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美人自救指南》 1. 身陨 《漂亮美人自救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吱吱。” 阴冷的天宫地牢里,一只竹鼠背着沉甸甸的包裹,谨慎地绕过层层守卫,钻进了最里面的牢房。 岁祖月昏沉沉蜷缩在墙角,在衣摆轻拽间醒来。 “少司、少司......” 轻抓她衣摆摇动的竹鼠,有些哽咽。 岁祖月掀起眼睫,盯着妖鼠微愣,朝门外瞥了眼,伸手将妖鼠往身边一揽,遮住了身形,“不要命了,天宫地牢都敢擅闯。” 妖鼠扑簌簌落泪,卸下包裹,里面是些稀珍花果,可用来充饥。 “我来给少司送吃的,少司如今没了仙根,需食五谷杂粮,” 竹鼠望着岁祖月衣衫上残留的血迹,红通着眼,泣声道, “都是那花妖......” “她全族死了,关少司什么事!天君也是大坏蛋,他竟然不信少司,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是少司所为......他现在只宠爱臭花妖,他还想立她为后!他们狠心抽了少司的仙根,他们都是大坏蛋......呜、呜哇,我要去咬死他们!” 岁祖月沉默地抚了抚呜声痛哭的竹鼠。 这是她年少时救过的妖鼠,没想到最后,只有这小家伙,相信不是她所为。 不久前,她年少就相识的道侣,三生石上命定的姻缘,仙界新任天君邵昊谨。 冒出了个隐藏多年的白月光,一朵荷花妖。 白月光倒罢了。 他这个力排众议,放在心尖上给尽所有尊宠的花妖,不知怎的惹了祸端,一夜之间,族人、故土,突然惨遭屠戮,业火焚烧了七天七夜不灭。 花妖哭得撕心裂肺,为救族人,甚至闯进火中,险些被业火烧得魂飞魄散。 后来虽侥幸被救回条命,仙根却是毁了,一病不起。 真凶不知是谁,岁祖月成了最大嫌疑人。 谁都知晓,邵昊谨与她的关系。 老天君陨后,邵昊谨登上天君之位,执掌仙界,她是毫无争议,名正言顺的君后。 但那只花妖的出现,新天君对花妖的百般恩宠,千般呵护,让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变得不确定。 仙界君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多年心血,拱手让人,为他人做嫁衣,谁能甘心? “我是岁祖月都咽不下这口气!何况她曾是神殿少司,区区一只花妖,抬抬手指就能灭了,哪能容忍对方在她面前蹦跶!” 这话说的有理。 岁祖月早年是飞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刚得知邵昊谨有个白月光,她对他而言,不过是形势所迫,他实现野心的垫脚石,她想送人归西。 不过想送的不是花妖,是邵昊谨。 冤有头债有主。 但如今的邵昊谨,不是多年前,不受老天君待见,人人可欺的落魄君嗣。 仙界刚历了场浩劫,老天君以身祭天,换来了安宁,新天君有个三长两短,对仙界又是一场动荡。何况邵昊谨即位后,有紫瑞祥气护体,她还真无法奈何对方。 若以命相搏,为了他和那花妖不值。 岁祖月郁结了良久,当往日真心喂了狗,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什么君后之位,她又不稀罕。 那什劳子三生石,给她定的宿世姻缘,就这? 略! 可岁祖月还没来得及走,一口黑锅落在了头上。 花妖族人被无情屠戮,故土被残忍烧毁,事情闹大了,众说纷纭,都觉得是她。 仅是怀疑倒罢了,更要命的,所有证据指向了岁祖月。 岁祖月早年是神殿少司,负责守护凡界安宁,防止仙妖魔祸害人间。 她四处捉妖除魔,竖敌不少,好在故人也多。 即便铁证如山,也有人信她不是意气用事,残暴弑杀之人,甚至指出是花妖自导自演,毒计陷害。 结果花妖拖着重伤之躯,去问心镜,自证了清白,此事与她无关。 她完全不知。 花妖这一自证,问心镜前—— 一朵羸弱的荷花,面对只剩残枝败叶的灰暗故土,绝望、痛苦、无助、害怕的真实心境,让支持岁祖月的好友们都哑了声。 花妖真是无辜的。 “别欺人太甚!” 霎时间,涌出大量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口诛笔伐。 如山铁证早就摆在眼前,他们这些各界大人物,为了给真凶岁祖月脱罪,已仗势欺人,指责怀疑此祸中,本就最受伤害的小妖,逼人自证,还想如何? 把人逼死吗! 一夜之间,岁祖月的名声跌入深渊,“飞扬跋扈的恶女,”“心狠手辣的妒后,”“欺凌弱小的坠仙”...... 而花妖从过往的被人嗤之以鼻,鸠占鹊巢,变成了天底下,最可怜无辜,惹人怜爱的花界孤女。 天宫里原本瞧不起她的宫人,对她充满了怜悯。 即便是岁祖月一些故人,经此一役,面对被他们逼得自证的花妖,都揣着几分愧疚,对其和颜悦色,再没了敌意和针对。 至于岁祖月,证据确凿,做出因一己之妒,残害无辜生灵的暴行,按理该受九十九道天雷,在雷罚下灰飞烟灭。 但她身份尊贵,没人敢做的太绝,说出要她偿命之言。 最终经过审判,将她天生天养,举世无双的绝佳仙根,赔给仙根受损的花妖,算是给那些枉死的花妖族人一个交代。 在外人看来,留岁祖月一条命,已是仁慈至极,但与仙家而言,没了仙根还不如杀了她。 地牢潮湿,冷风拂动掀起层层寒意,失去仙根的岁祖月,变得孱弱畏寒。 她在寒气中低咳,轻颤的身躯牵动了雪白左腕上的锁铐。 没了仙根,如今一条普通的镣铐,她都无力挣开。 岁祖月指尖嵌入掌心,不知想到什么,苦中作乐地扯起嘴角,带着点往日的肆意。 花妖没能得到她的仙根。 她曾经身为少司,敲打、诛杀过不少为祸凡间的仙魔妖,在仙魔妖三界,仇家诸多,不知是谁布的局,见缝插针陷害她。 证据确凿,她百口莫辩,无法自证清白,但想要她的仙根,痴人说梦。 被抓上处罚台行刑前,岁祖月自毁了仙根。 她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拱手让人。 不过她这举动,显然把邵昊谨惹恼了,能让白月光一扫病态,修为大进的仙根没了。 岁祖月被重新扔进了天牢,又关了些天。 她在里面的待遇,大打折扣,以前好歹身伴不夜明灯,有柔软的被褥,干净的石床休息,如今,只剩四周漆黑黑一片,底下干草垫着。 竹鼠环顾四下,发现牢里,比它在泥地里的房子都阴暗潮湿。 它忍不住挤起豆豆泪。 岁祖月自毁仙根之事,震惊仙界内外,这些时日,来向邵昊谨要人的不少,但情形不容乐观。 仙界势力早已盖过神殿、妖界,曾经能掰手腕的魔界,因老天君带领诸仙君殊死一战后,元气大伤。 邵昊谨这个新天君,隐隐有一统三界之威。 他铁了心,不顾众仙反对不放人,普天之下,还真无人能奈何他。 除非...... 竹鼠握爪,像是下定了某大的决心,仰头悲愤道:“少司,你等着,我去白帝城求帝君来救你!” 去求谁?! 岁祖月吃果子的动作一顿,呛到喉间剧烈咳嗽起来,她咳得五脏六腑都在颤,由于过激,心头甚至有种咯血的涌动。 最后她咳的眼睛红了一圈,睫毛被润湿,望着竹鼠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幕落在妖鼠眼里,却是少司不敢相信的悲凉表现。 竹鼠扬起握爪,像是给祖月信心似的,振振有词。 “白城帝君虽在六道轮回之外,早断了七情六欲,只管天地,不管人间事。但他年少时,与少司相识,还与少司是青梅竹马。虽说沧海桑田,过了多年,但说不定,他念及往日情分,愿意出手相助,他若向天君施压......” “好了,”岁祖月及时打住。 她睫毛微掀,烟雨一般,透着浅灰色的眸子,含着难得的正色。 “他有他庇护苍生,规束众灵的使命,不可打扰,明白吗。” 竹鼠沮丧失落地点头,它哪里不知,那位年轻的帝君,神授天命,早已斩断一切因果,不会介入三界尘事,只是它走投无路,抱有一丝臆想罢了 门外地面映照的烛光摇曳,被风吹暗,岁祖月心口忽地疼的厉害,浑身发冷。 她轻呼口气,抚摸竹鼠脑袋,安抚道:“别担心,快回去吧,邵昊谨总不能关我一辈子,迟早得放我出去,他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我的命。” 邵昊谨不是意气用事之人,纵使再心疼花妖,想为其报仇,也不会让她死在他手里。 就是不知,他还想关她多久。 其实......她也看不懂邵昊谨了,想起昨夜,岁祖月心头涌起一口血。 竹鼠走后,她呆坐在角落,干巴巴扯着左腕间的锁链。 狗日的。 有一半魔族血脉,堂堂天君,不会最后真入魔了吧。岁祖月蜷在角落,望着门外一条烛火缝隙,睫毛微垂。 竹鼠头顶有些微湿,外界下雨了吗。 * 细雨绵延,从夜空千丝万缕垂下。 邵昊谨负手立在殿前廊庑,远远注视着从地牢墙内钻出的妖鼠。 妖鼠包裹里的东西空了,出地牢后,没急着逃。 它靠墙埋着脑袋,看起来很伤心,爪子不住抹眼泪,独自呜呜哭耸个不停。 岁祖月身边,似乎从来不缺这样的。 尽管她本人有点没心没肺,但即便落在这种田地,依然有人为她前仆后继,奔走呼号。 他案前奏贴堆积如山,都是请他放人,想将失去仙根的岁祖月带走。 声名狼藉,只是戴罪之身的废仙,依旧多的是想要她的人,无论是爱是恨,都迫不及待地,想将这落难的稀罕人物带到身边,收入囊中。 邵昊谨神情漠然。 他对这些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东西,超出了意料。 邵昊谨广袖墨袍在风里翻涌,抬起手掌,一封蕴着青晕的信笺,悬在半空。 这封信来自白帝城。 是慕相玄...... 邵昊谨没有打开,盯了许久,最后面带嘲讽地收拢五指,将信笺揉碎干净。 明明早就断绝七情六欲,了结尘世因果的人,竟也坐不住了。 还真阴魂不散。 “君上,”近侍眼睁睁看着他将白城帝君的传信毁掉,担忧道,“君上即位不久,刚稳定仙界,这时候与帝君交恶,恐不利,帝君既要人,给他便是。听闻君后早年与其有过交际,想必只是念及往日情分,” 近侍迟疑道:“并无其他情意。” 雨意朦胧,邵昊谨眉目渐渐染上浓重的阴霾,冷冷一笑。 有过交际? 可不止有过交际,他们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渐行渐远了而已。 渐行渐远的缘由,大抵是因为岁祖月身边,出现了个他。 慕相玄自幼精通卦数,未卜先知,那等聪慧,在他出现的那刻,应该就明白,他是岁祖月的天命姻缘。 后来三生石前,也证实了。 天命姻缘...... 邵昊谨望着沉寂在夜色里的天牢,俊美冰冷的面容,有刹那的茫然恍惚。 他生母是魔族,在怀有他的时候,企图谋害天君,为祸仙界,故而他从出生的那刻,注定了在天宫的地位,卑如蝼蚁。 他父君,从未正眼瞧过他,兄弟姐妹,甚至一介宫人,都能欺辱他,骑在他头上折磨他。 他怎么甘心如此可悲的了结一生,所以用了各种办法,想要往上爬,结果总是摔得遍体鳞伤,一遍遍被绝望笼罩,最后,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对后宫妃嫔、子嗣血脉那般凉薄无情,为达目的谁,都可以利用牺牲的父君,看到故人之女,也控制不住流露出了温情的一面。 于是他设计,接近了岁祖月。 在他那些愚兄蠢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拉帮结派,如何讨好父君的时候,他靠近了岁祖月,靠着九死一生的舍命相救,让对方终于懵懵懂懂地看他了。 他赌对了,可父君那老狐狸,依旧防着他,甚至一度怀疑他心怀不轨,想要阻止他与岁祖月。 他毫不怀疑,一旦怀疑落实,父君会直接杀了他。 在父君不惜大费周章,寻到三生石,带着他与岁祖月前去时,他少见的失态。 忘了当时表现得多糟糕,只记得,所有人都看出他神色不对。 气氛在老天君沉下的脸色中,变得僵硬。 离他最近的岁祖月,少女红衣乌发,侧头看他。 见他迟迟不伸手,以为他羞赧扭捏,略一挑眉,她握住他冰凉僵硬的手,轻轻按在了三生石上。 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握着他的手像块软玉,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 岁祖月似乎还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风很轻。 周围很静,可他没能听清。 就像一场无声,惊心动魄的劫,他被岁祖月拉着,平安渡过了。三生石显示,他们有着宿世的姻缘。 父君惊愕过后,终于打消了对他的所有戒心。 没人知晓,在场看到结果,最惊愕的是邵昊谨。 他和岁祖月?怎么可能? 他有喜欢的人了,从小就埋在心间,早就扎了根的人。 他对那位神殿少司,从始至终只是利用罢了,他继承了父君的凉薄,对于不在乎的人,视如草芥,也继承了他的某些痴心。 不过与父君不一样,他不会落下任何遗憾。 他如今贵为天君,百无禁忌,他要给清荷最好的,弥补年少时她为了救他落下的旧疾,弥补她多年的等待,谁也无法阻止他。 至于岁祖月...... 是他负她,作为补偿,他曾许了她君后之位。 她不稀罕,一心想走,急着与他和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呵。 是啊,她岁祖月心高气傲,东边不亮西边亮,哪会稀罕这些。 她大概觉得,当年不嫌弃他,与他这个有一半魔族血脉的落魄君嗣在一起,都是施舍,如今真相大白,她正好少了个包袱。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冷风夹着雨丝吹入廊下,邵昊谨面色沉郁地注视着天牢方向。 正好,他也对她无意。 但想要他轻易放她离开,痴人说梦。 邵昊谨冷脸步入雨 2. 奈何桥 《漂亮美人自救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忘川河上,冷雾弥漫,幽蓝色的萤萤之火充盈在河面。 一道穿着素衣,苍白如雪的纤瘦身影,飘荡了不知多久,涉川而过,来到了所有亡魂的最终归处——奈何桥。 过了奈何桥,就是轮回转世之地。 神识浑浑噩噩的岁祖月,赤脚踏上桥石,冰凉触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的刹那,她浑身一颤,终于清醒过来。 岁祖月低头察看自己的魂魄,一口血闷在了喉间。 她嘎了! 竟然就这么没了! “对不住了少司,天君说了,医官都在荷华殿,照顾清荷姑娘,没有多余的赏给你。” “中了毒咒,那是什么东西......哈哈,少司是嫉妒天君在陪清荷姑娘吧,何必用这些伎俩。” 疼的要死岁祖月:我嫉妒你个XX。 “少司见谅,天君说了,他现在没空来见一个阶下囚。” “少司,荷华殿灯都熄了,天君已经和清荷姑娘歇息了,您就消停些,绕过我们吧......” 宫人声声回禀中,岁祖月捂着心口,五脏六腑被人揉碎了般。 她疼的唇色惨白,浑身发颤,渐渐再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喷出大口污血,靠着冰冷的墙壁气息全无。 死前记忆回荡在脑海,一股刺骨的寒直冲天灵盖,岁祖月握紧手,望着长长的奈何桥,无声抿紧了唇。 她想要回头。 从奈何桥的来时路,回去。 可惜,任你生前是何等的通天大能,来到幽冥,也只是芸芸亡魂中的一员,抵抗不了强大无形的幽冥之力,只能被牵引着走向奈何桥另端,强制结束今生因果。 桥上很多亡魂,岁祖月的黄泉路上不孤单。 但她与这些亡魂,有所不同。 她的魂魄在桥上,很快变得透明,这是魂飞魄散的迹象。 她抵达不到奈何另端轮回之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岁祖月早年腥风血雨,初出茅庐时,背后只有日渐衰落的神殿。她四处捉妖除魔,剿灭在人间作乱的仙家势力,都是冒着诸多大不韪。于是常遭人暗算谋害,多的是危在旦夕的时候,故而她有时也会想,自己会不会哪天就死了,怎么个死法。 想的时候,还有点小惆怅。 岁祖月也怕死,但一想到死得其所,不算太亏。 但千算万算,岁祖月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是稀里糊涂中了毒咒,冤死在地牢里,连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就这么炮灰了。 还是物理上的。 未及奈何桥中段,岁祖月神魂趋近透明,没力气继续行步。 知道撑不了片刻,就要化作青烟,她索性蔫了吧唧的靠在桥栏。 桥下,忘川河面的摆渡老者,穿着蓑衣斗笠,好奇地支着长篙看她。他见了不少面对魂飞魄散的人,都是痛哭流涕,对生前种种悔恨不已,恨不得从头来过,“姑娘,你没有后悔之事。” “没有。” 摆渡老者,从桥下扬起布满褶皱的脸,看她:“真的没有?” 岁祖月抿唇。 从花妖族人被屠戮开始,就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一切,那些让她都哑口无言的铁证,岁祖月在地牢想了很久,得出个悲伤的结论——是她身边亲近的人所为。 只有在她身边多年,熟悉她的一切,并早有预谋,才能在关键时刻,拿得出那些陈年旧物,给她致命一击。 这些年,岁祖月身边亲近的人,不多,也不少,好歹有几个。 而脑海闪过的几个身影,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岁祖月默然。 “你太自负了,师姐,迟早有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柔柔弱弱,好似一朵羸弱纯白的娇花,总是躲在她身后的师妹,曾对她说过这话。 岁祖月忘了当时怎么回答的,总之十分的不以为然。 她怕什么? 她的手段多着哩!她有七千道法,不死不伤的护身灵玉,炼化的红莲业火所向披靡,仙魔皆惧,为何要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哦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遭阴沟翻船的代价就是飞灰烟灭。 沉默片刻,岁祖月小声回答:“一点点。” 老者哈哈大笑,觉得有趣,撑着长篙在河面荡起片片水花,靠近道:“小姑娘,你可有话带给上面的人,我倒能帮......” 话未说完,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了忘川河面。 摆渡老者愣了愣,在岁祖月反应过来的千呼万唤中,半敬半畏地摇了摇头,撑船消失在水面烟雾之中,声音飘渺。 “用不着了姑娘,你故人来了。” 冥界万年没有下过雨,是上面来人了。 岁祖月眼睁睁望着摆渡人离开,叹气垂下手,她的魂魄像在被火灼烧般,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魂力烬灭的前夕,岁祖月再次感受到死前的痛楚。 她撑着桥栏,全身疼得快要碎裂消散,控制不住想要蜷缩起来的时候。 一点雨,忽地砸落在乌睫上。 岁祖月纤长的睫毛被雨珠轻轻一压。 冰冰凉凉的气息,弥漫到了全身,她身上的灼痛淡去,虚化到透明的魂魄,重新被注入了生机。 岁祖月微愣,想到摆渡者的话,她一袭素白衣裳,青丝垂散,扬起毫无血色的脸,疑惑地朝前端望去。 故人? 脑海一时闪过许多面孔,最后当那道颀长身影,渐渐清晰浮现在视线里时,岁祖月被润湿的睫毛抖了一抖。 要命...... 是慕相玄。 奈何桥另端,一个穿着修身白袍的青年,撑着把纸伞,伫立在雨幕里,半垂着清隽的眉眼。 青年睫毛很长,乌发薄唇,不淡不浓的神色,远远站在桥上,像幅出尘的水墨画,无比的赏心悦目。 他俊容平静,注视着她的眼,却透着阴郁之色。 岁祖月蓦地心虚起来。 这是她年少时的竹马,后来的白城帝君,慕相玄。 有什么比被他瞧见这狼狈模样,更要命的事,岁祖月一时想不出。 她与慕相玄认识的早,以前青梅竹马,后来年岁渐长,不知何时起,就变得疏离客套了,直至最后,形如陌路。 岁祖月一度觉得,慕相玄应该挺讨厌她的。 原因之一,大概就是初印象不佳。 岁祖月幼年,是在凡界逃避追杀中度过,在她自食其力,努力填饱肚子时,干了不少缺德事。 诸如与食铁兽抢竹笋,偷过农家田 3. 重生 《漂亮美人自救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岁祖月意识到被戏弄了。 她以前是不肯吃亏的人,受了亏,一定要找机会讨回去,但她没有找慕相玄翻旧帐。 因为那时候,他们已经渐行陌路了。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岁祖月琢磨,为何会如此,思来想去,又觉得不能全怪她。 她爱热闹,喜欢闹腾,身边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慕相玄喜静,习惯了独自一人。 她总不能,每次都带着一伙人去烦他吧,何况...... 慕相玄有一半妖族血脉。 是个半妖。 岁祖月有段时间,杀在凡界作恶的妖,都杀疯了,尤其是半妖,控制不住妖力肆虐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嗜血好杀,失去理智。 她被慕相玄撞见好几次,诛杀失控半妖的场景。 身边的神殿同僚,还会当着慕相玄,说些尖锐刺耳的话。 “为何要他待在神殿修行,要是哪天发疯,偷袭我们怎么办!” “呵,乾字牢里那个,咱们废了千辛万苦捉到的半妖,昨夜被人偷偷放了,除了他,谁会是谁!” “祖月,你是神殿少司,整日和个来历不明的半妖混在一起,传出去会有损神殿威严的!” “我昨夜看见慕相玄红着眼,狰狞的要吃人!” “证据确凿,岁祖月,你不要再包庇他了!” ....... 岁祖月没法让所有人闭嘴,也无法阻止旁人对慕相玄的猜忌。 更糟糕的是,当手里染了太多因妖力肆虐,失控发疯的半妖鲜血,她也逐渐无法,再对慕相玄的身份视而不见——一个血脉中,天生带有危险隐患的半妖。 梦到了太多次捉拿慕相玄,不是她杀他,就是他失去理智弄死她的场景,岁祖月开始有些害怕。 年少的慕相玄,大概察觉到了,出现在岁祖月视线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他们从过往每日都能见面,变成了三日,七日,半月......等岁祖月恍然反应过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慕相玄了。 她完成任务回到神殿,才发现白衣少年居住的庭院,早已空无一人。 他早走了。 半年前就离开了,而她才知晓。 彼时没人想到,后来的慕相玄,会像是他们神殿供奉的诸神般,成为镇守天下祖脉的神君。 他过往是何身份,再也无人提及,也无人在意,三界众生,只知晓他是白城帝君,对她敬畏尊崇,将他奉为当世唯一的神。 从回忆中抽离,岁祖月视线左右瞟了瞟,发现慕相玄当真朝这边走来。 她内心小人抓耳挠腮,心虚的越发厉害。 只是疏离陌生倒罢了。 但上次见面,她在白帝城外,对一门之隔的慕相玄,说了许多大放厥词的话。 她说她要仙魔妖三界改头换面,停止干戈,人界永远祥和安宁,妖界的小妖们,从娃娃抓起,学习正道仙法,凡界世人,也要给修仙的机会,魔界野心勃勃,就用红莲业火,让他们自动变成圣贤......总之,她会创造一个崭新的修真界! 末了,她微抬下巴,让人好好在白帝城看着,她会实现的,她还会过的很好....... 慕相玄要入白帝城,了断尘世因果,岁祖月作为故人,本来是去道别的,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她在人面前,勾勒美好画卷,宣传自己未来丰功伟绩的场景。 而且当时她的那些神态动作,称不上友好,而是暗戳戳的,还带着点挑衅,以及一点点愤懑。 岁祖月也不知自己不高兴什么。 大抵因为,她也是慕相玄斩断的尘世因果里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她被抛弃了。 以后她在慕相玄眼里,就跟路边的石头差不多,就算记得她,看她的感觉,也与眼熟的,一块山野石头,一根门外杂草差不多。 总之,心里不会再有任何触动波澜。 于是,岁祖月忍不住,带着微微含沙射影,点点阴阳怪气,对慕相玄叭叭了诸多她以后的风光、快活日子。 总之,她一定过的比没有七情六欲,独守空城的他好! 回想当日的志得意满,信誓旦旦,岁祖月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有多狼狈灰溜,都要魂飞魄散了。 淦。 她也是要脸的! 岁祖月心里的小人直嗷嗷,表面还在保持镇定。 在眼帘被阴影微微遮住时,她抿抿唇,努力摆出往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甚在意的模样,抬脸。 他望着她,眼神阴郁。 岁祖月顿如泄了气的圆球。 在她印象中,慕相玄眉眼一贯平静,甚至有些看起来,淡漠冷情,很少露出这般显而易见的阴沉。 岁祖月心头敲起咚咚鼓,手指捏了捏衣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又破罐破摔的想,纵使她现在再狼狈,当日之言变得贻笑大方,堂堂帝君,应该不至于笑话她吧...... 念及此,岁祖月抿着苍白干涸的唇,掀起长睫,干巴巴地弯唇扯起一抹笑。 她想像往日那般,对慕相玄说几句轻松之言,这是她最擅长的,但还没开口,头顶被青年指节修长的手掌压得微沉。 岁祖月愣了愣,喉间一梗,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来。 “没事了,”他摸了摸她凌乱披散的头发。 “我带你回去。” 岁祖月心神一颤,胸口顿时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眼眶发红。 她的魂魄生疼,浑身充满了灼烧的气息。 为她注入生机的雨丝,已经触碰不到她了。从半空千丝万缕垂下的雨,如银针,穿过岁祖月再次变得透明的魂魄。 感受到头顶掌心的温热,岁祖月耷拉下脑袋。 一时间,有点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又有些像受了委屈,没处诉说的小朋友。 她埋着头,睫毛都软哒哒的掀不起来。 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何滋味,岁祖月轻耸了耸鼻尖,不知怎的,好像突然有许多想说的话,想对面前的人说。 诸如,她与邵昊谨...... 她想说,其实得知真相时,她也不似表面那般洒脱,那般浑不在意。 花妖来找她摊牌时,她除了被欺骗多年的愤怒,心里还是有难过的。 她难过的是,花妖真身是朵荷花。 岁祖月曾经无意发现,邵昊谨的袖口内侧,绣了朵栩栩如生的小荷花。 不是一件,而是所有衣裳都有。 她问他:“这么喜欢荷花?” 邵昊谨笑得自然,回答的也很坦诚,“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岁祖月心思从来称不上细腻,对别人喜好也没有兴趣。 但这事,她难得记在了心上,之后无论去哪历练,看到漂亮的荷花,都要顺手带回来一朵,放在邵昊谨窗前。 花妖来找她摊牌时,一面之词,岁祖月本不会信,但看到花妖真身的那刻,她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此荷非彼荷。 难怪,她放在窗前的那些小荷花,直到枯萎都没被看一眼。 好不容易一点真心,这么被埋没,心里没点触动是假的。 不过就像有人说的,她天生没心没肺,难过归难过,没多久就想通了,就当一点真心喂了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神殿大门口,寿终正寝的狗子没了,她难过的时间比都要这久。 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岁祖月相信,改日转头,她还能当着邵昊谨的面,将这些事付之谈笑。 在她见过花妖,找邵昊谨对质的时候,邵昊谨曾说了句,“是我骗你在前,负你在后,你可尽情怨我,别怨清荷。” 岁祖月气笑了,想一剑戳死他。 但气归气,其实谈不上怨。她了解邵昊谨,就算没有借助她,他迟早也会登上天君之位,最多过程坎坷,手段腥血了些。 过往种种,他对她除了不是真心,都是在演戏外,倒没别的毛病。 情义是假的,行径是真的。她之前屡屡身临险境,就算少年脸上的担忧是装的,以身涉险,竭尽全力救她的事实是真的。 他们一起灰溜溜淋过雨,有过在魔渊底下相依为命,朝不保夕......如果论迹不论心,其实不算太糟糕。 但在花妖族人被屠,故土被业火烧毁后,岁祖月被关在地牢里,对邵昊谨,头一次产生了怨。 因生母犯过大罪的缘故,邵昊谨自幼在天宫举步维艰,时常被陷害,扔进神殿受罚。 岁祖月第一次见到邵昊谨,就是在神殿森冷的地牢里。 那时候,少年狼狈的蜷成一团,浑身血污,披头散发被打的遍体鳞伤,门外是天宫仙家,手里拿着他勾结某某的‘证据’,要求神殿秉公执法。 纵使那些证据,漏洞百出,但没人会为了个落魄君嗣,得罪宫里那些仙家势力。 是她,帮邵昊谨一次次推翻了那些所谓的铁证,证明了他的清白,是她,数不清多少次的,带少年离开了那座阴暗的牢狱。 但最后,他为了花妖,选择了对那些指向她为真凶的‘铁证’,视而不见。 岁祖月无法释怀。 在她神魂疼的发颤,几欲碎裂时,更难以不在意。 怨气会加速消泯,岁祖月深吸口气,回过神,发现慕相玄一手撑伞,一手拉着她。 她侧首看了看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的青年面容。 慕相玄的睫毛,还是那般长长的,但五官轮廓,早已不似孩童时候的柔和精致,而是充满了冷硬凌厉感。 伞下寂静,青年身上,过往淡淡的清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种好似乌木的味道。岁祖月嗅到里面还混着一点儿潮湿的雨意,冰冰凉凉。 慕相玄神色,气息,嗓音都比以前冷漠了许多,他应当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望着被握住的手,睫毛抖了抖。 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岁祖月的神魂,全靠慕相玄用神力维系,她的意识在缓步中,逐渐变得混沌,如同刚入冥界那般,重新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意识朦胧,岁祖月不记得,慕相玄拉着她,在奈何桥上走了多久,走了多少遍的回头路。 他如所说的那样,要带她回去。 就算无力回天。 岁祖月一路行步,破碎的神魂被牵着,还嘀嘀咕咕对慕相玄说了许多,诸如她对邵昊谨的怨,对那个背叛她,陷害她的身边人的恨。 她这一生,或许有过自负,但她无愧天地,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渐弱的嘀咕声,快要彻底消散时,她的手被捏了捏。 岁祖月懵懵懂懂的掀起睫毛,右手被轻轻 4. 敲门 《漂亮美人自救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地牢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阉、阉了? 候在一旁,原本准备了八十种刑具的神殿使徒,缓缓张大嘴,下意识看向邵昊谨。 小小年纪,要是变成不能人道的太、太监...... 太残忍了! 一心想害邵昊谨的仙家,在短暂的沉默后,看向坐在椅子上,姿态闲散的岁祖月,眼里多了点其他东西。 肃然起敬! 好狠好毒!他们都没想到这点咧! 要是給邵昊谨阉了,这魔族贱种还能抬得起头?得悲愤欲绝而死吧! 岁祖月背靠宽大的椅背,好整以暇地抱着手,目光落在邵昊谨身上。 少年被狼狈的押跪在地,瘦骨嶙峋的身躯隐隐发颤,手指捏的很紧,背后青筋在苍白皮肤间涌动,即便染着血污,依旧能还看出几分俊美轮廓的面颊,一阵红一阵青。 岁祖月在打量中弯起嘴角。 这个时期的邵昊谨,尚无反抗之力,自幼在天宫遭受的毒打,让他为求自保,习惯了表现出逆来顺受,犹如烂泥人人可欺,不会有任何反抗心思的怯懦模样。 而现在。 难得的,他露出了薄怒,修长苍白的指节紧绷,后牙槽咬的死死的。 岁祖月玩味地勾了下唇,墨白相间的靴子落地,她从椅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 神殿的地牢共有八座,此处是乾字牢,专门用来审问三界中,颇有身份地位的人物。 比起其他地牢,乾字牢环境要好许多,除了墙上昏暗的簇火,地面还设了一些莹灯。 邵昊谨身前就有一盏。 岁祖月足靴微动,嫌挡路似的,一脚将灯踢走了。 哐当一声,照在少年身上的微光消失,他被迫笼罩在岁祖月倾身的阴影里。 这是居高临下审问犯人的方式。 天然带着种蔑视,讥嘲,邵昊谨无声的捏紧手。 岁祖月看着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挑了下眉,到底年少,倘若是后来的邵昊谨,在她说出那话时,就该知道戏言而已。 仙族最在意颜面。 他好歹是天君子嗣,可以死可以伤,但不能有缺。 否则传出去,不止他,天君和宫里其他君嗣,都要跟着沦为笑柄,还有天宫那些老家伙,一心想着邵氏开枝散叶,香火旺盛,听了不得拍案气死。 岁祖月不打算自找麻烦。 玩笑过后,她微眯着眼,视线不动声色的落在邵昊谨破旧的衣衫上。 “要求饶吗。” 一个在仙界酿成过大祸的罪妃之子,卑贱的小君嗣,想在天宫活下来,是没资格有傲骨的。 邵昊谨自幼受尽折辱,俯跪在别人脚边,低头求饶是家常便饭。 他不觉得可耻。 只要能活下来,活的像人一点,尊严是什么东西。 听岁祖月如此说,邵昊谨心间的气怒,反而平静了。 他目光落在岁祖月曳地的红边衣摆,一路向上,掠过轻垂的雪白腰带,纤细白皙的脖颈,最后停留在那张似笑非笑,恣意散漫的脸上。 岁祖月神色没有半点负担,虽是笑着等他答案,那双浅灰眸子,却透着几分不以为意。 话是她说的,但仿佛他到底会不会求饶,她其实压根不在意。 好似从头到尾,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邵昊谨手指紧蜷,心底涌起一抹莫名的难堪,难堪到他一时做不出任何低微求饶,摇尾乞怜的事。 “算了,”头顶随口一声。 邵昊谨绷紧的指节稍稍放松,掀起眼睫的时候,视线忽地一暗,岁祖月在他身前蹲下,抓住少年的小臂扯了过去。 邵昊谨穿着的衣衫单薄,看起来有些年头。 莫说比起其他君嗣,就是路边随便一个人,都比他衣着像样。他穿的衣服,本就像哪捡来的破烂,不止又经历了怎样的折腾,染了一身灰,血迹斑斑,连衣领都布着泥污与腥血。 岁祖月抓着邵昊谨的手臂,将他脏兮兮的衣袖挽了两圈。 少年内袖被翻起,露出了里面,小片与袖子缝补在一起的黑布。 邵昊谨下意识抽回手。 岁祖月笑了。 还用布遮着,她纤长的睫毛垂着,轻易制住邵昊谨的挣扎,撕下了那块黑布。 莹莹灯火里,没了黑布的遮挡,一朵绣在少年袖口内侧,栩栩如生的粉白荷花,显露在空中。 虽绣在脏兮兮的衣裳上,但小荷花被保护得很好,粉白鲜活,干干净净。 圣洁到与浑身血污的少年,看起来格格不入。 岁祖月沉默的审视了半晌,弯唇一笑。 从荷花暴露的那刻,邵昊谨便下意识绷紧了身躯,他不知道远在神殿的人,怎会知道他的袖口有朵荷花。 她如何知晓,她知晓多少,她想做什么? 清荷...... 邵昊谨一瞬间心弦紧绷,脸色难看极了。 岁祖月看着他犹如一下被人捉住软肋,神色警觉而紧张,眼里还有止不住的懊恼与担忧时,嘴角笑意更浓。 这么怕。 是真爱了。 邵昊谨在瞬间的紧张后,冷静下来。 只是一朵荷花而已,能代表什么,他平静的注视着岁祖月,试图从少女神色间得到些东西。 这时候的岁祖月,不似后来,整个人气质变得有所收敛,多了几分安分沉静。 此刻的岁祖月,正处在最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 整个三界都知晓,神殿那位少司,一张脸生得极为漂亮。 五官长相,不似小白花般柔美清纯,而是带着点儿嚣张气焰,一眼望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有人曾描述,她漂亮得近乎霸道,有种很不讲道理的好看。 这话不假,岁祖月有次女扮男装,倚柱饮酒,回首青丝拂面,透着墨发缝隙,刹那展露的眉眼英气,至今被一众女眷念念不忘。 周围一堆端着芝兰玉树姿态的仙家子弟,都被她衬的黯然失色。 岁祖月的眉眼,有几分与生俱来的天然乖嚣,一看就不是能与人温情蜜意,温柔可人的解语花。 以至于她当神殿少司那些年,喜欢她的人虽多,却没几个傻愣,敢上前表明心意。 当然,表明了也无用。 只有邵昊谨是个意外。 岁祖月打量着荷花,被她拽住手臂的邵昊谨也在看她。 一团簇火在壁上安静燃烧着,斜斜洒落的光亮,让岁祖月整个人好似笼在一层朦胧薄纱中,眉眼如画。 邵昊谨透过黏血的乌睫,看到她唇角带笑。 那笑意有点复杂,似嘲弄和戏谑,又似沉静和释然,还夹杂着一点好奇。 她掀起眼尾纤长的睫毛,瞥了眼他,“你知道的,我比较蛮不讲理。” 话音落下,呲啦一声,布帛被扯烂的声音在地牢响起。 * “少君!少君!” 候在地牢外,等了三日的简垤,看到从门口出来的瘦弱少年,忙不迭地跑去。 他是邵昊谨的近侍,看到人从里面伤痕累累的出来,急的潸然泪下,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少年的下半身。 天宫九少君,要被神殿少司阉了的消息,昨夜就传遍了。 好歹毒的岁祖月! 亏他还以为,对方会秉公处理还少君清白呢! “少君......呜,”简垤哽咽,“你......” 邵昊谨身上时常没几块好肉,总是乌青带伤,简垤虽被派到他身边不久,但见过他更惨然的模样,此刻一副天塌下来的哭丧样,意思不言而喻。 察觉他的视线,邵昊谨沉 5. 是谁 《漂亮美人自救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阿姐!阿姐!啊——呜” 夜里,一声惨绝人寰的哭嗷。 岁祖月室外,悬在廊下的花灯轻晃,半敞的房门被道人影撞开。 “砰!” 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锦袍蓝佩,高束马尾,脚踏步云靴的少年,快如闪电地奔到床边,一路扯着喉咙撕心裂肺。 “阿姐听说你受——” 嗓音一顿。 室内靠在床头的岁祖月,一袭青裳,端着盘松子,斜眉望去。 她侧过白里透红的脸颊,不紧不慢地抛去一个眼神。 没死,不用哭丧。 岁傲辰的悲嗷嘎然而止。 他站在原地,抬起一根食指,在眉尾地方挠了挠后,找到张凳子,搬到床前坐下。 顺手端走了松子,岁傲辰一边剥松壳,一边察观岁祖月的脸色,小声道:“阿姐你没事,那怎么酒楼有人说你受伤病危了......” 岁祖月接过三两个拨好的松子,抛到嘴里随口嚼了两下,含混不清道:“谁、谁知道啊。” 岁傲辰冷哼了声。 竟然胡编乱造,下次让他逮到了,非狠揍一顿不可! “阿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一会要阉了什么君嗣,一会,”岁傲辰有一话没一话,目光落在岁祖月身上。 岁祖月唇红齿白,眼尾的睫毛纤长浓密,吃着松子腮帮鼓鼓,看起来鲜活的很。 “一会身受重伤......”他喃喃道。 岁祖月支颐注视着窗外黑透了的夜空。 虽说上次离别怒言,‘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她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但她都‘岁少司重伤卧病,快不行了’, ......还生气,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岁祖月心神幽幽,平时最爱嗑的松子,都不美丽了。 前世她与慕相玄在年少时候,渐行渐远,果然不能全怪她。 这时候的慕相玄,一点不像小时候的温柔体贴,也不像后来的白城帝君沉稳平静,年少时的慕相玄......清冷淡漠,冷酷无情,铁石心肠! 对,就是这样! 岁祖月将松子嚼的咔咔响。 自幼跟在岁祖月身旁的岁傲辰,敏锐地感受到某种闷忿,小心翼翼剥着松壳,不打算再出声触霉头。 但岁祖月注意力无处宣泄,还是落在他这个大活人身上了。 岁祖月抿了抿唇。 岁傲辰是她小时候在凡界躲避追杀时期,一次半夜在田间挖地瓜,碰到的小孩。 岁祖月赏了他一个烤熟的地瓜后,不再理会。 结果半夜,小孩挨挨蹭蹭,可怜兮兮的靠着她,手里还捧着冷透的地瓜。 “姐姐,这个怎么吃啊。” 岁祖月:...... 岁祖月不知凡间三四岁的小孩,都是这样,还是面前这个比较特殊。 她有点嫌弃。 不过她后来去哪,都把人捎上了,回仙界的时候,亦是如此。 岁傲辰名字都是她抓阄取的。 她本来还给少年取了小名,星星,岁星星。 由于岁傲辰反抗的厉害,说将来有失男子气概,才作了罢。 岁祖月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床上,边吃着剥好的松子,边掀起眼皮,打量面前的岁傲辰。 如果岁傲辰经常看到她在神殿审问犯人的眼神,就会知晓,岁祖月在以极其危险的眼神审视他了。 上一世,岁祖月死的稀里糊涂,还是冤死的。 那些让她都哑口无言,坐实她是屠戮花族真凶的铁证,无论是红莲业火,还是她灵气的气息,还有一些陈年之物,只有极为了解她,在她身边多年的亲近人,才拿的出来。 岁祖月在天宫里关着的那些日子,意识到,她被一位多年来,极其信任的人,背叛得彻底。 她被人从后面捅刀了。 岁祖月掰着手指数,这世上能做到那些的,就那么......五个。 若非真身经历一遭,换做花族惨案黑锅落在她头上前,岁祖月打死都不敢相信,其中有人会想致她于死地....... 岁傲辰就身处其间。 岁祖月不知是不是他,但她现在,必须以最坏的恶意揣测。 岁傲辰坐在床边,捻起小小的松子,咔嚓咔嚓的剥着,他身上裹着一股甜腻的酒香,方此不知在哪里的酒楼瓦肆,寻欢作乐,斗鸡斗蛐蛐。 大概是听闻消息,就一路踏着步云靴狂奔回来,此刻少年碎发半遮的额头,沁着薄汗,胸膛起起伏伏,还有些喘。 外人不知他们过往,以为两人是亲姐弟,以至于时常有人嘀咕。 咋不像咧。 不谈岁祖月拥有天生天养,举世无双的灵根,身为她弟弟的岁傲辰,灵根却很废,废到约等于无。 单是长相,岁祖月眼尾眉梢,都透着天然乖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嚣焰主儿。 岁傲辰则是典型的傻白甜长相,俊秀中,带着点傲傲的贵气,一看就是那种,会出门高呼“我买单!”的天真富家公子哥。 岁傲辰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要把他假设成陷害她的幕后黑手,对岁祖月来说,实在有些难。 不是有没有此心,主要是她觉得,岁傲辰没这力..... 这力不单指修为。 自古以来,多得是修为低弱,但能藏在暗处拨弄天下风云的阴谋家。可岁傲辰在她眼皮底下长大,她太了解了,要岁傲辰多智近妖,要他精心下那么大一盘棋,不止把她,还把所有自以为维护正义,锄强扶弱的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以他吃地瓜还要纠结很久怎么吃的意识,恐怕太难为他了。 何况...... 岁祖月望着岁傲辰乌黑的发顶。 前世,她在众仙围聚的审判台,自毁灵根,在一片死寂中浑身是血,疼到感觉快死的时候。 不知这个自幼谁都打不过,很是草包的弟弟,怎么突破那些仙家禁锢,跑到审判台抱住她的。 风很冷很大,那时,已经比现在长大许多的岁傲辰,抱着她,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太过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眼睛通红,朝高站在玉台上的邵昊谨和荷妖,还有四周围聚的慷慨正义之士一一望去,最后他沙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姐,我知道是谁害你了.....你别怕......我会为你报仇的......” 刚及冠的少年,似乎格外想自己此刻看起来可靠些,极力压抑着情绪。 但岁祖月失去意识前,还是感受到了,她的脸颊、手背上,都是少年滴滴答答,滚烫的泪。 透着无助、绝望,还有滔天的恨意...... 岁祖月那时候,很想摸摸岁傲辰的脑袋,安慰一二,但手还没抬起,就昏死过去了。 之后她一直被关押在地牢里,邵昊谨那狗东西,断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她死前,唯一见到的外来之物,只有那只送吃食的小竹鼠。 也再没见过岁傲辰。 灯火幽然,岁祖月盯着少年头顶发旋良久,心情复杂。 她打算试探几句时。 停下剥松子的岁傲辰,像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脸,一双星辰似的明亮眼睛眨了眨,从怀里神神秘秘地摸出个东西,献宝似的。 “阿姐你看这是什么,我特意差人在凡间买的。” 岁祖月面无表情看着糖葫芦。 “......好了,滚吧。” 她知道他的意思,但凡间的糖葫芦和仙界的糖葫芦,本质上有何区别吗? 岁傲辰麻溜地滚了,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岁祖月支颐坐着,眼帘被阴影微微遮住。 她看着少年蓦然凑近的脑袋,眉梢往上挑了一挑,正要把那脑袋拍开,岁傲辰率先直起身,站在床边,好似长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没事,阿姐可得长命百岁,”他笑嘻嘻。 岁傲辰与神殿,以及仙界所有人不同,他本是凡人,体内灵根都是岁祖月废了不少心血,帮他觉醒的,用来延年益寿,摆脱凡人百年生老病死的命运。 即便如此,也最多能活个两三百年。 故而岁傲辰早早乐天知命,当起了咸鱼,整日只管吃喝玩乐,当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 岁祖月打量着手里的糖葫芦,让人麻溜走,别诅咒她了。 仙族百岁是短命了。 ......哦,她前世死的时候,风华正茂,离百岁都还差得远。 那没事了,是祝福。 谢谢。 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岁傲辰步下台阶,少年脑后发扣,在夜里散着紫光。 他抬头望,头顶天穹星辰点点。 莫名的暗。 岁祖月到案前,从层叠散乱的案册里,抽出几卷随手翻了翻。 过了太久,她都快忘了,为何因一只妖与慕相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