拜了鼓上骚时迁的牌位,投身于“荣行”,他就从没“打”过眼。 列位,您还千万真别小瞧了窃贼一行,常言道:市井无偷,百业皆休;乡里不偷,五谷不收。 贼者,梁上君子也,其中端倪,大有门道。 越墙进宅,称之为“翻高头”。 掀瓦**,称之为“开天窗”。 撬门拧锁,称之为“撬排塞”。 挖地打洞,称之为“开窑口”。 起早行窃,称之为“踏早青”。 抹黑作案,称之为“跑灯花”。 专偷商铺,称之为“**”。 顺手掏包,称之为“收百物”。 还有那最不入流的偷鸡贼,其手段唤作“拾窝脖儿”。 林林总总,各有千秋,归拢一处,统称“小绺”。 到了京城,名头大变,江湖道上称呼一声“佛爷”。 甭管是小绺还是佛爷,一等成了气候,手法练成到一定程度,势必就是这一行的大拿,就跟那赌神似的,明着让你睁大眼珠子看,你都看不穿他是怎么把你手里的牌变到他手里的,到这份上,就得尊一声“高买”。 高买者,贼界之魁首也,俗世之奇人也,打着灯笼不好找也。让你随便就找着了,他就不是高买了。 先不说别人,只说倒霉催的孙小手,据清楚他底细的人说,他打九岁起就跟着同住一条胡同的“溜子”陈大宝干了贼行。 所谓“溜子”,也就是小绺之中最底层的那种。 换言之,是喽啰,是崽子,是力巴儿。 总而言之,“下”来的“货”,自己不准动,甚至于连看都不能看,要本本分分地交给“老头子”,也就是俗称的贼头儿。 到了晚间收工之后,再由老头子给“溜子”挨个分“份儿钱”。 谁要敢瞒着老头子把“货”私吞了,那就等同于欺师灭祖,轻则断条手筋,重则变“河漂子”。 也正是因为津门的河面上每天都能见着河漂子,间接给不少穷根子们创造了就业机会,纷纷加入捞尸队,从**身上捞二斤棒子面儿养家糊口。 您瞧,做了死鬼都能帮人一把,这还不算功德无量么。 陈大宝带孙小手拜的老头子,是专“吃”东北角一片的赵金亭。 赵金亭刚过五十的岁数,单从外表看,小干巴老头儿一个,拆零碎了上秤称一称分量,多说了不过百十斤。平日里穿衣戴帽十分朴素,一天到晚眯缝着眼儿,甭管见了谁都笑呵呵的,给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可您别忘了一句老话,那便是人不可貌相,就拿赵金亭来说,不知其底细之人,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位就是早年间人称“千 第2章 想做贼,先得过三关 《贼之道》全本免费阅读 [] 在赵金亭看来,孙小手的一双小手,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贼爪子。 这双手,小而巧,软而绵,拇指细,小指长,更难得可贵的是,食指与中指齐平,而无名指竟比小拇指还短。 须知道,进了赵金亭的门子,需要过三关才算合格。 头一关,要先把中指戳得跟食指一样长。 这一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熬得过去的,正所谓十指连心,硬生生把中指戳烂,谁受到了哇。 非得把两根手指戳得一边齐,这样两根手指就成了铗子,也就更容易从别人的口袋里,把别人的钱或钱包一铗而出。 熬过了头一关,一口气没等喘匀实,就得麻溜进入第二关——铗胰子头。 胰子者,肥皂也,打咸丰年间,洋人就把花露水、香胰子这类能去除身体臭气,带给身体香气的洋玩意儿用火轮船运到津门。 光绪庚子年之后,塘沽开了一家大型胰子厂,虽然加工出来的胰子无论质量还是气味都不如洋货,可是便宜啊。以往这东西都是有钱人家用,现如今穷根子家里也能用得起,这还不是造福一方么。 烧一大锅沸水,咕嘟咕嘟冒泡,热气熏得眼睛难睁开,一寸大小的胰子头丢进沸水当中。爷们儿,来吧,铗出来吧。 每一下都能铗出来,还不能烫伤皮肉,应着祖师爷赏你吃这碗饭。 死乞白赖铗不出来,烫一胳膊燎泡,你小子该干嘛干嘛去,你不是吃这碗饭的材料。 倘若第二关能博得师父满意,第三关那就得是师父手把手的亲自示范了。 这第三关,唤作“解襻儿”,中式服装不同于洋装,洋人所穿的衣服大都是铜制的圆扣子。而中式服装则多是用绳子头挽成的疙瘩纽,俗称“疙瘩襻儿”。这东西可比洋人的扣子难解开,尤其是大褂长衫,一拍侧扣老长,比短衣难解的多。 多会儿练到仅凭一只手就把别**褂上的“襻儿”解开,还不能叫对方有丝毫觉察,必要时候还能在其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给重新扣好了。功夫练到这份上,基本就算满师了。行业术语,可以“上路”了。 赵金亭没看走眼,孙小手还真的就是天生当贼的材料。才短短三个月,孙小手就满师出徒了。 第一天“上路”,孙小手就给赵金亭“下”来了三件“大货”。 分别是:一件老羊皮袄,一顶狗皮帽子,一双兔绒毡靴。 孙小手毕恭毕敬地将三大件儿捧到赵金亭的面前,跪着说:“这是徒弟的孝敬。天就快凉了,宁可冻死徒弟,也不能冻着师父。” 赵金亭笑眯眯地拍了拍孙小手的头顶,很是和气地说:“你有这份孝心就足以了,我不缺这些,拿回去给你爹用。” 把话说完,没等孙小手接话,赵金亭便在孙小手的左边腮帮子上掴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轻巧无声,看似无力,孙小手的腮帮子连一丝红印都没有。 然而,孙小手却极是痛苦地大口吐血。 两颗槽牙吐了出来,好像两个蜗牛壳,浸泡在血水当中十分显眼。 孙小手十分委屈,弄不明白自己一心想要讨好师父,可是为嘛师父要教训自己呢?自己到底哪点做错了? 他想问,却不敢问。他害怕他的问题会更加激怒师父。师父的手段他已经领教到了,**不伤皮,伤的是瓤子。 领他入行的陈大宝当初提醒过他,师父的手不是人手,是鬼手,隔着衣裳能把人的心给摘了去。所以千万别惹师父出手,不然连自己**的都不知道。 起初他还不信,认为陈大宝说大话唬人,这回由不得他不信了,师父没怎么发力他便少了两颗后槽牙,倘若师父稍微再多用点力道,还不得把脑浆子打成豆腐渣呀。 孙小手很快明白,赵金亭之所以教训他,是因为他没按套路出牌。换言之,他没把心思用对地方。 赵金亭嘱咐过孙小手:“干咱们这一行,拿小不拿大。” 孙小手问赵金亭:“哪个算小?哪个算大?” 赵金亭说:“钱包、怀表、戒指、镯子,似这些一巴掌能攥过来的全都算小。反之,一巴掌攥不过来的就统统算大。” 为嘛如此? 很简单,小的不显眼,大的太乍眼。 并且在赵金亭看来,强盗才拿大件儿,贼只拿小件儿。 换言之,赵金亭不想跟强盗同流合污,做贼就要有做贼的尊严。 孙小手是贼,不是强盗,他干了强盗该干的事,所以他挨了打。 事实上,孙小手的表现也的的确确像个强盗,那三大件儿是他在估衣街上, 第3章 龙爪手王金龙 《贼之道》全本免费阅读 [] 孙小手之所以挨刀子,是因为他再一次坏了规矩。他越界了,踩进了本不属于他的地盘,所以他得死。 事实上,孙小手很清楚自己已经越了界,但他不在乎,他认为有老头子赵金亭罩着他,不会有人敢把他怎么着。 可他想错了,偏偏就有人把他怎么着了。 白牌电车线路虽说只有不足6公里,但并非都是他孙小手一个人在“吃”。从北大关到东北角这段距离,属于另一派的势力范围,孙小手绝对不可以在这段路段内“下货”。反之,孙小手可以下货的路段,别人是绝对不可以下货的。 孙小手不守规矩,大胆在别人的地盘上干活,无异于犯了行业大忌。对付这种棱子,只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在孙小手挨刀子之后,被津门父老尊称为“副爷”的警察盘问了车上所有人,末了既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也没能找到杀死孙小手的凶器。如此,孙小手算是白**。 却不知,副爷百密一疏,有一个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蹦跶着远去了。 那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孩子,在崇仁宫上车之后,一直挨着孙小手站着,孙小手嫌他碍事,用力搡了他一下,他仰脸看了孙小手一眼,没说话,往一旁挪了挪。 快到马棚胡同那站的时候,有人横穿铁轨,司机快速来了个急刹,紧跟着探出脖子咒骂那人的爹妈生儿子不看黄历,生出个睁眼瞎的祸害。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车厢内有人很是大声地问了一声:“爷们儿,你这是怎么了呀?” 大伙儿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有个人两手捧着冒着热气,血糊糊、黏糊糊的肠子,正在单眼发直的冒傻气呢。 “宰人了嘿!” 随着又有**叫一声,那肚子让人开了口的倒霉蛋儿,先是整个人往下一矬,瘫坐在血水当中;接着上身缓缓朝前探,脸贴着电车地板,顺嘴角往外吣血沫子。独有的一只眼珠子失去了活力,变成了死羊眼。人,就这么咽气了。 司机见出了人命,害怕担责,因此死活不开车门。 副爷赶来之后,挨个儿调查,那个学生模样的小孩儿大大方方地把斜挎着的书包摘下来,让副爷查看里面是不是藏着凶器。 副爷见那孩子平头正脸,浓眉大眼的不像坏种。再看穿衣打扮像是富裕人家的少爷,因此副爷大手一挥:“快回家去,这没你什么事。” 学生模样的小孩儿呲着一口小白牙,向副爷鞠了一躬,转身蹦蹦跶跶地远去了。 到了河边,那孩子看看左右没人,伸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七八寸长的攮子,用力抛向水面。看着水花溅起,脸上露出得意神色。 杀死孙小手的凶器就此长眠水底,与鱼虾为伴,直至彻底锈烂。 返回头再说赵金亭,在听到孙小手让人攮死的信儿之后,既没有唉声,也没有叹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好像早就预料到孙小手会遭人算计似的。 陈大宝请示师父,该怎么料理孙小手的后事。赵金亭将三十块钱交给陈大宝,让陈大宝看着办。 陈大宝将其中二十块给了一个名叫张二发的闲人,打发张二发把孙小手的身后事料理利索了。剩下的十块,陈大宝自个儿昧了起来。连**的便宜都敢占,陈大宝妥妥是个王八蛋。 而张二发也同样够王八蛋,他昧下十块后,只用区区十块钱,就把孙小手的死尸打发进了郊外一块荒地里。 孙小手那个烟鬼老爹,早已经让**熏得连自个儿姓什么都忘了,儿子的死他压根就不知道,一心等着儿子给他捎钱回来,好叫他能到烟馆美上两口,可等来等去也没能把儿子等回来。 他犯了烟瘾,浑身火烧火燎。他难受,就到水缸舀凉水灭火。结果脚底下一滑,一头扎进了水缸里。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五官都已经爬蛆了。 烟鬼老爹跟贼儿子双双见了阎王,三间破屋也让穷根子们给扒干净了。 嘛也不剩,倒清净了。 离着孙小手让人攮死在白牌电车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天夜里,家住小西关的王金龙在孤身走夜路的时候,有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刀尖对准他的后腰用力一捅。 照理说,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快的速度,王金龙是非挨这刀不可的,可王金龙却偏偏一点事儿都没有,不但躲过了暗算,还反手擒住了那人的手腕子。 那人惨叫一声,凶器落地。紧跟着,腰一躬、腚一撅、腿一屈,样子好似一只大龙虾,呲牙咧嘴求王金龙轻一点儿,他的手腕子已经快要断了。 王金龙外号“龙爪手”,他的十根手指有皮无肉,骨节鲜明,由于无法伸直,并且布满红鳞,乍一看像极了龙爪,因此得了个龙爪手的外号。 据说他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有一回因为跟人呛火,怒将双手下到沸油当中摸过“金印”。伤养好之后,十根手指再也无法伸直,满手的伤疤斑斑点点如同红色鳞片,从此这双手成了他的招牌,助他捞金捞银捞票子,从穷小子捞成了大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