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同归于尽后》 1. 第 1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1章 七月天,天宫仙境暴雨如注。 薛妤冷着脸从清远殿踏出,一路向西,裙边随动作荡开层层叠叠的褶花。她所到之处,仙侍们脸上的笑即刻收敛起来,在沿途两侧跪了长长一溜,笼罩在一团团水雾般模糊的灯盏皎光中。 瓢泼雨帘中,那些仙侍看她的眼神,既敬畏,又惧怕。 薛妤恍若未觉,径直跨入云霄殿。 守门的仙侍无声朝她躬身,像是早得了什么命令似的,不敢拦她。 雨下成了水帘,噼里啪啦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薛妤跨过门槛,视线在清冷的殿内转了一圈,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她伸出手掌,道:“都在外面等着。”话音落下,她独身一人进了内殿,清瘦背影很快被珠帘遮住。 内殿暖香浮动,八仙立柜旁,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站着的男子尚未卸下身上的盔甲,腰间别着佩剑,脸上难掩疲惫,眉眼却显得温柔,坐着的那个以手撑头,眼睛半睁半闭,短短几息时间,不知长吁短叹了多少声。 “得了。这件事,我去跟薛妤说。”路承沢睁眼,在松珩身上扫了几眼,道:“你不会说话,越说越错。” “说什么。”身后,薛妤接了他的话,音色冷得跟结了冰似的,每字每句都带着寒气:“我人就在这,要说什么,来,直接同我说。” 松珩和路承沢同时转身看向她。 披散着长发的女子长裙曳地,柳叶眉,鹅蛋脸,杏仁眼,美得精致而讲究,像沉淀了岁月古韵的细腻白瓷摆件。 分明是温婉昳丽的长相,她皱眉冷声说话时,却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清贵气势。 这是邺都洛煌一脉用心培养浇灌的明珠,若不是跟着松珩一路平山海,拓疆土,这个时候,早已坐上邺都女皇之位了。 松珩朝前走了一步,看她的眼神是不同往日的复杂,开口时,声音比平日都低:“竹允说你月前去桑地捉天狼王,打斗时受了伤,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薛妤看着眼前男子俊朗的脸,手指捏了下袖边,她垂眼,连名带姓地唤他:“松珩,你我相识千年,今天你给我一句真话。” “我去桑地捉拿天狼时,你人在哪,在做什么?” 路承沢见状不对,连忙出声道:“薛妤,你冷静一下,这件事跟你听的想的不一样。事出有因,松珩他也有苦衷。” “你自己是不会说话吗。”薛妤侧首,看着十步之外站着的松珩,声音里带着几分讥嘲,冷得出奇:“千年前当阶下囚时如此,今日成了仙主依旧如此,你这辈子,就只会躲在别人身后?” 松珩是那种典型的贵公子长相,无需金玉琳琅相衬,随意一站,便是言语形容不出的春风玉树,令人心折。 从被宿敌构陷,压上六界审判台的狼狈少年,到如今天宫最受拥戴的仙主,他心中的那一腔意气,好似从未变过。 薛妤曾不止一次说松珩是个固执的老好人,有时候又像迂腐又不知变通的古僧。 困于水火中的人,能救,他就一定要救,于众生有利的事,即使前方困难重重,他也会不知疲倦推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善人,而像各大圣地培养出来的年轻人,如薛妤,如路承沢,他们反而极难做到这一点。 可就在前两日,这个举世公认的好人,带着他那战无不胜的兵将,将整个邺都填平。除却圣地和城中居住的原住民,邺都中心城中数十万亡灵,妖兽,除却少数妖力强大,有自保逃生之力的,其余全被大阵镇压,封死。 若不是传讯玉牌上如雪花般飘来的消息,若不是寄放在她身边,代表着那些强大生灵的命灯一盏接一盏黯淡,薛妤也不敢相信,做出这种事的,会是松珩。 居然会是松珩。 窗外雨疾风骤,流云如泼墨,殿内布置了小结界,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一片无声中,松珩抬眼,面对那双像是缀着雪色的清冷瞳孔,他紧了紧掌心,唤她:“阿妤。” 仅一声,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认了。 薛妤闭了下眼,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父亲呢?”她问。 “邺主心存大义,以身成阵,将邺都中心城与外界彻底隔绝。”松珩轻轻呼出一口气,道:“阿妤,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 “心存大义。”薛妤将这四个字徐徐念了一遍,纤细玲珑的指骨在半空中渐渐落下,像是操控着某种提线傀儡,现出一种苍白而破碎的凌厉感来。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唇上慢慢爬上一抹妖异的嫣红:“所做种种,为你所谓的众生大义,还是为那位茶仙?” 松珩站在原地,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良久,才道:“此事非我之愿,乃不得已而为之。” 薛妤最听不得这些大空话。 她轻轻眨了下眼,磅礴浩瀚的灵力以她为中心荡开无声气涟。 松珩似有所感,侧首一看,发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鹅毛一样的落雪,不过须臾,天地间已是一片苍茫之色。 七月飞雪,殿中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入阵。 “你身上有伤,不宜动手。”他道。 看,松珩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在动手之前,也会因为对方身上有伤而做出善意的提醒。他心怀天下,对谁都好,谁都喜欢他,拥戴他,即使是凶性滔天的妖兽和恶鬼,也会试着去亲近他。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顾生灵性命的的时候。 相伴千年,他就这样毫不心软地毁了邺都世世代代的坚守。 她薛妤千年的奔波,为三地平衡做出的努力和牺牲,全成了笑话。 薛妤长长的袖摆无风而动,精细缝制的缠枝花宛若水纹般在她手腕边漾动,数不清的灵力光点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囚阵,在三人的视线中一寸寸扩大,将整座纂刻着符文的云霄殿笼罩了进去。 “阵法能成,亦能解。”她眼尾有白色水纹渗出,很快蜿蜒成两道霜痕,像摇曳着的长长尾羽,“既如此,将你捉回邺都,把封印解开就是。” 见她执意出手,松珩瞳色微凝,随后丢开手中的本命剑,周身也开始有灵光渗出。 “——不是。”路承沢终于看不下去,硬着头皮挤在两人之间,“你们这三句话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毛病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你们这样打起来,半片天宫都得塌下来。” 说罢,他扭头,看向松珩和被他丢在一边的灵剑,满脸都是“你脑子没事吧,这可是薛妤”的荒诞和滑稽。 薛妤可不是什么温柔心善,遇事会娇滴滴撒娇的女子,她的手中,不知镇压了多少大妖恶鬼,早在千年前,她便是六圣地中出了名的冰霜美人,是带荆棘的玫瑰。 这种受刺激的状态下,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在她手上讨到好,结果松珩还学别人放水那一套。 松珩知道薛妤会生气,她是个黑白分明,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人。而自己的行为,不论是哪一点,在她眼中,都属于彻头彻尾的背叛。 背叛者,当杀。 无声风暴起,馥郁到几乎化不开的灵力浪潮在领域中横冲直撞。 像是双方都抱了速战速决的心思,很快,两道身影在交锋后错开。 此时,松珩的食指落在距离薛妤额心半寸处,而他的颈侧,冷然压着一柄由冰玉凝成的小巧匕首,刺痛感扑面而来。 若是不知情的来看,这俨然就是生死仇人见面,马上就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路承沢在结界中左突右闪片刻,一看这阵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又上前劝架。说是劝架,其实只是在单方面劝薛妤:“洛煌一脉,无论嫡系庶支,全被妥善安置,毫发无损。” “被镇压的只是恶鬼和妖灵,他们那种东西,本就该被镇压。” 薛妤恍若未闻,清冷瞳色中像是覆盖了一层冰雪,手中的匕首却缓缓浸入松珩皮肉中,压出一条殷红的妖异血线。 路承沢神色凝重起来,他手掌落在薛妤细瘦的手腕上,用着阻拦的力道,“薛妤,松珩这事做得固然欠妥,可你因为那些东西要他性命,这说不过去吧。” “他因为区区茶仙,强入邺都,越过王城直接出手,说得过去?”薛妤终于抬眼,视线在他那张正经起 2. 第 2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2章 薛妤醒来时,四肢被撕扯的剧痛尚还余韵绵长的留在骨子里,她撑着手肘警醒地扫视四周,背靠在硬枕上,不动声色打量。之前发生的事很快涌入脑海。 那个风旋出现时,松珩已经负伤,灵力被冰刃上附带的灵阵暂时封印,自保都尚且吃力,更遑论施展大神通逆转局势,而路承沢代表赤水,不会轻易插手在他们的纠葛中,即使出手,也只是想从她手中将松珩抢回去。 所以,她现在是在哪?那个凭空出现的诡异风旋又是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沿着窗,停在门口,最后嘎吱一声,轻手轻脚推开了门。 几乎是出自身体本能,薛妤手指头微动,原以为会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困人的灵阵,结果却只有几根雪色丝线在指尖一闪而过,像一簇骤然燃起又很快熄灭的火苗。 薛妤脸上终于透露出了几分愕然,紧接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从天品灵阵师连跌数阶,跌到了大灵师之境,且身上有伤,灵气滞塞。 大灵师——那是她千年之前就达到的境界。 轻缓的脚步声最终停在静止的水晶帘前,紧接着,一道温婉轻语传出:“殿下,原定时辰将至,是否如时启程?” 启程?去哪? 水晶帘外的人朝内欠了下身,说话时姿态恭敬:“羲和圣地方才遣人来传话,说最近天有异象,加之审判台位置特殊,几经思虑后定了新规矩,此次只有持身份令牌的人能随行进入圣地。” “主上已重新遣人过来,只是路途遥远,两日后才能与我们汇合。”女子声音恰到好处地停了停,又问:“殿下,我们是先行一步,还是等人到齐后出发?” 在听到“审判台”三个字之后,薛妤起身下榻,赤足站在铺了一层厚厚绒毯的踏板上,长长的衣袖自然垂下,像两片散下来的云,神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眼尾扫下来时,透着一种冰雪剔透的冷淡之意。 作为圣地继承者,薛妤记性一向很好,观察力也强,可按理说,现在这种情况,再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只言片语,神仙也不能保证可以回想起些什么来。 而薛妤却真在脑海中寻出了些印象。 因为“审判台”这三个字,实在够特殊。 审判台位于六圣地之首的羲和祖地,每五十年到百年开启一次,被压上去的人不是天生恶种,就是误入歧途的少年天骄,都曾酿下轰动一时的血案,任何一个名字放出去,都有着响当当的震慑效果。除此之外,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令人艳羡的天赋和头脑,天道将他们押上审判台,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废除他们的修为,用以震慑世人,弃恶从善。 可偏偏绝路也不算绝路,若是他们之中有人能被六圣地的掌权者看上,便能捡回一条性命,从此带上枷锁,穿行于圣地之中为奴为婢。这在许多人眼中,叫做以善赎罪。 这些其实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薛妤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千年前,她从审判台带了一个人下来。 她的眼光很好。不过千年时间,那人愣是凭着胸腔里的一股气劲,步步攀爬,最终登顶,并且反过来狠狠咬了她一口。 到了后来,人人都称他为——仙主松珩。 世人总说他纯良,人人对他赞不绝口,时间长了,导致她也忘了,能被押上审判台的,哪里有真良善之人。 薛妤垂下眼,心想,若真是千年前,那她倒退的修为以及眼前这人的谈话,都能一一对应上了。 只是为什么?是乾坤珠不对,还是那座大殿被人提前做了手脚? 同样被那座风旋笼罩进去的松珩和路承沢是不是也回到了同样的时间点? 久久等不到回答,水晶帘后曲着身的女子不敢催促,呼吸都放轻了,直到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薛妤才开口:“梁燕?” “奴婢在。”女子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应声。 还真是。 薛妤手指尖无意识动了动,不小心拉出几根长长的交缠在一起的雪丝。 半个时辰之后,薛妤理清了当下的确切年月和具体发生的事件。 她确实回到了千年之前,身上的伤是她前段时间带人捉拿一头为祸人间门派的狼妖时所受的。那妖活得久,凶得很,又不知从哪听了风声,竟还会拿当地的山民做人质。薛妤投鼠忌器,不得不耐心周旋,最后虽然成功将其击、杀,但也遭受了狼妖的临死反扑,受了点轻伤。 事情办完后,她原本应该回邺都,可羲和祖地却在此时传来消息,审判台开启,邀其余五圣地的古仙前往。 这种说大不大,又不好推脱的事,大人们一向不掺和,全丢到继承衣钵的小辈们身上,算是一种培养和磨砺。 薛妤作为邺都长女,在听到传音后,带人转道前往羲和。 眼下,他们就是在去就近传送阵的路上,一个小小的驿站里。原本薛妤定好了夜半出发,谁料羲和突然改了规矩,这样一来,薛妤身边带的小妖小怪几乎全进不了圣地,只能等邺都那边新派人过来。 于是便有了开始的几段对话。 薛妤随意拢了拢敞开的外襟,推开窗往外望去,只见暮色沉沉,雨色霏霏,只有几盏橘色的灯在驿站门前挂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里面的那点灯火随时都要熄灭似的。 “按计划赶路。”薛妤没有思考很久,很快给出了和千年前一样的回答,“我们时间不多,让主城派的人直接赶去羲和,听我命令,在城中汇合。” 梁燕垂头应是,应完之后,几乎是出自妖族天性本能的,她不着痕迹抬头看了看薛妤。 少女背影单薄,一头青丝没有被挽成发髻,而是松松散着,像是一捧流动的水泉。这幅画面本该是恬静而美好的,可不知为什么,梁燕每一次看这位小殿下,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来的词只有冷漠,也不是那种上位者见惯了人间百态,俯瞰生死的凉薄,而是浮于表面的,霜雪一样的距离感。 梁燕跟在薛妤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见过不少世面,知道似她这般出身的圣地古仙,对他们这样的妖,鬼和精怪,大多不屑垂眸扫一眼,骨子里就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薛妤却不同,她对所有人都是这副模样,初时接触她的妖鬼们往往只觉得她不好接近,战战兢兢惶惑不可终日,相处久了才知她这个人没什么恶意,只是不爱说话,天生情绪淡。 此刻,窗牖大开,风和雨斜灌进屋里,梁燕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薛妤刹那间不太稳定的情绪波动。 她不敢多看,亦不敢多想,很快欠身退出里屋。 薛妤的随行队伍做事效率极快,离她发话不过一刻钟,灵马和车架都已安安静静在驿站外候着。 经营驿站的夫妻老实巴交,因为收了梁燕给的丰厚赏银而坐立不安,老板娘连着诶了好几声,最后抱着一坛自酿的酒塞进梁燕身后站着的小妖怪怀里,话里带着些当地的口音,却意外的直爽:“这酒是我们夫妻自酿的,用的是当地的活泉和高粱,许多外地客人喜欢,特意赶来尝这一口。” “这酒闻着味重,滋味却不错,甜得很俚。” “知道贵人不缺什么,这只当是我们夫妻一点心意,烦请一定要收下。” 那老板娘明显是主事的那个,她说话时,那个体态发福的老板便只乐呵呵地眯着眼点头。少女模样的小妖怪很少见人族这样和善的态度,罕见的迟疑了一瞬,等回过神想将怀中的酒递回去时,却见方才还热情无比的夫妇两齐齐噤声,雨中的梁燕和一直站在车架戴着面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锦衣使像是同时被摁下了什么开关,朝着才出驿站的人行礼:“女郎。” 小妖怪一哆嗦,也顾不得其他,抱着酒坛跟着行礼,脑子里一片空白。 驿站前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薛妤轻飘飘地扫过那名身体绷得不行的妖族少女,视线落到她怀中的酒坛上,又很快别开,看向那对不断搓着手的夫妇两,很轻地颔了下首。 随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轻飘飘掠进马车,动作轻盈,裙裾间飘带若惊鸿雪影,从出现到离开的过程,半分声音也不曾发出。 他们这次剿杀狼妖带的人并不多,为了赶路,却准备了足足四五辆车架。薛妤向来不喜与人共处,独自乘了最前头的一架,梁燕带着那位抱着酒坛不知所措的妖族少女坐在后头。 时值初春,冬末的寒气却并未完全褪去,四足绘制了小型灵阵的马匹踩风踏雨,跑得飞快,哒哒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野小道中荡了一路。 梁燕伸手掀开车内的帘子朝外看了看,又不动声色垂落下来。她看向坐在一边安安静静,仍拘束得不行的少女,轻声道:“轻罗,将坛子放下来吧。” 轻罗唇角动了动,听话地将老板娘塞进怀里的酒坛放到身侧,一双眼懵懵懂懂,里头全是不安与胆怯。 “梁燕姐,女郎是不是生气了?”在外面,他们一律被勒令改口,称薛妤为女郎。 同为妖族,梁燕观她此刻神情,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她安慰道:“你别担心,女郎她——”她停了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想了想,接道:“女郎平素事务缠身,又是那样的身份,面对纷杂人与事,总要严肃些,内里却不是你所想模样。” “女郎她方才,一句话也没说。”轻罗想想那双剔透清冷的杏眼,怕得肩头耷拉下去,几近不自觉地震颤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一样。 梁燕看着眼前这张瓦白的小脸,不由想起十几天前她第一次见到轻罗时的情形。 那头狼妖占山为王后便在山巅上建了一座石殿,又 3. 第 3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3章 从晋西到羲和,得穿过几座人间城池,即使一行人赶路的马车上纂刻了加速的法阵,未免吓到凡人,也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只有到了夜里,才会风一样疾驰,闪电般掠过郊野山头和树丛。 如此三五日,他们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入山海城的关卡前。 此时,离审判台开启还有四天。 入城之后,戴着面具的锦衣使行至薛妤马车前,低声道:“女郎,山海城到了。” 山海城是座大城池,不在人间帝王管辖之内,城里居住的一半是普通人,一半是修行之人。东边比邻的是小有名气的修仙之地紫薇洞府,后面则是六圣地之首的羲和圣地,因为这个缘故,城中人熙熙攘攘,往来不绝,却依旧秩序井然,很少有寻衅滋事的情况发生。 薛妤在车马内嗯了一声,问:“父亲那边派来的人可到了?” 锦衣使察觉到周围的打量目光,摁了摁脸上贴得严丝合缝的面具,回:“到了,昨日到的。” 薛妤颔首,声似清玉:“去西楼。” “晚些让他们来见我。” 马车很快转了个方向,奔往山海城最繁华的中心之地。 羲和在圣地中居首位,素来神秘,许多人只闻其名,却难窥其真面目。其余五圣地辖域极广,普通人想进也无不可,唯独羲和戒备极严,规矩繁多,不说慕名而来的普通人,即使是受邀前来的五圣地之人,也得执着身份牌,经过严格的验查,方能从西楼后门进入。 西楼是山海城四十七楼之首,白日美酒佳肴不断,一到夜里,数不清的佳人便从一间间小屋里走出来,或陪着客人饮酒,或娇笑着被人拥上三楼,是达官显贵们心照不宣的销魂窟。 外人万万想不到,庄严肃穆的羲和圣地就隐匿在这座声浪滔天的西楼之后。 也因此,彼此间常有走动的几大圣地在西楼都有另僻的居所,薛妤的腰牌才呈上去,后脚就被穿着锦衣的小童子引上了楼。 “女郎远道而来,我们主家已得了消息,要为女郎备宴接风洗尘。”引路的童子约莫只有七八岁,身量圆润,穿着厚厚的红色小袄,即使郑重其事地说话,也免不得透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情调。 此时天将黑未黑,楼里却已经热闹起来,薛妤看着楼中一路亮起的各式花灯,眼微微垂了下,声音不疾不徐,似随口一说:“你们主家有心。其他圣地的人可到了?” 两小童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很快出声:“太华的大人离得近,两日前到了,其他大人都还未到。” 也就是说,路承沢还没来。 怕薛妤被楼中寻欢作乐,不知礼数的浪荡子冲撞,两位小童带他们走的曲道,没过多久就停在一处小院前。“女郎若有所需,西楼女使们都在院外候着,随时听从女郎吩咐。”小童颇懂礼数,朝薛妤稽首后慢慢退了。 在这样纵情声色,倚风弄月的场所,夜晚往往比白天热闹许多。薛妤倚在二楼的漆红靠栏边,眼睛往下稍垂,露出半张精致小巧的脸,一眼扫过去,给人种孤高临下的疏离感,可她偏偏看得极认真,半晌半晌眼也不眨。 梁燕引着邺都的人来时,恰好见到这一幕,她愣了一下,想,这位邺都公主于公事上雷厉风行,有时候却像个事事好奇,不动声色观察尘世的稚童。 “见过女郎。”梁燕身后十几人齐整地朝薛妤拱手。他们穿着深色衣袍,都戴着跟锦衣使相似的面具,面具边缘压着一圈浅色的图案,看起来颇为神秘。 乌压压的阵仗,一瞧便知是某个古世家的人出门。 薛妤收回视线,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片刻后开口道:“圣地戒严,我们是被邀之客,凡事当以礼让为先,不可寻衅滋事。” 她吐字如玉,声音落得不重,年龄又不大,按理说没什么气势,可偏偏能震慑住人。 薛妤其实不常说这样类似告诫的话,她身边大多都是被驯服的妖族,受生死链束缚,有规矩得很。而眼前这些要随她一起入羲和的人是从她父亲身边临时调来的,不知道她身边的规矩。 在这世间,各族生灵被分为三六九等,勋贵世家,皇族大姓,修仙门派各占一份,妖鬼之流排最末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圣地赫然在其列。 圣地有六,各司其职,游走世间,铲除邪祟,世代如此,故而在世人心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和地位。 出生圣地的原住民被称为古仙,修炼一途得天独厚,不论走到哪都是被人追捧的存在,时间长了,自然有股不同于常人的傲气。这么多年下来,因此闹出了几桩大风波,各圣地汲取教训,对族人三令五申,严加管教,出门在外的提醒几乎已成习惯。 领头的那个率先抱拳,沉声应下薛妤的话:“一切听女郎吩咐。” 薛妤颔首,梁燕见状,上前轻声细语补充了几句,而后领着他们退至小院外间的厢房里。 天色渐渐沉下来,先前那两位生得珠圆玉润的小童引着一女子穿过回廊,径直朝薛妤走来。女子约莫三四十岁,身段丰腴,穿着件长至脚踝的榴红月华裙,裙摆下缀着一圈圆润光洁的珍珠,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左右曳动,环佩作响。 “见过女郎。”女子举着扇朝薛妤福身,笑道:“未想女郎今日到,榴娘待客不周,前来向女郎赔罪。” 薛妤听到“榴娘”这两个字时稍稍抬了下眼,对这位将西楼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幕后老板并不陌生,但见却还是头一次见。 “西楼待客一向周到。”薛妤嘴角微动,道:“娘子客气了。” 榴娘摇着扇笑起来,一双勾人的凤眼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站着的少女,能将西楼经营至今,她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别的且不说,察言观色和看人这块已经成了潜意识的习惯。 这位邺都嫡系长女穿得并不华贵,上身一件简单交领兔毛小袄,下边搭同色袄裙,看不出似她这样年龄少女的鲜嫩活泼,却偏偏生了张极精致小巧的脸。此刻抬眼看她时,那双好看的眼里映着这楼里上下无数盏亮澄澄的灯,流光闪烁,莫名显露出一种与她气质不符的烟火温暖气。 在这楼里待久了,看久了,榴娘眼前最不缺的便是这如花一般的少女,饶是如此,此刻见到这脸,这身段,仍不由生出一股赞叹之意。而最叫人眼前一亮的,则是她身上透露出的一股韧意,青草般往上拔高。 这是圣地培养出的传人,担的是除污祛秽,拨乱反正的担子,与这楼里娇娇弱弱的姑娘自然不一样。 榴娘含笑收回目光,手中金线灿灿的团扇轻轻朝薛妤前方斜了下,道:“楼里姑娘已备好酒菜。女郎请往这边来。”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饶是薛妤无心接下来的推杯换盏,也还是颔首,客气道:“有劳娘子。” 两人才要移步,却见前头那两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小童面有急色地跑过来,两条小腿迈得生风。榴娘见了也不呵斥,等豆丁似的人到跟前站稳,才笑道:“冒冒失失的,这才几日,先生教的规矩就全忘了?” 话虽如此说,却没有什么疾言厉色责怪的意思。说完,榴娘自然而然地弯了下身,一副洗耳聆听的模样。 小童中左边那个看着年龄稍大些,行事也更有章程一点,他见状朝前半步,凑到榴娘耳边,低低说了一长串。 以修行之人的耳力,即使不刻意去关注,薛妤也还是听到了话的后半段:“……赤水的大人们到了,圣子圣女都来了。” 薛妤抬头,缓缓握了握手掌。 榴娘也有些讶异,她直起身,面色不变,一边引着薛妤朝左边的小道走,一边知道方才的话瞒不住她,索性直言:“赤水的客人到了。” “赤水离山海城远,往常都是掐着圣地开启的点到,在我们这楼里待不了多久。”榴娘顿了下,想起自己身边这位俨然也是个掐着点到的,不由失笑:“早两日来 4. 第 4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4章 厢房内寂静无声,取暖的炭盆里火烧得旺,光芒呼吸般明明灭灭。 薛妤从摆满菜肴的案桌前缓缓站起身,至高而下地觑着路承沢。她的眼睛很好看,眼神静静落在一个人身上时,却给人一种后脊骨微僵的压迫之意。 四目相对,他仿佛听见她在说:装,你接着装。 路承沢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苦笑着举手投降:“早就猜到瞒不住你。” 确实瞒不住,即使今日薛妤不找他,四日后审判台开启,只要他开口保下松珩,就避无可避会被她察觉出来。 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死结。 薛妤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在得到证实的一瞬,还是从心底生出一种果真如此的荒诞感。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在她开口前,路承沢摊了摊手掌,说话时嘴里有些发苦:“我不过劝了一架,也没动手,结果眼睛一睁一闭,醒来就得知自己在去羲和的路上。” “你别不信。”他看了薛妤一眼,接着道:“我赤水的事也不少,困在这里对我而言全无好处。” 路承沢和松珩是生死至交,他的话说得再情真意切,薛妤都不会全信。“那日我进云霄殿前,松珩做了什么?”她看着路承沢,一句接一句问:“你一直同他在一起?” 这是怀疑松珩暗地里搞小动作的意思。 她问的这些,路承沢在才醒来搞不清状况那会,就已经在脑子里回想了不下百十遍。 诚然,谁也不是傻子,事出必有因这句话谁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回到千年前。 “我一直跟他在一起。”路承沢长指一下一下敲在桌沿边,眯着双桃花眼回忆,“邺都事发,他知道瞒不过你,那天什么事都推了,哪都没去,专程在云霄殿等你。” “他是个怎样的人,怎样的品性,不必我多说,你也清楚。”他下意识为松珩说话:“别说暗算人的招数,那日和你动手前,他都丢了自己的本命剑才上。” 从知道邺都出事,到和松珩对峙,动手,意外回到千年之前,薛妤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样,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似乎在一夕之间接受和消化了这个消息。但在路承沢话音落下后,她突然抬了抬下颚,像是突然绷不住某种汹涌的情绪,冷声反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劣迹斑斑的阶下囚,筋脉全断,筋骨皆废,依仗着邺都续命生存,一步步走到高位,不说回报什么,但能恩将仇报到如此程度——”她猛的动了动睫,一字一句道:“我即使用千年的时间去养条狗,也不至于如此。” 路承沢从未见过这样的薛妤。 他和松珩玩得好,可跟薛妤的关系也不差。他们这样的身份,难免会有一起接天机书任务的时候,跟松珩交好之后,更是好几次结伴而行,说起来也是危难时候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久而久之,彼此也有几分了解。 她是典型的面冷心热,话不多,人却不是咄咄逼人,恶毒刻薄的性格,想一想也知道,能一直纵容松珩那种大好人,老善人秉性的,心地能差到哪里去。 骨子里的教养也让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这真是头一次。 “薛妤。”路承沢沉默了半晌,坦诚道:“这件事发生后,我想过你的反应。” “我承认,这事落在谁头上,谁都得生气。” 他停下来斟酌了下言辞,想不明白似地抬头打量薛妤:“可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你一向冷静,照理说,即使有乾坤珠在身,也不会托大到要跟松珩同归于尽的地步。” “邺都扣押的那些妖魔鬼怪生性凉薄放肆,无恶不作,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别说只是被封,即使全部消亡,对你,对邺都,不过是清空一个负债累累的躯壳,影响微乎其微。” 他语气松了些:“松珩固然有错,可千年的感情,朝夕相处,你和他之间,怎至于为那些东西走到这一步。” 薛妤冷眼看他,闭合的窗牖下映着外面楼中隐隐绰绰的灯影,有一两缕橙红的光跃上她的眼皮,她被闪得闭了一下眼。 看,伤不在自己身上人都不会觉得疼。 松珩可怜,松珩情有可原,他是大好人,大善人,即使违背仁义,恩将仇报,也是为了苍生着想。 所有人都应该原谅他,体谅他,包括薛妤。 “路承沢。”薛妤根本不想浪费口舌和他说那么多,她弯了下唇,语带凉意:“审判台开启后,他生不如死之时,你记得帮我问一问,他怎么就要因为区区一个茶仙将我得罪至此。” 说完,她垂着眼拢了拢袖边,转身散开结界,离开厢房。 厢房内,路承沢眼里的疑云被那句“茶仙”击得烟消云散。 如果松珩封禁邺都妖鬼是因为别的原因,那薛妤这样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可偏偏,是因为一个女人。 在举世皆知他和薛妤是一对的前提之下。 这让薛妤的面子往哪搁。 换成谁,谁能不气,谁能不心寒。 路承沢想想接下来的局面,不由抚着额慢慢叹了口气。 === 夜深之后,西楼越发热闹起来。薛妤等人被安排在三楼住着,来回行走伺候的是榴娘精心挑选过的人,动静小,手脚轻,个个都是机灵能干的模样。 轻罗和梁燕就在小院门前挂着的花灯下等着,见她回来,一前一后迎上去。后者在薛妤耳边轻声道:“女郎,方才我们探查过了,赤水这次来的人不少,明面上有三十多个,暗里还不清楚,由圣子路承沢与圣女音灵带队。” 薛妤顿足,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旋即目光在梁燕脸上滑过,紧接着落到难掩紧张忐忑的轻罗身上。 没见过世面的小妖顶不住压力,她还未曾说话,轻罗发丝间就“嘭”的冒出了一双耳朵,耳尖朝后压着,一副受了惊的模样。 薛妤默了一瞬,在小妖跪下来请罪 5. 第 5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5章 入住山海城的第二天,城中天气突变,原本已经有些开春意思的气温陡然下降,一场夜雨淅淅沥沥下到清晨,花草叶表面覆起一层蒙蒙的霜,街头巷尾出门采买的人又裹上了厚厚的袄子。 不同于纵情声色的夜晚,西楼的白天留给了啜饮清茶的文人雅客,大多时候都静着,偶尔飘出几句压低了的交谈声。 自夜里回来之后,薛妤就没再出过门,开始专心疗伤。 这具身体和狼妖周旋时受了点轻伤,前几天她心底疑云重重,又忙着赶路,没有及时沉下心仔细查看身体状况。 直到昨夜见到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路承沢,薛妤明白,她回不去了。至少短时间内没有办法。 对这件事,她接受得快,并没有怎么惊慌或不安。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比起在羲和大狱里苟延残喘的松珩,她都无疑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只是重头再来,摆在她面前要她处理的绝对不止审判台一件。 她是邺都长女,生下来就是清清冷冷,不爱热闹的性格,不像同龄的宗门贵女,总喜欢些新奇的漂亮的东西。她的时间大多花在钻研灵阵和处理邺都事务上,除了这些,就是出门捉拿棘手作乱的妖魔鬼怪。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在此之前,她得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 这次的伤并不严重,薛妤体内紊乱的气劲在用了几颗恢复的丹药之后慢慢平息下来。 她掐着点出房门的时候,山海城的祈风节已经过了,距离圣地开启只剩几个时辰。 梁燕在外间的长廊上跟人轻声细语确认着进圣地的事宜,事无巨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遗漏的地方——她身为妖族,没有身份牌,是没有资格跟薛妤进羲和圣地的。 轻罗轻手轻脚进了屋,一张标志的鹅蛋脸因为紧张憋得有点红,看着薛妤时乌溜溜的瞳仁缩成窄狭的一条线,但比上回好些,至少没再控制不住露出两只小猫耳朵。 “女郎。”小妖垂眉顺眼的,“早上,邺都传来了回信。” 薛妤手里握着一卷上古的残阵图,在听到这话时眼神闪烁了一下,须臾,她抬眼,将竹卷放到身侧,问:“如何?” 轻罗精神一下抖擞起来,在最初的磕绊之后渐渐将话说利索了:“朝、朝华大人来信,说连夜查过邺都大狱,没发现被关着的茶仙。” “大人说,花草树木成精的小妖心地一般良善,鲜有存害人之心的,即使犯事,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管束之后并不在狱里关着,而是放到山脉中打打杂做事。”轻罗将这两天背得滚瓜烂熟基本跟朝华一字不差的话重复:“大人还说,她亲自去山中看过,因为惹事进来的茶妖确实有几个,不过没有修仙法的,都是懵懵懂懂,顽皮捣蛋的小刺头,还未成年呢。” 对这个结果,薛妤没觉得意外。 千年的时间,邺都大狱里出出进进的妖鬼数之不尽,一个修仙法的茶妖,如果没犯什么性质恶劣的大事,根本不会被关上那么长的时间。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主抓这一块的薛妤也会从下属的禀报里得知详情。 而她全无印象。 这就证明那只小茶仙是后边犯了事被抓进去的。 薛妤长指微动,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到几步之外僵着脊背站得笔直的小妖身上。 她常常独来独往,不喜欢每次出门呼啦啦被一大圈人簇拥着,一是嫌吵闹,二是办事不方便。当初让轻罗跟着也是因为急着赶路,没时间安顿这只涉世不深,胆子又小的小猫妖。 千年前,审判台开启后,轻罗被她放在了一个依附邺都的小门派中。 她实在太忙了,等再次想起去留心过问时,小门派的弟子名册中,早没有了轻罗这号人。 当时她只是拿着那本名册,仔仔细细地从头扫到尾,看完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却没有问什么。 问了也无济于事。 人族有多排外,薛妤再清楚不过。 她救不了那么多人,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他们某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说得越多,问得越多,便越觉得自己置于一种无能为力的境地。 猫妖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前几天里面还全是惧怕和警惕,今天就已经带上了试探和亲近之意。 薛妤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屏着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胆子明明小成这样,却敢在那只狼妖眼皮底下悄悄放人。 “做得不错。”迎着轻罗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薛妤失笑,她摩挲着竹卷不平的边缘,像是在仔细思量着什么。良久,她开了腔,问:“愿意跟在我身边吗?” 像是命悬一线的人脚突然落了地,轻罗竖起来的瞳孔一瞬间缩到极致,而后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 “愿意。”轻罗不迭点头,连连说着一听就是梁燕教给她的话:“能跟在女郎身边伺候,是轻罗的福气。” “你在山里长大,不懂人世间的规矩,这些尚不要紧,日后跟着梁燕慢慢学。”薛妤知道她年龄小,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便明明白白摊开了讲:“但跟在我身边,有两条规矩一定要记着。” “一,不论何时,不论何事,不论面对何人,不能枉断,不能滥杀。” “二,邺都不容许背叛。” 说起背叛,薛妤不免又想起松珩。 那时将松珩从审判台上带下来,她也曾这样郑重其事地问过狼狈不堪却笑得感激的少年,愿不愿意跟在她身边做事。 不得不说,清俊温和的少年郎确实迷人。 他是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薛妤见过最特殊的那个。 都说男子当冷静,理智,果决。 薛妤不一样。 她独独欣赏少年如水般柔软的心肠。 忆起往事,薛妤勾了下唇角,拉出一个微弱的带着嘲意的笑。 轻罗才要应声的一瞬,窗外突然风声大作,西楼后方灵气喷薄,很快将周围数十里全数笼罩进去,像一条横空出现在天穹上的河流,气势汹汹,声势浩大。 薛妤屏息感应,而后起身,流光溢彩的珠穗系在她盈盈腰身上,长长的裙边从座椅上旖旎的扫下来,像一朵徐徐绽放的花。 “羲和。” “终于开了。” === 羲和隐匿最深的大狱里。 黑暗在这里化成了粘稠的水,一点一点将属于人的气息蚕食,吞噬,任何一点微弱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数十个巨大的囚笼宛若一张黑森森的巨洞,里面死寂一片,明明关着人,却看不清人的轮廓,只有里面传出铁链拖行的动静时,才能继而捕捉到一些微弱的呼吸声。 这里关着要上审判台的人。 一共十六个。 松珩就被关在其中一个囚笼里。 从他莫名其妙回来,到被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大狱里已经有四天了。 他手脚筋齐断,体内就像个被戳破气的皮球,全身上下的经络都在叫嚣着疼痛。身上仅仅披着一件破布似的长衫,上面的血色还未干透就已经染上了新的,颜色深得辨不出原来的样子,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稻草的味道。 这是他第二次捱这样深的黑,第二次受这样重的伤。 他人生仅有一次这样的苦痛。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经历怎样的事,又重新回到了什么样的时间点。 从生杀予夺的天帝到人人鄙夷的阶下囚,不过只是睁眼闭眼的时间,中间那努力朝前爬的千年,像黄粱一梦。 6. 第 6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6章 邺都派来的人训练有素,在西楼开启前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东西,在长长的描着金色碎影的廊边等着,此刻羲和一有动静,随时可以出发。 西楼今天很热闹,喝茶吃酒的人一坐下来就跟生了钉似的,茶续了一杯又一杯,眼神过一会就往没什么动静的三楼飘。 山海城是一个藏不住消息的地方。审判台开启,目的本就为警醒世人,因此不论是心有憧憬的修士,还是单纯随大流看热闹的年轻人族,全都早早接收到了这个风一样传遍全城的消息。 正值客满,榴娘带着几名小童婷婷袅袅上了三楼,她换了身衣裳,束着腰,衬得胸前丰腴,眉间一颦一笑全是动人的风情。 三楼住着的不止薛妤一个,太华和赤水的人也在,几方势力各自为营,队伍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眼看过去,唯有邺都的人最特殊,个个脸上蒙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连眉眼都遮得严严实实。好在在场诸位不是头一次看这样的景致,稍稍瞥过后便习以为常地错开眼。 薛妤踏出房门的时候,北荒和昆仑的人才到。 “被困在荒山了。”昆仑领头的人是掌门首席弟子陆秦,他将手中的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藏于鞘中,身上尚带着赶路的匆匆之色。他理了理衣襟,笑着冲大家解释道:“前段时日恰好和北荒接了同一个任务,那精怪修为不弱,且会隐匿之术,我们很是费了一番时间才降服,险些错过羲和开启的时间。” 他长相不出众,气质却令人如沐春风,因为脾气好,跟谁关系都不错。他和路承沢互敬过礼后笑道:“从前都是我们来得早,赤水和邺都掐着点到,这次怎么全积极起来了。” 薛妤和他互相颔首,目光落在一来就安静充当木头人的北荒众人身上。 六圣地中,北荒常常是最不管事的。 上一世,北荒这两位佛子佛女就没来。 薛妤三人的到来,无疑让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佛子,佛女。”榴娘上前行了个迎客礼,美眸中含着笑,话语中也带着稀奇的意味:“难得见两位一起来。” 特别是审判台这种场合。 榴娘话音才落,灵力沸腾翻滚不休的羲和突然平息下来,像是有人往咕噜噜冒泡的沸水中加入了冰块,紧接着,一座巨大的门户缓缓现身在世人眼前。 见状,陆秦朝榴娘一笑:“麻烦娘子了。” 榴娘说了声客气,转身接过小童递上的玉牌,往漆红的墙柱上不轻不重一摁,这座缀满人间灯火的西楼终于向世人显露出了它独特的一幕。 只见整个西楼楼顶从中而开,巨于楼中的人抬眼便可见天穹。无数飞檐瓦片像是被根根丝线扯着停滞在半空,现出一种错落的别致感,有许多穿着摆裾,提着香炉的童子鱼贯而出,立于两侧。 “圣地迎客。”榴娘立于一边,视线透过羲和那扇巨大的门,凝滞在更深处,她朝薛妤等人伸出引路的手势,高声道:“诸君请。” 薛妤一步横空,身影很快穿过圣地之门,匿入更深的雾色中。 这次跟着薛妤进羲和的人中,除了她父亲身边的人,还有个熟悉的面孔。 “臣上月成年,在姐姐手下领了个差事,管百众山外围的琐事。”朝年紧跟在薛妤身侧,道:“臣先前陪女郎来过一次圣地,听说女郎这边缺人,于是便自告奋勇来了。” 朝年是朝华的弟弟,不同于姐姐的稳重,弟弟更活脱,比起战战兢兢的小妖,他更敢和薛妤攀谈些。 “你不是嚷嚷着打死也不管百众山的事么?”薛妤眼中掠过圣地无数重山水,听到这里,侧目问了一句。 朝年被她这么一看,忍不住伸手捎了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姐说先给我个差事练练心性,若是这个都干不好,就别想着旁的了,全是白日梦。” 薛妤忍俊不禁,很浅地勾了下嘴角。 朝年往周围一看,发现都是上次见过的熟面孔,各圣地的接班人。 除了北荒。 “女郎。”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压低了声音问:“佛子和佛女都来了?” 薛妤嗯了一声,算是肯定,朝年顿时讶异地睁圆了眼,声如蚊蝇:“那这次审判台,岂不是有大半的人会活下来。” 佛渡众生,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人命在眼前凋敝的场面。 既然看不得,那就不看。上次审判台开启,北荒只是意思意思派了个人来,全程目不斜视,压根不往下面扫一眼。 朝年缩了下脖子,想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画面,又道:“北荒和赤水不会打起来吧。” 这两个圣地,一个讲究以法治恶,一个讲究慈悲为怀,一个负责扣押审问,严刑逼供,一个负责普渡亡魂,安抚众生。不论表面关系如何,背地里总是会起摩擦,彼此都不能认同,这一点从两地继承人从未在一起接过任务就能窥出一星半点。 “你小瞧北荒的心境了。”薛妤随着接引童子一路向前,声线冷静:“北荒是个清静地,不代表从里面出来的人都见不得杀、戮。” 朝年不知听懂了没懂,总之点头的动作十分熟稔:“女郎说得都对。” 跃过一处山水,审判台的轮廓隐约出现在众人眼前。出来招待他们的是羲和颇有名望的一位长老,道骨仙风,眯着眼笑起来说话时很有一番老年人的慈善意味,他征求薛妤等人的意见:“一切准备就绪,审判台何时开启,全看诸君意思。” 薛妤不着声色瞥向路承沢。 一心想尽快将松珩保出来的路承沢哪愿意再等。 果不其然,路承沢皱了下眉,率先开口:“尽快安排吧。年关一过,我看诸位都有事要忙,没法在审判台耗太长时间。” 确实。 年关一过,去年没能完成天机书足数任务的通通要赶在五月前补齐,看看薛妤,以及才赶过来的昆仑,北荒等人就知道。 因此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陆秦的支持,一身白衣的剑修苦笑着道:“我同意。若再被我抽上几个难缠的角色,我今年任务又要完不成。”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其他几个人的心坎上,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羲和的长老见状,了然地抚了抚长须,道:“既如此,请诸位上审判台。” 一路到山脚下,长长的阶梯连上天穹,像从山脚悬上山巅的一根细线,薛妤一步步走上去,越朝上,神情越冷。 审判台周边一个挨一个站着身着银甲的执事,脊背笔直,神情肃穆,周围悬着许多面云镜,将四周情形照得纤毫毕现。这些云镜连接着世间各处,今日这里发生的情形,很快就会长了翅膀似的飞向街头巷尾,闹市小巷。 审判台十九道台阶之上,列着数张宽大的道椅。在道童刻意拉长了的唱报声中,薛妤等人一个接一个落座。 没过多久,叮当的铁链碰撞、交错声由下而上传来,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踉跄着禹禹而行,一声一声闷而低的叩击在人心上。 路承沢忍了忍,没忍住去看了眼薛妤的脸色。 毫无异样。 她将神情把控得那么好。既看不出任何心软不忍之色,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快慰之意,仿佛她和松珩当真不相识,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互相欣赏信任,羁绊不断的千年。 能拥有这样的心性。不愧是薛妤。 十六个人依次被押上台阶。 圣地里尚处于冬日,山顶云雾厚重,长风吹来寒意。被强硬摁在台上跪着的十六个人齐齐垂着头,手腕粗细的铁链捆住他们的手脚,每个人身上的囚服上标着数字,奴隶似的供人挑选。 鞭痕累累,气息奄奄。 有羲和的弟子捧着整理出来的小册本井然有序地行至台上几张道椅旁,行于薛妤身后的弟子将手册奉上前,讲解时细致而恭敬:“殿下请过目,上面记着台下囚犯名姓,画像,生平与所犯之事。” 这些东西薛妤前世已经看过一遍了。 她凝着眉,没有去接那本手册,而是抬了抬下巴,清声道:“让他们抬起头来。” 下面跪着的人均被废除了修为,又受了严重的伤,无法也无力反抗,很快都或高,或低地仰起了脸。 十六个少年,十六张迥异的脸。 穿过缭绕的云雾,松珩一眼就看到了薛妤。他落魄狼狈得不成样子,脊背却永 7. 第 7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7章 “我要他”,区区三个字,落下的效果却宛若一声炸雷,变的不止有松珩的脸色,还有左右两侧或诧异,或好奇的注视。 这审判台说起来,不过是个不得不做个样子的幌子。因为被押上来的都是犯大死之罪的恶人,身为圣地传承者,他们自然不会对这样的人怀有什么怜悯之心,可既然有这么个形式,一个也不选那就成了诓骗人。 所以惯来的规矩是意思意思挑一个出来。 薛妤不爱管这些,北荒的人更是只来凑个数,赤水呢,巴不得将他们全部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的好。所以这个任务,就无需直言地落在了昆仑首席陆秦的身上。 这次却出了两个意外。 先是嫉恶如仇的赤水开了口,再是最清冷没人气儿的薛妤跟着留人。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朝年也觉得不可置信,等审判台一落,周围数百面云镜撤下,他顿时憋不住地扭头,低声道:“女郎,咱们真的要他吗?” 别不是指错人了吧。 他看着下面跪着的十六个人中,就这个最凶,别说悔改之意了,简直浑身都淌着一股不服的反劲。 薛妤美眸微落,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是怎样的心情。 善殊被这一声引得看过来。 生长在佛洲的佛女坐得安宁,行事说话都是婉婉仪态,她将手册递给羲和的弟子,思忖半晌,同薛妤交谈:“来前,我与佛子关注过云散宗灭宗之事,缉拿此子时,亦有北荒之人在场。” “此子心性不差,若好生教化,是个可用之人。” 薛妤手腕微动,圈着的玉镯从衣袖里落出来,在腕骨上松松挂着。她朝善殊颔首,道:“我曾听父亲说,佛女生在佛洲,修有世间最玄奥高深的心法,格外能感知善恶。” “有佛女这句话,我也算安心了。” 其实彼此都清楚,这不过是往来间的客套话。 能上审判台的人,再善能善到哪里去呢,别说还是灭宗这样的事,一听就足够叫等闲人毛骨悚然。 善殊弯着眼笑了一下:“若这样说,我看女郎才是在座最心善之人。” 因为身份相当,在场诸位其实常有联系,诚然,在善殊眼里,谁都有股浩然之气,可在这股正气之下,到底各有不同。 例如她也想不到,赤水那位人缘最好,整日快快乐乐跟谁都能谈天说地的音灵圣女,拥有一颗坚若磐石的道心,而世人口中冰冰冷冷,常年只有一个表情的邺都公主,拥有着连佛子都不及的柔软心肠。 善殊不是外向的性格,薛妤更不是,略略聊了两句后便各自歇了腔。 没过多久,薛妤等人离座,前三个后两个地从审判台下来,圣地里有弟子来请他们去各处观光。 一下来,音灵就翻脸了。 “路承沢,你脑子进水了么?”她脸上花一样的笑变戏法一样消失,“整个审判台,就你最出息是吧?” 陆秦看了看路承沢,又看了看一脸生人勿近的薛妤,也好奇地道:“今天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点反常啊。” “怎么这次审判台是有什么说法吗?” “能有什么说法。”音灵天生一张小圆脸,挂着点肉,训路承沢时几乎带着点娇蛮的意味,“这下好了,又得陪你挨训。” 路承沢被她无赖的说辞气得笑起来,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道:“又陪我挨训?” “每次是谁被谁连累,大小姐您心里是真一点数没有啊。” “你真是吵死了。”音灵提着裙躲到陆秦和太华圣子身边,对路承沢的说法很是不满:“你自己看看,瞧瞧,哪家圣子像你这样话多。” 路承沢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没见过像音灵这样的圣女。 七个人的小队里三名女子,一个薛妤出了名的冷美人,一个心善如水的佛女平时也不说话,唯有音灵,跳跳闹闹的,全然就是她这个年龄少女该有的样子。平时大家都对她更包容些,当妹妹一样看待。 陆秦急忙出来圆场:“其实这样也好。来前我师尊还说呢,若是有适合的真心悔改的苗子,不妨多带两个下来,这些年审判台开启,你们又都不吭声,每回我敷衍似的点一个下来,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词。” 音灵睁大了眼,讶然问:“怎么还有谁觉得我们点少了,有意见不成?” 陆秦苦笑着道:“可不是。有人觉得既然有这么个审判台,给人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又何必总做这样的形势,若真一个不想选,就干脆废除这么个形势,不叫人怀着重获新生的希望又破灭。” 音灵听完,当即冷笑起来:“这可真是,灾祸没落到自己头上来,总有人闲得没事,竟替那些人说起情来。” “审判台的规矩是扶桑树亲自定的,我们左右不了,更谈不上废除。”陆秦安抚完音灵,又道:“我适才是看承沢带了一个,才没有开口,不然也要再带一个下来。” “往日总是我苦恼该怎么安排他们,今天也让你们发发愁,着着恼。” 陆秦的话只是为了救火解围,可谁知真有人顺着这话接了起来,善殊朝陆秦歉意地笑笑:“那少年若是对昆仑无大用处,能否将他让给我。” “谁?”陆秦愣了一下。 “适才你点名的少年,是叫……”善殊回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沈惊时。” “这是为何?你要他做什么?”陆秦好奇地追问,觉得今日这几个人个个都有些反常。 善殊身后伺候的锦衣女使适时朝前一步站出来,解释道:“不瞒少掌门,我家女郎修炼至瓶颈,正需要这种天赋不凡又背负杀孽的少年做引,若是能成功渡去他心头仇恶,这场修行便算功德圆满了。” “原来如此。”陆秦点了下头,“佛女开了口,我岂有不应之理。那人由你们带回北荒就是。” 善殊感激地道了声谢。 一行七人,四个说话的在前面走着,三个沉默不语的在后面各自想各自的事,气氛冷得跟结了冰似的。 前面行过一个岔路口,前头音灵和路承沢等人的说话声又大起来,薛妤像是终于忍受到极限了一样,她凝了凝眉,道:“我还有事,不便多留,先走了。” “这就走?”音灵点了点群山笼罩处的比试台,语调比挖苦路承沢时友善很多:“不去看看羲和弟子如今的实力吗?” 她声色收敛时,当真是个养在深闺中娇憨天真的小姑娘,薛妤对这样的女孩摆不出怎样的冷脸,稍顿了顿,木着脸道:“我去年,一个任务没接。” 这下不止音灵,陆秦等人也一下支起耳朵匆匆看过来。 “一个都没?”陆秦惊诧地问,像是不敢相信一样。 薛妤寒着张俏脸点头:“来前完成了一个。” 其余几个人顿时都露出或明显或隐晦的怜悯神情。 陆秦道:“这要是才完成一个的话,倒也……不必着急了。” 身为圣地传承者,天机书每年会下发任务到他们手里,他们再从中随机抽取四件,每一年半交次差。 完成的可以在五圣地中任意挑选一件趁手的秘宝,完不成的当众点名,缴纳巨款。 现在距离任务结算只剩三个月,薛妤才接了一个任务,接下来随便抽到个棘手的,就基本不可能完成了。 他们从小接触天机书,年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前一年懒散,后半年火烧眉毛般才解决完这里,又赶去那里。 薛妤抿了下唇,言简意赅地回:“试一试。” 前世她运气不好,抽到个棘手的任务,直接耗掉了大概两个月时间。 时事常有变化,重来一次,该做的事薛妤依旧不会怠慢。 “其实我也还有两个未完成。”陆秦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去年昆仑招新,事多,没顾得上这边。” “行,那就此别过。” 薛妤点头,毫不拖泥带水,扭头就走的姿态看得陆秦咂舌:“这位邺都公主的脾气,我可真是从来看不懂。” 路承沢眼神暗晦地扫过浩浩荡荡远去的一行人,心想,不止你看不懂,他这个相识千年,好歹打过的数回交道的都没有一次猜中过她的心思。 就比如这次,他压根没猜到她会突然开口救下一只妖鬼。 再比如,她现在对松珩到底是怎样的态度。之后是令邺都中途截杀,还是留有旧情的听之任之。 他一样都摸不明白。 === 溯侑没想到他能从审判台活着下来。 前来领他的人戴着青面獠 8. 第 8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8章 薛妤出羲和的时候,残阳余晖正往海底沉。仰着脖子往天上看的人有许多,人群熙熙攘攘,一层一层挤着,许是等得久了,现在终于看到了动静,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纷纷传开。 薛妤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张扬,她略略扫了眼下方的盛况,蜻蜓点水似的在空中落了一下,一圈泛大的水波涟漪无形在众人眼皮底下漾开,下一瞬,她人便已到了西楼里。 她身段纤细,白衣楚楚,凌空微渡时腰间系着的流苏荷穗全随着风鼓动起来,因为冷着脸不苟言笑,落在人们眼中,更有一番端庄大气的风度。因此哪怕只露了几面,仍然在人群中引发了许多议论。 “——这适才出来的是谁?是哪位高深的神仙?”有妇人抱着孩子出来看热闹,一面好奇一面又喃喃道:“这样年轻,长得还这样俊哩。” 她身边站着的恰是一位小修士,听到这话笑着回:“婶子,方才那位是圣地的圣女。”他才接触修行之道,对圣地这样的场合了解不多,只知才出来的人身后跟着那样长一串的队伍,身份必然贵重不可言,却辨不出她的具体名姓。 后头有人接过话头:“应当是邺都公主。” “音灵圣女更活泼些,佛女出行则是佛童开道,梵音落地,唯有邺都公主叫人知道得少,但听闻她稳重庄持,不苟言笑,正应了方才的样子。” “还好有圣地这样的地方,出了他们这些人,不然哪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过。”妇女往上掂了掂孩子的屁、股,又摇头:“这里一窝妖,那里一堆怪的,想想都渗人。” “……” 诸如此类的话语一路从西楼外传到了西楼里。 薛妤闪身进西楼三楼的时候,榴娘正倚在红漆金纹的柱上,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银酒壶,眼眸半眯,一张懒洋洋的美人面朝着圣地那扇大开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榴娘迟钝地回头,见了薛妤,眨了下眼,很快收拾神情笑起来:“女郎来得早,出得也早。” “审判会结束就回了。”薛妤视线不着声色地从榴娘手里提着的小巧酒壶上滑过,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恐怕得多在西楼叨扰一晚。” “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我们这西楼,女郎想留多久便留多久。”榴娘将酒壶交给身后的小童,青葱般的长指点了点身后建得和皇宫别苑一般的环廊游檐,深门大院,道:“这三楼就是专门为圣地留的,等闲人上不来,平时冷清得很,一年到头也热闹不上一两回。” “羲和戒严,经年累月不开,我们就盼望着能进去瞧一瞧。”榴娘周身漾着馥郁的酒香,细腻的腮上泛起两团胭脂般的红,“女郎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薛妤对这位风情万种的西楼老板并不反感,她顿了顿,道:“待着也没趣。圣地看多了,都一个样。” 都是千重山,万道水,还有处理不完的大事小事。 “也是。”榴娘往楼下看:“都说我这西楼是快活销魂地,只有自己待久了,才知是什么滋味。” 薛妤侧目。审问妖鬼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她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直觉。 这位榴娘,身上笼罩着很重的情绪,确实不是简单的人物。 但薛妤不管这些,只要对她没恶意,没有犯事犯到她手上,她一概不费心神插手。 两人略略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后,薛妤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梁燕迎上前,面目慎重道:“女郎,朝华大人传信,百众山深夜有异动。” 薛妤坐到宽椅上,长而纤细的指节落在茶盏上,甚至眼睛都没抬一下,问:“这次是哪两个?” 梁燕不敢看她的脸色,沉默了一会,才垂着眉开口:“是,句芒和陵鱼。” 不怪薛妤无动于衷,梁燕跟在薛妤身边,听到这样的消息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百众山有异动”这六个字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谁先动的手?”薛妤问:“炸了几座山头?” “朝华大人说,是陵鱼看不惯句芒整日在它眼前晃荡,加之昨夜月圆,陵鱼脾气格外暴躁,句芒一去,就打起来了。”梁燕如实禀报:“炸了两座山头。” 薛妤听完,原本落在茶盏上的手指搭在了额心处,她摁了两下,语气格外冰冷:“告诉陵鱼,它再敢惹事,殿卫司剐了它的皮。” 跟百众山妖怪们打架一样屡见不鲜的,还有薛妤这句话。初听时心中发怵不已,后来见犯事的大妖顶多挨一顿揍,过后活得比谁都滋润,再听这话时,就真是怎样的情绪都没了。 朝年带着受伤颇重的妖鬼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么句凶残的话。 溯侑无不意外地垂了垂下颌,长而顺的黑发落在脸颊两侧,遮住了他整张脸。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几个细微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角度,脸都没露,落在人眼里,就已经是十二分的狼狈的弱势。 宛若受了伤的惊弓之鸟。 跟审判台上那个又凶又横的狼崽子判若两人。 薛妤目光落在他身上。朝年朝上一拱手,道:“女郎,人带到了。” 从审判台将人带下来后,薛妤考虑过应该如何安排眼前之人,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再想她像从前栽培松珩一样栽培一个人是决计不可能了。可既然救了,放任他自生自灭或是直接拘禁在邺都,那还不如不救。 “我看过你的资料。”薛妤摆了摆手,制止了朝年要将人强制摁着跪下来的举动,她看了眼天色,言简意赅道:“我问,你答。” 长如飞瀑的发丝间,那只手腕处鞭痕累累的妖鬼点了下头。 “灭云散宗之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薛妤问。 “知道。”溯侑没有立刻答话,他像是许久没有开口了,又像是在慢慢斟言辞,片刻后才吐出两个字。 不得不说,与这只妖鬼一身反骨不符的是他生了一张令人动容的脸,以及一把干净清冽的嗓子。 许是妖鬼都知道怎么诱惑人心,怎么最大利用自己的优势,溯侑想,若是她对自己别有所图,这个时候也该露出真目的了。 圣地继承者,要个男人而已,想看的时候看看,不想看了就丢开,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在审判台上当着那么多双眼睛做做样子就行了,下了审判台,一个废人,不值得日理万机的公主殿下费心编制什么借口。 “被圣地捉拿之前,你的修为已经不低,云散宗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为了杀几个人,赔上自己的命,你跟他们之间有无法消泯的仇怨,因为什么?”薛妤条理清晰,一条一条说下来,堵住了他所有说“不是”“没有”的机会。 9. 第 9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9章 二月末,春寒料峭,赤水回程的队伍中,气氛比天气还冷。 山海城是大城池,亦属于明文禁令不得御空飞行的城池之一,想要进出,除了徒步,就只能借助车马之力。 赤水的马车上纂刻着法阵,一路疾驰生风,风声啸啸,车内却很安稳,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音灵的车架走在最前面,一骑绝尘,甩开别人好一段距离。 后面那架马车里只坐了两个人,赫然是路承沢和才逃脱生天的松珩。 “行了,也别想那么多。”路承沢拍了拍松珩肩头,将疗伤药散推到他跟前,道:“你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 松珩脸色极白,整个人起来孱弱又疲倦,扯着嘴角笑起来时怎么看都是一股逞强的姿态:“你放心,我都有数。” “还都有数。”路承沢看了看他崩开不知多少回的伤口,道:“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不是战无不胜的天帝,这具身体哪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我知道该怎么做。”松珩道:“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正因为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回忆和理智都告诉他,现在他该做的是吞下疗伤药散闭着眼好好梳理身体中紊乱的经络。这样等回了赤水,路承沢出手给他续上时会方便迅速很多。 可他一闭上眼,眼前闪过的都是薛妤点名留下那名少年时的情形。 他静不下心。 他想不明白。是真不明白。 “呐。”路承沢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从袖袍里拿出一本手册,推到他面前:“看看吧。” 顾念他手上没一块完整的肌肤,路承沢贴心地替他翻页,修长的食指落在其中一页的小像上,道:“薛妤这次救的是一只妖鬼,资料都在这里,你自己看看。” “你记不记得,除你之外,上一次活下来的是哪两个?这个溯侑可有在里面?”路承沢问。 “太久了。”松珩皱着眉摇头,道:“我只记得有个叫沈惊时的——这次被陆秦救下来的那个。” 当事人都不记得,路承沢更不记得。 “其实不只有你,我也不明白。”路承沢啧了一声,流光熠熠的凤眼里现出些真实的不解之意:“就算要选,她选谁不好,非选个灭人满宗的,还是只妖鬼。” “我看来看去,若说这只妖鬼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就只有那张脸了。” 翻完溯侑的,松珩默不作声烦到自己那页,才要看下去,听到松珩这句话,他无声无息屏了下呼吸。视线再落到纸张上的时候,他是一句话,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我从前没问过你。”路承沢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开口道:“看看别人进审判台干的都是怎样骇人听闻的事,你这倒好,还跟皇宫中人扯上关系了。” “那位王爷干了怎样人神共怒的事,让你这样的性格都非要杀人。” 虽说圣地地位特殊,自称古仙,可这世间说到底还是以人为本,皇宫是人权最集中之地,拥有千万年积攒的底蕴。圣地和皇族一向是互相敬重,井水不犯河水。 修士杀人其实并不少见,这世上每天死去的人数都数不清,一条人命根本不足以惊动圣地,不足以让他被压上审判台。 可松珩杀的,是拥有皇族血统的亲王。 此事一出,天子震怒,下令举国缉拿。若不是扶桑树的神念选中了他,这会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尸骨无存了。 只是这样一来,路承沢更不好跟族里交代。 “我已经想好了说辞,你到时候配合一下就成。”路承沢说:“你当年跟着薛妤,也不止一次到过赤水。我那环境虽然比不上羲和与北荒,但比邺都还是强上不少,灵气充沛,你有功底在,重修不是一件难事。” 松珩朝外远看了下,半晌,温声道:“承沢,多谢你。”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但松珩,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路承沢迟疑半晌,斟酌了下言辞,还是道:“当年我就提过,你和薛妤,可能真不合适。” “确实,她身份尊贵,配谁都绰绰有余,即使是你成为天帝,她依旧是最合适的天后人选。可邺都嫡系到了这一脉,就她一个女孩,从小独挑大梁。想一想她手底下压着多少妖鬼就知道,要坐到这个位置,不论是手段,还是性格,都需要十分强势。” “这就注定了薛妤不可能依附于人。她自己足以独当一面。” “你呢,你看着脾气好,心地良善,实际上也执拗,认准的事掰不过弯来。” 说完,路承沢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这男女相处之道,大多互补,我强势些,你就柔软些,你心软些,我就果断些。两个都身居高位,又是藏着事不说,喜欢自己解决的,怎么处得长久。” “就比如那位茶仙,还有邺都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是那么回事。我问你,你不说,薛妤问你,你也不说,这能怎么办。” “别人想为你说话都找不出说辞来。” 松珩疲倦地闭了下眼,哑声道:“总有一天,她会理解我。” “承沢,只有经历过那种绝望的人才知道……”他说到一半,觉得疲惫似的停了话语。 路承沢竖着耳朵听到一半,追问:“知道什么?” 松珩又将那页手册翻到记载了那只妖鬼一页,久久没有说话。 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知道,薛妤的那一句“我要他”,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怎样的希冀和温暖。 路承沢说得没错。他成为天宫之主时,和薛妤之间已经出现分歧,屡屡发生争执。 他们谁也不肯让步,于是离得越来越远。 后来出现的小茶仙,还有邺都封印,只是一根彻底决裂的导火索,问题其实早已埋下。 可哪怕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从未想过要和薛妤分开。拥有过那种温暖的人,再想放开,难比登天。 松珩闭了下眼,再说话时,已经又是从容而温和的样子,他扫了眼溯侑的小像,道:“薛妤不是会为色所动的性格,她这样做,必定有自己的考量。” “等到赤水,我就开始闭关。” “往后千年,我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做。” ==== 夜色悄悄爬上天际,街道两边吆喝的贩夫走卒一个一个歇下劲,开始收拾张罗东西回家,而西楼里,随着夜色渐深,人越来越多。 西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姑娘们抱着琴和琵琶娇娇俏俏地走到台上,一曲才落,一曲又接,下面是浪潮般的叫好声。 无边的热闹里,薛妤在给溯侑接断掉的经络。 朝年和轻罗立于两侧,屋里的圆桌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药瓶和药散。 “这次出来,我身边跟着的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妖,他们不懂这个,只能我出手帮你接。”薛妤解下身上的披风,轻罗立刻上前接过。灯火下,她指了指地上垫着的绒毯,言简意赅:“坐着。” 溯侑垂着眼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乖,很听话,谁也想不到这样乖顺的外表下藏着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尖利爪子。 薛妤让他坐,他就乖乖坐过去。 服下玉青丹之后,朝 第 10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10章 半晌,薛妤收手起身,看着端坐在绒垫上,长发曳地的妖鬼,抬手不着痕迹地摁了下发胀的眉心,开口时,话语里依旧没什么波澜:“他这还需要些时间,朝年,你看着。” 朝年应声道是。 门嘎吱一声朝外推开,女子轻柔的脚步渐落渐远。 溯侑慢慢睁开眼他肩上,手上,仍挂着霜白的丝线,神识恢复的那一刻,他感知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薛妤摁眉心的那一下。 她的脸色近乎处于一种病态的白,俨然是消耗过度的征兆。 他以为她至少会等他睁开眼,彻底苏醒,再冷声告诉他,自己对他施舍了多大的恩情,而后顺势敲打警告,让他切记知恩图报,从此为她所用。 可没有。一句也没有。 说给他接经络,就真的只做这件事,做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既不贪他的色,又不觊觎他的内丹。那她从审判台救他,亲自为他续接筋脉,给他用最好的药,是为什么? 一只修为全废,身份低微的妖鬼。连那颗被他服下的七彩丹的价值都比不上。 朝年将之前准备用的三春丹装回瓶里,又将玉瓶放回房里的那张大圆桌上。 “叮当”一声响终于将轻罗的魂拉了回来,她看了看气息比之前强劲数倍的溯侑,又伸长脖子看了看薛妤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地喃喃:“我以后一定听女郎的话。” 她顿了一下,去看梁燕:“我从未见过像女郎这样……”她的声音含糊的低下去,后面几个字没能蹦出来。 屋里的人却一下子懂了她的意思。 包括才恢复经络的妖鬼。 溯侑慢慢站起身,黑而顺的长发晃动着,乖巧地落在耳侧,他掀了掀眼皮,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风华潋潋。 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于是想象不到,传言中邺都手握大狱,镇压无数妖鬼的公主,竟然是这样的。 薛妤走出房间,绕过一根根绘着飞天神佛的红漆柱,在西边环廊处停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垂眼就能将热火朝天的下两层看得清楚分明。 一楼搭起的看台上坐着两位眉眼相似,但又风情迥异的姑娘,一个抱着琴低吟浅唱,一个起身伴舞,身姿曼妙,看客们兴起,抚掌叫好,声潮如流水般涌上来。 楼里的小童得了榴娘命令,见她感兴趣,上前童声稚气地介绍:“女郎,这两位是楼里的浅析,浅露。她们是双生姐妹,一个擅歌,一个擅舞,因为才情出众,很受山海城中富家公子们的追捧喜欢。” 薛妤回头,见小童长得圆润,身高只到自己大腿,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像模像样的,不由顺着看下去,问:“你们娘子和羲和圣地做了交易?” 她以为得不到回答,不料那小童眼睛一下子睁得圆溜溜的,有些诧异地道:“那是自然。女郎竟不知吗?” 薛妤换了个姿势,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就听那小童倒豆子一样将自家的事倒出来:“这事发生时我还未出生,但听楼里的姐姐们说起过。当年羲和圣地里出了点状况,导致灵气外泄,波及城中许多无辜凡人,但一时之间又没有立刻解决的方法,于是圣地里出手造了一座楼,又出来了几个人跟当时山海城中的酒楼老板们见了一面。” “我们娘子就是那时候带着姑娘们过来的。” 薛妤听故事一样地听完,道:“那还真是挺稀奇。” “据我所知,羲和一向不和外人合作。” 那童子抬起一张肉嘟嘟的脸,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薛妤没有再问下去,转而听他说起楼里其他出名的姑娘。 听到一半,薛妤的袖口突然传来一阵源源热意。她微楞,手探进去一摸,摸出了一卷小小的卷轴。 那小童见此情形,十分懂事地福了福身,退到廊外伺候。 卷轴展开只有手掌大,正面四个边角处各描着不同的人物,一角为抱着琵琶飞天的女仙,一角为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两人被描得活灵活现,通身细节全由金纹勾勒,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相比之下,下面两角描着的人就格外黯淡,除却其中一人身后拖着的长长羽翼稍显眼些,竟连面容都看不清。 除却这四人,卷重正中间还点了三个字——天机书。 薛妤自幼跟天机书打交道,对这情形再熟悉不过,她只是瞥了眼天机书正面的人物,就很快将卷轴翻了个面。 若说看正面这卷轴平平无奇,背面便显露出它奇妙精巧的一面了。 数十列小字密密麻麻透过卷轴,浮至半空,字多而不乱,隐隐泛着灵光。薛妤伸手在卷面上拨了拨,那一面的字便很快浅下去,换了面新的上来。 这一幕在薛妤眼中再熟悉不过,甚至都不需要深想,她的手指就已经像是有自己意识一样连着滑动好几页出来,最后停在其中一行最惹眼的红字上,只见上那头写着——晋西边陲,小雨村,狼妖作祟。 正是之前薛妤降服的那头祸害生灵的狼妖,死去有近十天了。 薛妤点了点那行字,下一刻,那行字凭空消失在了卷面上,而与此同时,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她雪白的手腕上缠着的一根银色丝线无风自燃,眨眼就消失在空气中。 天机书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奇异之物,真身供在六圣地中最神秘的羲和内,但似薛妤这种圣地传承者身份的,亦或者某些名门正派的关门弟子,长老、掌门等,手中大多都有一份这样的小卷轴,都是从天机书真身中分化出来的小化身。 卷轴囊括万象,各地发生的棘手事皆在其上,前辈们非大事不出手,年轻一辈却都有明文规定的数额,一年下来,怎么也得接几回任务。 薛妤记得,她救下松珩这年,因为前一年待在邺都城内,一个任务都没有接取,导致一年半的任务叠加到几个月里,所以今年元宵一过,她就带着人去了小雨村。 也导致现在一个任务完成,但卷轴并没有立刻合拢消散,而是像等待什么似的停滞在半空中。 薛妤皱眉,思索片刻后伸手点了卷轴两下,上面很快涌现出千万点灵光,无数行字在她面前快速跳动,最后凝成数十列摆在她眼前。 她没有一行行细致地看,而是动作熟稔地摁了下天机书最尾端缀着的灵力光点,那数十行字顿时消音匿迹,只剩一句还留着。 薛妤定睛一看。 【紫薇洞府,东侧海域,尘世灯丢失。】 薛妤看到尘世灯三个字时,就无法克制地皱起了眉,她将天机书往正面一翻,在看到那意料之中的四颗星时,沉默了许久。 她好像永远抽不到轻松简单的任务。音灵是圣地继承人中手气最好的,一星两星任务排着队往她那跑,除此之外,其他人难易参半。 只有她,两星从未抽到,三星任务成堆,四星总喜欢在时间紧迫的时候来雪上加霜。 四星一来,这一年的任务,她根本别想完成。 像是知道她怎么想的,那卷小小的卷轴催促似小幅度跃动起来,发出嗡鸣的响动。 薛妤冷眼 第 11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11章 城中夜深露重,西楼里却上映着一派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的情形。从高处俯瞰,整座楼占据城中位置,宛若一颗浑身闪着光的月明珠,能霎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梁燕等人去打探消息时,薛妤自己也没闲着。她站在门外,想了想,随手招了个侍童,问:“你家娘子在哪?” 小童见是她,如实相告:“回女郎,往常这个点,我家娘子都在观杏亭待着。” 薛妤下巴点了点,道:“带路。” 梁燕他们去找这楼里姑娘探查,说的大多是流于市井的一些传闻,得到的消息多,但也杂,还不一定保真。相比之下,身为西楼老板的榴娘,是能跟羲和谈成交易的角色,知道的消息自然不是楼里姑娘可以比拟的。 在薛妤印象里,这个榴娘,还算是个好说话的,热心的女子。 观杏台在西楼二楼的一个拐角后面,外面守着两位轻纱薄履的姑娘,娇娇俏俏摇着扇。见小童领着人来,皆站起身,起头的那个认出薛妤,屈膝行了一礼,才要说话,就见亭里珠帘被人拨开一面,榴娘的声音传出来:“请女郎进来。” 不等侍童上前替她掀开珠帘,薛妤就已经自然而然地伸手一拨,进到亭内。 “都退远些守着。”榴娘慢悠悠地开口。 亭内不如楼里灯火通明,视线有些幽暗,薛妤的目光扫过榴娘,发现她今天脱了繁复而华贵的长裙,换了一身男子装扮,长发高高束起,手里惦着一把折扇,笑得温吞如玉。 “今日出门办了些事,回楼里就犯了懒,想在亭里歇一歇,这一身装扮也没换回来。”榴娘见她惊奇,解释道。 薛妤并不好奇她因为什么原因穿什么衣服,她时间紧急,但该寒暄的话语还得意思意思说两句:“娘子人好看,穿什么衣裳都别有风味。” 她生了张令人艳羡的脸,说起话来声音也好听,只是夸人的词语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语气也显得一种稚嫩的生硬,不仅不让人觉得古板,反而让人有种深挖的冲动。 榴娘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 薛妤夸完人,开始进入正题,她道:“这次我来叨扰娘子,是有事想问。” “女郎请说。”榴娘将折扇在掌心中收拢,道:“榴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娘子可知道紫薇洞府东侧海域里有什么?”薛妤想起天机书给出的任务消息,又问:“尘世灯又是什么?” 榴娘没想到她是要问这个,怔了一瞬,才了然般问:“是天机书布置下来的任务?” 这问题一问出来,有心人都能猜到,薛妤也不否认,嗯的一声,“娘子知道,圣地间互不相干,紫薇洞府临近山海城和羲和,我对这边并不了解。” 谁都讨厌把手伸到自己家门口的人。 圣地也不例外。 “这样。”榴娘伸出细白的手腕,长指凌空一点,半空中聚起厚重的灵气,“我给女郎画出来。” 起伏的山水很快在薛妤眼前成型。 “紫薇洞府坐落在山海城东面数百里外,同时接壤山海城和雾到城,两城中住民颇多,上紫薇洞府拜师学艺的也多,也因此,紫薇洞府算是方圆数千里内最强大繁盛的修真门派。”简单介绍了下紫薇洞府,榴娘话题一转,说起了那片东侧海域:“紫薇洞府东侧确实有片海域,那海有个名字,叫雷霆海。” “之所以被叫雷霆海,是因为那海每隔一段时间就开始沸腾,每次一下暴雨,海里就是雾气朦胧,大浪滔天,渔船打翻了不知道多少辆。不止如此,每当这个时候,整片海域都被成千上百道雷电覆盖,经常波及四周的小城池和村庄,惹得村民们怨声载道,叫苦连连。” “女郎看,就是这块地方。”榴娘伸手指了指地图中的某一处,眼波微动,接着道:“他们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又不愿背井离乡去往别的城池,于是纷纷找上羲和圣地和颇有名气的紫薇洞府,希望有能人出手解决困境。” “羲和和紫薇洞府听闻有这样的事,都曾派门中的青年翘楚去雷霆海看过,但都无济于事。那海实在太大了,短时间内查不出什么东西在作祟,而且——”榴娘顿了一下,“那雷霆像是提前知道有人要去一样,每次圣地的人一去,那段时间就风平浪静,别说雷电,连雨都不下,日日出太阳。等他们人一走,就故态复萌,该怎样还是怎样。” “几次下来,羲和有长老知道了这事,准备亲自走一趟,恰在这时,紫薇洞府也有大人物去走了一趟,出手在海面上建了一座塔,塔里空空荡荡,只点了一盏灯。自从这盏灯点起来,雷霆海上虽也常起风浪,但再也没有出现过雷电狂舞的现象。” “这灯,就是尘世灯。” 薛妤越听,眉头锁得越紧,等榴娘话音彻底落下,她沉思片刻,问:“娘子近段时日可有听过有关尘世灯的消息?” “女郎说的是尘世灯丢失的事?” “是。”薛妤点头:“请娘子细说。” “不知女郎可还记得自己才到西楼那一日,我同女郎说女郎来得正好。” 薛妤记性好,如今榴娘稍微一提,她就想起了个大概,开口道:“记得。当日娘子说我来得正好,山海城几日后有个祈风节,最是热闹,还让楼中侍童届时带我去看看。” 可她那时一关房门就是几天,出来的时候圣地正好开启,别说见见祈风节的场面,就连点风声都没听人说起过。 榴娘接着说下去:“其实不止山海城过祈风节,雾到城也过,每年这个时候,是两城中最热闹的时候。人大多随流,城中的住民活动多,居住在乡村深林的也不甘示弱,纷纷加入进来,通常会玩得很晚才归家。” “谁知住在雷霆海附近的村民才回去,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海中传来一声声炸响,那响动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反应过来的时候雷电已经劈到了自家村子里。” “等天一亮,家被劈没的村民们到海边一看,那座塔还在,里面的灯却不见了。” “这么说,这灯的作用只是让雷霆海的雷电不再出来作祟。”薛妤心想,既然这样,天机书何必让她找灯,直接让她找别的方法解决雷霆海的隐患就是。 或是找出根源解决问题,或是再用别的灵宝镇压都好,根本不需要在尘世灯上过多纠结。 所有的任务里,薛妤最不喜欢这种找东西的。 例如尘世灯,她先前听都没听过,只知道是一盏灯,长什么样子也不清楚,找起来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找得人心浮气躁,还格外费时间。 “这我就不知道了。”榴娘歉然一笑,道:“具体情况,女郎恐怕还要去问问当地的村民。” 和榴娘道过谢之后,薛妤回到三楼。 才一坐下,腰间挂着的玉符就燃烧起来,她拿过来一看,看见上面俨然写着“路承沢”三个字。 薛妤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薛妤。”玉符另一边,路承沢像是气得笑了一声:“你没必要这样吧?” 说的是薛妤透信给皇宫赤水的人将松珩救走的事。 “这样?”薛妤冷着声一字一句道:“告诉松珩,以 第 12 章 《和男主同归于尽后》全本免费阅读 [] 第12章 薛妤一行人没等天亮就离开了西楼,赶往紫薇洞府出事的海域。 马车上贴了缩地成寸的极速符,一路风驰电掣般往晨起的浓雾里奔。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薛妤才一上去就靠在角落里闭了眼,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似乎时时都心情不佳,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梁燕等人纷纷交换自己听来的消息,相比榴娘说的,楼里姑娘知道得更少,很多都是口耳相传之后得来的带着夸大成分的话语,难辨真假。 见薛妤皱眉沉思,梁燕率先轻手轻脚下了马车,轻罗和溯侑紧随其后,唯有朝年,脚都已经落在地上,在原地迟疑了会,又嗖的一声钻回马车里。 “女郎。”朝年悄无声息溜到薛妤侧面坐着,声音跟平时的咋咋呼呼全然不同,听上去认真又严肃:“我们是跟赤水交恶了吗?从那边押送过来的囚犯,我们要不要再过手查一遍?” “不必。”薛妤伸手揉了下左侧肩骨的位置,说:“路承沢再没脑子,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按正常流程走就行,该审的审,该杀的杀。” “是。”在知道只是薛妤和赤水那位圣子的个人恩怨,并不意味着两地交恶的消息后,朝年松了口气,又道:“先前女郎还未回来时,溯侑找了臣,问圣地秘笈的事。” “你回了他?”薛妤睁开眼,瞳仁里水蒙蒙的像是笼着一片薄烟,她像是终于提起了点精神,语调里有了些许波动。 “回了。”朝年嘿的笑了一声,道:“女郎只做好事,从来不为自己说两句话。臣担心遇到些拎不清的恶意揣度女郎的用心,索性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溯侑,甭管他过去怎样丧心病狂,从今以后,他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能干出对女郎不好的事来。” 薛妤默了默,道:“说这些做什么。” “女郎忙,懒得同别人多费口舌,臣不忙,臣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说着,朝年颇为好奇地问:“其实不止他自己不懂,臣也想不明白,女郎为什么对那只妖鬼那么好?” 薛妤嘴角微动,难得多说了两句话:“你不是才满世界嚷嚷说我心善?心善之人可不就是对谁都好。” “也不是这样。”朝年挠了挠头,斟酌着言辞,确定没错了才开口:“怎么说呢。女郎对人好也分善恶。” “就像大狱里犯事的妖鬼邪物,不论他们怎么痛哭流涕说自己身世可怜,怎么保证日后绝不再犯,女郎都不会动恻隐之心。” 朝年的目光落在薛妤那双无暇的纤细手掌上,他亲眼见过,这两只手往天空一落,鹅毛大的雪花就会落下来,一片一片,宛若死神高举的屠刀,所过之地,血液淌成了小溪。 善罚分明,恩威并济,有的妖怪和她称兄道弟,有的妖怪却恨她恨到骨子里。 朝年跟在朝华身边,从小就知道——圣地培养出来的传承者,见得最多的就是鲜血,即使生了副好心肠,也不可能随处发散善心。 “女郎留下轻罗,是因为她为狼妖所迫,却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最后还放了那些村民。” 可那只妖鬼,做的是灭人满宗的事。 这种罪行,即使放到邺都大狱里,也是罪无可赦的程度。 薛妤救下他,给他疗伤,赠他最高深的心法,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只妖鬼长得好看吗? 照朝年看来,自家女郎也没往他脸上认真看几眼啊。 “人世间浩如烟海,恶贯满盈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为何天机书独独选中了他们?”薛妤一只手懒懒地掀开车内的帘子,看着远处飞快逼近的山头,道:“天机书是能勘破世事的圣物,它都愿意给次机会,我做什么一棒子将人打死。” 上辈子,这辈子,她从审判台带了两个人下来。 松珩这个人,虽然忘恩负义,可薛妤承认,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曾救过不少人。 她想,天机书不会给真正罪无可恕的人机会,他们骨子里都存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曾经善殊的那几句话,足够说明一些东西。 既然她知道里面可能有隐情,既然那只妖鬼已经受过该有的惩罚,既然她救了他。 她就不会刻意打压,言语羞辱,借此立威。 她不是闲得没事爱给自己找事的人,也没什么以折磨人为乐的癖好。如果真要这样,那她不如不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薛妤抬了抬眼,眼瞳里流沙一样淌过许多重景色,“邺都心法不同于其他秘笈,走的是善恶分明的道,他若是道心不坚定,压抑不住骨子里的恶念,就修不到高深的境界,成不了什么气候。” 若是真让他修成了,也不算白救他。 朝年这下彻底放下心,一身轻松地出了马车。 他们抵达紫薇洞府的时候,晨光微曦,天边泛起淡淡的乌白,因为临海,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海水的潮湿之意,清蒙蒙往脸上飘,没过多久,薛妤长长的睫毛上就挂上了一两颗晶莹的露珠。 她面无表情地眨掉,轻飘飘掠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头,眯着眼遥看雷霆海的方向,看完又转过头看另一个方向的紫薇洞府。 “走。”薛妤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她衣袖被风吹得鼓起,像千万朵白色的绒花在空中绽放,“先去紫薇洞府。” 紫薇洞府是远近闻名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在附近一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山中雾气缭绕,上山的道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山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冬末春初的晨风中吐露芳华,丝丝清甜的香气一直伴着他们,直到抵达山门,才幽幽静静的淡了下去。 山门才开,有打杂的弟子拿着半人高的竹扫帚扫门前的落叶,一边耷拉着眼皮一边打哈欠,远处是晨练场,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山里山外都是一派勃勃的生机。 打杂的弟子见又有人赶着早上山,还没抬眼仔细看他们的衣着面貌,就开了口:“今年的招生大比已经过了,想要拜入山门,明年正月趁早来。” 梁燕朝前踏出一步,轻声细语地打商量:“小兄弟,我们有事询问内门弟子,能否行个方便?” “不行。”打杂的弟子这回抬眼看人了,他见眼前一行人衣着不凡,面相一个赛一个的好,以为是山下哪个城中来的富家千金公子,话说得依旧不留情面,“紫薇洞府有紫薇洞府的规矩,不论什么事,非门中人不可入内。” 薛妤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她手掌朝下一翻,掌心中的身份牌朝上,牌面上描着青面獠牙的纹路,怪诞诡异,独特的灵压如水纹一样一圈圈荡漾开。 她清声道:“圣地断案,朝前带路。” 门中弟子睁眼一看,顿时什么睡意都飞了,他将手中扫帚往地上一丢,拱手行了个礼,连声道:“恕在下眼拙,大人们快请进。” 另一个打杂弟子见状飞一样溜进门里报信去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器宇轩昂的白衣男子迎上来,他一来,便抬了抬衣袖,朝最前头的薛妤做了个揖,朗声道:“不知圣地出行,有失远迎,万望诸位见谅。” 带他们过来的弟子为他们介绍:“诸位大人,这是我们紫薇洞府的大师兄,掌门首徒,司空景。” 薛妤淡然受了这一礼,直接免去寒暄这一步,开门见山道:“我们现在接手调查雷霆海尘世灯失窃一事,听闻贵宗之前也派人去解决过海中雷电失控的现象,因此特意前来了解情况。” “我听门下弟子来禀报时,就猜到诸位是为这事来的。”司空景闻言苦笑了声,道:“不巧在下就是那批人中的一个,姑娘有什么想问,尽管开口问。” “尘世灯是谁的?”司空景原以为她会问他们那次前去雷霆海遇到的事,前后始末,结果没想到她一开口,竟问了这个问题。 “不瞒姑娘,尘世灯是家师的灵宝,也是由他出手将那灯放入海塔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