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白首(双重生)》 1. 楔子 《共白首(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明媚的阳光照在洁白的雪上刺得人眼睛疼。 新来的宫女兢兢业业地为殿内的贵人换了新碳,又添了新茶。 做完这一切,宫女正要退出去,忽而听到那冰雕雪琢的贵人说了话。 起先她没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直到贵人又重复一遍,才终于愣愣地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贵人的模样。 贵人长得很漂亮,是可爱的漂亮,小脸不大,颊边却带了圆润的弧度,一双杏眼又圆又亮,看着就让人极有好感,只是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却难掩愁绪。 她说是贵人,却并非是妃嫔的贵人,只是对被五两银子就被卖进宫的宫女来说,她确实是极贵重的人。 “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唤秋蝉。”宫女恭恭敬敬福身,一板一眼地回答。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以至于秋蝉不敢有丝毫懈怠。 贵人念叨了下“秋蝉”这两个字,带着她独有的温软语调,不知道是不是秋蝉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还颇有一种珍而重之的感觉。 “好听的,就是有点不吉利。”贵人低低说着。 “不吉利”这三个字在皇宫就是原罪,秋蝉正要跪下讨饶,又听贵人道:“不过也还好,不愿意改便不改了吧。” 秋蝉愣愣地抬头,看着贵人,然后她被一张天降的馅饼砸中了脑袋,“你想留在本宫身边吗?” —— 秋蝉就这么留在了贵人身边,成了贵人的二等宫女,从此以后,往日一起共事过的宫女见了她,还都要躬身行礼。 没办法,她们贵人现在圣眷正浓,坐在龙椅上那位一日不见贵人便心神不宁。 一开始秋蝉还很开心,毕竟贵人真的极好,人漂亮,讲话温柔,从不苛责她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好事也会记挂着她们。 她还听说上个月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到了婚配的年纪,贵人担心那宫女家得了钱便要将宫女打发出去,还亲自为她挑选了人家,真是最最良善不过了。 这样的贵人就该是后宫第一人。 可后来她才知道,贵人其实并不开心。 秋蝉不懂,明明皇帝陛下那么金贵的人,对待贵人百依百顺,千娇万宠,要星星就不给月亮,怎么贵人还不开心呢? 再之后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秋蝉才知道,贵人好像似乎大概也许心里有人。 可那个人却不是当今那位。 得知这个消息的秋蝉吓得不轻,一连打了好几个嗝才稍稍有些缓解。 可缓解又有什么用? 她还是怕,深怕有一天这个秘密被皇帝或者其他什么人知道,到时候这阖宫上下的人,没一个能跑的了的。 这种恐惧在第二年冬至那天达到顶峰。 那天宫里办了家宴,皇亲国戚们齐聚一堂,皇帝多喝了两杯酒,快到子时时才醉醺醺地跑来找她们贵人。 见了已经梳洗好准备睡觉的贵人后,皇帝立刻红了眼睛,坐在床沿上,抱着贵人的细腰不撒手。 秋蝉隔着窗缝看了眼,登时惊得收回视线。 她看到皇帝的眼睛红彤彤的,在贵人看不到的角度,皇帝的脸上布满了择人而噬的可怖。 但奇怪的是,皇帝表情恐怖,声音却黏黏糊糊的,带着点委屈,一叠声叫着“阿沅”,好半晌后才收敛表情,起身正对上贵人的眼睛,可怜兮兮道:“阿沅,你还在怪我吗?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笑了,再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贵人看着皇帝,漂亮的杏仁眼里清清冷冷的,没半分多余情绪,甚至……都不如在秋蝉她们这些下人面前活泼。 许是今夜喝得多了,皇帝难得任性,嘀咕着非要让贵人笑,最后两人还争执了起来。 隐约中秋蝉听到皇帝压着嗓子说:“阿沅,他都死了十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消气?” 登时,秋蝉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湿。 临近天明,皇帝余怒未消地出来,路过她的时候还重重地哼了声。 秋蝉当真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还是贵人听见动静出来拉她一把她才能站起来。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皇帝三天没登贵人的宫门,当然,赏赐却没少,一样一样,流水似的送进来,把旁边关雎宫的主子娘娘们气得牙痒痒。 等三日期限一过,皇帝又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贵人面前,拉着贵人的手,抱着贵人的腰,抵着贵人的肩膀,眉眼如画的脸上满是杀意,嘴里却不要钱似的说着黏黏糊糊的情话。 每到这个时候秋蝉都会低调小心地矮下脑袋,生怕被皇帝发现自己知道他的两副面孔愤而杀了自己。 —— 日子就这样过去,一转眼秋蝉已经跟在贵人身边十年了。 十年时间,好像并未在贵人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还是那么漂亮,又漂亮又可爱,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弯成漆黑黑的月牙,好看极了。 可惜贵人并不常笑。 这日贵人正倚在窗边看院中的落雪,朔风透过窗子吹动了贵人散落的发丝。 秋蝉轻咳了声,絮叨道:“娘娘,怎么又不点碳盆?您身子弱,会着凉的,前几天才刚大病一场,您忘了?” 贵人转过头看着秋蝉,故作惆怅道:“我现在后悔把你留下了,早知道会留下一个管家婆,我当初才不会大发善心呢。” 秋蝉一边弄了个汤婆子塞进贵人手里,一边没好气答道:“是是是,可惜现在已经晚了,您已经把奴婢留在您身边了,赶都赶不走。” 经过十年的相处,秋蝉已经很清楚贵人的脾性,相处起来自然轻松痛快,连玩笑也都开得。 听着秋蝉的话,贵人微微失神,然后哭笑不得,“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你今年都二十六了,是时候该准备一下出宫嫁人了。” 见秋蝉满脸茫然,贵人便掩着唇笑道:“放心,我定然会给你好好相看个人家,再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保证你后半生快快乐乐的。” 秋蝉忽然跪下,拉着贵人的裙角,“娘娘,奴婢不想走,奴婢想伺候您一辈子。” 贵人依旧在笑,笑得无奈又纵容,“人呐,哪能那么早就说好一辈子呢?”想了想又道:“我这一生,前十几年被困在梁府,所做所求不过是为了饱腹,后几十年又被困在这皇宫之中,所求的却又变了。秋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娘娘?” 彼时的秋蝉看不太懂贵人这会儿的情绪。 只大致觉得贵人似乎兴致不太高。 不过贵人大多时候都是恹恹的,鲜少能有畅怀的时候,秋蝉便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冬至那天,皇帝再次醉醺醺地进了贵人的寝殿。 这么多年过去,秋蝉几乎已经习惯,每次冬至的时候,皇帝的心情好像都不太好,总是会和贵人爆发争吵,当然,只是皇帝单方面地吵,贵人从来都不还嘴。 然后皇帝挫败离去,三天之后皇帝再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贵人面前。 贵人也不会计较三天前的吵架。 每年都如此。 今年也不例外。 但今年又是例外。 今年的争吵爆发得格外激烈,贵人眼眶被气得发红,却还是倔强地看着皇帝,低哑着嗓子,纤细的手指指向窗外,“你不配提他,你滚。” 然后皇帝真的滚了。 只是这次皇帝在冷落贵人的三天里并没有再送来流水一样的赏赐,第四天也没有再笑嘻嘻地出现在贵人的寝殿中。 四个月后,关雎宫的娘娘传出了有喜。 很久之后,久到秋蝉的女儿都做了外祖母她还记得,那天晚霞漫天,关雎宫的娘娘前呼后拥地闯进了贵人的寝殿,当着贵人的面,说了好些阴阳怪气耀武扬威的话。 贵人始终都淡淡的。 可只有秋蝉知道,那天在关雎 2. 第 1 章 《共白首(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漫长的黑暗,无边的寂静。 真好。 梁时倦想,她蹉跎半生,最后终于还是得了自由。 不知过去了多久,梁时倦好像听到了鸟叫,听到了蝉鸣,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死了还要能听到这些声音? 猛地睁开眼,梁时倦看着眼前的景象怔怔出神。 她正坐在一座园子的角落,身侧摆着一盆盆精心培育,正开得姹紫嫣红的花朵,前面站了几个仪态端方的官家小姐,你来我往,正说得开怀。 梁时倦猛地站起来,衣角拂过旁边的小几,案几上的点心碟子掉落在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早该死去的侍女廿棠扶住梁时倦的胳膊,压低了嗓音问道:“姑娘?” 梁时倦没出声,脸色白得厉害。 人群中不知何时有人开口,声音尖酸又刻薄,“不知这碟子点心如何碍了梁二姑娘的眼?竟是将它们丢到地上?还是说梁二小姐不是对点心不满,而是得了祁世子的青眼,想来我们这些人面前,立个威,扬个名?” 梁时倦没理会这人,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廿棠为什么还活着? 她,又为什么还没死? 半晌,梁时倦忽然抓住廿棠的手问道:“现下是哪年月?” 廿棠顿了下,老实回答,“元康十七年,八月。” 元康十七年。 梁时倦退后两步,捂着胸口坐回椅子上。 看来她前世看的话本子竟是真的,这世上竟果真有重生这一说。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十六岁那年,重生回了一切都尚未开始的时候。 她和赵瑾的那些爱恨也尚且都还没开始。 好事,又不是好事。 她无须去经历之后的痛楚,却也最终还是失去了她的少年郎。 重来一次,重来一次。 可于她而言,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不了赵瑾想要争权夺势的心。 缓了缓神,梁时倦从前世算不得多快乐的记忆里翻了翻,现下她应该是在参加安宛郡主举办的秋日宴。 前世她来秋日宴的目的是想给自己找个好郎君,好脱离梁府那样一个腌臜的地方。 听方才那人话里的意思,她该是已经行动了。 “梁二姑娘好礼数,旁人与你说话,你竟这般做派,莫不是……”那人顿了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继续道:“莫不是梁二姑娘觉得可以嫁入镇国公府,所以才瞧不上我们?”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脸色都委实难看得紧。 一是因为镇国公府如今圣眷正浓,便是皇子王爷见了镇国公都要尊称一声国公爷,顶顶的风光无限,世子夫人的位置,早就不知被多少京中女子惦记了。 二是因着梁时倦的出身委实低了些,被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人瞧不上,这些贵女们自然心中不痛快。 直到这人再次开口,气氛才稍有缓和,“不是我扫兴,只是镇国公府是何等的荣耀尊崇,梁二姑娘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怕是做妾都攀附不上吧?” 梁时倦抬头看向说话这人,细长脸小眼睛,没有印象,前世大抵是没在宫宴上见过,日后应当也没寻得什么如意郎君,或是她的郎君志不在此? 乱糟糟想了会儿,待梁时倦再回神,却见那人不知为何竟形容瑟缩,往后躲了躲,偏还要强撑着,搞出一副外厉内荏的模样来。 梁时倦不知,她自觉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因着前世到底曾经身居高位的关系而不自觉让人胆战。 “难,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人绞着帕子,额上不冒出冷汗,“难道梁二姑娘真的觉得自己能草鸡变凤凰,嫁进国公府,成为祁世子的世子妃?” 梁时倦又看了她两眼,在她双腿打晃,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忽然弯了眉眼,声音轻柔又温和,“你说得对。” “啊?” 不光是那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梁时倦竟会这般说,以至于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起来。 梁时倦是真心觉得这人说得对。 前世她太心急了,她急于离开梁府,以至于从来都没考虑过身份问题。 只听说镇国公世子曾有个与她容貌极为相似的早逝的青梅竹马,便花了好些功夫寻来了曾经伺候过那青梅竹马的嬷嬷,向那嬷嬷打听祁世子青梅竹马的言行举止、容貌习惯,经过刻苦练习,终于在秋日宴上一鸣惊人,祁世子见她第一眼就失神叫出了青梅竹马的名字。 那时的梁时倦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梁府。 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还是她嫡姐上门嘲讽她的时候,她才知道,祁世子确实是有意娶她的,但因为她身份太低,镇国公府上下几十口人,竟没一人同意她进门,所幸祁世子求娶的心思也没多重,这事提过一嘴也就作罢。 再之后,梁时倦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偶尔她出门的时候,还会有人跑出来笑话她,也不直说,就弯弯绕绕说些东施效颦,画虎类犬的典故。 比前世多了二十年的人生,现下回头再看,梁时倦自己也觉得,前世当真是荒唐糊涂又可笑。 梁时倦这边的异样自是早已惹得在场所有贵女的侧目,只是世家大族,大多脸面要紧,既使心中好奇,却也大多只在旁偷偷看看。 像方才出声那位,贵女们虽面上不显,心底却属实是看不上眼的。 当然,梁时倦这种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小门小户庶女,她们也是千百个瞧不上。 那人似乎觉得被梁时倦这样不软不硬地回怼一句有些失了脸面,还要再说什么,却叫身旁的好友拉了下衣袖,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她的双眼骤然瞪大,嘴唇抖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只见隔开男客女眷的月亮门外,竟站了几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其中赫然便有方才她们争论中心的镇国公世子,祁临。 此时祁临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因着梁时倦与故人有几分相似,他拦着梁时倦说了两句话,竟是给人带来了这许多麻烦。 若是以往,祁临自然会不管不顾地为梁时倦出头,管它合不合礼数,总不能叫姑娘家因他受气。 可今天不行。 今天他身边还有一尊大佛。 祁临看向走在自己身前一步的少年,“这就是女眷在的地方了。” 那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极高,宽肩窄腰,是少年人独有的纤细单薄,皮肤瓷白细腻,说句貌若好女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