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客栈》 1.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三三与刘掌柜磨了足足三个月的嘴皮子,从穿貂裹氅的凛凛冬日,到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春三月,终于盘下位于宴郡南无街春水巷的这家老旧客栈。 三三择了个吉时吉日开张,之前叫如意客栈,太俗气,她更名子不语。 开张前一夜,她命店小二和后厨伙计联手将门口枝繁叶茂的发财树刨了。 后厨姓霄,块头大,看着人狠话不多,一股作气再而三、三而不竭将树根刨了拖去后院晾晒当柴火,店小二干巴瘦,虽没出多大力却累得气喘吁吁,盘腿坐门槛给自己脑门扇风之际,新掌柜傲立车头,指挥着车夫拖着一株蔫了吧唧的槐木回来。 店小二忙站起来,话还未说,车夫连同两个搬运工一顿吭哧挖,一会功夫,发财树的位置被一株槐木取代。 跟新掌柜还不熟,身为店小二的他晓得不宜打听太多,唇角一阵抖,实在没忍住,抖出句疑惑:“掌柜的,客栈门口种槐木不大合适吧。” 新掌柜是个娇俏小姑娘,鬓角单髻插一枚精巧伞簪,一双清澈鹿眸,通身灵秀,气质不凡。他猜是哪家过腻了富足生活出来体验市井烟火的富家小姐,或许不大懂经营客栈的风水门道,作为经验颇丰富的过来人,合该适当提点一二。 三三微仰头,二楼一角窗棂被槐木枝遮挡住,她笑了笑,“小重阳啊,你在这家客栈当了七年店小二,这家店生意可好。” 小重阳不掖着瞒着,实话实说:“从来没好过。” “那就对了。” 小重阳哑口无言,这位富贵小姐是对贫穷生活有多大的渴望啊,反正生意不好,无所谓了。 “可是……听闻槐木招阴。”这个是重点,这不是颗吉利树,小重阳说。 三三视线从树枝上移到一再提点她的店小二身上,点点头,“所以才移栽槐木啊,所谓阳的不够,阴的来凑。”拍拍小重阳柔弱不堪的肩,“咱们客栈,以后会热闹的,听闻你胆子大,我信你,不会被吓倒。” 说完,趋步挨近槐木,上好纱锦裁剪的飘逸袖口骨碌出一个碧色小瓷瓶,三三拔掉瓶塞,将一股绿莹莹的水洒到树根附近,小重阳瞪足眼珠子看呆了,原本半死不活、叶子耸耷的槐树奇迹般舒展开,联排灯火映衬下,整棵树似乎散着蕤蕤绿光,枝叶似乎抽长,揉揉眼,光晕不见了,但树确实比先前直挺不少散发生机,亦真的变高变壮。 新掌柜已提裙进屋,小重阳这才恍然,怕是这富贵小姐修了些奇门道行,心底不由多了几分赞赏,年纪轻轻又是开客栈又会奇门幻道,呵,有趣的小主。 三三坐厅堂靠窗位置,喝闲茶嗑瓜子,见小重阳过来,说趁着夜黑风高将店里的伙计们聚一块开个小会。 小重阳笑着说声好咧,麻利去后院偏房呼人。 前掌柜留了几个帮衬伙计,掌柜道她接手客栈可以,但需得一道接手客栈内的伙计,凡是客栈内住着的,她执掌柜权时间段内,不可辞退,不可欺辱,不可拖欠工钱,否则随时收回店铺租赁权。 三三思忖,这老掌柜虽说是个壁虎精,倒是颇有责任感,善待手下,且为手下谋长远生计,难得的良心商人,她应了。 交接客栈租赁契约时,老掌柜又说因经营不善欠了店小二一些薪银,方便的话请新掌柜代付了。三三说不方便,老掌柜扔了毛笔,反手揉碎租赁契,三三及时制止,抢过契纸,铺开,被迫笑出一口银牙,“开个玩笑而已,我一向乐善好施,此小忙,非常方便。” 谁让她看上这家店了,只得认宰。 因老掌柜阴谋紧凑,三三没来得及进一步询问客栈有几个伙计又欠了多少工钱,老掌柜拍拍屁股,卷一股黄风离去。 …… 这店面破旧不大,唯有七间客房,生意又冷清,想来人员不会多,跟转租墨迹的壁虎精周旋期间,三三也只见过腿脚利索随时跟在壁虎掌柜身边的小重阳。 这会小重阳将人聚齐了,三三手里的茶杯险些砸了脚。 五人队伍,乖乖站一排。 身子骨薄弱,仿似风一吹就倒的小重阳率先举手:“新掌柜,我叫小重阳,刘掌柜心腹,负责跑堂送菜送水打扫采购。” 脸带三道血爪子印,头插翠绿羽毛的小姑娘眨巴着杏核眼,抬手糊一把脸上血珠随后,“新掌柜,我叫绿俏,负责楼上客房卫生兼职一楼跑堂及外送服务。” 身高九尺、面上带疤、一身凶相的魁梧大汉竟有些拘谨:“我我我叫霄凌云,大大大家喊我霄大,负责后厨,劈劈劈柴烧火洗菜做做做饭。” 三三注意这大块头一紧张就扣手,右手缺个小尾指。 再往后是个弓腰驼背拄拐,发须全白的褶子老头,眯着眼似乎再打盹,鼻孔里的鼾声要憋不住了。 小重阳热心介绍:“这个是老花。” 老花身边挨着个及膝高,后头还拖着半截壁虎尾巴的男童,小重阳说:“这是小花。” 先前老掌柜说店里留了两个亲戚,想来便是这一老一少壁虎精了。 三三抹把脸,闹心。 不三不四,老弱病残,这奇幻的组合。 老花说岁数大容易犯困打盹,当即拉着小花化作灰不溜秋两条壁虎出溜爬了。 小重阳担心新掌柜生气,替人辩解说那俩不是店内的打工伙计,只是暂住客栈,客栈偶尔忙亦出面帮个忙,平时就趴房梁、墙旮旯吃蚊子,不用付薪酬。老花无欲无求,小花给买个糖块糖葫芦都会高兴好几天,好养活得很。别看这俩无甚存在感,但对客栈贡献不可小觑,一年四季,客栈敞门开窗从来没蚊子。 三三喝口茶,掏出一袋碎银,“刘掌柜欠你们多少工薪。” 三位各自递上欠条,三三眼皮一跳,险些破音,“这么多,这是多久没发工钱了。” “整整一年,刘掌柜说去年越发不景气,一直拖着。”绿俏委屈地皱了下鼻头,“我胭脂水粉断了三月了,否则能遮下脸上新疤。” “你脸上三道血印子如何来的。”三三好奇。 “跟秃鹫打架打来的。” 小重阳错几步过去,苦口婆心劝着,“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掐,路过的秃鹫也能打起来,你以后可得消停些,你看掌柜白嫩无暇的脸蛋你都不羡慕?姑娘家家的需注意形象。” 绿俏哼一声,“秃鹫挑衅我。” 三三轻咳:“……想留下,以后不许再掐架。” 绿俏心有不甘,嘀咕一声是。 盯着后厨的霄大块头与矮小瘦弱小跑堂的最萌身高差,本想交代几句的三三,张了张口楞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手中的钱袋子还不够付清一人工钱,她将钱袋子抛给小重阳,“这些先分了,剩余的我想办法,不早了,都歇着去吧。” 三人许久不见银子,眼都亮了,三三起身上楼,几人与新掌柜道晚安后叽叽喳喳分钱。 “我就说掌柜人好,面善,霄大这回不用紧张新掌柜会将你辞工。” “三三,名字便听着有亲和力,我看真的不错呢。”绿俏附和。 三三上楼,一路捡拾七片翠鸟毛,心道,绿俏掉头发满严重的。 翌日,子不语客栈正式营业,门口象征性放了几挂喜庆炮仗,三三半路杀出来,不认识邻里街坊,无人来庆贺道喜,倒是紧邻的鑫涞客栈老板因同情她送来两篮子菊花。 三三站在门前槐树下,望一眼邻家那座与他家质朴贫穷风截然相反的富丽堂皇的金字客栈招牌,毫无压力,反而舒心笑了笑,经营好客栈,美好而自由的未来再等着她。 鞭炮声引来行人瞧热闹。 “呦呵,又改名唤主了,我搬来春水巷七年,这家店易了七家主。” “听闻新掌柜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再漂亮怕是也没用 2.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女鬼在,堂厅内温度一阵比一阵低,桌沿地板甚至茶具都结了淡淡一重霜。 好在三三体质偏不怕冷,有孕女鬼这招放寒气未曾从气势上震慑住她。 三壶茶喝完,湿淋淋的女鬼还是不说话,就在她对面干坐着滴答滴答滴答水珠,跟她大眼瞪小眼。 三三瞪困了,打个哈欠,刚要跟女鬼和平道别,让她先在店内住下,何时想开口了她随时陪她唠唠,上下嘴唇方启,小重阳推门进来,先是被冻了一哆嗦,然后抱臂跑过来,“哎呦巧姬你怎么大半夜出来了。” 老鬼客?常出没? 三三惊讶:“你认识这女……鬼……客?” “掌柜的,巧姬并非客人,她就住咱们客栈。” “住哪?我怎么没见过。” “后院不有口井么,巧姬就住里头。” …… 三三从小重阳嘴里得知,自有这家客栈,便有巧姬,乃坐镇元老级别的女鬼。巧姬从不与人说起她的身世,一般窝井里呆着,神出鬼没不知何时飘出来晒会月亮。前掌柜晓得她的存在,未赶走她,店里的伙计们也与她和平相处,有时候偷懒不想打水,井口喊一声巧姬帮帮忙,一桶水吱吱呀呀自己上来了。 三三扶额,神奇的客栈,奇葩老掌柜,收留亲戚老花小花她理解,留个女鬼是何用意,更不要提爱掐架的小鸟,不人不妖的后厨,这店里唯一靠谱点的便是有双阴阳眼的小重阳了。人是弱不禁风了点,但胜在胆大,能与妖鬼融洽相处、称兄道妹。 小重阳见掌柜一脸头疼样,忙给人倒杯茶。 “我说,传闻客栈闹鬼,巧姬干的?”巧姬见小重阳回来,一语不发飘出去后,三三问。 “不是不是,巧姬是个沉默的好鬼,不伤人不吓人,唯有一次店里进了一帮子强盗,巧姬吐着舌头出来飘了一圈,强盗跑了。” 这是住出感情来了,将客栈当家将店员当亲人了,还义务帮衬上了。 “那传闻客栈闹鬼是怎么一回事。”三三先前仔细探查一圈,这客栈除了住了几个不靠谱的店员,其它都挺靠谱。 小重阳骚头,“这个真奇了怪了,确实偶尔会有嚎叫呜咽声传来,亦会有不甚清晰的影子飘过,大家怀疑后院那口海棠井有问题,可巧姬说那井她一鬼独居,没问题,后来刘掌柜亲自下井爬了一圈,确实没问题,那古怪声影从何而来,至今仍是客栈未解之谜。” …… 早上,三三是被对面的炮仗声惊醒的。 墨宝斋的牌子被长生铺取代,白底黑字,镶一圈鎏金花边,看着豪绰。门侧摆着邻居表示庆贺的花篮花环,罗列数排,更是有好多商肆派出代表,亲赴长生铺子前恭贺道喜。 前后脚开业,人家多隆重,她这客栈便有多寒酸,三三切一声,收回羡慕妒忌的眼珠子,“道什么喜,人家卖棺材的。” 涂脂抹粉的绿俏抱着两盒果子匣跳进屋,“掌柜的,长生铺送的,前门黄记的宫廷八大糕,限量供应平日都抢不到,春水巷可从未见过如此豪横的老板,我抢了两份,一份孝敬掌柜您。” 同样是开业,她送廉价不起眼的粽子糖块,人家送有钱亦不一定买到的宫廷糕点,这贫富差距如此之大。 三三仇富心作怪,不打算接受对门的好意,摆摆手让绿俏将果子匣拿走。绿俏满心欢喜端走糕点,说是掌柜的不吃便分给其他伙计去吃。 对门闹腾了到晌午,总算消停下来,三三揉揉太阳穴,鞭炮噼里啪啦不停,不要钱啊。 懂得察言观色的小重阳去后厨给掌柜端来一碗清火祛燥的绿豆莲心粥,“掌柜的,长生铺的新掌柜将允诺送给商肆们的金丝楠木棺材都备好了,小的打听了下,诸位邻居像是怕人反悔似得,早早派人将棺材抬回家,眼下就剩咱家客栈还未领,方才答叔提点我,看何时方便将礼棺取了。” “真送?白送?” 小重阳点头。 三三起身朝对门的长生铺走。 “掌柜的,您一人扛不动啊,我叫霄大帮忙。”小重阳扭头打算去后院叫人。 三三啃着山里红,扬手,“不用。” 小重阳后头嘀咕,才不信一柔弱小姑娘能搬一口棺材回来。 长生铺里的小厮都在忙,擦棺材的擦棺材,堆金元宝的堆金元宝,鼓捣纸人的答叔见人进来,咧出一口金牙,“三三掌柜可是来领金丝楠木礼棺的,怎的只有您一人,小重阳呢。” 三三不回话,四处打量,屋里横竖放着的棺椁并不多,但各个精品,价格更是主打一个死贵。 她盯着正中央一尊镶金纹、嵌玉珠的镇宅宝棺挂出的价目咂舌。 啧啧啧,这谁死得起。这一口棺材买她十个客栈。 答叔热情地跟在她屁股后头转,“三三掌柜若是需要,我店里小厮愿意帮忙将礼棺给您抬过去。” 顺着老伙计的指示,三三见到矗在墙角那口属于她的金丝楠木棺。 她敲了敲棺椁盖,眼角攒一抹算盘笑,“不用那么费事,这棺椁按市场价折现给我吧。” 答叔楞了。 这可是免费送的啊,怎么还有如此不要脸的要求折现?! 老伙计踟蹰一会,维持僵笑道,需得上楼请示新掌柜。 不一会,新掌柜打着哈欠下楼,一身箬青长衫披身,垂坠感极佳,琚摆有细细银线勾勒,简逸中透着清贵,配上相得益彰的同色系玉簪,及腰间悬的碧箫,确实有股出尘的谪仙意味。 来人已停在三三面前,清润的桃花眼梢勾着抹不羁调笑,“三三掌柜思维清奇,再下佩服,阿答,折现银给她。” 银子到手,前掌柜拖欠的工钱问题解决了,三三笑开:“多谢美人掌柜,对门对面的常来常往啊,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不妥不妥,我倒希望我这铺子冷清些,百姓长寿安康。” 看来真是位不差钱的主,没人死,他这棺材铺生意还怎么做,“你这铺子里的棺椁也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那你就祈祷百姓长寿安康,德不配位的达官贵族早登极乐吧,再会,美人掌柜。” 三三拎着钱袋子转身往外走时,后头温润含笑的嗓音响起:“别美人掌柜美人掌柜的叫,害羞,我叫阿扶。” “好,阿扶美人,回见。” 阿扶目送邻居离去,直到再瞧不见那抹娇俏身影,这才打着哈欠上楼,“阿答,今个开张辛苦了,提前打烊,都回家休息吧。” 阿答和店里正忙乎的两个小伙计怔了,张开第一天提前关门,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经商之道。 回客栈,三三将热腾腾的银子热腾腾地分了,除了蜗居井底睡觉的巧姬,连老花小花都给分了点辛苦费。 结清工钱的店员对新掌柜的好感又蹭蹭往上冒,绿俏甚至嘴甜的称赞新掌柜是再生父母活菩萨。 绿俏要去买新衣裳新胭脂新簪子,小花要去买糖,两人大手拉小手出门,老花佝偻着背,后头提醒,“尾巴,尾巴收起来。” 小花吸气提臀,总算收了尾巴,冲路过卖糖葫芦的大叔颠过去。 霄大一语不发去了后厨,不一会一语不发端来一盏甜羹两碟精致糕点,又一语不发退去后厨。 此乃无声的感谢,三三捏 3.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客栈房门自内里拉开,小重阳抻长脖子往外一瞅。 没人。 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不成幻听了?他搔头转身,随手关门,打算继续去后院同大伙天高海阔的任意编排新掌柜的身份,方才他说到哪了,对了,新掌柜是白无常留在人间的私生女…… 他给桌前闲坐的掌柜倒杯茶,“掌柜的,外头没人,许是听差了,这个时辰,不会来客人了,没事的话小的去后院休息了。” 见掌柜没表态,小重阳走开几步。可没走几步,又顿步。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极轻极轻那种。 小重阳又快步走到屋门口,拉开房门,外头仍旧没人,只是莫名来了一股风将门口的槐树枝吹得簌簌作响。 小重阳朝四周望了望,怔了下,跳脚进屋关死了门,小跑到三三跟前,抑着嗓子说:“掌柜的掌柜的,邪门了,别处的树都不动,唯有咱们客栈门口的槐树响得稀里哗啦,可门外瞅不见任何人影啊,鬼影也没有。” 三三不紧不慢喝茶,“别在后院叭叭我了,叫霄大烧水,绿俏上茶点,来客了。” 看新掌柜这淡定气势,小重阳心里有底了,绿俏说得没错,新掌柜身份不一般,不是自身有实力便是后头有靠山。 他鼓足勇气重新走到门口,再次拉开房门,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喊一嗓子:“子不语竭诚为您服务,贵客请进。” 摇摆不休的槐树枝,倏然静止,门口的小重阳直觉被什么撞了下肩,往后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对面的长生铺二楼窗户啪嗒阖上,阿扶咔嚓捏碎个核桃,核仁往嘴里一抛,切一声,“装神弄鬼。” 客栈堂厅内静悄悄的,只听到来回踱步声,却不见人影。 绿俏端着茶点过来,四处打量,“是人是鬼怎么不露面呢,小重阳你的阴阳眼也瞧不见么,我可不管你是人是鬼,你不露面也不能吃白食,住宿打尖还是要付钱的,想白嫖没门,先打听打听我‘匪翠’的名号。” 一阵黑风袭来,吹得绿俏发丝衣袂乱飘,黑风围着绿俏盘旋三圈才歇。 “你这小悍鸟,嘴皮子倒是凌厉。”是个年轻的女声。 绿俏抚平头上被吹翘的辫子和羽饰,吐出嘴里的一口沙子,“啐,你个乌漆墨黑的什么东西,怎如此没礼貌,发型给我吹乱了。” 罩一身黑幕篱的女人蓦地现身,“开门迎客,和气生财,你这小鸟有没有服务意识,竟敢吼客人。” 绿俏方要上前理论,被小重阳拽住手腕,小重阳朝对方赔笑道:“来者是客,和气生财,绿俏她年岁小,贵客您多担待。” “就是。”黑幕篱择了个凳子坐下,“小鸟,还不上茶。” “我才不伺候呢。”绿俏手中盛着茶点的托盘转给小重阳,转身便走,“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先送一股子风再送一嘴沙子,老娘才不伺候呢。” 小重阳将茶点放到客人面前,三三望着暴走的小鸟,“她脾气一直如此暴躁?” “好很多,以前更暴。刘掌柜教引无数遍,脾气方改好了些,先前誊抄佛经都压不住那动不动就找人火拼的匪劲,得抄《道德经》。” 嗒嗒嗒! 黑幕篱伸手在桌上敲几下提醒,“我不是来听暴躁小鸟脾性修行方式哪种管用的。” 一主一仆视线这才移到被忽略的来客身上。小重阳注意到对方黑色袖口下覆着尸斑的手指,吓一跳,不由自主往后缩一步,三三倒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坐到顾客对面,提壶倒茶,“不知贵客如何称呼,是住宿还是打尖。” “住宿。” 小重阳端着本子过来问:“我们客栈有‘天地仁义礼智信’七间客房,天地为上房,其余更有性价比。这位客官更中意哪个档次,打算住几日。” “住几日,不确定。”黑幕篱端起桌上的瓷杯,细细打量上头的细纹。 “那您是选择上等房还是经济房。”小重阳像模像端着笔做记录。 “没钱的你们给住哪种房。”黑幕篱抬手掀了一角黑纱,喝一口茶。 ……真让小鸟说中了,白嫖啊。 小重阳瞅身侧的掌柜,三三放掉茶盏,仔细盯着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客,“您确定不是来找茬的,否则别怪我放鸟了。” 黑幕篱冷哼一声,单手摩挲食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眨眼间消失,而后整个堂厅内的茶具桌椅簌簌而动。 钱柜上的算盘珠子账本飞起,算盘珠哗哗响,纸页跟着乱飞,满屋的灯火随之浮空,于空中飘成一排,黑幕篱蓦地出现在小重阳面前,吓得人一个后仰,险些摔倒,“你们瞧不见我,我若神不知鬼不觉将你们这店烧了,你们也没法子。” 小重阳爬起来,抄家伙,举着扫帚挡在三三面前。 三三将瑟瑟发抖的店小二扒拉开,直视面前黑幕篱手中的红宝石戒指,“鸦杀戒。” 一阵风卷过,黑幕篱又重新坐回原地喝茶,“我果然没找错地界。” 客栈门口的槐木是用忘川水浇灌,阴魂眼里散着荧光,最是引鬼注目。阴间会有阴司驻人间办事处,投胎转世之前可为鬼魂指路或暂歇之用,门前会以忘川水浇灌阴木之物作为标识。 黑幕篱便是通过门口聚阴的槐树而登门这家客栈,寻求帮助。 三三觑着对方阴魄浓度,断定是个徘徊人界的老鬼。绿俏端上两碟坚果,虎视眈眈盯着始终不露正脸的客人。 三三见小鸟一来,气氛有些严肃,担心一言不合打起来,这女鬼手中有鸦杀戒,真将店点着或掀了,还真逮不着,于是眼神示意绿俏先去休息,这里有小重阳一人足矣。 主仆完全无默契,绿俏拍胸脯,亮锋利爪子,“掌柜的放心,这没脸见人的只要有异动,我就撕了她。” 眼见着黑幕篱身上鬼气盘旋戾气加重,三三将小鸟支开,“我感觉对面一直有人偷窥我们,你去瞧一瞧。” 小鸟走了,三三这才道重点:“你是何人。鸦杀戒从何而来。你来客栈需要什么帮助。” “叫我小黄吧。鸦杀戒是我捡的。我来客栈是想请掌柜的帮我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小鸟走后,女鬼看起来情绪稳定不少,说话亦轻柔了。 “是何心愿。” “恢复原貌。”小黄说完,缓缓抬手摘掉头上的黑纱幕篱。 女鬼露出真容的一瞬,一旁的小重阳先是怔了下,而后忍不住笑了。 原本以为是形貌凶悍丑陋可怖的阴森女鬼,不料是个长满黑斑的浮肿胖鬼,他天生阴阳眼见鬼无数,从来没见过如此喜庆的胖鬼,腮帮子鼓鼓的,尤其胖鬼还给颊边涂了两圈红胭脂,怎么看怎么搞笑。 小重阳嗓子里抑制不住的盒盒盒声惹女鬼不悦,她伸出黑长指甲,往笑个不停的店小二面前晃一晃,“再笑,割破你喉咙。” 三三耳提面命,“小重阳,不可取笑贵客。” 说完,没忍住,歪头冲墙角笑一下,很快摆正心态五官,转回头一本正经问:“请问你日常吃什么,不,你遭遇了什么。” 一壶茶点用毕,黄氏女鬼交代了自身遭遇。 4.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小赤蛇被三三没收了。 是条普通的小蛇没错,三三随手丢给绿俏玩去。 翌日一大早,对面长生铺的掌柜亲自登门讨蛇。 阿扶对着正吃豆腐脑的三三颔首鞠躬,“昨日小蛇唐突了姑娘,再下十分抱歉,特来给姑娘道歉,想必那小蛇你们已帮忙训责过,眼下可否还回来。” 虽然三三仍旧不大相信昨晚事件纯属意外,小蛇爬她窗,阿扶逮蛇,刚巧那个时间段她在泡澡。可见眼前的阿扶清风霁月、倜傥无暇,委实不像喜爱偷窥的猥琐流氓,算了,邻里街坊的,她又巧取他一袋银子,况且无论人还是蛇亦没瞅见什么,此事就此作罢。 三三跟阿扶掌柜到后院找绿俏讨蛇,不料绿俏化作一尾彪悍小鸟正奓毛戏耍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赤蛇,尖锐的鸟喙连啄盘蛇好几下,“太不禁玩了,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快没气了。” 三三满头黑线。 阿扶扶墙,“你家的小鸟会说话?”又捂胸口,“我的小蛇,我可怜的儿啊。” 后跟过来的小重阳拍脑门,那头的绿俏玩得正嗨,压根未发现来人了,一个劲冲地上的小蛇叫嚣,“起来啊,你支棱起来啊!!!” 三三见阿扶脸色煞白,一副要晕倒的架势,她当即助人一臂之力,手刀砍上他后颈,将人劈晕。 小重阳背阿扶上二楼,人晕了先得找个客房让人歇着吧,他气喘吁吁嘀咕着,“掌柜的这可怎么办啊。” 人若醒了,可怎么解释才好。 走廊里,阿黄刚好拉开房门,三三抓住救星一行抓住小黄的手腕,“女鬼,帮个忙。” 好在小黄那个胖鬼懂得知恩图报,毕竟在客栈白嫖,爽快答应了三三的请求,将昏迷的阿扶背到对面的长生铺子。 小黄有鸦杀戒,能隐身,她本就是鬼,飘进长生铺毫无声息,但毕竟背一个大男人,还是费力的,她飘回客栈后揉着酸痛的肩颈,“那人怎么睡棺材,真奇怪。” 一旁低头听训的绿俏,蓦地抬头附和,“是啊,那棺材不知是何材质,冒白烟还挺好看。” 三三喝着茶瞥她一眼,绿俏赶忙又垂下头。 小重阳又苦口婆心起来,“绿俏啊,你也该收收你那顽劣性子,你跟一条蛇较什么劲,蛇毕竟是人家的,给玩死了不好交代,好在三三掌柜人美又宽宥,不跟你计较,以后可得注意了。” 三三暗笑,这小重阳可真够操心的,生怕她责难小鸟,话都替她说了。 这时,霄大端来刚出锅的杏仁奶羹和绿豆莲心糕,眼神时不时往小鸟身上瞥。 三三端过羹,心里明白又来一个给人无声说情的,小鸟虽顽皮,人缘倒是不赖,客栈里的人团结友爱,不错不错,比勾心斗角强太多,她拿勺子搅着甜羹,轻咳一声,“下不为例。” 小鸟方欢呼一声,三三补充完后半句,“扣两分银子。” 小鸟扬起的嘴角立马耸拉下去。要知道她几乎全部工钱都拿来买胭脂水粉了,她又看上一款新胭脂,打算下月开支后去买,这下,胭脂泡汤了。 三三摇头轻叹,这鸟太皮,不能由着她性子来,扣点薪银当是约束提醒。 绿俏跟着霄大去后院打扫,小重阳一脸过来人道:“掌柜的,并非我这人疑神疑鬼,我怎么觉得对面长生铺子的掌柜古古怪怪的,正常人谁会睡棺材,哪怕那口棺材又贵又好看,还有听绿俏说那掌柜偷偷画您画像,还拢在胸口睡觉。” 一旁卷着一册书正看的阿黄,抬起头,意味深长点点头,身为客栈白嫖鬼的她亦听那叽喳小鸟说起。 小重阳一脸危机感,继续道:“再有他半夜爬窗户,我们整个客栈的伙计一分析,他好像是故意的……” “跟绿俏说,这个月的工钱扣一半。”三三打断。 这个小鸟,画的事让她保密,这才过一宿,整个客栈的人全晓得了。 对面阿扶古怪的话题暂且打住,目前客栈有棘手问题亟待解决。 阿黄手臂上的黑斑加重,腮帮子又胖了一圈,眼珠子亦往外凸,再拖下去,魂魄有可能散在客栈,当务之急是引出千手毒师,从毒师那取得符咒的解法。 三三让小鸟戴罪立功,去打听千手毒师的下落,小鸟扑腾了一天翅膀无功而返。 千手毒师乃大妖,她识得的都是些小精怪,无从查起大妖行踪。三三干脆出门,打算去桥头的土地庙请教土地公。 甫一出门,对街棺材铺摆着一排昙花的二楼窗户自内推开,阿扶笑着扬手,“三三掌柜,稍等一下。” 稍轻,阿扶从店里急匆匆出来站在三三面前。 “阿扶掌柜何事?” “我昨晚梦见向三三掌柜讨小蛇,无意撞见你家后院的鸟会说话。”他自嘲笑着摇摇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我有多想讨回我家那不听话的宝贝儿。” 正了下神色,又道:“小蛇之事,十分抱歉,我定会携礼登门谢罪,还望三三掌柜将我家逆子还给我。” 又是宝贝又是逆子的,可见他颇看中那条小长虫。 三三头疼,扶额,“这个……阿扶掌柜。” “叫我阿扶就好,日后我唤你三三可好,如此听着亲切许多。” “称呼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那条儿子被小鸟玩得半死不活,这会还回去怕他这个老父亲要为儿子办理后事了。 “咳……我家绿俏与你家小蛇投缘,想多养几日,定给你儿子养的壮壮胖胖,就这么说定了。”怕人反驳,三三说完就急冲冲往前走。 “好的,只要将小蛇还给我就好,早一天晚一天无碍。”阿扶冲人背影吼完,又闷头自顾道:“毕竟唐突了姑娘,还是要携礼登门表示歉意为好,送什么呢,我那海昙花开得不错,不知三三姑娘能否喜欢。” 前头的三三听了,暗笑。 还好,给糊弄过去,但愿绿俏将养几天,能将那小蛇养回神,届时送还回去。 此时,绿俏在客栈后院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经过她一通折腾,小蛇差不多断气了,这会蔫了吧唧瘫成一团,怎么晃悠都纹丝不动。 “蛇兄醒醒,我无意玩死你,真的,醒醒啊,你若活不成,掌柜的又要罚我了,蛇兄拜托,佛祖拜托……” 二十四明月桥边的土地庙算不上热闹,庙宇不大,神龛掉漆,堪称简陋,三三两两的香客马马虎虎上几炷香后闲聊着离去,待人走空,三三才燃了一道符唤出土地公。 一袭黑衣的土地公眨眼现身于一株金桂下,三三登时惊呆。 呀!这土地公有点小帅。 印象中的土地公大多是矮小侏儒的老头,长得也是一言难尽,可这方土地公年轻的很,不但身姿颀长,五官更是威严中含着英气。 只是眼前这有点小帅抱着一只慵懒白猫的土地公,眉梢眼角带着些许不满,“何人唤我。” 三三晃了晃手上的无常铃。此乃冥界的法器,上了人界地仙考核卷的,大小地仙皆识得。此铃乃她离开冥界时白姑姑特意留给她防身御敌的法器。不料眼前这位土地公,微蹙眉头,毫无起伏的声调:“何物?” “无常铃啊,你竟不认识?该不会……”该不会他这个土地公是走后门来的,压根未曾历经地仙官方考核。 “唤我何事。”显然土地公并未向人解释的打算,撸着猫冷冰冰问重点。 小小地仙一点不懂得尊重人,手持无偿铃相当于人界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虽不能先斩后奏,但起码的尊重应该有吧,好脾性的三三不打算跟人计较,直接询问是否听闻千手毒师的名号,此大师目前又身在何处。 土地公这才拿正眼瞧一眼特来咨询求助的姑娘,他停住撸猫,“寻他何事。” “……这位毒师下重手伤了一介幽魂,寻他是要让他交出解符的法子。” “你打不过他。”又是冷冰冰的简短几字。 “打不打得过,勿用土地公忧心,看来土地公晓得此人,他目前身在何处你可晓得?”三三有些不满,感觉不像再询问一个等级比她低的土地公,而是冷面领导与下属的谈话。 金桂微晃,光晕透过叶缝筛落在土地公英俊的脸颊,他启唇道:“千手毒师乃厉害大妖,擅毒符、咒杀之术,若至人界,必有无辜之人遭他毒杀,无数法师拿他,反被他毒害,甚至上届土地公被他拿去炼化成了药丸。姑娘寻他,无异于自寻死路。另外,我确实不知千手毒师目前下落。” 竟还是如此厉害人物。三三咂舌,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便走。< 5.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阿扶掌柜的蛇儿子仍是半死不活,绿俏没法了,给小蛇食的碎肉里渡了些灵力,掐着小蛇嘴强塞了几嘴碎肉,小蛇方有了些精神头。 霄大正在院里劈柴火,绿俏跑去跟人哭诉,“我好不容易修来的灵力啊,都白白给了这小畜生。” 井口飘出一颗湿哒哒的脑袋,巧姬脑袋搭井沿,吐舌头说:“别忘了你以前也是畜生。” 绿俏吼:“我乃飞禽,并非畜生。” 巧姬麻利滑井底去了。 霄大停住砍柴动作,磕磕巴巴安慰着,“别别别伤心,我我给你熬补汤。” 绿俏扑上去勒住人脖子,“还是霄大有良心,掌柜的罚我,小重阳训斥我,巧姬也趁机寒碜我,就你好。” 霄大被鸟爪勒得喘不过气,“他他他们是为你好。” 小花顺着二楼窗户嘶嘶爬出来,“绿俏姐姐,掌柜说提前做好准备,一会来客,可能有一场恶战。” 绿俏跳地上,当即亮出尖锐鸟爪,“谁来,撕了谁。” “吹牛吧,千手毒师你都能撕,我这个老檐蛇变蛟龙。”窗户口,老花跟着伸出一截脑袋说。 千手毒师! 绿俏一听这名号,打个哈欠,“灵力渡给了小蛇,我不行了,先歇了。” …… 一楼堂厅桌角,小重阳放了个漏壶,壶内白色细沙娟娟淌下,被窗外的月光照得如流动的细小霜雪。 阿黄飘上房顶,以门前的槐木枝遮挡,盯梢放哨。爬墙的老花小花配合传递消息,千手毒师来了第一时间报告给屋内的掌柜。 圆月刺破树梢,外头风平浪静仍无动静。小重阳打盹,眼皮打架地盯着漏下的银沙,“掌柜的,该不会千手毒师没得到消息吧,今晚他会来么。” 三三提壶倒茶,“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算到今晚那货来不来。”抬手打个哈欠,夜深人静真是容易犯困,她当即甩出个提神的骰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赌两把?” “……成。” 屋内稀里哗啦摇骰子,爬墙的老花也睡着,小花倒是精神,盯着胖鬼说,“鬼姐姐,你今天好像比昨天更胖了点。” “闭嘴吧你。” 小花伸舌头卷了一只大蚊子吃。 一般大妖出场,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乌云遮月总之该有的排场必须有,以此彰显大妖气场,然而千手毒师是难得的低调大妖,神出鬼没悄无声息,毒师本师已落在客栈门前,头顶的槐木叶子愣是晃都没晃一下,树上挂的符亦毫无反应。房顶的阿黄正盘腿给小花讲睡前故事,屋里赌局气氛正酣,无人晓得敌方已入阵营腹地。 千手毒师罩鸦色冠冒,下巴尖细,整张脸惨白,如敷了八层面粉的太监,浓郁的黑眼圈包裹狭长上扬的眼睛,唇色红中泛紫,臂弯搭一柄飘逸的银色浮沉,七分像鬼三分像仙。 他缓缓抬首,盯了散发荧光的槐木一眼,歪嘴挑笑,满是不屑对着客栈朴实的招牌扫了扫,视线最终停在门扇两侧贴得有些歪斜的门神贴画上。 两尊门神,一个持矛一个舞刀,煞是威武肃穆。 毒师紫红的薄唇里挤出俩字,“找死。” 银色浮沉一扬,毒师背后乍现千手,金光熠熠,每只手心浮着一团赤蓝妖火。 乍现的金光妖火惊动房顶的阿黄小花。 不好,毒师来了,一不做二不休要放火烧店。 小黄给小花使眼色速速去通报,倏然,对街长生铺子二楼窗户探出一颗脑袋。 着一身素净里衫的阿扶,手里捧花喊:“那位蜈蚣兄,你手多,劳烦帮我送束花。” 千手毒师手中方要袭向子不语客栈的火团,堪堪收住,甫一回头,被对街二楼男子手中抛出的一大束昙花砸了一头。 窗前的阿扶遗憾道:“你倒是接住啊,白长了那么多手。” 千手毒师心生惊异,他三千年道行竟被一捧花砸了头,甚至闪躲不及,究竟是花有问题还是对街的男人不凡,又或者,他只是一时大意轻敌。 他背后数十只手呈观音指,无数火球聚集为一团大火球,臂弯上的浮尘一扬,赤蓝火团猛朝对街二楼窗口的素衣男子袭去。 阿扶不见丝毫慌乱,啧啧摇头,“也没说你什么啊怎么火了,方才接不住再来一次。” 阿扶手指轻轻一弹,窗台数盆海昙花飞起,花瓣脱落飘浮,绕成八卦圆朝地上的千手毒师卷去。空中,花瓣与火球相交,熊熊火球化作一渺烟,刺啦消失,眨眼间花瓣砸中千手毒师胸口,夜风卷过,花瓣纷纷坠落,浪漫的氛围里,千手毒师捂住胸口,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 不料,他竟被轻飘飘的花瓣雨砸出内伤。 与此同时,子不语客栈房门敞开,三三左手筛盅,右手花铃铛跳出来。 “妖精,哪里逃。”腕间铃铛配合口中不断逸出的符咒朝千手毒师袭去,千手毒师头疼欲裂,背后数十只手张牙舞爪一通乱摇,严重内伤的毒师不堪魂铃侵扰,单膝跪地额头渗汗。 三三心满意足收铃铛,白姑姑的无偿铃不但对付鬼好使,对付大妖亦绰绰有余,本想着无偿铃收服不了大妖,她头上的赤伞簪能派上用场,如此看来完全用不着。 三三负手,趋步靠近大妖,居高临下,“大妖如此不禁打,高看了你。” 千手毒师想骂街,咬牙挺住,一张口便喷血,大妖也要面子的。 三三满是威胁意味地又晃了晃腕上的无常铃,“你这多手的蜈蚣精作恶多端,合该倒霉,总账会有人找你算,今日我只要你交出毒符解法。” 阿黄终于从屋顶飘下来。 千手毒师眯眼:“青阳观女鬼。” 阿黄有靠山,硬气,一巴掌扇过去,“唤我姑奶奶。” 对街二楼的阿扶轻呵一声,跪地的毒师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千手毒师满是眼白的眼瞳,诡异地朝眼前的几人望了望,唇角嘀咕一声咒术,空中乍现无数逸着黑气的符箓,将客栈门前的几人包裹。 “是毒符,莫要被毒符碰到,否则全身溃烂而亡。”阿黄有经验,率先大叫提醒众人。 被毒符包裹的几人惊慌失措乱了步调,尤其小重阳腿肚子打颤,“哎呦我只是路过啊,要知道就不凑热闹窝屋里呆着多好。” 房檐上的小花要去帮忙被老花一尾巴卷回去,躲暗处偷窥的绿俏当即飞出去,身后欲阻止她出风头的霄大抓了一手空。 小鸟的到来不起任何作用,不过是又多了一圈被毒符包裹的人。 毒符越发逼近,其中一记毒符贴上三三肩膀的一瞬,散落地上的昙花花瓣被风卷起,一片花瓣抵一记毒符,几个瞬息,空中的毒符自燃,烧了个干净。 千手毒师不动声色瞥一眼对街长生铺二楼窗口的素衣男子。那人唇角挂笑,腰间悬箫,端得好一副风轻云淡。 千手毒师预感不妙,手中浮尘一扬,原地消失,一丈距离外,又蓦地现身倒在地上。 阿扶不知何时出现,站在毒师身前,单手捂着额角,“哎呦,撞死我了,赔钱。” …… 三三走到倒地不起的千手毒师面前,“解药交出来,暂且留你一条小命。” 千手毒师吐出一口牙龈血,打怀中甩出个小瓷瓶。 三三迅敏接过,瓶内盛着一粒赭红色丹丸。 三三质疑的眼神望向捂着额角哎呦喊疼的阿扶,“三更半夜的,阿扶何时出现的,我怎么没瞧见。” 阿扶一手捂额,一手指向长生铺二楼的窗口,“我打那跳下来的。” 在场之人又是一阵沉默。 这厮绝逼凭空冒出来的,毕竟方才整条街上无一人影。即便是临时发挥打对街二楼跳下来,怎就一下跳到路中央正好劫了大妖逃跑的路。 “你再跳一次我看看。”三三开口。 < 6.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三三气呛呛回了客栈,就不该登棺材铺的门,那掌柜长得人模狗样,竟是个无端戏谑姑娘的浪子流氓,亏她先前自以为是的信任他,亏她还认为他确实长得好看。 如今看来,人不可貌相。 小重阳见人进屋,小跑过来,“掌柜的不好啦,阿黄跑啦。” 什么?阿黄竟也是负心的骗子,在客栈白嫖一通,再利用她钓出千手毒师解了毒便跑了? 即便她不去投胎转世,她承诺给的鸦杀戒必须讨回来,否则忒亏了。 阿黄百余年以青阳观为根据地,多半早晚回青阳观,三三抬脚出门打算去青阳观守株待鬼,方走到槐树下,小鸟打街头火急火燎飞奔过来,“掌柜的快去救救阿黄吧。” …… 随着小鸟火速赶至望月楼的路上,三三才晓得阿黄并非逃了而是去找她心仪的画师为她画像,不料从旁人口中得知画师被望月楼的人强行掳走。阿黄赶往望月楼捞人,本想凭借鸦杀戒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画师带出来,谁知竟被望月楼内的神秘贵客识破,阿黄当即跟人打起来,自然是打不过的,于是被扣下。 三三歪头,问比她跑得还急的小鸟,“望月楼不是花楼么,哪里来的神秘贵客竟能识破鸦杀戒。” 绿俏抹一把汗,“不晓得啊,据说那贵客十分豪绰,包了整个望月楼,众人不知他名讳,皆称他神秘贵客。” 望月楼鎏金镶碧瓦的门口,渲染着胭脂香。四个彪形大汉驾着粗胳膊拦住俩姑娘,一旁守门的矬子小龟孙拿鼻孔看人,“姑娘家家的怎么明目张胆逛花楼,再说我们望月楼被贵客包了,回吧。” “若不回呢。”绿俏拿下巴颏瞧人。 小龟孙迈着小短腿走下台阶,嚣张哼哼着:“三百银入场费。” 天价入场费让贫穷的小鸟当即叫破音:“怎么不直接抢呀。” “神秘贵客说了,他喜欢交有钱的朋友,嫌三百银多就走啊,没人强迫你进。” 小鸟当场撸袖子被三三给按住,三三赔笑,“请问还有没有旁的法子进去,我对店内的神秘贵客报以深深的崇拜之情,可否……” “不行,没钱一切免谈。”小龟孙轰人。 三□□后几步,盯着望月楼奢华的门匾,直接闯吧,怕是不妥,尚未搞清神秘贵客身份前不宜冲动,况且那贵客连冥界法器鸦杀戒都能识破,可见有实力,连小鸟都克制本性不敢独闯回客栈搬救援,她这个掌柜更不能鲁莽行事。 哎,都是因为穷。她若像对门棺材铺掌柜那么豪,别说三百银,三百金直接砸人脸上大摇大摆逛窑子…… 正犯愁,有个熟人走来,扬着胖指头热情洋溢冲两人打招呼,“三三掌柜,绿俏姑娘,你们怎会在此。” 是长生铺子的答叔。 “呀,答叔你该不会是来寻欢作乐的罢。”绿俏抬首看看当空日头,“这太阳还没下山呢,答叔可真是内急啊。” 答叔老脸绯红,“……你这小丫头修得胡乱编排我,是我家掌柜听闻望月楼来了个神秘贵客,让我先来探探风。”说着递给小龟孙一袋银锭子。 小龟孙见钱眼开,冲答叔鞠躬,“贵宾里边请。” 答叔被迎进门时,三三抬脚跟上,冲小龟孙咧嘴,“我们一伙的。”然后又朝回头的答叔挤挤眼,答叔欲言又止,没说什么。 两人前后脚进门,后头的绿俏被拦截。 “一位贵客只能带一人入场。” 绿俏腿一撇,单手叉腰,“我就问能不能通融一下吧。” 典型找茬的语气。 四个彪悍守卫步调一致往绿俏身前跨一步,答叔立马又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小龟孙,绿俏成功登门。 答叔:“我家掌柜说了,假若遇到对街客栈的人也要进望月楼,由他代出银子亦无妨。” 绿俏彻底被金钱的魅力折服,边走边竖大拇指,“豪啊,壕无人性啊,掌柜的要不你就从了阿扶吧。” 小鸟被三三赏了记暴栗。 三人被引入一楼堂厅,三三一路咂摸,阿扶那个人果真不简单,竟能算到她会来望月楼,大仙,绝逼大仙级别,哪天得找她算个卦看个手相。 天还未黯,花楼堂厅内只坐了两桌土豪,银纱象牙屏风稍做隔断,风流客们正听着小曲吃着美人喂到嘴边的瓜果美酒。 三人找了个摆满吃食点心坚果的桌子随意坐下,马上有美人过来斟酒。 答叔被热情的美人吓了一哆嗦,给了点碎银子将一个劲往他身上蹭的美人打发走,这才正正衣衫道:“三三掌柜缘何来此。” “神秘贵客。” “原来三三掌柜与我家掌柜心有灵犀,对那神秘贵客亦有兴趣。”答叔给人倒杯茶,“不过要等到天黑那贵客才会露脸一见。” 绿俏敲着核桃问:“你家掌柜为何不亲自来。” 答叔不动声色瞄一眼娴静喝茶的三三,“咳……我家掌柜说拜仙女所赐,破相了,没法出来见人,这才让我捡了便宜。” 三三心理嘀咕,不就一巴掌给他嘴角抽出血丝鼻子也扇歪了点么,不至于破相。那土豪阿扶,有点娇气啊! 屋内掌灯,屋外街道陆续燃起阑珊灯火,厅堂内又添了几桌土豪客人,随着夜色喧嚣,罩着繁复花纹面具的神秘贵客现身二楼围栏前。 “承蒙诸位款爷不弃,来认识我这个朋友,大家随意吃喝,鄙人买单。”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娇滴滴的美人递上一盏酒,神秘贵客接过,“在下先干为敬。” 楼下客人纷纷起身祝酒,无一脸上不端着崇拜羡慕又夹杂着好奇的神情。 “不知这位神秘贵客庐山真面目。” “定是位大人物,不方便露面。” “许是皇亲贵胄,更或者某位殿下,这等手笔并非一般富人。她身边伺候的可是花魁红菱姑娘。” “红菱姑娘一向眼高于顶,能让红菱姑娘心甘情愿伺候,想必真有实力。” “是啊,包了望月楼整月。那些银子能一口气买下十栋大宅子。” “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 人群中有个年轻人举着金樽喊:“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家中排行老四,叫我小四吧。”神秘贵客回答得倒是亲切。 “原是四爷,幸会幸会。”底下的人又继续拍马屁。 一位身罩玄铠的年轻护卫端来一盘碎银,沉沉道了句四爷赠送,扬手往留下仍,花楼里的姑娘道着感谢哄抢。 三三见滚到脚下的大块碎银,贫穷让她有折腰的冲动,但身份摆在这不合适,绿俏无身份包袱,弯腰拾起来,滚到桌角的碎银子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扫而空,气得几个花楼姑娘拿眼横她。 绿俏兴奋地捧着捡来的银块凑到三三面前,“掌柜的你不好意思捡我替你捡,这钱咱俩分了。” 三三:“……” 好家伙,她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没有,脸全丢光了。 对坐的答叔忍笑,望天花板。 四爷撒完钱象征性说些场面话后,坐在二楼垂着四角轻纱帷幔的贵宾席独斟独饮,笑成一朵菊花的老鸨安排了乐姬舞姬助兴,浓郁的胭脂香粉味充斥每寸角落,众人落座后吃喝调笑愈发热闹起来。 答叔去如厕,三三跟绿俏趁机行动。 如今二楼整个楼层乃四爷私人地界,禁止闲杂人等上楼。三三绿俏干脆暗中劈晕两个传菜送茶的丫鬟,借用人家的衣服端着茶菜上楼。 绿俏踩着台阶,轻声问:“掌柜的,你头上那柄赤伞簪太好用了吧,俩个丫鬟被吸进伞没关系么。” “一时半会无碍 7.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好在阿扶脾性好,不计前嫌,痛快将画轴给了小鸟。 得了春宫图的四爷,仔细将上头的姿势看了一遍,又端着叆叇放大镜欣赏画中细节部分,啧啧称奇,“世上竟有如此炉火纯青的画技。” 三三见人爱不释手,趁热打铁道:“那一人一鬼我就带走了哈。” 四爷端着叆叇,瞄画中一条大白腿,头亦不抬吩咐,“放。” 阿黄还晕着,这会书生情绪稳定些,不再假装寻死觅活,将阿黄的头倚在他肩头,绿俏一脸奶凶地将书生扒拉一边去,又将阿黄拢在怀里。 三三劝说:“还是交给书生背吧。” 绿俏倔强,背起阿黄,因身高差距明显,走几步委实吃力,心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死沉死沉吧,这才不甘心交给书生,“轻着点,摔了当心揍你。” 书生小心翼翼背起阿黄,“我与阿黄是朋友,怎舍得伤她,我定会万般小心。” 几人出门时,三三回首,“对了,阿黄手上的鸦杀戒在四爷手里吧。” 四爷终于放弃研究春宫图,叆叇递给身侧的护卫,负手,土豪的口气,“开个价吧。” “不卖。”三三回笑。 “罢了。”四爷幻出鸦杀戒,趋近几步递给对方,“我不欺负貌美姑娘。” 三三接过戒指时,四爷又满是遗憾地摇摇头,“此戒乃难得的匿身法器,若非我身边的护卫刚好有双专识法器的眼睛,这女鬼就得手了。” “谢了。”三三转头往外走。 “三三姑娘,改天介绍画春宫图的那位大师认识一下。” 三三刚要说没兴趣,又听后头补充一句,“介绍费包您满意。” 三三转头亮出一口银牙,“好咧,四爷若有兴趣去子不语客栈寻我。” 四爷冲一行人招手,“好走不送,日后来望月楼直接报我名讳。” 答叔如厕回来不见人,以为姑娘家看完热闹提前走了,这会见俩姑娘从二楼下来,后头还跟着一位背着人的书生,他起身过去打招呼,“你们怎么上二楼去了。” “随便逛逛。”三三笑:“替我谢过你家掌柜,眼下有事先行一步。” 穿过歌舞笙箫、胭脂绕魂的花楼厅堂,三三一行走出望月楼大门,小重阳跟霄大已在门外等待多时,小重阳见人出来,赶忙迎上前,“哎呦可急死我了,我一直担心出什么事,还特意把霄大叫来,虽然这人怂得一批,但好在块头大看着有些威慑力。我还通知了巧姬,若你们有难就让她来望月楼飘一飘,咦,阿黄没事吧,这书生是……” 三三拍拍人肩膀,“辛苦了,先回客栈罢。” 阿黄被四爷身边的俏护卫打伤,好在无大碍,睡了一天一夜便醒了,睁眼瞧见地上一身烟青长衫的人影,唇角不自觉一弯,起身,唤一声:“笨书生”。 卷着一册书籍正默念的书生蓦地转身,“阿黄,你醒了。”快步靠近床榻,“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黄摇摇头,下床,见书生面色疲惫,下颌亦挂上青胡茬,“你一直守着这?” 书生点头,“虽然女掌柜说你无碍,我还是不放心,你一声不吭离开青阳观,我去寻了你好几次未寻见,不曾想你来了这家客栈,还交了朋友,这是好事,为何不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 阿黄垂首,弱声道:“抱歉。” “我并未真生你的气,如今看你无碍我便放心了,对了,你身上的毒符可彻底解了?” 阿黄抬眸,点头,“多亏了三三掌柜,还有客栈里的人帮忙。” “如此好极,恢复容貌后再不用忍受毒符噬魂之苦,你先前去望月楼救我,我险些未认出你来。” 阿黄捯饬一下有些凌乱的刘海,“我就说我是美人,一点不胖,没骗你吧。” 书生羞赧一笑,“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书生答应帮阿黄作一幅画,阿黄将地址选在两人相识的青阳观。希望以青阳观作背影,人景合一。去青阳观之前,阿黄在子不语客栈泡了花瓣澡,绿俏又给她涂了胭脂口脂将自己私藏的金钗步摇给人戴上,三三更是替人买了一套轻容樱花襦裙。 一通装扮下来,阿黄站在镜前,好一个珠光宝气让人眼眩。 阿黄褪了华美新衣,脱了金簪步摇,以一支简短栀子花簪挽起长发,甚至脸上的胭脂亦给擦去。 绿俏一通忙乎皆白费,不满的情绪转嫁给无辜的书生,“那穷酸书生画技有多好,值得你如此折腾来折腾去的,他比对门棺材铺的掌柜画得好么,要我说,还不如让阿扶掌柜给你画,就连望月楼的四爷都被阿扶掌柜的画艺折服,可见是真的好。” 阿黄望向镜内一身素衣的自己,摇摇头,“我只要书生画。” “为何你独独青睐书生。”站在一旁的三三问。 从这女鬼神色间,及不顾一切去望月楼捞人的行为可瞧出她对书生另有情愫。 阿黄长睫微垂,眉眼间藏着小女儿的神色。 “遇见书生前,我是青阳观一个执迷不悔的幽魂……” 那天夜里,十分阴冷,暗云压着浅月,投到地上的光都蒙着乌色。书生踏着寒凉夜色走进郊外山脚下的一座荒芜道观。 道观门口悬着大片蜘蛛网,观前的枯枝上栖着成群的黧鸦,山坳中依稀传来野兽嚎叫及不知名的呜咽声,几片残叶被风吹得哗啦响,再加上道观门口悬着残破恍惚白灯笼,怎么看都吓人。 可志怪话本里的经典恐怖氛围并未吓退书生,他背着个篓箧,提着一盏破旧风灯,哈着寒气撩开门上蛛网,推开吱嘎响的破门。 走进敞开的正殿后,书生弯身,对着四面拜了拜,然后挂起风灯开始打扫,破败不堪的殿堂被他清扫得焕然一新,最后他坐在破旧的蒲团上啃起生瓜蛋子。 躲在房梁上的阿黄不满意了,破庙被他打扫得如此干净,闹鬼氛围一下没了,凡是路过的岂不是都要进来瞧一瞧,搞不好还会给残破神像烧炷香,砍柴的放羊的打猎的亦不再惧怕这地界,怕是要成为众人避雨防风之地。她在破观百余年,习惯了清净,加上不久前中了千手毒师的毒符,正闹心着,更加不想被人打扰,于是她一口气吹灭了书生的风灯,又以吊死鬼的姿势在殿内飘了几圈。 哪知书生不怎么怕,只对着房梁上荡来荡去的影子鞠躬道:“不知是哪位鬼仙大人,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是没了盘缠无处可宿,望鬼仙大人容我在这道观留宿几日,待我赚够盘缠即刻离去,拜托了鬼仙大人。” 阿黄飘到人身前,顶着黑眼圈问:“你是人?” 书生见到对方的脸,微怔了下,这才拱手回复:“再下宋文嘉,乃一介书生,此番前往京都备考,路过宝地。” “一个普通书生怎么不怕我呢?”阿黄挠挠头表示疑惑。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因为再下心存浩然正气,更未做过任何亏心事,自然不惧邪祟侵扰加害。” “你说谁是邪祟。” “再下只是打个比方,无意冒犯鬼仙姐姐。” 鬼仙!还姐姐!这称谓倒是新鲜。 阿黄一挥袖子,点燃风灯照明,“实话跟你说,青阳观我住熟了,不喜人打扰。暂且留你一晚,天一亮赶紧走。” “谢鬼仙姐姐收留。” 阿黄飘去房梁睡觉,书生打箱箧里掏出纸墨笔砚,坐在缺角的供案前奋笔疾书,写到深夜饿了,就咔擦咔嚓啃几口瓜,然后继续写,不一会又咔嚓咔嚓啃几口瓜。 房梁上的阿黄脑袋垂下去,“你能不能吃点别的,咔嚓咔嚓吵得我睡不着。” 宋文嘉托着半截甜瓜仰头,拨开扫到脸上的发丝,“我只有瓜吃,没别的,要不鬼仙姐姐也啃一个尝尝。” 尝尝就尝尝,穷书生咔嚓嚼瓜确实勾起她一点食欲。 宋文嘉从箱笼里翻出一个整瓜,拿袖子细细擦干净方递给对方。 阿黄咬一口,涩!她咧嘴,忍住没吐出来艰难咽下去。 “再写什么如此认真。” “《草舍杂谈》,哦,是一本志怪奇谈。闲暇时我写些话本子杂志,卖给书局挣些碎银。” 阿黄从书生的箱笼里翻出一本写好的杂谈随意翻了几页,不料越看越上瘾,都是些短小精悍的鬼怪故事,结局多遗憾。 怪不得这书生敢独自来名声不好的青阳观,又怪不得不怕阿飘,原来志怪妖魔是人家的信仰,里头关于鬼怪的描写生动细腻,可比她可怖多了。 书生在案这头写,她在另一头读。 “这些是你杜撰还是亲身经历?” “大多数杜撰,一小部分亲生经历,那个兔子精还有猛鬼村的故事便是真的 8.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晨时书生离开青阳观,晚上又回来了,仍旧未挣到钱。 阿黄看在书生给她带回两个麻将烧饼的份上又勉为其难收留他一宿。 这晚,书生没再写有的没的志怪奇谈,而是之乎者也的读了半宿书。 又一晚,书生又空手而归,这次只捎回来两个沾着泥点子的地瓜。 这是又没挣到钱,但精神头不错。身为鬼的阿黄表示很佩服这个人,数日如一日的穷开心。 翌日,晨。 书生从院中水井汲了一桶水洗漱,又将杂草乱生的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最后背着那个箱箧离开。 阿黄暗中跟上,她想瞧瞧这书生为何整日早出晚归还挣不到钱。 书生去土地庙前的二十四明月桥上支了个简易画摊,替人作画挣些零钱。由于他画技高超栩栩如生惹来百姓围观,又因价格公道不少人找他作画,一天下来挣的铜板亦不少。 躲在人群中的阿黄纳闷,难不成书生故意昧下钱、私藏起来,其实不想给她买肉包子和烧饼?! 她好心收留他,他也忒抠门了点吧。 天渐黯,书生收了画摊,去桥头的包子铺买了一袋肉包子,付钱时,一位眉心生黑痣的青年走来,打后面拍了拍他的肩。 “文嘉兄。” “樊弟。你身子如何了。”宋文嘉回身后礼貌问候。 樊黑痣握拳抵唇,咳嗽几声摇摇头,“郎中说我的病不容易好,需用贵些的药材,可我哪里还有银钱,不知文嘉兄能否再借我些银子瞧病,待我病好高中,定报答文嘉兄雪中送炭之情。” 宋文嘉将今日化作画挣来的几串铜板全数交出去,“樊弟身体要紧,区区一点身外之物不足挂齿,樊弟可有人照料,要不要我同樊弟一道去看郎中。” “咳……不用了。我的意思是不劳烦文嘉兄了,时日不早了,便不耽误文嘉兄温习书本了,那个……文嘉兄仍暂住青阳观?” “是呀。住习惯了。” “只可惜我那远方亲戚嫌我贫穷,收留我亦是勉强,否则能让文嘉兄一道住进表舅府中。” “哪里的话,我知樊弟有难处,你我同窗数载,莫要说些见外话。” “文嘉兄保重,我先行一步。”樊黑痣与人道别后虚着步子消失于长街拐角。 书生垂首看一眼怀中的肉包子,喃喃:“还好提前买了肉包子,否则阿黄又要噘嘴了。” 书生回到青阳观,天已大黑,一向不爱出门的阿黄竟不在。 燃灯,卷着一册古书诵读,却有些静不下心,书生时不时朝黑漆漆的门窗外望两眼。 阿黄去了哪里,天这么黑,怎还不回来,该不会遇到危险吧。书生再看不进书,挑了破旧风灯走出门,在大门旁朝小路上不停张望。 约莫快两个时辰,阿黄终于回来了。 她远远瞧见道观门口那盏暖黄的灯,破长夜而待,倏忽飘过去问:“大半夜不睡觉在门口站着作甚。” “等你。”书生冻得瑟瑟发抖,“我还担心你是否遇到法师仙修一类的出了事。” 原是笨书生在等她。 阿黄抬手拍一下书生脑门,“竟诅咒些不好的。”掩好唇角笑意然后朝观里走,“只是随意走走。” 书生跟上,“我给你买的肉包子凉了,不过我用院中的破瓦罐煮了些稀粥,这会还热着。” 阿黄觑见供案上那袋肉包子,看来书生一个都没吃,全都留给了她。 阿黄与书生坐在院中枯树下喝稀粥吃包子。阿黄说今日的肉包子太难吃,粥也太稀了,干脆不吃了。 书生尝一口被随意仍桌上的包子,“不会呀,是在同一家铺子买的,味道哪里不对,挺好吃呀。” “好吃你自己吃。” 书生又尝了一口稀粥,“粥是稀了点没错,是个小孩子用一把米托我给他画幅画,我本不想收米,小男孩硬塞给我,拉扯间还洒了些米粒。” “你今日挣的钱哪去了?”阿黄小媳妇似得口气追问。 “借给了一同上京备考的同窗。” “前几日的钱也是借给人家。” 书生喝着稀粥点头,“樊弟小我俩月,同我一样乃家境贫寒之人,眼下又病了需银子治病。” 阿黄起身,叉腰,“吃饱了吧,走,带你去个地界。” 晏郡最热闹的烟花柳巷一条街,两人最终停在望月楼门前。 书生:“……阿黄这是何意?” “进去就知道。”阿黄硬将不愿进门的书生给拽进去。 里头歌舞妙曼美人如云,到处是暧昧调笑声,簪花侍女屏风角落处,眉心黑痣的男子同一位肥头大耳的男子正喝花酒,两人腿上各坐一个美人。 “樊弟,日后高中可别忘了我这个表兄。” “表兄哪里话。”掐一把美人腰,油腻感拉满,继续道:“这些日子承蒙表兄带我长见识,我自是铭感五内,待弟弟高中,定好好报答表兄。” “来我们再干一杯。” “不如让美人来喂。” …… 两兄弟喝得七晕八素,相互搀扶走出望月楼大门,阿黄示意书生跟上,最终表亲俩进了一间不小的府邸,门内小厮迎上去,“少爷,表少爷。”回头朝门内扯一嗓子,“快准备醒酒汤。” 阿黄带书生飘进府内,丫鬟小厮搀扶少爷表少爷进了卧房休息,喂醒酒汤脱鞋擦面盖被,伺候得精细。 待丫鬟退出屋门,隐在一角的阿黄带着书生现身,听着榻上如雷的鼾声,“看清了吧,人家骗你钱拿去喝花酒,你先前不是说黑痣表舅嫌他穷待他苛责他让他睡柴房么,瞧瞧这待遇,人家温香暖被你留宿破观,还借钱给人家,蠢死了。” 书生望向房门,“我们走吧。” “咦,不趁机胖揍他一顿么,你不忍心,我打,你看着。” …… 书生未曾收拾骗钱的樊氏,同阿黄回了青阳观。阿黄见人面色无甚起伏,“我说,你怎么好像一点不生气呢。” “樊弟骗我是他不对,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钱拿去花楼享受了总比吃药强,他未害病亦是好事。” 阿黄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怎么蠢成这样!” 白日里,阿黄见识了书生的画技,想让书生给她做幅画,不给钱的那种。书生爽快答应。 阿黄梳理发髻,摆好姿势,书生动笔的一瞬,她蓦地打破木凳上起身,走出去。 “怎么了?”书生不明所以,端着墨笔追出去。 阿黄仰头望天边乌云戏月,“我这样子太丑了,画出来也不好看,等我解了身上的毒符,你再帮我画。” 视线打月亮上转移到书生脸上,肿胀的脸颊将眼睛挤得像绿豆,趁着月色,格外有神,“笨书生,我告诉你啊,其实我很美的,一点不胖。” 书生切一声:“才不信。” “别跑,有种你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 阿黄再没说将人赶走的话,书生默契地留在道观,钱不再借给樊氏,樊氏跟他闹掰,宋文嘉挣到钱已住得起便宜客栈,但他仍旧每夜回青阳观休息,每次都会给阿黄带些吃食或是小玩意。 “那个骗子黑痣都上京去了,你不急?”阿黄吃着肉包子问。 “会试在明年二月,眼下时日还早得很,我本打算先入京拜师再参加来年会试,晏郡民风豁达,百姓喜爱我的画,我多留些日子挣足了钱好买些拿得出手的拜师礼。” 阿黄的故事讲完,客栈里的几位听众心里头多少明白些,不但阿黄对书生生了情愫,那笨书生怕是亦多少动了心,那拜师礼怕是借口。 几人往楼下走,绿俏贫嘴说:“那书生长得不赖,看着稳重,笨是笨了点,但绝非坑蒙拐骗吃喝嫖赌之辈。可惜人鬼殊途,你要是个人,你们的婚事我就准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三三扫小鸟一眼,小鸟闭嘴。 一楼堂厅一角十分热闹,书生跟小重阳再稀里哗啦摇骰子,老花小花亦加入战局。书生呼啦收走赢来的钱,眉飞色舞道:“各位,承让承让。” 方从二楼走下的几位,目瞪狗呆。 小鸟:“刚才那话,算我没说。” 阿黄将鸦杀戒给了三三,书生 9.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小鸟打青阳观回客栈,哭成个泪鸟,将自青阳观偷听到的关于阿黄生前的故事说予客栈每个人听,而后掐着三三的胳膊,“掌柜的,听闻你姑姑乃冥府大名鼎鼎的白无常,阿黄太可怜了,你跟你姑姑说,让阿黄来世投胎富贵人家一生荣华富贵,做个被家族捧在掌心的嫡女,不,当公主,不用和亲的那种,太后嫡生弟弟做皇帝的那种公主。” “别激动,此事我说了不算。”三三扒拉开掐着她的鸟爪,手腕上一圈淤青。不愧为匪翠,手劲贼猛。 绿俏去海棠井呼巧姬去了,阿黄的故事唯独还未告诉巧姬,同为女鬼应该更能共情,但愿巧姬能陪她多哭一会。 三三得了清净,提着一食盒点心去了对门棺材铺,里头倒是冷清,不见客人,墙角戳着的两个纸糊的童儿,颇瘆人。半边脸上敷着冷帕子的阿扶,则正躺在躺椅上啃一颗鲜嫩的大桃子。 “答叔呢,怎就你剩你一个大掌柜。” “他闺女发热,我让他照顾闺女去了。反正铺子生意冷清,我一人能忙过来。”阿扶懒懒掀个眼皮,态度不大热情。 这人还在生她甩他一巴掌的气,三三笑嘻嘻将手里的食盒子递到躺椅前,“我家厨神霄大的手艺,我姑姑都夸赞霄大手艺一点不比黄记糕点师父差,这点心独家技艺旁人买不到吃不到,我特意给你送来尝尝。” 阿扶揭掉脸上帕子,支起上半身,略委屈的腔调,“那便收了吧。” 三三放食匣到桌上,“你如何料定我会去望月楼捞人,还有……”她认真盯着他,笑里藏着看破的狡黠,“其实那副春宫图是特意为我画的罢。” “想多了,只是随手画着玩。”阿扶咬一口桃子,甜味弥漫,汁水四溢。 好吧,人家不愿说她也不好追问,总之于她有利便好。 “这时令哪来的鲜桃?”三三简直要被馋出口水,忍不住问道。 阿扶长臂一捞,自躺椅后头拎起一篮子桃子,“天虞山的仙桃,这个时令人界是吃不到的。” “阿扶果然不是一般人。” 三三一直盯着桃子,眼都瞪绿了,阿扶忍笑,“三三姑娘若喜欢,这一篮子仙桃送你。” 如此大方,三三从谏如流,弯着眼角收下,“有阿扶这种宅心仁厚神秘莫测宽容大量又有钱的人做邻居简直三生有幸。”拎着一篮桃子离开前,她回头摆个手,“对了,望月楼那三白银入场费我会还你的。” 刚返回客栈门口,小重阳一脸虚汗跑过来,“掌柜的,方才你白白白白姑姑来过,说她先一步去青阳观,让你随后跟上。” 来得这么快。她以冥简传递消息,已寻到鸦杀戒,青阳观钉子户亦打算去投胎,冥界派来收魂的阴差竟是白姑姑。 捡了几颗桃子丢给小重阳,让他同客栈的人分了,剩余的留给白姑姑,记得姑姑好这一口。 通往青阳观的小路,杂草半腰高,遥遥望见一位白衣姑娘站在一块石头旁。 三三拎着篮子迎上去,“姑姑,来得这么快,怎么在风口吹风。” 白姑姑见小丫头自然而然挽上她袖口,她亲昵地摸摸人发顶,“自然是等你一道去收魂啊。” “不料姑姑来得这么急,害姑姑等我,过意不去呢。”撒完娇后,三三继续道:“对了姑姑,那个黄晚筠虽不肯投胎转世,但遗留人界时未行恶事,亦愿交出鸦杀戒,前身委实可怜,姑姑跟冥府的人熟,给走个后门让人投个好胎不。”三三晃晃人袖子。 “行啊。” “姑姑今日竟这般痛快,你往日非要教训我一顿,说冥府自有冥府的规章制度,不可逾越否则乱了规章什么的。” “姑姑见到你开心,你说什么姑姑都应你。” “姑姑最好了。”三三一歪头,将脑袋往人肩上一搭,白姑姑唇角勾一抹奸笑,眼神顺变决绝冰冷,手掌亦轻轻覆上三三后颈命门处,尖长的红黑指甲乍现,方要发力,三三倏地直起身,“对了姑姑,我给你捎了你最爱的桃子,听闻是天虞山的仙桃,你快尝尝。” 险些便成功将人杀了,白姑姑稳住神情,再对方热忱的眼光下伸手打篮子里拿桃子,手碰到篮框的一瞬,她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一个大活人瞬间被吸入篮子。 三三登时懵了,低头一看,一篮子仙桃中央蹲着个覆着赤点点的毒蕈子。 毒蕈最擅迷惑人,不但成功迷惑了小重阳,她险些也被骗了。 三三拔掉头上的簪子,往毒蕈子身上扎扎扎,“你个阴险狡诈毒的蘑菇,敢冒充我姑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扎死你扎死你。” 篮子里飘出一阵哀嚎,小路一头出现两个熟稔的人影。 三三不再折腾蘑菇,待俩人并排走进,她一脸疑惑问:“白姑姑,阿扶?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她警醒地后退一步,晃了晃腕上的花铃铛,“你们该不会也是毒蘑菇变得吧,说,你们是哪里的蘑菇,目的为何,可有同党。” 铃铛一阵叮铃响,无声的攻击波如水纹般荡漾开,然而对俩人不起任何作用。 “行了,无常铃耗损灵力,我来青阳观带阿黄回去,你的这位邻居刚好也要寻你,便一道来了。” 这语气还有晓得铃铛的弊处,是姑姑没错了。 阿扶走上前,夺过三三手里的篮子,“我说送你桃子,你连篮子一并带走了,云滇篮乃法器,我借的得还回去。” 白姑姑一脸耐人寻味,瞄一眼篮子里被扎得千疮百孔的毒蕈子,“幸好有个专收毒蕈的宝贝篮子,否则小三三你早被蘑菇精暗算了。” “三三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扶 10.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三三帮阎王寻回鸦杀戒,又让青阳观钉子户重新投胎,功德笔在账本上添了几本,三三一高兴,请客栈的伙计们吃馄饨。 蔡记馄饨皮薄馅大肉鲜,出锅时洒一把芫荽虾皮更提鲜味,自上次对门送来一碗馄饨后,三三一直惦记着那口。 客栈仍旧没生意,掌柜伙计们围一起干馄饨,绿俏一碗未吃饱,惦记上小重阳的,小重阳见人贼兮兮的眼神,拿手挡碗,“怎么不去抢霄大的,怎么每次都惦记上我的。” “人家块头大吃得多,你干巴瘦食量小,别那么小气么,你成年了不长个了,让我这个长个子的小姑娘两个馄饨又如何。” “你已经舀走我两个馄饨了,我还没吃饱呢,要不你让掌柜的再请你一碗。” 小鸟歪头看三三,杏核眼眨巴眨巴,“两碗行么。” 三三咬牙说行。 自店营业以来就来了个白嫖的女鬼,半月过去,还未进一个子,开支倒是不少,每日柴米油盐养着好几个伙计,她荷包里的钱快顶不住了。想到望月楼的四爷提过让她介绍春宫画师给她介绍费这一茬,她叫往外走去买馄饨的小重阳,吩咐人多买俩碗。 对门躺椅上摇扇子的阿扶,蓦地打个喷嚏,门外走进一位身姿挺拔的黑衣人,静步停在躺椅前,拱手道:“主子。” 阿扶起身,门侧戳着的两个纸人见人来,一个端茶一个上果子,阿扶在棺材前的小客桌上随意坐下,“你这个土地公当得可还适应。” “尚可。”重芜再主人示意下落座。 “主子,这铺子唯剩您一人,无人随在身侧伺候是否不妥,要不要我调个仙娥来贴身伺候。” 阿扶品一口茶,觑一眼站得端庄而诡异的兄妹纸人,“我清净惯了,不喜人伺候,这俩纸人就不错。西海龙子此行目的查到没有。” “回主子,熬彧像是漫无目的闲游至晏郡,吃住在望月楼,挥金如土,吃喝嫖赌,整日罩着面具瞎逛游,不像来暗查或有正事要办。属下会继续暗查。” “别跟着他闲耗了,或许他没你想的那般深沉,纯粹游手好闲的二溜子。” “……是。” 绿俏来长生铺请人,门口处瞧见阿扶掌柜同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前,两侧戳着两个纸人,她未进去打搅,只提高嗓门喊一声,“阿扶掌柜,我家掌柜说有时间请你去对街串个门。” “同你家掌柜说,这便去。”阿扶说完侧眸,“重公子好走不送。” 坐阿扶对面的男子起身,朝人恭敬拱手后往门外走,刚要转身的绿俏见着那张脸,怔住,惊叫:“土地公!” 土地公一言不发走了。 绿俏跳进屋,逼到阿扶身前问:“掌柜的你认识土地公?” 阿扶透过大敞的门扇,望一眼重芜离去的背影,“那个重公子啊,他是土地公?你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没有,就是土地公。他来长生铺作甚。”一方土地公继任,八方小怪得去报个道,她可亲自去土地庙送了一筐枇杷,自是见过土地公。 阿扶起身,朝外走,“没什么,想买口棺材,若真是土地公,我合该给人家优惠些。” …… 客栈厅内木桌一角,三三还在吃馄饨。 阿扶跨进门槛,转着手中碧霄问,“三三请我来,所为何事。” “无事,请你吃碗馄饨。” “正好饿着。”阿扶随意坐到人对面,舀一口眼前碗里的馄饨放嘴里,嚼了几下,“蔡记馄饨,又实惠又好吃,三三也好这一口。” 三三继续吃馄饨,“凡是便宜又好吃的我都喜爱。” “我与你有些不同,不但喜欢吃便宜好吃的,贵的好吃的也喜欢。” “行,你有钱行了吧。” 阿扶揶揄一笑,“今个不单单想请我吃馄饨吧,何事直说。”又翻出素白的帕子拭了下唇角。 三三放掉勺子,“咳……我便直说了,你上次送我的春宫图不错。” “那是自然,我墨宝珍贵,千金难求,不过三三若喜欢,我可以再送你一副。” “……不是,有个懂艺术的公子欣赏你的画,想让我引荐一下,你不介意吧。” “介意。” “……” 两人正尬着,门口扫落叶的小重阳扬声叫起来,“欢迎贵客光临,里边请。” 来了个眉眼英俊笑容爽朗的男子,进门便冲桌角吃馄饨的三三扬手,“三三姑娘,还记得我吧。” 这张脸,不认识,声音倒是有些熟,三三稍一细想,起身,“四爷?” “见外了,唤我一声敖四或四哥。”敖四说着自来熟地走到三三身边,将手里拎着的黑匣子放至桌角,无视桌边还有一位客人,翘着唇角说:“我的美人朋友十分喜爱那副春宫图,你先前许诺介绍那位画师给我。”他随手掀开黑匣盖子,里头排着四块闪瞎人的金块,“我打算朝人再买一副,三块乃酬金,一块当做你的中介礼。” 三三被金块闪得热泪盈眶,满是期冀的眼神望向对面淡定吃馄饨的阿扶,“明人不说暗话,这金块我想要。” 四爷视线这才转到始终埋头吃馄饨的人身上,“该不会这公子便是那位大师吧。” 三三狠狠点头。 四爷登时热情起来,一手握住对方正舀汤的腕子,“先别吃了,如此大的买卖你不激动么,呀,不但画技了得模样也不凡,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家中排行老四,叫我敖四就好,交个朋友。” 阿扶抽回自己手腕,继续吃馄饨,“我不喜欢交朋友。” 嘿!颇高冷,敖四三三对视一眼,敖四继续盯着阿扶,“不交朋友亦可,那我们便单纯谈买卖,我的一位美人朋友……” “抱歉,最近伤了手腕,做不得画,买卖免谈。”阿扶像模像样摩挲下右腕。 三三敖四皆一愣。 尤其三三暗中腹诽,哪个方才还说若她喜欢可以再给她画一幅,谎话说得忒不真诚了点…… 敖四手中金扇子一抖,摇出一股自信气势,“若是大师对酬金不满意,我们可以谈。” 阿扶吃饱,摸了摸肚腹,似是未听到土豪之言,起身夸一句,“馄饨不错,今日谢过,既有客到访,我便先行一步。”说完闲步走出客栈大门。 直到那道箬青色身影穿过街进了对面的长生铺子,敖四这才偏头望一眼三三,“这人一直这么拽?” 三三亦纳闷,“不,他平日温和有礼乐于助人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我从未见他如此拽过。” “……” 桌上还剩余一碗馄饨,敖四不客气端至身前吃起来,一个元宝馄饨下肚竖起大拇指,“这小破馄饨竟美味至极,哪里买的,我要天天吃。” 三三坐下,给人倒茶,“你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尝到普通小食才会觉得美味至极,就街口摆摊的蔡记馄饨摊。” 敖四很快吃干净馄饨,汤底都给喝干净,绿俏端来茶点,他捻起一块酥皮糕咬一口,很快一碟子糕点见底,三三与有荣焉,扬起唇角,“怎样,我家厨子手艺不错吧。” “极合我口,我那正缺个糕点师傅,能否将你家厨子让给我。” “那不行。”三三摇头,她还惦记霄大手艺呢,哪能让给别人,不料敖四将盛着金块的黑匣子推人面前,“让给我,不亏待他,金子便是你的了。” 三三脖子猛一扭,让身后擦桌子的绿俏去后厨请霄大,然后笑着给土豪添茶,“也不是不行,得问过霄大的意见。” 霄大出来,威猛高大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他缩着脑袋不说话。 “愿意跟我走么,薪酬随你开。”敖四问。 霄大摇头。 敖四仔细打量眉骨横疤,右指残缺的大块头,“嘿,今个碰上的都挺拽。” 三三亦表示遗憾,倘若霄大愿意,她无甚意见,毕竟金子摆在那,她又穷,但她得尊重霄大意愿,不好强迫,未谈拢的霄大缩着脖子回了后厨。 敖四单手敲着金扇子,围着空荡荡的厅堂兜了一圈,又瞧一眼扶梯围栏落灰的二楼,“你这生意可真冷清,门口还栽着渗着阴气的槐树 11.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是位古稀之年的老婆婆领着个六七岁的男童,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全职乞儿。 小重阳端上两碗雪菜肉丝面,祖孙俩狼吞虎咽几口吃光,看呆店里掌柜伙计。 瞧着像没吃饱,三三吩咐绿俏让霄大再煮两碗面,发鬓全白的婆婆颤巍巍跪下,“谢好心的掌柜,小鹏快跪下给恩人磕头。” 三三赶紧扶婆婆起身,小重阳将刚要下跪的小男孩拦住,然后变魔术似得变出两颗粽子糖,“年早过完了还磕头,赏你的。” 见到糖块,小男孩两眼放光开心接过。 绿俏端上面,祖孙俩一人又吃了一碗,婆婆连声道着感谢,三三给小重阳使眼色,虽时间相处不长,一主一仆竟有了默契,小重阳拉起孩子的手,“楼上有个同你年龄相仿的小孩,会逮蚊子,我带你去找他玩。” 小孙子被支开,绿俏给婆婆倒茶,“春水巷这么多商肆,婆婆为何独来我家客栈讨吃的。” 婆婆视线朝门外的槐树望去,“那棵树散着绿光,十分稀奇,我便领着我孙儿来了。” “人是看不到槐木散出的绿光的。” 婆婆听后,耸耷眼皮,声音无力沙哑,“我知道我已经死了。” 绿俏一脸纳闷,“死了无冥差领你走,任由你满街晃悠?” 婆婆摇头,“并无鬼差拿我,我见别的鬼魂由冥差带走,不知为何偏偏落下我。” 三三当即给出答案,“因为你孙儿。” 婆婆蓦地一怔,像是打梦中惊醒,“我孙儿他……他……” “没错,你孙儿阳寿未尽。” “阳寿未尽为何能跟鬼魂呆一起?”绿俏一脸疑惑又问。 二楼走廊传来两个小孩的玩闹声,三三自座椅上起身,“婆婆,你孙儿的肉身在何处。” 城南有个待休憩的破城墙,不少乞丐白日端个破碗蹲在墙角抓虱子玩,夜里偏冷,乞丐们会寻个暖和的地界避寒,婆婆将人领至城墙下,果然见到她孙儿,小小一坨,又缩在阴影里,不仔细都瞧不见。 人早已昏死过去,只余一口浅浅鼻息。 绿俏背着小男孩敲开济善堂的门,早已打样的点,春水巷除了两个客栈一个长生铺,其余皆闭了灯烛,被搅了梦的小伙计,一脸不满打哈欠来开门,“什么时辰了,宫神医早歇了,等天亮再来吧。” 绿俏那个暴脾气才不管这些,猛地将小伙计撞开,直接背着孩子进药铺,“赶紧将宫大夫叫醒,不然给你药铺掀了。” 不一会,宫大夫打理着领口匆匆自二楼下来,瞧见来人并不陌生,“子不语掌柜,还有绿……绿什么来着。” “绿什么不重要,快来给这孩子瞧瞧。” 都是一条街上的人。长生铺开业前,阿扶掌柜设宴花满楼招待邻里,三三与宫大夫打过照面,小鸟暴躁,行为欠妥,三三抱歉一笑,“孩子病重,绿俏亦是心急,宫大夫莫要同小姑娘一般见识。” 宫大夫摇摇头后,给躺在软塌上的孩子诊脉后又施灸,半刻钟后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时,再晚一时半刻怕是打鬼门关抢不回来了。” 三三掏银子给诊费,宫大夫拒绝,说他有一李氏故人,夫人久不孕育,为了积德生子,近七日凡是送入他药堂诊病的孩子医药费由他代出,今日刚好第七日。 三三一行谢过离开药堂,回了子不语客栈。 小鹏的肉身仍陷入昏迷,二楼的魂体小鹏仍在跟小花追逐打闹,跟在后头的小重阳操心地喊慢点别摔了。 绿俏将小家伙放椅子上,“不是说打鬼门关抢回来了么,怎的还不醒。” 三三将小男孩脖子上挂的一把铜制小锁摘下,“缚念锁。” 婆婆说这锁子是她打路上捡的,看着老旧不值钱,便没拿去当铺当钱换吃的,于是给孙子戴脖子上当个解闷的玩意。 “缚念锁以亡魂执念为牵引,与挂念之人连命,直至将生人阳寿耗尽。此锁有违自然天道,易遭反噬,我替婆婆收了。”三三道。 绿俏恍然,“怪不得冥差不收婆婆,若带婆婆回冥府,岂不是误杀了孙儿。” 缚念锁离身,男孩眉心微蹙,二楼正兴高采烈跟着小花逮蚊子的人倏地不见了,小花卷着舌头,满脸问号,“小鹏呢?” 小鹏魂魄归位,已无大碍,被小重阳抱去客房休息。 婆婆含泪道小鹏父母病逝,无人照料的祖孙俩沦为乞丐,前几日她肺疾发作死在替孙儿找水的池塘边,孙儿寻不见祖母,一人等在祖孙俩日常乞讨的墙根下,不成想受了风寒又饿昏过去,唯剩一魂一魄,剩余二魂六魄随着祖母去了。 婆婆泪眼婆娑又跪下,“多谢掌柜救我孙儿性命。我去之后,还望掌柜收留我可怜的孙儿,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三三绿俏一并将人扶起。 三三宽慰着,“用不了多久,会有冥差领你,你与孙儿阴阳相隔,你再不便过问阳间之事,不过你孙儿的事……我会妥善安排,婆婆放心。” 没了缚念锁的牵连,冥差很快将婆婆带走,三三望着睡着的小鹏发愁,她虽答应了婆婆妥善安排这孤苦无依的孙儿,但这孩子要如何处理?留在当铺不妥,毕竟这铺子里没一个正常人,孩子还小,总不能让人当童工打杂。 小鹏醒来不见祖母,一直郁郁寡欢,绿俏给人买了新衣裳新玩具亦不能勾起人兴致,直到小花神秘兮兮捧着一只绒毛没长全的小鸟给他看,小鹏方有了些精神头。 绿俏见了人手中捧着的小雏鸟,追着小花满屋子打,“不好好逮蚊子又去掏鸟窝,赶紧放回去。” “又不是你生的,干嘛这么凶,老花救命小鸟欺负我……” 三三劝不住,任由一鸟一壁虎一楼二楼来回追杀。 熬四闲得慌,又来串门,一进门糊了一脸鸟毛,抬手摘了挡眼的一片碧羽,“嚯,真热闹。” 小重阳上了茶点,三三亲手给小鹏拿了两块糕,敖四摸摸小孩发顶,“长得不错,就是瘦了些。” 三三从人脸上瞧出一副慈父的味道,灵机一动,“我掐指一算,这孤儿缺个爹,你又不差钱,要不,你收人家做干儿子。” “成啊。” 三三未想到人答应得如此痛快,天降土豪爹,这让人嫉妒的命……方要让小鹏当即给人跪下磕头喊爹,熬四先一步扯了下小孩的脸,“望月楼里的小姐姐们就喜欢秀气可怜的小童儿,跟我走不亏。” 三三立马将小鹏拢在胸前,“不行,不能跟你走。” 这个不着调的,如此小的孩子怎么能去花楼,指不定将小孩养成什么样呢。 敖四此次前来除了闲得慌除了惦记霄大的点心,还希望三三跟对门卖棺材的那高冷小子做一做思想工作,让人再画一幅春宫图。 敖四吃完糕点,又打包走出门,绿俏不甘道:“其实我觉得小鹏跟着四哥也不错,毕竟有钱。” 三三立马追出门,“敖四,回来,你给我回来。” 敖四早已消失于人头攒动的街头,三三咬牙切齿,“混蛋,不给钱还打包。” “又是握拳又是跺脚的,谁惹你了。”阿扶站在三三身后,举着两个糖葫芦问。 三三将阿扶拽进客栈,亲自给人倒杯茶,挤出一脸笑,“那个,先前是我没眼光,不识大师之作,还误打了你,我在此郑重给你鞠躬道歉,你能否再送我一幅春宫图,你晓得的,先前那副画已落入 12.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回了客栈的三三,端着老黄历翻了翻,并非中元节鬼节,何来百鬼夜行之说。 直觉阿扶有此一说定有迹可循,毕竟那小子“未卜先知”的能耐她见识过,于是这晚她提起精神头。 隔壁鑫涞客栈又早早挂起客满的牌子,三三出门洒水,碰巧鑫涞客栈的胖掌柜正迎几位衣着讲究的贵客入门,胖掌柜颠着小短腿特意跑人面前慰问,“要不要我介绍几个顾客给三三掌柜。” “谢谢,不用,我爱清净。”三三打胖掌柜眼神里瞧出一丝觊觎,当即拒绝。 三三转身朝屋里走,胖掌柜后头跟上,“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相互帮忙应该……” 话未说完,被猛然阖上的门砸了脸。 屋里正扫地的绿俏端着扫帚笑,“掌柜的,人家也是好意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没瞧见他瞧我的眼神么,黏糊糊的不怀好意。”三三随手放了盆说。 绿俏笑意更深,“对门的阿扶掌柜对您的觊觎之心一点不比鑫涞客栈老板少,怎不见你生气。” “那能一样么。”三三坐柜前嗑瓜子。 “是不一样,阿扶年轻又帅。”绿俏边说边继续扫地。 “去去去。扫地还是化龙,轻着些,全是土烟,对了,小重阳呢。” 她平日都是这么扫地的怎么不说她,绿俏丢了扫帚,“哎,后院安慰霄大呢,这几日老哭。” “谁惹他了?” “掌柜的你呀。” “……” 后院厨房,霄大抱着个烧火棍,缩在灶台一角吸溜鼻涕,那么个大块头一脸受虐无助小媳妇式的哭泣,视觉让人震撼。 三三见此,满头黑线,若非小鸟跟她提,她还不晓得,起因竟是先前敖四来串门尝了霄大的点心跟她要人,她亦尊重霄大意见,霄大未同意跟敖四走,但自那之后,霄大坐立难安,总担心掌柜的要将他卖了或者打发出去,好几次一边烧火一边偷偷哭,小重阳小鸟安慰了几次,连巧姬亦趴井口劝他不要多想,可霄大心里四面楚歌岌岌可危,时不时掉几滴危机泪。 见三三进来,霄大吸吸鼻涕站起来,耸着脑袋磕磕巴巴叫掌柜。 三三提步靠近,使劲仰头方能看见大块头的脸,“我不会违背任何人意愿,只要你不想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客栈,我是不会赶你走的。” 霄大抬起脑袋,眼睛亮了亮:“真的,掌柜的不不不不会……” “不会赶你走。”小重阳替人接话,“都说过了掌柜不是那种唯利是图贩卖人口的人。” “……” 绿俏在一旁帮腔,“掌柜的别笑话霄大,你还不了解他,他这个人没有安全感。” 后院厨房安慰好霄大,三三小鸟方返回客栈前厅。 不料前厅已悄无声息坐满了人,十二张桌子无一空位,门外拥着一堆,门槛前挤着一坨,男女老少好奇的眼神往屋里张望。 小鸟未见过这场面,挽住三三的胳膊,“掌柜的我没眼花吧。” 后跟过来的小重阳嗷得一声叫,上下唇哆嗦,“掌柜的,我眼睛没问题吧,怎么来了这么多……鬼。” 阿扶口中的百鬼夜行果然应验,只是,怎么都挤在她这个小破客栈。 打听了一位老鬼方知,先前收留乞丐祖孙俩的事迹被传出去,方圆百里的鬼皆晓得子不语客栈的雪菜肉丝面好吃,掌柜的更是人美心善,不图名利收留游魂,故此,方圆不知多少里的鬼魂们呼啦全来了。 霄大在后厨房忙乎开,店里来了如此多客人,人手不够,老花小花出来帮忙,一个洗菜一个劈柴,巧姬不停从井底往上送水累成水狗。 鬼手一碗雪菜肉丝面,老弱病残的分配了客房,剩余的好不容易打发走。 小重阳小鸟叠着碗筷收拾着,一位瘦骨嶙峋断腿老鬼抱着三三的大腿,作为鬼中代表发感谢言,“我穷苦一辈子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雪菜肉丝面,我六个孙儿更是住了一辈子破窑洞,从未住过如此干净舒适的客栈,感谢掌柜在我们离开人世前让我们体会家的感觉人世的温暖。” 老鬼哭得深沉,被小重阳给拖走,三三这才问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年龄参差不齐的几个孙子,“怎么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走。” 老鬼抹眼泪,“窑洞塌了,一家人全砸死了。” 三三动容,“人间疾苦啊,不容易啊。” “是啊。”老鬼拍大腿,“掌柜的再赏我六个孙儿一碗面吧,我喝汤就成。” 三三眼角淌出泪,大手一挥,“让霄大继续煮面。” 小重阳继续收拾卫生,心里涌上一阵暖流,他们掌柜的心太善良了。 绿俏拿帕子给三三擦眼泪,“掌柜的别伤心,人间正道是沧桑,穷苦人太多,我们心疼不过来。” “不是。”三三抽泣,打开空空如也的钱柜抽屉,“我心疼我银子,做好事真费钱呐。” …… 送走了一拨穷鬼,翌日晚,晚霞散尽,又来一拨更穷的鬼。 春水巷的子不语客栈免费吃住的鬼消息散遍晏郡每个角落,甚至邻州的鬼魂亦有所闻,若非鬼有界度不可逾越,子不语客栈怕是要火遍寰宇。 冥界确实有冥差于人界各处立司,以此处理非正常死亡或因各种缘由走不了正规程序入冥府的游魂。驻留人界的冥司,自然有薪酬可领,各种消费亦能经冥界钱庄阎王盖章之后报销,一般冥界驻人界办事处会栽种一株能散绿光的阴植作为标识,子不语客栈门前会发光的槐木,让众鬼以为此客栈是冥界开在人界专为鬼魂服务的慈善机构。 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冥差未来得及收走的魂魄,全来子不语客栈吃雪菜肉丝面,有些形貌可怜的还能赖在客栈住上一两宿。 三三将私人金钗银钗当了,也不够乌泱泱的鬼魂白嫖。她无偿收留游魂,甚至她的温暖举动令有些游魂寻到久违的温暖及安全感,这是功德没错,功德笔亦在账本上留下一笔笔小功德,但她没钱了是真的,不堪其扰亦是真的。三三只得求助白姑姑,白无常在冥界威压甚重,一鞭子能将鬼魂抽散,白姑姑往客栈门口一站,众鬼做鸟散状,接下来的几日,偶有胆大或真需要帮扶的鬼魂入客栈,大多数闲鬼,再不敢登门。 三三给白姑姑倒茶,白姑姑喝一口喷出来,“我私出冥府给你免费驱鬼,你竟用前门最便宜的茶叶沫子招待我,你个没良心的。” 三三抬袖摸一把辛酸泪,“姑姑明鉴,并非我没良心,来我这的鬼比人多,全是白嫖,钱我早花光了,这点茶叶沫子乃仅有的资产,姑姑你有没有闲钱借我一些。” “冥币我有,真金白银我亦缺,你懂得老阎抠门,薪酬给的少,再有我吃喝玩乐从不省着花,我来人界恨不得朝你借钱,哎……”起身拍了拍人肩膀,“小三三啊,既在人界,就得朝人界的人求助,我先走了,对了,俩碟栗子糕我打包了。” 白姑姑走了,小鸟凑人身边,“掌柜的,霄大说缸里没米了,盐巴只剩一勺,酱油醋什么亦都空罐了,还有余二筒送来的柴火还未给钱,还有……” “别说了。”三三抬脚出门,去了对面的长生铺子。 难得死贵死贵的棺材铺有客人光顾,答叔正在跟一身土豪金的客人介绍各款式的棺材,阿扶躺在摇椅上喂他的蛇儿子。 “哈,你儿子不错啊,又壮了一圈。”三三戳了戳蛇头。 “托你家小鸟的福,没给玩死。” “……对了,我来有事。”三三随意坐到阿扶对面的小桌前,一筷子碎肉喂给小蛇,小蛇扭头滑走。 ……三三丢了盛肉的勺子,“前阵子从答叔那借用的三百银还记得么。” 阿扶给人倒茶,又端起杯盏,优雅的浅嘬一口,“记得,你是来还钱的?” “想多了,我来此是想说,你能否再借我一些钱。” …… 意外的回答,险些让阿扶嘴里的茶喷出来,他轻咳一声放掉茶盏,眸底蕴着笑意,“若我再借你银子,你要如何报答我。” 三三立马做牙疼状,“呀,这个恩情就深了,待我回去认真琢磨一下如何报答你,所以,感谢阿扶借我一百银救急。” ……这个所以就很突然,阿扶险些未转过弯来,手指闲闲叩着桌角,一副罢了不跟女子一般计较的豁达感,“答叔,拿一百银来。” 三三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月牙笑,口头上感谢后,方要捧着银子跑路,阿扶及时叫住人,“眼下既有了银子,不如请我去花满楼吃个茶。” 三三不能说不应,挤个笑脸,“没问题,但听闻那里的茶不便宜,阿扶宅心仁厚体恤穷人,别点太贵的就成。” “我尽量。” “……” 还未到膳点,花满楼顾客亦不少,这家楼的经营理念不错,除却饭点,会请说书先生或江湖手艺人驻场,人们听饿了看乏了,大半留下来吃饭,故此花满楼客源丰富, 13.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远在三千里以外的千寅县郊,乌云遮了月牙,枝头孤鸦嘶鸣,和着不远处山坳隐约的狼嚎声,本就黢黑的小道更显得瘆人,两辆宽棚马车遥遥驶来,几个壮实汉子持刀骑马开道,左右两侧甚至马车后部,由十几个手拿冷兵器的蒙面人护持,车篷蒙着严实的厚毡布,里头依稀传来抽泣声,一道鞭子甩车篷上,“老实点,再出一点声拉出去喂狼。” 车篷内再无动静发出,深夜的寂静小路上唯有车轮碾压声,马蹄声杂沓的脚步声。 车子行至拐角一处茂林,飞鸟惊起,有道浑厚男音打林内传出。 “车内东西留下,剩余的滚。” 四位骑马的壮汉,勒紧缰绳,颇紧张地四面张望,众蒙面人亦亮出兵器做防御状。 甩鞭子的男人是个头儿,率先出声:“哪里来的魑魅魍魉,敢劫黑镖局的车。” “劫的就是你们这种专门负责押韵见不得人的黑镖。” 竹林簌簌而响,乌云移开,白月之下,一道人影飞身而上,脚踏竹梢,手臂上搭着一柄长剑,剑鞘嵌的绿宝石于月光下散发泠泠光晕,最为瞩目的是此人面上罩着一具猪头面具。 镖局众人当即慌乱,有人惊呼:“七杀剑侠。” 部下频频后缩,持鞭者强装镇定,“我看是冒充七杀剑侠,大家给我……” 话未说完,一剑封喉。 众人甚至来不及看清猪头剑侠是如何出招的……如此神鬼莫测的招式,是七杀剑侠没错了。 竹林小道上顿时人仰马翻,来不及逃跑的数人被剑侠卸去一只胳膊。 “再敢助纣为虐为黑镖局办事,下次卸的就不是你们的胳膊了。” 众人奔向逃走,猪头面具收剑,掀开车篷上的黑毡,里头是个大铁笼,囚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 孩子们被送去官署,剑侠被官吏热情接待,一顿好酒好肉之后,官家又奖赏了真金白银,剑侠未收,只踏剑离去。 得救的孩子们仰头望着天空转瞬即逝的那道人影,无不露出钦羡的目光。 “猪头叔叔是谁,为何救我们。” 稍大的孩子一脸憧憬道:“是专做行侠仗义之事的七杀剑侠。” 七杀剑侠来了名不见经传的千寅县,整个县城百姓为之欢呼雀跃之时,七杀剑侠自缢了。 死在衙署对面的一家客栈,仵作去时,舌头伸老长,猪头面具掉在地上碎了,那柄镶嵌绿宝石的长剑静静搁在长桌上。 — 子不语客栈生意稍稍比先前好些,这几日白日有三四个顾客食饭,晚上有两三个人打尖,好歹有了些收益。 三三心里门清,这几位顾客是客串的,是隔壁鑫涞客栈胖掌故意派来寒碜她的。但小鸟不这么认为,好歹隔壁客栈送客来让客栈多少有了些营收,即便胖掌柜目的不纯,然实惠是真的。小重阳亦劝说三三多少给隔壁胖子一些好脸,毕竟是邻居,每次冷脸迎人热屁股不好。 巧姬闲得慌,打井里飘出来,坐在桌旁替霄大择韭菜,这会也卷着舌头发表意见,“掌柜的,你每日给隔壁胖掌柜抛一个媚眼,不愁咱们店没生意。女人嘛,想开点,利用自身优势挣钱有何错。” 三三看小鸟小重阳,“你们谁把她给我摁回井里去。” 生意半死不活的,三三颇惆怅,再这样下去又得朝对门借钱了。这日惠风和顺,三三挎了一篮子鸡蛋去对街的长生铺子串门。 长生铺里又只有阿扶一个,答叔又不知去哪了,阿扶大掌柜正端着浆糊糊纸人,见人进屋,他偏首笑笑,“来便来,带什么礼。” “邻里之间送些东西正常,莫要见外。”三三放一篮子鸡蛋到柜前。而后盯着纸人妹妹破损的肩膀,“你还会这些细致手工活。” “略懂一二,纸人衣裳破了,小姑娘家家的多难为情,我闲来无事给人糊上。” 糊好的纸人戳在墙角,阿扶含笑,望了一眼篮子里的鸡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该不会又是来借钱的吧。” “想哪儿去了。我脸皮有那么厚么。”三三将右手伸去,“你能掐会算,总能预知将来发生之事,我来请你看个手相,我那小破客栈何时能来客源,我何时能挣到钱。” 阿扶清清嗓子,眼神瞄一眼一旁小桌上的茶具,三三颇有眼力见地给人端茶上水。 阿扶接茶,浅嘬一口,“眼下你便能挣到钱。” 三三切一声,收回手,“我认真请你看手相,你却拿我开涮。” “并未开玩笑,说的是真的,今日挣不到银子我给你补上。” 三三眼神一亮,“当真?那阿扶预测今日我客栈会来多少客人,我能挣多少银子。” “至少三个。银子么,应该不少挣,三个客人不差钱。” 三三有些激动,“我知你神机妙算,但你为何如此笃定。” 阿扶指了指三三背对的客栈门口,“方才我见有三个客人进了你家店。” 三三:“……” 她扭头回自家客栈,门口时又折回,将一篮子送出去的鸡蛋挎走,“卦费不算,鸡蛋我先拿去炒菜。” 阿扶摇头笑笑,直至那抹俏丽身影入了客栈大门。 — 店里来个三个买卖药材的行脚商,看着精壮,像是练家子,衣帽虽不华贵,但要的是上房,还点了三份江湖套餐,花生米牛肉和烈酒。 正儿八经的人,一下来三,小重阳兴高采烈给人端菜,绿俏呲着牙花给人上茶,“几个大哥,冒昧问一下,为何不去隔壁客栈,而是选择我家。” 满身腱子肉的大哥端酒干了,“清净。” 小重阳放一叠花生米到桌上,“没毛病,我们店主打一个清净。” 顾客担着两筐人参进来,既要的是上房,服务便要跟上,三三让霄大将客人的人参搬去楼上客房,被顾客拒绝。 小重阳热情,跟客人说不要客气,又吩咐霄大搬筐,霄大的手方触到筐边,哪知腱子 14.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房内灯火葳蕤,白衣公子端坐八仙桌前,桌上茶已凉却,他紧紧盯着桌角摆的那柄嵌有绿松宝石的长剑。 外头的三三方要敲门,倏听房内发出一道陌生的清朗之音:“你可是想好了,要同我结血契之约,可不容反悔哦。” 白衣公子的声音:“是。” 三三纳闷,方才亲眼瞧见三个行脚商出了客栈门,账还是她算的,按理来说整个二楼客房只剩一个白衣公子,可屋内怎会有陌生男声,听着年岁较轻,可客栈何时又冒出个人来,真是活见鬼。 三三静默不动,屋内又传出年轻男人的声音:“确定与我结血契之约。” “确定,自此之后,我借剑侠之力,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且于三年之内替你完成心愿。” “当真确定与我结血契之约?” 白衣公子的声音稍顿,似有些不耐烦,“……确定。” “那就好,三滴血入杯盏喝掉,你便是我的新主子。”屋内桌案上的长剑凌空飞起,于空中转了几道弯后,猛地撞开房门,“偷听的出来。” 剑音方落,白衣公子诧异的眼神随之望过去。 门外的三三尴尬一笑,抬高手中的托盘,“并非有意偷听,我恰好来送茶。”说罢进屋,换掉桌上的凉茶。 “那鸟作何解释。”长剑围着三三飞了两圈继续逼问道。 窗台的翠鸟扑棱两下翅膀,落入屋内化作俏丽少女,睁眼说瞎话,“谁偷听了,窗外树枝上生了一窝虫子,我在逮虫子吃。” 长剑不屑一顾的声音:“早便瞧出这客栈古怪,掌柜的猥猥琐琐,店小二亦满嘴胡诌。” “我呸,你这把剑才藏头露尾见不得光呢。”绿俏下巴颏一挑,小腰一叉,一副要火拼的架势。 长剑围着小鸟的头转了一圈,落地化作一位少年郎,圆脸上贴着些婴儿膘,唇红齿白,眼神乌亮,唇角略弯,显出似笑非笑两个小梨涡,乌发如墨顺滑,偏刘海顶一撮绿丝,似是拿春日最翠的草汁染的。 小鸟态度立马转变,“呀,原是个好看的弟弟啊。” “去去去,你个小鸟才多大岁数,喊哥。”少年郎眉眼恣意张扬,抹一把鼻头说。 “我铁定比你大。”绿俏争论。 绿毛少年郎似是不屑同一个小鸟争论岁数,盯了她一眼便走向一言不发的白衣公子。 “店里的这两位算是见证,废话不多说,血契开始吧。”说完一指锐气划破自己手指,往桌上杯盏里落了三滴血。 白衣公子亦划破食指,往身前的杯盏里滴了三滴血珠。 两人交换滴血的杯盏。 白衣公子长袖掩唇,杯盏缓缓凑至唇边,绿毛少年唇角勾出一抹邪气,到嘴边的杯盏迅速朝对面掷去,白衣人反应迅捷,堪堪躲过朝他命门袭去的杯盏,一声异响后,杯盏被嵌入门框之上。 “你小子敢在水里下符,看来并非真正的买家。”少年郎说罢,白衣公子长袖一翻,手上乍现一柄仙剑,与此同时额心特意隐匿的银色纹痕显露出来。 银色茱萸,长虞山仙修标识。 “长虞山潮风,专来收你这七杀邪剑。”白衣人剑尖直怼少年郎。 “就凭你,也配。” 三三小鸟来不及劝架,两人已打起来,桌椅茶具屏风床榻掀翻,东西两面墙划了数十个大裂口,房顶亦险些给掀了。 三三忍不了了,怒吼:“住手,谁毁坏照价赔偿。” 潮风听了这话,顿了下,欲收剑,绿毛少年不讲武德,趁机挥出一道剑气袭了对方胸口,潮风半膝跪地,登时一口鲜血喷出来。 少年得意洋洋坐在缺角的椅子上跷二郎腿,“小小一个剑修,跟我斗,你家师尊来了不一定是我对手。” 少年嘲讽完大摇大摆往门口走,三三当即抬臂拦住,“人在我客栈被伤,你不能这么走了。” “掌柜小娘子你可拦得住我?” “试试吧。” 结果还不如不试,以三三的实力完全不是少年的对手,她手中的铃铛对付鬼有用,对付眼前的人不大好用,打斗中,小鸟也奓毛拦一下,被少年郎一掌掀翻。 “不玩了。”少年瞧一眼被他撂倒的一屋子人,得意一笑,化作一道透着绿息的风,撞门而去。 “不能让他逃了……”潮风一边吐血一边道,努力撑着身子要追出去。 三三小鸟无大碍,迅速翻身而起欲追人,蓦地听门外走廊传来咚的一声,紧跟着是一声熟悉的哎呦声,眨眼间阿扶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拽着少年郎的后勃颈,将人倒拎回来。 “你险些撞死我呦,我这把身子骨可不禁撞呦。”阿扶揉着额头喊疼。 被扔地上的少年郎满眼不敢置信,这莫名冒出来的男子力道诡异,拖拽着他,他竟纹丝反抗不得。 又是他又是他!站地上的三三,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关键时刻阿扶总凭空冒出来。 小鸟弯腰,拧少年的脸,“跑啊跑啊。” 少年挣扎间,她抬头冲阿扶笑,“阿扶大半夜来串门啊。” 阿扶终于垂下捂额头的手,“我是来讨篮子的。” 盛仙桃的篮子被三三盛了蘑菇精,他不方便讨回去,之前三三给他送去一篮子鸡蛋,又连篮子带鸡蛋的拎走了。 “原是讨篮子啊,来得巧每次都来得好巧。”三三朝人拱手表示由衷感谢,而后偏头吩咐小鸟去取篮子。 倒地的少年又趁机逃跑,被眼疾手快的阿扶给揪回来。 “你这手法哪学的,好生怪异。”逃而未遂的少年瞪向多管闲事的阿扶,“你有种没日没夜揪着我不放,不信你不吃不喝不如厕不睡觉,剩余这帮子小喽啰联起来亦拦不住我。” 小鸟挎着篮子上来,阿扶随手接过篮子,“真看得起自己,谁跟你没日没夜耗时间。” 篮子不客气的往少年头上一 15.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帮他寻第一任主子。 客栈里的一群人纳闷,就凭七杀那小子一身本事,为何不自己去寻第一任主子,为何要与人结血契以胁迫新主子替他寻人,是此中有蹊跷还是纯碎七杀那小子顽劣成瘾,以胁迫人性命为乐。 围坐一桌的众人方要各抒己见时,二楼传来不容忽视的呼噜声。 客房的门被推开。 椅子上被缚的绿毛少年郎不见了,道道发光的蜿蜒藤条,紧紧砸绕着一柄剑。 绿俏惊呼:“居然变回原身睡着了。” 外头落了雨,雨声渐大催人眠,三三给潮风开了隔壁房间让人打坐安歇,潮风连剑带椅子的给拎自个儿房间,打算时时刻刻监视这柄邪剑。 日上三竿,椅子上的剑才停了他一晚上抑扬顿挫的呼噜声,缓缓显出人身来。 身上仍旧绑着随被束之物自行变换弹性松紧的藤条,七杀睡乱了发型,扭了扭被捆出红印子的胳膊,“这篮子真是个宝贝,等我把你们都杀了,这篮子便是我的了。” 床榻阖目盘坐的潮风,掀开眼睫,冷哼一声:“阶下囚竟还如此口出狂言。” “这篮子并非一般宝贝,还有那个腰上悬箫多管闲事的男人亦不简单,小小一座城竟卧虎藏龙。”七杀头一扭,继续道:“老子暂时困你们手里不丢人。对了,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烤羊腿酱肘子白斩鸡胡辣汤。” 绿俏不客气地推门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有三菜一汤,“吃个大嘴巴。”言罢托盘放桌上,笑着招呼潮风,“仙修哥哥,早上便没吃,饿了吧,吃饭了。” “为何是一人份,我的呢。即便是犯人也要管饭吧。”七杀叫嚣。 绿俏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到椅子前,伸出手指头戳戳戳七杀的脑门,“你还想吃饭,你昨个呼噜声那么大,我们整个客栈的人被吵得一宿没睡。”越说越气,又往人腿肚子狠踢一脚,“也是怪了,怎么叫你都不醒,拿开水泼都不醒,你睡得挺踏实啊。” “小鸟滚开,我睡着了别说拿开水泼即便拿热油浇我亦醒不来,这是我们剑灵的睡眠绝技。” 绿俏拧人耳朵,“还绝技,若非见你好看,我先给你挠个满脸花再割了你咽喉让你呼噜。” “虐待囚徒啊,那个潮风你不是仙修么怎么装看不见。” 潮风无视七杀嗷嗷叫唤,自顾自坐在桌前吃饭。 其实他亦想收拾那小子,呼呼一晚上当真精神折磨,可惜他有仙修包袱,秉承仙修清雅正洁之风,否则他也想拿剑鞘敲爆他的头。 吃饱喝足,雨过天晴,潮风的伤好些,他欲将七杀带回天虞山交给仙尊处置,但眼下唯有那一身藤条能束缚他,他打算朝对门长生铺掌柜暂借宝篮一用,待将人捆回天虞山再将宝蓝送还。 三三表示理解,但需对门阿扶应允。 潮风还未出门,椅子上被束的少年郎哈哈大笑,“狡诈仙修,你已与我结血契之约,你现在是我新任主子,即便你将我带回天虞山镇压,三年之限一到,你必死。” 潮风蹙眉,“修得胡说,我并未与你结血契之约,那盏血茶你我并未喝。” 七杀笑得越发猖狂,“谁告诉你血契之约非得喝掉彼此血茶方成。我先前问你三遍是否要与我结血契之约,你全数答应,血契自成。” …… 潮风一脸狐疑。 七杀晃脑袋,将挡眼的绿刘海甩一边去,“不信瞧一瞧右腕间的血契印痕。” 撸起白袖,潮风见白皙的右手腕上不知何时印上一道忽明忽暗的绿色剑印,与往日七杀与之结契之人手上的印痕一模一样。 “这……” 七杀笑乱了头发,“蠢货,血契之名只是掩护,实则此乃剑咒。防的便是你们这种道貌岸然居心不良背信弃义之人。” 客栈的人分辨不出潮风手臂印记真伪,于是请来看似神秘博学的阿扶。 阿扶只瞅一眼,断定乃剑咒,也就是七杀口中的血契之约。 此剑咒无解,除非替七杀完成结咒时之愿。 被坑了,血坑。 潮风后知后觉。 整个客栈的人向仙修投去同情的眼神。 “生米煮成熟饭,节哀,不,仙修哥哥从了吧。”绿俏拍拍人肩膀安慰着。 “小鸟说的没错,现在你已成我新主子,我借你七杀剑之力,你帮我寻主,主子寻到,剑咒自除,寻不到,你提前寻个满意的死法,我成全你。” 一心清修剑术,远离尘世的潮风未想到人心能狡诈险恶至此,头一次下山便被坑惨了,气得险些失去仙格,一手勒住少年郎的衣领,“谁要帮你寻第一任主子,你自己有手有脚有本事,为何不自己去寻。” “你也看见了,昨个我睡得有多香。我一旦睡着是怎样都唤不醒的,特么的老子一日睡十个时辰,哪有时间去寻人。” 来屋里添水的小重阳插话,“那与你结契之人岂不很危险,打着打着你突然睡着了,七杀剑力没有了,多尴尬。” “睡着不代表老子灵力被封印,打架完全没问题,只是老子昏睡期间暂时失去神志,陷入混沌深眠,无主观意识懂么。” 阿扶摇着扇子总结,“你睡着了,约束不了新主人了,新主子肯定趁你睡着干自己喜欢的事,也就是说每日为你效力的时辰少得可怜。” “所以,才有三年时限之约。那些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欺负我睡得沉不给我办事,最后才着急,可惜晚了,死得活该。”七杀愤愤道。 潮风松手,揉揉太阳穴,七杀小人得志一笑,“不想死得惨最好乖乖配合我,眼下我饿了,上饭,不上饭我继续睡继续打呼噜啊。” 除了阿扶,一群人集体一哆嗦,昨晚被震天呼噜声支配的感觉顿时上来,三三立马吩咐小重阳给人准备饭菜。 七杀不怀好意冲潮风笑,“新主子,一会你亲手给我端来。” 潮风气得脸色一白。 小重阳嘀咕着走了,“到底谁是主子啊,这血契忒坑。” 潮风不得不正视被坑这个事实,小鸟说得对,生米已煮成熟饭,不,事实既成只能面对。 七杀身上的藤条被阿扶收走,恢复自由的他揉揉被勒得生疼的胳膊及肩膀,见一旁的潮风死死瞪着他,七杀唇角勾出一抹痞意,“主子,还不去灶台边等着给我端饭去。” 潮风一甩袖子朝后院厨房走,已没了仙修清雅淡定的风范。 阿扶凑三三耳边小声提醒,“据我观测,潮风远非七杀对手,潮风你看紧些,别气死你客栈里头,天虞山护犊子,届时你便摊上麻烦了。” 事实证明,阿扶颇有先见之明。 七杀钦点的食谱由他新主子潮风端上桌,七杀 16.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一句“笨,看我的。”莫名给三三一种踏实感,兼一星点微妙的宠溺感。 便在她以为阿扶要放大招时,人家端起桌上一壶早已凉却的茶,往那头打得难舍难分的俩人脚边一泼,嘴里兼感慨着,“年轻人火气壮,真爱打架。” ……让三三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打得忘我的人居然被脚下的水滑倒,七杀当即摔个大马哈,潮风姿势稍微优雅些,出溜滑了几步单膝跪地,一手撑地才没趴下。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阿扶放掉手中空壶笑吟吟道。 几位又勉强围拢一起,坐下喝茶,好在七杀说了几句人话。 他道醒来的那座山名唤雾了山,画中的竹屋还在。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心中有个极深的执念,一定要寻到曾经住过那里的主人。 雾了山。唯一线索了,阿扶提议潮风去雾了山看看。 潮风一脸不情愿,还是被破情愿,剑眉一拧,瞪着绿毛少年,“若路上敢耍什么花样,休怪我出剑无情。” 七杀往嘴里丢花生米,哆嗦腿,“谁怕谁啊。” 潮风手握剑鞘,有出剑的冲动。 阿扶又凑三三耳边嘀咕:“我猜,这俩永远到不了雾了山,铁定打死半路上。” 三三深表赞同,看向剑拔弩张的二位,举手,“我同你们一道去。” 交代店内伙计守好店,简单打包了几件行礼捎带些干粮,三三准备上路了。 前头的主仆俩互相瞪一眼,肩撞肩已走出店门,三三方要踏出门槛,阿扶不解道:“其实只要不死在你店里,天虞山的人不会寻你麻烦,你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阿扶屡次帮她,三三心里多少是感激的,于是跟人说实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救个仙修,再有,若真能帮七杀寻到第一任主人,了却他执念,他再不用到处坑人结那坑爹的血契之约,岂不是一笔不小的功德。” “那倒是。”阿扶颔首,又道:“积功德是为了成仙?” 三三摇摇头,再不透露什么,抬脚走出门。 阿扶跟出去,视线却未曾离人,冲渐行渐远的那道纤弱背影喊:“若非晌午约了客人来买棺材,我定同你一道去,你一个小姑娘路上要保护好自己啊。” 前头的三三听了这话,唇角不自觉弯了弯,这个阿扶颇关心她。 槐树下的阿扶再瞧不见对方的身影,方要回自己铺子,身侧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长生铺子的掌柜好生闲呐,有事没事便来子不语串门。” 阿扶回首,是鑫涞客栈的胖掌柜,一双肉泡眼里透着酸气。 阿扶当即礼貌拱手问候,“啊原来是方老板,怎么您也来子不语串门,不巧,三三方出门,对了,方老板好像亦不怎么忙,时常来子不语寻三三说上几句话,但听闻每次都吃闭门羹。” 方掌柜脸上肉一抖,方要开口,阿扶抢先道:“我铺子来人了,改日聊。” 方掌柜欲说几句反讥之话,刚张口莫名来了一只飞蚊跑他嘴里,他连呸呸呸好几声吐出蚊子,再抬头,阿扶早不见了。 — 雾了山距晏郡不算近,潮风御剑飞行,剑上驮着抱着七杀剑的三三。 七杀那厮,飞行不到一个时辰又睡了,呼噜声震天,路过的鹰隼大雁皆逼退三尺。 潮风不想驮着那坑爹货,边御剑飞行边回眸对三三道:“呼噜声如此大,他第一任主子是如何受得了这厮的。” 三三揉揉太阳穴,拍了拍不停打鼾的剑,“我怀疑他第一任主子是聋子。” 因拖着三三外加一柄巨沉的七杀剑,潮风御剑速度被拖累,三个时辰方抵达雾了山。 山入口竟碰到一抹箬青色身影,与深山绿竹相映,负手静立,袍琚微扬,缀成一幅浑然天成的彩墨美人画。 甫一落地的三三,惊喜地奔过去,“阿扶,你怎么在这。” 阿扶抬眼,看盘旋竹梢上的一只鲲鹏鸟,“是我拜托重芜送我一程,不成想他速度过快,竟超你们先行一步,我再此已等了一个时辰。” 威武鹏鸟卷着巨大气流回旋俯降,压弯的竹枝,簌簌竹叶响动间,鹏鸟落地化作一身黑衣的青年,正是晏郡那个高冷的土地公。 三三:“阿扶好大面子啊。”能让土地公现原身驮着来。 阿扶谦逊一笑,“故友给面子而已,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姑娘面对两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有必要跟来看看。” 潮风面带羞愧之意,事故的源头乃他,是他不敌七杀,在子不语客栈中邪剑圈套,即便命殒客栈,也同客栈没什么干系,三三姑娘心善热情,担心他中途出意外这才跟来,阿扶貌似对三三颇为上心,也被他拖累着跟来,他潮着脸拱手道:“让三三和阿扶费心了。” “无碍无碍。”三三摆手,“毕竟剑咒是在我店里下的,身为掌柜我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要你能平安便好。” “三三姑娘放心,我有任何意外,同客栈毫无干系,我已写好遗书交代诸事。” “莫要说那些不吉利话。” 良知之人互揽责任,罪魁祸首却还在睡大觉,七杀一路呼噜着,几人寻到雾了山半山腰一栋竹屋。 潮风拉开画轴,一对比,屋前小溪,屋后竹林,是此处没错了。 竹屋由几圈木栅栏简单围拢出个院子,院子荒芜,遍地野草野花。院角架着的秋千已腐败,摇摇欲坠随时要散架。 屋内久无烟火气,简单桌椅床榻,上面落着一层尘,案上有两套粗瓷碗,墙角有面斑驳的梳妆镜,镜前搁着梳子,是先前住人的痕息。 潮风夺过三三手中的呼噜剑,狠狠扔地上,又用力踩了踩,“醒醒,你家到了。” “家”这个字眼似刺激了七杀某根神经,昏睡中的他竟迷迷糊糊醒来,化成人后摇晃几下,看清屋内装饰后眼神渐变清明,似有无数的影子打眼前飘过,是以往他与主子在此一起生活的影像。 主子给他梳头,他给主子夹菜,主子写字,他过去捣乱,被主子一手指戳开,只是那些断断续续的影像如滴入水中的墨点,忽的晃过晕开,他瞬间又什么都记不起。 七杀走出屋门,站在小院中望了望,那道摇摇欲坠的秋千上似传出两人荡秋千的笑声,屋前溪流哗哗响,他和主子赤脚淌水捕鱼,屋后竹林哗哗作响,纷纷下坠的竹叶中,是他与主子练剑的翩翩身姿……这些影子同屋内乍现的影子一样,转瞬即逝,七杀捂头,头痛欲裂。 潮风毫不同情逼问,“可是忆起什么。” 七杀摇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三三过去劝人,“此时逼他,他亦想不出什么,看他委实难受。” 阿扶对随在身侧的土地公道:“去向此地山神打听一下。” 重芜颔首,退至旁侧,手中结印,几个召唤诀,招来头上裹着一圈白毛巾的山神。 “老夫我正在泡澡,这谁啊如此急。” 重芜将手中的玉牌展示给人看,山神瞪大眼睛,登时跪得五体投地。 重芜摆手让人起身,两人嘀咕几句,山神消隐,重芜挨近阿扶,将打听的消息说给他听。 “约八十年前,此处确实住过两人,但具体是谁,山神亦不知,但屋后竹林有株成精的竹子或许知情,山神已去请竹子精。” 几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啃干娘,山神换了一身隆重装饰,领着个头顶挂几片竹叶的小胖墩进院来。 “大人,小竹精带到。”山神拱手。 几人怔住,这竹精也忒小了点吧,貌似人类三岁孩童。 七杀困意上头,眼皮打颤,强打精神走到小童子面前,蹲下问:“小不点,你认得我?” 小胖墩点点头,头上绿 17.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七杀义愤填膺道,他方才做梦梦到先前发生的一些事,“就在此处,来了一群人强行带走我的主人。” 眸底的火气蹭蹭冒,拳头捏得嘎巴响,“那些人不但强行带走了我的主人,一些奇装怪服的人更是将我打伤封印于地下,我同主子自此分开。”牙咬得咯吱响,“别让我晓得是谁,我定杀个片甲不留。” 做梦梦出来的线索,三三感觉有点希望了,又感慨着:“原来是被迫分开。” “是呀,我与主子形影不离情深意笃,却被人强行分开,怪不得我心头执念如此深重,待我寻到主子再去报仇。” 潮风冷眼,“情深意笃?你同你主子的干系真是令人寻味。” “怎么,羡慕了嫉妒了?你现下是我主子,要不要我们情深意笃一下。” 潮风脸色酱紫,“滚。” 滚字刚落,一声鹏鸟巨鸣自空中荡下,重芜落地,朝阿扶微微颔首,“摘星阁内《异剑谱》查到七杀来历,出自郓州封家。” 一行人骑鹏鸟前往郓州。 七杀又睡了,潮风一脸嫌弃地抱怀里,“听闻郓州四面矿山,以铸剑出名,无数英雄豪杰之剑均出自郓州,就连我同门师弟的剑亦打郓州得来,不成想竟出了这柄邪剑。” “凡铸剑之地,能出名剑必出邪剑。”阿扶继续道:“就如同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一样。七杀虽以剑咒坑人性命,但不强迫人,与他做交易之人乃自愿与他‘结契’,他的新主子亦的做的乃行侠仗义之事,由此看来,七杀不算坏。” “坑那么多人性命,还不坏?”潮风不认同。 “亦正亦邪。”阿扶笑道。 “对了,有一点我十分不解,七杀主子究竟是男是女。”三三仍纠结此问题。 潮风被七杀坑的不轻,言语间含着些恶意揣测,“我听闻世间有门邪功,自宫之后修得神功,由此变得不男不女。” 三三接话,“亦有可能是人妖,是异国传入神州的一种变性手术。”然后十分共情的打个寒战,“真是又变态又恐怖,想想都疼。” 越说越离谱,阿扶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有没有可能是七杀的主子男扮女装,亦或是女扮男装。” ……三三潮风尴尬对视。 对呀,如此简单的问题她们竟未想到,竟往邪门歪道的复杂方向琢磨…… 鹏鸟飞行速度令人咂舌,几人谈话间,已至郓州地界。 鹏鸟择个无人的地界落地,前方不远处乃郓城城门,几人朝城门走去。 三三问紧跟着阿扶的重芜,“听闻《异剑谱》藏于西海摘星阁,阁内奇珍异宝太古书籍无数,乃西海重地,欲访摘星阁,需西海龙王应允,土地公竟同西海龙王相熟,肯让你入阁查书。” 重芜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三三尴尬嘀咕一声:“真不爱说话。” 阿扶边走边笑,“重芜啊,偶尔说两句话其实挺讨人喜欢的。” 重芜唇角一抖,回了三三,“我与龙王并不熟,是我擅自闯入摘星阁。” 三三顿步,瞪大双眼,而后竖个大拇指,“土地公,硬,你真硬。” 天上地下最为富庶之地便是西海,龙王广交朋友,天上当官的地界小仙,各朝代帝王将相,无不敬西海龙王,即便不求钱财不求雨,亦不愿惹麻烦,毕竟龙王结交甚广,连天君都为他儿子做媒,可见财大气粗权势不凡,小小一方土地公竟去跑去人家地盘撒野,这是嫌土地公这个职位太无聊,想去西海水牢体验一下? 潮风并未注意到重芜与三三的谈话,耳朵里脑海里全是呼噜声,他恨不得扔了手中之剑,“这破剑一直打呼噜,怎样叫都不醒,要不寻个铸剑炉丢下去一了百了。” 三三摇头,“这小子修出剑灵,铸剑炉已奈何不了他。” 阿扶将七杀剑拿到手中,食指于剑鞘上划拉几笔,给剑输了些灵力,沉睡的七杀立马化形醒了,环顾四周,挠了下绿刘海,“这是哪儿?” 阿扶淡笑,转着手中碧霄继续往前走,眼见着城门近在眼前,无数行人穿梭城洞,有普通百姓有行脚商人,有江湖练家子还有身着仙服的仙修,颇繁华的模样。 三三一脸惊奇靠近阿扶,“你往剑鞘上划拉了什么高深符咒,七杀竟醒了。” “想多了,我单纯给他挠痒痒。” …… 阿扶已入城门,三三仍在原地,嘟囔一声我信你个鬼,这才追上去。 郓州城无数铸剑山庄,以封家为首。 《异剑谱》记载,七杀剑出自封喉山,以绿晶妖矿铸之。 几人装扮成买剑者,交了一笔不小的押金,成功入封喉山。 封家的生意做得好,络绎不绝的人上山求剑,直到夜色临近,一行人才等来封家主人。 是个面容俊朗、身姿阔挺的年轻人,入会客堂后,一脸赔笑拱手道:“抱歉,山庄事多,让诸位久等了。” 来的是现任封家家主封悔,据说乃封家族史上最年轻的家主,亦是现任封喉山庄庄主。 七杀欲寻到第一任主子,必从身世查起,他既出自封家铸剑师之手,封家的人必晓得当初将七杀剑卖给了谁。 但七杀是柄邪剑,铸剑山庄出了柄邪剑并非光彩之事,自然压下,《异剑谱》乃天成之奇书,一旦有异剑出世,必自行记录其内,七杀亦不例外。 西海管不到人间事,更不会关心一柄未曾掀起多大风浪的邪剑,世人看不到《异剑谱》,更不知七杀出自何处。 潮风想尽快摆脱那柄邪剑的牵扯,与封家家主直言道,欲要一柄绿晶妖矿铸的剑。 封家家主怔了下,随即弯起唇角道:“阁下可是听了江湖传闻而来,绿晶妖矿只是传说,我们山庄并无此矿石。” 阿扶坐在檀木椅上喝茶,财大气粗的气场,“需多少银子,庄主说个数。” 重芜配合着翻出一沓银票。 三三心生崇拜,引导着,“庄主仔细想想。” “当真没有你们所说的矿石,诸位要不要考虑其它剑,若无需要,还请及早下山。” 这是变相轰人走。 封悔以还有事处理,便拱手告别,家丁也客气地提醒众位天要黑了,山路崎岖难行,趁着天彻底黑之前提早下山为好。 阿扶笑盈盈举着茶杯道此茶甚好,待他饮完手中茶再下山不迟。 家丁不好直接明了轰人,只好僵笑着退出会客堂的大门。 众人打封家家主微妙的表情猜测出,山庄内必有绿晶妖矿,也就是铸造七杀的一种矿石。可人家不承认,他们便无法继续追问买走七杀剑的人的下落。 “现下如何是好。”潮风问。 三三:“暗搜,搜出矿石来,看封诲作何解释。” 可人家已下了逐客令,不好硬赖着不走。几人本想隐身暗查,可山庄内处处埋着专抑隐身术法的符箓。 三三表示理解,毕竟铸剑世家,偶而造几把可劈山倒海的名剑,若精通术法之人上山盗走,岂不白忙乎一场,看整个山庄藏匿的各种符箓,可见下了血本。 家丁又进来催人时,阿扶跟重芜使眼色,外头一道惊雷劈下来,瞬间倾盆大雨。 阿扶将茶盏轻轻放桌上,“哎,天公不作美,这大雨还如何下山,只能勉强留宿山庄了,可怜我窗台上的花啊,这得摧残到何种程度啊。” 倏下暴雨,山庄 18.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三三阿扶赶至祠堂时,封家一半祖宗的牌位已被劈成柴火棍,历代封家家主雕像亦是东倒西歪缺胳膊断腿,护卫战战兢兢将七杀围拢中间,封诲一脸惨白,头插鸡毛面带刺青的护卫胳膊折了,唇角淌血。 七杀手中长剑旋出一道气流,众护卫被强悍剑气纷纷掀倒,封诲没见过如此强悍之人,边拿袖子捂脸以抵挡剑气边喊:“速请大司祭。” 暗查妖矿查得人仰马翻,三三阿扶一脸尴尬进了祠堂。 三三担心七杀一时冲动将整个祠堂掀了,拽了拽他举剑的手,“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打架。” 七杀偏头看向一尊女雕塑,“这便是我主子。”剑指封诲,“肯定是山庄的人强行掳走我主子,害我们分开。” 阿扶:“淡定,如今封家家主不过二十出头,你已游荡人间数十余年,应该同他没什么干系。” “同他无干,肯定同他祖宗有关。” 满地皆残破雕像,封诲抱起滚到脚边的一颗雕像头颅,一脸羞愧恼恨,“祖父,孙儿不孝,让强悍贼人毁了您塑身。” 封诲手中的那颗雕塑的五官倒是同他颇像,封悔抬袖擦擦眼泪,一抬头,瞧见顶一脑门绿毛的那小子正抚摸一尊女像,他当即大吼:“住手,修得辱我祖母。” 七杀扭头,“阿初是你祖母!” “修得喊我祖母小名,噫,你认识我祖母?” 七杀靠近封诲,一脸不可思议打量人家,“你你竟是阿初的孙子,阿……你祖母呢。” “祖母早已仙逝。” 七杀一副被雷劈的模样。 头插鸡毛的护卫请来了头插同款鸡毛一脸褶子的大司祭,大司祭不但面有刺青,整个手背手臂皆是古怪纹路,大司祭甫一进门便瞧见七杀,当即怔住,而后手中腾蛇权杖往地上一戳,“你这擅拐骗的小子竟破封印而出。” 七杀一见大司祭跟见仇人似得,脑中仿似忆起什么,又一片残影,“你……你……你说谁是擅拐骗的小子。” “当然是你,当初拐走封家小姐,我好不容将你封印,不料不到百年,你竟破封印而出,又来封喉山庄作乱,也好,再封印你一次亦不难。” 大司祭的腾蛇权杖与七杀剑相交,俩武器激荡的气流险些让祠堂内仅剩的牌位不保。 封诲眼见着祖宗祠堂要毁在他手里,泪涕横流,“住手,住手,莫要在祠堂打。” 大司祭欲收手,七杀不领情,一柄长剑花样劈砍,大司祭只得接招,祠堂登时又大乱。 阿扶使眼色,重芜一个瞬移挡在正打斗的两人中间,左手控利剑,右手抵权杖,这才平息这场战斗。 — 众人坐在堂厅喝茶,自大司祭口中探得当年之事。 一场雷雨,封喉山现一块绿晶矿石,封家人一眼看出此乃铸剑奇料,以此铸剑必成当世名剑。当时的封家家主观此矿不吉,不许族人以此矿铸剑,且将矿石藏匿。 后来那块妖矿还是被偷偷铸造成剑,便是后来的七杀。 七杀生出剑灵,拐走了封家小姐,封喉山庄的人四处打探,终于在雾了山发现封家小姐与剑灵的痕迹,庄主派护卫接回大小姐,并请来蜀离国的大司祭将七杀封印。 七杀拍案而起,逼近大司祭脸前,弯着腰喷吐沫星子,“一派胡言,我与主子琴瑟和鸣逍遥快活,明明主子是被你们强行带走,分明是你们拆散我们。” 大司祭一挥权杖将人挥一边去,“你可知你为何失去记忆。” “你这老不死的对我做了什么。” 大司祭冷哼一声:“是我夫人的摄魂蛛抽取了你的记忆。本想着没了记忆,即便有一日你破封印而出,亦不会再寻山庄的麻烦,不料你还是来了。” 七杀的腿往桌子上一敲,长剑往肩上一抗,“你们强迫我与主子分开,害我与主子天人永隔。”剑又往不远处的封诲身前一伸,“还生下这么个……这个孙子……这笔账终归要算清。” 封诲抬手,格开抵在鼻尖前的剑,面有愤意,“我听过祖母年轻时被一个混混拐走之事,你竟黑白混淆倒打一耙,如今又毁我封家祠堂,当真可恶至极。” 七杀一剑劈开桌子,茶具碟子洒了一地,“胡扯,我已记起我与阿初是被迫分开。”瞪一眼端坐的大司祭,“就是你这个老不死带头干的,还有……”他捂了下头,似在努力回忆,“还有一个面带刺青的女人,你们合力将我封印,可恶。” 大司祭冷笑,“可笑。倘若我能证明阿初是自愿离开你,并非旁人强迫,你当如何。” “我当自我封印雾了山,永不复出。” “好。”大司祭起身,一手握紧权杖的腾蛇蛇头,“不是再寻绿晶妖矿么。答案便在那妖矿之内。” 封诲取来祠堂内封如初雕像头上的那柄绿簪,“绿晶妖矿铸剑之后还剩余一些,祖母便用仅剩的矿石打了这柄矿簪。” 七杀被抽取的记忆,封在这绿簪之中。 大司祭权杖一转,绿簪飞至七杀面前,七杀缓缓抬手,握住簪柄。 簪子散出的缕缕雾光自七杀指缝间升腾,最终环绕成一面绿镜,镜内浮现一帧帧画面…… 封喉山庄一派热闹,前厅摆宴,后山赏花,携礼而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庆贺封家独女诞辰。 万植披新绿,日光温煦,人间四月天伊始,恰是封如初的及笄之日,封家家主封意,晚年才得此爱女,甚是宠爱,整个山庄休憩三日,为女庆生。 封如初带着贴身丫鬟去了铸剑炉,熊熊燃烧的火炉之前,她将怀中藏匿的一块绿色矿石拿出来。 丫鬟大惊:“小姐,老爷说此矿不详,您可不要做糊涂事啊。” “此乃难得灵矿,剑由心生,剑详不详还不是看剑主人心境如何。我感觉我这人还行,我练的剑亦错不了。” “小姐莫要盲目自信,姥爷甄别矿石之术无双,老爷既说不详,还是不要碰的好。” “不碰我怎么打败唐宇那小子,方才宴席上你听到了,我爹竟要将我许配给唐家那小子。我私下找唐宇挑明了,我没看上他,让他退婚,那小子说只要我能打败他,他便说服俩老,我不用嫁去唐家山庄。我这三脚猫功夫怎么打得过他。”看一眼手中绿莹莹的矿石,“只有靠它了。”言罢将那一团绿投入铸剑炉。 丫鬟出去盯梢,封如初给火炉添火,又融了自己血液进熔炉,倏地一道绿光破炉而出,一柄长剑横在她眼前,点亮她的水眸。 封如初瞪大眼珠,盯着剑刃散出的杀气,“这么快。” 剑内一缕绿气化作一个少年,圆脸,腮上带些奶膘,头上顶两撮绿毛,笑起来有梨涡,能看见小虎牙,“主子。”他笑嘻嘻对着少女道。 此剑方成,便出剑灵,果真是柄绝世好剑。 封如初携着长剑往外走,“对了,给你起个名字,叫小七吧。” “为何叫这个。”她怀中的剑抖了抖,问。 “因为我先前养过一条狗叫小七,后来那狗走丢了。” “……我不叫这个,一点不酷。”剑抗议。 封如初搔头想了想,“你一出炉,杀气四溢,不如叫七杀怎样。” “成。” 盯梢的丫鬟跑到小姐身边,“小姐,你再同谁讲话。” “没谁啊 19.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封大小姐一手教导下,七杀的字越认越多,脏话亦越骂越顺溜,这日两人在竹林练剑,剑气激荡整片竹林,群鸟惊飞竹叶纷纷坠落中,七杀耳根一动,挑眉收剑,“来人了,很多人。” 蒙面护卫将竹屋团团围住,头插羽毛头饰、面带刺青的司祭夫妇一人握杖,一人执鼓站在院门口。 是封家老爷派出的人,大司祭先礼后兵,请不动封如初回山庄后,这才出手。 封如初本就三脚猫功夫,能在江湖上闯出剑侠的名号全凭手中的七杀剑,七杀虽厉害,但对方有备而来,尤其大司祭的术法着实怪异,似专抑剑灵,司祭夫人手中的人皮鼓更是令七杀头疼欲裂神识混沌,七杀与司祭夫妇一番搏斗,终是被击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封如初被护卫牵制,欲强行带离,她破口大骂不肯走,心里眼里唯有倒在地上的七杀。 终究是封家大小姐,亦是封家未来家主,护卫下不了重手,司祭夫人见人挣扎得厉害,过去劝说:“你父亲重病,身为封家唯一血脉的你,难道不应回去看看么。” 挣扎的封如初安静下来,她推开护卫,走到七杀跟前,弯腰蹲下,抬手抚摸七杀煞白的脸,“我须得回一趟山庄。” 被重伤的七杀蛰回剑里养伤,封如初抱着七杀剑随司祭夫妇返回封喉山庄。 本以为是司祭骗她回山庄的话,不料封家家主确然重病。 两年前,封家进了一窝贼,打伤庄主抢走不少矿石宝贝,其它铸剑山庄纷纷落井下石,封家实力大减已大不如前,庄主忧愤交加,病情加重,区区两年,原本健硕的身子已形同枯槁。 封如初悔恨难当,这两年多她对封家不闻不问,只顾自己潇洒,全然不知封家落难家父病危,她跪在塌前握着父亲干枯的手淌泪。 封意缓缓掀开眼皮,气弱的嗓音道着,“阿初回来了。” “爹,女儿不孝,你打女儿吧……” “我的乖女儿,咳……起来……咳咳……让爹好好看看你。” 三日后,封意病逝,封喉山庄来了不少吊唁之人,封如初在唐宇的帮衬下,葬了老庄主,并继任山庄新庄主。 封意墓前,唐宇牵起封如初的手,“老庄主逝前对我说,你已应允我们的婚事,待孝期一过,我们便成婚。” 山风吹乱墓前魂幡,吹得百花摇曳,一身素缟的封如初站在墓前沉默不语。 爹爹临终前,她确实答应爹爹会嫁予唐宇。这两年,封家落难,各大铸剑山庄都来踩一脚,欲吞并封喉山庄以壮大自家实力,全凭唐宇全力支持帮衬,封家才不至于落败。 目前,亦唯有嫁予唐宇,与唐家联姻,方能保住封家实力,爹爹在世前,她惯耍性子,封家落难她未帮一星半点忙,羞愧与自责让封如初痛苦难当,再加上唐宇对封家恩重如山,父亲思忧重疾之下,她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 守孝期间,封如初收起所有顽劣心思,在唐宇的帮助下,认真处理山庄大小事宜,慢慢被山庄众人接受肯定。 孝期一过,封唐两家的婚事被提上日程。 七杀的伤已养好,但灵识被大司祭封印,他一时打剑内出不来,但他每日都与封如初在一起,无论是处理山庄大小事宜,亦是她出门抓获打伤老庄主的那窝贼人,人与剑,朝夕日暮,形影不离。 那一窝贼人,被封如初亲手杀了,用七杀剑封喉。 七月初七,九里香溢满山,宜嫁娶。 婚礼办在封喉山庄。温润如玉、盛名俱佳的唐宇为保封喉山庄选择入赘封家,众人唏嘘不已,凭如今唐家实力,完全可傲视一众铸剑山庄,完全不必为了式微的封家牺牲至此。 拜堂的时辰即到,丫鬟杜鹃来催人。 封如初坐在镜奁前,望见镜中装扮妩媚的新娘子脸上无一丝喜悦。 手边的长剑窸窣而动,七杀终于冲破封印而出,少年郎落在她身前,“你真要嫁给他,你不能为了报恩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他握上她的肩,“阿初,我……” 欲言又止,只道:“我不希望你不快乐。” 封如初脸上露出些笑意,她抬起一只手覆在七杀的手背上,“雾了山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如今想来,像是前世的一场梦。” “去雾了山等我罢。”封如初含着水汽的眸子望向少年,“嫁他是为了报恩,待我报了这恩,稳定了山庄局势,我去雾了山寻你。” 少年的眼里蓄满悲伤,纠结,愤慨,无奈……他终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鞭炮唢呐的喜乐声中走出房间。 拜堂的时辰已到,丫鬟催不动,新郎官亲自来接人。 屋内,新娘泪流满面,封如初见唐宇端着一盏甜羹进屋来,她起身,抽噎着,“对不起,我……” 新郎官食指覆在她唇上,“嘘,听杜鹃说你昨晚一夜未眠,可是累了。” 舀一勺甜羹喂给准新娘,“这是我特意熬予你的补羹。你知你打小怕苦,加了糖,什么话待吃完羹再说不迟。” 一盏药羹食了半盏,唐宇翻出帕子轻柔拭去她唇边的残羹,“还记得你小时候喜爱与我撒娇,每次吃完药总要我喂一盏甜羹才罢休。”他声音越发轻缓,藏着不易察觉的遗憾,“阿初,是打何时开始,你我渐行渐远呢。” 一夜未眠,封如初有些犯困,眼皮颤了颤,唐宇轻抚她面颊,“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喜堂那里的耆老及客人我来解决。” 封如初强打起精神,抬首看了他一眼,眸底愁云尽散,她扑到他怀中,“我们成亲吧。” 七杀没走,而是躲在暗处,见两人手牵手自房内出来,手牵手进了喜堂拜堂,又手牵手入了红烛摇曳的洞房。门前的海棠开了,细雨潲得艳丽,他眼圈亦被打湿,但心肺仿似燃了一团火,恨不得一剑劈开新人洞房劈毁整个山庄,未免一时冲动闯下祸事,他回了雾了山。 阿初说她会去雾了山寻他,他坚信。 漫长而煎熬的两年,竹林里的竹子生出第一茬新笋的时节,七杀再也等不下去,他打算去封喉山庄看看,他给阿初种的花开了,他烤鱼的技术已炉火纯青,再不会烤糊了,秋千的藤条旧了,他已换成新的,藤上开着花总引来成双的蝴蝶,他终于能做出好吃的胡辣汤,还有竹林的笋子正嫩,拌辣子吃最香……方出小院的门,大司祭夫妇来送喜果。 庆贺封家长子新生的喜果。 七杀一把推开递至眼前的果子,大步朝外走。 司祭夫人摇着人皮鼓道:“我们夫妇受封家主子之命前来送贺礼,既然喜果你不喜欢,那么这摄魂蛛的滋味你要尝尝。” 越发密集的鼓点中,司祭夫人领口爬出一只只红蜘蛛…… 司祭手中专抑剑灵的权杖,连同抽取人记忆的成片蜘蛛……夫妻两人相互配合,七杀被攫取记忆后,封印在雾了山的竹院,埋在那架秋千下。 人走了,院空了,深山寂阒,唯有一对白蝶于秋千架上翩翩起舞。 簪子光晕消失,绿光萦绕出的镜面随之消失。七杀握着那柄簪子沉默不语。 司祭手中权杖戳地,“你强破封印而出,记忆混乱,以为是旁人强行将你们分开,殊不知真相乃封家小姐丢弃了你。” 七杀眼眶发红,眸子充血,似不能接受如此残忍的真相,握拳一施力,捏碎了手中簪子。 此时的七杀满是暴戾杀气,大司祭与众护卫以为他欲大开杀戒纷纷祭出武器做防御之时,七杀缓缓松开拳头,仿似泄了气的□□,众人以为他被刺激的全面溃败纷纷放松警惕之时,他迅速甩出一道剑气直逼封诲脖颈,“带我去她墓前。” 封如初的暮修得气派,幕后成排修竹,墓前堆着不少鲜花瓜果,墓旁有个白发婆子在弯着腰清理杂草。七杀倒也安生,安安静静站在墓前。 众护卫不远不近包围墓地,以防这七杀一时冲动盗墓毁尸。 等久了,封诲的贴身护卫有些不耐烦,见身侧的大司祭握着权杖轻咳一声面有疲惫之色,他劝道:“爹,你身子不好,先回去吧,这里有孩儿在。” “你岂是七杀的对手,当年我与你 20.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三三返回子不语客栈,功德簿上果然记了一笔,再加上先前渡青阳观钉子户阿黄,给众位穷鬼开方便之门免费提供食物房间,功德越积越多,三三满意一笑。手掌一挥,隐去功德,账本上乱七八糟的字便显出来,唇角的笑僵住。 她不在的这几日,店里来了几个客人几个白嫖鬼,账本上的字如狗爬如鬼瓜,账也算得一塌糊涂。 小重阳绿俏双双眨巴眼。 “掌柜的,这不能怪我们。我认识的字不多,跑堂待客行,但不会算账啊。” 绿俏跟着摇头,“我更不行,我一见账本就头疼。” “霄大会不会记账。”三三问。 两人双双摇头,三三刚要张口,绿俏先一步出声:“别指望巧姬,她只会挺着肚子飘啊飘,别旁的一概不会。” 三三沮丧,坐下,“其实我也不太会。” 自她经营子不语,账本也是一塌糊涂。 “这家店先前没有账房先生么。”三三又问。 “生意这么差,哪用得着账房先生。” “就是就是,老掌柜既当掌柜又当账房先生,不过老掌柜账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三三瞄一眼账本上乱七八糟的字乱七八糟的账,忍不住揪头发,“哎,我越看越头疼,让霄大熬一碗黑芝麻糊,再看下去,我头发要掉光了。”她叹口气阖上账本。 阿扶带着两个热腾腾的烤地瓜来串门,“为何都愁容满面,店里又揭不开锅了?” 三三接过对方递给的地瓜,一个分给小重阳绿俏,另一个从中掰开,给阿扶递过半个,“我们店里没有一个会记账的,账本看得我头疼,你晓得我们店生意差,没钱请账房先生。” 地瓜考得绵软流油,三三大口一咬,被烫到,她吹了吹地瓜,唇角不自觉一弯,看向阿扶的眼神透着狐狸般的狡黠,“阿扶,我观你颇悠闲,不如以后你帮我记账如何。不会很麻烦的,每次开支我们记下,你总结一下,盈利亏损给算出来便好。” 阿扶咽下口中地瓜,“呵,占我便宜上瘾是不。” 三三诚心实意点点头,“行不行。” 阿扶抬指,往人脑门上轻轻一弹,“算我欠你的。” 三三大口吃地瓜,眉眼间全是得意,“地瓜很甜是不是。” “甜,尤其同你一起吃,最甜。” 三三咬着地瓜去柜前巴拉算盘珠,暗笑嘀咕,“油嘴滑舌的。” 自那之后,阿扶每日来子不语给人做账,店里生意虽有起色,但不忙碌,账很好算,也不知店里这几个人脑袋是不是榆木做的,如此简单账目都算不清,他甚至将先前账本上乱七八糟的账清算一遍。 三三给盘账的阿扶端上一碗绿豆汤,“今个天热,吃这个生津解渴。” 敖四打外头大摇大摆进来,“有我的份没有。” 三三招呼人坐下,同阿扶商量将碗里的绿豆汤分一半给敖四,今个霄大煮的不多,只剩这一碗了。 阿扶竟十分小气道:“不。”然后端着勺子吃绿豆汤。 三三尴尬一笑,朝敖四说:“我让霄大再煮一碗。” 小重阳去买菜,绿俏去买胭脂,老花小花在睡觉,店里没人,她只好亲自去厨房吩咐霄大煮汤。 敖四双臂往阿扶身前的桌上一撑,“我说阿扶,我怎么感觉你看我不顺眼,甚至带着敌意呢,我从未得罪过你,为何啊。” “罪过罪过,孽债孽债。”阿扶摇着头说。 “什么意思?”敖四听不懂。 三三打后院厨房端了两碟子糕点出来,冲敖四说,“你又来我店,是不是惦记着霄大的手艺。” 敖四不客气地抓起一块薄荷糕吃起来,“还真是惦记着,对了,我前几日来找你,你不在,小鸟说你同阿扶私奔了。” “听她碎嘴胡扯。”三三看一眼阿扶,“我们是去办正事。” “什么正事?” 三三将七杀的故事说与人听。 敖四听得过瘾,糕都忘了吃,“这种事以后记得叫上我啊。我每天都很闲的。” 阿扶吃完绿豆汤,空碗放到桌上,“我同三三都很忙的,跟你这种闲的并非一路,你还是闲你的去罢。” “阿扶,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你为何总嫌弃我。”敖四百思不得其解。 “有么?”阿扶睁眼说瞎话。 敖四看三三,“他有,是吧。” 三三打圆场,“哈,没有吧,你想多了。” 敖四继续吃糕,“薄荷糕清口,这白糖糕马蹄酥亦不错,让霄大多做一些,我吃饱好去打架。” “要去跟谁打架?”霄大端来新煮的绿豆汤,三三推到敖四身前问。 敖四义愤填膺,“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地仙。我前些日子得了消息,我家书阁被贼人擅闯,那贼人打伤我家护卫,窃书看,虽无重大损失,但我龙……我是说我族尊严何在,岂能任由人明目张胆闯我族重地,传出去,丢不丢人。”翘椅子上的腿收了收,继续道:“探子来报,已查到那贼人身份及所在地,竟是晏郡的土地公,就是二十四明月桥边的那个土地公。刚好我在晏郡,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阿扶三三面面相觑。 重芜闯的是西海藏书阁,窃看的是太古《异剑谱》,这敖四该不会是龙宫里的人吧。 这时,敖四那白脸护卫来了,拱手对敖四道贼人已现身。 刚要喝绿豆汤的敖四,丢了勺子起身,“那个土地公不务正业,神出鬼没,可算给我逮住了,我先行一步。”人已走出客栈门,不忘回头喊一嗓子,“那绿豆汤给留着,待我揍完人再来喝。” “你不去通知重芜?你好友被揍你不担心?”三三同阿扶说。 阿扶端起桌上那碗绿豆汤,拿勺子搅了搅,“没必要,敖四打不过重芜,他只有被揍的份儿。” 三三看一眼绿豆汤,今个阿扶真能吃啊,敖四那份也给霸占。 阿扶吃饱回对门的棺材铺去了,果然不出阿扶所料,不一会,敖四同他的护卫双双鼻青脸肿的返回子不语客栈。 三三去济善堂拿了些药,给人脸上涂药膏,敖四嘶嘶喊疼。 绿俏买胭脂回来,见敖四的小护卫笨拙的给自己脸上抹药,她热心帮忙,夺过药膏纱布,“我来。你们怎么伤成这样啊,太滑稽了。” “我如此英俊的脸破相了,这要被望月楼的姑娘公子们瞧见,我还有什么脸混下去,这几日我便住你客栈了。”敖四沮丧道。 绿俏歪头问:“给钱么。” “我岂能亏待了我妹妹。”敖四嗷一声说。 “别喊了,你看你这个小护卫,一声不吭的。”绿俏拿纱布给人擦眉骨上的淤血。 敖四上完了药,见绿俏手法粗鲁,他的小护卫一副强忍的表情,他夺过绿俏手中的纱布和药膏,“我来。” 俩大男人面对面上药,画风有一些不可名状,尤其敖四一边给人上药一边问:“子淡,疼不疼,疼了吱声,我轻些。” 绿俏抱臂,看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掌柜的,你四哥该不会是断袖吧。” 三三想了想,“有可能。” 敖四那张脸破相了,深深伤了他自信,他不敢出门,让小重阳买了两罐蛐蛐,成天窝在楼上客房斗蛐蛐。 阿扶每次来客栈盘账,总时不时听到楼上传来激情的叫喊声。 “马元帅,冲啊,你倒是冲啊。庞将军,咬它,咬死它,我封你做大元帅。” 阿扶坐在柜前,扒拉着算盘珠摇摇头,“纨绔子弟,玩物丧志,孺子不可教也。” 三三托着腮,听着楼上那嘶吼的叫声,若有所思,“你说,他是何身份,出自西海不假。”想到什么似得,瞪大眼睛,倏地站起来,拔高嗓音道:“该不会是西海的龙子吧。” 擦桌子的绿俏吓一跳,三三掌柜虽年轻,但一向稳重,从未这般大惊失措过,她拿着抹布往人眼前晃了晃,“掌柜的,没事吧。” “没事……”三三心神不宁,缓缓坐下。 绿俏:“听闻西海龙王膝下三女一子,若敖四是西海龙子,岂不是天上地下第二富有之人。” “第一是谁?”阿扶问。 “龙王啊,龙子他爹啊。”绿俏一脸神秘兮兮道:“我打喜鹊那听得的小道消息,天君亲自给西海龙子做媒,那敖四若真是龙子……啊,他先前说自己是逃婚出来的对吧,那他一定对天君赐的婚事不满意。”然后期冀的眼神望向三三,“掌柜的,机会来了,你趁机偷走敖四的心,你未来岂不是西海太子妃,再未来,是龙母啊,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六界之中最富有的女人啊,我以后跟你混,岂不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小鸟越说越亢奋,“掌柜的,你要努力,你要……啊呸……” 绿俏吐出个蚊子,“小花,老花,出来,给我出来,店里怎么有蚊子……” 吃了口蚊子的绿俏奓着毛去找老花小花,厅堂内安静下来,阿扶细细观察三三的表情,“你有何想法。” “什么?” 楼上又传来敖四激情四射的喊杀声,“若楼上那厮当真是西海龙子,你有何想法。” 三三揉太阳穴,“头疼头疼。” 阿扶负手轻叹:“自作孽不可活,我也头疼。” 三三方要问对方为何有此感慨,客栈门前停了辆宽棚马车,挂着风铃的车帘撩开,下来两人,一个年轻的丫鬟,一个满头银发的婆子。 丫鬟仰首望了望客栈的招牌,仔细搀扶婆子进了客栈。 那婆子,三三见过,她笑脸迎上去。 婆子率先开口,“姑娘,我们见过的,封喉山庄,封家家主封如初的墓前。” 三三点点头,搀扶婆婆坐下,“这么巧,婆婆千里迢迢来晏郡作甚。” “我拖着一把老骨头打郓城来晏郡是来特意寻你,想弄明白一件事。” 三三微讶,给人倒茶,“哦?何事。” “我乃封喉山庄第十三代家主封如初的丫鬟,我与封大小姐一起长大,相伴一生,封小姐视我如姐妹,我们主仆之间感情深厚,关于大小姐,有个疑惑始终在我心里。”她轻咳一声,“那人是谁,站在封小姐墓前的那个年轻人是谁。” 三三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当初这婆婆问过这个问题,现任封家家主封诲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不好与人家家主的口径不同,拐弯道:“杜婆婆认识他?” 杜婆婆摇摇头,颤巍巍从袖口掏出一块边角有灼痕的旧帕子。 帕子上以细密精湛的针脚绣出一个少年,剑眉深目,圆脸,腮边有奶膘,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年少轻狂不羁明朗的一副模样。 “此乃我家小姐所绣。”杜婆婆浑浊的眸子似有雾气,陷入回忆道:“我家小姐有个怪病,她眼中的相公的脸,并非是他相公的脸。” 三三与阿扶互望一眼,三三看向杜婆婆:“唐宇。” “小姐的夫婿确实是唐家少庄主唐宇,可小姐有次画相公,画出来的并非唐宇,而是另有其人。” 三三微惊的眼神中,杜婆婆道:“没错,正是那天站在小姐墓前的那个少年,亦是帕中人。” 起初,她见了小姐画中夫婿的脸吓一跳,她不禁向小姐确认,她画的当真是她的夫君,小姐抚着画中人的脸自嘲,说自己画技不精,画得不像。 岂是不像,分明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此事委实怪异,杜鹃记忆尤深。 唐宇说小姐害了病,会认错人的脸,不过没关系。 后来小姐学绣帕子,绣了夫君的样子,唐宇吩咐下人将画和帕子烧掉,她觉得事有蹊跷,从火堆里抢过那卷帕子。她本想问个清楚, 21.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今日有雨,雨滴顺着春水巷街肆青瓦蜿蜒而下,滴答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淌湿人间烟火。 烟火中的子不语客栈热闹起来。 晏郡之人皆晓得子不语客栈不干净,无人敢投宿,后来见有零碎客人入住或打尖,无任何异常,隔壁鑫涞客栈价格贵日常又爆满,于是有些胆大的顾客选择了子不语。子不语虽远远不如隔壁客栈热闹,但相较之前,已好许多。 一下来了十来个客人,忙坏了店小二,老花小花都出来端盘子,直到夜深人静顾客吃饱喝足相继上楼歇息,店里的人才喘口气。 三三见大家累了一天,吩咐先行去休息,店里有她照看。 小重阳绿俏实在累坏了打着哈欠去了后院。 “对了还有好多碗碟没洗。”小重阳揉着老腰说。 绿俏眼皮打架,摆摆手化作一尾绿鸟飞上海棠树上的鸟窝,“不行了,要长黑眼圈了,明天再洗不迟。” 账还未盘完,阿扶还在柜前无偿拨算盘珠子记账本,三三亲手端来一碟子小玉瓜,“辛苦了,吃点瓜。” “你先吃,还有最后一笔。”阿扶抬眸朝她一笑。 突如其来的忙让人不适应,三三揉揉发酸的肩颈,拾起碟内一块瓜咬一口,看阿扶又埋头理账,“又不给你工钱,如此敬业让我感动。” “强迫症。”阿扶握着笔杆道,待算清最后一笔账记在账本上,抬手拿瓜时,碟子里的瓜没了。 三三有些尴尬,手里最后一角瓜也被她咬了一口,“呀不好意思,此瓜甚甜,吃着吃着忘了给你留,你若不嫌弃,这块给你。” 她只是随意说说,不料阿扶竟然拿走她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瓜吃起来,“恩,果然甚甜。” 三三耳根一红,话有些结巴,“我……我原以为你是颇讲究之人,不料如此接地气,竟不嫌弃我。” “我确实讲究,从不吃人剩下的东西,除了你的。” 三三脸也红了,扭身看门外细雨浇灌下葱绿的阴槐,嘀咕着,“不给工钱便能随意调戏我么,再调戏我我就揍你。” 阿扶笑着吃完瓜,端着账本墨笔挨到人眼前,抬手手一挥,账本上账目消息,一行行功德显出来,“你开这家客栈是为了积攒功德?” 三三大惊,夺过账本,“你是火眼晶晶么,功德笔写出的字竟能发现。” 阿扶转了转手中的玉杆狼毫笔,“功德笔可自行书写功德,此笔乃淮阴山母心爱之物,你从哪得来的。” 三三夺过玉笔,“借的。” “你积累功德是为何,欲成仙?若想修行成仙,我倒是有几册秘籍借你,若勤加练习,不比功德笔效果差。” 三三摇头否定,“并非。”将账本功德笔重新放回柜前,“才不是为了成仙得道。” “那是为何?”阿扶挨过去问。 三三双手托腮于柜台,叹一口气,“你可曾听说过淮阴山母的故事。” 阿扶颔首。 淮阴山母原身是只耗子精,与人相恋诞下一女。相公离逝后,她独自带着体虚病弱的半妖女儿在人界摆摊卖馄饨。 不少妖魔混迹于人世,有些妖魔专行恶事霍乱凡间残害凡人,淮阴山母调得一手好料煮得一手好馄饨,因她擅迷药,馄饨馅里掺和迷药捆住不少为祸人间的魑魅魍魉,为人间除害积累了不少功德。 虚空姥姥听了此事,揣上淮阴山母记载一本子的功德上天宫为山母讨了个仙职,破了耗子成仙的记录,此事稀罕广为流传,虚空姥姥还圆了淮阴山母的愿望,将她那个半妖女儿的妖力化去,做一个普通凡人。 一只耗子精逆转人生,全凭一本功德簿。虚空姥姥放言,凡是以功德笔积累一本功德之人,她可替人完成一个心愿。 三三翻着累计两页的功德,“我借来功德笔,待我积攒一本功德,便去找虚空姥姥。” “虚空?”阿扶蹙眉。 三三以为他未听过这号人物,与人介绍道:“虚空姥姥乃太古前辈,与太古四大上神乃同辈份,但她不入神籍逍遥人间,偏爱管闲事,我的愿望有点难,天上地下唯有虚空姥姥或许能帮一帮我,我只能拼一拼。” “那只老凤凰。”阿扶扶额,“没事瞎出溜,偏爱管闲事。” “你听说过虚空姥姥。” “太古雌雄同体不伦不类最后一只凤凰。”阿扶看她,“你的愿望是……” 三三放掉账本,摇头叹息,“尽管你厉害,此事你真帮不上我,不说也罢。” “你怎知我帮不上忙。” 三三笃定的眼神看向他,“你是太古之神么。” “……” “我的愿望唯有太古之神能帮忙,可太古之神怎会帮我一个冥界的小丫头,好在虚空姥姥辈分高,又接地气,擅管闲事,能在天君面前说上话。” “天君。”阿扶挑眉,“我听小鸟说你是逃婚出来的,莫非……你被天君指婚,你不满意那婚事,所以逃来人间开客栈积功德,待积满一本功德去找虚空,请人于天君面前为你说情,撤了那婚约。” “……”居然说中。 三三微讶过后垂下头,“我倒霉吧。” 她自认为忒倒霉,她跟白姑姑正在奈何桥边吃烧烤,老盐叫她,她以为又是训斥她莫要随意摆烧烤摊影响冥界端肃氛围之类的话,罚金她都带好了,不料老盐笑眯眯对她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天君赐婚,让她嫁予西海龙殿下,待西海那方择了吉日便可完婚。 当时的她犹如被一道雷劈中天灵盖,外焦里糊,久久怔在原地。 且不说天君怎会注意到她冥界一个小小的丫头,且为她赐婚,那西海龙殿名声在外,她听来往的鬼魂说起不少那位龙太子的荒唐事。 那龙殿仗着龙爹富甲天下朋友遍六界,连天君亦给面子,竟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打架滋事,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为了博取花楼里美人一笑不惜水漫浮屠城,此事六界四海无人不知,可谓天上地下第一纨绔。 她若嫁去龙宫,想想浑身都哆嗦。 “哎,老盐那个男人平日总说疼我,关键时刻竟不管我,冥主更是拿权势压我。”三三皱脸继续吐槽。 “老盐?”阿扶眼神里透出一丝危险。 “阎王,口重,吃食总多放盐,我跟白姑姑便称他一声老盐。” 那个秃顶大肚子的猥琐大爷,阿扶神情放松。 “那个……”阿扶轻咳一声,“我听说,天君将冥界的三生石赐予西海龙殿下为妃,你该不会便是……” 三三欲哭无泪点点头,“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阿扶面有忧色,“那敖四貌似大概可能也许……” 三三抹一把脸,“就是他,那天我把他灌醉了,套出他身份。我真没想到是他。”嘬个牙花,“不过,他比我想象中好多了,虽然不靠谱,却并非特别的不靠谱,人也不坏,热情慷慨。” 阿扶越听越有危机感,“那种人还不算特别不靠谱?整日窝在花楼,不是跟姑娘混就是同油头粉面的小白脸亲热,那种人要不得。” 三三认同地点点头,“那种人不适宜做相公,做哥哥还是有不少福利的。”她眨眨眼睛看向阿扶,“对了,我没将你当外人才告之你这个秘密,你万不可说出去。” “放心,我比谁都希望他不知道你是谁。” 趴墙角的小花摇着尾巴打窗户角爬出去,不得了了,他无意听到了什么秘密,他要找谁商量一下,要如何守住这个秘密…… 子不语客栈门外摇摇晃晃走进个人,敖四拎着两碗外卖馄饨进屋,瞧见三三阿扶站在厅堂一角,他咧嘴一笑,“就知道我妹子还没睡,阿扶也在,账可盘完了。” 说曹操曹操到。 阿扶别过脸不想说话。 三三挤出笑,“四哥,这么晚……” 馄饨随手放桌上,敖四打个酒嗝,“望月楼新去了个弗姑娘,花容月貌,陪我多喝了几杯,喝着喝着饿了,一人出来透透风买碗馄饨吃。” 一碗馄饨推给三三,敖四将另一碗给柜前的阿扶送去,“不知你也在,只买了我跟三三的,这份给你,我不吃了。” 馄饨硬塞人手里,阿扶勉强端着,眉眼间透着嫌弃,“馄饨摊收摊了还是望月楼没桌子,偏跑子不语来打搅三三。” 敖四听出人口气里的不满和嫌弃,眼下正喝了不少,脾气有些冲,他面颊赤红一手勒住阿扶的衣领,“我本将心向月亮,奈何明月照水沟。我这人一向傲慢,自问待你极尊重,你言语里满是挑衅找茬,真的,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早揍你了。” 阿扶一甩手,看似用力不重,敖四却险些被甩跌,三三及时扶住龙子,见人面红耳赤火气不小,站直后发红的眼眸盯着阿扶看,三三赶忙挤到两人中间,挡住敖四视线,笑脸道:“你看你喝多了,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不用。”敖四拉住人细细的手腕,“我今个还没喝够,来,三妹陪我喝点。” 阿扶眼睫一颤,门外卷来一阵风吹得敖四直揉眼,见人松开了手,阿扶走过去 22.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 身为客栈掌柜的三三还没开口,敖四端着酒碗晃晃悠悠站起来,呵呵一乐,“我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丑的大长虫。” 这话激怒了双头蟒蛇,只见他呲出尖厉牙齿,吐着蜿蜒的红信子朝敖四卷去,熬四手里的酒碗往高处一抛,左右两只手精准揪住探至身前的两条红信子,发狠地一揪又快速松手,蟒蛇收信子,疼得嗷呜直嘶,空中酒碗落下,敖四一手接过,单腿翘椅子上一口干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觑一眼扭来扭去的蟒蛇,“你这不公不母不男不女的丑模样如何来的,修了什么功走火入魔至此。” 蟒蛇女头尖声叫嚣,“你这小龙莫要多管闲事。” 蟒蛇男头呲牙,“今日任务是她们两个,识相的快滚。” 三三撑出个结界将二楼客房罩上,以免惊扰了客人。 阿扶瞧一眼气急败坏的双头蛇,慢悠悠道:“哦,原来是冲我和三三来的,我们俩何时得罪过你这条长虫?” 三三摇头,她亦纳闷。 敖四扔了酒碗,“我不管什么原因,敢动我妹子还有我兄弟,当心我将你扒皮抽筋蛇胆泡酒喝。” 俩蛇头相绕,甚是诡异,不阴不阳的调调飘出来,“有句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这小龙年轻不识趣。”两条红信子一个探向三三一个舔向阿扶,“这俩个得罪的可是曜爷,小龙你感同曜爷作对,是活腻了吧。” 敖四打酒嗝,“谁?不认识。” 三三一巴掌甩开眼前猩红的信子,转脚朝往阿扶身边挪了挪,“曜爷是哪个爷?” “呵,一个孙子。”阿扶笑笑,不动,舔向他脸的蛇信子被什么烫到一般打着卷缩回去。 “那就别怪蛇祖我无情。”双头蟒蛇蓦地张开血盆大口,似能一口吞下三人,蛇身拱起扭曲扫倒身侧桌椅凳塌,屋顶险些被掀翻。 与此同时,敖四召唤出银光闪闪一柄长戟,“丑长虫,尝尝你龙爷爷的定海神戟。” 恶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慢着。”阿扶一个闪身,闪到蟒蛇与小龙中间,不紧不慢打袖口抖出一卷画轴,冲蛇笑一下,冲醉醺醺的龙瞥一眼,“稍安勿躁。” 一旁的三三见阿扶抖出一卷画,额头不由得冒出一层汗,他不会要炫耀他的春宫图吧,这场合这氛围,不合适吧。 阿扶刷得抖开画轴,墨笔茵茵一片草地,再无其它,“这里打架不合适,砸坏了客栈谁赔,你们去画里头较量较量。” 言罢,闪身至一边,虚空漂浮的画散出道道芒晕,蓦地将一蛇一龙吸到画中。 三三瞪大眼睛瞧见画里的草地上,龙蛇大战相当激烈。 “阿扶,你宝贝不少嘛,哪来的如此神奇的画。”她瞪大眼睛问。 “小小移幻之术而已。”阿扶说着,弯腰扶起倒地的桌椅,“待我们收拾好卫生,估计他们便分出胜负了。” 果不其然,客栈一楼大堂的桌椅碗碟摆整齐,熬四拖着一张血淋淋的蛇皮打画里出来,酒似乎也醒了,脚方落地,便道:“蛇头让我给拧下来了,这蛇皮做镇海戟套刚好。” 三三瞧见浮空的画里,绿草地上果然摊着两个蛇头,她扭头望一眼一身血迹的敖四,“你……还好么?” 敖四撸袖子,上头有几道淤青还有重重蛇牙印,“轻伤。” 三三拿了药箱给人包扎,忍不住望一眼地上卷着的巨大蛇皮,“不料四哥如此英勇且……” 且残忍。 打架就打架,直接给打死,还拧下脑袋扒了皮!这有天大的仇恨啊。 药水洒伤口上,敖四呲牙,“你不晓得那双头蛇有多凶,招招下狠手,我险些被活活缠死。” “好在平安。”三三继续给人胳膊上药,蓦地敖四胳膊上浮现一个满是血丝的赤瞳,诡异又邪魅,她仔细一打量,又不见了,方才喝了一碗酒,她怀疑是酒劲上来了。 阿扶夺走她手中纱布及药水,“我来。” “好兄弟。”敖四感激地拍了拍阿扶的肩。 阿扶拿棉棒蘸药汁,往人胳膊上涂抹,敖四被痒到:“阿扶你也太轻了点吧,好痒,哈哈,你给我涂的药水怎么像个符。” “这样涂抹你不会疼。”清理完创口,阿扶起身。 “那双头蛇有备而来,究竟为何,丑蛇口中的曜爷又是谁。”三三不解。 敖四挠头,“方才画里打斗间,我好像听那双头蛇说是曜爷派他来的。曜爷是哪个,为何来客栈找三三麻烦,不对,不止三三,还有阿扶。” “谁。”三三倏觉门外有异,拔掉头上赤簪掷去,簪子登时化一柄赤伞,将门外的少女牢牢罩住。 是毒蕈子,上次幻成白姑姑引三三去青阳观的那个毒蕈。 三三坐椅子上喝茶,瞥一眼跪地哆嗦的蘑菇精,“看来上次扎得轻,还还敢来找茬。”看一眼旁侧坐着的阿扶和敖四,“你们喜不喜欢吃小鸡顿蘑菇,明早我让霄大宰鸡。” 蘑菇精赶忙磕头,还没用刑当即招供。 原是,双头阴阳蛇祖乃千手毒师好友,毒师被重伤,现下还未养好身子,蛇祖欲替好友报仇,寻到客栈打算吞了掌柜的以及对门开棺材铺的阿扶。 三三给自己倒茶,“没完没了,小蘑菇,那毒师现下在何处。” “尸凉山,曜爷洞府内养伤。” 三三又打蘑菇精口中晓得曜爷这么个人物。 此爷盘踞二百里外的尸凉山,深居简出,乃道行极深的大妖,手下聚集三十万妖兵傀将,天上地下,凡是犯了事的妖仙只要投奔尸凉山,保准平安无虞,曜爷的名号成了负案之徒的保护伞。千手毒师乃曜爷盔下左护法,得罪了千手毒师,等于与尸凉山为敌。 敖四嚼着花生米,“说起尸凉山我倒有些印象,五百年前,横行西海的一伙海盗被龙族缉拿,盗贼最后跑去尸凉山,此事便不了了之。” 三三惊讶:“尸凉山是什么圣山,龙族人都不敢上山拿人?” 阿扶摇首,摩挲着手中碧霄道:“尸凉山并非圣山,而是一座满是毒瘴迷阵的大山,龙族不敢攻山一方面是因尸凉山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二是因尸凉山之主,便是传说中的曜爷。” 茶凉了,他给自己添了些温水,“说起来曜爷是个人物,不但法术高深莫测,且有关系有战功在册。” 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约万年前,九头蛟霍乱六界,尤其人界伤亡惨重,流血漂杵,天君派亲叔菩须祖师前去缉恶蛟,那九头蛟十分厉害,菩须祖师险些不敌,后来在大妖曜爷辅助下,方擒住那恶蛟。曜爷立了大功,天君论功行赏欲将曜爷编入天宫籍,赐个官职,曜爷不肯,只要了尸凉山,自此占山为王,他原名曜夜,后被尊称曜爷,因有功勋在身,再有菩须师祖受了他的帮扶,与人拜了把子,所以六界无人敢惹。” “怪不得……”敖四恨恨道:“怪不得海盗跑去尸凉山龙族不予追究,人家有实力有关系有功勋,即便追责起来怕是亦不了了之。” 阿扶表示赞同,“曜爷居功自傲,这些年包庇恶人藏匿恶妖,做了不少违背天道之事,众地仙天官参他的本子不少,但仙族始终拿不出一个妥帖的方案,让那大妖至今逍遥尸凉山。” 三三听后,有些蔫,“千手毒师竟是曜爷身边的人,我一不小心得罪那么个大人物,我是不是该关门大吉再 23.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软风吹得后院的海棠花簌簌,地上落着一片海棠花瓣雨。绿俏一大早打鸟窝醒来,想着去帮霄大洗碗,不料霄大早将碗筷清洗干净,小重阳在扫院子,余二筒挑一担柴火打偏门进来,笑嘻嘻打着招呼,“绿俏早啊,呀,这天还没亮就干活,小重阳怪勤奋的。” “早。”小花跳出来,抢余二筒腰上悬的烧饼。 余二筒没法,只得牺牲一个烧饼将小孩打发走。 绿俏抹着胭脂,“呦,烧饼西施烙的烧饼啊,你天天吃吃不腻啊,你到底是喜欢她家的烧饼还是喜欢那卖烧饼的西施啊。” “都喜欢成不。”余二筒一点不害羞,扯下烧饼咬一口。 “别怪我没提醒啊,整个春水巷的人都盯着烧饼西施呢,她娘市侩,你又没钱,铁定没戏。”绿俏收了胭脂盒说。 这话余二筒不爱听,暗中翻白眼,小重阳扫完院子招呼绿俏,“昨晚掌柜一人守店,肯定乏了困了,还不去前堂帮忙。” 绿俏刚进厅门就见三三乱着头发打二楼楼梯下来,口中喃喃着,“糟糕,怎么睡得如此沉。” “掌柜睡眠好是好事呀,眼下时间还早,掌柜的可以多休息一会,店里有我和小重阳。” 三三摇摇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茶喝,楼上陆续走下要吃食的客人,三三有气无力道没有,客人疑惑兼不满地掏银子结账,嘴上说着以后再不来了。 绿俏以为三三起床气作祟,至待客无礼,忙给客人赔笑脸,说后院厨房熬着八宝粥还有秘制酱菜,三三打断绿俏,“抱歉,本店今日打烊,投宿的银子免了,好走不送。” 顾客一听免了宿钱,不好责备什么,纷纷离开。 小重阳端着一蛊子粥来厅堂,“掌柜的,柴房怎有个人呢。” “什么人?”绿俏一脸好奇。 “就是上次被掌柜险些扎成筛子底的毒蕈。” “那个蘑菇精?” 蘑菇精怎么又回来了,两个店小二朝三三投去疑惑一瞥。 三三未回应,反而吩咐道,“你们去唤醒楼上客人,食宿全免,今日起打烊。” 小重阳绿俏虽满是疑惑,仍旧听掌柜的话叫醒客人免了食宿费,赔笑道歉着将全数客人送出门。 “掌柜的为何啊。”店里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小重阳纳闷。 绿俏附和,“究竟怎么回事,还有那朵花蘑菇怎么又来了。” 三三瞥一眼团在墙角桌底下的一卷蛇皮,“不止蘑菇,昨夜店里还来了一条两人合抱粗的蟒蛇。” 小重阳怕蛇,汗毛倒竖,双手抱胸,“我我我们居然不知道,然后呢。” “然后被敖四扒皮了。” 绿俏兴奋地往外跑,三三喊住她,“干嘛去。” “买锅,蛇那么大,一锅炖不下。” “……” 敖四带着贴身护卫来保护子不语,小鸟歪头正回掌柜的话,未注意门口来了人,一头撞小护卫身上。 子谈将人扶住,小鸟一看小护卫长得清秀,冲人笑一笑,子谈登时脸红了。 敖四选了个有吃食的桌子坐下,“那么丑的蛇你们当真下得去嘴。” 绿俏想想也对,打消买锅的念想,敖四将昨夜的惊魂一幕说与店小二们听,大家方懂掌柜为何突然要打样。 曜爷的大名,小鸟听过,这会不再一门心思惦记着吃了,脸皱成一团扯住三三的袖子,“掌柜的,那大妖不是一般的厉害,不,旁的大妖见了曜爷也唯有俯首称臣的份儿,曜爷岂是大妖,说万妖之王都不为过,掌柜的,你还是跑路吧。” 小重阳脸都青了,硬挺着,“大妖找的是你同阿扶,找不见你们或许不一定拿春水巷的无辜之人撒气,我看分明是怕你们跑了才用无辜之人性命做要挟。” 敖四心大,食欲不错,吃着桌上的白粥配酱菜,“敢拿无辜之人做要挟的大妖能仁慈到哪去,犯了何罪的妖邪,那曜爷都敢窝藏,三三阿扶一走,整个春水巷还有活路。” “那怎么办,难不成看着掌柜同阿扶被大妖杀了,对了,阿扶呢。”小鸟脖子一扭,透过屋门朝对面望去,“对门长生铺好像也关门了。” 小重阳跑去门口特意看一眼,回来说:“真关门了,阿扶掌柜不会提前跑了吧。” “哼,真不够义气,亏我先前还占他那队,还是四哥好,危难关头不离不弃。”小鸟愤愤道。 “好了好了,届时你们都躲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还有老花小花你们要照顾好。”三三叮嘱遗嘱的口气说完,摆摆手让店员们先撤。 绿俏小重阳叫来老花小花巧姬,在后院厨房开会。身为客栈成员之一的他们怎么忍心看着掌柜遇险而无动于衷。 小重阳:“大家都想想办法啊。” 老花:“得罪那么厉害的大妖,无能为力啊。” 小花舔着粽子糖,“打不过啊。” 绿俏拍小花脑袋,“打不过也要打,气势上不能输。” 小重阳:“气势上赢了,人死了。” 霄大抱着个烧火棍埋头不说话,众人习惯他那幅怂样,没指望他。倒是披头散发的巧姬理智分析道:“我们还是听掌柜的话吧,贸然帮忙说不定适得其反帮了倒忙。再说有龙子在,对门的阿扶亦不是吃素的,我们静观其变。” “龙子谁啊?”小重阳不解。 巧姬的鬼爪一把搂住吃糖的小花,“小花没告诉你们么,敖四就是西海龙太子,逼我们掌柜逃婚出来的那个未婚夫啊。” 众人:“……” 这瓜他们没吃到哇。 — 前堂的三三如坐针毡,她去对门串门,阿扶不在,答叔休长假,店里只有两个纸人兄妹,见她进门,晃悠悠抬臂拦着。 不知阿扶去了哪,难不成真如小重阳所言,大难即至提前跑路了?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不知为何,三三莫名相信他。 敖四仿似看透人心思,嗑着瓜子说:“我觉得阿扶肯定不是跑了,直觉他不是那种人,应该有什么旁的事亟待解决。” 三三叹口气。 子谈抱着弯刀守在门口,敖四还在吃,“别担心,大妖虽厉害,但倘若我同他说上几句话,想必他亦给个面子。”往嘴里丢一颗花生米,给自己倒一盏酒,“其实我身份还不赖,有些家世,就是不大方便透露。”见三三焦急地满屋子转,决定给人吃个定心丸,他拿筷子指一指门口的白脸护卫,“方舟岛听过么,实不相瞒,子谈乃方舟岛少主,鲛族第一勇士,一人顶千人,即便打起来,我们不一定吃亏。” 三三在人对面坐下,拆台,“连土地公都打不过。” 敖四嘴里的花生米瞬间不香了,解释:“二十四明月桥那边的土地公非一般的土地公。” 他往对方身前探了探,谨慎中透着神秘道:“鲛族善战,能将鲛族第一勇士打赢,不是一般人,我暗中派人一查,那个重芜果然不简单。” “哦?”土地公不简单,那被土地公敬重的阿扶铁定更不简单,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阿扶的身份信息。 敖四坐正,三三将他眼前的酒撤走换成茶。 敖四没意见,喝口茶道:“你可听说过天族第一守门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司马禹。” 三三颔首,“天族第一将军,听闻先前乃天君近身护卫。” “没错 24.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簌簌而动的枝叶响动声中,两道阴影闪过,和尚与飞天女妖双双进门,子不语厅堂内的三三与敖四警惕备战。 和尚眉眼含笑,声音柔柔润润,“阿弥陀佛,唐突打扰了。这位女掌柜既知我来意,便随和尚我走一趟吧,免得打起来多造杀戮。” 飞天女妖舞动妖娆的细腰,嗓音像被夹住般尖尖细细,“还有隔壁卖棺材的那小子,识相的让人出来,若等我等亲自搜,动静便大了,扰了邻居就不好了。” 躲在二楼暗处的店小二们偷偷觑着前厅的动静,小重阳抱着侥幸心理,“大妖的人居然颇为有礼貌,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想的那般糟糕,我们先按兵不动,静静观察。” 趴墙角的两只壁虎点点头,巧姬静飘于空,霄大咬着手指头哼了一声。 小重阳不放心,提醒不出声的小鸟,“绿俏啊就你易冲动,你可千万要稳住。” 久不见小鸟回他,小重阳侧身看鸟一眼。 绿俏一双眼睛仿似喷火似得盯着一楼厅堂里的那个三眼和尚。 厅堂里的敖四率先发话,“想从我身边带人走,看我的定海神戟答不答应。”然后一个反手幻出银戟,炸街二人组见银戟上包裹的蛇皮时双双怔住。 “杀冒。” 敖四看着银戟上的黑白双色蛇皮笑了,“大长虫叫傻帽啊,别说,这名字挺配他。” “找死。”飞天女妖奸细的嗓音一响,头上腰间的缓带蜿蜒延伸,如抽动的彩条一般,眨眼功夫飘了满屋子,似随时将一屋子人绞杀。 和尚反应更大,见好友被扒皮裹戟,先前温雅气息荡然无存,整个人散出强烈杀气,额心那只眼蓦地睁开,黧中泛赤,似来自地狱的恶鬼之眼。 三三只觉那只眼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飞天女妖一拨怀中琵琶,空中无数彩色缓带朝三三敖四急速裹去,子谈一个闪身,挡在两人身前,一手拽住四面八方而来的缓带,再用力一扯,彩带被撕成碎片,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 “小鲛,有点能耐。”飞天女妖嗔笑,朝子谈抛个媚眼。 三眼圣人已怒,额心之眼泛着乌气,手中九环锡杖朝敖四猛掷,敖四以戟相抵,堪堪躲过,锡杖余力直接将二楼围栏扫塌一半,稀里哗啦木头落地的声响中,一道绿影打二楼一角飞出直逼和尚。 众人惊呆,竟是绿俏,手举切菜刀直接杀出来。 这小鸟平日勇猛,不料如此勇猛,她那三脚猫功夫对上三眼圣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果然,和尚轻轻一挥僧袖,小鸟登时被掀飞,撞到墙上又笔直跌地,然后喷出一口血来。受了内伤的绿俏仍旧不甘心,喘息的余地不留,拾起被甩至桌下的菜刀又杀气腾腾冲上去。 三眼和尚见人难缠,手持佛珠幻出个结界,绿俏的菜刀咣咣劈砍在结界上,她不顾震得虎口发麻,红着眼怒吼着,“我要杀了你。” 和尚这才正视愤怒的小鸟,眉梢一挑,“是你。” 看来两人之间有私人恩怨,形势更为严峻,三三担心再打下去客栈成遗址,忙抛出阿扶留给她的画轴。 画轴抖开的瞬间,金光乍现,瞬间氤了整个厅堂,地上众人被全数吸入画中。 茵茵绿草地落下无数打斗的痕迹,甚至成片成片绿草被烧焦,三三的法器无常铃赤伞簪皆用上,勉强牵制住飞天女妖,却伤不得她分毫,小鸟已被打昏过去,敖四和子谈渐渐不敌三眼和尚。 子谈替主子挨了一佛珠后,和尚的九环锡杖朝敖四袭去致命一击,锡杖速度之快几乎未给人反应的时间,三三子谈大叫敖四提醒他注意时已晚,敖四甚至认命地闭上眼,等待九环锡杖将他爆头。 一道飓风卷来,九环锡杖瞬间被卷开,眨眼间一身玄衣的重芜落在敖四身前,背上两个大翅膀还未来得及收。 “你又是何人。”三眼圣人捻着佛珠道。 重芜祭出骨鞭,软鞭如游龙般朝和尚绕去,“你不配知道。” 重芜道行果然了得,数十回合,三眼圣人与飞天女妖败在他骨鞭之下。 几人出画,和尚女妖被双双捆着,关进囚着蘑菇精的柴房里。 敖四抬袖擦掉被打出来的鼻血,幸灾乐祸伸着手指头数着窝柴房墙根的阶下囚,“一二三,三缺一,还差个曜爷,凑一桌麻将。西海的地牢好玩得很,有麻将桌,等擒住曜爷,我送你们去体验一下海底牢啊。” 绿俏晕在画里,被子谈抱出来,醒后发现睡在掌柜的客房里,她起身下床寻了菜刀杀进柴房,进柴房门便朝和尚砍去,“我杀了你……” 好在被三三及时很给拽住,“冷静。” 三眼和尚虽已成阶下囚,但不能乱杀,真杀了一点谈判筹码都没了,曜爷更不会放过她们。 三三将绿俏拽到后院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坐,桌上有茶具,三三给人倒杯甜茶,“你喜欢的甘蔗桂花茶。”又拿袖子给人擦眼泪,“怎么了,你同那三眼和尚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重阳过来添水,他见过小鸟冲动,没见过小鸟如此不顾性命的冲动行事,毕竟小鸟性子虽急,但性命攸关之事还是拎得清的,他后怕道:“拦都拦不住,抢过霄大的菜刀便劈过去了,可吓死个人了,一个和尚怎会同你结了仇。” 敖四一瘸一拐过来,“看来还是大仇。” 绿俏拿手抹了抹眼泪,通红的眸底望一眼开着满枝的海棠花,“这株海棠树是我母亲亲手为我种的……” 约莫三百年前,春水巷还是个人烟稀少的荒地,一尾翠鸟精抱着一枚蛋落地,观察了四面的风水后,从山里挖来一株海棠苗栽种于此。 种好树浇了水,翠鸟轻轻抚摸怀中蛋壳,喃喃着,“海棠开花后很漂亮,娘亲在树上给你搭个窝,待你破壳后见了一定喜欢。” 海棠树长大了,开了花,翠鸟精在上头搭了窝,一个下雨的春日,鸟蛋破壳,跌跌撞撞爬出个湿漉漉的小雏鸟。 小鸟果然喜欢海棠树做的鸟窝,翠鸟母女便在春水巷住了下来。小翠鸟方学会飞,打不远处的丛林里捉了几条小青虫回窝后,不见娘亲回巢。 一连数日,娘亲未曾归巢,翠鸟朝山雀打听,方知母亲被捉妖师捉去。小翠鸟四处打探,终于寻到母亲被囚之地,是一间颇为华贵的府邸,捉妖师守门,府内有护卫巡逻,院里的笼中囚着无数只被生擒的翠鸟,声嘶力竭鸣叫着。 小翠鸟灵力微薄,不敢硬闯,只好不吃不喝悄悄守在府邸附近,想着趁门口的捉妖师走了好进去救母亲及同类。 她在暴雨中守了好几日,一只黄鼠狼精见小鸟可怜,与她说了实话。 此地乃甄贵妃母家的府邸,甄贵妃来母家探亲,里头护卫重重,更是养着不少捉妖师,她母亲已死,羽毛被活生生拔掉做了点翠冠,笼中的那些鸟儿同她母亲命运一样,不久之后亦会被拔掉羽毛做贵妃诞日要戴的点翠饰品。 小鸟吓傻了,瞬间瘫软倒地。翌日,天晴,府邸里被众丫鬟拥簇出一个华丽美人,头上戴着翠羽制的点翠冠,阳光下,宝冠绿得耀眼刺目,女人上了宝马香车,马车摇摇而去,小鸟晕倒在地。 绿俏吸吸鼻子,继续道:“甄贵妃喜爱点翠饰品,不惜命人捕杀翠鸟活活拔毛做簪做冠,宫里美人争奇斗艳,点翠簪已不稀罕,于是甄贵妃打起灵翠的主意。” 灵翠,不过是修出灵力的翠鸟,灵翠羽毛做的簪子王冠不同于普通点翠,月光下能散出碧波般的光晕,美不胜收十分难得。 甄贵妃诞日,头上一顶点翠冠,赢得后宫众人羡慕眼光,亦赢得圣人青睐,满是血腥的荣耀之下,是小翠鸟永远失去了母亲。 自那之后,小鸟再不偷懒,勤加修炼,待她的道行能避开捉妖师闯入皇宫时,甄贵妃死了,葬在皇陵外的孤庙里。 小鸟始终记得母亲被捕杀活拔羽毛之仇,更忘不掉甄贵妃戴着点翠冠走出府邸的那一瞬,于是她寻到甄贵妃的暮,欲盗墓掘坟,取走陪贵妃下葬的点翠冠,想着将甄贵妃挫骨扬灰以报弑母之仇丧亲之痛。 小鸟握着铁锹吭哧吭哧掘坟时,一个三眼和尚从天而降,夺走她铁锹,将她打伤,并警告她,掘谁的坟他不管,唯有不可碰甄贵妃之墓,否则别怪他这个出家人不仁慈。 和尚往贵妃墓前撑出道结界,小鸟日后再入皇陵,便进不得坟。 < 25.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街上全是围观百姓,四匹双翼天马偶尔抬个着火的蹄子,惊得众人不断欷歔。 面对大妖,三三强装淡定,面上挤出一抹笑,弯腰躬身赔笑道:“都怪我不懂事,无意得罪了曜爷的人,三三给曜爷赔不是,望曜爷海涵,曜爷一定不会同我一个小丫头计较的是吧。” 她的话,没给曜爷套进去,紫黑纱帘后传来混沌之音,“若是我偏要计较,你又当如何。” 这大妖不按套路出牌,更无上位者包袱,直接耍不要脸,这就让人头疼了,三三秀眉微蹙,“曜爷打算如何计较。” “先将我的人放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聚精会神望着,屏息议论着……事到如今,三三也顾不得自己安危,先撇清无辜之人为重,于是与人谈条件,“我若放人,曜爷能否不伤及无辜。” 这丫头胆识不错,性子亦有趣,曜爷难得给人个面子,“可。” 三眼圣人飞天女妖还有蘑菇精,缚臂打客栈走出,跪在天马车轿前磕头,一些火星子打轿内弹出,瞬间化掉数人身上的束缚。 “那丫头,走吧。”曜爷发话。 走?走哪去? 店小二们无一不急,三三还未开口,重芜亮出骨鞭朝天空甩出一记响声:“有我在,休想将人带走。” 曜爷呵呵一声,道一句自不量力,风卷纱帘,一团火球蓦地穿帘而出朝重芜飞去,重芜骨鞭一卷,打偏了火球,客栈门前的槐树瞬间被燃着。 百姓一阵惊呼。 小重阳拽着霄大去后院取水救火,敖四挡在三三面前,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车帘后又迸出三个火球朝客栈袭去,重芜敖四子谈一人接一个,曜爷趁众人无暇分身之际,一个晃身,将三三掳走。 “洛洛。”曜爷天马轿一晃,已在天际,只腹语落下这么一句话。 飞天女妖得令,冲天一飞,单脚落在燃着的槐树树梢上,满街人唏嘘惊叹声中,她染了鲜红蔻丹的指尖拨弦,弦音化影朝满大街的人飞去,众人捂头闷哼。与此同时,和尚捻着佛串念咒,赤金色经文飘在整条长街之上。 这头三个火球好不容易被各自灵力逼灭,重芜率先朝曜爷车轿离去的方位追去,敖四子谈反应过来,双双御风跟上。 小鸟拍飞朝小重阳脑门飞来的一道弦影,再回头,女妖和尚都不见了,客栈门前空空的,唯有槐树仍旧找着火。 看热闹的众人如梦初醒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问着为何会在这里,方才发生何事,众人疑惑着摇头散了,还有一些瞧见子不语客栈门口的槐树着了火大喊救火。 邻居提着水桶来泼,树上的火苗完全不受影响。 小重阳急得直跺脚,掌柜的被掳走,这诡异的火浇不灭,眼看着要烧着二楼的窗口,窗口一着,整个客栈怕是保不住了,敖四他们也走了,这会一个能拿主意的也没有,他都急哭了。 一白一黑两匹马,自街上飞驰,子不语客栈门前,骑白马的人勒住缰绳。 黑色马背上的人着一身紫金甲胄,望一眼着火的树,“主子,那火透着紫,莫非寻常之火。” “麒麟火。”轻纱紫衣人说着翻身下白马,行至火光冲天的槐树下,咬破指尖,血水滴入脚边的水桶里,渐渐化成一道血符。 护卫模样的人亦走来,主仆无言却十分配合,护卫拎起荡漾血符的一桶水,脚尖点地飞身而起,一桶水泼在树上,果然浇灭不少火苗。 霄大赶忙多搬来几桶水,紫衣人重复先前动作,滴血入桶化血符,那紫金甲胄护卫将一桶桶水浇至槐木上,终于灭了火。 主仆两人一言不发翻身上马,踏踏马蹄声踏着青石板远去,小鸟端着个干净湿帕子打店里出来,“咦,人呢。” 小重阳霄大耸肩摇头。 围观众人议论着散去。 “方才骑黑白马的那两人身上的紫色玉珏你们看到没。” “看到了,十分名贵的样子。” “我曾在盛京当差,那是国师府特有的配饰。” “那紫衣人看上去十分高贵,赤金甲胄护卫喊他主子,紫衣人不会是当朝的天烬国师吧。” “天烬,国师?”人群散去,绿俏仍旧望着马儿消失的长街尽头。 小重阳拍她一下,“什么时候了还花痴,想想该怎么救掌柜吧。” 绿俏摸一下被打疼的脑壳,方才她几乎未瞧见曜爷是如何出手的,只眨眼功夫,轿子一晃,吞了掌柜,再一晃已飞至天际,何其厉害的手段啊,她一只灵力微弱的小鸟能帮什么忙,“敖四和土地公去了,掌柜的应该不会有事,我去召唤些鸟儿打探些消息。” 绿俏化作一尾翠鸟飞远,小重阳擦擦脸上的脏污,拿出当家人的气势,吩咐着,“剩下的都打起精神,将客栈清理干净,干干净净的迎接掌柜的回来。” 霄大提桶,老花小花抗扫帚,异口同声:“是。” 没什么用的巧姬,飘向窗户台,吹干净上头的灰。 — 尸凉山迷雾氤氲,郁林环绕,峰陀插云,绵延百里,主峰设着结界,山门入口铸数十丈高的城楼,两扇巨大火门熊熊燃着,还未逼近已被麒麟火气考得炽热难忍。 敖四子谈重芜三人落在山口再进不得,敖四在山门口叫嚣,“我有西海龙符,还不叫你们山主出来相迎。” 尸凉山自成一派,从未将外头的势力放在眼里,把守山门的小妖翻着白眼道让他等会,他去禀报。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天边已擦出亮边,长犄角的小妖姗姗来报:“曜爷要娶亲,待入了洞房再说。” 娶亲!哪门子的亲?敖四预感不妙,“新娘子是何人。” “就是新掳来的那个小姑娘。”小妖替主子高兴般,大声嚷叫。 敖四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一眼子淡看一眼重芜,“握草,我耳朵没听错吧。” “没错,就是那个开客栈的丫头片子。”见人心焦,小妖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提醒。 另一个红鼻头的妖,拿狼牙棒戳了下对方的犄角,“新来的脑子果然不好使,同他们说这些作甚,还有注意你言辞,那丫头片子可是我们的五奶奶,放尊重些。” “是是是……前辈教训的是。” 敖四气得高举定海戟,当即引来一道雷电,“立刻马上让山主交出我妹子,定海神戟在此,否则休怪我引海水漫尸凉山。” 话音方落,银戟召来一层层霾云,横在尸凉山众峰之上,黑云压顶,仿似顷刻间暴雨将至。 红鼻头小妖大笑,亮出一枚闪闪发亮的珠子,“当我们尸凉山是普通凡山么,我们有避水珠,再大的雨亦能避开,你引的海水只会阉了附近的城池庄家。” 子谈仔细辨认小妖手中高擎的珠子,“主子,是当年被海盗盗走的龙宫避水珠。” 敖四一戟戳地,他险些忘了被西海通缉的海盗一早投靠尸凉山,大妖手中有此宝器不奇怪。 有鼓乐唢呐声打云深处传来,敖四猛地摇重芜的肩,“你杵的跟棍子的似得在干嘛,你打架那么厉害还不想办法打进去救出三三。” 重芜面无表情仍旧一动不动,敖四真急了,一把将人推倒,“还以为是个靠谱的。” 重芜倒地未爬起,子谈瞧出异样,俯身朝人鼻息一探,“主子,元神出窍。” 敖四望了望火光熠熠的山门,“我这猪脑子,我怎么没想到。” 身子进不去,魂识可入,只是此法风险高,魂识一旦离身,大部分灵力被压制,无法施出,一旦被发现,与人打斗便是占了下下风,魂飞魄散的概率不小。 子谈见主子施离魂大法,当即扼住人手腕劝阻,“殿下不可,此术过于冒险,你乃西海殿下,万一出什么事属下如何向龙王交代。” 敖四将人甩开,典型纨绔子弟的言行,“我出事了更好,看我龙爹不将这尸凉山夷为平地。” 子谈再三拦截不住,当即跪下,“殿下不可为了一个半路认的妹妹冒此风险,您的安危事关四海甚至六界太平,你与三三姑娘不过萍水相逢,不值得殿下冒生命危险,殿下三思。” 鞭炮唢 26.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曜爷拥着新娘子不盈一握的细腰,往堆满灯烛的窟洞走去,众妖欢呼起哄中,曜爷抬手,喧嚣的众妖立马噤声。 曜爷蹙眉一挑,侧眸,指尖弹出两点火星,正中一个往酒里下药一个正凿桌子的两个女妖身上。“将这两个冒牌货绑去鬼哭柱削了。” 新娘被拥着入了洞房,重重妖邪将两个冒牌女妖围得密不透风。 三眼和尚不知打哪冒出来,金晃晃的袈裟往俩女妖头上一罩,敖四重芜的魂魄双双被吸出来,飞天女妖抱着琵琶朝袈裟下的两魂拨弦,“《归西曲》献给二位。” 曜爷牵着新娘步入洞房,大妖的寝窟堆积无数奇珍异宝,其中有颗分叉的枯树上挂着无数闪烁如月光的球囊,球囊里头浮动着的花花草草,还有些仿似幼胎的动物,想必这便是月囊石,里头囚禁着无数生灵的魂魄,这大妖竟将魂魄当装饰,委实变态残忍。 曜爷亲手倒了两盏合卺酒,其中一盏端给枯树前凝望的新娘,“有一点我不懂,你明知那俩女妖是你同伴,为何不理睬他们,任由他们被我擒获。” 三三回头,巧笑道:“因我早闻曜爷大名,倾慕已久,一见钟情,能嫁给曜爷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不想同那俩蠢货下山,自然不理睬他们。”三三说着接过酒盅。 曜爷听得心花怒放,三三恨不得咬下自个儿舌头。她都佩服自己能对着一个面容丑陋额头长大脓包的大妖,说出如此调情讨好的话来。 外头传来打斗声,琵琶声,诵经声,龙吟声。似愈打愈烈。 洞房墙角蹲着个珊瑚架子,上头驮着个巨大夜明珠,乃是个偷窥的法器,珠内能瞧见外头的动静。 敖四显然打急了,竟现出龙身,威风凛凛一条金龙于山峰间游蹿,吞云吐水,“好大的胆子,敢对西海龙太子动手,尸凉山气数已尽。” 若非实在打不过,敖四也不愿暴露身份,虽然他名声混,但西海颇有实力,他龙爹威名更是震慑天下,想来这大妖看在西海的份上,也不敢对他怎样。 夜明珠前的曜爷蹙眉,“竟是西海龙子。”他放掉酒盏,“娘子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 “曜爷手下留情,毕竟是我同伴,将他们赶走便成。” 曜爷唇角勾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走出洞房。 若是新娘同伴,留下性命不成问题,可偏偏是龙子,若龙子出山,尸凉山麻烦大了,不如直接杀了毁尸灭迹,西海拿不出证据,亦拿他无法。 外头打斗声惨烈,三三一个个仔细辨别枯树上的球囊。 并非她当真看上威武霸气不讲理的丑陋大妖,实则是外头那两人已暴露身份,且她有任务在身。 这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她被强迫上新娘妆时,抱琵琶的飞天女妖巡查一圈走了,蘑菇精遣散洞府内小妖,“你们都出去,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花娘子。” 众妖离去,蘑菇精拿起妆奁前用枯草编织的小人,“此乃控制你的傀儡娃娃,还有洛洛手中擅迷惑心智的琵琶,你若稍有反抗,便会用在你身上。” “……蘑菇,你同我透露这些……” “我与姑娘打过交道,自认姑娘是有福报的聪明人,这傀儡娃娃我便不给你下了,也替你骗过洛洛的琵琶,姑娘神志是清醒的,你可演戏寻机脱身,虽然机会不大。” “你为何帮我。”三三不解。 蘑菇精垂首,长睫掩去眸底痛色,“我的好姐妹不甘伺候曜爷,被曜爷杀了,魂魄锁在曜爷寝窟的月囊石里,我进不了曜爷的洞府,若有可能,希望姑娘能帮我盗出锁着姐妹的月囊石。对了,我姐妹叫蒲蒲,你喊她,她自有回应。” 三三颔首:“我试一试。” 蘑菇精给准新娘上了口脂,吉时已到,两个女妖受命前来迎新娘子。蘑菇精给新娘鬓角插一朵蒲公英簪子,暗语传声:“蜘蛛织就的丝路上莫要露出破绽,蛛丝另一头在大妖手中,丝路上的一言一行大妖看得清清楚楚。” 狡猾诡谲的大妖,怪不得敖四重芜方进来便栽了跟头。三三暗中为两人祈祷,手忙脚乱扒拉枯树上的球囊。她叫了好几遍蒲蒲都无反应,不知蒲蒲的魂魄是否被关傻了,担心再耗下去大妖就回来了,三三干脆将一整颗树上的球囊全部收进床单,四角对折,系成个大包袱,不顾前来送茶点果子的小妖将嘴巴撑老圆,她麻利地扛着大包袱跑出洞府。 离开肉、身,魂识之力不足为惧,曜爷已将敖四重芜双双擒住,两人脖颈上一个架刀一个匝蛛丝,生死悬于一线间,众人听到急促脚步声,循声一望,新娘背着个大包袱打洞内跑出来。 三三:“……” 事已至此,不演了,三三拔掉头上赤伞,簪子化伞,成百上千猛鬼呲牙咧嘴鬼哭狼嚎的打伞内飘出将曜爷团团包围。她趁机抖开包袱,无数月色半大小球囊浮空飘远,三三道:“你们自由了。” 曜爷不费劲地撕了全数扑咬而上的猛鬼,扭头瞅向放掉无数魂魄的新娘子,“你竟是为了那些贱魂。” “难不成真想同你洞房,呸,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三三叉腰说。 敖四乐了,尽管蛛丝勒得他气若游丝,“原是装的,吓死我了,以为你中邪了。” 三三心有愧疚,“龙殿下,土地公,抱歉连累了你们。” 曜爷成婚之日被戏耍,被新娘子当面说丑,自尊荡然无存,盛怒之下只想将扫他颜面的丫头烧成灰烬,他手中汇聚一团炙热火球,猛地朝三三袭去。 汹汹火球映在众人眸底,三三以为此劫难逃,如此火候的麒麟火定是要将她烧得魂飞魄散,早知乖乖待在冥界等着嫁给敖四好了,比尸骨无存来得好。 “三三……”敖四猛力挣脱脖上圈的蛛丝,重芜亦力量爆发,掀飞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两人迅速飞向三三,还是来不及,麒麟火已重重击在三三心口。 窒息的瞬间,三三身上迸发无数道金光,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名字撑出一道半球形结界,将三三护在其中。 围观众妖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结界,纷纷讶异:“那是什么。” 曜爷手中火球偃去,混沌的声音打肚腹传出,“三生石。” 三三抱头蹲在地上,反应过来抬头一望,她被满是名字的结界护着。 老盐曾对她说,身为三生石有个旁人羡慕不来的好处,那些刻入三生石上的名字被她护佑后会反哺于她,关键时刻可救人性命。 她从未遇到生死危难关头,更不认为一个个名字能救人性命,不料今日见证奇迹,老盐并未骗她。 重芜松口气,敖四却傻了,口中只喃喃三字:“三—生—石。” 曜爷气得脸上的肉直抖,今日的尸凉山倒是热闹,来者身份一个比一个迷,龙子留不得,这三生石更不能留,这丫头虽是冥府一块石头,却是世间独一无二录刻三生姻缘之石,一旦她殒命,冥界岂会善罢甘休。 既已至此,勿用纠结,曜爷一火掌劈地,山崩地裂巨响中,岩石断裂,石块松树花草扑簌簌坠入无边深渊,三三身前土地塌陷,被孤立于断峰之上,峰沿蹿起无数道火光直朝她蔓延去。 曜爷凶恶一笑,“我看你那名字结界能撑多久。” 确实撑不了多久,稍顷,半球结界上的名字渐渐透明消隐,炙热火气逼得她浑身灼痛。 敖四方要冲上断峰,护住三三,被重芜拽住,“去找纸人。”言罢将人猛地一甩,敖四被扔上天穹,重芜以迅雷之势朝大妖袭去。 本就受了重伤,重芜被大妖轻易擒住,丢到燃着的孤峰,同三三就伴。 敖四强忍,终是未回头,避开到处巡逻的小妖朝山门口飞去。 躲过三眼圣人的佛珠,不料拐角处遇见抱着琵琶乱拨的飞天女妖。那琴音制魂,敖四感觉全身撕裂般的疼,抱头闷哼险些发出声。 不远处断崖边站着蘑菇精,打漫天漂浮的月囊球里抓了一个,摊开手,球囊里装着一株白绒绒的蒲公英。 是蒲蒲,太好了,蘑菇精高兴地要哭出来。握着球囊离开,余光瞥见巨石后被琵琶声折磨得不轻的龙子。 她忙跑去飞天女妖身边,“洛洛姐。” “龙子逃了,可曾看见他影子。” 洛洛指了相反的方向,“方才我瞧见那边一闪而过一道影。” 洛洛抱着琵琶立马朝她指的方向飞去,蘑菇精赶忙跑去龙子身边,沿路给小妖瞎指挥,敖四于她掩护帮助下顺利出了尸凉山。 山门前的肉、身还瘫在地上,魂魄入体的一瞬,敖四当即喷出一口血,吓坏了一直守着两具身体的子谈。与此同时,城门小妖发现异常,火门敞开,群妖杀过来。 敖四推了子谈一把,“尽量拦住他们。”然后化龙飞天,朝晏郡而去。 可惜他受伤太重,中途打空中跌落到一条小溪边,吐了几口血强行站起,摇摇晃晃走几步又跌倒。 翠鸟呼啦飞到他身边,落地化人。 敖四忙抓住她胳膊,“去,去棺材铺求助,纸……人。”说完晕倒。 绿俏一声哨响,无数翠鸟自山林飞来,翕动翅膀的翠鸟绕成个鸟船,将敖四驮走。 绿俏着急忙慌推开长生铺的门,门两侧纸人兄妹瘆人的脸与她打了个照面。 “救人,救人,有人让我向你们求助。”小鸟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纸人哥哥僵硬地抬手关门,纸人妹妹虚着脚步往楼上走。 绿俏不明所以,跟着纸人妹妹走。 二楼一具冰魄棺椁冒着丝丝缕缕寒气,这棺材她见过,是阿扶睡觉用的。 纸人妹妹抬手指了指棺材,绿俏立马会意,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棺材盖推开,白气氤氲的棺椁里躺着个纸人糊的阿扶,还别说,五官像那么回事。 绿俏正埋头打量,棺中纸人蓦地睁开眼,吓了绿俏一激灵。 纸人阿扶踏棺而出,纸人做的身子竟肉眼可见幻成实体,眨眼间一个活生生的阿扶站在眼前,只是这个纸人幻化的阿扶眉心缀个红点,似一滴血。 小鸟还未开口说一句话,纸人阿扶破窗而出,绿俏赶忙跟上。紧追慢赶方在一片竹林边追上。 纸人阿扶正在削竹子,绿俏拿袖子给自己扇风,气喘吁吁,“你速度太快了吧,我一个鸟都追不上。” 她捧两口溪边的水解渴,纸人阿扶已做了一柄竹箫出来,再一瞬间,连人带箫化作远天一道光,绿俏眯眼看方位,应是落在尸凉山。 追到山门前,重芜正同一群小妖厮杀,她口哨一吹,召唤方圆百里鸟儿前来助阵。 断峰之上,火势越发大,重芜与三三只剩个落脚的地方,四面熊火,她勉力撑出的结界摇摇欲坠,又一口血吐出来后,仅有的结界轰然破碎,火光迅速舔舐两人衣角,围观的小妖起哄大叫,曜爷于火光中桀桀低笑,掌心幻出无数燃着的箭矢,朝孤峰扫去。重芜一甩袖子,揽下多数火箭,三三为躲一只火箭,一脚踩空坠入深崖。 崖底亦是熊熊火海,三三心道完了彻底完了,没想到自己竟是被活活烧死,崖底炽热越发逼近,她闭上眼睛打算拥抱火海,倏地耳边划过一缕风,紧接着腰身一紧,身下被烤的灼热感减轻,睁眼一看,是阿扶。 阿扶抱着她直升崖顶,三三 27.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三三回了子不语,洗了个药水澡,敖四吃了子谈给的奇愈丹药已无大碍,眼下在隔壁房呼呼大睡。 三三洗完澡,肚子饿了,吩咐霄大做些吃食。不久后小重阳端上两碗当归猪脚面,“掌柜的趁热吃,我要不要去叫阿扶掌柜过来。” 尸凉山一口东西没吃,三三饿坏了,挑起面条往嘴里塞,含糊道:“不用叫,想来自然会来。” 一角柔软青色划过子不语门槛,阿扶抬脚跨门,“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我给重芜疗完伤赶忙过来。”自然地往三三对面凳子上一坐,拾起一双竹筷,嗅一口面香,“霄大果然好厨艺。” 三三很快吃完面,擦干抹净,虎视眈眈盯着对面的人吃。 阿扶给看尴尬了,“你这如狼似虎的眼神,没吃饱?你若不嫌弃,我这半碗给你吃。” 什么如狼似虎还如饥似渴呢,三三倒了两盏茶,其中一盏端给他,“你吃,慢慢吃,吃饱了说正事。” 尸凉山山门前,她追问对方身份。谁知他嚅嗫半响,吐出一句,“饿了。” 行,不急于一时,先让人吃饱饭,看他还要拿什么当借口。 阿扶一碗猪脚面吃得干干净净汤底都给喝干净,洁白的帕子拭了下唇,喝口茶,“好吧,搪塞不过去了,是该表明身份的时候了。” “其实,我来头可不小。”他神秘兮兮道,刚要继续说,瞥见杵一旁耳朵伸老长的小重阳,立马噤声。 三三甩出两串铜子,“小重阳你去买一炉烧饼,烧饼西施那家的。” 小重阳兴高采烈接钱,美差,那烧饼西施长得老美了。 “《天阙曲》你可有耳闻。”阿扶润口嗓子说。 三三颔首。 太古四大上神之一的扶颜上神擅音律,有一箫破万魔之美誉,因他手中宝箫名唤天阙,故此他吹的曲子统称《天阙曲》。虽然她未曾有幸听过神曲,但天阙曲的名声不小,凡是修行之人皆晓得。 “没错。”阿扶转了转手中碧霄,“我便是九天之外神殿之中扶颜上神……” 三三瞪大的瞳目中,阿扶继续:“咳……手下打杂的阿扶。” 三三一脑门黑线。 这话到巅峰又急转之下的冷幽默。 “我同重芜皆神殿之人,我是打杂的,他是看门的,想必你早看出来,我们俩关系不一般。”阿扶提壶给自己倒茶,“此来人界,是来暗查一些不便与人说的秘事,为打掩护,我在对门开了那间长生铺子。” 上神身边之人,即便是个打杂的亦不可小觑,好比皇帝身边的太监,虽无甚官职,但实力不凡,哦,不,这个比喻不恰当。 三三:“据我所知,太古之神唯剩两个,一个是可染上神,另一个乃扶颜上神。可染上神因娶了夫人与夫人游历山川去了,不知所踪。” 阿扶点头,“见色忘义,那家伙忒不靠谱。” 三三怔住,对神明大不敬之罪,也不怕遭天谴。 阿扶反应过来,端着茶盏道:“我们私底下常骂上司,未曾遭雷劈天谴什么的。” “……神尊仁慈,不与尔等计较,对了。”三三眼神发亮看着他,“你与扶颜上神关系如何,能否在神尊面前说得上话。”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打杂工,神尊神出鬼没基本见不到人,更说不上话。你为何有此一说,难不成想让我同我家神尊递什么话,你尽管说,说不定以后有机会面见神尊,将你的话递上去。” “我……”三三垂睫,“你晓得了,我是三生石,天君赐婚,将我嫁予西海龙太子,就是那个敖四,我不想嫁,可天君之意谁能动摇,除非上神。可上神怎会听见看见我一块小小石头的祈愿,所以我才将主意打到虚空姥姥身上。” 虚空姥姥虽非上神,却是太古之人,辈分极高,入天宫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制约,天君亦给前辈面子。虚空曾方言,只要用功德笔积一册功德之人,她可满足人一个愿望。三三只盼积满功德求助虚空姥姥,让姥姥在天君面前求个情,解除她与敖四的婚约。 阿扶明了,扶额喟叹,“天君赐婚岂是儿戏,你这忙,怕是虚空姥姥亦帮不上。” “我知道,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她沮丧的小脸上显出一丝安慰,“好在敖四亦坚决反对这门婚事,我们双双配合并肩作战,能拖便拖,誓要违逆天道,拼上一拼。” 阿扶抬袖揉揉太阳穴,心里头嘀咕,该死的曜爷,扒了大家的马甲,以他男人的直觉,敖四待三三绝非兄妹之情那么简单,那货天真愚蠢,怕是自己都不晓得,现下三三身份一揭,龙子被堵住的窍也就开了,故事走向越发不可收拾。 “你怎么了,头疼么?”三三关切问道。 “岂止头疼,简直心窝儿疼。” 三三当真,当即站起,抬手探人额头温度,该不会尸凉山一战受了内伤吧。 阿扶仰头,握上她贴着他额心的小手,眼神透着柔情,“我无碍。” “当真无碍,我看你脸色不对。” 阿扶摆手,“当真无碍,被气得。” “被谁气的?”三三一头雾水。 “自己。”阿扶一脸懊恼道。 — 一切恢复平风浪静,除了敖四因丹药的效力还在睡着之外。 三三询问子谈,这要睡多久。子谈说西海丹药以睡疗为主,里头参了嗜睡药粉,此次主子受伤严重,短则三五日,多则睡上一年半载。 三三心惊胆战,就怕龙子在她客栈睡出毛病来。另外又盼着他长睡不醒,他睡着,婚事便能一直拖着,若醒来,掉马的两人一见面多尴尬。但又想到龙子是为救她受伤,心里的那点阴暗想法很快消去,又自掏腰包买最贵重的补品给人炖着聊表心意。 时节已至大暑,晏郡常下雨,后院的海棠树被吹得哗啦作响,又一次连续暴雨,小鸟的窝漏了。雨滴顺着窝顶木板往里滴答雨,众人劝小鸟暂时搬屋里睡,小鸟不肯。 大家晓得小鸟的心事,想暗中出些力哄小鸟开心。 客栈里的人偷摸开了个会,择了个月黑风高之夜,扛着作案工具浩浩荡荡猥猥锁琐出发。 因摸底工作做得好,分工明确,众人团结,盗墓事件十分顺利。 三三特意打烊一天,只为给小鸟惊喜。 晚膳时辰,绿俏端着一盘野葱花炒丝瓜一盘红焖牛腩上桌,“开饭了。”看一眼空荡荡的大堂,“人呢?” 小花奶呼呼一笑,肉手指向通往后院的门,“都在那边呢。” 绿俏进小院,海棠树下的石桌边上围了一圈人,小重阳指向头顶的树窝,“有礼物送你。” “神秘兮兮的。”绿俏飞进树窝,见床头小几上放着一顶点翠冠。 捧起绿冠,她仔细打量上头羽毛的成色纹路,没错,是娘亲的灵羽,心酸欣慰刺红了她眼眶,她飞下树屋。 巧姬打井里飘出来,滴答着水珠说:“主意是小重阳出的,三三指挥,客栈每个人皆有分工,我制造动静将守墓护卫引开,老花小花负责放哨,霄大掘土,小重阳撬棺,如你所见,我们掘了甄贵妃的坟,将点翠冠挖出来了。” 绿俏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捧着易碎宝贝似得捧着点翠冠,眼泪如珠子般砸地上,“谢谢,谢谢你们。” 小花踩桌子上给小鸟擦眼泪,“呼呼,鸟姐姐不哭。” 巧姬遁井,“太煽情,受不了。” 小重阳替人开心,“这会你心愿已了,以后刮风下雨别老在树上忍着,客栈就是你的家,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亲人。” 绿俏擦擦眼泪,点点头,抱抱小重阳,亲一口小花,绕过热情张开双臂的老花,胳膊肘撞一下霄大,最后停在三三身前,“掌柜的,你是我亲姐姐,这辈子我都不要离开你,你赶我我都不走。” “不枉费我舍弃百年修为破开甄妃墓地结界。” “掌柜的,不,姐姐你好厉害。”小鸟摇晃人袖子撒娇。 “你们真是可以,掘坟盗墓的事都干得出来。”阿扶一身箬色长衫,摇着一柄扇子打院门口走来。 盗墓于人间乃是大罪,何况盗了皇室之墓,这掌柜不会要报馆抓她们吧。绿俏当即急了,挺身而出,“有什么冲我来。” 阿扶将人扒拉一边去,提步挨近三三,“三眼和尚逃了,你掘了甄贵妃的坟,他岂会饶你。” 小重阳插话,“那个妖妃何其残忍,为了个头饰竟捕杀灵鸟,今日落得被掘坟的下场亦是活该,再说,绿俏只是拿回她娘亲遗物,天经地义。” 阿扶摇头,“三眼和尚可不如此想。” 三三不解:“那三眼和尚为何偏要护着甄贵妃的墓,他同逝去的甄贵妃是何干系?” 阿扶坐到海棠树下的石凳上,霄大进厨房端了两碟果子出来,阿扶摇着扇子道:“三百余年前,三眼和尚只是个随皇觉寺老僧入宫祈福的小沙弥,后被甄贵妃诱惑破了色戒,皇帝得知大怒,摘了皇觉寺的千年招牌,并将小和尚脑袋砍了,丢入城郊乱葬岗。” 小花听得入迷,举手发问:“我看那和尚哥哥脑袋长得好好的呀。” 阿扶拾起碟子里一块甜糕递过去,“那颗头是他死后自己安回去的。” 众人发出唏嘘声。闹鬼也闹不出这本事,脑袋掉了还能安回去。 阿扶摇着扇子继续,“传闻小和尚头七之日,甄贵妃暗中给人烧纸钱,那夜天降雷火,劈中城郊乱葬岗,一道天雷刚好击中小和尚的头,雷火将小和尚的额头劈开一双眼睛,和尚睁开眼睛,脑袋于遍地尸首里滚了一遍,寻到自己的尸身后,将头安了回去。” 小花似懂非懂长长哦一声,“那是什么天雷,我死了那天雷能劈我么,乱葬岗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么,我死后也要去那里。” 恐怖故事,少儿不宜,三三将 28.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阿扶到点来子不语盘账,瞧见门口挂着打烊的牌子,怔了下方进门。 店内冷清清一个顾客没有,三三伏趴钱柜上正抖着腕上的铃铛发愁。 阿扶含笑走去,食指戳了戳人眉心,“瞧你小脸皱的,为何又打烊。” 三三揉揉眉心直起身,“我们店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哦?” 先前有个圆脸客官投诉店里有鬼,三更半夜被吓出来,三三虽免了人食宿费让人走了,但她担心店里的“鬼影”影响到其他客人,为客栈长远打算,她免了全数客人的食宿费并挂起打烊的牌子,欲待店里不干净的东西被彻底清除后再重新营业。 她的无偿铃专门吸纳妖邪鬼物,她将铃铛系在那间‘闹鬼’客房的窗棂上,并拔下头上赤伞簪潜伏暗处,待将那不干净的东西招出来收进伞里化了。 她跟小重阳躲在暗处,蹲得小腿根发麻,终于瞧见几道黑中泛赤如雾状的影子飘进客栈窗户,三三手中伞簪往那影子上一罩,收伞。那缕缕黑雾竟打赤伞里飘出来。 三三惊呆了,赤伞簪可是天族送予阎王的宝器,收鬼纳邪化妖、储万物,不用时插在头上当个装饰,阴天下雨太阳大时当个遮雨避阳之伞,打架时当武器,忒实用,她一早盯上那宝贝,有次趁老盐喝多跟老盐推牌九,老盐将赤伞簪输给她,老盐清醒过来后痛哭流涕整整三天又喝了两坛子酒借酒浇愁方作罢。 老盐曾道,赤伞簪十分厉害,施用者道行越深,伞威力越大,赤伞簪在他手里,四大死神联手亦打不过他。 尽管三三道行不高,但赤伞簪威力摆在那,先前对付尸凉山的大妖时,那曜爷也不敢小觑她手中赤伞,废了不少道行方破了赤伞簪,这店里飘的究竟什么东西,竟连赤伞簪都不惧。 阿扶不算外人,三三将人带上二楼闹鬼的那间礼字号客房,“就是这里,那黑影便打这飘着。”将半敞的窗子撑开,“好像是打院里飘进屋的,我问了小鸟霄大还有巧姬,皆说没瞧见。对了……”她蓦地回身,恰好阿扶脚步往前一迈,两人面对面紧贴一起,暖暖的呼吸喷到彼此身上,阿扶微怔,似亦没料到三三会突然转身,三三听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声,不淡定了,不由得耳根发红,支窗的柱子恰到好处的掉了,阿扶抬手接住,一面拥着人腰身,一面将窗子重新支好。 对方温热的体温有力的心跳,让三三耳际的红蔓延到脸上之前,她凭借身材娇小的优势,矮身一弯,从阿扶抬着的臂下钻了出去。 阿扶垂下双臂,眉眼攒笑,侧身盯她,“脸红了。” “你是故意占我便宜吧。” “这是恼羞成怒乱栽赃,我怎么晓得你突然要转身,还有你那支窗的木棍腐了,该换新的了。” 三三垂首嘀咕,“真是早不坏晚不坏……”蓦地抬头,乱了心绪的不讲理道:“掉就掉了,那么细的棍子还能砸坏我不成,谁让你管的。” 阿扶有些委屈,挨近人两步,“好了我错了,不要生气。” 三三心知人家无恶意,是自己无理取闹,昧着良心跺脚,“哼,下不为例。” 阿扶颔首,忍笑,小丫头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比平日装老成掌柜生动多了,“咳……你方才要说什么。” 三三这才回过神来,接上“黑影”的茬,“那影子不但行踪诡秘神出鬼没,还伴着似有若无的嘶吼呜咽声。但我辨不出那声音打哪里来的,像是黑影发出的,又不像,混沌缥缈……像是打院子某个角落来的,又仿似来自天外。” 阿扶站在窗前朝外望了望,开花的海棠树,湿漉漉的井,院角整齐堆放劈好的柴火,小厨房的烟筒冒着薄薄炊烟,看上去并无异状。 他只道:“莫要过于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小重阳噔噔蹬跑过来,“阿扶掌柜,答叔来了,说店里来了客人让您回去一趟。” 阿扶嘀咕着下楼,“什么金贵客人答叔接待不了,非得劳烦我这个懒人。” 三三送人下楼,心道他家棺材死贵,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还不赶紧笑脸接待,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男人。 两人下了楼,答叔朝三三问好,看向阿扶,“掌柜的,烧饼西施同她娘来了,带了好些礼,非要见一见你。” 这话顿时让小重阳三三双双拉下脸来。 阿扶已走出门,答叔追上去,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自豪骄傲,“掌柜的,我是过来人,西施她娘是看上了您,想将西施托付于您,您不晓得,西施她娘亲仗着女儿有姿色眼光有多高……” 人已回了棺材铺,话已听不见,小重阳痛苦道:“虽说小秋貌美,但阿扶乃方外之人啊,阿扶掌柜该不会看上市井的姑娘吧。” “怎么,担心你心上的姑娘被抢走啊。”三三揶揄店伙计。 “我有自知之明,小秋娘亲是看不上我这个没钱的小伙计的,我只希望小秋能嫁个好人家。” 三三倚在门边,盯着对面长生铺那头的动静,酸溜溜道:“难道阿扶不好么,风流好模样又不缺钱。” 小重阳凑过来直言道:“并非,是阿扶太好了,同小秋并非同一类人,感觉阿扶与掌柜的才是一类人。” 这话让三三心里舒坦些,直起身朝钱柜走,“乱讲。” 小鸟跑过来,“小重阳今个你掌勺,掌柜的霄大病了,起了烧,我去请济善堂的宫大夫来给人把把脉。” 小鸟呼啦跑出去,三三小重阳去后院偏房探望霄大。 霄大块头虽不爱说话,性子亦懦弱,但身子骨一向结实,极少生病。宫大夫来看了看,说并无大碍,只是惊惧过度又受了风寒,开了些安神驱寒的药方便离去。 霄大半倚床头上,病蔫蔫的模样,小鸟去煮药,小重阳摸摸人额心,“这么烫!怎会感染了风寒呢。” 霄大打几个喷嚏不说话,窗户口飘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解释着,“昨夜霄大淋雨回来,慌慌张张的,连个热水澡都没泡,打厨房灶台旁蹲了一宿。” “打酱油打一宿?走之前不是带着伞么,怎么淋雨回来了。”小重阳问。 “我没见着他带酱油回来。”巧姬插嘴说。 三三意识到不对劲,坐到霄大床沿,见人神情恍惚担惊受怕的一副模样,“宫大夫说你惊惧过度,发生了何事,你在害怕什么?” “没……没……没……”霄大抖着肩膀说。 “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告诉我们,咱们是一家人,我们给你讨公道。”小重阳说,窗户边的女鬼点头附和,“谁欺负你,我三更半夜往他头上飘,我吓不死他。” 绿俏端来一碗薏仁甜水,后头跟着抱着零食补品的老花小花,“药还在煮,先喝碗甜水。” 老花将礼品放到桌角,觑着霄大说:“你虽怂,但形貌魁伟吓人,谁会招惹你呀。” 小花咬着糖葫芦点点头,“上次隔壁客栈养的大黄狗追着我跑,大黄狗一见霄大,吓跑了,霄哥哥长得这样凶,狗都怕,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霄哥哥啊。” “没……没……没……”病号只会支支吾吾说这个字,硕大头颅往肩上一缩,猛男娇弱。 …… 药熬好了,老花小花一左一右伺候人吃药,一行人不打搅人休息,集体回前厅 29.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猎犬寻着地板上的零星血迹追踪至后院厨房,果然发现霄大,他一身血迹蹲在灶台一角正咬手指头。 几个差兵立刻上前,将霄大摁倒,铁链粗绳粗粗暴的往人身上绑束。 店里的人都醒了,跑到后院见霄大被五花大绑拖出厨房,绿俏揉着惺忪眼皮拦住官差,“他犯了何罪。” “刺杀世子。”领头的一挥手,士兵将客栈里的人全数包围,“尔等是否同谋还待审查,全数带走。” 小鸟彻底吓醒了。 霄大挣扎喊道:“我……我一人做……做的……与……与他们……无关。” “带走。”为首官差发话。 绿俏本要反抗,见被两个差兵压住的三三不表态,她暂时收住将这一帮官兵抓瞎的冲动,巧姬脑袋耷拉在井口边,密切观察掌柜表情,随时待命出来飘一飘,直到大家都被带走,掌柜亦没表态。 老花小花庆幸是以壁虎身爬出来,否则想必这会亦被一并带走。 客栈被搜,翻箱倒柜,一片狼藉。兵差走后,小花疑惑,“对了,楼上不是住着龙子么,怎么没押走那条龙。” 子谈蓦地现身,“官兵搜查之时,未免打搅到主子,我施了障眼法躲过,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众人摇头。 小花带出哭腔,“怎么办啊,兵哥哥们那么凶,会不会打三三他们啊。” “不要急,还有对门掌柜呢。”巧姬飘出院墙,打算求助长生铺子,不料阿扶已混在街上围观的人群里。 四人被压出子不语客栈,邻里们惊讶议论发生何事,隔壁的方老板见兵差将人粗鲁地往囚车上推,他拔掉手里扳指塞到为首的将领手里,“都是姑娘家家的,劳烦官爷下手轻些。” 领将看一眼扳指成色,大声吩咐,“手脚轻些。” 三三在囚车里瞧见站在街头人群中的阿扶,囚车渐渐驶去,一只白鹤飞进囚车,三三瞥见白鹤左右两扇翅膀上各写俩字:别怕,有我。 囚车驶出春水巷,惊扰一巷烛火,阿扶道一声重芜。 重芜立马现身,“主子。” 躲在暗处的子谈见重芜离开,走到阿扶身前问:“需要我帮什么尽管开口。” 阿扶摇头,“一点小事,勿需帮忙,看好你家主子便好。” 客栈被贴上官署封条,瞧热闹的邻居陆续散去,方老板站在客栈门前槐树下长吁短叹,就说槐树不吉利,这不出事了。余光瞥见孤零零站在街头的阿扶,他颠着小短腿跑去,“方才听官差说什么刺杀世子?三三绿俏那俩小姑娘像是刺客么,小重阳亦是实诚人,我们相识好些年,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与子不语一向亲近,可晓得什么。” 阿扶不料危难关头这胖子颇仗义,安慰道:“放心,我自会救人。” 方夫人自鑫涞客栈走出,方老板与阿扶道别后,同夫人回了客栈。 “老方你将扳指送了官差?”方夫人问。 “身外之物,不忍心见小姑娘受罪。” “好在官差没认为你是同犯一并抓去,看得我心惊胆战,日后可莫要冲动了,你若被抓,我和店怎么办。” “我祖祖辈辈生在晏郡,春水巷住了四十年,谁不认识我,那官差是郡守侄子,来咱们店白吃白喝过,多少给些面子,夫人放心。” —— 晏郡的牢房氛围并不好,阴暗潮湿伴着时不时嘶嚎喊冤声。霄大小重阳被关去男牢,三三绿俏被押入女牢,好在关在一间房。 绿俏头一次进牢房,压抑得很,一脚踹向铁栏杆,“不分青红皂白就关人,掌柜的我们要被关到何时,不知小重阳怎样了,霄大又是怎么回事。”她挨到三三身前,举手发誓般:“我敢肯定霄大干不出刺杀之事来,真的,他杀鸡都不忍,每次都是小重阳代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皮鞭声痛嚎声隐隐打男牢房方位传来,绿俏惊呼,“呀,他们该不会对霄大小重阳用刑吧。” 三三亦担心,“偷偷去看看,莫要现身。” 绿俏化作小鸟飞去男牢,很快飞回来。 “幸好不是,小重阳心态还好,正在吃发霉的馒头,霄大不太好,被关在贴满符的笼子里,那间牢房与普通牢房不同,似是专门为妖邪量身打造。” “看来他们已经晓得霄大身份。”三三蹙眉喃喃道。 一位狱卒走来,打开牢房门,说是郡守大人要亲自提审,问哪个先去,绿俏挺身而出,“先审姑奶奶我。” 小鸟走后,三三摇响腕上铃铛,放出几只鬼暗中护上客栈的人,一旦有官差动手,立刻给闹腾起来。 老花化作一尾壁虎,爬墙探监,三三让老花去霄大那问明缘由,好在老花灵力微弱,壁虎身又小,顺缝便钻,避开满地符箓爬到囚笼里。 霄大一眼认出老花,他看一眼门口把守的护卫,小声说:“危……危险,快……” “掌柜的让我问你到底发生何事。” 霄大摇头,抱头喃喃:“是我连连累大大大家了,对对不……” “现下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啊,世子真是你刺杀的?” 霄大头疼,仔细回想……子夜初刻,他独闯郡守府脚踩一众护卫,手撕守门的白额虎,一拳将世子身边的猎妖师打吐血,卸掉世子小厮的腿,又折了世子的胳膊……他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他确实那么做了,待清醒后,他已经回了子不语客栈,炎炎暑夏他自个儿将自个儿吓得浑身发冷,躲在厨房灶台旁取暖……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老花催问。 霄大点头。 “哎呦我去,你如此出息啊。” 老花又去看了小重阳,安慰人几句又从男牢出溜爬到女牢。 三三听了老花的转述,蹙眉,“居然真是霄大干的?” 老花摇尾巴,一口吞掉俩蚊子,“不敢置信,他中邪了吧。” “没准。” 寻梭的狱卒拿长矛敲铁栏,瞪向牢内姑娘,“一个人嘀咕什么。” 三三:“嘀咕着玩犯法?” “老实些。” 绿俏被压回来,三三又被提神,郡守大人让人在笔录上画押后,三三回了牢房。 绿俏见人回来,赶忙握住人的手,“姐姐没事吧。” “郡守一向秉公执法,不乱用私刑,晏郡的百姓由此父母官乃是幸事。” “都什么时候,还夸官好,真那么好干嘛将咱们关牢房。我看郡守亦是个沽名钓誉的糊涂蛋。” 巡逻狱卒又拿长矛敲,“大胆,敢诋毁郡守大人,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三三将暴怒的小鸟拉住,待巡逻狱卒走远,一只白纸鹤飞到三三眼前。 三三眼眸一亮。 纸鹤出声:“是我。” 阿扶。 阿扶将重芜探来的消息说给人听: 盛京来的世子翡,游历至晏郡,暂住郡守府。那日翡世子游街,正好撞见外出打酱油的霄大…… 此时,牢内囚笼里的霄大又起了烧,入了梦。 春水巷李锦酱油铺关门了,他多走了几条街去阿南杂货铺打酱油,好菜要配好酱油,整个晏郡,唯有李锦酱油和阿南铺子里的酱油品质好,他打完酱油,付了钱举着伞往回走,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伞面上,移开伞,是一枚碎鸡蛋。 霄大抬头,望月楼二楼窗前,几张脸正冲他笑,尤其一个玉冠华服的人尤其开心。 “霄狗剩……” 霄大见到那张脸,伞和酱油都掉了,他拔腿便跑。 一个小巷子口,他被堵住。 翡世子身边仍跟着那个擅拍马屁的小厮,小厮一铁棍敲他腿上,他当即痛到单腿跪地,世子慢悠悠走来,拍拍他的脸,“好你个霄狗剩,让爷我好找,你这怪物能耐啊,打盛京跑来晏郡,怪不得爷我找不到你。” 小厮也踢人一脚,“看着比先前壮士些,你个没良心的,世子对你那么好,你还跑。” 世子拧他耳朵,“多年不见,模样倒是越来越像个人,还会狗叫吧,叫两声让爷听听。” 陌生又熟悉的疼痛,让霄大心头一颤,他猛地推开世子,疯跑起来。 “给我追,还学会反抗了,出息了,必须给追上……” 他躲在街角柴垛后,淋了好一会的雨,好在关键时刻一只觅食的野猫将搜寻的队伍引开,世子的人未发现他,他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客栈。 飘在牢房的纸鹤继续道:“霄大先前乃翡世子养的一个……玩意。” 三三小鸟面面相觑,什么叫玩意? 阿扶的声音打纸鹤里飘出来,“我让重芜捉了只可窥人梦境的魇蝶,你们自己看。” 一只半透明魇蝶打牢房窗口飞进来,随着翅膀的振动,洒下无数银色齑粉,蝶儿继续颤动翅膀,将齑粉落在小重阳肩上,落在前来亲自审讯的郡守身上,最终魇蝶停在笼内睡得不安的霄大眉间。 于是凡是身上留下魇蝶粉末之人,皆瞧见了霄大的噩梦。 盛京,世子府,猎妖师牵着个五尺高的男童走进世子府厅堂,猎妖师言此乃人妖,是山魈与人结合诞下的怪物,他打村民手中买来特意献给世子取乐。 男童脖子上圈着一圈绳锁,四肢并未束缚,相貌凶悍,座上的世子担忧道:“这怪物不会咬人吧。” 猎妖师摸着山羊胡笑:“世子放心,我见到这怪物时,他正被一群孩童围着打,一点不反抗。” 世子起身,慢慢靠近男孩,而后往男孩脸上甩了一巴掌,男童哆嗦着一动不动,世子笑,“还真是不反抗。” 世子府养了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盛京城的纨绔子弟全来瞧热闹。 铁笼内的男童见众人围着他指指点点,不由得后怕,瑟缩着脚步往后退,人群中有人见这相貌体型凶悍的怪物与怯懦的性子成鲜明反差,忍不住逗弄,去假山边拾几块石头往笼内砸去。 男童笨拙地闪躲,额角仍被一块石头砸青了。 如此多的人来捧场,世子当即耍威风,夺过护卫手中的软鞭啪得甩在铁笼上,“躲什么躲,给我老实蹲着。” 男童乖乖蹲下,人群中有个性子顽劣者,集体去捡石头纷纷往笼内砸,无数石头砸在笼内男童身上,不一会男童被砸得鼻青脸肿,即使被砸痛,男童亦不敢反抗,顶多抱住自己的头,透过铁笼栅栏,男童望见人们狰狞的笑脸,听见众人模糊而混沌的嘲讽声。 “白长这么副威武样,原是个怂包。” “比我家那条瘸腿的老母狗还怂。” “如此听话,是不是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家的猪食同狗粮吃不吃。” 有仆人端来猪食狗粮 30.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霄大微颤着眼皮,看向浑身颤抖的丫鬟,那丫鬟哭肿了眼泡,不停给笼外的世子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 “爷何时要你命了,乖乖配合狗剩,否则送你去青楼享福。”世子□□着威胁道。 丫鬟抬起满是血的额头,瞳仁麻木而绝望,瞬间瘫软在地,霄大自入府来第一次未听世子的话,坚决不喝盆里的药水,世子捏住掌心内一颗金色透明的球,那是猎妖师打霄凌云体内吸出的妖丹,霄大顿时只觉心脏被刺入千万根针般,痛得滚在笼内嘶吼。 可任凭世子如何捏凿内丹,霄大坚决不喝水不对丫鬟下手。 直到霄大被折腾得昏迷过去,世子也累了,回屋歇了,这夜下了很大的暴雨,如注的暴雨浇醒了霄大,他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院角,院墙空落落的,他突然很想鸟儿,于天空一角自由飞翔的鸟儿。 不知哪来的力气与勇气,当夜他掰断金刚铁锻造的笼栅栏,逃离世子府,逃离盛京城。 惊醒的世子见人去笼空,不停捏打手中的金色内丹,猎妖师道,妖与内丹一旦分离二十里之外,内丹再不能影响妖身,那半妖怕是已逃离盛京城。 世子将妖丹狠狠往地上一掷,“那玩意长翅膀了不成,如何逃出盛京城的,那城门侍卫为何未发现那半妖。” 霄大能顺利逃出盛京城多亏路遇国师,雨夜,他踉踉跄跄仓皇逃着,身后不远处是提着风灯前来追讨的世子府护卫,他心里惊惧拔腿疯跑不料踩到泥坑,摔倒在一辆迎面赶来的马车前,骢马受惊扬起前蹄,驾马的车夫厉声赶人走,马车帘自内掀起,轿内的国师瞧见遍身伤痕的半妖自水坑里爬起,他吩咐车夫,“叫他上车。” 国师的轿子无人敢查,国师将人送出城门一言未发又返回城内。 霄大虽已出城,仍担心世子的人会将他捉回去,便一直跑一直跑,跑出无数个乡镇,又翻身越岭的继续跑,他不知要跑多远才安全,城池内不安全,深山里亦未必安全,猎妖师通鸟语,山林鸟儿最多,他只能不停跑,累得跑不动便休息一下寻些吃食继续跑,直到跑到一个陌生的郡城,长街上小孩子咬了一口的苹果滚落,小孩嫌脏不要了,他捡起来吃被大人误会抢孩子果子,又是一顿揍……他倒在地上,人们手中的笤帚棍子铁锹镐头如雨点般落在他头上身上,他含糊喃喃解释着,“我我我没有……我我不是……” “我没有……我不是……”晏郡刑房内,霄大缩在笼角呢喃着,然后猛地惊醒。 霄大额心的魇蝶散去,牢内众人身上手上的蝶粉随之消失,凡是与霄大共情梦境之人无不愤慨,尤其绿俏,一拳头将铁牢栅栏凿弯,“可恶,天杀的世子,可怜的霄大。” 三三长吁:“天混地浊,恶人善妖。” 绿俏再忍不住,一把掰断铁牢栏杆,“姐姐我们劫狱吧。” 杂沓脚步声传来,世子翡吊着胳膊领着一帮子人进了大牢。 与此同时,站在笼外的郡守见霄大醒了,走上前,开口问道:“后来你如何进了子不语客栈。” 霄大混沌的眸子染上一丝感激,回复郡守的话,“老老老掌柜救救救下我,我就就跟了老老老掌柜。” 世子大摇大摆路过女囚,最终停在困着霄大的牢笼前。 郡守大人领众狱卒给世子行礼,世子吊着胳膊笑笑,“郡守辛苦了,本世子给你变个戏法。”没折的那只手胡乱往空中抓几把,手心里顿时多了一颗金色半透明球状,世子踹踹囚着霄大的铁笼,“狗剩,还记得这个玩意么。” 郡守:“内丹。” “郡守竟懂行,没错,此乃狗剩的妖丹。” 郡守心知,霄大梦魇里的一切皆真实发生。 世子冲狗剩阴险一笑,“百爪挠心的滋味还记得么?”言罢猛地一捏手中内丹,笼内霄大登时疼得滚倒痛嚎,世子得意大笑,郡守窥了霄大的梦,着实不忍,“世子,此人虽为妖物,但未曾害过人,望世子仁慈,放他一马。” 世子歪脖子看郡守,“别以为在你家吃几顿饭本世子便欠你多大情,本世子最讨厌与我唱反调之人。”又捏紧手中内丹,转眸看向霄大:“此物乃我八百里加急打盛京捎来的,累死了两匹马,你好好享受享受。” 霄大连声痛嚎,顷刻功夫已疼出一额头汗。 “哎呦呦呦……”世子的手腕蓦地被凭空而来的一只小手扼住,小手又白又细,但力道大得出奇险些要捏碎他的骨头。 后头的狱卒仓皇进来,“郡守大人,这俩女囚越狱。” 绿俏松开钳制世子的手,一脚将世子踹上墙,“眼瞎啊,我这不在牢里么。” 三三赶忙拾起滚落在地上的内丹,吹了吹上头的土,藏进衣兜里。 失了妖丹的妖,体虚内亏,怪不得霄大看起来一直没精神,妖丹与妖体若长时间分隔,妖体会因气血两亏而亡,好在内丹回来了。 跌在强旮旯的世子,被下属扶起,他吐出一口牙龈血,喊:“浮生。” 山羊胡的男人一个晃影落在世子身前,窥得霄大梦境的人识得这张脸,是捉住霄大邀功的那个猎妖师。 猎妖师双手结印,牢内卷起飓风,众人被刮得东倒西歪,又一抹黑影凭空落下,黑袖一旋,接住猎妖师造出的飓风,三三小鸟见此人,安全感爆棚。是重芜。 重芜道:“你们撤,这里交给我。” 囚着霄大的笼子,到处贴着束妖的符箓,绿俏进不得,瞪眼瞧郡守,“还不让人开锁。” 郡守抬手,狱卒开锁,世子大吼:“反了,郡守你敢勾结妖人,我杀了你,诛你全家。” 郡守摆一脸无辜,“世子明鉴,我是被威胁的。” 三三懂得配合,立马抽出身侧狱卒腰中长剑,搭在郡守脖子上,“撤。” — 成功“越狱”的几人回了子不语。小重阳亲自下厨给众人炖了补汤,霄大的梦他也瞧见了,堂堂一个汉子心疼的不行,大补汤给人盛了一碗又一碗,“霄大受苦了,多吃些补补。” 绿俏泪眼婆娑瞧着面容憔悴的大块头,“没想到你先前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再不欺负你也不朝你借钱了。”翻出身上所有钱塞给霄大,“我以前借你的,先还这些,待我开了工钱多还你一些。” 老花感动得老眼昏花,“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呦,头一次见你还钱。” 霄大平日无甚开支,小鸟喜欢买买买,每次发工钱,小鸟都去朝霄大借钱,霄大的工钱基本全给小鸟借走了,从没还过,老花可都看在眼里。 小鸟呜咽,“我要晓得霄大这么可怜,怎会如此欺负他,我这不是再补救么。对了老花,你上次买拐杖的钱不也从霄大那拿的,你还他了么。” 老花秒睡。 众人:“……” 三三幻出一张紫符,递给捧着一小把碎银子的霄大,“贴身带着,此符可保你平安。” 霄大感动地接过,“谢谢掌掌柜,谢……大家。” 三三亲自给大家倒茶,率先举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今往后,谁欺负我家人,其余家人们都不会放过他。” “对,为家人干杯。” 霄大眼睛通红,颤抖着举杯,口中喃喃着,“家人,家人……” 阿扶带了一篮子桃子来串门,方跨进门槛便冲大家笑一笑,“齐整整回来了,真好。” 巧姬挎着一篮子桃子飘去井边清洗,三三掌心幻出一只纸鹤,声音里含着欣喜与谢意,“还你。” 阿扶接过纸鹤,巧姬拎着洗好的桃子飘回来,阿扶拾起一个大的桃子递给三三,“都吓到了吧,蟠桃,大补。” 蟠桃?天宫的蟠桃! 下一瞬,桃子被一抢而空。只有老实的霄大手里没有。 众人尴尬互相,最终默默一致的将手中多余的桃子分给霄大。 阿扶摇扇子笑,“团结友爱一家人。” 三三啃着桃子问:“我们确实越狱出来的,即便英明的郡守大人不计较,那个作恶多端的世子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不……” 小鸟接话:“一不做二不休,嘎了世子。” 善良的小重阳难得赞同,“为民除害。” 巧姬举手,“臣附议。 31.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敖四是叫着三三的名字醒来的。 “醒了,主子你终于醒了。”子谈丢掉手中的湿帕子扑到榻边。 “三三呢?”敖四魂不守舍望一眼周围环境,是在子不语客房。 “主子放心,三三姑娘无碍,一早回了客栈,大妖已被伏,现下还困在尸凉山。” 尸凉山种种仍清晰印在敖四脑中,毕竟昏迷这些日子,记忆留在千辛万苦逃出尸凉山去客栈求助那段,他翻身下床,鞋子来不及穿直往外跑。 方要拉开门,又顿住,猛一回头,对子谈说:“我现下是不是特别憔悴,风流模样荡然无存。” 子谈嚅嗫着唇角还未回答,廊外响起脚步声紧跟着是敲门声,心头的那道声音随之飘进门缝,“敖四你是不是醒了,为何关门,敖四子谈开门啊。” 敖四一把扯过子谈,示意人堵住门,他风风火火冲到盆边洗脸,躺了这些日子定是憔悴不堪面色发灰,不能让三三瞧见他的狼狈样。 外头的人以为出什么事了,三三示意霄大一脚踹开门,子谈猝不及防被门拍,险些摔个跟头,敖四的脸还未洗完,滴答着水滴瞧见了门口的三三,不止三三,整个客栈的人都来了。 敖四赶忙直起身,袖子抹把脸上的水珠,耳根跟着发热,眼神不敢往三三身上瞄,“你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听闻你醒了我当然立刻来看你,太好了你醒了。”三三挨到人身边,拉住人袖子四处打量,敖四别扭的将脸往一边扭,三三抬手捧住对方的头,给人正过脸与她对视,“你没事吧,怎么扭扭捏捏的。” 敖四一脸懊恼加痛苦,“三三,我……” 三三垂下手,会心一笑,“哦,先前骂我是块干巴巴臭烘烘的石头,如今晓得我身份,尴尬了吧,我不在意,四哥不用放在心上。” 人家不在意,他在意,要晓得三三便是天君赐婚给他的媳妇儿,他打死都说不出那些辱人的话。 小重阳端来补药,“四爷醒了太好了,您吃完药先歇着,我们就不过多打扰了。”放掉药碗往外走,绿俏霄大识趣的跟着往外走,见子谈仍杵在地上,小重阳一把将人拽出门,且贴心地将门关严实,门外,子谈疑惑的声音渐行渐远,“拽我干嘛,我要伺候主子。” 绿俏的声音:“你一定还是个雏儿吧,没同姑娘好过吧,你主子的未婚妻守在那,你是多余的懂么。” 小重阳愧疚着,“呀,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对不起阿扶。” 老花也来凑热闹,“名不正言不顺的,掌柜的同龙子可是天君赐婚,板上钉钉的事。” 门外再听不到吃瓜者的议论声,敖四的眸光这才转到三三身上。 三三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往龙子唇边凑去,“客栈里的人就爱八卦,别理他们。” 送至唇边的汤药,敖四暂时没兴趣喝,他一把握住三三的手腕,眸光炙热,“三三抱歉,真心抱歉,我先前不该说侮你的那些话。”他松出一只手扇自个儿嘴巴,“我替你教训我这张臭嘴,我们三三明明美似天仙,不,比天仙还美,我不明真相胡乱臆测,辱骂你,我该死。” 三三放掉险些被晃洒的药碗,抬手阻止傻龙自虐,“我真的没怪你四哥。” 敖四安静下来,“日后别叫我四哥了,叫我……小四便成。” “那可不行,一日为兄,终身为兄。” ……敖四方缓过来的气色瞬间又没了,“三三,先前,我们,是误会。你我天赐婚约,称兄道妹岂不是不妥。” 三三听出话中意味,再瞧一眼龙四这副别扭小样,登时惊得睁大眼睛,“敖四,你该不会要妥协吧,你枉顾天旨、忤逆龙王、无视龙宫规矩,外出逃婚流浪,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因为心疼妹妹便妥协啊,先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你我既知彼此身份,更应该团结一致对抗天君旨意,誓要争取自由婚姻。” ……这误会有点大,敖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 他又一把握上三三的腕子,“天君旨意,不可忤逆,此乃大罪,我们认命吧,莫要拿我们的前程做堵。” 三三抽回手,心道这龙子该不会睡傻了吧,怎么昏迷一场没了斗志呢,她当即表态,“我三生石誓要与不公的天规,死磕到底。”言罢转身往外走,大拇指往桌前药碗上一撇,“别忘了吃药。” “你去哪儿。” 三三拉开房门,回头,“约了阿扶游湖。”透过窗子瞧一眼外头的日头,“险些耽误了时辰。” 敖四心头一跳,一个晃身落在三三面前,“你……你该不会看上阿扶了吧。” 三三未回,只微微垂首,贝齿轻咬了一下唇。 小女儿家的小动作已说明一切,敖四只觉青天白日一道天雷劈在头顶,劈绿了他的头发,劈得他整个人木然,三三已走出门,他仍木头似得杵在门口,口中喃喃:“我拿你当兄弟,你抢我女人。”然后一拳凿门框上,“我简直蠢到家了。” 阿扶常来子不语串门,无偿替客栈盘账,客栈有任何事都上赶着帮忙,这不赤裸裸的示好么,他竟未瞧出来,只当三三遇见个好邻里。 三三阿扶约会,未去远地,二十四明月桥边泊着的画舫不错,三三阿扶选了只小巧画舫游湖。 船上备了不少果子好茶,两人吹着惬意的湖风对坐,往来的船只悠悠驶过,舫内时不时传来靡靡小曲,和着姑娘娇俏笑声及风流公子的调侃声。 三三拾起玉碟内一块栗子糕,掰成两块,一半凑唇边咬一口,另一半给阿扶递去。 阿扶未接,盯着她手中的那半块,“我不爱食甜,尝一口便好,你手中的那一小块给我罢。” 三三未多想,手中咬了一口的栗子糕递过去,直到瞥见他唇角的奸笑方反应过来,伸出去的糕点拐个弯又塞到自个儿嘴里,三三含糊不清着,“竟想着占我便宜。” 阿扶失望叹息,“被识破了。”拿过三三掰开放碟子里的另一半栗子糕,“不过这块亦不错,沾了美人香。”说着放到嘴里嚼了嚼,意犹未尽的模样。 三三羞赧,“越看你越像登徒浪子,平日定是没少去勾栏瓦舍。” “我可冤枉,我们神殿规矩甚严,禁去风月场合。” “那你逗姑娘的俏皮话都哪里学来的?”三三追问。 “话本里学来的。” “你们神殿之人竟也看世俗的话本子?” “慢慢长生,打发时间而已。”阿扶给人倒茶。 “对了,你让我给霄大的紫符是何物。霄大是否真的中邪了。” 阿扶嘬一口茶,“聪明如你,瞧出来了。” 三三颔首,霄大性子善良懦弱,杀鸡不敢,怎会突然发飙去刺杀世子,以他的性子只会躲只会逃,他的意识里,杀人伤人貌似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再联想到客栈那诡异的黑雾,“难不成,是那黑雾作祟。” 阿扶又拾起玉碟内的一块糕给人递去,“正是。” 三三接过咬一口,“那是什么东西,竟连无常铃赤伞簪都不惧。” “煞气。” “何种煞气,如此厉害。” “太古邪煞之气。”阿扶风轻云淡道。 三三不淡定了,口中的糕点渣险些喷出来,冥府考核中有太古史,其中有说起太古邪煞一事。太古之时,盘古大帝劈开天地,清为天,浊为地,最为污浊邪煞之气被禁锢地下十八层的盘古阵中,是为太古邪煞。盘古大帝殒身后,太古邪煞溢出,万物灵物疯魔,天地弑杀成性,处处战场,好在有太古四大神重新镇压邪煞之气于盘古阵,这才还天地清明,得万古朝跌,民生以继。 “我们客栈怎会有太古煞气?”三三惊得站起来。 阿扶长臂一伸,攥住对方的指尖,将人重新拉坐回去,“莫要惊讶,盘古殒身,万魔肆虐,太古四神为除魔患,殒身其二,神界式微,太古邪煞闻风而动,该来的自然会来。况且如今这一星半点邪煞之气不成气候,勿需担心。” “所以,霄大是被煞气侵了神志,才会去郡守府刺杀世子。” 阿扶吃糕,“好在他生性纯良,未彻底被邪煞控制神志,否则世子等人岂有活路。我给他的紫符保他不被邪煞侵识。毕竟邪煞出自子不语。” 三三方松一口气又被吊上来,“太古邪煞为何出现在我们客栈。” 阿扶修长食指摩挲着瓷盏,“此事……暂且保密。” “那紫符给我们客栈之人一人发一个,免得被煞气控制侵扰。”三三为店伙计着想,讨要符箓。 阿扶摇首,剥碟内松子,“不用,你们客栈之人无甚心魔,小小煞气十分薄弱不成气候,先前霄大惊惧颇深,方让煞气钻了空子,你勿用担心。” 阿扶说着,放了松子,掌心一摊,幻出一副画。 画轴拉开,是一副赤色藤蔓图,“先前纸鹤传信,说要送你礼物,终于画好了。” 三三欠身一瞅,“红色藤蔓。”不是春宫!自打阿扶给她瞧了他亲手画的春宫图,每次他拿出画轴,她不由得往歪处想。 阿扶手指一弯,画中藤蔓缓缓飞出画卷,直朝三三绕去,稍顷,三三被赤藤绕了个结实。 被五花大绑的三三:“……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难不成绑架你不成。”阿扶手指轻轻一划,缠绕于三三身上的赤藤消失,“这赤藤能护你。” 恢复自由的三三起身转个圈圈,周围弥漫淡淡血腥味,“藤呢?在我体内?” 阿扶颔首。 三三重新坐下,一脸崇拜,“你画的 32. 欢迎光临。 《妖鬼客栈》全本免费阅读 阿扶领着七杀赶到尸凉山时,已是晚上。 月光如霜似盐,洒在山脚旮旯,山路两侧埋伏的小妖见有人来也只敢埋伏,无人上前,毕竟那位腰间垂箫的俊逸公子,连他们老大都给打服,他们上前唯有被揍的份儿。 曜爷被捆在鬼哭柱上风吹日晒好些日,先前刚淋了雨,他浑身刺挠感觉快要发霉长蘑菇,他正在柱子上蹭蹭蹭,阿扶来了。 “好歹我乃震慑一方之大妖,又曾有功于天地,身带功勋,给我一个痛快。”曜爷确实受够了。 “好说好说。”阿扶笑吟吟从袖口掏东西。 曜爷以为是什么结束他性命的法器,认命的闭上眼睛,七杀见阿扶掏出一方帕子,帕子抖开,里头是几块莹莹闪烁如月光的石头。 “这是何物。”七杀问。 曜爷掀开眼皮一瞅,“月光石。” 阿扶一挥手,解了困束曜爷的碧色链子,“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大妖。” 曜爷当年助菩须祖师降服九头蛟后上天宫赴宴,去过一趟九天银河,传闻银河深处有种月光石可祈愿,十分珍贵,看管天河的天官,拍他马屁赠了他指甲盖大小一块,便是那么小小一指甲盖,赢得众天官羡慕。天官皆道月光石极其稀缺,唯有天河中心可得,可天河中心有九煞罡风环绕,是个神消魂灭之地,传说中唯有女娲娘娘入过天河中心,无人敢踏足,天河中心冲来的月光石极其有限,且又碎又小,即便是零星碎片亦极为难得。 曜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对方手中帕上的月光石,鸡蛋大小的三整块,更加印证他想法,此人身份极不简单。 “尸凉山有个铸剑炉对吧。”阿扶望向月光下起伏的山峦轮廓。 “是。”曜爷将人领到山坳间巨大铸剑炉旁,如实道:“此乃铸剑至宝灵器—玄冥炉,只是山中小妖无一精通铸剑之术,这剑炉早已荒弃。” “无碍,我自会寻来铸剑之人,我铸之剑需麒麟火淬炼,你保证炉内火不灭便好。” 堂堂大妖为人吐火球练剑,曜爷心头压不下这口气,但亦不敢造次,只低低道一声是。 狼妖来报,山有来客。 阿扶说是寻他的,狼妖领来三人,两男一女,男的一个矮胖大叔,一个冷面方脸大高个,女子倒是个利索灵气的大美人。 阿扶望向凡人装束的阎王及死神,他不过向冥府借个铸剑师一用,不料阎王死神竟亲自送来,这诚意倒是足。 七杀再瞧见那女子样貌时,便喘不过一般。 矮胖大叔领着两位朝阿扶跪地,阿扶抬袖将人扶起,“有劳冥官了。” 阎王受宠若惊,话都说不利索,“能能能为尊上效力乃小冥官无上荣耀。”指着身侧的女子,“这便是封如初。” 封如初已恢复二八年华模样,朝阿扶鞠一躬,七杀倏地蹿近,一把握住对方的双肩,“阿初,阿初,是你么。”仔细打量对方,“阿初,真的是你么。” “捏疼我了,快放手,莫让人看笑话。” 这声音,确实是阿初。 “阿初,是我的阿初,你是人是鬼,还记得我么阿初。”七杀听不到人说话一般,仍紧紧握着对方肩膀摇晃,不能自控的一副模样。 “七杀……”封如初咬牙。 七杀怔了下,赶忙松手,主子还记得他,他的阿初还记得他。 阿扶将手中的月光石抛给封如初,“劳烦用此石锻造一柄短剑。”当即解下腰间悬箫奏了一节乐曲,空山幽曲,如泣如诉,乐曲化成一道链子,一头穿过曜爷的琵琶骨,另一头绕在七杀腕间。 阿扶收箫,链接琵琶骨和手腕的链子消失,阿扶转眸对七杀道:“这大妖若不老实,你手上的链子连通他琵琶骨,可束缚牵制于他。”看一眼封如初,“封大小姐入冥府后当了冥差未曾投胎,于冥府炼器山庄练剑,我将她寻来与你团圆,亦帮我铸剑,你日后再不可胡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七杀再忍不住心头汹涌的悸动,哭得挺惨,呜咽着,“卖棺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看好这麒麟兽,保准好好监督顺利完成铸剑任务。” 封如初朝七杀瞥去,千言万语化作眸底一泓笑。她身在冥府已听闻七杀为寻她所做之事,不成想两人还有相遇的一日。 她将手中的月光石投入铸剑炉,曜爷呕着火往铸剑炉里吐火球,荒凉的山坳顿时火光冲天热气腾腾,躲在暗处的小妖长吁短叹。 “我们老大竟沦落成练剑烧锅的工具人。” “太惨了。” “是啊太惨了,抱抱。” 曜爷连续吐了半宿火球,吐出一脸黑,活像烧锅炉的,女铸剑师同那个剑灵去一边腻歪去了,他得以清闲,盘腿坐地上吐窝囊气。 狼妖过来递水,曜爷一口气干掉,随手扔了水壶,“怎样,求助信函送往我大哥手里没有。” 狼妖伏地,“老大,菩须师祖恰好在茱萸上镜闭关,我们的人目前留在茱萸境,待菩须师祖出关。” “我向天宫的告状函有无回音。” “……未有。” “岂有此理。”曜爷握拳,“天族那帮背信弃义不要脸面的神仙,用我时好话说一筐,没了利用价值弃之如履,可恨!” 狼妖劝着,“老大忍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尸凉山三十万小妖都没走,都等着给老大出气呢,我们只需静待时机。” — 三三亲自送走客栈最后一桌吃饭的,方要回客栈,槐树下走来两道人影。 她揉揉眼,扑上去挽住胖大伯的袖子,“老盐,你怎么来了。”头方挨人肩膀习惯性撒个娇,蓦地直起身,跳开几步盯着阎王及他身侧的东方死神,“东方怎么也来了,你们不会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阎王抬头看一眼客栈匾额,甩袖子往屋里走,“你这被迫害妄想症还是那么严重。” 三三盯着东方死神,“东方,不是来抓我的?” 东方摇头。 东方从不说谎,三三放下心来跑进屋,小重阳小鸟已热情地端上茶点。 三三坐到老盐身边,东方则直挺挺站在屋内门侧。 三三亲手给老盐倒茶,“该不会是白姑姑告诉你我在哪吧。” “切,你俩一条心,我能从白无常那问出什么。” “那你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意外,我是来办事的,不料你亦在此郡此街此巷。” “何事,这么巧?” 阎王欲说还休,干脆喝茶,“罢了,嗯,茶不错,点心亦好吃。”抬头望一眼面前的姑娘,“怪不得你们流连人间,冥界是没有这些好吃好喝的,对了,闹脾气归闹脾气,何时玩够了回冥界,别让冥主亲自来逮你。” “我哪里是闹脾气,我坚决反对天君为我安排的婚事,我是不会嫁去西海的。” 阎王呵一声:“由得了你么。” “你同冥主求求情么,让他老人家在天君面前说道说道,让两个不相爱的人成婚是一件极其不道德的事情。” 阎王气乐了,拱手道:“天君乃六界之首,天君之令,冥主亦要尊重,再说你谁啊让冥主去天君面前给你说道说道,不过忘川河边的一块三生石,有幸能嫁去六界最富有的西海龙族当太子妃,天大的好事,你竟嫌弃,你还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不是我向着龙族,那龙子论相貌家世足足配得上你,就你这条件,追求自由婚姻,你自个儿找,能找个啥样的,不是我损你,顶多某个仙府灵府上打杂的看大门的一类。” “嘿!老盐你说对了,我还偏喜欢打杂的。” 阎王喝口茶,捋胡子,“哎呦,你要气死我。” 绿俏端来两碟子甜瓜,三三给老阎递去一角,绿俏见门口的高个男子杵的端端正正,她拾起一角甜瓜递上去,“这瓜新摘的,拿井水湃过,冰冰甜甜的。” 东方接瓜,道一声感谢。 三三嚼着甜瓜,吐一口籽儿,“老盐,不瞒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更不可能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