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竟是我自己》 第一章 钟馗嚼鬼图 大乾青州,云河县。 夕阳照耀下,水面浮动着淡金色的波光,岸边柳动如烟,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向某个地方注视一眼,而后摇摇头,眼中或是怜悯,或是怀疑。 树下是一位年轻的算命先生,穿着一身青色布衣,部分地方还缝着补丁,却浆洗得十分干净,面容清俊秀雅,有书卷气。 “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 “测风水勘六合,拿袖里乾坤。” 旗子随风而舞,和上面煊赫的文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摆摊一天的无人问津,但张九阳并不着急,而是倚在柳树下闭目养神。 在他的脑海中,一幅图画熠熠生辉,流转着莹莹光泽。 画中是一位铁面虬髯的雄伟丈夫,他身穿官袍,腰悬宝剑,目若铜铃,手擒恶鬼做吞食状,当真是煞气逼人,威风八面! 画像旁十个古篆绽放金光。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望着这张《钟馗嚼鬼图》,张九阳心中轻叹,其实他并不是此世之人,而是从地球上穿越而来。 前世他是一名大学生,就在快要毕业时,突然收到了爷爷去世的噩耗,回去收拾爷爷的遗物时,竟然在老爷子床底的檀木箱中找到了一件紫色道袍和道牒,这才知道在山村当了几十年赤脚医生的爷爷,竟然是正一道士。 檀木箱底还压着一本画册,名为《真灵位业图》,张九阳当时上网查过,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曾写过一本《真灵位业图》为道教神仙排序,但和爷爷留下的《真灵位业图》完全不一样。 爷爷留下的书中,是一幅幅神佛的画像,鲜少文字,而且不局限于道教,还包括佛教一些广为流传的神仙,如降龙罗汉、观音菩萨等。 张九阳平时就喜欢画画,他觉得这些神佛画像笔法不凡,便如获至宝,整日研究临摹,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再次醒来后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附身在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说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很可怜,孤儿出身,被县里的算命先生林瞎子收养长大,结果不久前林瞎子外出办事,走夜路时被野兽咬死,到现在还有一条胳膊没找到。 原主悲痛不已,再加上从小身体不好,竟一命呜呼,这才被张九阳鸠占鹊巢。 他初来乍到,接受现实之后,为了生存下去,也不得不先继承林瞎子的事业,赚点银钱填饱肚子再说,可惜他看起来太年轻了,虽然顶着林瞎子弟子的身份,但愿意来算命的人依然寥寥无几。 林瞎子要真有本事,能算不到自己被野兽咬死? 师父都是个骗子,更别说嘴上没毛的徒弟了。 咕~~ 腹部传来一阵阵饥饿感,好似绞肉一般,张九阳皱起眉头,这些天他都在想办法摸索出画像的秘密,然而不仅没有进展,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反而越发强烈,即便吃饱了饭也很快就会复发。 这饥饿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风袭来。 一缕缕香气飘过,张九阳顿时感觉更饿了,可惜睁开眼睛,发现不是食物,而是一位秀色可餐的美艳妇人。 她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长裙,脚尖点地,长发不束,在风中微微飘动,似乎是刚洗过的缘故,还透着一丝丝湿润。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张九阳,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被一位美艳女子看着,他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寒意。 “测字、手相、占卜、解梦,在下无一不精,夫人不妨试一试?不准不要钱。” 女人没有说话,她缓缓转动脑袋,注视着旗子上的文字,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虽然这女人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但张九阳并不嫌弃,毕竟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有钱就行。 “您如果不方便说话,我推荐测字,怎么样?” 张九阳指了指桌子上的笔墨。 这一次女人终于有所行动了,她伸手提起笔,在白纸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字——榮。 张九阳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这个字……他不认识! 一向自忖舌灿莲花的他,如今遇到了算命生涯最大的难关,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冷静,冷静!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心中急转,望着那个字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他先是凝眸吸气,而后围绕着那个榮字左看右看,最后摇头叹息道:“不好,很不好呀!” 迎着对方直勾勾的目光,张九阳继续道:“夫人且看,这个字不管你测什么都是大凶之像!” “顶上双火为烛,中间宀有盖棺之意,最下边的木又可指棺木,这是大凶之兆,死气深重,搞不好要死人的呀!” 一边说,张九阳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测字本就是文字游戏,这女人看起来并不好忽悠,所以必须先拿狠话吓住她,等她着急时再给出解决之法,这样才能让对方多掏腰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女人不仅没有着急或是生气,反而点点头,漆黑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你果然有点本事。” 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并不难听,反而婉转柔媚,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嗓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沙沙的杂音,非常微弱,仿佛有沙子黏在嗓中。 “我想问问你,鲁耀兴……在哪?” 在提起这个名字时,她的情绪第一次有了波动,咬字很重。 鲁耀兴? 张九阳一愣,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却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原来夫人刚刚不是诚心要测字,而是要试试我的本事。” 他伸出手道:“不过一码归一码,还请夫人将刚刚测字的钱先付了。” 赚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谁知道接下来他会不会露馅? “多少钱?” “您看着给。” 女人犹豫了一下,而后伸手入怀中,取出荷包倒在桌子上。 嗒嗒~ 一颗黑色糖豆滚到张九阳手边,他顺手捡了起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有种被耍的感觉。 “你给我一颗糖豆做什么?真是欺人太——” 张九阳话未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一股奇异的香气从糖豆上飘来,下一刻,肚子中的饥饿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不断吞咽着口水,目光死死盯着那颗糖豆。 仿佛这么多天了,他终于遇到了真正的食物。 他握着糖豆的手指一点点靠向嘴唇,饥饿正在一点点影响他的神智。 然而下一刻,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鲁耀兴……在哪?” 女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仿佛再也压制不住那刻骨的怨恨,发出野兽低吼般的声音。 张九阳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场景让他呼吸骤停,寒毛耸立,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甚至连小腿都在颤抖。 只见女人的左眼不知何时变得空空荡荡,仿佛被人用刀子给生生剜了下来,黑色的血液不断流淌。 那妩媚的容颜也彻底被一种阴厉笼罩,五官扭曲到极点,一道道水渍从她的身上流下,仿佛刚刚淹死的水鬼,发丝中更是夹杂着腐烂的水草和淤泥。 “你收了我的眼睛,就要告诉我,鲁耀兴……他到底在哪?!” 女人缓缓逼近,仅剩的右眼微微转动,倒影出张九阳那惨白的面容。 “卧槽!”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来找他算命的女子并不是人,而是鬼! 他刚刚差点吃进嘴里的也不是糖豆,而是……那女鬼的眼睛! 张九阳触电般扔掉手中的眼睛,转身想跑,然而女鬼比他的动作更快,她水草般的乱发飞涨,如一道道黑线缠绕在张九阳身上,刺骨的寒冷让他的身子僵硬难以反抗。 仿佛在冬天掉入了冰水里。 “鲁耀兴在哪……” 女鬼还在逼问,张九阳却是无比憋屈,他本想随便编个地名,可冰冷的身体连张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你他妈也得让我能说话呀! 就在他心中绝望之时,胸口突然传来一股热流,而后那女鬼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消失不见。 “小九,小九!” 张九阳猛地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望向四周,夕阳依旧,清波徐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个膘肥体壮的大婶将他摇醒,关心道:“小九,伱刚刚靠着柳树睡着了,身子一颤一颤的,叫了半天才醒,可别是中邪了。” 顿了顿,大婶望着那条河,小声道:“以后别在这里摆摊了,小云河里……淹死过人。” 张九阳谢过对方,原身在清河县里长大,和许多街坊邻里都熟悉,这位大婶是在西街口杀猪的王婶,别看是女人,杀起猪来却十分干脆利落。 王婶见他面色煞白的样子,轻轻叹气,而后从地上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猪肉。 “别跟婶客气,虽然是边角料,但吃起来依然香。” 说罢她提着篮子离开,张九阳心中有些暖意,他转身望着小云河,心道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只是胸口什么东西还在发热? 张九阳伸手掏出,而后瞳孔一凝。 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箓,被叠成三角状,用一根红绳串起,正挂在他的胸口。 这是林瞎子曾送给原身的生辰礼物,原身一直佩戴在胸口,只是此刻最下方有了些焦黑印记,仿佛用火烧过。 张九阳用微微颤抖的手掌将符箓展开,依稀能看到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聻字。 传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故而一些驱鬼辟邪的符箓上会写着‘聻’字,鬼物见之惊惧,少数地方在建房子时还有埋聻砖的习俗,也是为了辟邪。 刚刚……不是梦! 张九阳心中惊惧,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始在河岸的草丛中小心寻找。 片刻后,他扒开一处草丛,看到了一颗漆黑的眼珠,那竖起的瞳孔还在微微转动。 咕~~ 肚子中再次传来惊人的饥饿感,张九阳望着那颗眼珠,本该害怕的他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钟馗嚼鬼……钟馗嚼鬼……” 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脑海中那钟馗画像的能力,该不会就是…… 一想到此,他下意识有些反胃,但与之伴随的,还有一种令他浑身颤栗的……兴奋。 PS:兄弟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好久不见想死你们了~~ 新书期每天两更,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各更新一章,求兄弟们多多支持,我会努力带给大家一个更好的故事~~ 比心! 第二章 初食恶鬼 残阳入水,黄昏将逝。 张九阳神色匆匆地往家赶,没有人知道,他怀中正揣着一样何等恐怖的东西,那是一只女鬼的眼睛! 行走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眼球的转动,以及那弥漫而出的彻骨寒意。 “九哥!”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少女的嗓音所独有的清甜让张九阳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他走到了县里的馒头铺前。 馒头铺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粉雕玉琢,绑着围裙,脸上沾染着点点面粉,笑容阳光灿烂。 她手中捧着几只馒头,用干净的油纸包着,递给张九阳。 “九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收摊,馒头差点凉了呢,就剩这几个啦,要不是我爹提前藏了起来,差点被老李都买走了呢。” 听到这话,正在默默和面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个憨厚又亲切的笑容,他比划着手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少女充当翻译,笑吟吟道:“九哥,爹爹说让你赶紧趁热吃呢,要是凉了就会变硬。” 张九阳接过馒头,躬身向江叔表示感谢。 江叔是個聋哑人,以卖馒头为生,他无法和人交流,女儿阿梨便是他的喉舌,他们家蒸出来的馒头又软又甜,很受欢迎。 从林瞎子死后,江叔已经连续七天给他送馒头,原因很简单,林瞎子曾经帮助过他。 不是什么大忙,就是当初江叔刚到云河县时钱被偷了,和阿梨饥寒交迫,林瞎子施舍给了他们一碗粥。 林瞎子下葬时,可谓是家徒四壁,连棺木的钱都是江叔出的。 他不能说话,却每天都备好热乎乎的馒头,默默等到张九阳收摊回家时送出。 张九阳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安慰和鼓励。 若是平常,张九阳会停下来多聊几句,但今天他接过馒头后躬身道谢,而后便要向家中走去。 就在这时,和面的江叔鼻子轻轻一动,似是闻到了什么气味,有些诧异地望向张九阳,双手不断比划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 张九阳有点不知所措。 “九哥,爹爹说,让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聻字符的确有驱鬼之能,这就意味着林瞎子不是骗子,而是有真本事,那和林瞎子关系较好的江叔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江叔比划了几下,神色迟疑。 “爹爹说他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张九阳见状也只能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阿梨侧着脑袋,灵动的眼睛中透着疑惑,喃喃道:“怎么感觉今天九哥怪怪的……” …… 傍晚时分,张九阳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残破的小院子,搭着两间茅草屋,十分简陋,可见林瞎子生前就非常贫穷。 但对张九阳来说,在这个陌生又诡异的世界中,这间小院子,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地方了。 回到家,他先吃了那几只馒头,饥饿感终于消失,但张九阳知道那种感觉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不过在这之前,他终于可以冷静地面对那只鬼眼了。 这只眼睛中几乎没有眼白,漆黑中有着一道竖起来的淡白色瞳孔,在张九阳的掌心处微微转动,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张九阳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吃下它。 毕竟身为一个正常人,谁会愿意吃鬼的眼睛? 话说鬼不应该是无形的吗?怎么还会有实体? 思量许久,他还是决定先搜一下林瞎子的房间,虽然刚穿越时搜过一遍,但那时只注意找钱了,现在他要找的是符箓、法器之类的东西。 谁知道那女鬼究竟死没死? 就算死了,又有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脏东西? 他身上的聻字符已经用过一次,有了焦黑痕迹,或许不能再用了,必须找到其他的护身法器! 夜幕缓缓降临,张九阳手持油灯,推开了林瞎子的房门,挥手扫着落下的灰尘,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 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藤椅,一张木床,还有一个桌子,上面摆放着些掉了漆的茶杯。 但房间中有一处地方非常引人注意,东面的墙壁上被凿出一个洞,好似庙里的神龛,但里面放的不是神像,而是灵位。 “先父许鹤山之灵位。” 奇怪,林瞎子的父亲怎么会姓许? 这真的是他父亲的灵位吗? 张九阳突然觉得有点阴森,要是以前他还不怕,但经过了女鬼之事,他现在看到灵位什么的就心里发毛。 这也是他不来这个房间的原因,一般人谁在家中摆灵位?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恐惧,而后认认真真将房间搜了一遍,结果比他兜里还干净,那叫一个空空荡荡。 似乎林瞎子在那次外出时,有意将所有的法器都带走了。 张九阳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心中有些失望,整间屋子都找遍了,难道真的没有任何法器留下? 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床对面的灵位上,心中一动。 正常人谁会把灵位放到自己的卧室,还正对着床,简直生怕睁开眼看不见似的?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狐疑,他走上前,先是对着灵位拜了三下,而后伸手去摸。 触感冰冷、坚硬,他提了一下,发现灵位竟然纹丝不动,仿佛被钉死在了那里,张九阳顿时精神一振,他向左一转,灵位竟然咔嚓一声发出了响动。 紧接着,墙壁上的神龛向后转动,露出一个漆黑的铁箱子。 果然有密室! 张九阳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将铁箱子抱下来,上面有把生锈的铜锁,可能是潮湿的缘故,摸上去还有些滑滑的。 没有钥匙,但张九阳并不泄气,他在院中找来一块石头,对着铜锁哐哐乱砸,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努力后,本就生锈的铜锁不堪重负,断成数截落下。 他缓缓将其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最先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三张黄符,上面用朱砂写着聻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喜色,一把将三张聻字符握在手里,直到此刻,他始终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林瞎子果然还留了好东西! 他又取出一根两尺长的柳条,上面似乎涂了某种特制的蜡,呈现出一种古铜般的光泽,箱子上都积了不少灰尘,但柳条上的叶子却依旧青翠。 在一些民间传说中,柳条是可以辟邪的,能鞭打鬼神,因此有些道士在驱鬼时也会使用柳枝做法器。 这根柳枝十分坚韧,真好像鞭子一般,张九阳拿着在空中舞了舞,竟发出啪啪的破空声。 好宝贝! 张九阳顿时对林瞎子油然而生出一种感激之心。 这是一位真高人,可惜死的早,不然就能顺势抱大腿了。 箱子中还放着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本薄薄的黄册子。 张九阳的心瞬间激动起来,难道林大师不仅给他留下了护身的法器,还留下了修行之法? 穿越的经历还有女鬼的出现,让他相信,修行应该是存在的,在这个和中国古代相似的世界,也许真的有长生不死的仙人!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试问哪个华夏子孙没有过类似的幻想? 张九阳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打开了那本册子,然而映入眼帘的文字让他大失所望。 “太平七年,申月,甲子日,亥时。” “海丰县的崔老爷邀我去府上做场法事,三两银子,呵呵,真他妈抠……明天别忘了去给陈家村的小寡妇驱驱邪。” “太平七年,申月,乙丑日,子时。” “小寡妇的皮肤真嫩呀,声音也浪,驱个邪跟卖春似的,干,要不是岁数大了,道爷我非把她给办了!” “妈的,晚上睡不着,想女人……明天记得去西岭村做法事。” …… 看着这些文字,林瞎子刚刚在张九阳心中树立的高人形象瞬间崩塌了,恍惚间,他似乎明白林瞎子为什么把这本日志藏得这么严了。 恐怕林瞎子死前最牵挂的事,就是没能爬起来把这本日志给烧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张九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既然是瞎子,为什么还能写日志? 难道他有类似法眼或者心眼的神通? 另外还有一处地方很奇怪,他为什么在每篇日志后都要加一句明天要做的事? 张九阳翻阅着这本日志,发现对方在每篇的末尾,都会十分生硬地加上一句明天要做的事,似乎生怕自己会忘了。 难道林瞎子患有健忘症? 张九阳继续翻看着,都是些大同小异的内容,多有污言秽语,直到他快要翻完时,内容终于出现了变化。 “该死,那玩意儿的道行越来越高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张九阳神色一肃,这一页只有这么一句话,字迹还十分潦草,看来当时林瞎子心中非常焦急。 继续翻。 “妈的,今天吐了三回血,看来必须要去找鲁耀兴了,道爷我可不想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鲁耀兴!!! 张九阳眸光一凝,又是这个名字,还有日志中的那个它,难道指的便是小云河中的女鬼? 他往下翻,却发现最后一页被撕走了,边缘处能看到明显的痕迹。 合上册子,张九阳微微皱眉,林瞎子的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但是……这与我何关? 一座闹鬼的县城,一个身份神秘又惨遭横死的算命瞎子,留下了一个藏着线索的名字,这他丫的不就是恐怖片的开头吗? 有多远滚多远! 张九阳打定主意,他只想老老实实地活下去,能修仙最好,不行的话就当个封建社会大老爷,娶几十房小妾,生一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就再娶几十房小妾…… 这种听上去就会死人的破事,他绝对不碰! 咕~~ 下一刻,肚子饿了。 那熟悉的饥饿感汹涌袭来,先前吃下的几个馒头似乎全都被消化干净了。 肚子处好似绞肉,咕咕作响,仿佛饿鬼在哀嚎。 在这种极度的饥饿下,张九阳的嗅觉似乎得到了放大,他清楚地闻到自己怀中传来食物的香味,在撩动着他的灵魂。 终于,饥饿战胜了理智。 张九阳拿出那颗鬼眼,缓缓张开嘴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了那冰冷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似慌乱的波动。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就仿佛脑海中那手擒恶鬼做吞食状的钟馗画像,这一刻,两道身影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第三章 夜半鬼敲门 鬼眼入肚。 一种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将张九阳包围,如夏日饮冰,浑身毛孔都舒泰无比,最主要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了满足。 他的腹腔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声音,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熠熠生辉,画中的钟馗似乎活了过来,煞气逼人。 鬼眼乃是极阴之物,常人服之如食砒霜,但张九阳吃下后不仅没事,丹田处还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在消化分解着那只鬼眼的力量,而后滋润四肢百骸,流转周身经脉。 尽管是第一次食鬼,但张九阳却有种惊人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已经吃过了千百万次,食鬼,几乎成了一种刻在血脉中的本能。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识海中那幅《钟馗嚼鬼图》的秘密。 钟馗,原为唐朝时期的终南山进士,其人相貌奇异,刚正不阿,殿试得中状元,却因容貌而被罢免,故怒撞金銮殿,舍生取义。 天宝年间,唐玄宗在骊山行宫患脾病,久治不愈,夜梦一相貌奇伟之大汉捉小鬼吞之,自称钟馗,专食恶鬼,玄宗梦醒,即刻病愈,故封其为赐福镇宅圣君,钟馗之名遂流传天下。 张九阳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赋予了他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神通——食鬼! 或许这也是天师钟馗的本命神通。 所以他才会常常感到饥饿难忍,即便吃饱饭也不顶用,因为在获得食鬼的神通后,他真正的食物早已不再是人间五谷,而是……恶鬼! 感受着从丹田处不断涌来的力量,张九阳心中无比兴奋。 这个神通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他不断吃下恶鬼,是不是不用修行就能直接成仙? 然而下一刻,却好似有盆冷水当头浇下。 噗通! 张九阳感觉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座冰冷的河中,耳边仿佛有厉鬼在哭嚎,无数的负面情绪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愤怒、痛苦、挣扎、不甘、怨恨…… 他的身子在不断下沉,周围越发漆黑,在冰冷的河水中,隐约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那好像……是一座桥? 下一刻,黑暗彻底将他笼罩。 呼!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呼吸十分急促,额头上满是汗水,他依然还在自己的家中,周围别说有水了,水缸都没有一个。 刚才那是……女鬼的记忆? 张九阳隐隐明白了什么,食鬼神通并非是完美无缺的,他会承受鬼物的怨念,以及看到鬼物生前某些记忆深刻的画面。 此刻他仍然心有余悸,只是吞下一只眼睛,就差点被那些阴暗的情绪所淹没,如果吃下的是整個女鬼,恐怕他今天就要万劫不复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承受住怨念的冲击,或许下场会很凄惨。 看来这食鬼神通,对他而言也是一柄双刃剑。 不过张九阳也能理解,以凡人之躯驾驭神明的能力,注定要承受代价,对钟馗而言这些怨念宛如一粒灰尘,但对张九阳而言,却好似一座大山。 初次食鬼,整体而言,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结果还是令人惊喜的。 张九阳此刻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身子壮实了许多,手臂处隆起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掀起衣服,腹肌若隐若现。 直接从一个体虚气弱的病秧子,成为了身强体健的阳刚男儿。 除此之外,最让张九阳惊喜的便是体内那股若隐若现宛如游丝的热流,随他心意而游走,如臂使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力或者法力? 他能感觉到,因为有了这一丝热流,让他从生命本质上发生了某种蜕变,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身强体健的普通人。 只是到底是什么蜕变,还需要再详细摸索。 今天收获巨大,张九阳脸上带着喜意,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看似只是吞了只鬼眼,时间却不知过了多久。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怀揣灵符,手握柳枝,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心中却不再惧怕,只是过于兴奋而难以入睡。 张九阳索性便研究起体内的那缕热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咚!咚!咚! 张九阳穿上衣服,推开门一看,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夜似乎更深了,连天上的月亮都隐于云中,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在黑暗中看得比较清楚,都不用掌灯了。 四周十分安静,除了那惹人清梦的敲门声外,竟然连蝉鸣和狗叫都听不见。 不太正常! 敲门声依旧在响,坚持不懈。 “谁呀?” 张九阳喊了一声。 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我,你王婶!” 张九阳心中一动,竟然是县里卖猪肉的王婶,今天她送自己的猪肉还放在厨房的砧板上呢。 只是这半夜三更的,王婶为什么会敲自己家的门? “小九,快开门呀,救救我家汉子,他中邪了!” 张九阳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却多留了个心眼,问道:“王婶,一斤猪肉要多少钱?” 门外的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张九阳瞬间寒毛耸立,握紧了手中的柳枝,如果对方真是王婶,绝不会连一斤猪肉多少钱都不知道! 他看过一些志怪小说,里面曾提到过,有些鬼物无法入宅中害人时,就会假扮成对方熟悉的人,然后敲门喊人出去,再伺机加害。 难道今天他就遇到了一个? 好在下一刻,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斤猪肉不是八钱吗?我说小九呀,你快开门吧,再等下去我男人就不行了!” “就当婶求你了行吗?” 王婶的声音格外着急,已经六神无主了。 张九阳犹豫了一下,想起今天在河边,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还是轻叹一声,打开了大门。 夜色中,王婶背着一个汉子,脸上汗涔涔的,不停喘着粗气,神色焦急。 她的家在县东头,距离这儿有些路程,想来是情急之下背着丈夫一路跑到了这里。 张九阳目光一凝。 夜色中,她背上的大汉却缓缓向他露出了一抹柔媚的笑容,手掌做拈花状,堂堂七尺大汉,却发出了女人般尖细的声音。 “我的眼睛……好吃吗?” …… 第四章 鞭打恶鬼,符镇妖邪 是那个女鬼! 张九阳的身子有些僵硬,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柳条,目光死死盯着王婶背上的男人,沉声道:“婶,你确定你背的……是你男人?” 或许是因为食鬼神通,也或许是怀中的那三张聻字符,张九阳这一次虽然还有些害怕,但要比上一次镇定了许多。 甚至回想起那只鬼眼的美味,他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小九,婶知道他不对劲,但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只能来找你……” 王婶也有些害怕,但并未放下背上的丈夫,而是颤抖着声音将前因后果讲出。 原来她今天收摊回家后,发现丈夫昏迷在床上,大夏天的浑身直冒冷汗,和之前在小云河边睡着的张九阳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这次无论她怎么叫,丈夫都不苏醒。 后来她找来了县里的大夫,喝下几副汤药后丈夫总算好了一些,可没想到晚上起夜时,竟然看到丈夫坐在铜镜前涂抹胭脂,那眼神,那动作,让她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王婶当时便意识到,丈夫这是撞邪了,而整个云河县,唯一会处理这种事情的,只有林瞎子! 林瞎子已经死了,却还有個弟子张九阳。 虽然县里都在传,说林瞎子就是个骗子,张九阳年纪轻轻,更是没什么本事,但对病急乱投医的王婶来说,他无疑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吃了我的眼睛,告诉我……鲁耀兴……在哪?” 男人声音尖锐,左眼开始淌血,神情充满了怨恨。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他迅速跑进林瞎子的房间搬来藤椅,而后让王婶将他放到椅子上。 “王婶,你先按住他。” 张九阳吩咐道。 或许是他冷静的样子感染到了王婶,让她在惊慌中有了主心骨,立刻便按照张九阳的话执行,伸出大手从藤椅后面按住丈夫。 王婶膀大腰圆,常年杀猪,力气比普通男人要大得多,可即便如此,还是差点按不住挣扎的他。 “鲁耀兴……在哪?” “鲁耀兴在哪!!!” 男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发出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吼声,让人耳膜生疼。 见张九阳迟迟不肯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更加疯狂了,声音越发尖锐,让四周的窗户都为之震动。 “告诉我,鲁耀兴——” “在伱妈的肚子里!!” 张九阳怒从心中起,一声暴喝,而后手中柳条挥出,狠狠砸在男人的身上。 滋啦!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明明隔着衣服,被柳条鞭打的地方竟然冒起一缕黑烟,看起来十分诡异。 果然有效果! 张九阳心中大定,继续毫不留情地挥动柳鞭,发出啪啪的脆响。 “什么鲁耀兴,我根本就不认识!” “你不是鬼吗,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找他,缠你爹干吗?” “日了鬼了,我抽死你!” 一鞭鞭下去,伴随着那尖锐的惨叫声,张九阳这段时间心中积攒的那口恶气也终于宣泄了出去。 从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突然来到这诡异又陌生的世界,还莫名的被一个可怕的女鬼缠上,不断追问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在哪…… 草,别说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不早就告诉你了吗? 鲁耀兴又不是我爹,我吃饱了撑的要帮他隐瞒? 张九阳一连抽了二十鞭,只觉得酣畅淋漓,而藤椅上的男人则是惨叫连连,神色痛苦至极。 “赶紧滚出他的身体!” 张九阳又抽了一鞭,大声斥道。 然而男人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牙齿上满是血水。 “你救不了他,除非告诉我……鲁耀兴在哪?” 发音有些模糊不清。 不好! 张九阳瞬间意识到,女鬼在操纵男人咬断自己的舌头!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运转了自己丹田中的那股热流,注入到柳条之中,霎时间,柳条上似乎亮起了一抹莹莹幽光。 “给我出去!” 张九阳奋力一抽,这一次柳条抽在男人身上不仅冒出黑烟,还留下了一道灼烧般的赤痕。 男人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而后剧烈挣扎的身体突然变得安静,整个人瘫软在藤椅上。 呼! 一道阴风吹过,四周的窗户簌簌作响,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低许多。 张九阳看到一道女子身影从男人体内飞出,浑身湿漉漉的,黑发飘舞,左眼空空荡荡,右眼则是阴冷又怨毒地盯着他,却又因为畏惧那根柳条而不敢上前。 “王婶,你看到她了吗?” 张九阳问道。 正在关心丈夫情况的王婶抬了抬头,四下望去却迷茫道:“看到什么?” 张九阳心中一动,怪不得他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得那么清晰,应该是在吃下那只鬼眼后发生了某种变化。 “你救不了他,只有告诉我鲁耀兴在哪,他才能活……” 女鬼的声音幽幽响起,王婶却毫无反应,看来也无法听见。 张九阳举起柳条,凝视着女鬼,一字一句道:“滚出我的家!” 女鬼的目光变得更加恶毒,但想起刚刚那一鞭的威力,沉默片刻后还是飘然远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张九阳长出一口气,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小九,我男人怎么还不醒,他,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王婶惊慌的声音响起。 张九阳将手指探到男人的鼻下,发现他的呼吸果然是若有若无,再联想起女鬼离开前说的话,张九阳意识到对方虽然被逼走了,却仍留下了手段。 “小九,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婶求你了,救救我男人吧!” 王婶双目含泪,竟然噗通一声给张九阳跪了下来,恳求道。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她已经明白那个被县里的人当做骗子的小九,其实是一个真正有本事的高人,也唯有他,才能救自己男人的命! 张九阳轻叹一声,扶起王婶道:“我尽力。” 他先去厨房打了一碗水,而后取出一张聻字符,本想用蜡烛点燃,却灵机一动,将体内的热流注入到符箓上。 既然这热流能增强柳条法器的威力,或许也适用于符箓。 下一刻,黑夜中骤然亮起了一道火光,赤色的火焰跳动,照亮了张九阳那双有些兴奋的眼眸。 聻字符自动燃烧,化作焦灰落在那碗水中。 “王婶,快给他喝下!” 张九阳吩咐道。 前世一些志怪小说中,曾记载过一种特别的医生,被称为巫医,他们有种神秘的手段,便是用火点燃符箓,取其灰烬入水,可驱邪治病。 他便是从中获得的灵感。 王婶掰开丈夫的嘴,强行给其灌下。 一开始男人还没什么反应,但几个呼吸后,他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而后猛地呕吐起来。 秽物落地,腥臭味弥漫开来。 张九阳后退几步,凝视着他吐出来的东西。 竟然是许多死鱼烂虾,以及夹杂着淤泥的黑色头发…… 第五章 钟离八段锦 月夜小院,蝉鸣不绝。 在女鬼离开后,四周又恢复了蝉鸣,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农家犬吠,显得静谧而深沉。 男人在吐出那些秽物后,终于恢复了神智,在张九阳的询问下,慢慢讲出了自己的遭遇。 他今日给县里的酒楼送完猪肉,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穿着红白衣服的女人,那模样隐约看着有点熟悉,就上前问了一声。 谁知对方却一把抓住他,不断逼问鲁耀兴在哪,他说不知道,后面就失去意识了。 谈及此事,男人依然是心有余悸,面色发白。 “你是在哪里遇到那女人的?” 张九阳问道。 “小云河上的白石桥。” “你说那女人看着有些熟悉,你认识她?”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欲言又止,仿佛并不想提起那个名字。 王婶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個没良心的,要不是小九刚刚救你,你现在早就咽气了。” “快说!” “敢瞒一个字,老娘打断伱的狗腿!” 见丈夫没事了,王婶又恢复了彪悍的性格,吓得男人一哆嗦,再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讲了出来。 “她,她好像是……芸娘。” 听到这个名字,掐着腰的王婶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 “原来是她,小九,你还记不记得婶给你说过,以后别在小云河边摆摊的事?” 张九阳点点头,道:“当时你说那里淹死过人……难道就是那个芸娘?” 王婶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当年你还小,不怎么记事可能忘了,几年前,小云河里可不止淹死了一个人,闹得很凶!” “最先淹死的那个,叫做芸娘,是县里有名的豆腐西施,但不知为何突然大了肚子,当爹的也不知道是谁,为此被不少人背后骂过。” 顿了顿,王婶叹道:“其实芸娘也是个可怜人,人家一不偷二不抢,靠自己的双手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不知道强过多少只知道赌钱喝酒的男人!” “可惜老天不开眼,她女儿六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了,据说是被外地的人牙子拐走了,芸娘一时想不开,就跳河自尽了。” 张九阳有些疑惑道:“那为什么后来又淹死了其他人?” 王婶小声道:“或许是芸娘没有找到孩子,怨气太重,那段时间,常常有人走夜路时掉入河中淹死,有不少还是水性好的,你说怪不怪?” “后来事情闹大了,县太爷找了好几个高人一起做法事,才终于没人淹死了,对了,当时你师父林瞎子也参加了法事。” 听王婶讲完了芸娘的事情,张九阳却发现了一处疑点。 如果那个女鬼就是芸娘的话,她死后最大的心愿应该是找到自己的女儿才对,为什么对那个鲁耀兴如此在意? 难道鲁耀兴和她女儿的失踪有关? “王婶,鲁耀兴是谁?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张九阳随口一问,本来没打算有收获,却不想王婶接话道:“当然知道,当年咱们县里最有钱的就是他,是个大善人,常常修路铺桥啥的,小云河上的那座白石桥就是他花钱修的呢!” “后来人家生意越做越大,咱这小县城哪容得下,就举家搬走了,有人说是去了徐州,也有人说是去了扬州,具体是哪就不知道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又是白石桥。 他摆摊算命的地方就离那座桥不远,王婶的男人也是在桥上撞了邪,再加上他吞食鬼眼时,通过女鬼的记忆,也隐约看到了一座白色的桥。 白石桥,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嗯,以后绕着点走。 …… 张九阳没有让王婶和她男人立即离开,毕竟是深夜,谁知道那女鬼还有没有躲在外面? 万一这边刚救好,那边一回去又被附身了,岂不是浪费了那张宝贵的聻字符? 就这样,他手持柳条,怀揣符箓,和王婶他们守了一夜,直到雄鸡破晓,黎明初现才彻底放下心来。 “王婶,你回去后,将这张画像贴在房中,每晚上一炷香,默诵三遍‘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即可辟邪镇宅,护佑平安。” 离开前,见到王婶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九阳便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故而亲手画了一幅钟馗像送给她。 钟馗被称为赐福镇宅圣君,有此画像坐镇,应当能震慑鬼神。 王婶顿时如获至宝,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现在对张九阳可谓是无比信任,将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小九,太谢谢你了!” “婶现在身上就这些钱,你先拿着,等过几天我男人养好身子,婶再杀头好猪,给你送些好肉!” 她搜遍全身,拿出了四两银子和十几枚铜钱,似乎觉得太少,还有些过意不去。 张九阳却知道,这些钱已经不少了,四两银子就是四千文,省着点用的话,相当于一个三口之家近两个月的开销了。 更何况猪肉已经涨到八钱一斤了。 容不得张九阳拒绝,王婶强行将钱塞到他手中,又千恩万谢一番,才扶着丈夫离开。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张九阳心中有些莫名的感慨。 和昨天的同情不一样,今天的王婶看他的眼神十分尊重和感激,他突然有了一种淡淡的成就感,以及帮助别人后的快乐。 那是摆摊算命骗人钱财时所不曾体会过的。 或许当个真正的道士也不错? 张九阳摇了摇头,暂时撇开这个念头,在这个世界当道士……怕是有点危险。 旭日初升,紫气东来。 也许是体内那股热流的缘故,一夜没睡的张九阳竟然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神采奕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盘膝坐在院中的一块青石上,闭目握拳,虚灵顶劲,周身放松,齿关轻叩三十六次,而后两手交叉向颈后抚去,以第二指压中指按摩脑后风池穴和玉枕穴各二十四次,待到口齿生津后分三次吞咽…… 闭目真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这套动作名为八段锦,但和广为流传的站式八段锦不同,此八段锦为坐功,名为钟离八段锦,全称为钟离祖师八段锦导引法,据说是八仙中的钟离权所传。 他前世是早产儿,体虚气弱,常常得病,六岁时爷爷便教他练习这套钟离八段锦,每天只在朝阳升起时练上几遍,身子骨就慢慢壮实起来,不仅很少得病,后来还参加了学校里的篮球队。 只可惜他上高中后因为学业紧张,再加上住宿,就丢下了这套钟离八段锦,如今身在异世,看朝阳破晓,忽然心有所感,再次拾起竟毫无生疏。 整整练了六遍,张九阳只觉身心完全沉浸其中,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温泉里,十分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在这个世界练习钟离八段锦,效果竟然好得出奇。 睁开双眼,张九阳长长呼出一口气,当真是神朗气清,通体舒泰。 就连昨夜那股快被消耗殆尽的热流,此刻也全部恢复,甚至还有了一丝微弱的增长。 …… 第六章 香火神力 张九阳今天没去摆摊算命,而是给自己放了假。 他走在县里的街道上,望着来往的百姓,叫卖的商贩,还有地上那一坨坨新鲜的马粪和牛粪。 孩童的笑声,清脆的蝉鸣,以及沿街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突然让他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仿佛昨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什么女鬼、撞邪,都和这座充满着人间烟火气的小县城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馒头铺前。 隔老远,就看到小厨娘阿梨在对他招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清脆如铃。 “九哥,今天不出摊吗?” 张九阳快步走过去,阿梨已经将两个包好的馒头递给了他,梨涡浅笑。 七八岁的年纪,放到后世应该正在上小学吧,以她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恐怕会被父母宠成小公主,然而在这个世界,却已经开始挑起了家里的担子。 “不出摊,今天休息。” “江叔,早啊。” 张九阳摸了摸她的脑袋,对着江叔笑道。 江叔也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不过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却有些变化,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 见现在没人买馒头,张九阳就先不打算走了,他四下望了望,正愁没地方坐呢,就看见阿梨屁颠屁颠地搬来了她的小椅子。 “九哥,能求你一件事吗?” 张九阳顺势坐下,望着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笑道:“说说看,什么事?” 阿梨握紧小手,有些紧张道:“九哥,你,你能教我识字吗?” 见张九阳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阿梨低下头,小手在破旧的围裙上擦了又擦,心中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爹爹常常告诉她,帮助别人是不应该索取回报的。 只是…… “好啊。” 张九阳清朗的声音响起,让小姑娘瞬间抬起了头,露出惊喜之色。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识字吗?” 阿梨想也没想就道:“我听人说,读书就能赚很多很多钱,到时候,到时候……” 她偷看了一眼父亲,尽管知道父亲听不见,还是放低了声音。 “到时候,我就能找厉害的大夫给爹爹看病,让他重新能听见和说话啦!” 张九阳心中一动,问道:“江叔以前能听见和讲话吗?” 江叔绝对不是普通人,无论是他昨晚让自己这几天不要出门,还是刚刚看自己时异样的眼神,都足以证明他发现了什么。 那种超乎普通人的敏锐,让张九阳有些好奇。 阿梨点点头,说自己爹爹曾经是个正常人,由于一场大病才变得又聋又哑,因此她才会觉得只要找个厉害的大夫就能帮爹爹治好。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张九阳终究没忍心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也许读书这条路,并不对女人开放。 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三个字。 江幼梨。 字迹飘逸俊秀,筋骨通透,刚柔并济。 “九哥,你写得真好看!” “这就是你的名字,先练这三个字吧。” 阿梨眼里满是崇拜,当即便拿起树枝比划起来,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练得格外认真。 张九阳笑了笑,将一两银子悄悄留在她围裙的布兜里,而后拿着两只馒头转身离去。 金黄的阳光下,小姑娘在地上认真练习着自己的名字,江叔也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倚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自家姑娘,在斑驳的树影下,美好的仿佛一幅画。 张九阳轻轻一叹,他不会再去追问江叔的秘密了,因为他不想打扰到这份幸福。 …… 去县城里的酒楼里吃了一顿好的,张九阳又去书铺里买了许多书,多是和历史、天文、地理有关。 他想认真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书籍无疑是最好的途径。 傍晚,他坐在家中,于烛火下静静读书。 这个国家名为大乾,自太祖斩蛟起义后,开国六百年,传位十二代,也曾繁荣强盛,也曾山河动荡,至今气数已颓,乱象频生。 当今陛下登基后,虽将年号定为太平,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平,百姓心中都有杆秤。 如今是太平七年,盛夏。 大乾占据九州富饶之地,以农耕为根基,张九阳所在的地方便是青州。 如果说大乾是一只占据宝地的病虎,那么北地的大辽便是一只垂涎欲滴的饿狼,若非有八百里通天山脉的雄关阻挡,草原民族的战马恐怕早已肆虐中原大地。 西边以雍州为界,分为西域十六国,其中以密宗为国教的迦楼兰国正日益壮大,大有一统西域之势。 南边则是神秘的十万大山,中有古国南疆,常年被瘴气笼罩,再勇猛的将士到了那里也会百病缠身,因此大乾中人对南疆知之甚少,可谓谈虎色变。 至于东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泽,被称为东海,没有人知道这片海洋的尽头是什么,但传说东海的最深处藏有仙岛,名曰蓬莱,有仙人居于其中,种不死药,食之可长生。 可惜从古至今那些试图派人出海寻找不死药的帝王,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张九阳合上书籍,只看书中记载,这确实是一个和中国古代很相似的地方,但他翻遍群书,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修行、妖魔的记载。 甚至连志怪小说都没有。 即便偶尔提到仙人、不死药之类的字眼,也都是反面教材,在警示世人不要追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经过女鬼一事,他确信这个世界并不简单,一个小小的云河县就能有如此厉害的女鬼,大乾九州之地,不可能没有其他妖魔出没。 只有一种解释,在这背后存在着某只无形的手,在有意阻止这些消息的传播。 是官府吗? 就在张九阳思索之时,他脑海中的钟馗画像微微一颤,恍惚间,张九阳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民女王兰诚心上香,请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这不是王婶的声音吗? 就在张九阳有些迷糊时,他看到一缕青烟缓缓飘进了画中,下一刻,原本黑白水墨风的钟馗画像突然多了一点色彩。 整幅画像也比之前多了一点灵气。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目露精光。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第七章 猪肉 七日后。 张九阳盘坐青石,沐浴朝阳,结束了今日钟离八段锦的修炼,睁开眼,瞳孔黑白分明,越发清亮有神。 体内那股热流在缓缓壮大,他的身体也在变得更加强壮,每次修炼完,都能感受到体魄的变化,虽然微小,却细水长流。 这段时间,每晚他都能听到王婶的祈祷,脑海中的钟馗画像在吞下了一缕缕香火后,变得越发有灵气,色彩也渐渐蔓延。 可惜因为香火太少,画像并没有展现出更多神异。 但张九阳有种预感,等其吸收了足够的香火后,他将揭开画像真正的秘密。 这期间,他尝试过自己去给钟馗上香,但并没有用,花钱让别人上香也不行,似乎唯有心诚之人的香火才能真正被神明接受。 也就是说,想要尽快揭开画像的秘密,他需要多帮钟馗天师进行宣传,发展信仰。 好吧,还是要当神棍。 所以今日张九阳决定重新开张,摆摊算命。 他特地挑了离白石桥很远的地方,刚摆好家伙,竟然就有人上门了。 “小九,你帮我算一算,我的财运怎么样?”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上前问道。 张九阳看着他颤抖的手,还有脸上那沟壑纵横的褶皱,忍不住安慰道:“大爷,从您的手相看,这财运呀,还在后头呢。” 大爷给了几枚铜钱,乐呵呵地走了。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算命,甚至还排起了队,和之前的无人问津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九,王婶都和我们说了,你可真有本事,把他男人中邪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快给俺算一算,今年能不能娶上媳妇?” “还有我,我想买个辟邪的玩意,最近总感觉阴嗖嗖的……” 张九阳这才明白,原来是这几天王婶帮他做了宣传,她在县里卖肉,为人豪爽仗义,颇有威望,再加上中邪驱鬼这种事情十分刺激,故而早已悄悄在县里流传开来。 现在谁不知道,林瞎子收了位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天下来,张九阳累得是口干舌燥,不过收获倒是不小,赚的钱还在其次,每一个来算命的人,他都会送上一张钟馗画像,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按照要求去上香。 嗯,或许还要配合着钟馗的故事进行宣传。 什么钟馗捉鬼,钟馗嫁妹,若是能在民间流传开来,都不用他宣传,老百姓自发地就会去上香祭拜,祈求庇护。 不过这事需要好好筹谋,暂时急不得。 张九阳收起家伙,准备回家,这些天他越发融入这座民风淳朴的小县城了,女鬼什么的都已远去,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小九,先别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张九阳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婶,她站在树荫下,手中提着一大块肥美的猪肉。 “小九,婶之前说过的,要给你送上好肉。” 顿了顿,她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强调道:“这是最好的猪肉,婶特地杀给你的,快收下吧。” 那块肉纹理清晰,富有光泽,似乎是刚杀没多久。 “婶,不用了,你给的钱足够——” “你必须收下。” 王婶突然收起了笑容,乌黑的眼珠静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张九阳眉头微皱,他并不喜欢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但想着对方也是一片好心,便没说什么,走过去将肉接下。 王婶再次露出笑容,道:“天热,肉容易坏,记得回去就吃。” 说罢她转身离去,走路竟然一瘸一拐的。 “婶,伱的腿怎么了?” 王婶身影一顿,微微侧目,笑道:“没事,就是杀猪的时候,被猪拱到了。”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张九阳微微皱眉,望了望手中的猪肉,淡黄色的脂肪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 …… 夜幕降临。 张九阳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县东头,这儿比较偏僻,住户较少,王婶的家就在这里。 远远望去,房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微弱的光芒在夜色中跳动,若隐若现。 张九阳敲门,却无人回应,他轻轻一推,大门缓缓打开,竟然没有上锁。 一股血腥味袭来。 这并不奇怪,王婶以杀猪为业,家里也养了很多猪,有血腥味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王婶养了那么多头猪,周围却连一声猪叫都没有,十分安静。 一条大狼狗软塌塌地趴在那里,它名叫大壮,王婶经常拿猪肉和猪骨喂它,养的膘肥体壮,十分凶狠。 但现在直到张九阳走到它跟前都不叫唤一声。 用手一碰,张九阳眸光一凝,因为狗肚子下竟然被剖开了一個大口子,里面的内脏已经不翼而飞。 而狗嘴之中,叼着一块夹杂着衣服碎片的血肉。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路过猪圈,发现那里更加血腥,内脏横飞,鲜血淋漓,就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仔都被杀死了。 嗒! 嗒! 嗒! 正屋内,一种菜刀剁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紧不慢,透过淡淡的烛火,在窗纸上倒影出一道肥胖的身影。 张九阳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柳条,放慢脚步,缓缓上前。 窗纸上有小洞,他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在剁肉的王婶。 她的脸上溅得全是血,砧板上已经铺满了肉泥,旁边还放着一只……人手。 张九阳顿时有些反胃,然而更恶心的还在后面。 只见王婶掀起裤子,露出少了一块肉的小腿,而后用菜刀割下一块,整个过程显得异常平静,仿佛那在淌血的小腿不是自己的。 毫无疑问,王婶是被那女鬼附身了,而她男人怕是已经…… 难道那张钟馗画像没有镇住恶鬼吗? 张九阳很快就看到了答案,只见正堂的墙壁上贴着的那张钟馗画像,如今只剩下了一半,还被一种暗红色的血渍浸透。 民间传说中,妇人来月事时的天葵血,乃至阴之物,可让道门法器或是一些开过光的神像失灵。 因此一些极端的道士,甚至会专门购买妇人的月布去制成法宝。 张九阳瞬间明白过来,那女鬼是在王婶外出时趁机附身,然后用王婶的天葵血污秽了画像,最终才彻底得逞。 至于王婶今天送来的肉,毫无疑问……是属于她丈夫的。 “你救不了他,除非告诉我鲁耀兴在哪?” 张九阳想起那天晚上女鬼威胁自己的话,心中腾得窜出一股怒火。 女鬼之所以要给自己送肉,无非就是在嘲讽和炫耀,你要保护的人,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杀了,甚至我还要玩弄你吃下他的肉。 说不定明天还要去问问好不好吃…… 张九阳攥紧了柳条,眼中露出一丝杀机。 妈的,老子吃了你! 咕~ 刚好,肚子又饿了。 …… 第八章 附身 “再等等,马上就剁好了……” 王婶背对着张九阳,声音尖细,和平常大相径庭。 突然,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手中的菜刀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脸来,和张九阳四目相对。 “小道士莫急,等会儿就做好给你吃……” 呼! 阴风吹彻,将门窗全部洞开,露出一道手握柳条,低垂眼眸的身影,他缓缓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有种说不出的冷峻。 面对这种诡异的场景,张九阳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惧怕,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怒气。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这几日王婶每晚的祷告。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民女王兰诚心上香,请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食人香火,庇护一方。 此时此刻,张九阳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微微震颤,画中那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的天师钟馗似乎也在震怒,腰间的斩鬼剑微微铮鸣。 这一刻的张九阳,面对凶戾的女鬼不仅没有了一丝畏惧,反而怒发冲冠,腹鸣如雷,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以祭五脏庙。 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势让女鬼都为之一滞,她甚至觉得,这小道士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食物? 一念及此,左目犹自生疼。 踏! 面对厉鬼,张九阳竟然主动朝着她发起进攻,身形矫健如猎豹,速度之快远胜过普通人。 吞下鬼眼后他的体魄得到了许多提升,再加上这段时间勤修钟离八段锦,体魄可谓是日益强健,完全不下于前世的短跑运动员。 距离王婶还有几步时,张九阳就举起手中的柳条,狠狠抽了下去。 然而女鬼亦是凶悍,举起手中菜刀便朝着张九阳砍来。 啪! 张九阳的柳条率先抽在王婶身上,在体内热流的催动下,这件林瞎子留下的法器被激发出了全部的威力,流转着莹莹光泽。 滋啦! 王婶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赤痕,一缕缕黑烟冒起,仿佛被烧红的铁烙烫过。 但出乎张九阳意料的是,在遭受了这一鞭后,那女鬼竟然还没有离开王婶的身体。 菜刀袭来,角度刁钻狠辣,直奔张九阳的脖子而去,看来是想将他枭首。 好在张九阳的反应很快,下意识后退一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颈部仿佛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锋,鸡皮疙瘩骤起。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体魄的变强,恐怕刚刚他的喉咙已经被切开了。 没等张九阳再挥下一鞭,王婶肥胖的身子展现出与之不符的灵活,冲上来撞在他的身上。 两人同时向身后飞去。 张九阳是被撞的,王婶则是受到聻字符的冲击。 砰! 他倒飞数丈撞在墙壁上,好在体魄出众并未受多重的伤,第一时间爬起来向着王婶跑去,却见王婶的脑袋正好磕在桌角上,鲜血直流。 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却是一片死寂和绝望。 女鬼虽然附在她身上,但并没有屏蔽她的意识,所以王婶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杀死了丈夫,并将其剁成肉酱。 这种折磨,已经彻底压垮了她的意志。 当看到张九阳时,她嘴巴轻颤,努力挤出了一个字。 “逃……” 张九阳眼睛充血,手臂青筋隆起,猛地扭头望向角落处那个面色苍白,红衣如血,长发湿漉漉的女人。 瞳孔之中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你就是芸娘吧,王婶他们犯了什么错,你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当年你被人非议,王婶还帮你说过话,就算要报仇,又为什么非要滥杀无辜?” 女鬼不作回答,只是用无比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在知道这女鬼的遭遇后,张九阳的心中本来还对她有几分同情,但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被怨念笼罩,彻底无法交流了。 “我确实知道鲁耀兴在哪里,你想知道吗?” 张九阳转过身,缓缓向她走去。 听到这话,女鬼怨毒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冰冷的声音响起。 “鲁耀兴……在哪?” “他就在……” 张九阳停在女鬼身前四五步的地方,袖子下的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符箓。 这是他最后一张聻字符了。 “扬州……” 就在女鬼完全被他的话所吸引时,张九阳眸光一闪,体内热流涌入符箓,最后一张聻字符被瞬间点燃。 他手一甩,大量符灰向着女鬼飘去,如一片片黑色的雪花。 然而雪是冰凉的,这些符灰却滚烫如火。 一瞬间,女鬼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上、脸上被烫出一個个血洞,密密麻麻如群蚁食肉。 她想跑,但四面八方都是符灰,根本无法躲开。 就是现在! 张九阳眼中杀机凛冽,将体内剩下的所有热流全部注入柳条中,狠狠向女鬼抽去。 啪! 女鬼竟然伸手握住了这根柳条。 滋啦! 大量黑烟冒出,女鬼的手掌更是变得焦黑如碳,但她却诡异地停下了惨叫,而是用一种冰冷、怨毒的眼神盯着张九阳。 “伱骗我……” “你也该死!!” 在张九阳不可思议的目光下,那根林瞎子留下的柳条竟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上面翠绿的柳叶也迅速变黄枯萎。 糟了,她和那晚相比变得更强了! 张九阳心中冰凉,被一种死亡的绝望所笼罩,此时此刻他已无聻字符护身,驱鬼的法器也没了,体内的热流更是消耗殆尽。 十死无生,大凶! 或许还能用食鬼神通拼一拼!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道狠色,猛地张开嘴巴向着女鬼咬去,好似一头饥饿的凶狼,向着猎物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他是怕死,也怕麻烦,遇到危险总想着躲远点。 但真被逼急了,却并不乏搏命的勇气,那股藏在骨子里的凶戾和狠劲,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中,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老子吃了你!! 藏在血脉中的食鬼神通被唤醒,他鼻间满是恶鬼那诱人的香味,腹内响如雷鸣,尖锐的牙齿满是寒光,已经几乎触碰到了女鬼的脖颈。 然而下一刻,他却扑了个空。 女鬼似乎早有防备,她化为一道道无形的黑烟,钻进了张九阳的体内。 附身,夺舍! …… 第九章 阎王赠宝,斩鬼法剑 被女鬼附身是种什么体验? 在那一刹那,张九阳只觉得有无数道冰凉的气息涌入了他的脑子,灵魂被瞬间冰冻,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流转光辉,传递出了缕缕热流。 当张九阳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在一处漆黑之地,身上穿着一袭大红官袍,腰间佩戴着一把长约三尺的宝剑。 这好像是……天师钟馗的斩鬼剑? 张九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钟馗? 在他对面,一道红衣如血的身影静静漂浮着,怨毒的瞳孔中透着一丝惊疑不定。 很显然,女鬼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难道这小道士的灵魂之中,还潜藏着其他鬼物? 看着那铁面虬髯、怒发冲冠的大汉,尽管灵魂早已被怨恨填满,女鬼心中却涌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 仿佛遇到了天敌。 “恶鬼芸娘,你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虽有可怜之处,却更加可恨!” 张九阳试着说话,声音好似雷鸣,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在他的斥责下,女鬼连连后退,眼中露出惧色。 “某乃终南山进士天师钟馗,今日斩你!” 张九阳的手按在腰间剑柄上,他能感受到那柄斩鬼剑中蕴含的惊人力量,一旦出鞘,杀鬼当如探囊取物。 传说此剑乃是阎王送给钟馗的杀鬼至宝,克制天下鬼物,不过因为此剑杀伐太重,威力太强,钟馗反倒很少使用。 祂更喜欢吃鬼。 但现在张九阳发现自己虽然变成了钟馗,却并没有那种浩瀚的神力,好似泥塑的菩萨,纸做的老虎。 应该是钟馗画像吸收的香火太少,尚不能发挥出全部神力。 但那柄斩鬼剑,却是实打实的神物,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威能,也给了张九阳巨大的底气。 锵! 随着一声嘹亮的剑鸣,斩鬼剑被拔出了一寸,剑身如寒光映雪,照彻乾坤,隐约可见神秘的道家符纹,以及北斗星辰的图案。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这赫然是一柄号令万鬼,威震九幽的神剑! 只是出鞘一寸,便让女鬼寒芒在背,如临大敌,一种即将魂飞魄散的恐惧袭来,竟压过了那刻骨铭心的怨恨。 但是下一刻,剑光又消失不见。 张九阳气喘吁吁,只觉手臂酸软无力,只是拔出一寸,仿佛就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力量。 不好,还是观想图吸收的香火有限,即便他现在化身钟馗,竟然依旧拔不出斩鬼剑! 张九阳望向女鬼,四目相对,多少有点尴尬。 …… 县衙,后室的某个房间前,门口贴着许多黄符,还悬挂着几根墨斗线,上面绑着一个铜铃。 诡异的是,明明没有风吹,那铜铃却不时响动。 值守的两个捕快神色有异,下意识地离房间远一些,仿佛里面关押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一個捕快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另一人闻言缩了缩脖子,道:“我信,要不然,你怎么解释小九的样子?” “王婶家那叫一个惨,绝不是人能搞出来的!” “还有小九,他的身体忽冷忽热,时不时发出女人的声音,除了撞到脏东西,你怎么解释?” “那位大人说,小九是有道行的人,因此才能和脏东西斗一斗,换成普通人,哪怕是王婶那种常年杀猪有煞气的人,都挡不住那女鬼……” 他们是云河县的捕快,三天前的夜里突然被叫了起来,说是县里来了一位大人物,连县太爷都要亲自去迎接。 那位大人物召集他们后,竟然拿出一个罗盘,而后带着他们来到了王婶家。 当进了屋子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人的手脚像猪肉一样被摆放在砧板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四周一片狼藉,最恐怖的当属县里那个摆摊算命的张九阳。 只见他虽然昏迷,却平躺着漂浮在空中,身躯不断颤抖,嘴中时而发出男人的声音,时而发出女人的声音。 那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当时他们都被吓坏了。 还是那位大人物十分镇定地上前,取出一个秤砣压在张九阳身上,紧接着漂浮在空中的张九阳就落在了地上,身体也不再颤抖。 而后大人物围着张九阳看了半晌,啧啧称奇,命人将他抬回县衙,关在了这个房间中。 “希望小九能挺过来吧。” “我听人说,芸娘好像又回来了……” “嘘,别说了,那位大人物不是说了吗,这种事情少议论,更不许外传!” 就在其他捕快还想说什么时,门口悬挂的铜铃突然停了响动。 屋内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声音有些沙哑。 “水,我要喝水!” 两个捕快精神一震,互相对视一眼。 张九阳醒了! …… 张九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上身赤裸,而且双手双脚都被红线绑着,身上还贴着几张黄符。 喉咙处仿佛着火一般,让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没多久,外面便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门被推开,张九阳隐约看到外面站着许多捕快,还有穿着官服的县令和县丞等人。 但他们都不敢进来,唯有一道身影镇定地走了进来,还反手将门关上了。 只见来人是一个身形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八字胡,气质和善,走起路来脸上的肥肉似乎都在颤抖。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大白天的,他的手中却举着一根点燃的火烛。 男人微微一笑,眼睛几乎都快看不见了,然而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锐光,如刀子般打量着张九阳。 “不好意思,我得先确定一下,你到底是谁。” 他缓缓上前,一手举烛,一手从怀中掏出一面黄铜古境,背面雕刻着八卦图案,以及一些道家经文。 “这是照鬼镜,专门用来勘探附身的厉鬼,不要怕,只要这镜子不亮,我是不会把伱烧死的。” 张九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下方竟然摆满了柴木和火油! 怪不得这家伙大白天的要举着火烛,估计只等镜子一亮,就要送他火葬。 你大爷的! 张九阳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这些红线出奇的坚韧。 好在铜镜并未发光,镜子中的张九阳也不是女鬼模样。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锐利的目光收敛许多,随手将火烛放在床头的一角,却并未吹灭。 那跳动的火焰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他已经顾不上口渴了,半晌憋出了几个字。 “大哥,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啊……” 第十章 水鬼杀人案 “小兄弟,别着急嘛。” 男人微微一笑,而后拍了拍手。 紧接着门外进来了一个女人,浓妆艳抹,穿着非常暴露,薄纱长裙下的曼妙身躯若隐若现,手持团扇,姿态婀娜。 好大,好白! 张九阳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为何突然找来一个女人,而且一看就是出自风月场所。 女人在张九阳身前转了一圈,看着他那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赤裸上身,眼波如春水荡漾。 然而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便盈盈退去。 就在张九阳一头雾水时,男人突然重新拿起了火烛,笑问道:“小兄弟,刚才那女人手里拿的扇子上,画了什么?” 嗒! 一滴灯油落下,落在柴堆上,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似乎只要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对方就会立刻点燃柴堆,送他少走几十年弯路,直奔火葬。 张九阳怒了,道:“不是,你他妈有病吧!” 见到张九阳恼羞成怒的样子,男人反倒笑了,他轻轻吹灭了火烛,整個人彻底放松了下来,伸手帮张九阳解开束缚的红线。 “抱歉,照鬼镜虽然灵验,但并非万全,所以还要额外再试探一次。” 张九阳连忙坐起来,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语气不善。 “难道鬼就一定能回答出刚刚的问题?” 男人点头道:“不错,那扇子是用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对鬼物而言非常醒目。” 张九阳心中一滞,已经明白了胖子此举的用意。 附身的是个女鬼,故而不会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张九阳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回答不出刚才那个问题,恰恰才是正确答案。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男人闻言轻轻一叹,道:“有必要。” 他平静的声音中有着一种特别的情绪。 “这些……都是我们拿命换来的教训。” 张九阳一怔。 “好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应该又渴又饿,先吃饭吧。”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叫人端来饭菜。 卤牛肉、白米饭,还有几碟小菜,以及一碗莲子粥。 张九阳确实又饥又渴,他虽然有食鬼神通,可吞鬼充饥,但普通的饭菜依然能带给他愉悦和享受。 短暂的满足也是满足。 一阵狼吞虎咽后,张九阳腹内的饥饿感暂时消散,整个人感觉又活了过来,体内的热流也恢复了,在经脉中缓缓流淌,驱散着残留的阴气。 男人也在吃饭,只有一碗白米饭,却咀嚼得非常细心,连掉出来的饭粒都要重新捡回去。 似乎那米饭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张九阳将卤牛肉推到他身前,男人笑笑又推了回来。 “按大乾律,耕牛不可用于宰杀食肉,不过我钦天监之人每月都有一头肉牛的份额,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刚被厉鬼附身过,牛肉正好可以补补元气,不必客气。” 他微微一笑,在吃完一大碗米饭后,又喊人送上了两碗,整整三大碗,没有放过一个米粒,碗底比小姑娘的脸都干净。 即便如此,他似乎仍然意犹未尽。 仿佛这些米饭比肉还香。 “钦天监?” 张九阳记得自己在那些书籍中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朝廷倒是有个机构名叫司天监,是专门负责观察和记录天象变化的。 “钦天监的天,不是天象的天,而是……” 男人指了指头顶,凝声道:“天子的天。” 张九阳心中一震,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朝廷中确实存在一个神秘的部门,在暗中处理鬼神之事。 普通人就算翻遍群书,也无法找到任何相关记载。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接触到这个神秘的部门。 “简单介绍一下,在下高人,钦天监司晨。” 张九阳有些无语道:“我知道你是高人,但也不用这样自夸吧。” 男人哈哈一笑,道:“不是自夸,而是我姓高,名人。” 张九阳:“……” “当年芸娘的案子,就是我主办的,你师父也参与了协助。” 高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张九阳。 “这是当年案子的卷宗,伱可以看一看。” 张九阳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此事必然有重大隐情。 翻开卷宗,张九阳看到首页是一行行用朱砂写就的大字。 名称:水鬼杀人案 地点:大乾青州云河县 主办人:高人(司晨) 危险:鬼级 状态:已结案 保密:丁 …… 张九阳翻看卷宗,并不厚,很快就全部看完,他眉头紧皱,有些诧异地看着高人。 “这怎么可能?” 高人露出一丝苦笑,道:“可事实就是发生了。” 张九阳合上卷宗,斩钉截铁道:“当年的案子……有问题!” 卷宗记载,芸娘的女儿是被一个叫王宝泉的人牙子给拐走的,由于人牙子也是生手,结果在途中失手把小姑娘给打死了,尸体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 高人当时抓到了这个人牙子,当着芸娘鬼魂的面将其正法,并出钱将芸娘女儿厚葬,最后又找了一些和尚道士念经三天终于将其超度。 他全程都在。 “这件案子中间没有任何疑点,所有环节都能理顺,没有一点漏洞,包括芸娘被超度投胎,都是我亲眼所见。”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对的话……” 高人沉声道:“那就是太顺了,顺利到……就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了一样。” 张九阳默然无语,望着手里薄薄的卷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已经被超度投胎的芸娘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云河县? 她为什么一直追问鲁耀兴在哪,明明这个人在当年的卷宗中根本没有出现过。 还有参与过这件事又突然横死的林瞎子,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小兄弟,你和芸娘斗过法,能否告诉我,她现在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高人突然问道。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回想道:“一开始,她的衣服是红白相间,第二次见时,好像是红色居多,那晚她附我身时,衣服几乎全红了,只剩下鞋子是白色的。” 高人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遭了,看来她马上要从鬼……变为凶了!” …… 第十一章 终究意难平 “鬼……凶?” 张九阳有些疑惑。 “看来你师父没和你讲过这些。” 高人耐心解释道:“钦天监根据邪祟的危险程度将案子分为了五个等级,分别是鬼、凶、煞、灾和渊,谓之……五浊恶世。” “普通的游魂不在五浊之中,只有能无惧人之三火,有害人能力的厉鬼或者妖魔才能被列入其中。” “鬼级的邪祟虽然能害人,但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伤,就比如之前的芸娘,但一旦她彻底变成了红衣,就不再是鬼级,而是凶级!” 提到凶这个字眼时,高人的神情不仅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惊悸。 “到了凶的层次,就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司晨能应付的了,届时死上的人数,恐怕会数倍,甚至数十倍增加!” 他站起身来,不复之前的镇定,喃喃道:“奇怪,不可能呀,她怎么会变强的这么快?” 张九阳沉声道:“我初次和她相遇时,一张聻字符就把她吓走了,第二次交手时,她还畏惧我的柳条法器,但等到第三次交手,她竟然生生折断了我的法器!” 这种变强的速度很不可思议。 张九阳若非有挂,惹上这种狠角色,恐怕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高人也解答不了他的问题,只能道:“按照这個速度,再过几天,恐怕她就要成为凶了!” “高兄,你不如赶紧求援吧。” 张九阳提出建议。 高人却是苦笑道:“就算求援,也要等上数日,如果让她成为了凶……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他眼中露出一丝决然,道:“我会发信求援,但绝不能坐等其变强,最晚明日正午,必须动手!” 张九阳有些肃然起敬,不得不说这位钦天监的司晨确实很敬业。 “高兄,有些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张九阳将鲁耀兴和白石桥的线索讲了出来,建议他可以从这两处入手查查看。 高人听得很认真,他由衷感激道:“你说的这两件事非常重要,我会派人去查,同时也会记录在卷宗中,即便我死了,相信前来支援的同僚也会看到的。” 张九阳一怔,望着他那张憨态可掬的脸,心中莫名有些复杂。 突然之间,他似乎有些理解高人为什么连吃白米饭都那么享受了,甚至连掉出的米粒都不放过。 干他们这行,虽然看似风光,有很多特权,连县令见了都要毕恭毕敬,但却是实打实地行走在死亡的刀尖上。 能在阳光下吃着白米饭,自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告诉自己还活着,这便是一种幸福。 高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出门。” 张九阳欲言又止。 高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救伱是想拉你一起对付芸娘?” 张九阳没有说话,这确实是他一开始的想法。 高人坦然道:“老实说,一开始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在知道芸娘已经快要变为凶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兄弟,你虽然修出了法力,但道行太浅,比你师父差远了,就算是鬼级的邪祟都难以对付,更别说快要成为凶的芸娘。” “说实话,你能从附身中清醒过来,都已经算是八字极硬,祖坟冒烟了。” 顿了顿,他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叹道:“你这么年轻就修出了法力,资质不差,不应该死在这里。” “林瞎子……收了个好徒弟呀!” …… 张九阳离开县衙,神情有些恍惚。 只是几天时间,街上的行人就少了许多,往日里的热闹全不见了,显得十分冷清。 官府贴出了告示,说这几日有杀人如麻的悍匪流窜到云河县,让大家轻易不要外出。 张九阳走到了王婶的摊位前,以前她就在这里卖猪肉,但现在那个豪爽仗义的女子已经很久没出摊了。 尽管高人第一时间请了大夫去救治,但她还是没有挺过来。 张九阳突然想起她还没有被附身时,送给自己的那块边角料猪肉,如今还在家中的厨房放着,应该已经臭了吧…… 他继续走着,说实话,他挺恨那个芸娘的,恨不能亲手将其魂飞魄散,但理智告诉他,这事最好别掺和。 那个被附身的夜晚,他已经用尽了底牌,还不惜搏命,但结果却是差点死去。 钟馗虽然厉害,是传说中的捉鬼大神,但在这个世界,祂的力量似乎消耗极大,需要吸收香火才能慢慢恢复。 否则在识海之中,他化身钟馗时,也不至于连斩鬼剑都无法拔出。 现在的他还是太弱小了。 张九阳已经逐渐摸索出了观想图的秘密,只要慢慢苟着发育,一边传播天师钟馗的信仰,一边找些弱小的鬼物来吃,修为应该会迅速上升。 苟个几十年,说不定出山就直接无敌。 到那时,什么鬼、凶、煞,弹指可灭,岂不快哉? 可为什么……我却并不开心? 不知不觉间,张九阳再一次来到了那间熟悉的馒头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唯有那对朴实善良的父女能带给他一些温暖。 馒头铺的大门关着,张九阳并不意外,毕竟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做生意。 他上去敲了敲门。 许久都无人应答。 张九阳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阿梨和江叔一直住在馒头铺中,江叔是聋哑人,平时基本不外出,阿梨总是形影不离的陪着他,怎么会不在家? 他敲响了江叔邻居家的门,半晌一个老头开了门,看是张九阳才松了一口气。 “老伯,那对卖馒头的父女去哪了?” 老头面色微变,摆手道:“死了,都淹死了,别问了,这事玄乎。” 张九阳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站在那里迟迟没有说话。 老头叹了一声道:“你说怪不怪,那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偏偏要在大晚上去河边玩水,他爹为了救她也下了水,两人都没上来。” “听说到现在尸体都没捞上来呢……” 张九阳默默来到了馒头铺前,用力一推,陈旧的木门挡不住他的蛮力,咔嚓一声被推开了。 他走进后堂,看到了放在缸中发酵好的面团,还有鸡蛋、白糖和清水…… 桌上的一张草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三个字。 江幼梨。 歪歪扭扭的小字,就好像路边无人问津的野草。 她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却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桌上的坛子里藏着一个绣着馒头图案的小荷包,鼓鼓囊囊的,张九阳从中倒出来数百枚铜钱,其中还夹杂着一两熟悉的碎银。 “我想读书,这样就能赚很多很多钱,然后找个厉害的大夫给爹爹看病,让他重新能听见和说话……” 童言犹在耳,数日之间,却已是物是人非。 张九阳突然觉得心中有点堵得慌。 他垂下眼眸,坐在阿梨常坐的那张小椅子上,淡黄色的夕阳透过窗纸照在他的脸上,窗外红霞似火,落日在天。 隐约间还能看到那水波潋滟的小云河。 张九阳知道,这绝不是意外,而是女鬼在附身失败后的蓄意报复。 因为整个云河县,江叔父女和自己走得最近。 他坐在窗口,静静看着那条河,直到天色一点点变暗,月升日落,星辰璀璨。 恍惚间,他再次听到了祈祷声,不是王婶,而是来自其他人。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民妇郑氏诚心上香,请保佑我的孩子平安长大……” “小民王三给您磕头上香,俺娘在小云河被淹死了,托梦给俺说冷,请您帮帮她吧……” “小民周磊……” 张九阳明白过来,这是他之前摆摊算命时送出去的那些钟馗画像。 终归还是有人愿意相信的。 虽然不多,但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却让张九阳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一缕缕青色的香火飘入识海中的钟馗嚼鬼图,为其点缀色彩,虽然渺小,却无比虔诚。 “终究是……意难平啊。” 张九阳突然洒然一笑,仿佛放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顿开枷锁,心灵都得到了某种升华。 他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了。 …… ps:别骂了别骂了,没刀人,后面有反转哦~ 第十二章 钟馗杀鬼咒 深夜。 高人正在认真擦拭着手中的诸多法器,为明日的斗法做准备。 红衣凶险,他在钦天监任司晨多年,处理过几十个案子,但还从未独自处理过凶级的案子。 芸娘的情况太特殊了,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凶的门槛,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以后的牺牲会更大。 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试试。 突然,他动作一顿,目光锐利地朝某个方向望去。 一息之后,门突然被敲响。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高兄,是我。” 高人打开门,有些疑惑地望着月夜下那个穿着青色布衣,眼神清澈明亮的少年,还未说话,对方便率先开口,声音坚定有力。 “高兄,帮我一個忙,我能宰了她!” “什么忙?” 张九阳拿出一张钟馗画像,道:“请连夜召集云河县所有的画师!” …… 今夜的云河县注定不平静,官府的力量被彻底调动起来,不仅是专业的画师,就连会些画技的书生,甚至是青楼里会画画的妓女都被强行召来。 他们需要连夜画出一千五百幅画。 画那个手擒恶鬼,腰悬宝剑,名为天师钟馗的男子。 而他们每画出一幅,就会立刻被官差送到云河县的某户人家中,告知他们此物能镇宅辟邪,需诚心上香祭拜。 并要暗示画中神明可让芸娘退避。 芸娘这两个字,曾经便是云河县的禁忌,如今随着王婶的死,芸娘回来的消息早已在市井中悄悄传开,人人惶恐。 因此虽然在梦中被吵醒,但大多数人并不生气,反而对官府有些感激,觉得心里踏实了。 深夜寅时,一千五百幅画终于全部画完。 清河县一千五百户人家也全都获得了一张钟馗画像。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有些人怀疑甚至抱有敌意,不过张九阳并不在乎,只要大部分人相信就好。 此刻的张九阳,正端坐在自家院中的青石上,沐浴月光,神色越发肃穆庄严。 他的耳边不断传来祈祷声,一缕缕只有他能看到的香火涌入识海的钟馗嚼鬼图中,好似星星之火,渐渐燎原。 图画中的钟馗越发富有灵性,色彩也逐渐蔓延。 这个过程本来非常缓慢,曾经王婶拜了好几天,积累的香火也只是让钟馗画像有了一丝色彩,但现在有了云河县一千多户百姓的祭拜,无疑让这个过程大大加快。 张九阳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他有种预感,今晚自己将发现观想图真正的秘密! 月落日升,天泛鱼白。 在第一缕晨曦出现时,张九阳脑海中的观想图在吸收了大量香火后突然绽放出璀璨光芒,画中的钟馗栩栩如生,几乎要活了过来。 刹那间,张九阳看到祂黑色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威严、浩大、恢弘,宛如雷霆般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急急如律令!” 张九阳情不自禁地跟着念诵出来,体内的热流瞬间沸腾,仿佛从潺潺流水变成了炙热的岩浆。 他的双手开始自发结印,无名指交叉,中指内压,大拇指再叉。 指印形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锐气逼人,杀气腾腾。 周围飘落的树叶似乎都感受到了那无形的锋芒,在他周身三尺处自动避开。 钟馗杀鬼咒! 张九阳蓦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眸光中蕴藏着某种摄人的神光,简直不像是凡人的眼睛。 不过很快他就散开手印,眼睛也恢复如常,瞳孔中透着一丝兴奋。 他终于明白了观想图真正的秘密! …… 门外。 高人已经守了一夜。 对于张九阳所请求的事情,他并不理解,但都答应了,只因为对方说能杀了那女鬼。 做为唯一一个和现在的芸娘交过手还活着的人,张九阳的话无疑是有价值的。 对付现在的芸娘,他只有三成把握,如果张九阳能将这三成把握再提高一些,别说让他守门了,就算是当牛做马又何妨? 只不过,好像那小子自从在青石上入定后,就没有动静了。 朝阳升起,晨曦璀璨。 高人伸了个懒腰,筋骨啪啪作响。 真好,又活了一天。 就在他享受晨曦时,身子却突然一颤,而后猛地转身望向紧闭的大门,眼中惊疑不定。 这感觉…… 没等他思忖,院中突然响起张九阳的声音,依旧清朗,却比之前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气势。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 刹那间,高人面色大变,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坛子,上面铭刻着神秘的纹络,坛口用黄符封镇着,并用墨斗线紧紧缠绕。 此时此刻,这黑色的小坛子在他手中不断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 “怎么可能,你居然会……感到恐惧?” 高人心中不可思议,这坛子中封着的东西,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对付芸娘那三成把握的关键。 只有他自己知道,坛子中的东西有多恐怖。 但现在,它似乎是在……害怕? 门被缓缓打开。 张九阳踱步而出,一袭青衣,面容俊秀,气质出尘,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坛子上。 高人不动声色地收起坛子,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一震。 昨晚看到张九阳时,他就感觉到对方有了某种变化,似乎是心境上的蜕变,目光皎然,神采奕奕。 当时他其实很羡慕。 人身三宝精炁神,其中精可以补,炁可以练,唯有神,玄之又玄,只能靠自身去开悟。 他不知道那时的张九阳经历了什么,但这个少年已经受益无穷,未来的修行之路可谓一片坦途。 却不曾想,又是一夜过去,对方竟然又有了一种神异的变化。 怪不得他连第一境都不是,以那点微末道行,竟然能挡住一位快要成为凶的厉鬼附身。 这小子不简单呀。 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高人自己也有,就比如他那个黑色坛子,便没有在钦天监登记在册。 高人不会过问别人的秘密,只要对方不是敌人就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我可提醒你,这一次去,很可能会死,到时候,或许连我都自身难保,更别说救你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眼中没有丝毫恐惧,而是平静、从容地说了一句让高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走吧,我饿了。” “饿?也是,就算要死,咱哥俩也别做饿死鬼,走,我请你吃大餐!” “呵呵。” …… 第十三章 水下行尸 日照当空,阳气旺盛。 小云河旁,白石桥边,张九阳和高人并肩而立。 “我的寻阴盘显示这里阴气最重,看来你说得对,这白石桥不简单,我猜女鬼的尸体应该就在桥下,所以她才常常在此现身!” 高人收起罗盘,望着河水的目光十分凝重。 虽然是大中午,阳光炙热,但白石桥附近的水域仍然有种莫名的阴冷,往下一看,阳光只能照进水面数尺,再往下便是漆黑一片。 “想要彻底消灭她,就必须要先找到她的尸骨,而后带回岸上,再以真火焚烧,如此就算她有十条命,也绝对要烟消云散!” 打蛇打七寸。 对于鬼物来说,尸身其实是个要害,哪怕是成为了凶,一旦尸身被焚烧,也难免魂飞魄散。 张九阳点点头,道:“高兄,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有一处地方不明白。” 顿了顿,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为什么那个下水捞尸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当然,我倒不是怕,而是水比较凉。” 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高人,眼神简直比女鬼还阴森。 你丫的,我是答应要宰了那女鬼,但可不是要去做水下捞尸这种听上去就要当炮灰的工作! 肉包子打狗吗? 高人苦笑道:“我倒是想下水,只是你能在岸上为我护法吗?” 张九阳一愣。 “我有一门法术,危急情况下,可以在岸上帮你牵制住她,控制局面,而且我也不会让伱毫无准备就下水。” 高人眼中浮现出肉痛之色,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颗蓝色的小珠子,只有拇指盖大小,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荡漾着波浪般的光泽,非常漂亮。 “这是避水珠,里面掺杂了东海鲛人的内丹粉末,你含在口中,便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张九阳目光一亮,前世他听说过鲛人的传闻,所谓鲛人,便是人鱼,居于海底,其眼泪能变成珍珠。 这个世界果然潜藏着许多超凡力量。 张九阳感觉到一個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正在对他缓缓拉开帷幕。 “还有这串佛珠,你先戴在手上,等到了水下寻到芸娘的尸骨,就戴在她的手腕上,可以镇压她一段时间。” 顿了顿,高人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这是白云寺一位得道高僧生前的珍爱之物,佩戴了三十多年,蕴含着佛门法力,在法器之中算是非常珍贵了。” “咳咳,总之……你小心点,挺贵的……得还。” 张九阳将佛珠戴在手上,顿时感觉有种温润的力量涌入体内,如清风拂面,似冬日暖阳。 好宝贝! 张九阳走到水边,脱掉上衣,阳光下的身躯肌肉流畅,腹肌分明,充满了阳刚之美。 高人将一根特制的黑色绳子绑在他的腰上,另一端则绑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上。 绳子很长,足够张九阳下潜到水底。 “这是我钦天监特制的玄绳,非常坚韧,专门用来捆妖兽的,等下不论发生了什么,这柱香烧完我都会立即拉你上来!” 高人拿出香炉,插上一根香,取火点燃。 随着一缕烟雾飘起,张九阳知道,自己要和那女鬼做个彻底的了解了。 他想起王婶死前那绝望又崩溃的目光,想起自己每天路过馒头铺时,阿梨那甜甜的笑容,以及用油纸包裹着的,无偿赠送的馒头。 妈的,果然免费才是最贵的!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将避水珠含于口中,而后猛地跳入了水中。 …… 噗通! 明明是盛夏,小云河的水却冰凉刺骨,要不是张九阳体魄强健,血气旺盛,恐怕都有可能小腿抽筋。 时间紧迫,他迅速下潜。 哗啦~ 耳边是水流的声音,光线越来越暗,直到最终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好在张九阳的眼睛特异,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 刚开始,还能依稀看见鱼类的身影,但随着下潜的深入,很快连一只鱼都看不见了。 避水珠非常神奇,张九阳丝毫没有憋气的感觉,周身毛孔洞开,从水中获得一缕缕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止了游动。 不对! 小云河没有那么深,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见底? 鬼打墙! 张九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水下遇到了鬼打墙,想来他刚刚应该都是在原地游来游去。 同时他也意识到,芸娘的尸身确实就在白石桥下! 对方很显然是不想他摸到命脉,故而千方百计施法阻挡。 高人说过,现在是正午,阳气旺盛,鬼物的实力被极大削弱,可即便如此,芸娘竟然还能让修出法力的他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障眼法。 好凶的鬼物! 张九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双手结法印,心中默念钟馗杀鬼咒。 霎时间,一股煌煌威势自他周身升腾,漆黑的水下,他的双眼竟然泛起淡淡神光,犹如两点萤火。 周围的水流突然开始扭曲起来,最后哗啦一声复归平静。 张九阳松开法印,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抬头望去,还能依稀看到岸上高人的身影。 原来他并没有下潜多少。 张九阳微微一笑,心中底气更足,钟馗杀鬼咒初试锋芒,小试牛刀,便效果惊人。 不愧是天师钟馗传下的杀鬼神通! 他继续下潜,这一次没多久就到了水底,淤泥很柔软,水草很容易缠住脚,幸好他能在水下呼吸,不然迟早要被憋死。 四下望去,隐约在前方看到一座白色的桥桩。 张九阳突然想起,他在吞下鬼眼时,便从女鬼的记忆中体验过她坠河时的场景,当时好像就是在水下看到了一座白色的桥。 看来芸娘的尸骨就在前方! 张九阳精神一振,他有种预感,自己马上就要看到这桩水鬼杀人案的真相了,芸娘的葬身之地,一定藏着重大秘密。 但就在他准备游过去时,淤泥下却突然伸出了几只苍白的胳膊,抓住了他的脚。 张九阳一低头,正好对上一双双腐烂的眼睛。 淤泥中,竟然埋着一具具尸体! 更诡异的是,此时这些尸体都动了起来,死死拽住张九阳的脚,甚至还想顺着往上爬。 不过没等张九阳施展钟馗杀鬼咒,他手腕上的佛珠便传来一股温热而醇厚的力量,耳畔似乎有梵音响起。 一瞬间,那些拽着他的尸体便如被火烧,纷纷松开了手。 张九阳迅速向前游去,终于彻底看清了那白色的桥桩。 下一刻,他瞳孔一震,凉气直冲脊背。 水底的白色桥桩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桥体之中,竟隐约露出一具白骨,血肉已经腐散,从体型来看,好像是个小孩子。 芸娘的尸体就躺在那小小的尸骨下,即便死去多年,却还是直直地伸出一只手臂,似乎想要抚摸那具尸骨的脸颊。 …… 第十四章 打生桩,老吊爷 打生桩! 一个可怕的词语浮现在张九阳的脑海中。 所谓打生桩,是一种古老而邪恶的祭祀仪式,多用于大型的建筑工程,来祈求神明庇佑。 简单说,就是活人祭,而且一般要用童男或童女。 如果是陆地建筑,要把人活埋进地基中,如果是水中桥梁,则要把人打入桥桩,永沉水底,受万人踩压。 残忍而愚昧。 张九阳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前世曾看到过相关新闻,当时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记忆尤深。 没想到这一世,他会在水下亲眼见到打生桩。 一瞬间,许多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桥桩内的白骨毫无疑问便是芸娘的女儿,她不是被人牙子拐走的,而是做为祭品被打进了桥桩里面。 修桥的人……便是云河县曾经颇有善名的大商人鲁耀兴! 这就是为何芸娘会不断追问鲁耀兴在哪的原因! 她承受了许多非议,辛辛苦苦将女儿养大,结果女儿突然失踪,苦苦寻找几个月后终于绝望,跳河自尽。 也许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她自尽的地点正好是白石桥边,在坠入水底后,刚好看到了女儿露在外面的部分尸体…… 张九阳终于理解了,怪不得她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只可惜现在的芸娘已经被怨气扭曲了心灵,开始滥杀无辜,如果只是去杀那个鲁耀兴的话,张九阳不仅不会阻止,还得拍手叫好。 他迅速向芸娘游去,同时取下手腕的佛珠,准备给她戴上。 芸娘的尸体很诡异,已经死去好几年了,但皮肉却没有腐烂得很严重,依稀可见曾经那姣好的面容,一头黑色长发在水中静静飘舞。 最骇人的是她那只直直竖起的手,仿佛蕴藏着冲天的怨念。 死不瞑目。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在走到她身旁时,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珠微微颤动,视线转向了自己这里。 寒气上涌,一种莫名的惊悸感袭上心头。 就在张九阳准备给她戴上佛珠时,那垂直的手臂突然动了,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一股冰凉的气息不断涌入张九阳的体内,让他如坠冰窟。 如果是普通人,绝对无法对抗这股阴冷气息,但张九阳毕竟修出了法力,有了道行。 虽然修为尚浅,却有了一個本质的蜕变。 他努力调动着体内的热流,颤抖着推开芸娘的手,而后将佛珠戴了上去。 刹那间,佛珠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芸娘的手也不甘地放了下去,尸体变得十分老实。 成功了! 张九阳心中一喜,立刻提着她的尸体向上游去,虽然很重,但以他现在的体魄倒是无妨。 就这样,他带着一具女尸,距离水面越来越近。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即将遭遇的下场,芸娘的尸身开始极力反抗,手指微微颤抖,眼皮轻颤,似乎想睁开,但被那串佛珠给牢牢禁锢着,终究无法逃脱。 …… “太好了!” 岸上,高人望着水下那道拽着尸体正在不断上升的身影,目露振奋之色。 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有胆有识,真不错! 接下来只等芸娘的尸体上岸,然后再以真火焚烧成灰,就能大功告成了! 但就在他激动之时,一股潮湿的暖风吹来,天色渐渐阴了下来,耀眼的阳光迅速被乌云遮住。 轰隆! 雷声响起,紧接着雨水飞溅而下。 夏日暴雨,突如其来。 高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糟了,怎么会突然下雨!” 他二话不说,就跑过去拉动绳子,帮助张九阳迅速上岸。 此刻的高人心急如焚,他很清楚,前面之所以那么顺利,张九阳的胆识和能力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借助了天时。 正午骄阳似火,天地间阳气沸腾,即便是芸娘这种级别的鬼物,也不敢现身作乱。 青州气候干燥,降雨极少,他昨晚还特地看了天象,今天应该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才对。 难道是芸娘唤来的风雨?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立刻被他否决了,只有煞级的邪祟,才能初步影响天象,凶虽然厉害,却绝无如此威势,更何况芸娘还没有完全变为凶。 不管这雨来得是否正常,高人都知道事情一瞬间变得万分凶险,他拼命拉着绳子,然而速度却越来越慢,仿佛有千钧之重。 …… 在下雨的瞬间,张九阳便知道糟了。 他上游的速度越来越慢,手中的尸体越发沉重,更诡异的是,尸体在不断抖动,那串佛珠上的金光也开始涣散。 渐渐地,拼命向上游的张九阳竟然开始下沉。 几息之后,佛光彻底消散,那串佛珠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张九阳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直接扔下手中的尸体,身体骤然一轻,迅速上游。 他虽然学会了钟馗杀鬼咒,但在水下无法念咒,威力至少减弱一半,并没有信心能赢过女鬼,先到陆地再说。 可没等他游几下,一道身影便缠在了他的背上,黑发如蛇,在他周身游走,头颅搭在他的肩上,双臂缠颈。 若不是那空洞流血的左目,看上去反而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芸娘的鬼魂,终于出现了! 张九阳的反应很快,他第一时间就要去结手印,然而两只手还没聚拢,就被芸娘的头发给缠住了。 快附身,快附身! 张九阳心中焦急,他希望芸娘能像上次一样附身自己,因为现在的钟馗画像吸收了大量香火,可不再是纸老虎。 只要芸娘敢夺舍自己,在识海中,他就能让对方见识一下斩鬼剑的锋芒。 但或许是经过上次的失败,这一次芸娘没有选择附身,而是伸出双手摸向张九阳的嘴巴,强行掰开牙齿,取出了一颗蓝色的小珠子,随手扔掉。 张九阳本来打算以食鬼神通咬断她的手,然而大量阴气入体,他浑身肌肉僵硬,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根本无法动弹。 芸娘……又变得更强了!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越发聪明,已经学会不靠蛮力取胜,而是攻击他的弱点。 失去避水珠的张九阳,很快便感到呼吸困难,肺部好像快爆炸一般,意识也开始朦胧。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张九阳的意识快要陷入黑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脆如铃。 “九哥!” 紧接着张九阳只觉得嘴中被塞入了什么东西,霎时间,周身毛孔洞开,一缕缕清气涌入体内。 阿梨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她将避水珠塞进张九阳的嘴中,而后在他耳边大声喊着,试图将其唤醒。 阿梨没有死? 张九阳心中大喜,然而却看见此时的阿梨,身体近乎透明,在水中朦朦胧胧,很显然只是灵魂。 “九哥快走!” 和其他淹死后被芸娘操纵的水鬼不同,阿梨看上去有着正常的神智,她张开嘴巴露出两只小虎牙,朝着芸娘咬去。 啊呜! 与此同时,江叔的魂魄也出现在张九阳面前,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对他挥了挥手。 紧接着,江叔的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起来,他拽住芸娘的脚,硬生生将她拉下了张九阳的后背,三鬼顿时扭打在一起。 江叔确实不一般,新死之鬼,却出奇的强大,竟然能短暂挡住芸娘。 这很违背常理,一般被鬼害死的人,即便自身成了鬼,也只会受其操纵,但江叔和阿梨却偏偏是例外,尤其是江叔,甚至能与其厮杀片刻。 河水翻涌,似浪潮叠起,波涛汹涌。 张九阳被水浪冲走,不知不觉间浮了上来。 然而没等他上岸,那一袭滴血的红衣就走了上来,天上阴云密布,芸娘踏水而行,唯有左脚的鞋子还是白色。 江叔和阿梨没能挡住她太久。 张九阳双手结印。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 无形的威势升起,然而没等他念完钟馗杀鬼咒,芸娘就好像感觉到了危险,及时停下了脚步。 “老高,赶紧帮忙!” 张九阳大吼一声,知道只靠自己一人是绝对无法战胜芸娘的。 高人早在他喊之前就开始行动了,他取出贴身放着的黑坛子,毅然掀开上面的黄符,将其打开。 身为经验丰富的钦天监司晨,他只是看了芸娘一眼,便知道普通的法器很难起作用,唯有用那样东西搏一搏。 “老吊爷,拜托了!” 高人大喝一声,下一刻,坛中飞出一根破旧的麻绳,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液,阴气弥漫。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绳子明显是老高的底牌,应该是件很厉害的法宝! 就连芸娘都露出凝重之色,再次后退了一些,那绳子上的阴气不容小觑,她能感觉到,其中附着一个强大的鬼物。 在一人一鬼的注视下,高人手中的绳子自动飞到旁边的柳树上,系好绳圈。 张九阳眼皮一跳,这怎么看着像是…… 不可能吧,一定是我想错了。 下一刻,高人向上一跳,脖子自动挂在了绳圈中,双腿挣扎,肥硕的身子在风中摇摆,脸色迅速变紫。 他……上吊了! “我日你大爷——” 张九阳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只见远处的芸娘竟然也捂住脖子,身躯不断颤抖,努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竟和上吊的高人一模一样! 张九阳眼中精光一闪,赞叹道:“干得漂亮!” 他趁机向芸娘游去,来到其身边后双手结印,再次念诵钟馗杀鬼咒。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急急如律令!” 指印如剑,刺向芸娘的鬼躯。 滋啦! 大量黑烟散去,芸娘的魂体如滚汤泼雪,迅速变得黯淡透明。 前有诡异麻绳,后有钟馗杀鬼印,此时此刻,她已濒临绝境。 唯一的选择,便是附体! 她确实这么做了,残存的魂体化作黑烟遁入了张九阳体内。 然而她没有看见,偷偷松开杀鬼印的张九阳,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终于能饱餐一顿了。 …… 第十五章 内降魔印 身穿红袍,脚踩皂靴,头戴冠冕,腰悬宝剑,虎目一瞪,凛然有雷霆之威。 识海之中,张九阳再次化身天师钟馗,厉鬼芸娘就站在他的对面,眼神怨毒更胜往昔。 梅开二度。 张九阳的手再次放在了腰间的斩鬼剑上。 曾经难以拔出的神剑,如今能否拔出? “呔,厉鬼芸娘,你滥杀无辜,祸乱一方,罪不可赦,某乃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今日斩你!” 又是相似的说辞,虽然张九阳的声音比上一次更有威慑力,轰隆好似雷鸣,充满了刚正不阿的凛然之气,但芸娘眼中却露出一丝讥笑。 这个藏在小道士体内的鬼物,也就是看上去唬人,实际上不过是个银枪蜡样头。 上一次若非有那个钦天监的胖子插手破坏,她又怎会附身失败? 正好这一次彻底解决了他,附身之后,演得像一些,说不定还能再暗算了那個胖子。 但就在她想着某些阴毒的计划时,耳畔突然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剑鸣。 如昆山玉碎,似凤唳九霄。 剑身上的北斗星辰将漆黑的识海世界照亮,冲天的煞气升腾,隐约间似有万鬼惊嚎,诛邪恸哭。 芸娘的讥笑凝固在了脸上。 噗通! 她的脑袋在地上滚动,脖颈处赤红如碳,还在冒着缕缕黑烟。 一只皂靴踏在她的头上,身躯高大伟岸,宛如魔神。 芸娘试图用头发偷袭,但往日能将活人轻易拉下水中并勒死的黑发,到了那袭赤色官袍前竟畏缩不前,如遇天敌。 张九阳脚踏恶鬼,手持神剑,虎目之中神光冲摄,端的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找死!” 感应到芸娘还想反抗,张九阳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杀意沸腾。 在化身为钟馗后,他似乎也被那种冥冥之中的神性所感染,变得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视妖邪如同寇仇。 他张开嘴巴,猛地一吸,顿时整个识海空间都刮起了一股狂风。 如长鲸吸水,似真龙吐息。 芸娘惨叫一声,眼中充满了惊恐,她拼命挣扎,然而身躯却化为一道道黑烟,全部被张九阳吸入腹中。 轰! 腹内犹如火炉,将至阴至邪的鬼物炼化为滋养自身的养料,发出阵阵雷音。 若是细细聆听,似乎还能隐隐听到恶鬼那越发微弱的哀嚎。 腹如老君炉,鬼作龙虎铅。 张九阳大笑一声,道:“痛快!” 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亲自宰了这个可怕的厉鬼。 长笑之后,张九阳收剑入鞘,望向某个角落。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头子,穿着布衣,脖子上有着一道深深的勒痕,手中提着一根熟悉的麻绳。 和高人封印在黑坛子中的麻绳一模一样。 原来是友军。 如果不是有这麻绳鬼的相助,他也不能成功用出钟馗杀鬼咒,最后将芸娘逼得不得不附身。 想到此,张九阳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麻绳鬼露出一幅惊惧的样子,握着绳子的手都在颤抖,接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仿佛张九阳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 柳树下,高人依旧被麻绳吊着,身躯晃晃悠悠,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面色黑紫。 “老……吊爷……够了……” 他努力挤出一句话,然而麻绳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刻,高人心中冰凉。 果不其然,妄图驱使鬼物者,最终也将死于鬼物之手…… 难怪钦天监会将此术列为禁忌,视为左道邪术。 就在他意识越发涣散时,麻绳突然自动散开。 高人掉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就看到麻绳颤抖着飞回那个黑坛子中,根本不用他动手,就自动拉上封坛的白布。 高人:“??” 那感觉,就好像一个被吓到的孩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默默念叨着看不见我。 高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凶戾的老吊爷吗?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等等,张九阳好像沉下去了! 高人刚想下水,却看到一大一小两只水鬼浮起,将张九阳拖上了岸。 “九哥,九哥!” 张九阳的脸色非常差,苍白而冰凉,身体还在颤抖着,时冷时热。 小水鬼穿着粉色围裙,扎着辫子,模样很是可爱,此刻眼中满是担忧,在用力摇着张九阳的身子。 大的水鬼面容憨厚,虽然容貌并不出众,却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气质,非常冷静,面对这位钦天监的司晨,他没有丝毫畏惧,而是用手指比划着什么。 “抱歉,我不会手语——” 高人话未说完,眼睛突然瞪大。 等等,这手势……好像是…… 结印? 而且不是单独的手印,而是一整套印诀! 他好像是想让我跟着做…… 高人情不自禁跟着做起来,这些手印很复杂,好在他基础不错,经验丰富,勉强能跟上。 坎、离、子、午、申、酉,最后化为一记八卦指。 江叔用手指点在张九阳的印堂穴,而后望向高人,示意他跟上。 高人走过去,身体和江叔的魂体重合,八卦指点在张九阳的眉心印堂穴。 下一刻,张九阳颤抖的身体竟然迅速平静下来,一道道黑色的怨气从他的脑海中被逼出。 高人却是满头大汗,法力迅速消耗。 不过他心中更加震惊,张九阳这小子似乎被怨气冲击了心智,而这套法印竟然能助人降服心魔,安魂定魄,堪称是妙用无穷。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内降魔印,难道你是……” 江叔微微一笑,对他点点头。 “爹爹,九哥还能醒过来吗?” 阿梨拉着他的手问道。 江叔抚摸着她的头发,点了点头,深深望着女儿,眼中露出一丝愧疚。 有些事情,注定是躲不过。 只是没有想到,他最终不仅丢掉了自己的命,还连累了女儿…… 看了一眼气色好了许多,却仍旧昏迷的张九阳,再看看女儿,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阿梨重走自己的老路! …… PS:兄弟们,新手村boss终于被干掉了,阿梨和江叔也以另一种方式上线,大家要是看得还满意的话,还请支持一下作者,新书期的成绩太重要了,一张票票,一个追读,一个评论,都是莫大的鼓励~ 比心! 第十六章 再食恶鬼,法力大增 以凡人之躯驾驭神明之能,必然会有代价。 在吞食鬼眼时,张九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故意先用钟馗杀鬼印将芸娘重伤,好削弱其实力和怨气。 紧接着,他又将芸娘逼得不得不附身,而后在识海中化身钟馗将其斩杀吞食,想借助钟馗神力来抵消厉鬼怨念。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但可惜的是,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漏洞可以钻。 他化身钟馗时,厉鬼的怨念自然不算什么,可当钟馗的神力重新回到观想图中,食鬼的反噬立刻就汹涌而来。 若不是他不久前有过一次心境上的突破,精神意志得到了升华,恐怕根本无法抵抗住芸娘的怨念。 但两者的力量还是太悬殊了,如蛇吞象。 张九阳只能勉强保护住自己的一线真灵,在怨念的海洋中摇摇欲坠。 恍惚间,芸娘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在云河县卖豆腐,因为姿色出众,常常会引来一些地痞流氓,不胜其扰,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 他命人教训了那些流氓,而后彬彬有礼地向她作揖,两人就此结识。 后来她才知道,男人是云河县最有钱的大商人,名叫鲁耀兴。 鲁耀兴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保养极好,面容英俊,气质儒雅,谈吐不凡,她很快生出好感。 只是不知为何,鲁耀兴每次来买豆腐,都是趁没人的傍晚,似乎生怕别人看到。 后来在一个夜晚,两人情到深处,走到了最后一步。 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她本以为鲁耀兴会娶自己,哪怕只是個妾也愿意,却不想对方十分害怕家中妻子,迟迟没有答应。 但鲁耀兴却答应她,如果她能生出一个儿子,就将她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回去,甚至会把母老虎休掉,让她做正妻。 他虽然富甲一方,但四十多岁了却都没有儿子,只有女儿,这一直是他的心病。 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的芸娘不顾县里人的闲言碎语,毅然生下了孩子,却不成想,是女儿。 更让她心如死灰的是,在得知是女儿后,鲁耀兴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芸娘本想将女儿送人,而后远走他乡,但看着那软嘟嘟的小脸,感受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依恋,便暗自下定决心要把女儿养大! 含辛茹苦六年,女儿渐渐长大,她非常乖巧懂事,常常在街边帮她吆喝卖豆腐,被人戏称是小豆腐。 有人故意嘲讽,说小豆腐,你爹是谁? 小丫头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买块豆腐我就告诉你嘞。 对方只能讪讪离开。 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温馨快乐,直到有一天,那个在街上吆喝卖豆腐的小丫头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芸娘疯了一样找了几个月,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最后在一个夜晚,绝望地来到了小云河边,坐在了白石桥上。 她准备自尽,然而当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又突然想到,如果女儿还活着,会不会正在某个地方期盼自己去找她? 就这样死了,女儿岂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样想着,她熄灭了自尽的想法,重新燃起了斗志,准备继续寻找女儿。 但就在这时,她背后出现了一只手,轻轻一推。 噗通! 芸娘跌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当时还是冬天,不会游泳的她迅速坠落,挣扎之中,她透过水面,在夜色中隐约看到白石桥上站着一道身影。 似乎有些熟悉。 …… “九哥,九哥!” 随着一声声呼唤,张九阳猛地惊醒,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仍然在小云河边,靠在一棵柳树下。 阿梨和江叔的魂魄,以及高人都在用关心的眼神望着自己。 好险! 张九阳长舒一口气,刚刚他差点迷失在芸娘那充满怨气的记忆中,若非冥冥之中保有一线灵光,再加上似乎有某种外力相助,恐怕真会醒不过来。 大意了,以后就算食鬼,也要捡软柿子,不能选比自己强的! “太好了,九哥醒了!” 阿梨喜出望外。 “你小子命可真大!” 高人满脸虚汗,气喘吁吁道。 内降魔印太消耗法力了,以他第二境的修为根本吃不消。 “不过这次你能醒过来,真要感谢这位……江前辈。” 张九阳望向江叔,见他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似乎看出了什么。 张九阳心中一动,江叔果然不一般! 只是如果他真是世外高人,又为什么会死于芸娘之手? 这时江叔伸手比划着什么,阿梨自动担任翻译。 “九哥,爹爹说,你的力量增长得太快,如果没有功法进行引导,会非常危险,容易……走街串巷!” 张九阳笑道:“是走火入魔吧。” “嗯嗯!” 阿梨连连点头,十分崇拜道:“九哥伱真有学问!” 江叔面色微微有些阴沉,将自家的小白菜拉远了一些。 “等等,等等!” 高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江前辈,你的意思是说,这小子……到现在都没有修炼过功法?”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师父去世的早,我只练过一套养生健体的法门,只有肢体动作,没有具体的行功路线。” 钟离八段锦是内壮养身之法,虽然对修行法力有一丝增益,却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 “所以你就是靠着一门养生健体的法门修出了法力?!!” 高人的表情有些怀疑人生,仿佛连后槽牙都咬碎了。 张九阳点点头,他当然不能说出食鬼的秘密,只能厚颜承认。 高人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打击,好半晌才缓过来,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如看妖孽。 “江叔,您能教我一门功法吗?” 张九阳的眼神有些期盼。 他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冒昧,对修士来说,修行功法乃是无上秘要,除了真传弟子和亲生儿子外,概不外传。 但张九阳也是没办法了,他食鬼之后,体内法力暴涨,从几缕热流变成了奔流的溪水,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问题是,法力暴涨后,竟然有些不听使唤。 它们在经脉中乱窜,让张九阳体内隐隐作痛。 另外就是他吃撑了。 芸娘比他要强太多,此刻他的灵魂都有一种被撑爆的感觉,似乎有许多能量潜藏在他的血肉中,无法被消化,必须要引导出来。 若是长久得不到疏通,恐怕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江叔比划了几下。 “九哥,爹爹说他的功法不适合你。” 张九阳心中有些失望,但也露出理解的笑容,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以后观想图还能再传给我功法呢。 但就在这时,阿梨又说道:“爹爹说,这位胖叔叔的功法很适合你,而且……好像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功法!” “只是他资质太差,练不明白,什么……暴炒天物……” 高人:“……” 童言无忌,杀人诛心! 第十七章 玉鼎秘传,火龙水虎图 “都看我干吗?” 高人满脸黑线,眼中浮现出犹豫之色,最后一咬牙,骂道:“草,谁叫你小子救了我一命!” “亏大发了……” 芸娘的强大远超出他的想象,如果这次没有张九阳相助,他必死无疑。 而且打心眼里,他很欣赏这个有胆识有魄力的少年,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和邪祟斗法。 因此高人虽然万分肉痛,但还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被布紧紧包裹着。 “拿去吧,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以后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你咬死也不能说是我给的,不然我可是要吃牢饭的……” 老高还真仗义! 张九阳好奇地接过来,打开外面包裹的布条,看到了一本薄薄的黄册子,上面有六个古篆文字——玉鼎秘传玄功。 翻看书,首页赫然写着一行文字。 “钦天监绝密,外传者依律治罪,概不轻饶!” 张九阳皱眉道:“老高,真的没事吗?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 很显然,这是钦天监内部的绝密功法,他并不想连累朋友。 高人一怔,没想到张九阳面对重宝竟然还能保持冷静,这种心境,当真是难得。 “无妨,这并不是我们钦天监之人所修行的法门,而是我用积攒了十年的善功,从钦天监的宝库中换来的。” “说是不能外传,但实际上这种老古董,也没人真去追查。” “老古董?” “嗯,你有没有听说过玉鼎宫?” 张九阳摇了摇头。 高人摇头道:“林瞎子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不和你讲,玉鼎宫,曾是传承数千年的道门圣地,我大乾开国之初,也曾煊赫一时。” “据说上古之时,天下妖魔横生,人间大乱,突然天降神鼎于玉皇山,鼎上绘有九幅仙图,神妙无穷。” “当时鬼谷仙师,也就是玉鼎宫的开派祖师,正在玉皇山修行,他观神鼎而悟道,面壁九年,创出了一门惊天地泣鬼神的功法,并以此为根基,建立了玉鼎宫。” 张九阳听得将信将疑,道:“老高,你不会是想说,鬼谷仙师创出的那门惊天动地的功法……就是这本玉鼎秘传玄功?” 高人点了点头,苦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都是玉鼎宫的门人编出的故事,什么天降神鼎,九仙图,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玉鼎宫要真是这么厉害,怎么会在五百年前被妖魔撞山,举宫覆灭?” “当然,这本功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若是能修成,可以带来诸多裨益,远胜过其他法门。” 张九阳继续向下翻,发现这册子只有几页,其中一页是画,画中有一龙一虎,龙浑身浴火,虎踏浪而行,左右两边各有一行文字。 “五行颠倒術龙从火里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 后几页则是修行的口诀和具体的行功路线。 道家功法多有暗语,比如绛宫是中丹田,地户是鼻,姹女是汞,婴儿是铅,若是不熟悉此中门道,只会走火入魔。 但这本册子中有很多注释,贴心的将其中诀窍一一标出。 张九阳再往后翻就没了。 “不是说有九幅图的吗?” 高人笑道:“伱也太看得起我了,完整的玉鼎玄功我哪会有,这只是第一幅图,火龙水虎图,对应修行第一境。” “别说我了,整個钦天监也只有前三幅图,玉鼎宫覆灭后,其镇派玄功便彻底失传了,只有前三幅图还流传于世,虽然玄妙,但修行的难度不小,我可提醒你,千万别心急——” 高人声音一滞,就看到张九阳已经开始按照功法所载的口诀修炼起来。 只见他手结龙虎印,神色庄严,呼吸悠长绵延,吐故纳新。 高人暗暗有些吃惊,好快的入定速度! 他摇了摇头,年轻人还是太心急了些,这火龙水虎图虽然只是玉鼎秘传玄功的第一幅图,但哪有这么容易炼成? 他本身主修的功法并不是玉鼎秘传玄功,之所以花了那么多善功来兑换这门功法,是因为他本身资质有限,卡在第二境已经快十年了。 而这幅火龙水虎图,一旦修成,不仅能让人突破到第一境,还会有易筋锻骨、换血洗髓、改善资质的奇效! 因此他才一咬牙,换了这门功法,想试着来提高资质,却不想练了好几年,都没有太大长进。 “张九阳,我说你还是等以后再——” “你别说话!” 阿梨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九哥好像在发光呢!” 高人一愣,而后连忙望向张九阳,随即瞳孔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青衣俊朗的少年,此刻面上似是泛着淡淡莹光,显得更加清俊出尘,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他体内有种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是……破境了?!! 高人如遭雷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九阳似乎是才修出法力没多久,距离第一境调龙虎尚有不少距离。 然而他刚刚接触到火龙水虎图,竟然就突破了?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天资出众者,想要修成第一境,怎么也得三五年光景吧…… 没等高人缓过来,突然一道龙吟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虎啸,虽然并不响亮,只是隐约可闻,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和神韵。 龙吟虎啸锻真身! 高人终于不得不承认,张九阳确实练成了火龙水虎图,得了其中三昧,所谓的龙吟虎啸,便是功法修行时得其神髓的表现。 接下来,张九阳只需勤修不缀,就能渐渐易筋锻骨、换血洗髓,成就玄功道体,受益无穷! 即便是以后转修其他法门,有玉鼎玄功为根基,也是事半功倍。 羡慕呀! 高人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勤修苦练了五六年却进步缓慢,结果别人刚刚上手,就直接修成了? 你这样显得我很没用呀!! 这小子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不世奇才,还是说他和这门功法非常契合? 这时候,小萝莉又来补刀了。 “胖叔叔,你不是说这门功法练起来很难吗?怎么九哥一下子就练成了?” 她侧着脑袋望向高人,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童真。 高人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胖叔叔,你练了多久?练成了吗?” 高人咳嗽一声,道:“今天天气不错。” “可是外面在下雨哎……唔!” 江叔默默捂住了女儿的嘴巴。 有时候,当个哑巴也挺好…… 第十八章 登仙九境,十六真言 “夫黑铅水虎者,是天地发生之根,乃有质而有气也。红汞火龙者,是天地发生之本,乃有气而无质也……” 张九阳按照火龙水虎图的口诀行功,很快便惊喜地发现,体内那因为暴涨而难以操纵的法力迅速变得温顺起来,按照某种玄妙的路线在经脉中不断游走。 若是内观烛照,就会发现,法力每行过一圈,都会被提炼的更加精纯,好似经过水火淬炼,阴阳交泰,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最让张九阳欣喜的,是他在食鬼之后,那充斥在经络血肉中的磅礴能量,都被一点点导引了出来。 经水火淬炼,化为至精至纯的法力,彻底成为了他的东西。 此时此刻,张九阳就好像一只吞象的蛇,在撑爆的边缘得到了控制,并开始逐步分解猎物。 芸娘就是那只巨象,正因为她的遗泽,才让张九阳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境。 当然,火龙水虎图是其中的点睛之笔。 如果没有这门功法的引导,那张九阳就好像吃下了灵丹妙药,药力虽强,却难以全部转化为自身的实力。 火龙水虎图,让桀骜如烈马般的法力,成了听话的绵羊。 如臂指使,顺心如意。 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莹光渐渐消散,双目炯炯有神,朗若辰星。 张口一吐,如弯弓射箭,竟是一团黑红雾气,隐隐散发着腥臭之气,之后张九阳只觉得通体舒泰,似乎连身子都轻盈了不少。 那些都是他体内的秽物和废气,经水火淬炼被排出,可见火龙水虎图的修炼确实已经步入了正轨,入了门。 接下来,将此图修至圆满,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还不会太长。 因为食鬼带来的巨大收获还未消化完,这些都是他修行路上的底蕴。 “原来这就是第一境。” 张九阳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终于明白了修行第一境的秘密。 “修行第一境,名为调龙虎,旨在打磨体内阴阳二气,使之龙虎交汇,水乳相融,达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高人在一旁解释道:“修成此境后,法力初生,身强体健,耳聪目明,且有阴阳二气滋养,三火之盛远超常人,普通邪祟难以上身。” 相传人身有三把火,分别位于头顶和双肩,可抵御邪祟,经常熬夜或身体虚弱的人,三火飘摇,更易撞鬼。 “调龙虎……还真是贴切。” 张九阳又问道:“老高,我师父走得早,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修行到底有多少境界?” 顿了顿,他语气火热道:“能否修练成仙,长生不死?” 《西游记》中,猴哥的那一句‘可得长生否’不知刻在了多少人的心里,好不容易穿越到了一个能修行的世界,张九阳自然将长生当做自己的目标。 “成仙?长生?” 高人闻言嗤笑一声,道:“你怕是在做梦吧,虽然理论上讲,修炼到第九境可以成仙,长生不死,但……从古至今,就没有出过一个第九境,那些传说是飞升成仙的人,据考证,全他妈是谣传!” “别说第九境了,就算是第八境出阳神,也已经近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顿了顿,他神色肃穆,声音恭敬道:“我钦天监的初代监正,乾元三杰之一的诸葛国师,也只是第七境的真人,本来他是有希望修至第八境的,可惜……唉!” 张九阳心中一动,他之前看史书时,曾读到过那段历史。 六百年前,山河动荡,群雄逐鹿。 太祖刘玄朗斩蛟起义,号称天命,他有两位义结金兰的兄弟,一位名叫诸葛七星,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后来的大乾国师、丞相。 另一位名叫岳靖钟,大乾军神。 三兄弟齐心协力,最终结束了乱世,建立大乾,年号为乾元。 那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岁月,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富足安康,被誉为乾元盛世。 此三人也被称为乾元三杰,受后世无数人追捧赞誉。 只是张九阳没想到的是,那位大乾历史上的贤相诸葛七星,竟然还是一位第七境的大修士。 但是据史料记载,诸葛七星在八十一岁时就寿终正寝了。 这个年龄对普通人来说算长寿,但对一位第七境的大修士来说,绝对称得上是短命了。 看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不说这個了,我给你简单讲一讲修行的境界吧。” 高人摇摇头,继续道:“其实修行简单来说就是四句话,十六真言。” “哪四句?” “百日筑基,十月怀胎,九年面壁,甲子登仙!” 张九阳咀嚼着这四句话,只觉得分外玄妙。 “其实现在的登仙九境,也不过是这四句话的细分,比如前三境分别是调龙虎、百日关和小周天,结合在一起,便是百日筑基。” “第四、五、六境,都属于十月怀胎,第七境和第八境是九年面壁,至于第九境,就是甲子登仙。” 张九阳点点头,这十六个字倒是好记,如此倒也清晰。 “你现在修成了第一境调龙虎,下一步就是第二境百日关,不过我建议你先不要急,先将火龙水虎图修至圆满,再尝试突破第二境。” “这次芸娘的案子我能获得很大功劳,说不定能帮你要到第二幅图,当然了,也只是可能,伱别抱太大希望。” 高人也不敢把话太满,万一到时候做不到就尴尬了。 张九阳心中动容,虽然两人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但毕竟才相识没多久,对方却不吝相助。 老高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不靠谱,但确实仗义。 “九哥,你们聊好了吗?我好饿呀……” 阿梨倒挂在柳树上,体验着魂体的轻灵,不仅没有死去的怨恨,反倒觉得十分新奇,兴致勃勃。 高人正想说什么,一直安静的江叔突然面色一变,他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对着阿梨比划着什么。 刚刚还欢快的阿梨瞬间惊慌起来,她没有翻译,而是飞过去抱住爹爹的手,声音透着哭腔。 “爹爹,你要去哪?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张九阳皱眉,正要出口询问,却被高人一把拽住了。 高人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他对着张九阳摇了摇头,沉声道:“等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更不能表现出来。” 他的声音十分凝重,严肃的表情中,竟带着几分紧张和恐惧。 即便面对芸娘,他都不曾表现出过这种情绪。 “记住,千万不要被发现……你能看见他们!” …… 第十九章 走阴人 不要让他们发现自己能看见? 张九阳有些疑惑,刚想询问,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阴冷袭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灌进了潮湿的冷风,从头到脚还都是赤条条的。 张九阳竟然有点神情恍惚,似乎他的身上三火都快要被吹灭了。 好在他刚刚修成了火龙水虎图,体内法力不仅如臂使指,还比之前精纯了数倍,运转之下渐渐驱散了那股可怕的寒意。 哗啦! 张九阳听到了锁链的声音。 声音并不尖锐,可他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有种莫名的恐惧。 周围的蝉鸣不知何时听不见了,星光隐去,明月无踪,安静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阿梨被高人施法关进了一个黑色的人偶中,只有巴掌大小,隐约可见五官。 这是阴偶,往往是墓中的陪葬品,受墓穴阴气滋养,很适合鬼物附身。 江叔深深望了一眼女儿,而后朝那锁链声音的方向走去,神色中没有畏惧,反而显得相当平静。 这份气度,绝非普通百姓。 张九阳用余光扫了一眼,而后瞳孔一凝,又迅速低下头来。 不远处,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出现了两道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但绝非人的模样! 遍布红毛的大手握着沉重的锁链,上面还有着暗红色的血渍,以及腐烂的铜锈。 江叔走过去,伸手似乎想比划什么,然而下一刻两条锁链从白雾中窜出,竟直接撕裂了江叔的魂体,洞穿了他的琵琶骨。 一滴滴鲜血流淌,又化作阴气消散。 江叔颤抖着手继续比划着,却被那两道身影狠狠一拽,身影跌入了雾气中,消失不见。 张九阳没忍住又望了一眼,或许是动作有些明显,正准备离开的那两道高大身影突然停住了,缓缓转过身来。 白雾中隐约可见到两盏红灯笼般的眼睛。 刹那间,张九阳如坠冰窟,那是一种比芸娘还要更加恐怖的压迫感,仿佛接下来他表现出任何的不对,立刻便会万劫不复! “靠,你一个瞎子天天乱跑干什么?” 高人连忙挽着张九阳胳膊,骂道:“再不回去,你娘就该等着急了!” 张九阳迅速调整好状态,以极强的心理素质恢复了平静,并展现出了过人的演技。 他双目失焦,眼神空洞,被高人搀扶着向远处走去。 那两道恐怖的目光仍然在注视着他,直到两人远去,才堪堪收回视线。 哗啦! 伴随着锁链的响声,那两道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中,又过片刻,雾气也彻底消散,四周归于平静。 张九阳停下脚步,沉声道:“老高,刚刚那两个……到底是什么?江叔又为何会被他们抓走?” 高人长出一口气,叹道:“小子,你刚刚差点就死了。” “那两位,是阴兵!” “地府阴兵?” 张九阳目光一动,这個世界连地府都有吗? “是不是来自地府我不知道,但阴兵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会押魂魄去投胎转世,他们偶尔出现在人间,所到之处,往往会发生不详之事。” “我们钦天监搜集了近千年来阴兵出现的记录,发现他们常常出现在大灾之后,且成群结队,好似行军。”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并不是来押送魂魄入轮回的,即便有厉鬼作恶,只要不挡他们的路,都会直接无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到此,高人表情凝重道:“但是一旦被他们发现你能看见,那么阴兵就会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 “曾经有人试图和他们交流,但没多久,就被发现惨死在家中,表情异常惊恐。” “据史料记载,雍州有一座城的百姓曾在晚上亲眼目睹大量阴兵过境,他们以为是普通邪祟,便敲锣打鼓企图将其吓走,结果第二日……” 高人口中吐出了八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字。 “举城上下,鸡犬不留。” 张九阳默然良久,声音有些发涩。 “这哪里是阴兵,简直比邪祟还危险。”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在这世上有一群特殊的人,不仅能和阴兵交涉,甚至还能借来阴兵的力量,他们有着独一无二的传承,既得其利,又深受其害。” “他们就是走阴人,江前辈就是这样一位特殊的人。” 高人在提到走阴人三个字时,神情十分复杂。 “走阴人?” 张九阳有些不解,道:“江叔既然是走阴人,为什么又会被他们抓走?” 高人叹道:“这个其实不难猜,如果你知道走阴人在获得力量的同时,究竟会付出什么代价,应该就会明白了。” 紧接着,他将有关走阴人的事情详细说出。 所谓走阴人,是一种特殊的血脉,寻常人在出生时都要哇哇大哭,但拥有走阴人血脉的孩子却不会哭,只会用一种冷酷或者淡漠的眼神打量世界。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又会变得正常,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然而当他们八岁之后,就会渐渐开始做一些离奇诡异的梦,而且往往是连续性的。 “其实那不是梦,而是走阴,他们天生就能沟通阴阳两界,魂游地府,在这过程中,有的人会获得传承,成为地府在人间的阴差,为其办事。” “然而常年走阴,穿梭阴阳两界,身上的因果太重,注定会遭天谴,因此走阴人都是五弊三缺,六亲缘浅。” 所谓五蔽,便是鳏寡孤独残,三缺,便是钱、命、权。 张九阳蓦然想起,阿梨曾经说过,江叔原先是正常人,后来因为一场大病才变得又聋又哑。 还有他们父女刚来到云河县时,钱财全部被偷了,忍饥挨饿,后来还是林瞎子施舍了一碗粥。 刚好对应五弊三缺中的内容! “江前辈的妻子和父母应该都去世了,他自己也变得残疾,这都是成为走阴人的代价。” 张九阳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当这个什么走阴人?” 高人叹道:“与其说这是一种天赋的血脉,倒不如说……是种诅咒。” “江前辈便是想摆脱这种诅咒,因此他自废修为,隐姓埋名,不再担任阴差,却不想,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宿命。” “据说,走阴人在死后,都会被阴兵带走,江前辈之前被芸娘的怨气掩盖,阴兵一时无法寻到,如今芸娘已死,江前辈自然躲不过去了。” 张九阳默然良久。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了张九阳的家中。 高人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对了,江前辈的女儿……还是由伱来照顾吧。” 他将那只阴偶放到张九阳怀中。 钦天监之人常常出生入死,朝不保夕,自然不适合被托付,高人很清楚,江前辈之所以多次相助,都是为了让张九阳照顾他的女儿。 高人离开后,张九阳撕掉阴偶上的黄符,下一刻,一道魂体飘出。 阿梨躲到青石后,紧紧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不断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刚刚高人的话,她都听见了。 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说,真相有些过于残忍。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哭得很大声,乖巧的她害怕被张九阳讨厌。 爹爹说过,不能在别人家里哭闹。 张九阳看着她连哭泣都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怜惜,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别怕,一切还有希望。” 听到这话,阿梨微微一怔,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呆呆地望着张九阳。 “在我的家乡,曾经有过这么一只猴子,地府的鬼差把他的魂魄拘走了,说他阳寿已尽,你猜他是怎么做的吗?” 张九阳的声音温柔而平静,让阿梨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也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他……他是怎么做的?” 清脆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助,以及一种莫名的期待。 “他呀,大闹了地府,撕了生死簿,不仅大摇大摆地回去,还让自己的猴子猴孙都不再受地府管辖。” “他可真厉害……” 阿梨羡慕道。 “阿梨,等有一天你和他一样厉害了,这世上就没有谁能阻挡你和江叔重逢了。” 阿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好像天上的星辰。 张九阳突然大笑一声,豪气冲霄。 “什么他妈的宿命,走阴人,地府,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掀翻了他们,救出江叔!” 阿梨用力点点头,也跟着学道:“什么他妈的——” 啪! 张九阳狠狠敲了她一下,道:“小孩子别说脏话。” “哦……”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沐浴星光,倚石而坐。 “九哥,那只猴子叫什么?他这么厉害,一定有名字吧。” “当然,他叫孙悟空,绰号……” “齐天大圣!” 第二十章 田螺姑娘 翌日,清晨。 张九阳难得没有早起修行,昨天和芸娘斗法,过程实在是凶险,耗费了大量心力,他晚上一挨到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在解决了芸娘这个恐怖的厉鬼后,终于没有了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机感。 日上三竿我独眠。 张九阳悠悠醒来,只觉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浑身充满了干劲。 推开门,阳光普照,万里晴空,连那聒噪的蝉鸣都似乎变得清爽起来。 嗯?好像有点不太对…… 这是……我家? 只见原先脏乱的院子变得干干净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两棵歪脖子树间,还搭起了一根晾衣绳,几件张九阳的衣物正在上面晾晒着。 厨房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水缸中灌满清水,锅中还有早饭。 一个软软糯糯的大馒头,一碗小米粥以及一小叠酱黄瓜。 这是家里来了田螺姑娘? “九哥!” 甜甜的声音响起,张九阳四下望去,没有看到阿梨的身影,只闻声音不见人。 “九哥,我在这呢!” 一只巴掌大小的人偶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动。 “九哥,阳光太大了,我现在出不来,昨晚我给你做了早饭,不过你醒得晚,现在都凉了……” 人偶说话,这情形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一定会心生恐惧,但张九阳却觉得十分温馨。 他走过去摸摸人偶的脑袋,只见对方眯着眼睛,好像小猫一般享受。 “谢谢阿梨。” 他吃着早饭,心中突然有点莫名的感慨,曾经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如今也多了另一個人……不对,是鬼。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点家的味道,不至于每天都是残羹剩饭。 没多久,张九阳就吃完了饭,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味道不错! “九哥,你把碗筷放那里就好,等太阳不大了,我就去洗干净。” 张九阳笑着打趣道:“还真是个小田螺,不过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关系的九哥,以前在家都是我做饭洗碗的。” 爹爹每天要起早贪黑地揉面蒸馒头,小小年纪的她就学会了做饭,只为了帮爹爹多分担一些。 下一刻,桌上的盘子突然挪动数寸,远离了张九阳伸去的手。 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正午时分,阳气旺盛,阿梨居然还能隔空挪动盘子,这可不像普通的亡魂。 话说江叔是走阴人,阿梨自然也有走阴人的血脉,会不会也是因此才显得如此特别? 毕竟按照高人的话来说,走阴人的魂魄天生就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因此才能穿梭两界,游走阴阳。 张九阳正要说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九哥,是两个捕快,好像是胖叔叔叫你过去,要当众烧什么尸体。” 阿梨立刻脆生生道。 “你怎么知道的?”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了一下,就知道了……” 阿梨的声音有些苦恼,似乎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些画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莫非是……未卜先知? 他前世听说有个游戏叫笔仙,可以招来笔仙询问事情,哪怕是未来的事,也能得到答案。 其实这种仪式在古代也有,名为扶乩,请来鬼神好占卜重大之事。 因为一些特殊的鬼物,天生就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们往往会成为扶乩的对象,有些甚至还能发展出特殊的信仰。 据说算命之人最梦寐以求的,就是拥有这样一个鬼物。 张九阳打开门,果然看到两个捕快。 两人见到张九阳,神色异常恭敬,躬身行礼。 “小九……不,是张道长,高大人有请!” 还真是! 张九阳已经可以确定,阿梨便是那种极为罕见的,拥有未卜先知能力的鬼物,幸好老高不知道,不然说不准还得和自己争夺抚养权。 他跟着两个捕快离开家,关门时望了那阴偶一眼。 人偶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点点头,示意九哥放心出去吧,她会看好家的。 …… 云河县,小云河边,白石桥旁。 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群人,几乎整个县的百姓都来了。 当看到张九阳时,人们自发让出一条道路,眼中有种往日没有的尊敬和感激。 “小九,多谢你为乡亲们除掉了一大祸害!” “王婶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以前我还误会伱是骗子,现在看来真是有眼无珠呀!” “小九也是你叫的,要叫张道长!” 人们你一言无一语,纷纷夸赞着张九阳。 他起初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芸娘的事情闹得太凶,在云河县已经是纸包不住火,为了抚平大家的恐惧,高人便宣称自己已和张九阳联手超度了芸娘的魂魄,并让人捞出芸娘的尸骨,在白石桥旁当众焚烧。 随着火焰升腾,芸娘的尸身渐渐被烧成灰烬。 云河县的百姓发出一声声欢呼,有人甚至激动到落泪。 “感谢天师钟馗,俺娘终于能瞑目了!” 他的母亲就淹死在河中。 张九阳望着芸娘那逐渐被火焰吞没的身影,心中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有些复杂。 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在水下看到的那一幕。 芸娘的尸身躺在水底,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却仍旧固执地伸出一只手臂,想要抚摸被钉在桥桩中的女儿。 芸娘的滥杀无辜固然可恶,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更加可恨。 只是张九阳想不通,芸娘的女儿也是鲁耀兴的女儿,为什么鲁耀兴会如此残忍要将自己的女儿打生桩? 还有那个将芸娘推下白石桥的人又是谁? 也是鲁耀兴吗? 整件事情看似已经结束了,实际上却仍然潜藏着许多谜团。 “这案子还有疑点。” 在众人散去后,凝望着芸娘的骨灰,高人突然说了一句话。 两人四目相对。 “有几处地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高人凝声道:“第一,是芸娘的实力为什么会进步的这么快,从和你的第一次相遇算起,不到十日的时间,她就差点变成凶,这不正常。” “第二,那天你下水,我明明算好天气会是个晴天,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一场暴雨?实在是太巧了。” “第三,也是我最费解的地方,当年我明明亲自看着芸娘被超度……” 看着高人愁眉苦锁的样子,张九阳突然道:“或许第三个问题,我能给出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高人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张九阳一字一句道:“如果在当年,有两个芸娘呢?” 高人起初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神情一震,脱口而出道:“你是说……以假换真?” 张九阳点了点头。 狸猫换太子,真是一出好戏呢。 …… 第二十一章 养鬼邪术,七星锁魂 “是了,是了!”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高人显得有些激动,道:“有些鬼物具有变化之能,或者有些法术也有相似的效果,当年被我超度的芸娘,并不是真正的芸娘!” “还有她女儿的尸体,我挖到时已经腐烂严重,难以辨认出相貌,只是根据人牙子的口供,还有尸体上的衣物才确认身份的。” “现在看来,当时那具尸体并不是芸娘的女儿!” 说到此,高人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寒意。 那具尸体虽然不是芸娘的女儿,却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本应有大好的年华,却惨死在乱葬岗中。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事都没完! 他拿出一个黑坛子,默默为芸娘收敛骨灰。 “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们钦天监会一查到底,即便我死了,我的同僚、上官,也一定会找出真凶,还你和你的女儿一個公道!”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好像是在对芸娘说话,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张九阳突然对钦天监这个机构生起了一丝好奇。 如今的大乾,皇帝沉溺享乐,贪官横行,已经有些王朝末年的光景,可这位钦天监的小小司晨,却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气象。 善良、勇敢、正直,舍生取义。 而且从他的话中,张九阳能听出,他不是在冠冕堂皇,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同僚、上官很有信心。 信他们能不畏艰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灭邪祟,伸张正义。 这种感觉,让张九阳想起了在前世地球上,一个曾经无限美好却渐渐随时代而远去的词汇。 “对了,鲁耀兴的去向有消息了吗?” 张九阳问道,可还没等高人回答,他却目光一凝,道:“不对,骨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吞下鬼眼后,他的视力得到了极大提升,不仅能在黑夜中视物,甚至连百步之外一片树叶的脉络都能看清。 故而刚刚他敏锐地注意到,骨灰中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高人愣了下,而后连忙将骨灰倒出,和张九阳一起仔细搜寻起来。 一刻时后,两人从骨灰中,找出了三根细如牛毛的短针,触感冰凉,几乎没有重量。 这些针实在是太细太短,混在骨灰中很难被发现。 要不是张九阳眼尖,恐怕就要永远蒙尘在这骨灰坛子中。 高人在阳光下细细查看着这些短针,似是发现了什么,面色变得越发凝重。 “怪不得芸娘会这么快变强!” 他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十分邪门的养鬼之术,七星锁魂!” “七星锁魂?” “对,这是一种非常阴险歹毒的法术,按北斗星位,以七根锁魂木制成的短钉刺入冤死者的尸身,可将其冤魂强行锁在尸身之内,并聚拢周围的阴煞之气来养鬼!” “冤魂困于体内不得超脱,怨气只会越来越重,再加上阴煞之气的滋养,自然会迅速变强!” 张九阳不解道:“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三根钉子,不是七根吗?” “当芸娘的力量强到一定程度,就会逐渐冲破这些锁魂钉,每冲出一根,力量便增强一分。” 顿了顿,高人庆幸道:“幸好咱们下手早,要是再晚几天,等她冲开全部的锁魂钉,别说咱俩了,恐怕整个云河县的人都要遭殃!” “等回去了我再找人查查,这七星锁魂的邪术究竟出自哪里,或许也是一个线索。” 高人将这三根钉子小心收起。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从空中飞来,在高人头顶盘旋三圈后落下。 他将纸鹤打开一看,神色有些波动。 “是鲁耀兴的下落,我通过钦天监的情报网,查到此人并没有离开青州,而是去了青州城定居,但不久前在他儿子的满月宴上走了水,全家三十二口人,都被烧死了!” 张九阳一怔,鲁耀兴竟然已经死了? 这样的话,这条最主要的线索就断了。 “这火蹊跷,不行,我要立刻去一趟青州城,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高人即刻就要告辞。 张九阳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老高,多加小心,还有……你那根绳子……” 高人闻言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他叫老吊爷,生前是一个孤苦无依以卖布为生的老头,有一天他去集市卖布,却被人偷走了布,悲愤之下上吊而死。” “从那之后,当地的盗贼都会莫名其妙的上吊自尽,因此他虽然是鬼,却也颇受当地百姓的尊敬,称其为老吊爷。” “但我们钦天监内部,有一部分人,对鬼物过于仇视,我不忍心将其交上去,才偷偷藏了下来。” 张九阳这才了然,但还是劝道:“此物用之太凶,老高你还是要谨慎。” 欲吊人先吊己,当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高人点点头,而后深深望了他一眼。 “我也要劝你一句,那张钟馗画像,以后不要再传了。” 张九阳一愣,道:“为什么?” “在这方面,上面管的很严,一旦被定义成邪神淫祀,就很难脱身了。” 高人十分认真道:“伱的秘密我不追究,这次我能编个理由帮你解释,但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并不是在夸大其词,这次是为了对付芸娘,事急从权,他才网开一面,事实上,这种宣扬鬼神之事,很受上面的忌惮。 张九阳闻言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写一本钟馗捉鬼传,现在看来计划要泡汤了。 “这个你拿着,以后如果有急事,可以将它交给当地的县令或太守,他们自会传至钦天监。” 高人给了他一个黄色的令牌,而后拱手作揖。 “张九阳,再会了。” “老高,再会。” 张九阳也行了一礼,便看到他拿出两张黄符贴在腿上,念诵咒诀,而后身轻如燕,奔如飞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望着他的背影,张九阳轻叹一声。 只能祝他好运了。 …… 离开云河县后,高人突然停下身子。 “钟馗……”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却没有丝毫印象。 其实他之所以不吝相助张九阳,除了并肩作战的交情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吊爷说的那些话。 当时老吊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被吓得躲到坛子里瑟瑟发抖,口中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他不是人……是神!” “张九阳是神!” “是……吃鬼的神!” …… 第二十三章 钟馗赐剑 张九阳自问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女人虽然有些姿色,但不是个善茬。 就在刚刚他推开对方的刹那,阿梨提醒他,外面的那个马夫手里多了一把飞刀。 很显然,软的不行,她就要来硬的。 不过张九阳也不怕,他坐到那个睡觉的老人身边,伸手一拍。 “魂归来兮!” 女人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她下了药,足够这老家伙再睡上几個时辰,怎么可能会醒? 然而下一刻,她瞳孔一震,眼神慌乱,连忙穿上自己的鞋袜。 老人打着哈欠醒来,睡眼朦胧道:“玉琴呀,咱们到了吗?” 女人此刻完全没有刚刚的放荡模样,而是变得端庄矜持,她扶着老人,轻声道:“老爷,已经到云河县了,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铁口神算张半仙。” 此时此刻,她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惊疑不定。 而在听到老人声音响起的瞬间,外面的车夫也收起了手中的飞刀。 张九阳微微一笑,法力妙用无穷,他只不过是渡过去了一丝,就唤醒了被下药的老人。 至于那声‘魂归来兮’,则纯粹是装逼用。 “你就是那位……张半仙?” 望着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张九阳,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张九阳也不生气,淡淡道:“半仙谈不上,只是会些占卜、看相的小道罢了,混口饭吃。” 谈吐不卑不亢,气度从容,倒是让老人为之侧目。 他拱手作揖,笑道:“道长,老朽此次前来,是想请道长算上一卦。” “算什么?” 老人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笑着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头,家中有一个宝贝箱子,老头年纪大了,准备把宝贝箱子传给自己的儿子,可问题是,钥匙只有一把,他却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能力出众,却不够孝顺,小儿子非常孝顺,能力却差了些,道长以为,老头该把钥匙传给谁?” 张九阳瞥了一眼那在悄悄给自己使眼色的女人,终于明白了那句“帮二公子美言几句”是什么意思了。 小儿子孝顺? 呵呵,是挺孝顺的,恐怕都孝顺到床上去了。 老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九阳拂袖打断了。 “崔老太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此次前来,不就是想问,你崔家的产业,是要传给大公子,还是二公子吗?” 阿梨已经算出了这老人的身份。 老人名叫崔焕昌,是方圆数百里有名的大商人,崔家的产业遍及一十二县,即便是当年的鲁耀兴也比不过。 听到张九阳轻松戳穿自己的身份,崔焕昌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他已经很久没有抛头露面了,这次也是突然前来,应该不会有人提前泄露消息才对。 看来这小道长真有几分本事。 “还请道长为老朽解惑,事后必有重金相赠。” 张九阳装模作样地掐指测算,最后长长叹了一声。 “家业传给哪个公子,其实都不好。” 义父,你看我合适吗…… “泽水困卦,兑宫第二位,主大凶象。你崔家的家运便如那飘摇的浮萍,困于水泽之中,前途渺茫。” 崔焕昌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皱眉道:“怎么可能?” 张九阳摇了摇头,道:“其实比起传承家业,贫道倒是有一首诗要送给崔老太爷。” “什么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张九阳叹道:“崔老太爷,你最近还有什么心愿就赶紧去做吧,三日后,便是伱的大限。” 阿梨已经算出,这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三日后就将死去。 “大胆妖道,竟然敢诅咒老爷,马护院,还不快快教训他!” 玉琴好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道。 马夫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飞刀再现,但还没等他射出这一刀,便有股莫名的阴风刮过,冰冷刺骨,让他浑身一哆嗦。 这一哆嗦不当紧,射出的飞刀就失去了准头,竟擦着玉琴的头皮飞过,将那价值不菲的碧玉发簪斩成两段。 刚刚还嚣张的女人,此刻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双腿都在打颤。 “放肆!” 崔焕昌一声厉喝,怒道:“马护院,谁允许你对张道长出手的?滚出去!” 随即他又对张九阳满怀歉意道:“老朽管教无方,还请道长恕罪,这些薄礼还请道长务必收下。” 好家伙,竟然是两锭金元宝! 张九阳也不客气,随手收下,道:“崔老太爷是个爽快人,贫道就再多说一句,你看那棵树,它的叶子如何?” 崔焕昌一愣,不知对方此言何意,道:“青翠碧绿。” “对了!” 张九阳拍手称赞,而后轻盈地越下马车,收摊回家。 今日赚大了。 可惜崔老太爷这么好的人,偏偏只剩了三天寿命,你说一把年纪了,何必再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呢? 一树梨花压海棠,却是红肥绿瘦。 …… 回到家中。 他将其中一锭金元宝交给阿梨。 说好的,算命赚的钱五五分成。 小姑娘捧着那锭金灿灿的元宝,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把玩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仍然是那个绣着馒头图案的粉色荷包,被张九阳找了回来。 “九哥,等我攒够了钱,就能给你修一个大大的院子,把屋子也翻修一下,还有厨房,有些地方砖都裂开了呢,另外你的被褥也该换新的了……” 小姑娘掰着指头数着,眼眸弯弯如月。 张九阳笑着摇头道:“不是给我,而是给我们。” 阿梨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碧蓝色的湖泊微漾。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还要给你和江叔买一块最好的墓碑,烧最贵的纸钱,哦对了,还有王婶和她男人。” 小姑娘用力点点头。 张九阳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我要立刻修行,阿梨帮我护法!” 他迅速盘膝坐下,入定静心。 脑海中,已经很久没有变化的《钟馗嚼鬼图》突然发生了异动,在持续吸收了一个月的香火之力后,观想图似乎再次达到了某个临界值。 冥冥之中,那股伟岸而浩瀚的力量再次降临。 “造宝剑,需用子年申月黄道日,血撰七星宝箓,取南方丙丁之精以炼之,口诵赐福镇宅圣君开光神咒,咒曰:唵吧唎啰吽唵保喽啰嚰呵般啰哼哪嘘嚰婆娑诃。” “宝箓敕灵,真火炼精,神咒开锋,可铸……” “斩鬼法剑!” …… 第二十四章 纯阳之火,鬼门大开 竟然是斩鬼剑! 张九阳心中大喜,自从上回在识海世界体验过一次斩鬼剑的威力后,他心中就一直念念不忘。 那柄天师钟馗的佩剑,当真是杀鬼斩邪的神物! 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观想图在吸收了大量信仰后,真的赐下了炼制斩鬼剑的法门。 感谢钟馗大神! 赐福镇宅圣君威武! 不过目前看来,观想图似乎只能传授他法术神通,或者炼制法宝的方法,并不能直接赐予实物。 但即便如此,对张九阳来说也已经是莫大的机缘了。 更何况,观想图可不是只有一幅。 这段时间,他基本摸清了观想图的奥秘,当获得某位神佛的观想图后,他便能拥有该神佛的某个标志性神通,比如钟馗的食鬼。 只不过他修为太低,驾驭不住神明之能,副作用也很大,需要谨慎使用。 另一方面,随着该神佛信仰的传播,在吸收一定程度的香火之力后,观想图也会传下神通法术,帮助张九阳更快成长。 互惠互利。 当然,关于观想图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慢慢探索。 睁开双眼,他露出一丝笑意。 “九哥,是你的修行又突破了吗?” 阿梨眼中满是羡慕。 身为鬼物,她并不能修炼火龙水虎图,只能靠本能夜夜吞吐月华,进境十分缓慢。 “算是吧。”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接下来,我要去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宝剑!” …… 张九阳在镇子上的铁匠铺中买了一把最好的剑,以百锻精铁制成,长约三尺三寸,寒光照人。 足足花了一百两银子,约等于后世的十万块钱。 幸好崔老太爷大方,送了两锭金元宝,否则这些天算命赚的钱都不够用。 倒不是张九阳非要买贵的,而是观想图给予的炼剑法门中,强调必须要选一把好剑当胚子。 剑的品质越好,炼制斩鬼剑的成功率就越大。 当晚,张九阳斋戒沐浴,静养身心,连修行都暂时停下了,只为了明日的炼剑。 翌日,正午。 骄阳似火,横亘于正南方向,照耀青天。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他推开门,身穿一袭宽松的青色道袍,脚踏皂靴,披发仗剑,眸光如电。 养神一夜,正是精气神最巅峰的时刻。 “时候到了,阿梨,躲远点。” 阴偶迈着小碎步吃力地躲到了门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神紧张又忐忑。 九哥好像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想预测一下,然而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脑海中就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扎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那是一种让她十分害怕的东西。 张九阳眸光清亮,他举起手中的宝剑,咬破指尖,以自身血液在上面书写着七星宝箓。 在繁琐的符纹中,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形状,十分玄妙。 说来也神奇,当张九阳一气呵成写完最后一笔时,那些以鲜血写就的七星宝箓竟然渐渐消失,隐于剑身之中。 嗡! 原本平平无奇的长剑突然跳动起来,发出阵阵剑鸣。 宝箓敕灵! 这说明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借七星宝箓之力,为此剑敕封灵性。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真火炼精。 张九阳高举长剑,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南帝火精,西皇金液,炎炎昆钢,铸吾法剑!” 刹那间,纯阳之气自天穹垂落,注入到张九阳手中的宝剑,整個院子似乎都变得更加炎热。 噌的一下,张九阳手中的宝剑竟然燃起火来,声势煌煌。 阿梨被吓得缩了缩脑袋,只觉周围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火炉,燥热无比,若非她藏身于阴偶之中,又相隔甚远,恐怕魂体都会重伤。 张九阳的目光紧紧注视着烈焰中的宝剑,暗暗提了一口气。 一定要成功呀! 这第二步十分凶险,所谓南方丙丁之精,指的便是纯阳之火,借大日之力来进一步淬炼宝剑,使其蜕去凡胎。 这也是为何需要一柄宝剑做剑胚的原因,寻常的剑,哪能经受得住霸道炙热的纯阳之火? 吟! 刚刚才诞生灵性的宝剑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剑鸣,剑身颤抖的更加剧烈。 在张九阳紧张的注视下,最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坏了! 张九阳心中一震,只见剑身上的火焰迅速散去,纯阳之气也消散无踪,只留下一柄黑乎乎的剑胚。 最主要的是,剑身上满是蛛网般的裂痕。 张九阳那叫一个心疼。 一百两银子,打水漂了! 很显然,这柄在云河县已经算是非常上乘的宝剑,并没有达到炼制斩鬼剑的要求。 良久,他轻叹一声,小心将剑收入鞘中。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失败也让他有了更多经验,特别是在对剑胚的选择上,质量越高越好。 只不过这柄一百两银子的剑已经算是不错了,铁匠还说是他祖传的宝剑,不是钱多绝不会卖。 他又该去哪里寻找一把更上乘的宝剑? “九哥,先吃饭吧,你昨天都没吃饭呢。” 阿梨从厨房中端出了许多美味的饭菜,她这些天常常去县里的酒楼偷师学艺,手艺提升了不少。 红烧豆腐、清蒸鲫鱼,还有一个大馒头。 色香味俱全。 张九阳望着她担忧的目光,随即洒然一笑。 不就是一次失败吗? 何必在这里失魂落魄,修行之路本就坎坷,没有一颗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心又岂能走到最后? “好,吃饭。” 张九阳微微一笑,眉宇之间再次变得清朗。 …… 三日后,崔老太爷的死讯开始传开。 这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拥有万贯家财,娇妻美妾,最终却什么也没能带走,令人颇为唏嘘。 至于家产,则是传给了颇有孝名的小儿子。 张九阳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摇摇头,人各有命,老爷子改不了风流的毛病,就要受这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收钱办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倒也无愧于心。 又过了两日,中元节。 中元节是道教名称,民间又称之为七月半,祭祖节,佛教则称之为孟兰盆节。 传说此日鬼门大开,是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阿梨在家中,张九阳独自去给林瞎子烧纸。 不管怎么说,他名义上都是林瞎子的徒弟,而且若是没有林瞎子留下的几样宝物,他也不可能在芸娘手中活下来。 然而当他来到林瞎子的墓前时却微微一愣。 只见坟墓前已经有了一摊纸灰。 有人前来祭拜过? 张九阳有些疑惑,据他了解,林瞎子的脾气不好,在县中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 江叔也已经死了,除了他这个冒牌徒弟外,还有谁会来给林瞎子祭拜? 张九阳摇了摇头,也许林瞎子还有其他的朋友吧。 他蹲下来开始烧起纸钱。 “师父,您若泉下有知,多多保佑徒儿逢凶化吉,修行顺利。” “我知道您的死有蹊跷,但我现在本事有限,也管不了,您可别怨我哈,更别来找我……”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的原因,四周突然吹来一阵阴风。 哗啦! 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 张九阳神情一肃,双手已经结出杀鬼印。 “张道长,张道长……”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张九阳转身一看,眸光顿时一凝。 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头站在那里,神情悲切,对他拱手作揖。 竟然是崔老太爷! …… 第二十五章 晒魂咒 “张道长,你果然能看到我……” 崔老太爷见张九阳望向自己,似是十分激动,几乎老泪纵横。 “还请张道长救救老朽!” 他深深作揖行礼。 张九阳松开结印的手,静静望着他,道:“崔老太爷,该说的话,贫道三日前已经说过了,你来找我也没用。” 他可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崔老太爷懊悔道:“悔不该听道长所言,老朽真该将那毒妇休了!” 顿了顿,他又道:“趁着中元节阴气旺盛,老朽才能勉强来见道长一面,并非图活,而是请道长帮我解脱!” “老朽……实在是太痛苦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开了自己的寿衣口子,露出干瘦的上半身。 张九阳顿时眸光一凝。 只见他身上一半是严重的烧伤,另一半竟呈现出冻伤般的黑紫色,上面还挂着些冰霜。 “这是怎么回事?” 张九阳出声问道。 崔老太爷正要说话,却突然身子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身形越变越淡。 “张道长救我,老朽家中有一株三百年的老参,愿献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戛然而止。 四周飞舞的纸钱缓缓飘落,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张九阳默然良久,最后还是轻叹一声。 “没想到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鬼。” …… 还没到家门口,张九阳远远就看到一道身影在家门口打转,显得有些异常。 那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穿着丝绸衣裳,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在张九阳的门口不断绕圈子,嘴中还发出惊慌的声音。 很荒谬,但他好像迷路了。 “门呢?刚刚门不是在这里吗?” “我在哪,怎么转来转去都是这条路?” “有没有人呀,救命!” 张九阳咳嗽一声。 站在男人肩膀上的阿梨便飘了过来,牵着张九阳的手,道:“九哥,他是坏人,之前趁你不在,还想进咱们家的门呢!” 刚刚她便是站在这中年男人的肩膀上,用双手捂着他的眼睛。 鬼遮眼,也是民间俗称的鬼打墙。 阿梨一离开,男人立刻便惊喜地发现,自己又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就连肩膀也没那么酸痛了。 “你是谁?” 张九阳突然出声问道。 男人转身看见张九阳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仿佛看见了救星,上前激动道:“你是张大师的弟子吧,我找张九阳张大师!” “我就是。” “不是,我找的是——” 男人声音一顿,而后瞪大眼睛道:“你就是张九阳?” 张九阳再次点点头。 “大师,伱家里闹鬼呀!刚刚——”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浑身是血,正仰头望着他,面容惨白。 “你说的鬼……是我吗?” 男人两腿一颤,差点被吓晕过去。 张九阳敲了一下阿梨的脑袋,道:“不准变得这么丑!” “哦。” 下一刻,阿梨又变成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小裙子,乌黑的发丝编成两条精美的辫子,充满了灵气。 她本就生得好似瓷娃娃一般,最近更是每晚采炼月华,勤修不缀,灵气日益汇聚。 不像普通的游魂无法被人看见,她已经能主动现身在人前,甚至无惧人之三火。 用钦天监的划分来说,阿梨现在已经算是鬼级的存在,虽然只是刚刚迈入这一层次,但也可见她在鬼修一道上的资质是何等之高。 张九阳有时甚至觉得,也许她将来真能大闹一次地府? 鬼、凶、煞、灾、渊,据高人所说,到了灾的层次,就相当于第七境的大修士,而渊……更是灭国级的存在。 据说大乾之前的大景朝,就是因为发生了一起渊级的浩劫,才致使国力一落千丈,很快分崩离析,大乾太祖刘玄朗才能趁势而起。 要是阿梨变成渊级的存在…… 啧啧,不敢想。 “张道长,您可真是神人,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去一趟青州城,给我家老爷看事。” 中年男人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又敬又畏,他竟然能让一只鬼如此听话,可见确实有本事。 青州城…… 听到这三個字,张九阳眼中有些恍惚。 一个月前,老高去了青州城,追查鲁耀兴一家三十二口被大火烧死之事,从此再无音讯。 芸娘案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场大火中。 “抱歉,青州城太远,我不喜欢出远门。” 张九阳摆摆手,果断拒绝。 他现在不过第一境的修为,芸娘案的水太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就算不得不插手,也必须要先把斩鬼剑炼成,否则他手无寸铁的,单靠一个钟馗杀鬼印,还是太弱了。 见对方还想说什么,张九阳打断道:“另外,我现在必须要去东光县的崔家去处理一件事,没工夫搭理别的。” 说罢,张九阳走进屋中拿起之前炼制失败的那柄剑,而后敲了敲阴偶。 阿梨自动飞回阴偶中。 “九哥,又能杀鬼了吗?杀杀杀!” 她竟然显得有些兴奋,小姑娘最近听《西游记》听得走火入魔,对打打杀杀的事越来越感兴趣。 动不动就喊着杀鬼,简直就是鬼奸。 中年男人还没离开,而是上前笑道:“张大师要去东光县?那可有几十里路呢,我在城外备了马车,张大师要是不嫌弃,在下可以捎您一段路,如何?” 张九阳打量了他一下,不得不说,此人很有眼力。 “如此,便多谢了。” “得嘞,您请!” …… 马车很快,一个时辰后,张九阳就到了东光县。 和偏远的云河县不同,东光县是青州第一大县,有近万户人家,更加繁荣热闹,百业兴盛。 崔家便坐落在这里。 张九阳问了几个人,终于到了崔家,这座气派的府邸上挂着一条条白布,示意最近有丧事。 他没有贸然敲门,而是围绕崔府转了一圈,在阿梨的指点下左转右拐。 “张大师,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那中年男人也跟来了,他想亲眼看一看张九阳是如何施法驱鬼的,而看在对方马车的面子上,张九阳也就默许了。 “嘘,别说话。” 张九阳神色严肃,最后停在了崔府后院的一块围墙外。 “九哥,那老伯伯就在那里!” 阿梨施展了预知能力,成功帮张九阳找到崔老太爷的鬼魂。 他顺着阿梨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并没有看到崔老太爷,只看到在崔府的某处屋檐上,高高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件衣裳。 款式似乎有些熟悉,张九阳突然想起,崔老太爷那天坐马车来见自己时,好像穿的就是这件衣裳。 周围有风吹过,但奇怪的是,那件单薄的衣裳却并不飘动,似乎异常沉重。 远远望去,像一个沉默的稻草人。 张九阳眼中一寒,道:“好狠毒的手段!” 林瞎子留下的日志虽然大多都是废话,但也有几篇是他驱邪捉鬼的趣闻,其中提到了一些禁忌。 眼下的场景,和日志中的一篇不谋而合。 “张大师,这衣服怎么了?” 中年男人不解道。 “你以为这是在晒衣服吗?” “难道不是吗?” 张九阳深深望了他一眼,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晒魂咒。” …… 第二十六章 回魂夜,落阴棺 所谓晒魂咒,就是找一件死者生前最喜欢穿的衣服,以竹竿晾晒在高处,受风吹雨淋,烈日灼烧。 据说,这样可以让死者的魂魄在白天如被火烧,而到了夜晚,又受尽寒苦,是一种十分恶毒的手段。 林瞎子就曾遇到过一件类似的事,当时有个小孩爬屋檐玩,跑到被下了晒魂咒的衣服旁,耳畔仿佛听到了求救声。 当天夜里,那小孩就做了噩梦,高烧不退,和中邪一样。 此时此刻,张九阳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见到崔老太爷的鬼魂时,他身上会一半是烧伤,一半是冻伤了。 对方能用上晒魂咒,想来应该是行内人。 “阿梨!” 张九阳轻轻一敲阴偶,阿梨便飘了出来,落到了那屋檐上,用力一吹,那衣衫顿时飘摇起来,最后搜的一下从竹竿上落下。 一道透明的虚影从衣服中飘出,正是崔老太爷的模样,他想对着张九阳作揖行礼,然而身子却好似受到某种牵引,迅速向远方飘去。 “跟上。” 张九阳提剑前行,脚尖一点便是一丈多远,轻盈如燕,明明只是走路,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却要跑步才能跟上。 …… 东光县城外,一条土路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排成长龙,他们身穿丧服,一边哭泣一边撒纸。 最前方有几个壮汉抬着一口棺材,崔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跟在一旁送棺。 抬棺的壮汉旁,还有几人手持柳枝,每走几步都要轻轻抽打一下抬棺人的背部,同时还有几人各自捧着一只芦花大公鸡随行。 最引人瞩目的,是前方那手持骨杖,身穿羽衣,脸上涂抹着各色图案的神婆。 周围人望着她的眼神都十分敬畏。 路人们小声议论着。 “怎么连李神婆都给请来了?” “我听说崔老太爷死得蹊跷呀!” “这话可不能乱说!” “哪有乱说,你想想,这头七都没到呢,为什么崔家人就急着要出殡?” “我听说呀,是崔老爷子的鬼魂在闹,于是崔家人就请了李神婆,想赶紧给老爷子送走……” 按大乾习俗,人死后要先在家中停棺七日,称之为头七,七日后死者的亡魂会回到家中,这时候要提前准备好饭菜,死者的亲人在当晚都要去外面住。 俗称回魂夜。 回魂夜过后,方可出殡下葬。 因此崔家人不过两天就急匆匆的将崔老太爷下葬,确实引起了不小非议。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李神婆突然神色一怔,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是谁破了我的晒魂咒? 下一刻,抬棺的绳子突然崩断,棺木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送葬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特别是几个抬棺的汉子,他们刚刚明显感觉到,棺材突然变得异常沉重,而后绳子就断了。 “棺材落地,老太爷……是不想走呀!” “才两天就下葬,老太爷是生气了吧……”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抬棺的汉子更是被吓得面色煞白。 特别今天还是中元节,天空阴云密布,几乎看不见太阳,这一趟抬棺真是犯了太多的忌讳,若不是崔家给的钱多,再加上有李神婆在,他们是万万不敢接的。 “快,换上新的绳子!” 崔家二公子神色有些慌张,连忙吩咐道。 如今崔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他的手上,俨然已是崔家新的家主。 抬棺的汉子们换了新绳,然而试了几次,却发现棺材异常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这下子,崔家二公子更慌了神。 关键时刻,李神婆冷哼一声,道:“崔老爷子,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留恋阳间遗祸子孙呢?” 她走过去,让人把那几只芦花大公鸡放到棺材上。 公鸡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想要逃走,但李神婆只是用手在公鸡两只瞳孔中间的地方一按,它们便睁着眼睛老老实实地立在棺材上。 仿佛雕塑一般。 “再抬。” 李神婆命令道。 几個汉子将信将疑地去抬棺材,惊讶地发现,之前异常沉重的棺木竟然又恢复了正常。 但没走几步,一道身影挡在了送葬的队伍前。 那人身穿一袭宽松的青色道袍,手提一柄乌黑的连鞘长剑,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乌黑的长发用青绳随意系着,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种出尘之气。 李神婆的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道友,活人何必挡死人路?” 她感觉到这个年轻道士不简单,此人神完气足,目光清亮,怕是修出了道行。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我无意挡路,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受谁的托?” 张九阳指了指那口棺材,笑道:“躺在里面的人。”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大吃一惊,这小道士怕不是疯了吧,受死人的委托? 张九阳迈步前行,李神婆挡在他身前。 四目相对,那双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杀机。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她知道崔老太爷死得冤,但二公子不仅愿出重金,还许诺会给一株三百年份的老参。 那宝参可以助她冲上第二境百日关,从而让衰老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延长寿数。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阿梨!” 随着张九阳一声令下,阴风吹彻,将那几只芦花大公鸡给吹得东倒西歪,最后全都掉下了棺材,四散逃去。 咕咚一声,棺材再次落到地上。 “养小鬼!” 李神婆盯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忌惮。 张九阳一把推开她,伸手在棺木上一推。 未下葬前还没有上钉,再加上张九阳修行火龙水虎图后体魄惊人,竟一把将棺木给推开了。 当众人看清棺材内的崔老爷子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穿着寿衣躺在棺材中,面部肿胀发紫,满是淤血,最恐怖的是,两只眼睛还直勾勾地睁着。 死不瞑目! “怎么回事,不是说崔老太爷是寿终正寝吗?” “这看着也不像呀!” 人们议论纷纷。 张九阳轻叹一声,道:“崔老太爷,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众人下意识离远了些,难道尸体真的会说话? 尸体并没有说话,但张九阳却做出倾听的样子,片刻后叹道:“原来如此。” “那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吗?” “好吧,我明白了。” “您老稍安勿躁,不要被怨气掌控,若是变成厉鬼就不好了。” 顿了顿,他揉揉自己的肚子。 “毕竟我现在不饿。” 其他人看得瘆得慌,望着那个和尸体对话的男人,后背一阵发凉。 …… ps(兄弟们,现在已经是仙侠新书第六名,新书总榜第四十六名,诸位道友,不知能否再助我一臂之力,看一看前排的风景?拜谢!) 第二十七章 斩山君,食猛虎 “疯子,这是个疯子,快把他赶走!” 崔府二公子出声大喝,但眼中的惊恐和慌乱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家丁门想上前赶走张九阳,却被大公子拦住了。 “都别动,父亲的死果然不对劲,还请道长指教!” 他眼中闪过异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眼见事情即将败露,二公子求助般望向玉琴,却看到一向聪慧的她此刻也面无血色,眼神惶恐不安。 那个算命的张九阳,为什么会找来? “诸位,崔老太爷并不是寿终正寝,也不是得病死的,而是……” 张九阳的目光落到了二公子和玉琴身上,正准备开口,玉琴眼中闪过一道狠色,立刻出声打断。 不管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都绝对不能让他说出来! “住口,这里——唔!” 一只鬼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阿梨飘在她身后,声音冰冷。 “九哥,可没让你说话呢。” 玉琴只觉得嘴巴突然失声,无论如何都张不开,仿佛嘴唇被人用针线缝住一般。 李神婆想出手,却被张九阳挡在身前。 气机锁定之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还不知道这年轻道士的虚实。 “两天前,崔老太爷从梦中惊醒,却看到二公子在和玉琴偷情,激奋之下便晕了过去。” 刷的一下,人群几乎是炸开了,皆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过当时崔老太爷并没有死,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而这对狗男女,为了掩盖秘密,竟选择将崔老太爷活活闷死!” “可怜崔老爷子英明一世,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妻儿手中!” 这就是崔老太爷暴毙的真相。 当时阿梨只是算出他会在三天后死去,张九阳还以为他是纵欲过度而死,却不想,竟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也只有闷死之人,才会面部淤血肿胀,呈黑紫之色。 崔老太爷遭此横死,自然怨气深重,在家中不断闹腾,两人便请来东光县有名的李神婆,施下晒魂咒镇压,又急匆匆要给老爷子下葬。 却不想被张九阳强行拦下,并当众公布了两人的丑事。 二公子此刻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无比惊骇。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能和尸体对话? “不可能,你胡说……” 他只能强行狡辩,却被张九阳冷冷打断。 “崔老太爷还告诉我,这些天他都在看着你,你和玉琴夫人好生快活,昨夜守灵,你还拿走了她的肚兜,上面绣着金丝孔雀,如今就藏在你房间的枕头下!” 轰隆! 这句话犹如一道雷霆劈在二公子的心中,让他面色惨白,失魂落魄。 他的心志本就不强,如今又被张九阳说破心防,整个人踉踉跄跄,喃喃自语。 “不,不怪我,都怪我爹,都是他的错!” “我和玉琴早就认识了,她说过,要做我的新娘,可是……” “他都八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女人!” 他越说越激动,浑身都在颤抖。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观的众人皆露出震惊之色,纷纷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一個字。 哄堂大孝了! 没想到崔家父子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张九阳摇摇头,其实玉琴倒也没有说谎,说做伱的新娘,就做你的新‘娘’。 “放肆,定是你给二公子下了失心咒!” “看我请山君降了你这妖道!” 眼见二公子这个猪队友主动承认,局势越发不利,李神婆心知自己只能冒险出手了,否则那株三百年的宝参可就泡汤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把碎骨头,随手一洒,而后跳大神一般舞动身体,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刻,那些破碎的白骨竟然自己跳动起来。 吼! 随着一声虎啸,四周狂风激荡,原地竟出现了一头斑斓猛虎,大如青牛,目光凶悍嗜血,前爪微屈,身躯发出隐约的雷鸣。 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霸气。 “是大虫!” “快跑,有大虫!” “大虫吃人啦!” 围观的人见猛虎现身,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作鸟兽散,片刻后,这里便只剩下张九阳等人。 跟张九阳一起来的中年男人也非常害怕,哆哆嗦嗦道:“张大师……要不,咱们还是逃吧。” 眼见猛虎逐渐走来,他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九阳凝神望向朝自己走来的猛虎。 这就是对方请来的山君?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李神婆洒下的那堆白骨,其实就是虎骨,借此请来猛虎的一缕残魂。 而且看这老虎的体型,生前应该也不是普通老虎,而是达到了妖的层次。 但是……能打! 张九阳的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剑柄上。 虎妖的残魂,那也属于鬼的范畴,只要是鬼,就好对付多了。 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与活人斗法,因此表现的异常认真,体内法力按照火龙水虎图的行功路线运转,发出隐约的龙吟虎啸之声。 在他眼中,猛虎的动作似乎变得越发缓慢,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好像前世电影里的慢镜头。 阿梨想来帮忙,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正好拿这头猛虎,试试修行的成果。 吼! 猛虎似乎感应到了危险,浑身毛发竖起,犹如倒针,它咆哮一声,朝着张九阳冲来,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动作迅疾凌厉。 太慢了! 张九阳眼中的神采越发逼人,灼灼如日。 锵! 随着一道清越的剑鸣,剑终于出鞘了。 这柄剑虽然炼制失败了,但到底被七星宝箓敕封了灵性,又经受纯阳之火的洗练,多少残留了几分阳火之力,最克鬼物。 吼! 虎啸声再起,但这一次却不见了凶狠霸道,而是悲鸣。 一颗硕大的虎头滚落在地上,切口平滑如镜,赤红如碳,散发着缕缕黑烟。 但即便被一剑枭首,那猛虎竟然还在地上动弹,无头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 张九阳轻叹一声,可惜斩鬼法剑没有炼成,否则仅仅是刚刚那一剑,便足以斩杀这虎妖残魂。 “你,你——” 李神婆面如枯槁,眼中充满了惊骇。 一剑斩山君,还有那骇人的龙吟虎啸声,这小道士……究竟是何方高人? 没有理会她,张九阳脚踩虎头,体内那经水火淬炼而无比精纯的法力激荡,似长河奔涌,如雷霆万钧。 咔嚓! 虎头竟然蔓延出一道道裂痕,而后轰然破碎,化为一道道黑烟涌入张九阳的口中。 食虎! 啪!啪!啪!啪…… 随着虎妖残魂被吞噬,那些虎骨也纷纷炸裂,每碎一块,李神婆的面色就更惨白一分,到最后竟然一口黑血吐出,整个人昏死过去。 嗝! 张九阳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 冲动了,芸娘已经让他吃撑了,现在又吃了头虎妖的残魂。 不过还好,这残魂和芸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就当是吃零食了。 谁还没吃过饭后点心呢? …… 第二十八章 名剑太岳 崔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内容劲爆,场面刺激,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东光县。 二公子和玉琴因通奸及杀人罪,被判死刑。 李神婆则是在家昏迷不醒,当夜还是没有熬过去,一命呜呼,给这件事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崔老爷死后相托,张半仙斗法神婆。 这简直比戏文里说得还要精彩,一时间,云河县铁口神算张九阳之名风头无两,更有人传出,前不久云河县那个闹得很凶的水鬼,也是被张九阳给镇住的。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想找张九阳算卦,但那个仗剑而来的俊美道士,在大闹一番后又翩然而去,音讯无踪。 明月夜,松树下。 张九阳端坐在一块青石上,手结龙虎印,体内隐约响起龙吟虎啸之声。 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面色微变,若不是他知道张大师是人,恐怕还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龙君虎妖。 阿梨也没有闲着,一边给张九阳护法,一边站在松树上吞吐月华,白玉般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陶醉。 月为太阴,对妖物和鬼物来说都是大补之物,许多开了灵智的野兽,都会在夜晚朝拜明月,吸收月华来增进修行。 没过多久,张九阳就睁开了眼睛,精芒闪烁,又很快内敛于身。 这次斗法,他受益匪浅,首先是验证了自己的实力。 那李神婆也是第一境调龙虎的修为,而且已经积累了许多年,但和他比起来,法力的质量却有云泥之别。 可见玉鼎玄功之不凡,同境之中,堪称出类拔萃。 其次,虎妖残魂已经消化完毕,他的法力又有了些长进,虽然不大,却也堪比自己一月苦修了。 大大缩短了迈向第二境百日关的时间。 等再拿到那株三百年的老参,应该就差不多了。 至于虎妖残魂的怨念冲击,对张九阳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很快就挺了过去。 “张大师,您修炼好了?” 中年男人上前问道。 张九阳点点头,而后飘然落下,提剑前行,向东光县的方向而去,阿梨自动飞到他身边,小手牵大手。 “张大师,您可真厉害,我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 他的声音十分兴奋,对着张九阳一顿猛夸,简直奉若神人。 “那么大的老虎,您就一剑,我的天呀,真是太厉害了,您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吧!” 一边说着,他好奇地望着张九阳手中的那柄剑,眼中十分羡慕。 剑仙二字,实在是太富有传奇色彩了,虽然官府严禁宣扬鬼神之事,但与剑仙有关的传说,还是顽强地在民间不断流传着,口口相诵。 张口一吐,剑气纵横,斩妖伏魔于弹指之间,信手一挥,剑光飞遁,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中年男子小时候也是听着剑仙的故事长大的,故而此刻万分激动,更想摸一摸传说中剑仙的宝剑。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张九阳的身子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喜欢这柄剑?” 男人两眼放光,道:“那是自然,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一剑就斩了猛虎呀!” 说平平无奇都是好的,此剑出鞘后,简直就像是……一块锻造失败的剑胚,黑乎乎的,还有一股子焦味,遍布裂痕。 可就是这样一柄剑,却十分神异,他当时亲眼所见,猛虎被砍下头颅后,切口犹如被烈火灼烧,赤红如碳。 “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看吧。” 出乎男人的意料,张大师竟然很随意地把剑递给了他。 咽了口唾沫,他颤抖着手将剑拔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月光下,他觉得剑身上的裂痕似乎都格外漂亮,而且还在缓缓蔓延。 等等,蔓延? 男人瞪大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仙剑’在月光下断成无数截碎片,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個光秃秃的剑柄。 剑……碎了?!! 中年男人的手都在颤抖,声音都结巴了。 “碎,碎,碎……” 张九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怎么办,这剑挺贵的。” 中年男人哭丧着脸,这可是仙剑,他哪里赔得起? 张九阳哈哈大笑,也不再逗他了,拍拍他的肩膀道:“跟你开玩笑的,这剑本来就炼制失败了,这次又强行催动,自然会碎掉,与你无关。” 中年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九阳蹲下身,将这些剑身碎片捡起,轻叹一声:“可惜了,终究还是寻不到一柄真正的宝剑。” 千金易得,名剑难求。 有时候即便有钱,也买不来一柄真正的宝剑,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力和人脉。 而他初来乍到,能安身立命已是不易,哪里又能奢求这些,只可惜空有宝山而不得用,难免遗憾。 若是能炼出真正的斩鬼剑,他的实力绝对会有一次质的提升。 听到张九阳的叹息,中年男人却是目光一闪,忙问道:“张大师,您说要寻一柄真正的宝剑,不知俗世中的宝剑算吗?” “当然算,实不相瞒,我是需要一柄宝剑来炼制法宝,剑的品质越高越好,我这柄剑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但还是不够好。”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笑意,大喜道:“张大师,那可要恭喜你了!” 没有卖关子,他继续道:“我家老爷最喜欢收藏古董,其中有一件藏品便是把传世名剑,名曰太岳!” 张九阳眉毛一挑,似有意动。 “这太岳剑的来头可不小,据说是六百年前的大乾军神岳靖钟的佩剑,铸剑宗师聂龙泉寻天外玄铁,耗时九年锻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后来岳军神持之横扫天下,攻城略地无往不胜,只可惜岳军神最出名的是一杆龙虎霸王枪,以及一把七尺长的龙雀斩马刀,此剑很少用,故声名不显。” 张九阳心中一动,原来是大唐开国名将岳军神的佩剑。 据说岳军神不仅兵法如神,武艺更是超凡入圣,打仗时往往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一杆龙虎霸王枪势如霹雳,一把龙雀斩马刀所向披靡,挡者人马俱碎。 却不想岳军神不仅擅长枪法和刀法,原来还擅长剑法,只是很少用罢了。 不愧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将! “我可以和你去一趟青州城。” 此言一出,中年男人顿时心中大喜,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张九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我有一个要求。” “您说。” “到了青州城,我要先看剑,若伱所言不虚,再谈后面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中年男人喜出望外,神情十分激动。 老爷终于有救了! “好了,走吧。” “去青州城吗?” “不,我要先去取一样东西,一样崔老太爷曾亲口许下的东西。” …… 第二十九章 好了歌 夜晚,崔府。 崔家大公子穿着丧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父亲已经下葬了,弟弟被判死刑,不日即将问斩,崔家的产业自然都归属到他的名下。 乱局之中,他成了最大的获益者。 按规矩,父母去世,身为人子当守孝三年,在这期间,不可唱歌跳舞,不可娶妻纳妾,不可行房事,需在父母墓旁结棚而居,且十四日内不能吃肉饮酒。 但崔大公子却趁夜偷偷溜回了崔府,随手扔掉丧服,命人送上大鱼大肉,开始大快朵颐。 这几天吃素,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就在他开怀畅饮时,屋内的烛火突然被一阵阴风吹灭,陷入了一片漆黑。 哗啦~ 窗户被风吹开,皎洁的月光下,一道身影立在窗户旁,长身玉立,面容俊美,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令人记忆尤深。 “张,张道长?” 崔大公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酒肉。 张九阳轻轻一叹,道:“崔公子,我来取一样你父亲许下的东西,一株三百年的老参。” 崔大公子闻言一怔,而后眼珠一转,笑道:“张道长,您帮家父沉冤昭雪,我自然是感激不尽,愿奉上黄金百两以示心意,但什么……三百年的老参,我确实不知道呀!” 青州长史陆东立喜欢修道,曾给他暗示过很多次想要这株三百年的老参,以前他做不了主,现在他掌管了崔府所有的产业,自然想要巴结这位靠山。 他雄心万丈,自认为能带领崔家更上一层楼,做成老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张九阳摇头轻叹,贪心一起,祸字当头呀。 一根被削尖的筷子顶在崔大公子的咽喉上,更诡异的是,筷子竟然是凭空漂浮的。 阿梨清脆的声音响起。 “大叔,你不诚实哦。” 咕咚! 崔大公子咽了口唾沫,汗如雨下。 张九阳凝望着他,突然开口道:“崔公子,今天就算我不出现,你也早就安排好了人去挡棺材吧。” 崔大公子一愣,眼神有些躲闪。 “道长这是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张九阳也不理会他,继续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崔老太爷是二公子和玉琴害死的,只是你冷眼观望,想等一个最好的机会再出手。” 崔大公子还想狡辩,却听到了一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为什么玉琴明明和二公子先好上的,却被崔老太爷娶走了,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吧。” 他面色惨白,良久,长叹一声。 “不愧是人称铁口神算的张半仙,连这种隐秘之事伱竟然也能算到,但在别人面前,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一步棋,父亲本来更宠小儿子,但他只用一个女人,便让他们反目为仇。 而且让父亲娶如此美人,油尽灯枯下,他也能更快接手崔家,可谓一举两得。 “张道长稍等,那株三百年的老参,我这就给你取来。” 崔大公子这次没有再耍花样,老老实实地去库房中将人参取来,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股阴冷的气息在一直跟着他。 张九阳接过他手中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株参须交错,形体修长优美的人参,不知是不是错觉,其形状竟隐隐有几分像人形。 相传人参吸收天地之精华,五百年可为参王,一千年便会成精,修成人形,有遁地之能。 从这株三百年的宝参来看,这个传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刚一打开盒子,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山野土地的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道长,您收了宝参,离开后还请不要乱说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我和青州长史陆东立陆大人还有几分交情。” 言下隐有警告之意。 身为崔家长子,他其实知道朝廷中有一個机构名为钦天监,对江湖中的那些奇人异士具有一定程度的威慑。 张九阳闻言大笑一声,道:“崔大公子,你父亲几日前找我算过卦,问我崔家的产业该传给哪个儿子。” 崔大公子苦笑道:“这件事我知道,道长应该是为我弟弟说了好话,毕竟回来后,父亲就选择了他。” 张九阳摇头笑笑,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贫道告诉他,两个儿子,都不合适。” 没等对方开口,张九阳便拂袖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崔大公子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 张九阳离开了崔府,回头又望了一眼这座宽敞气派的府邸,仿佛已经看见了几个月后崔府的落败。 崔大公子野心极大,想带领崔家做大做强,却站错了队。 朝野纷争,站错队伍便是出局,随着不久后青州长史陆东立的垮台,看似是庞然大物的崔家,却也不过是被殃及的炮灰。 可怜崔老爷子一生心血,打下的这偌大家业,顷刻间便付之东流。 这也是张九阳之前为什么会对崔老爷子说,你两个儿子都不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他轻轻念诵着这首《好了歌》,心中突然有了许多莫名的感慨,仿佛看见帝王将相成白骨,万贯家财尽成空。 冬去春来,寒暑不休。 唯有头顶的那轮明月,年年岁岁,与世长明。 “九哥,你别担心。” 阿梨似是感受到了他心境的变化,牵着他的手,仰着小脸道:“阿梨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了。” “阿梨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摸摸她的脑袋,刚要说话就又听见了那清脆如铃的声音。 “九哥,要不你也早点死吧,这样你就不会老啦~” 啪! 张九阳顿时笑不出来了,狠狠敲了她一下。 “呸呸呸,童言无忌,三光在上,可千万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阿梨做了个鬼脸,而后一头钻进了阴偶中,口中嘟嘟囔囔。 “阿梨才不是小孩子呢。” “阿梨都八岁啦~” …… ps:兄弟们,你们太给力了,现在已经是新书榜二十九名了,为了一鼓作气冲上前列,下一章会在晚上11点58分更新,因为周日晚上榜单大更新,这个点更新有可能冲上前列~ 上班或者要上学的朋友就不要熬夜等了,早点睡哦~ 比心! 第三十章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黎明时分,迎着初升的晨曦,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青州城。 张九阳掀开帘幕,静静打量着这座全青州最繁华的城池。 只见城墙高大雄伟,隐约可见斑驳青苔,颇有一种厚重的沧桑感,满是时间的烙印。 城墙之上,甲胄林立,士兵手持长枪,身姿笔挺。 天色尚早,青州城中已是一片烟火气,宽敞的街道上商铺早早开了门,挑粪的汉子,吆喝的小贩,嬉闹的孩童,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一只小脑袋出现在张九阳的头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九哥,这就是青州城吗?好大哦!” 阿梨以前只生活在云河县中,对青州城这个名字,只听别人说过,没想到竟然这么大。 张九阳却是看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周管家,你们青州城里,佛门香火如此之盛吗?” 一路走来,他竟看到了好几位僧侣,而且看当地百姓的反应,对他们似乎非常敬畏,远远看见就要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赶车的中年男人,也是青州城周府的管家,闻言道:“张大师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金身寺的和尚。” “金身寺?” “金身寺是最近才改的名字,之前叫西山寺来着,本来并不出名,但几个月前一位名叫能仁的云游和尚进了西山寺,此人颇为神异,不久就让西山寺名声大噪。” “那为什么要改成金身寺,难道是这位能仁大师修出了金身?”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按老高的话来说,佛门修舍利,证金身,能修出金身的高僧,每一个都是深不可测,神通广大。 有这样一位神僧坐镇,青州城中又怎么会闹邪祟? 周管家闻言露出一丝不忿,道:“什么大师,那能仁和尚简直比做官的都贪,寻常人找他办事,必须要先给寺庙供奉一座金身,不久寺庙便金碧辉煌,故而得名金身寺。”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老爷中邪后,我也找了那位能仁和尚,可谁知对方狮子大开口,说要我们老爷一半的家产才肯出手,实在是贪心!” 因此他在听说云河县出了位张半仙后,便连夜赶去请人。 和周府的一半家产比起来,名剑太岳虽然珍贵,却也不算什么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来到了周府。 周府坐落在青州城的东篱街上,环境清幽,风水相宜,朱红色的大门十分气派,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更是栩栩如生,威武霸气。 张九阳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那两座石狮子。 见到这一幕,周管家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偷偷打量着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忐忑。 在风水学中,门口摆放的石狮子大有讲究,需一狮嘴张,一狮口闭,张嘴是招财,闭嘴是守财,寓意财运只进不出。 另外狮为镇宅辟邪之物,门口摆放石狮子,可提升屋主之阳气,驱邪化煞,保家宅平安。 然而此时此刻,在张九阳眼中,这两尊镇宅辟邪的石狮子,却是另一幅模样。 石身上满是焦黑,张嘴者喷出黑烟,闭口者满目血红,目光凶恶怨毒,猩红的眼珠微动,似是在盯着张九阳。 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声厉鬼的嘶吼。 “臭道士,少多管闲事!” “滚!” “滚出这里!” …… “张大师,张大师!” 随着周管家的声音响起,张九阳眼前一晃,一切又恢复如常,石狮子静静立在门前,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张九阳却知道,那是周府内的鬼物在警告和示威。 “九哥,宅子里的东西好凶哦~” 阿梨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或许是走阴人血脉的缘故,小姑娘骨子里对这些鬼物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当年她刚淹死没多久,就敢用虎牙去咬快要成为凶的芸娘,可见彪悍。 “九哥,等你炼好了法剑,也给我准备两把菜刀吧~” 小姑娘撒娇,说出的话却让人汗颜。 想起阿梨手提两把菜刀,追着妖魔鬼怪一路狂砍的样子,张九阳突然觉得有些愧对江叔。 自己好像把人家的小白菜给养歪了…… “周管家,带路吧,我要先看看那柄太岳剑。” 在对方忐忑的眼神中,张九阳微微一笑,淡然道。 鬼物虽凶,但和芸娘相比还有不小差距,就算打不过,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为了炼制斩鬼法剑,倒是不妨试上一试。 听到这话,周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暗自感叹不愧是张大师。 其实在张九阳之前,他也请过其他人,但那些和尚道士,嘴上吹得没边,结果到了周府门前就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说什么也不敢进去。 唯有张大师,明明察觉到了异常,却依旧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张大师,您这边请。” 他的声音越发恭敬。 周府很大,似乎比东光县的崔府还要更加阔气几分,里面有许多珍奇绿植,假山亭台,仿佛江南园林。 张九阳心中感慨,这样一座江南园林式的豪宅,放到前世地球上,绝对是個天文数字。 就是有股莫名的阴冷,下人们也是纷纷低着头,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 不久,两人来到一座朱红色的楼阁前,足有三把锁。 周管家取出钥匙一一打开,道:“那柄太岳剑,就在里面了。” 推开门,可以闻到淡淡的熏香,里面十分宽敞,仿佛一座小型博物展览馆,摆放着许多珍贵的文物。 字画、印玺、古铜钱、陶瓷…… 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张九阳暗自感慨,这周老爷的财力可真是惊人。 屋子最正中间的地方,摆放着一口连鞘古剑,黑色剑鞘上雕刻着复杂的云纹,剑柄上镶嵌着一块无暇白玉,金色剑穗垂落,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虽未出鞘,但张九阳却似乎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锋芒。 阿梨悄悄躲在他身后,道:“九哥,这剑好像有点吓鬼哩。” 此剑如今虽声名不显,但到底也曾是岳军神的佩剑,跟随其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民间传说中,连屠夫的杀猪刀都可以对鬼物有一定的震慑作用,更别说这种出身于古战场的名剑。 只是看到太岳剑的这一瞬间,张九阳就可以断定,它必然能满足炼制斩鬼法剑的要求。 锵! 张九阳拔剑出鞘,剑身澄澈清亮如一泓秋水,映照出他眼眸中的波澜。 抬指轻弹,剑鸣雄浑苍劲,宛如龙吟,似有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张九阳轻声念诵着这首白居易的诗,心中似有剑气激荡,眸子越发锐利明亮。 太岳剑,他要定了! …… 第三十一章 大凶之宅,群鬼肆虐 “张大师,老爷就在这间房子里,自从他中邪后,除了我和大夫人,别人都不敢进去,之前有个小丫鬟去送饭,差点被老爷给掐死……” 看完太岳剑,周管家便带着张九阳来到了正房。 只见门外贴满了各种符箓,还特地上了锁。 “老爷中邪后就疯疯癫癫的,若是不上锁,恐怕他会自己跑出去……” 周管家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了门锁。 推开门,一股秽臭味扑面而来,完全不像正房,反而像是茅房。 张九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张大师,您多担待,老爷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吃喝拉撒也都在这里,自从中邪后,他就跟失了魂似的……” 张九阳走进屋子,只见四周窗户紧闭,十分阴暗。 地上可见屎尿,散发着令人反胃的气味。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胖男人正坐在阴暗的角落中,呆呆地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他目光呆滞,眼袋深重,面容憔悴,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 周管家松了一口气,道:“今天老爷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他一個人安静坐着,没有大吵大闹。” “你确定……是一个人?” 此时此刻,张九阳望着周老爷,纵然是已经经历过几次鬼神之事,此刻都不禁生出寒意,头皮发麻。 一、二、三、四、五、六、七…… 在张九阳的眼中,正房内除了周老爷,竟足足有三十一道身影,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下一刻,周老爷缓缓抬起头来。 而在其背后,那三十一道身影也跟着抬起头颅,露出焦黑如恶鬼般的面容,三十一道怨毒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张九阳。 刹那间,阴气肆虐。 阿梨都被吓了一跳,道:“好多鬼哦!” 三十一只厉鬼,虽然他们每个都不算很强,但联合在一起,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滚出去!” “臭道士,你想死吗?” “我要把你烧成灰烬!” 场中阴风大动,张九阳看到他们身上开始冒出黑色的烟雾,皮肤赤红如碳,宛如被烈火灼烧。 这一切周管家都无法看到,他只是觉得周围似乎变得特别沉闷,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黑炭们,不许骂我九哥!” 阿梨呲着小虎牙,白色的小裙子飘动,身上阴气大盛。 张九阳一把揪住她的小辫子,咳嗽一声笑道:“抱歉,打扰了。” 他带着阿梨转身离去,和周管家一起来到了一处僻静地方。 “张大师,难道连您也……” 周管家看着他满脸的严肃与凝重,心中不禁再次忐忑起来。 如果连张大师都应付不了,他就只能去找金身寺的能仁和尚了。 张九阳摇了摇头,沉声道:“倒不是不能看,只是你要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若你不坦诚相待,我转身就走,绝不再管此事!” 周管家连忙道:“您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我且问你,这宅子……以前便是周府吗?” 听到这话,周管家神色一怔,而后摇头道:“自然不是,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先前是在京城为商,后来遇到点麻烦,便来到了青州城落户。” “这宅子以前好像是被一个……姓鲁的人买走了,后来那人死了,就被拿去官卖,老爷相中了这间宅子,又拖家带口的着急安身,便出钱买下了。”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张大师,伱的意思是说……这是一处凶宅?” 张九阳默然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他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在看到那三十一只面如焦炭的厉鬼时,他就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没想到,这周府竟然就是鲁耀兴的家! 老高曾说过,鲁耀兴举家搬到了青州城,但在儿子的满月宴上走了水,全家三十二口人全部被烧死。 想来那襁褓中的孩子,便是鲁耀兴刚刚满月的儿子! 但有一点很奇怪,张九阳在芸娘的记忆中见过鲁耀兴,但刚刚那三十一道鬼影中,却并没有鲁耀兴的身影。 难道鲁耀兴没有死? “这群挨天杀的官老爷,竟然敢卖给我们凶宅!” 周管家气愤不已。 不用想也知道,这凶宅在当地肯定是卖不出去,也就欺负他们是外地人不了解情况,再加上周老爷着急安家,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张大师,求您一定要帮忙呀!” 张九阳犹豫了下,在炼成斩鬼法剑之前,他本来是不想趟这种浑水的,毕竟芸娘案的背后疑似牵扯到某个精通养鬼邪术的凶人。 可现在他如果不管,就拿不到太岳剑,也就炼不出斩鬼法剑。 而且周老爷也算是被坑了,青州官府做的这件事确实不地道。 其实张九阳也有能力偷走太岳剑,然后离开青州城置身事外,可这样做有违他行事的原则。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一念及此,张九阳便做出了决断。 “周管家,这事不简单,我要再加两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尽力去帮。” “您说!” “第一,得加钱,黄金百两。” 周管家一愣,而后立刻点头道:“没问题!” “第二,先将那柄太岳剑拿给我,等下我可能会用得到。” 听到这话,周管家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如此,那贫道就尽我所能,和这宅中的三十一只厉鬼,斗上一斗!” “杀杀杀,从南天门杀到凌霄宝殿,我要杀到血流成河!” 阿梨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但粉雕玉琢的模样,怎么看都有点奶凶奶凶的。 …… 咚咚咚! 没过多久,张九阳再次敲门而入,手提一口连鞘长剑,金色剑穗微微飘扬,剑柄镶嵌的白玉在阳光下流转光泽。 群鬼抬头望向他,三十一道怨毒的目光再次将他锁定,而且比上次更加暴虐。 他们的皮肤变得滚烫赤红,身上冒出道道黑烟,似乎下一刻就会爆炸开来。 张九阳却是微微一笑。 “诸位,这么大的火气,不会是肾虚吧。” “那个谁,就是你,别看了。” 张九阳用剑柄指了指那个在襁褓中的黑炭孩子,朗声道:“有种来和我单挑!” …… 第三十二章 金佛镇鬼,火海炼剑 这些被怨气操控的鬼物并没有太多神智,但即便如此,从张九阳的神情和话语中,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羞辱。 刹那间,积攒的怨气彻底爆发。 轰! 房屋内的符箓纷纷燃起火焰,变得燥热无比,气温迅速攀升。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鬼物还真是千奇百怪,这些死于大火中的厉鬼,竟然有纵火之能。 “救,救命呀!” 周管家突然大喊一声,神色惶恐,原来是他的衣服上竟也着起了火。 更诡异的是那火焰怎么扑都扑不灭,眼看就要烧到周管家身上,张九阳冷哼一声,道:“阿梨。” “来喽!” 下一刻,阿梨从阴偶中飘出,化为一股阴风吹在周管家身上,在浓郁的阴气冲击下,那顽强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找死!” 一只厉鬼咆哮一声,身上冒着火焰,朝着阿梨冲去,眼中满是杀意。 被火焰活活烧死者,经受了巨大的折磨,怨气极重,看起来十分疯狂。 然而就在她快要扑到阿梨身上时,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清脆嘹亮,似金石之声。 剑光倏然而过,如浮光掠影。 那浑身冒火的鬼物发出一声惨叫,身子被一柄宝剑深深钉在墙壁中,金色剑穗飘扬,任它如何挣扎都难以撼动。 太岳剑本就是当世名剑,锋利无比,再加上张九阳那换血洗髓后的惊人体魄,凌空一剑,竟入石数寸。 古剑有杀伐之气,让厉鬼惨叫连连,痛嚎不已,身上的火焰和黑烟也在渐渐熄灭。 其他厉鬼想要施救,却被张九阳挡在身前。 他手结杀鬼印,口诵咒诀。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体内法力如江河激荡,身上道袍飘舞,长发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锋芒在周围酝酿,让那些鬼物连连后退。 仅仅是听到钟馗杀鬼咒,他们便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仿佛天生就被其所克。 这也是张九阳敢管此事的原因,拥有钟馗这位捉鬼大神的传承,他在对付鬼物时往往会事半功倍。 先天相克,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周老爷突然摔碎了铜镜,而后捡起一块锋利的镜片,对准自己的喉咙。 鲜血缓缓渗出,他却似乎毫无痛觉,反而痴痴笑着。 “臭道士,快住手!” “否则我们立刻就杀了他!” “快滚!” 群鬼感到了害怕,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年轻道士手段不凡,便以周老爷为人质进行要挟。 望着周老爷脖颈上的鲜血,张九阳眉头微皱。 有点束手束脚。 “哈哈哈,周管家,看来你找的高人也不过如此呀!” 就在形势陷入僵局时,一道豪迈的笑声突然响起,声如洪钟,回荡四方。 “阿弥陀佛,就让佛爷出手降了他们!” 下一刻,一个身穿黄色僧袍,留着大胡子的魁梧和尚走进房间,手中捧着一尊一尺来高的小金佛。 “小道士,看好佛爷的手段!” 他大笑一声,口中念诵经文,刹那间,手中金佛绽放光芒,将整间屋子照亮。 群鬼被那金光一照,纷纷哀嚎不已,魂体似有融化之势。 措不及防下,就连阿梨都被那金光照到,粉嫩的脸上被烫得通红,连忙躲进了阴偶中。 “九哥,那金佛好生吓鬼!” 张九阳凝望着那些暴露在佛光下无所遁形,渐渐融化的厉鬼,再看着那不断绽放金光的佛像,心中隐隐已经对和尚的身份有了猜测。 另外还有一点让他诧异,就是在看到这尊金佛时,他心中似乎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周管家上前小声道:“张大师,这位就是金身寺的能仁和尚。” 张九阳心中冷笑。 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恐怕是担心自己抢了他的生意。 不过他也不着急,因为阿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九哥,这大和尚的金佛厉害,但他太小瞧那些厉鬼了,他们可是很凶的~” 阿梨有预测之能,绝非胡说。 就在大和尚胸有成竹时,那些被金光烫得几乎融化的鬼物竟渐渐聚拢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只身高一丈多,有着无数脑袋的怪物。 阴气肆虐,他们发出一声声骇人心魄的咆哮,身上不断冒出火星。 “好痛苦呀!” “为什么要烧死我们!” “娘,我好难受!” “好烫,好烫!” …… 能仁和尚瞬间变了脸色,只见那恐怖的鬼物竟顶着佛光一步步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了一只巨大的焦黑脚印。 “糟了,竟然还能合体?” 除去被太岳剑钉死的那只厉鬼,整整三十只厉鬼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恐怖而扭曲的怪物,他们嘶吼着,痛苦着,也愤怒着。 轰! 周围突然燃起大火,张九阳等人眼前一变,竟置身于一片火海中,头顶的房屋不断倒塌。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火海之中,一群人靠在一起,恐惧而无助。 张九阳目光一震,看到了那个被称为老爷的人,他面容英俊,气质儒雅,四十来岁的样子。 鲁耀兴! 一瞬间,张九阳便明白了那些鬼物的打算,他们是想让自己等人也体验一遍烈火焚身之痛。 这些都是他们死前的遭遇! 火海中,鲁耀兴紧紧抱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大声喊道:“你杀我也就算了,何必要断我鲁家血脉!” “我只有这一個儿子,放过他!!” 他跪在地上叩首,额头鲜血直流。 “我求你了,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然而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火海蔓延,最后将鲁家三十二口人全部吞噬,也包括鲁耀兴怀中的儿子。 …… “小道士,别看了,还有什么手段快点都拿出来!” 能仁和尚满脸大汗,手中金佛绽放光芒,勉强挡住四周不断蔓延而来的火海。 “这是想将我们烧死在这里!” “而且这火焰诡异,亦真亦幻,恐怕现实中并没有多大动静,再不想办法,等别人发现咱们时,只会看到几具烧焦的尸体!” 他手中的金佛变得越来越烫,甚至已经开始滴落金液。 刚刚他用佛光来融化厉鬼,如今鬼物便用火焰来烧灼金佛,以牙还牙,不可谓不凶戾。 “张大师,救,救命呀!” 周管家也恳求道,身子瑟瑟发抖。 张九阳冷静道:“别急,快了。” 话音刚落,阿梨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吃力的样子。 “九哥……接剑!” 只见一柄宝剑穿过火海,晃晃悠悠地飞到张九阳身前,被他握于掌心,剑柄上镶嵌的白玉非常不凡,不仅没有任何滚烫感,反而传来缕缕清凉。 阿梨喘着粗气,隔空取来这柄剑还真是累。 “能仁大师,还请你再坚持一会儿。” 张九阳横剑于前,雪亮的剑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小道士,你要做什么?可有把握?” 张九阳眸光凌厉,静静吐出了两个字。 “炼剑。” …… ps:诸位道友,现在已冲到新书榜第七名,但后面追的很凶,此刻已是不进则退,还请道友们继续助我一臂之力,咱们一起杀进前五瞧瞧! 阿梨:杀杀杀!(???_??)? 第三十三章 安得倚天斩长鲸 “练剑?你现在练剑有个屁用!” 能仁和尚将炼剑听成练剑,脸都黑了,大敌当前,自己人都快被烧死了,小道士说别急,等我练练剑法。 “等你练成,都八分熟了!” “他娘的,佛爷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净遇到傻子!” 面对能仁的吐槽,张九阳却表现的很平静,他咬破指尖,以自身血液开始绘制七星宝箓。 玄妙的符纹被画在太岳剑的剑身上,龙飞凤舞,一气呵成,有种玄妙的道韵,隐约可见北斗七星之像。 几息之后,这些符纹便隐于剑身,消失不见。 铮! 一道嘹亮的剑鸣响起,如龙游青天,似鸾凤啼鸣,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似有雀跃之意。 宝箓敕灵! 能仁顿时为之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为器物赋予灵性,通常需要开光,这中间有一系列的复杂流程,而且最后的效果如何,也和主持者的修为息息相关。 按理来说,最差也要第四境的修士才能住持开光科仪,可此人竟然只需以血绘符,弹指之间便为古剑敕灵。 而且听剑鸣,当真是灵性充沛,闻之不俗。 可他……明明才只是第一境的修为。 第一步功成,张九阳眼中泛起一丝波澜,接下来便是最为凶险的一步,借纯阳之火以炼宝剑之精,他上一次尝试,便是在此失败。 不过这一次,他对太岳剑有信心。 “南帝火精,西皇金液,炎炎昆钢,铸吾法剑!” 随着他踏罡步斗,念诵咒诀,浩荡的阳气自天地的正南方而落,化为纯阳之火煅烧剑身。 这火焰至刚至阳,乃南方丙丁之精,蕴含大日之力,让张九阳手中的法剑几乎成了耀眼的金色。 能仁目露震惊之色,下意识离他远了些,生怕自己的金佛被融化。 吟! 太岳剑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剑身剧烈颤抖,若非张九阳臂力过人,换做普通人恐怕都无法握住。 一定要挺住呀! 张九阳望着烈火中的太岳剑,目露期盼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能仁手中的金佛已经变得赤红,金液如灯油般不断洒落在地上,他的双手也被烫得通红,却仍自咬牙坚持。 “好了没?” “佛爷我要坚持不住了!” 话音刚落,张九阳手中的太岳剑慢慢停止了颤抖,剑鸣声也越发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火焰散去,留下的是一柄黑乎乎的剑胚。 雪亮澄澈的剑身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丑陋的剑身,还散发着浓浓的焦臭味。 一把削金断玉的古之名剑,似乎已经彻底成了废剑。 “这是……失败了?” 能仁和尚面如死灰,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等等! 他看到张九阳不仅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唵、吧、唎、啰……” 只见张九阳口诵晦涩的咒语,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并成剑指,在焦黑如碳的剑身上缓缓拂过。 第三步,神咒开锋! 下一刻,被张九阳拂过的乌黑剑胚开始寸寸裂开,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剑光自裂痕中绽放。 仿佛一柄蒙尘数千年的神剑,被轻轻拭去了尘埃,再次焕发出耀眼华光。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太岳剑仿佛浴火重生,凤凰涅槃,剑身赤红如玉,隐约可见七星曜日,北斗横空之纹络,并有神秘的道家符纹流转莹光,隐隐像钟馗二字。 神剑初生,气贯长虹,无形的剑气让张九阳道袍狂舞,发丝飞扬。 就连周围那肆虐的火海,都被剑气冲摄,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此刻,张九阳望着太岳剑,或者说是斩鬼剑的目光十分激动,终于,他有了自己的法剑。 万丈豪情心中起。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从今以后,他就将与此剑并肩斩鬼,诛妖荡邪! 咔嚓! 四周传来镜子破碎般的声音,在浩荡如长河般的剑气下,鬼物的幻术终于土崩瓦解,火海消散不见。 吼! 长着三十个脑袋的恐怖鬼物发出阵阵咆哮,三十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张九阳,或者说是他手中那柄可怕的法剑。 终于,在恐惧的催促下,鬼物转身欲逃。 但张九阳却不会放过他们,神剑初成,自当以鬼祭剑,不杀敌,岂不是堕了斩鬼剑的威名? 他手捏剑诀,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法力,道:“斩!” 吟! 斩鬼剑化作一道赤芒朝着鬼物飞去,迅如飞虹,势若雷霆。 鬼物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三十只头颅同时喷涌出烈火,化作一道熊熊火幕拦截剑光。 然而经过纯阳之火淬炼的法剑,又岂会惧怕鬼神之火? 但见赤芒如流星飞过,剑气撕碎火幕,剑身上的北斗七星图案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不——” 鬼物眼中惊惧不已,准备分散逃窜,然而这剑光实在是太快,赤芒一闪,便将那一丈多高的鬼躯拦腰斩断。 切口平滑如镜,赤红如碳,好似被烈焰灼烧。 又是一道道剑光闪过,一颗颗厉鬼头颅飞起,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阴气好似泄了气的皮球,鬼躯迅速变得干瘪矮小。 “臭道士,那就同归于尽,你也别想救他!” 一只厉鬼不知何时悄悄分裂了出来,跑到了周老爷身边,他没有丝毫犹豫,抓住那块镜子碎片就往周老爷的脖子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张九阳眸光微凝,剑指一并。 嗖! 那握着镜子碎片的鬼手被剑光瞬间斩断,化作阴气消散。 鬼物还没来得及惨叫,又是剑光一闪,身子已经被钉在了墙壁上,弱小的鬼躯如何能承受得住斩鬼剑的锋芒,眨眼便灰飞烟灭。 最后那大展神威的法剑化作一道赤芒,钉在张九阳身前。 赤色剑身入地三寸,剑柄微微颤抖,发出龙吟般的剑鸣,似乎在为斩鬼而雀跃。 那些被斩杀的厉鬼,纷纷化为阴气涌入斩鬼剑中,被其吞噬消化,剑身上的北斗七星图案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 张九阳心中一动,原来斩鬼剑在杀鬼后还能吸收阴气变强。 “剑,剑仙……” 周管家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几乎合不拢嘴。 能仁和尚也凝神屏息,被那柄法剑的威力所震慑。 一剑既出,鬼神俱伏,百尺飞电,无坚不摧! 他深深望了一眼那位手捏剑指,长身玉立的青袍道士,道:“原来是剑仙出世,敢问道长师承何人?” 张九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斜睨他一眼。 那目光犹如剑锋,让能仁和尚后退一步,悻悻笑道:“今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他连忙离去,连报酬都没有敢提。 张九阳一动不动。 “九哥,你好厉害呀!” “只是你为什么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阿梨飘了出来,眼中满是崇拜,歪头问道。 张九阳闻言苦笑一声,望着斩鬼剑的目光有几分幽怨,从嘴中艰难地挤出了几個字。 “扶我一下……别摔到脸。” 下一刻,他就因法力透支而晕了过去。 一点都没了,全都被榨干了。 …… 第三十四章 紫芝玉参丸 当张九阳再次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阿梨。 她咬着嘴唇,低垂眉眼,紧紧攥住九哥的一角衣袖,两根麻花辫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好像迷路的幼兽。 “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呢!” 张九阳打趣道。 刹那间,小姑娘低垂的眉眼猛地抬了起来,乌黑透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月色下湖水的微光。 “九哥,太好了,你终于起死回生啦~” 张九阳顿时笑不出来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成语不能乱用,要好好读书!” 他明明只是因为法力耗尽而晕了过去,休息几天就好了,照样龙精虎猛。 想到这里,他心中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房间的墙壁。 墙面上悬挂着一柄连鞘长剑,长约三尺,剑柄上的白玉温润生光,金色剑穗垂落,气质卓雅不凡。 很难想象,此剑一经出鞘,竟能如杀鸡宰狗般扫荡厉鬼,势不可挡。 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注视,斩鬼剑在鞘中铮鸣作响,颇具灵性。 张九阳没有操纵它飞来,因为此剑虽是他亲手炼制,心意相通,但驾驭飞剑太过消耗法力,以他第一境调龙虎的修为,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斩鬼剑炼成了,威力不俗,但他这个剑主的修为却有些跟不上了。 看来要尽快修成第二境百日关,老高曾说过,百日关一旦渡过,会让法力有不小的增长。 正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张九阳想起了那些死于他剑下的厉鬼,可惜了,这次形势危急,没有机会食鬼,而且几十只厉鬼的怨念冲击,他也未必能顶得住。 好在斩鬼剑在斩杀厉鬼后,能够吸收其阴气变强,也不算是浪费了。 张九阳曾在识海中拔出过真正的斩鬼剑,那浩瀚的力量简直如排山倒海一般,芸娘这样快步入凶的鬼物,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现在他炼成的斩鬼剑,虽然威力不俗,但距离真正的斩鬼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斩鬼,斩鬼,若不斩尽万千恶鬼,怎能成为威震幽冥的杀鬼神剑? 不过张九阳已经很满意了,就凭他现在的修为,即便钟馗大神赐给了真正的斩鬼剑,恐怕他也驾驭不了。 “九哥放心,你晕倒的这两天,没人敢动咱们的家当!” 阿梨自豪道:“你的人参,还有咱们的银子,我都看得死死的,谁敢靠近我就吓跑他!” 张九阳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夸赞道:“阿梨真棒。” 受到表扬后,她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两根小辫子一甩一甩的,仿佛河堤旁被春风拂过的杨柳。 “对了九哥,那个周老爷人还不错,昨天他还找了大夫给你看病,亲自送来了药汤。” “就是胆子有点小,看到我突然出现,吓得差点晕过去。” 张九阳咳嗽一声,话说伱突然出现,谁能不吓一跳? 更何况是刚刚被群鬼蹂躏过,留下了心理阴影的周老爷。 “九哥,大夫说你好像……有点虚,是什么……肾阳虚,让你戒女色。” 顿了顿,阿梨疑惑道:“女色是什么,我只听说过红色、粉色、绿色什么的,从来没见过女色呀。” 张九阳满脸黑线,直接起身拿起斩鬼剑。 “好個庸医,老子劈了他!” 你才肾虚呢,你全家都肾虚! 他只是因为法力消耗过度而引发的身体暂时性虚弱,可怜他前世今生,连场恋爱都没谈过,你说我肾虚? 前世他是早产儿,爷爷说他阴气太盛,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取名九阳,也是为了壮壮阳气,曾嘱咐过他二十岁前不能碰女人。 好不容易大学快毕业了,他正想来一次甜甜的恋爱,然后就穿越了。 结果你说我肾虚? 就在这时,周老爷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看到已经苏醒的张九阳眼中一喜,忙道:“恩公,你终于醒了!” “看来赵大夫的药果然有效!” 张九阳:“……” “恩公,你你你,你为何拔剑呀?” …… 片刻后,张九阳坐在椅子上,轻叹一声。 罢了,在周老爷眼里,自己这剑仙的形象算是崩塌了,一位肾虚的剑仙,这不就是空虚公子吗? 周老爷起身对着张九阳深深作揖,眼中满是感激。 “这次若不是恩公救我于水火之中,恐怕我……” 他长叹一声,想起自己被鬼物操纵蹂躏的恐怖画面,此刻依旧是心有余悸,那种感觉,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张九阳摆摆手,道:“周老爷不必再谢,等下付了事先约定好的百两黄金,贫道就收拾东西离开。” “对了,药费就从定金里扣好了。” 他行事恩怨分明,这次之所以会出手救周老爷,不是什么人品高尚,纯粹只是为了获得太岳剑,顺便再赚些钱。 那株三百年的宝参直接服用太过浪费,他想找人配成丹药,难免要搭配其他珍贵的药物,这些都需要花钱。 修行于世,金钱不是最重要的,却也必不可少。 谁知周老爷却摇了摇头,道:“那只是管家答应的条件,我周元德的命,可没有那么廉价。” 张九阳一愣。 只见周老爷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契,放到了桌子上。 “虽然恩公已经斩杀了厉鬼,但这宅子我是万万不敢再住了,晚上总是会做噩梦,我已经物色好了另外一处宅子,这里,就送给恩公了!” 张九阳微微挑眉,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好大的手笔! 青州城的东篱街可谓是寸土寸金,这样一座豪华的园林式宅邸,必然价值不菲。 周老爷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经历了这件事,他深深明白了结交奇人异士的必要,否则就算你富可敌国,遇到鬼神也是待宰羔羊。 能用一座卖不出去的凶宅,换来张道长的友谊,绝对是一笔不亏本的买卖。 “另外,恩公似乎有根年份不小的人参。” 周老爷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京城时我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多少有些本事,恩公若是信任,我家中有一古方,名为紫芝玉参丸,可让手下的药师帮恩公调制成丹,助您修行。”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话。 “恩公,那紫芝玉参丸……还能补肾壮阳。” 张九阳:“……” 第三十五章 五脏神 周老爷离开后,张九阳怀揣地契,推开门望着这座豪宅。 庭院雅致,绿树葱茏,不远处假山流水相和,假山上有着各色花卉,水塘中荷叶青翠欲滴。 暖风熏人欲醉。 这样豪华的府邸,竟然……成了他的? 前世若是能有这样一座住宅,爷爷说的二十年不碰女人,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周老爷是个狠人,竟然拿这个考验干部! 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若非张九阳坚决拒绝,恐怕对方还想送一些姿容俏立,负责暖床暖脚的俏丫鬟。 想起周老爷看自己那如看圣人的眼神,张九阳心中就暗暗发誓。 我可不是肾虚,只是在没有勘破百日关前不能破身,否则会影响日后的成就。 百日关,一定要尽快冲破百日关! 否则他肾虚剑仙的名头怕是要坐实了。 阿梨望着偌大的庭院,眼睛瞪得大大的,倒吸一口冷气,面对几十只厉鬼都无所畏惧的她,此刻竟然露出一丝怯意。 “九,九哥,你说……这么大的院子,以后就是……咱们的了?” “这,这得值多少馒头?” 她的小脑袋根本算不过来,晕晕乎乎的。 张九阳摇头失笑,摸着她的脑袋,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其实在来到青州城后,他就有了在此定居的想法。 因为这里是青州最繁华之地,或许能买到一些珍贵的修行资源,另外就是这里人多。 青州城比云河县大了十倍不止,人口超过十万,在这座繁荣的大城中,难保没有像周老爷这样撞邪遇鬼的人。 静水之下,总有暗流。 张九阳拥有食鬼神通,想要快速变强,自然要主动去找鬼物来吃,就连他的斩鬼剑,也要多杀恶鬼才能磨砺锋芒。 云河县还是太小了。 另外还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传播钟馗的信仰。 云河县一千五百户人家,如今大多都供奉了钟馗画像,稳定为观想图提供香火,但张九阳发现,观想图在赐下传承后,下一次需要的香火之力便数倍提升。 想要发掘出观想图更多的秘密,获得更多的传承,张九阳就必须要思考,如何进一步传播钟馗大神的信仰。 青州城是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看得他非常眼热。 当然,老高的警告他也放在心上,所以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决定先住在这里观望一番,看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九哥,我想在池塘里养一群鲈鱼,到时候给你做葱油鲈鱼吃!” “这里我想种小白菜和青菜!” “那里栽几颗石榴树,夏天放到井水里冰一冰,可好吃啦。” “还有那里,可以搭几根绳子,给你洗晾衣服,你的道袍又脏了……” 在确定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后,阿梨掐着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规划着两人的大宅子,俨然一副小管家的样子。 张九阳哈哈大笑,道:“还要再做一个秋千,让你无聊时荡着玩。” 阿梨用力点点头,眼眸弯弯如月牙,两根小辫子似乎已经成了秋千,开心得一甩一甩。 …… 三日后,周老爷便将紫芝玉参丸送了过来。 除了张九阳那株三百年份的宝参,他还加入了一株近百年份的灵芝,以及云母、鹿茸、黄芪和麝香等物,炼出了七颗紫芝玉参丸。 按周老爷的话说,这药方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来自宫廷。 紫芝玉参丸,有补炁壮阳、培元强身之效,周老爷说,他之前在京城时,当今陛下颇为看重的太平观,里面的道士便最喜欢服用此丹,说是能增进修为。 明月夜,流水人家。 张九阳盘膝坐在自家宅院的凉亭中,斩鬼剑就放在身旁,一念之间,便可杀伐护身。 阿梨则是在吞吐月华壮大阴魂,小小的身子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神情专注而陶醉。 张九阳望着掌心的那颗紫色丹药,鼻间似是能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 没有犹豫,他张嘴吞了下去。 不需咀嚼,丹药入腹后顺着食道下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随着胃部的消化,其中蕴含的药力开始被分解。 一缕缕温热的药力涌向他的四肢百骸,如果是普通人,只会有强身健体,补阳培元之效,但随着张九阳运转玉鼎玄功中的火龙水虎图,那些药力经水火淬炼,一点点转化为精纯的法力。 好似春雨落丹田。 张九阳沉浸于法力的精进中,只觉双肾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哗啦~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了水声,而且在水声之中,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叫声,好似某种藏于深水中的巨兽。 他内观烛照,努力想看清楚声音的来源,终于,在尝试了许多次后,他看到了一片黑色的大海。 在无尽的波涛下,有一只巨大的灵龟在缓缓游动。 雄伟如山,推波倒浪。 下一刻,张九阳猛地睁开眼睛,头顶皓月当空,四下静谧无言,恍如隔世。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那颗紫芝玉参丸的药力已经被他彻底炼化。 “刚刚那是……肾神?” 张九阳想起了老高曾经的指点。 道家认为人体有五脏神,心神名丹元,肺神名皓华,肝神名青龙,脾神名黄庭,肾神名玄冥。 五脏神蕴含着不可思议之神力,故而道家有种修行名为存思,通过存想体内诸神来增益修为。 而想要修成第二境百日关,就要先见神,肾神玄冥。 见玄冥,沟通肾神,打开人体肾脏之玄关,从而获得海量精元以炼精化炁。 刚刚张九阳见到了肾神玄冥,证明他已经开始触摸到了第二境百日关的门槛,照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修成第二境。 紫芝玉参丸的效果奇佳! 不过张九阳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就是他没有第二境的修行功法。 火龙水虎图只适合第一境,并无讲述如何沟通肾神,打通玄关的法门,这让张九阳微微皱眉。 玉鼎玄功无疑是当世最上乘的修行功法,只是第一幅火龙水虎图就让他受益匪浅,刚破境不久就能碾压同境界的李神婆。 张九阳相信,后面的几幅图也一定各有神异,他很想继续修行这门功法。 老高曾说会尝试帮他要到第二幅图,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阿嚏! 某座山脚下,高人打了个喷嚏,和另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坐在篝火旁,各自烤着一只野兔。 两人都十分疲惫,身上还带着伤口。 “这次的案子非同小可,咱们已经上报了,不知道上面会派哪位灵台郎过来,能不能应付得了……” 消瘦男子面露忧色说道。 高人也叹了一声,道:“还有我之前上报的芸娘案,本来我是打算去青州城查查的,没想到被紧急调往了这里,现在这两件案子都发生在青州,真棘手呀!” 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 钦天监本就人手不足,每年牺牲的人又很多,每次外出办案,都要做好死别的准备,各自留下贴身衣物,这样即便找不到尸体,也能立个衣冠冢。 就在这时,一只传讯纸鹤飞来。 消瘦男子接过一看,瞳孔猛地一震,而后萎靡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变得无比振奋。 “太好了,太好了!” 他兴奋道:“老高,你猜猜这次上面派谁来了?” 见他如此激动,高人似是也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该不会是……岳狠人?” 消瘦男子大笑一声,眼中露出崇敬和激动之色。 “那位狠人要来了,哈哈,这下案子不用愁了!” “全青州的妖魔鬼怪们,准备逃命吧!” …… 第三十六章 密室藏宝 七日后。 最近青州城中多了一位面容俊俏的年轻道士,就是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好,总喜欢自言自语,去酒楼吃饭时,还特意让小二摆上两碗米饭,其中一碗却不吃。 有时太阳大了,他还会打起油纸伞,一边走路一边和空气谈笑风生。 不知有多少姑娘暗自惋惜。 多好的皮囊,真是可惜了。 有人打听到,这道士名叫张九阳,好像还挺有钱,买了周老爷的凶宅,结果住进去没多久就变得不正常了。 可见那宅子确实凶得很。 对这些非议和揣测,张九阳并不在意,这些天他劳逸结合,带着阿梨好好逛了逛青州城。 看杂耍、听说书、吃美食、赏灯会…… 张九阳倒还好,前世也在大城市生活过,阿梨却是从小长在云河县,见到这样繁荣的场景自然十分新奇。 张九阳本来想给她买个花朵头饰,但谁知道小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缠着想让他买两把菜刀。 最好是粉色的。 张九阳最终还是妥协了,在铁匠异样的目光下,花费重金定做了两把粉色的小菜刀。 虽然场面一度尴尬到脚趾扣地,但看到阿梨抱着自己的小菜刀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张九阳会心一笑。 “九哥九哥,我创出了一门刀法你快看看!” “嘿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阿梨!” “如来老儿,我要在你手上撒尿!” “九哥九哥,你说这么可爱的刀刀砍在妖魔身上,它不会疼吧……” 夜晚,自家宅院中,张九阳望着空中那盘旋飞舞的两把粉色菜刀,满脸黑线。 刀会不会疼他不知道,但是妖魔肯定疼得要死。 不过还别说,虽然阿梨不会什么刀法,但魂体轻灵,飘忽如电,这半吊子刀法倒也显得颇为吓人。 至少刚刚那一刀从张九阳眼前划过时,他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刀法怎么每一遍都不一样?” 阿梨眨了眨眼睛,道:“九哥,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刀是什么,那敌人肯定就心花怒放!” “心花怒放?” “心脏开花,鲜血怒放呀~” 张九阳默然良久,阿梨的成语……怎么路子越来越野了。 心满意足地练过几遍连她自己都记不住的刀法后,阿梨张开嘴巴,直接表演了一个吞刀入腹。 张九阳:(ΩДΩ) 她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便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去荡秋千了,雪白的小裙子飘动,两根小辫子一甩一甩,口中哼着小曲。 这纯真可爱的外表,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张九阳甚至都能想到,在和人打架前,小姑娘嗬呸一声,从口中吐出两把粉色菜刀砍杀妖魔的场景…… 摇摇头,他轻叹一声。 算了,他累了,这株小树苗爱怎么长就怎么长吧。 拿出最后一颗紫芝玉参丸,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忐忑,犹豫片刻后,还是吃了下去。 这些天他常常服药修行,道行不断精进,然而因为缺少下一境的修行功法,迟迟不能突破第二境百日关。 药力化开,他再次见到了肾神玄冥。 但任凭他如何呼喊,那藏于深海之下的玄龟都不做理会。 虽窥其妙,却不能得门而入。 良久,张九阳张开双眼,露出一丝无奈。 观想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吸够香火,再次赐下传承,玉鼎玄功又只有第一幅图,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张九阳摇摇头,看到阿梨正在吞吐月华,便也没有打扰,提剑回房间睡觉。 他虽然踏入了修行,但依旧还需要睡眠,不需要多,两个时辰足矣。 据说全真道北五祖之一的王重阳真人,曾于终南山下活死人墓中修行,创出了斩睡魔之法,从此不用睡觉。 张九阳远远没有达到这個境界,虽然心中对冲击第二境失败仍有不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去睡觉。 修道之事,往往急不得,或许缘法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很快他就摒除杂念,呼吸绵延悠长,陷入了深层睡眠。 …… 夜色中,阿梨吞吐月华,感觉有点吃饱了,魂体暖洋洋的,便本能地停下了修行。 房间内九哥已经睡着了。 她想了想,没有回到阴偶中,而是拿出自己的两柄粉色小菜刀,继续琢磨着那套刀法。 不知练了多久,她发现自己飞到了后院,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因此显得比较荒凉。 咕咕~ 漆黑的夜色中响起低沉的鸟鸣,后院草木茂盛,怪石嶙峋,在月光下的倒影好似一只只狰狞的厉鬼。 阿梨觉得心里毛毛的。 但下一刻她就想到,好像自己就是鬼。 于是她就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巡视后院,思忖着是种黄瓜好,还是种西瓜…… 就在这时,她路过后院的房间,鼻子一动,目光微微亮起。 似乎里面有某种味道在吸引着她。 “哈!” 一刀斩碎门锁,她进入房间,里面摆放着各种陈旧的家具,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阿梨继续闻着,最后停在某块地砖上。 都不需打开,她直接以魂体沉入地下,渐渐消失不见。 片刻后,阿梨再次从地下飞出,眼睛亮晶晶的,似有些激动,朝着张九阳所在的房间飞去。 …… “什么?你是说……伱找到了宝藏?” 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张九阳,打了个哈欠,有些疑惑道。 阿梨连忙点点头,而后拽着他的手,就往后院的那处房间跑去。 片刻后,张九阳打开了那块地砖,发现下面竟然是空的,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阴风吹过,不知通向哪里。 张九阳穿着白色睡袍,手提斩鬼剑,长发披散,原本慵懒的眼眸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这密道应该不是周老爷弄的,毕竟他才住进来没多久就中邪了。 建这密道的人,毫无疑问便是鲁耀兴! 他打起精神,朝着密道下方走去,最后来到了一处密室前,门口挂着整整七把锁,都是用精铁锻造。 锵的一声剑鸣。 张九阳已然拔出了斩鬼剑,但见寒芒一闪,七把铁锁全部被斩成两截落在地上,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阻滞感,仿佛那不是精铁,而只是豆腐。 锵! 收剑入鞘。 张九阳推门进入,发现密室的空间并不大,大约只能容纳三四人,里面摆放着两口铁箱子。 “九哥,这里面肯定有宝物!” 阿梨十分激动,她倒不在乎宝物是什么,而是寻找宝物的过程很刺激。 没等张九阳拔剑,她就提刀砍断了第一口铁箱子上的锁,打开后发现是一本小册子,献宝似的拿给张九阳。 张九阳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 一行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叫鲁耀兴,当你看到这句话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 第三十七章 往生桥,盗天机 看到这句话,张九阳心中微微一震。 他想起了那场大火,鲁耀兴抱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对着空气不断磕头,祈求对方给鲁家留一条血脉。 当时看他的表现,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那场大火的诡异,并且明白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只是对方并没有回应,选择无情地将鲁家三十二口人全部烧死。 但有一点张九阳一直想不明白,他明明亲眼看着鲁耀兴被大火烧死,被其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也成了鬼物,却唯独少了鲁耀兴。 芸娘尸体上的七星锁魂钉,当年布局骗了老高的人,白石桥上推芸娘下水的身影,还有鲁耀兴为何要用自己的女儿打生桩…… 张九阳有预感,也许很多谜团的答案,都藏在这本小册子中。 他继续往下看。 “若我因意外而死,那么杀我的人……就是林瞎子!” 张九阳瞳孔一凝,林瞎子?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等等,鲁耀兴一家被烧死是在四个月前,而林瞎子则是死在三个月前,从时间上来算,鲁耀兴一家被烧死前,林瞎子应该还活着。 难道林瞎子当时要出门办事,就是为了放火灭鲁家满门? 张九阳想起林瞎子的日志,最后几页上以仓促的笔迹写着几行大字。 “该死,那玩意儿的道行越来越高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妈的,今天吐了三回血,看来必须要去找鲁耀兴了,道爷我可不想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 他翻到下一页。 “自从遇到那个可怕的瞎子,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不过这一切,还要从我的发家说起。” “我叫鲁耀兴,扬州安林县人,在陵江做摆渡生意,生活穷苦,直到有一天,一位锦衣公子坐上我的船。” “那时天色已晚,江上再没有别的人,经过一处暗流时,锦衣公子的包袱掉了,露出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不少金叶子。” “我用船桨敲碎了他的脑袋,把尸体丢入江中,捡走了他所有的钱财,而后逃离扬州,来到了青州一处偏远的小县落户。” “我用那些钱买下土地,开办店铺,很快就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商人,享尽荣华富贵,过着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但是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无论我有多少女人,都无法生出儿子!” “如果没有儿子,那么我就算有再多家财,又有什么意义?将来又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看到此,张九阳轻轻一叹。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古人而言,儿子实在是太重要了,想要生個儿子,已经是鲁耀兴的心魔。 “也许是我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天才让我生不出儿子,为此我常常修桥铺路,给寺庙和道观捐赠香火,但都无济于事。” “直到有一天,林瞎子主动找上门,于是,噩梦开始了。” “林瞎子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掐指一算,就说出了我最大的秘密,说我的财富都来自水上,乃不义之财,故而命中注定绝后,不会有儿子。” “我求他帮我,林瞎子告诉了我一个法子,名为往生桥。” “他说可以在小云河上修建一座往生桥,而后施以术法,欺天改命,让老天以为我已经死去,从此罪孽一笔勾销,自然就能生得出儿子。” “可林瞎子却说,往生桥乃欺天之术,想要修成,必须要打生桩,而且祭桥之人,必须是我的骨肉至亲,如此才可替我往生幽冥,欺骗天机。” “我有六个女儿,但都是亲手养大,于心不忍,这时我突然想到,自己和芸娘生的那个女儿……”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鲁耀兴为何会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打生桩。 这人真是丧心病狂! 怪不得他后来突然有了儿子,想来是那往生桥的术法成功了,只不过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否则鲁耀兴也不会称之为噩梦了。 “后来我妻子果然有了身孕,生下了儿子,我非常感激林瞎子,愿以重金酬谢,却不想他不要金银,而是提出了一些奇怪的要求。” “一开始,他只是让我找一些尸体,或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六岁以下的孩子。” “渐渐的,他的要求越来越古怪。” “他让我用满是倒刺的钢鞭抽他,直到浑身鲜血淋漓后再洒上盐水,口中不断念诵什么咒诀。” “有时候,我从他脸上似乎能看到两种神情,一个在痛苦,一个在笑。” “有一天夜晚,我猛地醒来,就看到他正站在我床边,两只瞎了的眼睛空荡荡地望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假装睡着,却已起了杀心。” “第二日,我毒死了他。” 看到这里,张九阳心中生起寒意。 这鲁耀兴不愧是干过杀人夺财的勾当,骨子里十分凶狠。 “看在他让我鲁家有后的份上,我给他寻了一处墓,选了最好的棺材,本以为总算解脱了,却不想,在第二天他又好端端地出现在我家里。” “这一次,我亲自用木棍敲碎了他的脑袋,脑浆和血液溅得到处都是,但第二天,他再次活了过来,还和我打招呼。” “我开始感到恐惧,终于,在第三次将其杀死后,我带着全家人连夜逃向了青州城,并打定主意,再也不回云河县。” 张九阳目光一动,以前他还以为鲁耀兴之所以会举家搬走,是担心芸娘的报复,现在看来,竟是在躲林瞎子。 那林瞎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不断死而复生? 还是说,那只是一种障眼法? “搬到青州城后的第二天,我终于没有再看见那可怕的瞎子,时间慢慢过去,我儿子也快满月了。” “可谁知就在满月宴的前几天,林瞎子突然再次找了过来,这时的他似乎得了健忘症,有时候我喊他名字,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他又开始提出各种古怪的要求,我一边假意满足他,一边偷偷监视着,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捧着一个盒子,似乎非常在意里面的东西,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打开看一看。” “我再次杀了他,并拿走了那盒子,可惜里面的东西我看不懂,不过没关系,这盒子对他而言肯定很重要,如果他再来,我就以此为要挟。” “可谁知,尸体不见了,他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是我却越来越不安,林瞎子绝不是一个善茬,他一定会报复我的,这直觉越来越强烈。” “如果我意外死了,那一定不是意外,凶手就是林瞎子!” “你能发现这本册子,应该是我鲁府中人,记住,千万不要声张,要将此书和林瞎子盒中的东西一并带到京城,找一个叫钦天监的地方,交给他们。” “并告诉我的儿子,爹爹不能看你长大了。” “爹爹是个坏人,但希望你以后能做个好人。” …… 第三十八章 日乌月兔,顺逆三关 张九阳合上这本册子,轻轻叹了一声。 鲁耀兴无疑是个聪明的人,他预感到了林瞎子的报复,所以提前写了这本册子,并放在密室中,等后人发现为其报仇。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报复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惨烈,鲁家三十二口人,包括他不惜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才得来的儿子,都被烈火烧成灰烬。 多行不义必自毙。 张九阳想起芸娘的女儿,那个乖巧懂事却被铸进桥桩中的可怜姑娘,尽管自己已经帮她运出了尸骨,妥善安葬,但死了就是死了。 杀害她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实说,这也就是鲁耀兴已经死了,否则张九阳非得来一次仗剑夜杀人,提头祭亡魂。 他不是钟馗,钟馗只杀恶鬼,而他不仅杀恶鬼,更杀恶人。 有时人心之恶,更甚于厉鬼。 张九阳收起册子,他自然不会替鲁耀兴报仇,但是林瞎子之事扑朔迷离,必须要重视起来。 他真的死了吗? 张九阳突然生出一丝寒意,他想起之前中元节,自己去给林瞎子上坟烧纸时的场景。 当时他看到,林瞎子的坟前已经有了一堆新烧的纸灰。 据说此人性格孤僻,并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当时他还奇怪谁会来上坟。 如果林瞎子没有死的话,那么上坟的人……会不会是他自己? 还是说在他给林瞎子上坟的时候,对方就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地观察着,打量着那個自己一手养大,却突然变得十分陌生的徒弟? 一想到此,张九阳就一阵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猜测,未必就是真的。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后侧目望向另一口铁箱子。 这里面放着的,应该就是林瞎子盒中的东西,鲁耀兴在册子中提到过,林瞎子对那个盒子非常重视,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拿出看一下。 “九哥,交给我!” 只见粉色刀光一闪,铁锁断成两截,阿梨打开箱子,鼻子一动,道:“九哥,就是这个味道吸引我来的。” 张九阳定睛望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几张人皮。 人皮上似乎画着什么。 他拿出最上面的一张人皮,当看清上面画着的图案后目光不禁一凝,转而化为激动。 人皮上画着一龙一虎,龙浑身浴火,虎踏浪而行,左右两边各有一行熟悉的文字。 “五行颠倒術龙从火里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 张九阳精神一振,这不就是自己修炼的玉鼎玄功第一幅图,火龙水虎图吗? 看下方的行功口诀也是如出一辙。 如果这是第一幅图的话…… 张九阳连忙拿起另外两张人皮。 只见其中一张画着一个盘膝而坐的赤身男子,手结玄印,经脉若隐若现,旁边写着一句话。 “姹女捉乌,以吞玉兔,婴儿驱兔,以吸金乌。” 张九阳心中大喜,不会错,这应该就是老高曾提到的玉鼎玄功的第二幅图,日乌月兔图! 最后一张人皮依旧画着一个赤身打坐的男子,但头顶有三花相聚,旁边写着八个古篆文字。 “顺逆三关,引火逼金。” 这是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顺逆三关图! 张九阳此刻心中十分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睡觉前自己还在发愁没有修行第二境的功法,不成想醒来就解了燃眉之急。 甚至不仅是第二境,他还获得了修行第三境的顺逆三关图! 刹那间,只觉拨云见雾,心中豁然开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瞎子十分重视的东西会是玉鼎玄功的前三幅图,但对张九阳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收获。 可惜鲁耀兴不识货,不知玄文妙法。 “九哥,这上面画的是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阿梨有些疑惑道。 张九阳收起这三张人皮,而后将她一把抱起来,在空中旋转一圈,笑道:“阿梨,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阿梨眼眸弯弯,小腿在空中蹬着,两根辫子都快翘了起来。 “咦,九哥,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阿梨突然出声提醒道。 张九阳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几寸大小的纸,似乎是夹在人皮中放的,刚刚他拿起人皮时太激动了,以至于让它落在了地上。 他捡起这张纸,看到边缘处有撕扯的痕迹,明显是从某本书或册子上撕下的。 等等,这个纸张怎么有点熟悉…… 张九阳突然想到,林瞎子留下的那本日志,最后一页被撕去了,莫非就是这一页? 他拾起一看,果然是林瞎子的字迹,只不过内容却有些莫名其妙。 “铸三奇贵人于金。” “藏少阴少阳于木。” “融时上桃花于水。” “焚弑亲之血于火。” “葬三百活人于土。” 张九阳望着这五句古怪的话,似是若有所思。 前三句他都看不懂,但第四句却让他想起了鲁耀兴。 弑亲之血…… 鲁耀兴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打生桩,最后又被烈火烧死,完美符合这句话。 至于第五句,就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了。 不仅是活埋,还是足足三百人之多! 如果鲁耀兴的事代表着第四句,那么是不是说,真的有三百活人……被埋在了黄土之下? 或许已经发生,或许还未发生。 但张九阳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可能牵扯到许多无辜的生命。 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一块黄色令牌,那是老高走之前留给他,说是以后有要紧事,可以凭此联络钦天监。 没有想到,这块小小的令牌,如今却要派上大用场了。 …… 翌日,张九阳通过这枚令牌见到了青州城的太守,将鲁耀兴留下的册子,还有那写着五句古怪之语的纸张一同放进了盒中。 太守很给钦天监面子,表示会立即派人将此物送至京城,六百里加急。 这也是大乾的祖制。 钦天监虽然不怎么插手政事,但总司鬼神之事,门下奇人异士无数,权柄颇重,受无数人忌惮。 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机构,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都不敢将手伸进钦天监。 太祖当年颁布的十条立国之本,其中之一就是钦天监独立于朝政官僚之外,仅遵皇帝之令,钦天监办案时,各地方官员,都要最大程度地提供帮助。 送出这些东西,张九阳总算松了一口气。 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接下来,他这个小小的第一境修士,最应该做的就是—— 破境! 第三十九章 炼精化炁,百日险关 两日后。 “日者,阳也。阳内含阴象,砂中有汞也。阳无阴,则不能自耀其魂,故名曰雌火,乃阳中含阴也,日中有乌。卦属南方,谓之离女……” 夜晚,张九阳再次盘膝坐于凉亭中,按照日乌月兔图的修行法门来尝试破境。 玉鼎玄功的第一幅图名为火龙水虎,主要是打磨体内阴阳二气,从而为修行这第二幅图奠定基础。 日乌月兔图便是阴阳二气的进一步应用。 中医认为,人的肾脏有两种气,一为肾阳,一为肾阴,肾阳又称元阳、真阳,肾阴又称元阴、真阴,唯有这阴阳二气结合,才能诞生出源源不断的精元。 但是普通人很难调和控制,有时阳盛阴虚,有时阴盛阳虚,故而同样是肾虚,却有肾阳虚和肾阴虚两种说法。 而日乌月兔图,却能让人完美调和肾脏的阴阳二气,从而打开那蕴藏在其中的无尽秘藏。 哗啦~ 张九阳再次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他又来到了那片黑色的大海前,看到了肾神玄冥。 玄龟如山,有翻江倒海之能,但它性格温顺,只是如巨岛般静静浮沉。 张九阳之前无论如何呼喊,它都不会有半点响应,然而这一次,张九阳根本就不用开口,它便似有所感,挪动着山岳般的身躯,朝着他游来。 霎时间,平静的大海掀起惊涛骇浪。 张九阳的目光越发明亮,此时此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片黑色的大海便是肾阴,那只巨大的玄龟便是肾阳,以龟御水,以水养龟。 阴阳,便是沟通肾神玄冥的法门。 轰! 海浪袭来,将张九阳瞬间淹没,但他却没有丝毫惊慌,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变成了那只巨大的玄龟。 玄冥即我,我即玄冥。 百日关,破! 刹那间,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雷霆般的轰鸣声,似万丈雄关坍塌,如千里河堤崩断,滔天之水奔流而至,一泻汪洋。 张九阳睁开双眼,目光格外明亮,炯炯有神,仿佛黑夜中的两点莹光。 此时此刻,他体内精元就好似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浩浩荡荡,经水火淬炼化为精纯的法力,虽然去芜存菁之下不剩多少,但胜在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此之谓,炼精化炁。 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的每一次呼吸,法力都在进步,虽然不是大刀阔斧,却胜在细水长流。 若是能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日积月累之下,法力必然会有一个长足的进步! 但没等张九阳高兴多久,一种难以控制的燥热便席卷心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前世看过的那些小电影。 纤毫毕现,超级高清。 那燥热便如烈火烹油,蹭的一下爆炸开来,让他全身肌肤变得滚烫赤红,大脑晕乎乎的。 张九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女人。 若不是他前段时间心性有所突破,精神有了不小提升,恐怕现在已经迷失了神智,变成了阿三。 他竭力与那股熊熊燃烧的浴火做抗争,保持着灵台的一线清明。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九哥,你怎么了?” 他睁开双眼,看到阿梨正坐在池塘边关切地望着自己。 池塘……有办法了!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而后纵身跳进了池塘中,任冰冷的池水将自己淹没。 体内的燥热终于暂时得到了缓解。 他游出水面,长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一丝苦笑。 百日关,百日关,怪不得会以关为名,当真凶险。 他现在确实修成了第二境,但境界并没有稳固,从现在开始,每天他都将有源源不断的精元转化为法力。 这个持续的时间,和修行的功法有关。 普通的功法,可能只持续二三十天,好一些的功法,可能有四五十天,而修炼玉鼎玄功中的日乌月兔图,能将这一过程延长至整整百日! 也就是俗称的,百日筑基。 和其他的功法相比,玉鼎玄功自然是能将肾脏玄关开发到极致,法力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远强于同境的修士,可筑就上乘道基。 但与之相对的,沟通肾神玄冥,就不可避免要忍受浴火焚身之苦,而在炼精化炁的过程中,是绝对不能破身的。 连五姑娘都不行。 否则轻则修为倒退,境界跌落,重则根基大损,此生再无缘修行。 张九阳刚刚就差点着了道。 此刻他虽然冷静了下来,但是体内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燥热,好似身体里有一个火炉,在不断散发着热量。 这百日内,他的法力虽然会不断精进,却也要时时刻刻忍受欲火折磨,直至百日之后,道基筑成。 到那时,他才算是彻底稳固了第二境,度过了百日关。 深吸一口气,张九阳爬上岸,对着满脸忧色的阿梨安慰道:“无妨,刚刚修行出了点岔子,我先去换身衣服。” 话未说完,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阵响声。 张九阳摇头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现在偏偏又饿了。 “九哥,我去给你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吃鬼。” 阿梨瞪大了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忙道:“阿梨不好吃的!” 张九阳被她逗笑了,心中的郁气也一扫而空,他大笑一声,道:“你帮我算一算,附近哪里有鬼。”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管他什么百日关,不如高卧且加餐! 人压力大的时候,就得吃点好吃的。 小鬼奸阿梨立刻便开始卜算起来,和其他人需要龟甲、铜钱等物才能占卜不同,她紧闭双眼,不断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口中念念有词。 “快出来,你给我快出来!” 后来还嫌这样不过瘾,她干脆摘下了自己的脑袋疯狂摇晃着。 张九阳脸都黑了。 好家伙,还是第一次见拿自己脑袋当占卜工具的。 不过也可见这次的占卜不太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阿梨摇着脑袋的手突然一顿,眼睛猛地睁开,满是兴奋。 “九哥九哥,我算到啦!” “先把脑袋安上。” “哦。” 阿梨将自己的头放在脖子上,身子突然有些踉跄。 “怎么有点晕晕的……” 张九阳抚额轻叹。 …… 不久后,阿梨带着张九阳来到了一处楼阁前。 即便是深夜,这里依旧十分热闹,灯火通明,迎来送往,笑语欢声。 张九阳望着牌匾上那三個大字陷入了呆滞。 “怡红院!” …… 第四十章 花柳房内,朱颜白骨(月底求票) 怡红院,这是一个非常俗的名字。 张九阳曾在许多文学作品中见过这个名字,对此他当时持严厉批判的态度,没办法,他没得选,谁叫他是团员。 但当有一天他真的亲自站在了怡红院的门前,方才发现…… 艾玛,真香! …… “哎呦这位道爷,快快请进!” “道爷若是好这口,咱们这的姑娘也能变成道姑,或是带发修行的尼姑,随道爷喜欢!” “个顶個的润!” 老鸨不愧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看到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道士走了进来,丝毫不惊讶,反而露出一个秒懂的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 道士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脱了衣服不都一个样。 不过这小道士长得可真俊呀,要不是她现在年纪大了,恐怕都想重操旧业,亲自上场。 怡红院中,莺歌燕舞,花红柳绿,满袖红楼招,尽是脂粉气。 张九阳的身体略有些僵硬,尽量控制自己不乱看。 原本他的定力倒没有这么差,实在是正处于百日关的紧要时间,体内仍有邪火升腾,他深吸几口气,暂时稳住心神。 如果不是腹中饥饿,他还真不敢踏进这里。 “道爷有相好的吗?” 见俊道士迟迟没说话,老鸨便出声问道。 张九阳摇摇头,道:“我的眼光很高,一般的庸脂俗粉可入不了我的眼,这样吧,你将所有的姑娘一一叫过来,我亲自来选。” 老鸨面露难色,道:“有些姑娘正在陪客人呢,要不我给您推荐几位,芍药和海棠就挺不错——” 啪! 张九阳在桌子上拍下一锭金子,顿时老鸨的眼睛都看直了。 “能叫多少就叫过来多少,钱不会少了你的。” 周老爷早已将百两黄金交付,现在的张九阳,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老鸨收下金子,脸上那厚厚的脂粉都快笑掉了,道:“好嘞,道爷您在上房稍等~” 不一会儿,便是一群莺莺燕燕进入房间,大多都是二十来岁,打扮得非常清凉,浓妆艳抹,体态婀娜。 不得不说,青州城的青楼质量比较高,姑娘们的姿色都还不错。 真白呀…… 张九阳扫过后却是露出失望之色,道:“换一批。” 这里面没有鬼物。 阿梨这次只算出了大概,说这怡红院里有邪祟之气,并且是个女子,但具体是谁,她却算不出来,因此张九阳只能大海捞针,试图将其找出。 第二批,质量更高了些。 “换!” 第三批,竟然有对双胞胎。 “再换!” 张九阳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百日关……我恨! 就这样一连换了六批,张九阳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老鸨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就连那些一开始看到张九阳眼睛放光的姑娘们,此刻也有些怀疑。 这么俊俏的男子,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老鸨上前试探道:“道爷,这儿的姑娘已经都来了一遍,您是不是……是不是……” 她压低声音道:“喜欢那个?” 张九阳一头雾水,道:“哪个?” “就是……兔爷。” 张九阳猛地将斩鬼剑拍在桌子上,脸都黑了。 奇耻大辱! “我只要女人,再帮我换!” 老鸨也拉下脸来,感觉这小道士是存心找事,并不是诚心来快活,便淡淡道:“能来的都来了,如果您还不满意,就去后院的花柳房里去找吧。” 听到这句话,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花柳房里住着的,都是年老色衰又染了病的青楼女子,说是安置,其实不过是等死罢了。 须知青楼中的女子常年接客,时间长了很容易染病,怡红院的老鸨还算是心善的,给她们单独准备了一间房子,每日送上些吃食。 也算是让她们勉强走得体面。 有些地方都直接扔到大街上,或是卖给人牙子二次利用。 客人们别说去花柳房找女人了,就是听到这个名字都嫌晦气。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张九阳却提剑起身,面容古井无波,道:“好,就去花柳房。” …… 老鸨捂着鼻子,打开了花柳房的门锁,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张九阳。 张九阳却是目光一亮,似是有些激动,对老鸨笑道:“多谢!” 阿梨说,那邪祟之气就传自这里。 老鸨看他兴奋的样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癖好这么古怪的,还是头一次见。 也算是开了眼了。 这道士,怕不是被憋疯了,脑子都出问题了。 张九阳推开门,顿时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和尿骚味袭来,让他眉头微皱,暂时屏住了呼吸。 屋内有些阴暗,并不向阳。 几道目光向着张九阳望来,当看到不是送饭的龟公而是一个年轻俊美,手提长剑的道士时,都不禁露出疑惑的目光。 张九阳的视线不禁一凝。 只见屋内空空荡荡,只是在地上摆了十几张草席,放着一些夜壶,女人们或是靠着墙壁,或是躺在草席上,大多神情麻木而呆滞。 她们不再光鲜亮丽,衣服上沾染着灰尘和晾干的呕吐物,头发乱糟糟的,毫无光泽。 没有脂粉的脸上,皮肤蜡黄松弛,有的甚至还长了烂疮,隐约可见不知名的黑色脓液。 这一幕给张九阳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原来人可以活得如此没有尊严。 他握剑的手微微一紧。 即便如此,这些女人还算是受到了优待,至少没有被扔到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下忍受羞辱和折磨。 或许有些荒谬,但对她们而言,能有个阴暗的角落静静死去,就已经是厚待了。 以前张九阳只听说花魁如何光鲜亮丽,受万人追捧,多少人为她们一掷千金,然而在这炙手可热的背后,隐藏的却是无数具朱颜白骨。 张九阳轻叹一声,而后缓缓向前走去。 他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最后停在了一个特别的女人身前。 之所以说她特别,是因为在这些年老色衰的女人中,她显得太过年轻,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稚气未脱。 然而她却躺在冰冷的草席上,穿着破烂的衣服,年轻的生命好似风中烛火。 张九阳看到她身上还有被鞭打过的痕迹,许多伤口都严重发炎,身下满是秽物,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可即便昏迷,口中依旧喃喃自语。 “六百,爹娘,六百,爹娘……” 张九阳脱下外面的道袍,轻轻遮住她遍体鳞伤的身躯。 邪祟之气,便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但她并不是邪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九哥,这位姐姐快死了……” 善良的阿梨声音低沉,道:“我能感觉到,她好伤心好伤心……” …… 第四十一章 造畜邪术,月夜妖人 “这小姑娘名叫秀兰,说来也奇怪,她父母是做草药生意的,但前不久突然失踪了,而后这小姑娘就自愿卖身到我这里。” 张九阳已经出钱,让老鸨请了大夫给她看病,但看大夫凝重的神色,恐怕情况并不理想。 老鸨的余光扫了扫张九阳手中的剑,咽了口唾沫,仍然心有余悸,只能乖乖地将这小姑娘的来历说出。 就在刚刚,她拒绝将秀兰放出花柳房,而后就看到那小道士猛地拔剑,剑身十分奇异,竟然赤红如玉,将他身旁的一块大青石直接劈成两半! 道士收剑入鞘,眸光凌厉,让她再也不敢违抗,老老实实按其吩咐去做。 “更奇怪的是,和其他女子刚开始羞于接客不同,她不仅急于接客,而且越多越好,不管价格高低都来者不拒。” “姑娘们都说,她是天生的小浪蹄子。” “道爷,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会遇到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提出些过分的要求,于是其他姑娘不愿意接的客人,都一股脑推给她。” “她也来者不拒,不到一个月,就接了快两百个客人!” 张九阳心中一沉,他总算明白这女子为何年纪轻轻,就被送进了花柳房,而且身上的伤势如此严重。 “其实我也劝过她,要赚钱也不急于一时,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但她都不听,非要如此。” 老鸨看到张九阳冷厉的眼眸,心中一颤,连忙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就在这时,大夫走了出来,对着两人摇摇头,示意已经回天乏术。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突然扔给了老鸨一锭银子。 “找口好棺材将她妥善安葬,我会再来找你。” “若有懈怠,想想那块石头。” 说罢张九阳也不再进屋去看那个姑娘的尸体,而是眸光一寒,杀机凛冽,漆黑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阿梨,等会儿跟紧了。” 老鸨正纳闷这道士在和谁说话,就听见周围突然响起一道孩童清脆的声音。 “九哥,那個姐姐出来了。” 老鸨被吓了一跳,四下明明无人,怎么会有女童的声音? 而且……谁出来了? 没等她多想,房门突然被一股阴风吹开,老鸨觉得身上一寒,而后眼前略一恍惚,竟隐约看到了刚刚还躺在病榻上的秀兰。 对方朝她微微躬身,而后望了张九阳一眼,想要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地朝远方飘去。 “她是在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张九阳的声音响起,而后手提长剑,脚尖一点向着远方而去。 “好好安葬她吧,也算是给自己积攒阴德了。” 声音逐渐远去,当老鸨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 她低头望向手中的那锭银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 黑夜中,张九阳的身影快如鬼魅,他没有练过什么轻功或是遁术,但仗着有一身精纯的法力和过人的体魄,奔跑之下可谓是快如奔马,轻若飞燕。 就是比较消耗法力,好在这段时间他的法力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进步,尚能支撑。 足足跑了一刻时,那空中飘行的秀兰鬼魂才慢了下来。 “九哥,我要砍第一刀!” 阿梨提着她的两口粉色菜刀,小脸上杀气腾腾,今晚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能感觉到那个姐姐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可是却被邪祟欺负到这个程度,那邪祟真是该死! 她要像剁肉馅一样将其剁成粉碎! 张九阳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寒芒却越来越盛,手中的斩鬼剑传来阵阵热流,在鞘中微微震颤,似是感受到了剑主心中的杀机。 腰间三尺剑,且示不平人。 …… 片刻后,秀兰的魂魄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宅院前。 咴~ 驴棚下,两只驴子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发出悲怆的鸣叫声,想努力挣脱身上的缰绳,甚至弄得身上满是血痕。 秀兰的魂魄在这两头驴子身边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张九阳藏身于屋檐上,静静打量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不对,这不是驴子,驴子不可能有如此人性化的眼神。 那种心痛和哀伤,连张九阳都有被感染到。 莫名的,他想起了老鸨说的一句话。 “她父母是做草药生意的,但前不久突然失踪了……” 一种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中。 难道这两头驴子就是秀兰的…… 在《聊斋志异》中就曾记载过类似的故事,有术士精通造畜术,可以将女人小孩变成驴子和羊,以此拐卖赚钱。 她的父母,想必便是中了造畜术一类的法术,因此才会突然‘失踪’。 “这么快就死了?” 一道身影从屋内走出,他穿着红衣,面容英俊但眉目之间有股邪气,望着秀兰鬼魂的目光十分厌恶。 “真是废物,本来还想将你炼成疫鬼,却不想才这点怨气,真是浪费了我的拘魂符!” 他也没有想到,秀兰历经了如此非人的折磨,最后又染病死去,灵魂却几乎没有怨气。 这让他炼制疫鬼的计划泡汤了,不过没关系,他真正想折磨的……是那对夫妻。 “你们的女儿可真善良,哈哈我喜欢,以后我会慢慢折磨她,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那对驴子发出愤怒的叫声。 男人哈哈大笑,声音却越来越冷,充满了恨意。 “这下,你们总算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他捡起一旁的柴刀,缓缓走向那两头驴子。 秀兰的鬼魂想要阻止,他张口一吐便是一阵妖风,将秀兰吹到墙边。 “我说让伱接客六百人,就放了你爹娘。” “可惜你没有做到呀。” “不过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做到了,我依然会杀了他们,毕竟……我就是要玩死你们全家!” 他面容扭曲,满是复仇的快意。 今晚,他要吃驴肉火烧。 但就在他手中的柴刀即将落下时,神色却突然一变,手捏印诀,于千钧一发之间身影闪烁,遁到了三丈之外。 轰! 一柄粉色菜刀将木桩斩断,锋利至极。 “何方宵小,还敢偷袭——” 嗖! 话未说完,阿梨手中的另一柄菜刀已经旋转扔出,快若流星,男人只来得及侧身一闪。 粉色菜刀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而后深深钉入了墙壁中。 一缕鲜血滑落,男人受伤的部位竟然浮现出一根根红色毛发,背后出现一只红色尾巴。 阿梨手一伸,钉入墙壁中的粉色菜刀再次飞回,她手提双刀,白裙子渐渐变红,杀气腾腾地望着男人,两根小辫子冲天而起。 “厉鬼?” 男人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小东西的怨气有点重呀,只是她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出手? “小畜生,我劝你赶紧滚蛋,别耽误胡爷我今晚办事,否则正好拿你炼成疫鬼!” 但他刚刚说完,便听见一道声音缓缓响起,那是剑身与剑鞘的摩擦声。 暗夜之下,一道赤红剑芒缓缓出鞘。 张九阳拔剑前行,周身似有无形剑气缭绕,吹得道袍猎猎作响,发丝飘扬。 “九哥,他骂我!” 阿梨有些委屈。 “我听到了。” 张九阳淡淡道:“等会儿拔了他的舌头。” …… 第四十二章 驾妖风,拜北斗 自称胡爷的男子,看到张九阳一身道士装扮,又望了望那柄赤红如玉的法剑,眼眸不禁为之一凝。 这是个有修为的道士,而且那柄剑……很不一般。 相隔十几丈,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锋芒与煞气。 还有那提着粉色菜刀的小厉鬼,应该也是这道士养的鬼物。 “小道士,我念你修行不易,又何必来蹚这个浑水呢?” 月夜下,红衣男子身后的尾巴轻轻摇晃。 “胡爷我在山中练气一甲子,岂是你这个刚下山的毛头小子能比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暗含警告之意。 倒不是怕这道士,他在山中通修行了六十多年,还有过奇遇,自负不弱于人,只是见这道士目泛清光,神华外现,师承应该不差。 小道士好杀,老道士就难缠了。 “原来是只妖。” 张九阳见了不少鬼,却还是第一次见妖。 他揉了揉肚子,道:“没关系,死了的妖也是鬼。” 没有鬼吃怎么办? 很简单,把它砍死自然就成鬼了。 红衣男子怒了,道:“妖怎么了,你们人吃我们的血肉,扒我们的毛皮,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 他指着那两头驴子说:“就是这两人,杀了我的孩子!” “胡爷我只有那么一個孩子,它才刚刚开了灵智,不过是想偷吃些草药,这两人竟然杀了它!” 张九阳都给整无语了。 到此已经真相大白,这妖怪的孩子开了灵智,正好遇到来山中采药的夫妻,便垂涎他们的草药。 采药人生活不易,很多名贵的药材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悬崖峭壁间采到的,哪里肯就范,便奋起反抗将其斩杀。 却不想,引来了一位老妖怪,致使家破人亡。 “它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红衣男子怒吼道,眼眸血红。 “既然贪图别人的东西,就莫怪丢了性命。” “孩子?它是你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出门在外,可没人惯着它。” 张九阳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讥讽。 “就是就是,照你这样说,阿梨也是个孩子呀,伱的尾巴好漂亮,能让我砍下来给九哥做围脖吗?” 阿梨聪明伶俐,立刻出声反驳,让红衣男子神情一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趁着他这一失神的功夫,张九阳眼中寒芒一闪,已经持剑冲了上去,身形迅如猎豹。 锵的一声剑鸣,张九阳一剑横空,赤芒如电,擦着红衣男子的脖颈掠过。 锋锐的剑气刺破了红衣男子的皮肤,渗出点点鲜血。 “卑鄙的人类!” 他周身驾驭妖风,于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这一剑,对那柄赤色长剑的威力更是有个一个直观的体会。 只是被微微刺破皮肤,竟然就有股煞气在不断往伤口钻,以他的道行都一时无法止住血。 要是被刺破要害,恐怕还真会栽在这里! 张九阳默不作声,只是继续挺剑上前,眼中杀机越来越盛。 不出手则已,既然动手了,就要往死里杀,对于这样肆意害人的妖物,用怎样的手段都不为过。 嗖!嗖!嗖! 又是几剑斩去,夜色中赤芒闪烁,映照出两道迅疾鬼魅的身影。 斩鬼剑锋利无比,法力注入后更是自带剑气,须臾之间便将四周的墙壁和地面斩出道道剑痕。 然而那红衣男子比张九阳更快,他的体表似乎缭绕着一股无形的妖风,整个人仿佛御风而行,任张九阳的剑如何迅疾凌厉,都能游刃有余地躲开。 观察片刻后,他渐渐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余力开口说话。 “小道士,你法力精纯,剑也厉害,但这剑法嘛……” “啧啧,真是烂到家了。” “这么好的一把剑,跟着你真是糟蹋了!” 他口中毫不留情,十分嫌弃。 张九阳不为所动,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他并没有学过剑法,依仗的是过人的体魄,精纯的法力,以及斩鬼剑的锋芒。 面对普通人,这些已经足够用了,而鬼物先天被斩鬼剑所克,受神剑震慑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所以他才能无往而不利。 但面对妖,他剑术上的短板就暴露了出来。 许多有师承的道士,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小练习各种基本功,剑术也是其中的一种。 张九阳的爷爷虽然是正一道士,但似乎是在隐姓埋名,除了钟离八段锦,并没有教过他别的东西。 “一刀砍砍砍!” 见九哥暂时受挫,阿梨找准机会,提刀就砍,因为个子不高,两柄菜刀竟直奔红衣男子的胯下而去。 张九阳也抓住时机,手中斩鬼剑抛出,如暗器般向对方射出。 红衣男子大怒,他胸腔高高隆起,而后猛地吐出一股腥臭熏人的黑色妖风,吹得四周树枝摇摆,沙尘弥漫。 这妖风蕴含着他数年的修为,不仅呼啸凛冽,还夹杂着毒气。 刹那间,斩鬼剑被妖风吹落,斜插在地上,而张九阳的身子则是被妖风向后吹去,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 虽然已经快速屏息,但还是吸入了少量毒气,好在他修行的是玉鼎玄功,天下最上乘的法门之一,法力至精至纯,未受多少影响。 阿梨被他抱在怀中,差点像风筝一样被吹飞。 红衣男子嘲笑道:“两个废物,除了会扔兵器,你们还会什么?” “那柄剑,胡爷我就收——” 他话未说完,却看到张九阳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计谋得逞,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锵! 只见那柄斜插在地上的赤色长剑竟瞬间飞出,如闪电般洞穿了他的心脏,而后凌空漂浮在那小道士身前,被其握于掌中。 红衣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缩小,变成了一只毛发赤红的老狐狸,头上掉下一块白色的人类头骨。 见到这情形,张九阳不由想起了前世志怪小说中有关狐妖的传说。 据说狐狸在修成妖怪时,会专门去乱葬岗寻死人头骨,戴在头上朝拜北斗七星,若头骨不掉,便能化形。 现在看来,这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咕噜~ 狐妖的心脏处有着一道血洞,不断冒出鲜血。 它的目光无比怨毒,知道自己大意了,没想到这小道士剑术如此之差,却会传说中的飞剑! 他故意藏拙,就是为了将剑扔到自己身边,好一击必杀。 好歹毒的心思,好卑鄙的人类! …… 第四十三章 不念经书不修缘,不戒荤腥不入山 “阿梨,补刀!” 张九阳一声令下,没有任何废话,手中斩鬼剑再次飞出,朝着那老狐狸的脖子刺去,同时阿梨举起菜刀,砍向对方的胯下。 刚刚没砍到,难免有些执念。 两人的战斗风格出奇融洽,干脆、利落、凶狠、阴险。 刹那间,老狐狸的脑袋滚落下来,胯下更是鲜血飞溅。 舒服了。 张九阳收剑入鞘,守在狐妖的尸体旁,等其灵魂出窍。 这老狐狸修行了一甲子,魂魄可是大补之物,张九阳自然不能放过,甘当守尸人。 阿梨提着两把滴血的粉色菜刀,瞪大双眼,虎视眈眈。 时间一点点流逝,张九阳缓缓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对劲。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用脚踹了一下那狐妖的尸体,结果发现毛发和血肉迅速腐烂成泥,只有一条火红的尾巴是真的。 幻术! 张九阳瞬间意识到了,狐妖一族最擅长幻术,这老狐狸以断掉尾巴为代价,迷惑了他和阿梨,竟然逃了。 果然是妖物,心脏被洞穿还没有死? 张九阳冷笑一声,逃? 今天要是能让你逃了,我张九阳这辈子都不破身了! “九哥,这里有血渍!” 阿梨十分兴奋地望着地上的血液,狐妖的血液有股腥臊味,很好辨认。 她手中双刀饥渴难耐,正杀得上头呢,哪里肯放弃。 要是连一只小小的狐妖都砍不死,她将来还怎么砍翻地府,大闹天宫? “追。” 张九阳毫不犹豫地循着血迹追了上去,阿梨提刀跟上,还不忘转身对那个温柔姐姐安慰了一句。 “大姐姐,不要害怕,等九哥和阿梨砍死那狐妖,你爹娘就能变回来啦~” …… 月夜下,张九阳跟着血迹一路狂奔。 他的目光锐利,身形矫健如猎豹,顺着血迹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洞,钻进去后发现竟然能出城。 血迹继续朝着远方蔓延。 可见那狐妖虽然受了重伤,却仍能驾驭妖风,速度不慢。 出城后,张九阳提剑而行,在旷野之中彻底敞开了狂奔,脚下宛如生风,精纯的法力不断灌输到双腿,刺激涌泉、太冲、太白、昆仑等重要穴位。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盈,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竟好似轻功一般飘然而行,脚尖在野草或树梢上一点,便是数丈掠过。 潇洒轻盈,宛如仙人冯虚御风。 这是他第一境时从未感受过的状态,也唯有第二境的修为,才能支撑得起他如此奔行。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都觉得额头微微出汗,此刻他已来到了一处密林中。 前方已经能看见那只断尾的老狐狸。 对方驾着妖风,但速度越来越慢,当看到张九阳的身影时,更是面色大变,怨毒道:“臭道士,你真要赶尽杀绝吗?” 那洞穿心脏的一剑,至少损耗了它二十年的修为。 此刻要是能躲起来好好疗养,尚还有恢复的可能,却不想那小道士竟如此狠辣,铁了心不放过它。 既然如此…… 它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然而没等它跑多久,便是一道剑鸣响起,雄浑苍劲,宛如龙吟,赤芒如电光一闪。 老狐狸的身体还在逃,双腿却飞了出去。 它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想要掐动印诀,却被斩鬼剑直接刺穿手掌,钉在了一棵大树上。 腥臊的狐血顺着树皮流下。 张九阳长出一口气,身子微微一踉跄,却又稳住了。 这场追杀耗费了他不小法力,飞剑之术亦损耗精神,若不是突破了第二境,实力有了不小提升,恐怕现在又要像上次一样晕倒了。 摇摇头,他按下心中的疲惫,冷冷地打量着这个老狐狸。 “九哥,你好厉害!” 阿梨姗姗而来,在刚刚的追杀中,她竟然差点没跟上张九阳。 “嘿嘿,小道士,算你厉害,胡爷我认栽了!” 被钉在树上的老狐狸笑容狰狞,道:“就是可惜还没吃上一顿驴肉火烧,不过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活那个小姑娘了。”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对阿梨道:“借我一把刀。” 阿梨连忙乖乖递上。 老狐狸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声猖狂。 “还有那对夫妻,他们就算变回了人,也将永远忍受丧子之痛,或许这比杀了他们更好,哈哈哈——” 噗! 张九阳一刀割断了它的喉管,笑声戛然而止。 老狐狸恶狠狠地瞪着张九阳。 噗! 又是一刀,双目飙血。 张九阳沉默到可怕,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喷涌的血液甚至染红了他的道袍。 不知第几刀后,老狐狸已经气若游丝,口中断断续续,发出模糊的声音。 “求……给……痛快……” 张九阳附耳过去,道:“什么?痛快?” “既然痛快,那就多享受会儿吧。” 他心中冷笑,给伱痛快了,谁让我痛快? 想起那個名为秀兰的无辜姑娘,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为了救父母,竟甘愿卖身到青楼里不断接客,忍受各种非人的折磨。 最后更是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染上重病,在花柳房里如猪狗一般毫无尊严地死去。 可即便如此,她对这世间竟没有多少怨念。 怡红院的老鸨只是劝过她几句,就被她默默记在心里,当做好人。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张九阳始终都觉得,善良的人不该被如此欺负。 以前他没能力,现在他只想多砍几刀。 噗!噗!噗!噗! 刀刀入肉,声声入耳。 张九阳心有所悟。 不念经书不修缘,不戒荤腥不入山。 把剑闲游红尘过,天道不公我来还。 他真正向往的,不是做一个吃斋念经,避世修行的道士,而是手提三尺剑,斩尽妖魔头。 道士道士,不就是替天行道之士吗? 一念及此,张九阳心中豁然开朗,道心通明,只觉豪情万丈,恨不能仰天长啸。 刀下已是一摊烂肉。 “呸,还六十年苦修呢,六十刀都没挨过。” 张九阳摇摇头。 这时,一道朦朦胧胧的魂魄从狐妖的泥丸宫处跳出,怨气深重,声嘶力竭,朝着张九阳冲来。 “臭道士,我要杀了你!!!” 张九阳拍拍自己的肚子。 “吃夜宵喽。” …… ps:兄弟们,为了冲新书榜,今天的第二更在晚上11点58分哦~ 第四十四章 槐妖鬼林 钟馗面前,众鬼平等。 张九阳虽然不是钟馗,但身负食鬼神通,堪称是鬼物食物链上的天敌,只见他张口一吸,腹内宛如黄泉幽冥,容纳八方阴煞之气。 虽然老狐狸怨气深重,做出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最后却还是被张九阳鲸吞海饮,吸入了腹中。 老狐狸不愧有着六十年道行,竟然还试图挣扎,张九阳的肚子微微鼓起,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肚皮下涌动。 阿梨眨眨眼,疑惑道:“九哥,你怀孕了?” 张九阳:“……” 嗡! 腹内发出阵阵雷鸣,食鬼神通之下,他的肚子就好似一个专门燃烧厉鬼的火炉,不一会儿,老狐狸的动静就越来越小,最终渐渐归于寂静。 尘归尘,土归土,汝之魂魄尽归吾。 张九阳打了个饱嗝,连忙盘膝坐下,让阿梨为自己护法,准备彻底消化掉今晚的夜宵。 一缕缕怨念冲击他的道心,若是换做之前,他恐怕还会紧张一下,但此刻却浑然无碍,道心犹如一块百炼精钢,任怨念冲击而岿然不动。 今夜他刀劈狐妖,快意恩仇,心中豪情激荡,意气风发,心境已然又有了提升。 静坐之中,他也看到了一些老狐狸的生平。 它本是青州城外六盘山的一只红狐,偶食山精开了灵智,而后吞吐月华修出法力,三十年后拜北斗而化形,一开始它只是驾妖风偷些鸡鸭来吃,后来渐渐忍不住吃了人。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是吃一些去山中打猎或是采药的人,而且频率并不高。 直到有一天,它唯一的儿子被人杀死,方才一怒出山。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变得更加清亮,道袍无风自动,周身法力充盈,似是获得了不少好处。 他的修为再次精进,这样下去,估计等百日关一到,他就能直接试着冲击第三境了。 这样的修行速度,若是传出去了,不知会让多少人眼红嫉妒。 但张九阳眼中却露出一丝后怕。 “阿梨,咱们快走!” 刚才真是好险,他在老狐狸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个恐怖的场景,就在这片密林深处,隐藏着一個可怕的槐妖! 那槐妖有种恐怖的魔力,任何人见到它,都会像失了魂一般萌生死志,而后亲手将自己吊死在槐树上。 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有修为的人! 老狐狸的造畜术还有炼制疫鬼的法术,就是从一些吊死在槐树上的道士身上搜出的。 刚刚老狐狸见他追杀不休,便故意改变了方向,准备将他引到那槐妖的地界,借刀杀人。 一念及此,张九阳心生寒意,十分庆幸自己出手够快,抢先一步以飞剑钉死了老狐狸,否则结果还真难料。 不过此刻他总觉得这片树林阴森森的,树木出奇高大,枝叶繁密,将头顶的月光都遮住了大半。 夜风一吹,周围簌簌作响,树影婆娑宛如群鬼夜行。 有种莫名的阴冷。 阿梨有些遗憾地看着老狐狸那被砍烂的皮毛,可惜不能给九哥做身衣服了,但还是十分听话地收起双刀,钻入了阴偶中。 张九阳立刻按照记忆往回走,但跑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脚步,意识到了不对。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这片树林? 只见前方依旧是一片茫茫树海,似是无穷无尽,完全不见出去的路。 以他的脚程,应该早已走出才对。 难道是鬼遮眼? 张九阳摇摇头,这不可能,他现在修行小有所成,阿梨更是在他身边,若有鬼物遮掩,绝不会发现不了。 或许是迷路了? 深山密林,难辨方位,迷路是常有的事,张九阳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一嫌疑。 他提气纵身,身子凌空而起,在树干上一蹬,飘然来到树梢上,轻盈得好似羽毛,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他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旷野。 原来真是迷路了,张九阳松了一口气,调转好方位后落到地上继续前行。 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又跑了一刻时,眼前却依旧是树影婆娑。 哗啦! 风吹树动,那声音不再宁静致远,反而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仿佛有什么脏东西就藏在暗中窥视。 张九阳握着斩鬼剑的手微微一紧。 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迷路,而是遇到了邪祟! 再次飘上树顶,这一次他不再节省法力,而是踩着树梢向着远处的旷野跑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 只见远处的树木……竟然在动! 随着他的移动,那些树木也在缓缓挪动,悄无声息地调转方位,让他与出口背道而驰。 草,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邪祟? 张九阳后背发凉,这也就是他有修为傍身,若是换做普通人,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也要活活被困死在这里! 此地凶险,走为上策!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继续踩着树梢向远方飘去,却不想没过多久,树林里就生出了浓浓的白雾。 大雾将整片树林笼罩,即便他将法力运至双目,也只能看到十丈之外,再远就非常模糊了。 于是他再次迷路了。 “阿梨,能算出怎么走出这里吗?” 张九阳落在地上,暂时按兵不动保存体力,同时沟通阿梨。 过了许久,阴偶中传来她迷茫的声音。 “九哥,我,我好像不确定……” “只是朦朦胧胧看到了一条路,但又不太清楚……” 张九阳凝声道:“无妨,就按照你的直觉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他相信阿梨的卜算能力。 “嗯嗯,九哥,先往南边走三百步,再向东转,注意前面好像有条深沟……” 阿梨导航开始上线,张九阳提剑而行,精神紧绷,另一只手掐着剑诀,随时做好飞剑出鞘的准备。 不过阿梨导航还是挺靠谱的,没走多久,他就觉得周围似乎开旷了许多,精神也微微放松。 看来路是对的。 “九哥,再向右转,咱们马上就能出去啦~” 阿梨也很高兴。 张九阳点点头,然而当他转过弯后,却不禁浑身一震,愣在了原地。 那是何等诡异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月夜之下,一棵高大的槐树巍然耸立,树枝横斜宛如鬼手,最恐怖的是,它每一根树枝下,都吊死着一具尸体,密密麻麻,在风中轻轻摇晃。 …… 第四十五章 降三世金刚明王 猎人、农夫、商人、官吏、和尚、道士…… 不管你生前有着怎样的身份,当尸体吊在槐树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似乎人的一生也没有什么意义,万般皆空。 月夜妖槐,悬吊众生。 张九阳想起了自己因车祸而去世的父母,想起了去世前都没能再看一眼的爷爷,想起了自己身在异乡,举目无亲的现状。 就算长生又能如何? 人若是活得不开心,倒不如死去来得清净。 他目光呆滞,缓缓向那棵大槐树走去,对一旁大喊大叫的阿梨置若罔闻。 冥冥之中,他似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每当他试图思考时,数不清的负面情绪便挤满了他的大脑。 一条树藤自槐树上垂落,仿佛有生命般结成一个圈,引诱着张九阳去自我了结。 锵! 粉色刀光一闪,阿梨将树藤斩断。 “九哥,你快醒醒!” 她大声呼喊着,声音满是自责,都怪她算错了地方,竟然带着九哥来到了这邪祟的地盘。 张九阳坠到地上,整个人似乎清醒了一点。 但很快,那种恐怖的负面情绪再度袭来,无孔不入,令人难以招架。 张九阳的目光又开始迷茫,千钧一发之间,他的小腹处腾得蹿起一股邪火,那是在百日关中不断积压的欲火。 之前他有心镇压,才能保持冷静,现在心神失守,欲火自然喷涌而出,熊熊燃烧。 这一下刚好歪打正着,冲淡了张九阳心中的死志。 死个鸟? 我要娶十個!! 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一念及此,他瞬间挣脱了那可怕的蛊惑,后退数丈,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垂下眼眸不再去看那诡异的槐树。 好厉害的槐妖! 此物竟然能蛊惑人之心智,而且似乎还能影响到阿梨的占卜。 “斩!” 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斩鬼剑化作一道赤芒朝着那槐树刺去,试图将其拦腰斩断。 然而槐树上悬挂的尸体突然开始晃动起来,好似一个个摇晃的铃铛,紧接着从毛孔中喷出一道道腥臭的黑色血雾。 那血雾具有极强的污秽之气,落在斩鬼剑上发出滋啦的声音,冒起道道黑烟。 而刚刚还势如霹雳的斩鬼剑,在沾染了这污浊的血雾后速度越来越慢,剑身上的北斗七星都趋于黯淡,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一般。 张九阳暗叫不好,这槐妖道行不浅,竟然能用这种办法破了他的法剑。 其实这也是因为斩鬼剑才刚刚出世,并没有斩杀太多鬼物吸取力量,灵性虽足,威力却有待提升。 否则之前洞穿狐妖心脏,也不至于让其再奔逃那么远。 “收!” 张九阳收回法剑,望着斩鬼剑黯淡的剑身有些心疼,用衣袖轻轻擦去那些污血。 “阿梨,走!” 他当机立断,带着阿梨转身就走,这槐妖的道行明显比老狐狸还要强出不少,再待下去,恐怕真要遭遇不测了。 但没走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握着斩鬼剑的手微微发白。 只见远方黑暗的丛林中,出现了一只只闪烁幽光的眼睛,密密麻麻,好似天上繁星。 “九哥,咱们好像被包围了。” 阿梨提着双刀,声音却透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杀杀杀,我要杀到血流成河! 为九哥开路! 张九阳按着她的脑袋将其拉到身后,横剑挡在她身前,声音十分凝重。 “阿梨,不要冲动,这些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开了灵智,修出了妖力。” 话音刚落,一只只野兽从黑暗中走出,有牛犊般大小的野狼,有拳头大小的毒蜂,有直立行走的黄鼠狼,甚至还有一头小山般魁梧的黑熊。 这些生活在山林间的野兽,似乎得到了某种召唤,全都自发聚集在一起挡住了张九阳。 更令人绝望的是,它们都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开了灵智,修出一丝妖力的野兽,拥有更高的智慧,更锋利的爪牙,更强悍的身躯。 它们远不如修行一甲子的老狐狸,但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却足以将老狐狸撕成粉碎。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自己这是进了一个兽窟吗? 这哪里是槐妖,简直都能叫六盘山山神了! 今天怕是要栽了。 一念及此,他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内心不再有一丝恐惧,握剑的手变得更加坚定和平稳。 即便沦为野兽腹中之食,他也要多杀几个! 危难关头,若无法逃避,便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还能杀出一线生机! 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阿梨,怕吗?” 他突然出声问道。 小姑娘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红裙子渐渐被鲜血染红,怨气肆虐下,那粉色的双刀似乎都变成了暗红色。 “九哥,你还没有教过我,怕字怎么写哩。”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 阿梨也跟着笑了起来,模样纯真无暇,手上的菜刀却开始流淌血液,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她叫江幼梨,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别的字她已经不想学了。 她只想帮九哥杀鬼,杀妖,杀邪祟,甚至杀人。 野兽渐渐逼近,发出嘶吼声。 月夜之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背靠着背,任群兽环伺而面不改色,双刀一剑,杀气腾腾。 吼! 但就在兽群即将发起进攻的刹那,一道如闷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雄浑低沉,不怒自威。 “飞天欻火,神极威雷。翻天倒欻,海沸山摧。六龙鼓震,令下速追!” 轰隆! 下一刻,六道璀璨的雷霆撕裂苍穹,如彗星袭地,似蛟龙撞山,以万钧之势砸落于兽群之中。 刹那间,雷火翻滚,燃木为碳,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张九阳的耳畔满是野兽的哀嚎。 他眯着眼睛,因为刚刚的雷霆实在是太耀眼夺目,让他现在眼前白茫茫一片,都看不清是谁出的手。 只能依稀看到,在远处的雷火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那人……不,或许不是人,因为对方浴火而行,火焰照亮了那张威猛忿怒,宛如鬼神的可怕面容,双臂之上,似乎还有龙蛇缠绕。 阿梨都被吓哭了,树懒般环抱着张九阳的小腿。 “明王,是明王,九哥我要被收走啦~” “爹爹以前拜过的,降三世金刚明王,呜呜呜,好吓人~” …… 第四十六章 龙雀斩马刀(月初求票) 降三世金刚明王? 张九阳望着环抱住自己小腿,瑟瑟发抖的阿梨,心中不禁生出好奇。 在他印象中,拥有走阴人血脉的阿梨,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刚面对群兽环伺,她都没有一丝惧色。 但现在她却连自己的粉色菜刀都不要了。 “九哥,明王很恐怖的……” 阿梨脸上露出一丝羞色,连忙给自己辩解。 原来在此世中,有着一位鼎鼎大名的鬼神,被称作降三世金刚明王,定位有些像钟馗或地藏王菩萨。 传说上古之时妖魔乱世,百鬼夜行,人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于是明王横空出世,传说祂可以驾驭天火,执掌雷霆,威猛无双,所向披靡。 为了荡灭群魔,祂曾三次投胎人间,故又被称为降三世金刚明王。 后来佛门将这尊大神纳入自己的宗教体系,称其为大威德天母菩萨,但百姓们还是习惯称之为明王。 明王香火极盛,亦是大乾官府册封的正神,故而很多百姓家中都有其神像。 阿梨的父亲也是明王信徒,在当走阴人时就常常焚香礼拜,当时那手缠龙蛇,威猛忿怒的明王神像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即便成了鬼,也依旧是心有余悸。 “别怕,他不是明王。” 张九阳拍拍阿梨的小脑袋,道:“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人。” 阿梨一怔,而后探出脑袋瞅了一眼。 “咦,好像真的是人……” 只见火焰之中,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身穿八宝龙鳞甲,内衬红色战袍,腰系裙甲,脚踏战靴,手中提着一口长约七尺的威武陌刀,龙雀为柄,尊贵霸气。 所谓的龙蛇环绕,不过是那副铠甲的龙虎肩吞。 而阿梨之所以会将其误认为降三世金刚明王,是因为对方戴的不是普通的头盔,而是仿照明王容貌的面甲。 远远望去,真的好像一尊行走的明王神像,厚实的铠甲下,只能看到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眸。 连火焰都似乎被那目光比了下去。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知为何,望着此人,张九阳心中突然想起了这句诗,虽不见其面,但只是遥遥相望,便能感觉到那股冲霄而起的铁血英雄气。 仿佛史书中的名将,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哗啦~ 随着此人的出现,那槐妖似乎在恐惧,不断摇晃枝叶,散发出某种气味,让那些被雷法吓破了胆的野兽再次变得疯狂。 它们不顾自己的伤势,踩着同类的尸体,朝着那将军咬去。 将军眸光雪亮,脚步踏出,火焰纷纷避开。 吼! 一只牛犊般大小的饿狼扑了上来,但刚刚腾空,便被一样东西刺穿胸腹,生生钉杀在一块石头上。 那不是刀,而是刀鞘。 刀鞘带着野兽的尸体,深深刺入青石上,力贯千钧,一道道裂痕悄悄蔓延,如蛛网一般。 那柄威武霸气的陌刀,终于出鞘了。 雪亮的刀光简直把天上的明月都比了下去,上面还有着某种神秘的符纹,刀柄上的龙雀图案似乎活了过来,隐隐发出异响。 张九阳手中的斩鬼剑竟也跟着铮鸣作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位将军似乎侧目瞥了他一眼。 哞! 一只体型更加巨大的野牛冲了过来,声势浩荡,锋利的牛角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将军半步不退,只是双手握刀,微微下蹲,锐利的眼眸中只剩下那头奔袭而来的疯牛。 就在牛角即将刺到的瞬间,他微微侧身,一刀斩出! 张九阳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刀光,也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刀法,如惊鸿掠影,似月照寒江。 奔腾的野牛被斩成了两半,无数内脏横飞,两条前腿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后腿却已经分家。 陌刀,又名斩马刀,是步兵对阵骑兵的杀手锏,非勇武过人之士不可用。 《旧唐书》中曾记载过大将李嗣业手持陌刀的辉煌战绩。 “嗣业乃脱衣徒搏,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杀十数人,阵容方驻。前军之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而进。嗣业先登奋命,所向摧靡。” 张九阳曾经读《旧唐书》的时候,总觉得这里的记载太过夸张,但现在,他终于亲眼目睹了,什么叫人马俱碎。 月光下,那可怕的刀光再次亮起。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再凶悍的野兽,在这柄斩马刀前都只有被屠戮宰杀的份,无数血肉飞溅,内脏横空,洒得到处都是。 一人一刀,便将战场变成了绞肉机。 张九阳看得心旌摇曳,激荡不已。 这是何等惊人的武艺,简直是千锤百炼无懈可击,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杀招,干脆、利落、快如雷霆。 有种难以言喻的暴力美学。 再搭配上明王容貌的面甲,月光之下,真好像鬼神降世,摄人心魄。 与之相比,他的剑法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短短片刻,兽群就死伤惨重。 槐妖感到了恐惧,一道道树藤飞出,想要将张九阳绑起来威胁对方。 在它看来,两人一定是同伙儿。 张九阳眸光一凝,刚要拔剑,却看到刀光一闪,随即槐妖剧烈颤抖起来,树藤被刀气斩成粉碎。 那柄龙雀陌刀深深刺入槐树的躯干中,伤口竟流出像人一样的红色血液。 不好,他现在没兵器了! 吼! 一头巨大的黑熊发疯一般冲向失去兵器的将军,它是这群野兽中实力最强悍的,肉身强横,熊掌能开碑裂石,獠牙能咬碎钢铁。 “接剑——” 张九阳刚要抛剑给他,就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那位将军随手抱住一旁的大树,猛地一拔。 轰隆! 大地微微一震,那棵双人合抱的大树竟被其连根拔起,根部还夹杂着厚厚的土壤。 不是,哥们你鲁智深呀! 黑熊凶戾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惧。 轰! 将军挥舞着两丈多高的大树,朝着黑熊砸去,当真如泰山压顶,呼啸生风,不见头顶月明。 砰! 黑熊仿佛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没等它起身,又是擎天一棒! 轰! 黑熊的脑袋直接炸开,白色的脑浆飞溅,而那棵大树也碎了一地。 将军随手扔下报废的树木,至此所有野兽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他缓缓来到张九阳面前,龙鳞状的铠甲下,红色战袍微微飘荡,那股无形的杀气让张九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位将军,多谢——” 张九阳感激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将军伸手摘下了那明王面甲。 月光下,长发倾泻如瀑。 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正静静望着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英气。 “张九阳,终于找到你了。” …… 第四十七章 明王姐姐,三奇贵人 他……他竟然是女的? 张九阳瞪大眼睛,大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鲁智深一样神力盖世,戴着明王面甲,如鬼神一般摄人心魄的铁血将军,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女人? 只见那明王面甲之下,竟是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将军,肤如凝脂,面若白玉,鼻梁挺拔,目似朗星,五官立体分明,落落大方。 这本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但双眉修长,斜插入鬓,再加上那明亮而锐利的眼眸,更显得英气逼人,好似一朵生长在山野峭壁间的木兰花。 “明王……是一个……姐姐?” 阿梨都看呆了,嘴巴张大简直能塞进一個鸡蛋。 那女将军低垂眸光,望向阿梨。 “原来走阴人的血脉变成鬼后,可以驾驭怨气而不迷失神智,倒是个有价值的发现。” 那目光锋利如剑,把阿梨吓得连忙钻进了阴偶中,瑟瑟发抖。 明王姐姐太可怕啦! 张九阳咳嗽一声,主动抱拳道:“多谢女将军救命之恩,不过刚刚你说终于找到我了,咱们……认识吗?” 他可不认识这么厉害的女人。 只是站在她面前,就感觉自己的法力都隐隐受到了某种压制,再联想起之前的雷法,那六道耀眼夺目的雷霆,无疑就是她引来的。 火焰烧到她旁边时还会自动避开。 以及那能倒拔垂杨柳的惊人怪力…… 这一切都说明,对方是一位修士,而且是境界远超过他的修士! 女将军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一旁的槐妖不断颤抖着枝叶,上面悬挂的尸体喷涌出一道道黑色血雾。 “小心——” 张九阳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女将军已经挺身挡在他身前,长发飞舞,手捏印诀,周围瞬间缭绕起一圈赤色烈焰,将血雾烧成虚无。 槐妖还想挣扎,那柄龙雀斩马刀上的神秘符纹亮了起来,形状好似一团团火焰。 刹那间,槐树身上燃起大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张九阳隐约听到了某种哀嚎声,心智竟受其蛊惑,莫名生起了怜惜之心,仿佛被烧的不是树,而是自己的至亲。 他刚要出手灭火,就被女将军伸指敲在了头上。 好疼! 她的手上也穿戴着铠甲,冰冷坚硬,虽刻意收住了气力,却也让张九阳脑瓜子嗡嗡的,差点摔倒。 女将军单手将他拎起,清亮的目光打量着他,摇了摇头。 “小道士,你有点虚。” 张九阳:“……” 要不是打不过,我高低得找你切磋一下,看看是我的斩鬼剑锋利,还是你的铠甲坚固! 虚? 自从他换血洗髓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他虚! 嗯,上次肾虚的事不能算…… “这是一棵活了快五百年的槐树,槐字一鬼一木,阴气极重,自古便是通灵的上乘材料,因此这槐妖天生具有沟通魂魄之能,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听到这话,张九阳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槐妖蛊惑,差点上吊自杀了。 它竟然能直接影响人的灵魂。 就连阿梨的卜算能力都被其影响。 想来在它上面吊死的人越多,它就能吸收越多魂魄,道行越强。 想到此,张九阳诧异地望了一眼那女将军,她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受槐妖的影响? 五行之中火克木,虽然这槐妖道行高深,但在烈焰之中很快化为焦炭,那些被其悬挂的尸体也纷纷坠落下来。 紧接着,张九阳就觉得整片树林中弥漫的阴气都变淡了许多,月光穿透树冠,让四周变得明亮。 “这槐妖占据六盘山,挪地脉之气助野兽修行,故而才能养出这么多开了灵智的妖兽。” 说到此她冷笑一声,道:“区区木妖,也敢学人裂土封侯,称王称霸?” “也就是我钦天监人手不济,九州之地又太大,才让其猖狂一时。”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女将军是钦天监的人?我有一位朋友——” “是小高吧。” 张九阳一愣,而后连忙点点头。 女将军从腰间取出一块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五爪蟠龙图案,清晰可见三个大字——灵台郎。 “某乃大乾钦天监灵台郎岳翎,字龙虎,小高办芸娘案有功,已经调入我的麾下。” “目前整个青州,暂归我节制。” 张九阳暗自咋舌,这灵台郎到底是什么品阶,好大的权力! 很显然,这位名叫岳翎,字龙虎的女将军,在钦天监中亦是位高权重,办事风格雷厉风行,沉稳霸气。 就是不知道她是第几境的修士。 这时阿梨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试图和对方拉进关系,声音甜甜的。 “明王姐姐……你刚刚念咒的时候,为什么会是那么吓人的声音?” 明王姐姐…… 女将军微微一愣,而后瞥了那阴偶一眼,淡淡道:“那是腹语。” 张九阳心中一动,竟然还能用腹语念法咒,这倒是个新鲜办法,即便在水中也不耽误。 而且腹语的声音雄浑低沉,十分威严,往往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张九阳突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戴着明王面甲了。 在前世地球上,就有一个类似的将军,兰陵王高长恭,因面容过于俊美,便戴着面具征战,闯下了赫赫威名,敌人望之如见鬼神。 岳翎走向那棵被烧焦的槐树,伸手拔出了自己的龙雀斩马刀。 刀光雪亮,没有一丝杂色。 咔嚓! 被烧成焦炭状的槐树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等等!” 张九阳突然出声喊道:“树中好像有尸体!” 岳翎也发现了异常,她不避烈火,直接走了进去,用刀背剥开焦炭的木块,看到了两具小小的尸骨,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 “从骨架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对童男童女。” 张九阳猛地一震,脱口而出道:“少阴少阳!” 岳翎侧目看向他,眸中泛起一丝波澜。 张九阳望着那两具小小的尸骨,头皮发麻。 “藏少阴少阳于木,原来如此,少阴少阳,指的就是童男童女!” 他在鲁家密室中找到的那页纸上记载着五句话,其中第二句就是藏少阴少阳于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看到这童男童女的尸体方才豁然醒悟。 岳翎颔首答道:“少阴少阳本来只是四象中的两种卦象,但在一些邪术典籍中,却用其暗指童男童女。” 顿了顿,她继续道:“怪不得这槐妖如此喜欢食人生魂,原来是被邪门外道培养过。” 张九阳见她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问道:“岳将军,是不是你收到了我送去的那些东西?” 岳翎点点头,道:“这件案子现在由我主办,张九阳,伱如今便是此案最重要的线索。” “我?为什么?” 她淡淡道:“钦天监已经破译了那五句话,少阴少阳是童男童女,时上桃花又称墙外桃花,是八字中的一种命格。” “芸娘!” 张九阳立刻答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原本迷雾重重的真相就越发清晰了,钦天监果然名不虚传! “那还有三奇贵人,这是指什么?” 岳翎闻言抬起眼眸,静静望着他,道:“三奇贵人……就是你,张九阳。” …… 第四十八章 天三奇,钦天监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乙丙丁,人中三奇癸壬辛,若人命值三奇贵,三元及第冠群英。” 岳翎对张九阳说道:“所谓三奇贵人,乃是四柱神煞之一,可根据生辰八字来判断,比如一个人的八字天干上同时出现甲戊庚,那么此人八字上就带有了三奇贵人神杀。” 甲戊庚为天三奇,乙丙丁为地三奇,癸壬辛为人三奇,而无论是哪一种,凡命中带三奇贵人者,更容易大富大贵,建功立业。 “张九阳,我们调查了云河县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唯有你,是甲子、戊戌、庚寅、庚辰,命中带有天三奇。” 顿了顿,她凝视着张九阳,一字一句道:“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林瞎子当年收养你,是有原因的。” “那句铸三奇贵人于金,指的就是你!” 张九阳没有说话,他低垂眼眸,不想让岳翎看到自己的眼神变化。 实际上他现在心中一片寒意。 岳翎说错了一件事,三奇贵人……并不是他,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她口中的生辰八字,是原主的! 铸三奇贵人于金。 藏少阴少阳于木。 融时上桃花于水。 焚弑亲之血于火。 葬三百活人于土。 他的脑海中再次跳出林瞎子日志中的那五句话,时上桃花命格的芸娘被水淹死了,亲手将女儿打生桩的鲁耀兴被火烧死了,现在又发现了被藏尸于槐树中的童男童女。 那么……原主之死,真的只是因为悲伤过度吗? 一念及此,张九阳只觉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有没有一种可能,命中带有三奇贵人的原主,其实是这一连串凶案的第一个死者? 只是凶手没想到,自己亲手杀掉的三奇贵人,竟然又活了过来…… “张九阳,目前凶手很有可能会来找你,从而完成布局的最后一环,所以从现在起,我要住到你家里,暂时保护你。” 张九阳眼睛一瞪,道:“住,住我家?” 她淡定地点点头,那双明亮的眼眸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动。 “能管饭吗?” 顿了顿,她拍拍自己的肚子,隔着厚厚的盔甲,发出咚咚的脆响。 “我吃得有一点多,不过伱放心,会付钱的。”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他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那幕后凶手连槐妖都能驾驭,很显然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有个大高手保护自己,这是好事。 幸亏自己之前当机立断,选择将消息告知给钦天监,不然可能哪天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明王姐姐,我,我会做饭!” 阿梨举起小手,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嗯,自己一定要用好吃的把明王姐姐留下,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九哥啦~ 咱家双刀,上能斩妖,下能切菜,真厉害呀! 岳翎瞥了她一眼,而后将自己的明王面甲抛给她。 “小鬼,拿好。” 阿梨举起双手去抱,却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多亏张九阳扶了一把,她嘿咻嘿咻地喘着气,累得不行。 可见这头盔之重。 “小道士,帮我找一些还算完整的妖兽尸体,堆积起来。” 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张九阳一眼,道:“这些肉蕴含灵气,大补,刚好你也吃点,补补身子。” 张九阳脸都黑了,当即就想拔剑,却被阿梨咬住衣袖。 “呜呜,九哥,你不要命啦~” “小不忍,则大生气呀……” 张九阳顿时沉默了,你确定你是在劝我? 岳翎没有理会这对奇怪的人鬼组合,她转过身,手中多了一根青绳,随意地将因战斗而飘散的长发绑成马尾,而后将龙雀斩马刀收入鞘中。 月光下,她内衬的红色战袍飘扬,身躯修长挺拔,动作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张九阳看到她在化为焦炭的槐树内熟练地挖出一块白色木心,而后又将那两具小小的尸体安葬,单手劈断山石做成墓碑,以指刻字。 做完这一切,她又去了一旁的树林。 紧接着,一棵棵大树倒下,被她用树藤编成了一個类似竹筏的东西,再将张九阳选出的那些好肉放在上面,竟堆积的好似小山一般。 “走吧。” 她一拉树藤,那小山般的野兽尸体便跟着挪动起来,沿途不知惊醒了多少沉睡的林鸟。 真是……能干呀! 张九阳难以想象,那具穿着盔甲的身躯,究竟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吕布见了都得滑跪。 “岳将军,有件事我可能要先去处理一下。” 秀兰的魂魄还在,老狐狸死了,也不知道她父母有没有变回来。 岳翎头都不抬,淡淡道:“不用了,小高和小罗已经去做了,秀兰的魂魄会被超度转世,至于他爹娘也已经变回来了,造畜术其实最怕水,遇水即破。” 张九阳轻叹一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能祝愿秀兰来生能平安快乐,好好体验一次人间美好。 “妖魔不灭,这世间就总会有下一个秀兰。” 岳翎眸光锐利如剑,似有金石之声,有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决心和毅力。 “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杀几个,死在我刀下的妖魔越多,像秀兰一样遭遇的人就会越少。” “这就是诸葛国师创立钦天监的宗旨。” 说到此,她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张九阳,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好疼! 张九阳咬紧牙关,死也不喊出来。 虚? 不存在的! “那只狐妖的尸体我看到了,做得很好。” 她第一次对张九阳露出欣赏的目光。 “下次注意避开要害,能多砍几刀。” “没力气不可怕,就怕刀还不稳。” 张九阳:“……” …… 在家门口,张九阳看到了阔别许久的老高。 高人似是瘦了一些,神色有些疲惫,看来这些日子没少奔波受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 那人身形消瘦,看起来似乎比张九阳还要年轻几岁,面容清秀,脸上稚气未脱。 他手提一杆银色长枪,身躯笔挺,站立如松。 老高则是松松垮垮地坐在门前,似是在调侃他,小伙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一丝不苟地站着。 当看到岳翎出现时,老高迅速起身,脸上都快笑出花了。 “岳头,这么多妖兽,大丰收呀!” 小伙子则依旧是笔直站着,目光望向岳翎,好似等待将令的士兵。 “张九阳,又见面——卧槽!” 高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一袭青色道袍,提剑而行的俊美男子。 “你你你,你第二境……百日关了?” …… 第四十九章 阴山派,鬼道人 深更半夜的,张九阳家的灶房突然热闹了起来。 阿梨大厨亲自掌勺,两柄粉色小菜刀运转如飞,切出的肉片肥瘦相间,厚度刚刚好,显示出超凡的刀工。 颠勺,爆抄! 没过多久,一盘小炒肉就出锅了,色香味俱全,份量很大。 菜被端出后,还没等她休息一下,张九阳就神色古怪地端着光盘子回来了,道:“她吃完了,让你快点上菜。” 悲催的打工人阿梨只能继续通宵加班。 不好玩,做饭一点都不好玩! 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了许多次。 张九阳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风卷残云,抢不过,根本抢不过! 厅堂中,盘子已经积累了一大摞,岳翎盔甲下的小腹微微隆起,她拍了拍,露出一个惬意的神情。 “八分饱了。” “小鬼头还真有用,厨艺不错。” 从小鬼到小鬼头,可见吃人嘴短,她对阿梨的态度亲近了不少。 高人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口中念念有词。 “这不可能……” “我练了三十多年,练得是个鬼呦……” “他怎么就第二境了,一眨眼就要超过我了?” 上次他虽然看出张九阳修行资质不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妖孽,才修至第一境多久,竟然就开了百日关? 不是,人家毕竟是个关。 想当初他在百日关前可是足足卡了七年,后来好不容易破境,又惨遭浴火折磨,当时别说女人了,他看母猪都秀色可人。 还好他修行的功法比较一般,百日关只持续了三十日,咬咬牙就忍过去了,但也因此法力积攒缓慢,到现在都迟迟不能突破第三境,还在做水磨工夫。 “老高,我都说了,是那些紫芝玉参丸的功劳。” 张九阳安慰他道。 事实上除了紫芝玉参丸,他修行如此之快,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第一自然是钟馗大神的食鬼神通,第二就是他和玉鼎玄功非常契合,修行起来得心应手。 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你修行的是玉鼎玄功的第二幅图,日乌月兔图吧。” 就在这时,岳翎突然出声说道。 “你不用隐瞒,因为我曾经也修炼过这门功法,而且练到了第三幅图,后来才转修其他法门的。” 顿了顿,她提醒道:“看在小鬼头的这顿饭上,我就指点你一句,不要小瞧了百日关,尤其是修炼玉鼎玄功而突破的百日关。” “百日之内,欲火只会越来越盛,到最后形成质变,现在你还能控制,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说着她微微侧目瞥了一眼高人。 高人连忙咳嗽一声,埋下脑袋,假装看不见我。 张九阳敏锐地捕捉到了八卦的气息,看来老高在百日关期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恐怕还传遍了整個钦天监。 这不,一旁端坐的那个叫罗平的小伙子,脸都快憋红了,想笑又不敢笑。 老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呀。 “总之,张九阳,我建议你去学一门闭关锁精之术,不要最后功亏一篑。” 张九阳点头感谢道:“多谢岳将军指点。” 顿了顿,他尝试打探道:“老高,伱当年百日关时——” “张九阳,关于上次咱们从芸娘骨灰中找到的七星锁魂钉,我已经查出了其出处!” 高人连忙提高声音,强行打断他的话。 “七星锁魂之术,出自六百年前已经覆灭的阴山派,这个门派非常邪门,不敬神佛,只拜鬼王。” “鬼王?” “对,叫什么……阴山鬼王。” “阴山派的弟子只练养鬼邪术,追求速成之法,他们崇拜鬼物的力量,甚至会将鬼物放到自己的身体里用肉身来供养!” 张九阳心中一凛,他突然想到林瞎子日志中的那句话。 “该死,那玩意儿的道行越来越高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此刻他已明白,日志中的那玩意儿,指的并不是芸娘,而是林瞎子在自己体内养的鬼! 林瞎子,是阴山派弟子! 高人似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继续道:“六百年前,阴山派的最后一位掌教,名为鬼道人,他天资极高,野心极大,试图炼出一位灾级别的鬼王。” 鬼、凶、煞、灾、渊。 芸娘这么可怕的女鬼,还差了一点才能成为凶。 灾,便寓意为天灾,能祸乱一州之地,致使生灵涂炭,鬼物到了这个层次,足以称为鬼王。 “那位鬼道人试图献祭一座城的百姓来养出鬼王,此举天怒人怨,当时正值诸葛国师创立钦天监不久,他老人家便亲自出手了。” “然后呢?” 阿梨忍不住插嘴道。 她都有些听入迷了,幻想着鬼道人和诸葛国师大战三天三夜,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然后?” 高人嗤笑一声,道:“诸葛国师都出手了,哪里还会有意外,不然你猜阴山派为何会覆灭?” 顿了顿,他感慨道:“据说国师当年坐镇京都,都没有动身,远隔数千里布下绝世杀阵,借诸天星斗之力将阴山派的老巢上上下下屠了一遍!” “鬼道人身死,阴山派也从此在历史中除名。” “听说当时阴山派举派献祭,请出鬼王入世,却依旧不是国师对手,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脱。” 张九阳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远隔数千里,布绝世杀阵直接血洗了一个门派,还顺带将别人门派供奉的鬼王给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如此人物,和神仙又有什么区别? 而这,才只是第七境。 张九阳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修行欲望,人生在世,谁不想如此风光? 大丈夫当如是! “只是没有想到时隔六百年,阴山派竟然还有传人,并且再次入世了,林瞎子,藏得好深呀!” 高人眼中露出一丝忌惮。 当年他还和林瞎子合作过,却丝毫没有看出破绽。 “葬三百活人于土……” 张九阳建议道:“你们要不要去查查这句话,毕竟是三百条人命……” 高人摇摇头,叹息一声,望向岳翎的目光带有询问之色。 在看到岳翎点头后,他才继续道:“张九阳,之前在云河县分别,我本是想前往青州城查鲁家走水一案,却不想中途接到调令,紧急去查了另一件案子。” 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 “不久前,青州云蒿山中的陈家村,突然发生了地裂,全村上下三百多口人都被卷入了地下,而后大地闭合,将他们彻底掩埋。” “据邻村的人说,当时还能隐约听到地下有拍打和求救声。” …… 第五十章 天地有妖魔,将军夜舞刀 一整个村庄的人都被活埋。 张九阳似乎看到了那个残忍的画面,三百多户村民被困在地下,在黑暗中绝望哭泣,用带血的手指挖着厚重的土壤,最后窒息而死。 葬三百活人于土! 张九阳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岳翎会说自己是凶手布局的最后一环。 那么问题来了,对幕后凶手而言,铸三奇贵人于金,到底有没有成功? 毕竟原主已经身死。 他的穿越有没有影响到对方的布局? “对方如此煞费苦心的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九阳有些不解。 老高既得到岳翎的授意,自然也不隐瞒,说道:“凶手是想效仿当年的鬼道人,养出一位鬼王!” “当年阴山派覆灭后,一些典籍被我钦天监收录为禁术,其中就有一门邪术,名为五行天鬼秘术,据说可以集五行之力让鬼物强行拔高一个境界,但那门禁术即便在我钦天监内都残缺不全。” “如果幕后凶手真是林瞎子,那他绝对得了阴山派的真传!” 一直正襟危坐的罗平眼中露出一缕忧色。 因为接手此案,他已看过了所有和阴山派有关的消息,那五行天鬼秘术,乃是阴山派的镇教传承,唯有掌教和下一代掌教才能得授。 口口相传,书籍上只记载了只言片语,不得其要诀。 这说明幕后凶手不仅是阴山派弟子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阴山派的当代掌教,即便不如当年的鬼道人,也绝对不容小觑。 “唉,怪不得在小云河边,我掩护张九阳下水寻尸的时候,突然晴天骤雨,乌云盖顶,当时我还纳闷,芸娘就算成为了凶,也不应该能影响到天象,现在想来,是有人在暗中做法!” 一向乐观的高人此刻也面色凝重。 对方竟有呼风唤雨之能!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沉稳有力,从容不迫。 “一只藏在阴沟里不敢露面的小老鼠罢了,与其在这里忧心忡忡,倒不如多磨砺一下自己的武功和道法。” 岳翎站起身来惬意地伸個懒腰,目光清亮有神,似乎能给人无穷信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先守着张九阳,只要对方敢出现,我摘了他的脑袋。”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并不响亮,却好似平地起风雷,那种渗透在骨子里的自信和霸气,极富有感染力。 刹那间,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无论是老高还是罗平,都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此次上面派来的是其他灵台郎,他们无疑会担心一下,甚至还会考虑上书,建议多派几位高手。 但来的是岳翎,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位大人的威名之盛,就算是其他三十一位灵台郎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比得过。 等此次案件结束,她应该就能积累足够的功绩,擢升为监候了。 不满三十岁的钦天监监候,绝对是下一任监正的有力人选! “吃饱了,练刀。” 岳翎重新拿起自己的龙雀斩马刀,此刀似乎是用某种特殊的玄铁锻造,极其沉重,初放时还压得桌子微微作响。 但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 月光如水,照映在那袭八宝龙鳞甲上,反射出淡淡莹光,红色战袍飘扬,一股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锵! 刀若凤鸣。 拔刀,带刀式! 凛冽的刀风将落叶纷纷斩成粉碎,无形的锋芒如江河般积蓄。 踏步上前,出刀式、压刀势、按虎刀势、背砍刀势…… 她手中的刀并不快,但转圜处如行云流水,看似轻若无物,但曾亲眼目睹过对方战斗的张九阳却知道,她的刀法在实战中到底有多快。 那是如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般的可怕刀法! 即便对方只是日常练刀,刻意收敛了锋芒,但张九阳还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那刀光下一刻就会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他的道心在发出预警。 岳翎似乎并不介意别人看她练刀,她练刀时极为认真,神情专注至极,那双月光般的双眸中,似乎只剩下了手中的那柄龙雀斩马刀。 一共只有十二式刀法,她却翻来覆去,练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 月夜如水,刀光若虹。 如墨的青丝微微飘动,露出流畅而冷峻的下颌,那英武的眼眸简直比刀光还要摄人心魄。 美好得简直像一幅画。 天地有妖魔,将军夜舞刀。 张九阳看着对方那超凡入圣的刀法,心中十分羡慕。 他的剑法实在是太菜了。 “老高,岳将军到底是什么人,我看她的刀法,似有金戈铁马之气,竟好像有千军万马冲袭而来,真是厉害。” 这样的奇女子,张九阳从未见过,故而向老高打探起消息。 高人笑了笑,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道:“你小子就是入行太浅,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连岳头都没听说过。” “不过你眼光倒不错,岳头的这十二式刀法,确实出自军中,乃是定国公所创,名曰陷阵。” 张九阳心中一动,定国公便是六百年前的大乾军神岳靖钟,岳翎也姓岳,还有着岳军神当年威震天下的龙雀斩马刀…… “岳头可是将门虎女,岳家嫡系血脉,我跟你说,她可不是凡人,经历相当传奇!” “据说岳头当年出生时,岳夫人怀了整整十八个月,出生之时云中有龙虎异象,先帝大惊,忙派钦天监监正去查看。” 张九阳表示理解,换做他是皇帝,听说握有兵权的岳家出了一位有龙虎异象的后人,恐怕也该睡不着觉了。 “我们监正到了岳家一看,原来生的是个女儿,他恭喜岳家,并为那孩子摸骨看相后,说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 “镇国之器,龙虎英雌。” 老高感叹道:“据说当时岳将军想为其取名为龙虎,被夫人严词拒绝了,无奈之下,便退而求其次,以龙虎为女儿的字。” 张九阳有些哭笑不得。 别的不说,这位岳将军取名字的本事当真堪忧。 “岳头在修行和武功上资质极高,不仅将岳家的陷阵十二式练至登峰造极,还在二十六岁时就修至第五境养圣胎,天赋之高,直追六百年前的诸葛国师!” “我钦天监共有三十六位灵台郎,呈天罡之数,岳头是公认的天罡之首,人送外号明王,但我们私下里都叫她狠人。” “狠人?为什么这么说?” 张九阳有些疑惑,虽然岳翎的战斗风格非常刚猛狠辣,但也不至于到狠人的程度吧。 老高小声道:“这个我就不说了,等以后有机会你就能见识到了,怎么说呢,岳头有一个非常古怪的癖好。” “我还有个疑惑,岳将军如此显赫的家世,为什么会加入钦天监?” 倒不是张九阳看不起钦天监,而是这个机构太危险了,简直比战场还要凶险,每天都朝不保夕的。 老高刚要说话,却听到锵的一声刀鸣。 他浑身一寒,头顶的一缕头发缓缓飘落。 “抱歉,手抖了。” 岳翎收刀入鞘,星眸如水,淡淡说道。 …… 第五十一章 钟馗捉鬼传 一刀削发! 老高被吓得狼狈而逃,两腿生风,任凭张九阳如何呼喊,都不肯再留下来。 本就发量不多的头顶顿时雪上加霜。 罗平早早就去睡了,他这个人非常循规蹈矩,若不是今夜有任务,是绝不肯熬夜的,之前大家都吃肉,他却一口不吃。 只因为睡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非常自律的一个小伙子,让前世常常熬夜打游戏的张九阳汗颜。 如今院中就剩下了他和岳翎两人。 四目相对,岳翎淡淡道:“去睡吧,我在门前守着。” 她盘膝而坐,横刀于前,刀柄就放在伸手能碰到的位置,长发微微飘荡,呼吸绵延悠长,如龟蛇吐息。 似是闭目养神,也似是在修行。 勤奋、刻苦、自律、天资纵横。 张九阳突然觉得好卷,比你优秀的人还在努力,那我努力还有什么用? 钟馗大神,加点! 他摇摇头,关门回屋。 夜色中,岳翎身躯笔挺如剑,坐得一丝不苟,呼吸越发悠长,不见起伏,甚至给人一种雕塑的错觉。 将军不卸甲,夤夜守门庭。 过了一会儿,张九阳又打开了门,手中拿着一本书,小阿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端着两杯茶水。 当他快要靠近岳翎身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映照着月光的刀尖停在他的脖颈处,寒芒闪烁,杀气腾腾,这一式拔刀当真快到了极致,让张九阳完全来不及躲闪。 “那个,我是有事想找你聊一下。” 张九阳露出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月光下,岳翎竟是闭着双眼拔出的这一刀,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清冷而锐利,当看清是张九阳时才略一缓和。 “抱歉,忘告诉你了,我修行时半睡半醒,当有人或妖魔靠近我时,会本能地拔刀。” 张九阳顿时后怕不已,还好她收住了刀,不然自己这脖子怕是不保了。 同时他也暗自心惊,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战斗,才会把拔刀的动作变成肌肉记忆,成了身体的本能。 锵! 岳翎收刀入鞘,微微抬眸,目光扫过张九阳和阿梨。 “何事?” 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若是想学闭关锁精之术,我并不会,女子修道,法门和你们男人有所不同。” 百日关中,男人要锁精元,女子则是要锁天葵。 前者名为降白虎,后者名为斩赤龙,法门有所不同,若混淆修行,必会走火入魔。 张九阳摇头笑道:“岳将军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求修行法门的。” 说着他给阿梨使了一个眼色。 去吧,萝莉外交! 阿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递给岳翎一杯茶,奶声奶气道:“明王姐姐——” “好好说话。” 岳翎的手按在了龙雀刀柄上。 阿梨顿时快速道:“是这样的,九哥有事请你帮忙,但又不好开口,就让我撒娇卖萌出卖尊严,用茶水来讨好伱。” 张九阳:“……” 这小家伙,卖我倒是毫不犹豫。 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岳翎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又转瞬即逝,她伸手接过茶水,淡淡道:“说吧,何事?” 张九阳连忙递上手中的书,一本正经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伟大的小说家,这本《钟馗捉鬼传》,就是我的——” 岳翎的手再次按在了刀柄上。 “好吧,我想让你看下这本书,如果没问题的话能网开一面,让它发行。” 张九阳乖乖认怂,快速道。 阿梨对他做个鬼脸,意思是大哥不说二哥。 “小说?” 岳翎微皱眉头,显然她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事。 接过书,当看到钟馗二字时她目光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后轻轻念出了作者的名字。 “聊斋先生。” “这是我的笔名。” 张九阳笑道:“我先前说得都是真的,我确实想当一个小说家,这个故事也是我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很多书斋掌柜都对它赞不绝口,只可惜大乾不让写鬼神之事。” “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对它网开一面。” 张九阳也是没办法了,观想图每赐下一次传承,需要的香火神力就越大,现在云河县的香火已经跟不上了,这么久了观想图却没有半点变化。 私自传播信仰会被当做邪道处理,走文化路线又被上面禁绝,没有哪家书斋敢印刷他的书。 因此即便他抽空写出了这本《钟馗捉鬼传》,也依旧没有流传开来。 每当这时,他就总会想起和老高的那次配合,在官府的全力支持下,几乎一夜之间就拿下了云河县一千多户人家的香火之力。 怎一个爽字了得! 如果朝廷能将钟馗册封为正神,允许百姓公开祭祀,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张九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先将钟馗的故事流传开来。 岳翎也不掌灯,就在月下翻阅起这本书来,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她自小就爱舞枪弄刀,对看书并不感兴趣。 但没过多久,她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张九阳见状微微一笑,这本书可倾注了他的不少心血,不仅融合了许多钟馗的民间传说,还做了一些改动,使其兼具爽文的特质。 在这个通俗小说才刚刚萌芽的世界,突然读到一本爽文,还是别人不敢写的鬼神题材,会是什么体验? 岳翎的神情便已说明了一切。 一页、两页、三页…… 原本只是想看几页的她,竟然不知不觉看了小半本,时间静静流淌,她的神情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时而皱眉,时而舒缓,时而激荡。 已经全身心沉浸于其中。 “好!” 当读到某个地方时,她拍案叫绝,道:“好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志气!” 张九阳咳嗽一声,某些地方,他确实剽窃了一些网文的经典桥段。 阿梨则是羡慕道:“九哥九哥,我也想看!” 西游记已经讲完了,她非常渴望新的故事,可惜识的字太少,看不懂那本书。 “等以后跟你讲。” 张九阳心情大好,看这样子,岳将军很有可能会同意。 谁知岳翎却突然合上书籍,望了他一眼,道:“不能。” 张九阳顿时有些失望。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岳翎摇头道:“看你这书竟让我差点忘了时间,没想到,你真是一个厉害的小说家。” “那岳将军,你同意了?” 张九阳的声音透着一丝期待。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 “第一,部分地方要做出修改,比如罢免钟馗状元之位的人,不能是我大乾太祖,可以改成前朝皇帝。” “理解,没问题!” 张九阳美滋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来这事成了。 “第二……” 岳翎凝视着他,淡淡道:“我要你做我的外围。” 噗! 张九阳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做什么玩意儿? …… 第五十二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 见到张九阳反应这么大,岳翎微微皱眉,眼神有些疑惑。 “外围……是什么意思?” 张九阳看着女将军那英气逼人的面容,不禁心中忐忑,不会吧,难道我的魅力已经大到了这个程度? 她要真是那个意思,我是该从了还是答应呢? 岳翎淡淡道:“所谓外围,就是我钦天监的外部人员,属于合作关系,只有成为灵台郎才有举荐外围的资格。” “你的实力虽然差了点,身子虚了点,剑法……一窍不通了点,但胜在年轻,修行的还是最难的玉鼎玄功,潜力不错。” 张九阳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个意思就好。 不对,她好像在骂我? “成为我的外围,你便算是我钦天监的自己人,自己人写几本小说,自然不算什么。” “另外,你也将共享我钦天监的宝库,可以凭借善功兑换各种天材地宝、功法典籍,或者情报之类的,甚至在你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凭借善功,在一定程度上调动钦天监的力量。” 这番话听得张九阳有些心动。 他那幅火龙水虎图,便是老高从钦天监的宝库中换来的,据老高说,钦天监的宝库可谓是包罗万象,云集百家所长,就连当年的诸葛国师都留下了传承。 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更是数不胜数。 毕竟在钦天监的背后,有整個大乾国力的支撑。 “可是我需要付出些什么?” 张九阳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么优越的条件,其背后一定有什么代价。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岳翎却摇了摇头。 “成为我的外围后,你并不受其他人的管辖,即便是我,若是对你发布任务,伱也可以选择拒绝,只是那样,你将无法获得善功。” 张九阳顿时心中了然,这确实合作的关系,对方是拿宝库中的各种资源来引诱你,你如果想要,就要帮助钦天监去完成任务,获得奖励。 如果不想要,对方也不能强迫。 毕竟谁的命都只有一条。 当然,张九阳最看重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宝物,他身负观想图,不缺传承,最需要的是香火。 钦天监外围的身份,倒是能让他方便行事。 “好,我答应。” 他开始期待起,等这本《钟馗捉鬼传》传播开来,香火能增加多少? 青州城有十几万户人家,就算只有少部分人相信,也将是一次巨大的收获! 岳翎点了点头,道:“本来成为外围还要经过一次考验,但你和小高联手灭杀了芸娘,就算是考验通过了。” “我要先将你举荐上去,等上面批准了,你才算是正式成为外围。”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岳将军,那这本书……能不能先网开一面?” 谁知道大乾的行政效率怎么样,万一要等上几个月呢。 岳翎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等我看完再说吧。” “多谢岳将军!” 她挥了挥手,不再说话,而是继续闭目修行起来。 真刻苦呀! 张九阳被其精神感染,也转身回屋修行,虽然百日关内精元可以自动转化为法力,但若是心神专一,效率也会更快一点。 在他和阿梨离开后,岳翎又慢慢睁开双眼。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拿出了那本《钟馗捉鬼传》,翻到了自己先前看到的地方。 嗯,把这一段看完就继续修炼。 月光下,英气勃发的女将军将龙雀刀冷落到一旁,手捧一本书册细细观看,或许是因为独处的缘故,她更加放得开,时不时低声呢喃。 “区区恶鬼,敢食人心肝,尔等已有取死之道!” 读到激荡处,她冷峻的眉眼微微挑起,白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 “好一个钟馗,哪个言无敌,谁人说不败,杀到这世上再无厉鬼敢称尊!” 时间缓缓流逝。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升起,岳翎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合上了这本书。 她眼中露出一丝恍惚。 没了,这就没了? 正到精彩的地方,钟馗大神手持斩鬼剑,厉兵秣马,准备和黄泉第一鬼王大战一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句“若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沸腾,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在鞘中铮鸣的龙雀刀。 …… “早——嗯?你提着刀干吗?” 张九阳一觉醒来,推开门准备练习钟离八段锦,却看到岳翎手提龙雀斩马刀,冷眸斜睨,青丝飘舞,似有杀气袭来。 这大早上的,谁又惹她了? “黄泉第一鬼王还没有死,除此之外,还有妖王、尸魔王以及仙人转世却堕入邪道的百鬼道人,这些你怎么都没写?” “还有不老泉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些都还没写,你就结束了?” 张九阳愣了半响,道:“你,你看了一夜?” 岳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微微侧目,道:“没有,只是随便翻翻,张九阳,现在是我在问你呢。”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放纵”,连修行都给忘了。 若是让熟悉的人知道了,绝对不敢相信。 “咳咳,你先把刀收起来。” 张九阳后退了一步,苦笑道:“实在是挖的坑有点大,不知道该怎么填,不过你放心,等我写出下一部了,一定最先给你看!” 岳翎干脆利落地收刀入鞘,声音平静。 “我并不感兴趣,但身为你的举荐人,我必须要先审核一遍书中的内容,否则出了问题,我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理解,理解!”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书粉,竟然是人称明王的岳狠人,压力好像有点大呀。 他收拾杂念,开始迎着晨曦修炼钟离八段锦,缓慢地提升体魄。 总有一天,他要和岳翎掰掰手腕! 望着正在修炼中的张九阳,岳翎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聊斋先生……” “身子骨虚的不行,写故事倒真是厉害,这个名字,怕是很快就要传遍整个青州城了。” 片刻后,她缓缓拔出龙雀刀,也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庭院中,一人打坐,一人练刀,晨曦璀璨,红日初升。 池塘的鲈鱼游来游去,似是在享受惬意的鱼生。 阿梨伸手捉了一只,粉色菜刀将其拍晕。 今天给九哥和明王姐姐做鲈鱼羹! …… 第五十三章 明王授剑 半个月后。 青州城中流行起了一本奇书,讲的是前朝一位名叫钟馗的状元郎,因相貌丑陋而被皇帝冷遇,故而怒撞金銮殿,并相助太祖刘玄朗斩妖除魔,最终受封为赐福镇宅圣君的故事。 故事之离奇,风格之独特,让这本《钟馗捉鬼传》迅速传遍全城,一时间青州纸贵,各大书斋都派人连夜印刷。 酒楼里,茶馆中,都有说书人在讲钟馗的故事,场场爆满。 甚至连青楼中的客人,都会谈论这本奇书。 聊斋先生这个名字彻底火了。 有人猜测他是个大官,不然官府为何不封禁这种讲鬼神的书,突然变得开明起来。 其他人想要跟风模仿,结果第二天书就被查封了,自己也少不了吃瓜落。 只有对聊斋先生的《钟馗捉鬼传》,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人猜测聊斋先生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修士,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鬼神之事。 众说纷纭,但谁也不知道这位聊斋先生究竟是谁,一时成迷。 但在民间,却逐渐有人崇拜起书中那位吃鬼杀妖,刚正不阿的天师钟馗,一些商人嗅到了商机,连忙找人绘制钟馗画像,卖得十分火热。 府邸内。 张九阳脸都快笑出花了。 脑海之中,可以看到一缕缕淡淡的香火神力不断飘向观想图,虽然质量不高,但胜在数量庞大。 只见那铁面虬髯的天师钟馗越发具有灵性,身上的官袍飘然欲飞,色彩已经蔓延到了祂的胸口。 速度比起之前可谓是有了一個巨大的提升。 最主要的是,随着《钟馗杀鬼传》的不断传播,他获得香火的速度还将继续提升。 张九阳已经隐隐感觉到,再过不久,他就能再获得一次钟馗的传承。 果然,成为钦天监的外围人员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岳翎这条大腿要抱住了,她位高权重,家世不凡,很快还将继续晋升。 只要有她的支持,自己就不用担心被定义为邪道了。 甚至于,等她将来升上去了,说不定还能帮助钟馗成为朝廷册封的正神。 形势一片大好。 …… 庭院中,迎着夕阳,岳翎仍然在练习着刀法,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至极,陷阵十二式如行云流水,杀伐之气极盛。 在她周围,似乎连落叶都带了几分肃杀。 “头,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罗平忍不住说道。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谏言的人,做手下的,须知军令如山,但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案子却没有半点进展,他也有些急了。 虽然这里的生活很惬意,不用打打杀杀,阿梨做的饭菜很好吃,九哥人也很好,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钦天监的人,并不属于这样的生活。 老高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岳翎。 龙雀刀微微一顿,清澈的刀光照亮了那双锐利的眼眸。 岳翎默然片刻,颔首道:“是要换个办法了。” 老高闻言犹豫了一下,似是要张嘴说什么,却被罗平嘘了一声。 阿梨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小辫子一甩一甩,拉着岳翎的手亲热道:“明王姐姐,吃饭啦,今天阿梨给你做了炖大鹅哦~”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和岳翎熟络了起来,在不戴明王面甲的前提下,她觉得岳翎姐姐又漂亮又厉害,都有点小崇拜呢。 岳翎收刀入鞘,摸摸她的小辫子,眼神柔和了许多。 …… 吃过晚饭,她突然喊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阿梨,道:“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你现在就可以提。” 阿梨愣了一下,而后惊喜道:“明王姐姐,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岳翎点点头,补充道:“当然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罗平和老高闻言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看来岳头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明王岳翎的一个承诺,价值万金呀。 阿梨毫不犹豫道:“姐姐,你嫁给九哥吧!” 噗! 正在喝茶的张九阳直接喷了出来。 不仅是他,罗平和老高也都给震麻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看着张九阳,眼中十分佩服。 不是,兄弟你好勇呀,岳狠人都敢调戏? 岳翎的瞳孔微微一滞,而后眸光清寒,如刀子般凝视着张九阳。 “伱教的?” 张九阳脸都黑了,道:“家教不好,让你见笑了,等会儿我关起门来打。” 岳翎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淡淡道:“多打几下,算上我的。” 阿梨连忙上前撒娇,笑道:“姐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换个条件还不行吗?” 她小大人般哀怨地看了一眼张九阳。 九哥年纪也不小了,真是不知道把握机会。 “姐姐,你教九哥剑法吧,我见他总是叹气,说自己的剑法实在是……糟糕秃顶!” 张九阳默默将手伸向剑柄。 实在是忍不住了,现在就想打。 岳翎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对阿梨道:“你确定要让我教他剑法,而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阿梨用力点点头,脆生生道:“九哥在哪,我就在哪,九哥学会了厉害的剑法,不就能保护阿梨了吗?” 张九阳顿时露出一个慈爱如老父亲般的眼神。 这孩子,没白疼。 他其实早就想和岳翎请教剑法了,之前的几次战斗,让他明白了自己在剑法上的不足。 最好的请教对象无疑就是岳翎。 她那身超凡入圣的武艺,张九阳十分羡慕。 岳翎摸摸阿梨的脑袋,看了一眼张九阳,随后提刀走出屋子,青丝飘扬。 “拿剑跟我出来。” 张九阳目光一亮,提着斩鬼剑走了出去,老高和罗平留在原地,眼中满是羡慕。 以岳头一诺千金的性子,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指点,而是会传授些真东西。 尤其是老高,他看着像小尾巴般紧跟在张九阳身后的阿梨,心中羡慕极了,想想自己的老吊爷,再看看人家的小女鬼…… 我恨呀! …… 月光下,岳翎提刀而立,银甲红袍,身姿修长挺拔,面容清冷俊俏,长身玉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拔剑,全力刺向我。” 那双比月光还要明亮几分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张九阳,竟有几分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 …… 第五十四章 古剑术·六合 听到岳翎的话,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剑柄上,体内法力激荡,让他的道袍都飘然而动。 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斩鬼剑已然出鞘。 月光下,长剑如一抹清影,朝着岳翎刺去,速度远超常人,数丈的距离须臾而至。 张九阳这段时间也自己琢磨过剑法,再加上他换血洗髓后异于常人的体魄,这一剑虽无章法,却也是迅疾凌厉。 岳翎静静伫立,龙雀刀并未出鞘,只是翻手一转,刀鞘轻轻一拍。 铛! 斩鬼剑发出一声悲鸣,好似青蛇被拿捏住了七寸,剑尖摇晃颤动,别说要害了,连她的盔甲都未曾刺到。 张九阳瞳孔一凝,以腕力强行稳住剑身,就欲一记横斩。 但岳翎已经挺身而上,侵入他方寸之间,刀柄上抬,精准地碰在剑柄上。 铛! 张九阳的斩鬼剑直接脱手而飞。 他却并不惊慌,而是手捏剑诀,施展了飞剑之术。 然而一只戴着金丝软甲的修长手掌已经牢牢握住了斩鬼剑的剑柄,恐怖的怪力下,斩鬼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老老实实被她拉到了身前。 剑身还在挣扎颤抖,她微皱眉头,屈指一弹。 铛!! 斩鬼剑彻底老实了。 月光下,她打量着这柄赤红如玉的宝剑,注视着上面的北斗七星,眸光似有所动。 “若是我没猜错,这柄剑,曾是我先祖定国公的太岳剑吧。” 张九阳咳嗽一声,神情有些尴尬。 虽然他得到太岳剑的过程光明正大,但这毕竟是人家祖上的宝剑,自己不仅得到了,还炼成了斩鬼剑。 多少在情理上有点心虚。 却不想岳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道:“你炼的不错,太岳剑也算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其实我那柄龙雀刀,也重新进行过炼制。” 张九阳想起那晚她将龙雀刀钉入槐妖体内时,刀身上亮起的火焰状符纹,心下顿时了然。 “此剑与你有缘,希望你以后能用它多斩杀邪祟,不要堕了先祖定国公的威名。” 说罢她反手将斩鬼剑抛给张九阳。 龙雀刀随手插在地上,她四下望了望,而后在地上随便捡了根树枝,上面还有几片快要干枯的树叶。 “我要教你的剑术,亦是先祖定国公所创,名为六合。” 她单手握树枝,另一只手缓缓放在树枝的前端,做出一个好似拔剑的动作,眸光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宛如剑锋。 “第一式,拔剑术,青龙出海!” 她的精气神刹那间藏于幽谷,呼吸宛如长风,竟隐约发出风雷般的嗡鸣,仿佛鲲鹏入海,积蓄通天之势。 张九阳只觉得浑身寒毛耸立,仿佛被已被剑锋架到了脖子上。 就在他心神惊悸的瞬间,岳翎动了。 好似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剑势如决堤洪水,开闸江河,浩荡而来,淹没崇山峻岭,冲垮一切雄关。 她手中握着的仿佛不再是树枝,而是一把劈山断岳的神剑,一条飞云探爪的青龙。 树枝点在张九阳的眉心。 以他被强化过的视力,竟然都没有看清这一剑的轨迹。 快,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那股惊人的剑势,亦是让他束手束脚,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第二式,乌龙点凤。” 她手腕一点,树枝瞬间变得轻盈灵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张九阳的两只眼睛上轻轻一点。 好似晚风轻轻一吹。 但张九阳心中却满是寒意,如果刚刚她握着树枝的手再前进一寸,自己的这对招子就没有了。 乌龙点凤,点的是人的眼睛! “第三式,白驹过隙。” 剑光一闪宛若惊鸿,灵巧到不可思议,从张九阳的颈间悄悄滑过,正如时光飞逝,逝者如斯。 一剑送你提前上路,断了光阴。 “第四式,蛟龙绕柱。” 话音刚落,那根树枝便仿佛成了一条危险的巨蟒,盘身吐舌,变得无比凶险,在张九阳的手腕处轻轻一绕。 挑筋断手。 “第五式,也是最为凶险的一式,是以弱胜强,以命搏胜的杀招,名为螳螂捕雀。”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这一剑却名为螳螂捕雀,可见其凶险狠厉。 只见岳翎竟收剑逼近,双目之中杀气凌冽,声势摄人,让张九阳下意识举起斩鬼剑向她刺去。 千钧一发之间,她微微侧身,剑锋擦着她的脸颊掠过。 一息之后,两人交错而过。 岳翎负剑而立,青丝飘舞,树枝上的几片枯叶缓缓飘落。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脚边就落着一片碎布,那是他道袍上的布料。 此刻他腋下微微有些发凉。 刚刚那一剑,取的是他腋下极泉穴,此穴位于心经的最高点,主血脉,一旦此穴受到重创,剑气侵入之下,全身血液的流动都会被阻断,最终因心脉枯竭而死。 即便岳翎收住了大部分气力,张九阳此刻仍觉得有些头晕,四肢都有些僵硬。 “如果连第五式都用了,你还赢不了敌人,便只剩下最后一式了。” 岳翎转身,双手握紧树枝,高举下劈,一声长啸,雄浑激荡如猛虎下山,目光决绝,气势惨烈,似是要同归于尽。 “这是第六式,猛虎下山。” 张九阳有些纳闷道:“这,这就完了?” 感觉第五式螳螂捕雀可比这第六式要厉害多了。 “这第六式猛虎下山能战胜前五式都赢不了的敌人吗?” 他有些不解道。 “不能。” 岳翎坦诚道:“但可以让伱死得体面点,或许能得到敌人的尊重,还能帮你入土为安。” 张九阳沉默片刻,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套六合剑术是先祖定国公在战场上所创,杀招凌厉,专破重甲,招式简单,容易速成,但易学难精,还是需要有一定的天份。” 张九阳了然,怪不得这六合剑术,专攻脖子、手腕、腋下等地方,因为在战场上,这些地方也是大部分盔甲的弱点。 接下来,岳翎将与之配套的呼吸法,发力诀窍,以及剑招中的细微关节一一讲出。 张九阳听得很认真。 “记住了吗?” “记住了。” “练一遍我看看。” 张九阳开始演练这套剑术,他的速度不快,气势也不够,但大体上竟然没有差错,包括呼吸和发力都像模像样。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没想到他在剑道上的天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 是一块璞玉。 就是可惜没有从小好好打磨基本功,浪费了太多光阴。 一套剑法练完,张九阳收剑入鞘,望向岳翎。 她点点头,夸赞道:“学得不错,很有天份。” 张九阳微微一笑,心中略有些兴奋,刚要谦虚几句,却又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如此,我们也该分别了。” …… 第五十五章 鬼压床 分别?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这半个月,是他穿越以来,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想着门外就有一尊大高手守着,那安全感别提了。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担心。 和老高一起喝酒吃肉,调侃小罗什么时候才能找个媳妇,少年往往会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若是说得急了,还会拿起自己的银枪。 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张九阳知道,这些注定都是暂时的。 “你们准备去哪?” 岳翎扔掉手中的树枝,将龙雀刀悬于腰间,以青绳束发,红色战袍在夜风中飘扬。 “去那個被埋在地下的陈家村。” “凶手会在那里?” 岳翎淡淡道:“其实我此次奉命前来青州,本就是为了那个鬼村。” “鬼村?” 张九阳注意到了她的用词。 “陈家村在出事之后,那里便怨气弥漫,有人曾看见,在夜晚时陈家村再次出现,只是被一片红光笼罩。” “凡是误入其中的人,都没有再出来。” 张九阳心中一寒。 被地裂活埋的村子,竟然在午夜时分再次出现,进去的人都没能再出来,怎么想都怎么诡异。 “小高和小罗只是在鬼村的最外围打探消息,便受了不轻的伤,他们将鬼村一案预估为——煞级。” 张九阳精神一震。 鬼凶煞灾渊,半步凶级的芸娘就已经让他九死一生,不敢想象煞级的邪祟会有多么可怕。 怪不得钦天监会派天罡之首的岳翎来负责此案。 “我本是想带人闯一闯那个村子,但在路上收到了你传递的消息,意识到这是一个连环案件,便临时改变了计划。” 岳翎声音凝重道:“我提前一步保下了你,但凶手似乎已有对策,据可靠情报,最近陈家村中的煞气越来越盛,若是再不管,恐怕将波及到周围的村庄和城镇。”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身为钦天监中人,她不能在一个案子上花费太多时间。 这段时间,上面已不知催促了多少次。 她亦承担着不小压力。 “我会派其他人暗中保护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门,等我从鬼村回来,一切应该都能结束了。” 五行天鬼秘术,起于金,终于土。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保下了张九阳的性命,但凶手似乎并不着急,而且鬼村中的煞气一日强过一日,仿佛秘术正在逐渐生效。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张九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跟他们一起去的话,虽然大家关系处的不错,但他终归不是钦天监的人。 煞级的邪祟,他这个连第二境都未能稳固的小菜鸟,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明王姐姐,你明天要走吗?” 阿梨有些不舍道:“我去给伱们准备早饭,做些好吃的——” “不必了,我们现在就走。” 岳翎捏了捏她的小辫子,道:“以后有人若是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说罢她和张九阳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府邸外,早已有人备好了快马,她的马是一匹纯白如雪的良驹,肌肉线条流畅,神骏无比。 不一会儿,老高和罗平也走了出来,两人已收拾好了行囊,翻身上马。 “小九,再会。” “九哥,再会。” 张九阳也对他们抱拳行礼。 “好好练习剑法,我也算你半个师父,不要堕了我们岳家的威名。” 说罢岳翎一勒缰绳,飞马而出,红色战袍飘扬。 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当真是位雷厉风行的女中豪杰。 张九阳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身影。 他心中微微有一丝离别的惆怅,岳翎三人,算是他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朋友,然而大家才刚刚熟悉起来,就要面临分别。 此去凶险,他只能默默祝福。 “九哥,鬼村那么危险,姐姐他们为什么还要去?” 阿梨仰着小脸问道,十分不解。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复杂,良久,才缓缓说道:“因为他们来自钦天监。” 钦天监,每当提起这个名字时,稚气未脱的罗平脸上总会露出一丝骄傲,人到中年,满面油光的老高,也会肃然起敬,意气风发。 不管在哪个世界,总有人在黑暗中默默前行。 …… 七日后。 张九阳在院中苦练六合剑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他索性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悍流畅的肌肉,腹肌块块分明,好似刀削斧劈。 汗水不断流淌,打湿土地,又迅速干涸。 他的剑法比初学时醇熟了许多,进步神速,斩鬼剑在空中闪过一道道寒芒,颇有章法。 这些天,除了修行法力外,他几乎全身心投入到了剑术的苦练中,就连晚上做梦都在练剑。 甚至吃饭时,都要拿着筷子比划几下,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但也就是这样的专注,他的剑术才能一日千里,隐隐有了几分气势。 从烈日炎炎的正午练到夕阳西下的黄昏,再到星夜灿烂,夜风微凉,张九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剑。 “九哥,吃饭啦~” 习武最耗气血,因此阿梨会准时给他送上药膳,什么人参煨乌鸡、鹿茸百草汤、玉竹炖老鸭…… 张九阳每次连骨头都不放过,嚼碎了全部咽到肚子中。 吃饱喝足,他满身疲惫地回到屋中,将斩鬼剑挂在旁边的墙壁上,准备入睡。 然而小腹处却有一股无名欲火腾得燃起,在夜深人静时不断诱惑着他。 随着百日关的不断积累,他的法力水涨船高,但欲火也越来越盛,有时候一天要洗好几遍冷水澡才能压住那股燥热。 晚上的时候最难熬。 张九阳只能强迫自己运转日乌月兔图来炼精化炁,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维渐渐迟钝,呼吸也越发平稳悠长。 慢慢进入了梦乡。 但这一晚,却并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醒了过来,但身子却又沉又累,眼皮死活睁不开,明明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还能听到外面的蝉鸣,却就是动弹不得。 好像有个东西正死死压在他的身上! 第五十六章 林瞎子 月黑风高夜。 阿梨正在池边磨刀,那对粉色菜刀毕竟只是凡铁打造,这段时间切了不少妖兽的肉,刀刃上都起了豁口。 小姑娘心疼得不行,连忙星夜磨刀。 突然,一股阴风吹动,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天上的明月彻底被黑云掩盖,周围一片漆黑。 池塘中的鲈鱼悄悄沉入了水底,聒噪的蝉鸣也越来越小。 阿梨沉着小脸,提起双刀站在池边,小白裙子渐渐被鲜血染红,就连刀身上滴落的池水,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的血液。 煞气凝聚之下,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都变得有些阴森,杀气腾腾。 在张九阳面前,她一直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帮手。 但实际上,她积蓄的怨气早已超过了寻常厉鬼,在鬼级的邪祟中,已算是中上游。 对于她这样的厉鬼而言,最讨厌的,就是有同类侵入了自己的领地。 没有犹豫,她提刀就准备去九哥的房间,倒要看看是什么杂碎,敢招惹他们。 阿梨,可是很凶的。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口哨声响起,让阿梨停下了脚步。 夜色中,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他拄着一根竹杖,悠闲地吹着口哨,穿着一身黑色寿衣,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和老人斑。 最吓人的,是那双空空荡荡好似幽谷般的眼睛。 “林……林爷爷?” 阿梨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道。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九哥的师父,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下葬的林瞎子。 据说他是走夜路时被野兽咬死,尸体至今都没有找齐,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活得好好的。 “走阴人……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林瞎子的声音非常沙哑尖锐,好似喉咙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中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往事。 “小女鬼,如果想救回你的父亲,就跟我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枯黄发黑的牙齿,道:“地府,我熟。” 阿梨瞪着他,摇头道:“林爷爷,我知道你是坏人,你想害九哥,阿梨是不会跟你走的!” 林瞎子用那双空荡荡的眼睛望着她,明明没有瞳孔,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说了一句令阿梨捉摸不透的话。 “你以为……他还是你九哥吗?” 阿梨举起双刀,眼神变得越发危险,怨气凝聚,鲜血不断滴落。 “他就是我九哥,永远都是我九哥!” “伱再说九哥的坏话,我砍死你哦~” 林瞎子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而是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鬼物最贱,不好好教训一番,还真是不听话呢。” …… 张九阳躺在床上,瞬间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鬼压床! 他能感受到,有股阴冷的气息不断灌入他的体内,让四肢和气血变得僵硬,身子难以动弹。 脸上似乎有长发垂落,痒痒的。 呼~ 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吹风,气息好似冬日寒流,又湿又冷,让大脑都有些被冻僵。 他的阳气正从口中涌出,被一只鬼物吸走。 张九阳心中却毫无惧怕,反而觉得有些荒谬。 你一個鬼物,竟然敢来吸我? 鬼生不易,何不珍惜? 心念一动,他运转日乌月兔图中的日乌篇,体内阳气刹那间沸腾如海,似有大日金乌巡游,一身精纯的法力变得异常阳刚霸道。 四肢百骸中的阴冷鬼气被一扫而空。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声厉喝。 “斩鬼!” 一声剑鸣,挂在墙壁上的斩鬼剑瞬间出鞘,赤红剑芒一闪,屋内顿时响起一声女鬼的惨叫,听到如烤肉般的滋啦声。 那是魂体被斩鬼剑炙烤的声音。 一只半身血红的女鬼被斩鬼剑钉在墙壁上,披头散发,面目姣好,衣衫散乱,隐约可见诱人的酮体。 百日关带来的副作用再次显现,张九阳心中一荡,连忙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那股燥热。 女鬼发出凄厉的叫声,声音尖锐无比,竟能将屋内摆放的瓷器震出一道道裂痕。 张九阳都觉得脑子嗡了一下,但随着法力运转,气血冲刷,又再度清醒过来。 这女鬼并不弱,已经到了鬼级,半身红衣,堪称厉鬼,还有吸人阳气的本事,已经不弱于他摆摊算命时,第一次遇见的芸娘。 但张九阳的成长更加迅速。 他这段时间法力勇猛精进,再加上勤修苦练,又吃了许多妖兽血肉和滋补药膳,体魄也在不断变强。 气血如炉,三火更旺。 普通的游魂远远看到他,都得赶紧绕着走,如视烈火。 “谁派你来的?” 他走到女鬼身边,目光冷漠。 女鬼只是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无法交流,那就吃了吧。” 他张口一吸,食鬼神通之下,纵然是被怨气所控的女鬼,都感到了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惧。 她的魂体如摔碎的瓷器般生出道道裂痕,最后咔擦一声化为一道道黑雾,被张九阳吞入腹中。 咕噜! 肚内宛如雷鸣,鬼物的力量被迅速消化分解。 张九阳拍拍肚子,好一只外卖鬼,大晚上的,真是太客气了。 怨气袭来,他盘膝而坐,道心坚韧如磐石。 正好看一看女鬼的记忆,自己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偏偏要来找上门来? 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人穿着黑色寿衣,拄着一根竹杖,白发潦草,负手而立,口中哼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调。 突然,声音一停。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两只空荡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张九阳,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小九,好吃吗?” 张九阳心中一震,他是……林瞎子! 更恐怖的是,他似乎是在女鬼的记忆中和我对话? 张九阳刚想说话,却看到周围的场景瞬间发生了变化,他躺在一块石床上,四肢被斩断,几如人彘。 一道道融化的金液将他的身躯蔓延,最后没过鼻子,彻底无法呼吸。 铸三奇贵人于金! “小九,你逃不掉的。”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彻底清醒过来,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林瞎子来了! …… 第五十七章 螳螂捕雀,剑鸣如龙 尽管生吞了一只厉鬼,张九阳法力精进,神清气爽,但此刻的他却完全轻松不起来。 幕后凶手果然是林瞎子! 而且对方的可怕超出他的想象,手段诡异莫测,似乎早就知道那女鬼奈何不了自己,是故意送上来给他吃的。 糟了,阿梨! 张九阳突然发现,外面似乎少了阿梨的磨刀声,这几天她都在彻夜磨刀,立志要把自己的菜刀磨成天下第一宝刀。 但现在外面却十分安静。 张九阳立刻推门而出,外面一片寂静,漆黑深沉。 “阿梨!” 他大声喊着,却无人应答。 张九阳心中一沉。 平时阿梨不管再忙,只要他一喊,立刻便会提刀飘过来,现在明显是遇到危险了! 他迅速来到池塘边,瞳孔一凝。 地上有着一块块菜刀碎片。 那鲜艳的粉色别无二家。 张九阳心急如焚,他沿着菜刀碎片提剑前行,在来到后院时听到了那熟悉的哭声。 是阿梨的声音! 砰! 一脚踹飞木门,张九阳终于看到了阿梨的身影,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中怒火沸腾,杀意骤起。 月光下,林瞎子吹着口哨,用脚踢着某个圆圆的东西,好似皮球,却有两根长长的辫子。 那是阿梨的脑袋! 阿梨的无头身子上贴着一张符箓,似乎是身不由己,被林瞎子操纵着。 他用脚将那滴血的头颅踢飞,然后控制阿梨的无头身子去捡回来,继续放在脚下。 小小的阿梨因为失去了脑袋,走路踉踉跄跄,磕磕绊绊。 鲜血洒了一路。 但即便受到如此虐待,她依旧紧紧咬着嘴巴,努力憋着,死活不哭一声,仿佛一只倔强的幼兽。 只有当看到张九阳时,那满腔的委屈才轰然爆发,她边哭边说:“九哥,阿梨的头好疼……” 张九阳的眼睛霎时间充血变红。 穿越至今,他早已将阿梨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人一鬼都没有了家人,相依为命,彼此互为依靠。 什么五行天鬼秘术,什么三奇贵人,他其实并不在意,乱世之中,只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家,过着安逸的生活。 杀杀小鬼,捉捉野妖,等修为上去了,便仗剑云游天下,一边斩妖除魔,一边游览大好山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论他如何躲避,似乎都有人不肯放过他。 锵! 斩鬼剑化为一道赤芒朝着林瞎子射去,速度快如闪电。 但林瞎子明明双目失明,却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提前横跨一步躲过了剑锋。 他提起阿梨的脑袋,空荡荡的眼睛直视着张九阳,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九,见到师父,为何不拜?” “我拜你大爷!” 张九阳剑诀一掐,斩鬼剑在空中旋转一圈,再次刺向林瞎子。 然而林瞎子再次提前左跨一步,都没有回头,便游刃有余地躲过了这一剑。 “空有灵剑,却无御剑之法,若你得了东海剑阁的御剑之术,师父我也得避你三分,但现在嘛……” 他轻轻摇了摇头,明明是瞎子,张九阳却似乎能感受到其目光的轻蔑。 嗖! 斩鬼剑再次向其刺来。 林瞎子摇了摇头,闪身躲过,道:“屡教不改,冥顽——”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因为眼角的余光看到张九阳竟然赤手空拳地朝他冲来,眼中满是杀意。 那一往无前的决绝之势,好似野兽临死前的最后一搏。 嗖! 张九阳已经步入了他三丈之内,此时斩鬼剑正好飞到他的掌中,发出嘹亮的剑鸣。 他满头墨发被剑气吹散,眸中似有风雷激荡,杀意如凛冬骤至。 那双眼眸几乎比剑光还要锐利。 六合剑术第五式,螳螂捕雀! 这些天,他练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式奇险无比的螳螂补雀,每日都要习练上千遍,呼吸和动作已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此刻身临险境,他更是体会到了那种孤注一掷,死中求活的剑术意境,这一剑竟隐隐有了几分岳翎的神韵。 只见暗夜中赤芒一闪,剑鸣如龙。 张九阳和林瞎子交错而过,周围的落叶都被剑气吹飞,向四周扩散。 一条胳膊飞了起来,又重重砸在地上。 自腋下极泉穴而起,被一剑斩断,切口平滑如镜,鲜血飞溅。 这些天勤修苦练的成果,终于在这一剑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张九阳手提滴血的斩鬼剑,另一只手抱着阿梨的头颅,放到了她的小身子上,并摘下了那道黄色符箓。 阿梨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浅浅红线,她鼻子一抽一抽,哽咽道:“九哥,小粉,小粉被他弄碎了~” 她爱不释手,彻夜打磨的爱刀,被对方变得支离破碎。 这些天,她早已将那两柄刀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不能为好朋友报仇的鬼,还是一只好鬼吗? “我知道,那就宰了他,给你的刀陪葬。” 张九阳横剑于前,眸光雪亮,紧紧盯着林瞎子。 按理来说,极泉穴被剑气侵入,就连手臂都被他卸了,会有大量鲜血流出,几息之间就将血脉枯竭而死。 但林瞎子的伤口却很少有血液,而且还是带有腐臭味的黑色血液。 他仿佛完全不受剑气影响,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意,声音有种莫名的感慨。 “武圣岳靖钟的六合剑术,是那岳家的妮子教给你的吧,倒是有了几分气势,只是岳家的剑术,被我阴山派的弟子学了去,还真是讽刺呢。” 张九阳冷声道:“老瞎子,谁是你阴山派的弟子?” 林瞎子听到张九阳这样称呼,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道:“怎么,学了我的功法,就转脸不认师父了?” 张九阳刚要反驳,却突然一震,想到了密室中的那三张人皮图,上面记载着玉鼎玄功的前三幅图。 如果没有那三张人皮,恐怕他现在还不能突破到第二境。 “难道伱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张九阳望着那双空荡荡的眼睛,心中涌出一阵寒意。 如果人皮卷是他故意留的,那么就意味着,日志中的那五句话,也是他故意留下的!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林瞎子微微一笑,道:“鲁耀兴的魂魄都在我手里,你觉得,他打造的密室,能瞒过我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张九阳质问道。 林瞎子没有回答这個问题,只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乖徒儿,我在那小女鬼体内种下了一道散魂符,你若想救她,七日内,来陈家村。”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然而脚步却突然一顿,轻咦一声。 似乎发生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事情。 月光下,岳翎腰悬龙雀刀,手提两只血淋淋的脑袋,青丝飞舞,银甲红袍,冷峻的眉眼间满是杀气。 噗通! 她将那两颗老人的脑袋扔到林瞎子脚下,眸光清冷如刀。 “钦天监岳翎,来取阁下首级。” “你既是掌教,怎能让阴山派的两位长老独自上路?” …… 第五十八章 白纸黑字鬼画符 林瞎子用竹杖敲了敲脚下那两颗血淋淋的脑袋,拨开潦草的白发,露出两张苍老的面容,脸上还有着神秘的蝌蚪状符纹。 “我知道他们拦不住你,却没有想到,他们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阴山派……终究是没落了。” 他抬起那双空荡荡的眼睛,打量着岳翎,啧啧称奇。 “岳家真是出了位麒麟子,只可惜,是个娘们。” 岳翎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 老高和小罗也来了,两人远远站在百丈之外,一人持罗盘,一人布阵旗,防止林瞎子逃走。 “诸葛云虎说你是国之重器,龙虎英雌,以前我觉得他是扯淡,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岳翎微微皱眉,林瞎子表现的太冷静了,竟没有丝毫慌乱。 “好一副金刚龙象的根骨,但这还不是最难得的……” 林瞎子脸上露出一丝淫笑,轻轻吹响口哨。 “最难得的,是还有这样俊俏的容貌,道爷我也算是阅女无数,虽然你穿着盔甲,但这甲胄下的身段……啧啧……” 他竖起大拇指,赞道:“极品!” 轰! 岳翎脚下的大地直接裂开,身形如炮弹般袭来,方圆十丈的地面似乎都在颤抖,气势之盛好似喷涌的火山。 并未拔刀,那只戴着金丝软甲的修长手掌已经按在了林瞎子的脸上。 动如雷震! 轰!轰!轰!轰! 岳翎按着林瞎子的头颅,如炮弹般砸碎了一面面墙壁,刚猛得一塌糊涂,好似一只披着人皮的洪荒巨兽。 林瞎子倒在一片废墟中,身上寿衣破碎,白发披散,大部分都被鲜血染红。 满头鲜血,甚至还能隐约看到白色的脑浆。 但他竟然还没有死,而是大笑一声。 “好……好一匹……胭脂烈马,咳咳,道爷喜欢……噗!” 他话未说完,岳翎抬起左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踩碎肋骨,骨刺扎进心脏中,让他大吐鲜血,再无法说出污言秽语。 “阴山掌教,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岳翎星眸如剑,英武不凡,声音不大,却有种百战名将般的沉稳,任凭敌人如何挑衅都不为所动。 甚至还有点失望。 林瞎子却咧嘴一笑,牙齿都已被鲜血染红。 他伸出手指,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神秘的图案,像是一座诡异的门户。 在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岳翎眸光一凝,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神色波动,她松开了踩在对方肋骨上的教,声音带有几分急促。 “你知道黄泉?” 林瞎子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道:“女娃子,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七日内,带小九来陈家村……” 锵! 岳翎拔出了腰间的龙雀刀,寒眸冷视,一刀钉在林瞎子的脖子前,而后用一只手抓住林瞎子的头发,将其脖颈拉到刀锋前。 “说,黄泉在哪里,天尊是谁,不然我摘了你的脑袋。” 林瞎子却哈哈大笑,闭口不言。 岳翎眼中戾气一闪,手掌猛地发力,提着他的头发从刀锋处掠过,霎时间,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林瞎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岳翎提着他的脑袋,在月光下与其对视,淡淡道:“不说也没关系,我会亲自拷问你的魂魄,至于伱的脑袋,我会拔掉舌头,做我的收藏。” 她打量着那颗脑袋,似是在打量着自己的战利品。 阴山派掌教的脑袋,有资格成为她的藏品了。 张九阳微微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老高曾经说过,岳翎有一个非常古怪的癖好,因此才被称作狠人。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古怪的癖好,竟然是收藏敌人的首级! 普通的敌人还不够格,非得是有身份或有实力的敌人。 想想那个场景就很诡异,钦天监的同僚去她家中做客,结果一进屋发现密密麻麻挂的都是妖魔首级…… 狠人的名声也就由此传开。 岳翎拎着滴血的头颅,正要施法拘魂,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见林瞎子的头颅竟然慢慢变了容貌,成了一个陌生的老人,就连失去的眼睛都恢复了过来,皮肤更是出现了尸斑。 岳翎翻起对方的眼皮,发现瞳孔呈诡异的白色。 “是替死鬼……” 她眼眸一眯,随手将头颅扔下。 “替死鬼?也是一种鬼物吗?” 张九阳走上前来,打量着这陌生老人的尸体,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味,似乎已经死了好几天。 岳翎摇摇头,道:“替死鬼据说是阴山派一种失传多年的邪术,可以远程操纵他人的尸体,相当于一个尸外化身,只是不能发挥出多少实力。” 顿了顿,她冷哼一声道:“怪不得堂堂阴山派的掌教,会如此弱小。” 张九阳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岳将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一直都没走吧。” 岳翎默然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对不起。” 她出声道歉。 张九阳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岳翎并没有打算去陈家村,她发现明目张胆的保护只会让凶手继续隐藏,不敢现身,为了请君入瓮,她决定布一个局。 主动带人离开,却悄悄埋伏,暗中观察,等林瞎子上门后好一举拿下。 陈家村明显是凶手的老巢,对方不知在那里布置了多少手段,她战斗风格刚猛霸道,但行事却深谙兵法,不会一味逞强。 若能引蛇出洞,便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只是这样一来,张九阳和阿梨便会成为陷阱中的诱饵,她虽有信心能护其周全,却也知道这样做有违朋友之道。 身为钦天监的灵台郎,她问心无愧,但做为岳翎,她却对朋友有愧。 “林瞎子很老辣,他知道你是在引蛇出洞,便派了两位阴山派的长老去阻拦你,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杀了过来。” 张九阳轻轻一叹,握紧阿梨的手,直视着岳翎的眼睛。 “岳将军,我能理解你的行为,换做是我,我应该也会这么做,但是……” 他十分认真道:“若有下次,还请你提前知会我一声。” 岳翎也直视着他,点了点头。 “好。” 气氛有些凝滞。 阿梨一会儿看看九哥,一会儿看看明王姐姐,她同时拉住两个人的手,苍白的小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看在阿梨的面子上,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张九阳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想到了林瞎子口中所说的散魂符。 岳翎比他更快一步,蹲下身直视着阿梨的眼睛,眉心中央似是隐约有道眼睛状的竖痕,流转着淡淡辉光。 通过法眼,她看到了一张白纸黑字的符箓,镇压在阿梨的魂魄中,上面好似鬼画符一般,在不断吸收着阿梨的阴气。 “白纸黑字,这并不是寻常的道家符箓,阴山派中也无此符。” “这是走阴人一脉才能使用的白符,又叫阴符、鬼符。”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 “难道林瞎子不仅是阴山派掌教,还是一位走阴人?” …… 第五十九章 钟馗宝诰 “九哥,我感觉脑袋晕晕的……” 阿梨的身子突然有些踉跄,仿佛喝醉了一般。 岳翎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累了就睡一觉,你应该也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吧。” 看得出,她的姿势很僵硬,语气也不够温柔,别别扭扭的,仿佛从未做过这种哄小女孩睡觉的事情。 但她认真的态度还是感染到了阿梨,小姑娘露出笑意,用脑袋撞了一下她胸前的盔甲,发出框框的声音。 “姐姐这里好硬,要是能像娘亲一样软就好了……” “九哥,小粉别丢……” 她渐渐睡去,成为鬼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困意。 “阿梨是怎么回事?那散魂符不能取出来吗?” 张九阳压低声音,却难掩心中的担忧和急切。 岳翎摇了摇头,道:“这种白纸黑字的符箓都是走阴人一脉的秘传,我刚刚以法眼观察此符,发现它会不断吸收阿梨自身的阴气,故而她才会感到困意。” “若是强行取走此符,恐怕会伤及阿梨的魂体,甚至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张九阳握紧手中的斩鬼剑,低垂眼眸。 岳翎有些愧疚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阿梨。” “岳将军,你应该也发现了,林瞎子此次前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阿梨,而是我。” 张九阳缓缓抬起眼眸,月光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怕,仿佛一片暗潮汹涌的黑色海洋。 “无论是散魂符,还是他刚刚在地上画下的图案,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就是让我前往陈家村。” “岳将军,那个图案,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岳翎眸光微动。 没有思考多久,她便做了选择,毅然道:“我不会如他所愿带你去陈家村,你好好照顾阿梨,我会将他抓过来,拷问出解符之法,也拷问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她将阿梨交到张九阳手上,转身欲走,却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岳将军,我想去。” 她转过身,看到月色下,俊美的道士一手提剑,一手抱着阿梨,发丝飘扬,眸光清澈明亮。 “我这个人其实挺怕死的,所以有了线索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钦天监,想着就算天塌了,也有高個的顶在前面。” “只要我躲得远远的,就不会有事。” 他握紧手中的剑柄,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容明明很阳光,却不知为何让人有种莫名的阴冷。 “可是有些人,非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非要当着我的面,把我妹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少年的笑容越发阴冷,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不宰了他,我睡不着。”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送他上路。 张九阳很想知道,当他把林瞎子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时候,对方是否会喊疼? 那声音一定很美妙吧。 穿越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杀一个人,甚至到了不杀则寝食难安的程度。 岳翎微微皱眉,道:“伱真的决定了?” 张九阳的实力并不弱,刚刚那一式螳螂捕雀让她都为之诧异,没想到才几天时间,他的剑法就能有如此进步。 再加上他那柄克制鬼物的飞剑,听小高说,他还会一招专杀厉鬼的法术,威力不俗。 整体而言,已经不下于高人和罗平了。 但林瞎子的实力目前还摸不准,陈家村中到底藏着多少危险也无法预测,他并非钦天监中人,就连外围的身份上面也还没有批下。 何至于跟他们一起赴汤蹈火? “一天。” 张九阳突然道:“再多等一天时间,我们一起走,去陈家村。” 他并没有说什么原因,但眼神格外认真。 岳翎望着他怀中的阿梨,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抱着妹妹的自己,心中似是有所触动。 那时候的她也和张九阳一样,不管是谁欺负了妹妹,都要狠狠还回去。 否则连觉都睡不着。 十二岁时的她,就敢提着长枪去捅丞相家的公子,名震京都。 四目相对,她终于点了点头。 “明日辰时,去陈家村。” …… 张九阳之所以要多等一天,就是因为那幅钟馗嚼鬼图即将全部被色彩覆盖。 这段时间,随着《钟馗捉鬼传》的迅速传播,他脑海中的观想图每天都能获得大量香火,黑白之色已渐渐被彩色替代。 当色彩蔓延到脚部时,他获得了钟馗杀鬼咒,蔓延到腰部时,他获得了斩鬼剑的炼制方法,如今色彩即将蔓延至全身。 他有种预感,就在今天,钟馗嚼鬼图或许将迎来一次巨大的变化! 希望到时候能给林瞎子一个‘惊喜’。 夜色越来越深,当天边第一缕晨曦升起时,一大波香火来袭,彻底将观想图中的钟馗染得五彩斑斓。 色彩,蔓延了整幅观想图。 刹那间,一种极其强烈的悸动感浮现,观想图中手擒厉鬼的钟馗竟然直接动了起来,祂将鬼物放进口中,嚼碎吞下,双目之中神光如炬,鼻间吐息宛若风雷。 张九阳竟真真切切听到了打雷的声音,震耳欲聋。 钟馗缓缓侧身,豹头环眼,铁面虬髯,赤色官袍飘舞,一身的凛然正气,满面的刚直不阿。 祂对着张九阳微微点头,而后一股伟岸的意识降临,赐下最为珍贵的传承。 一个个古老的文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竟伴随着风雷之声,龙虎之啸,百鬼闻之恸哭,万邪闻之惊嚎。 “终南进士,镇国将军,声若暴雷而射邪山谷,目如巨电而围驾宫围,偕敬德秦公作将魔之尉,同神荼郁垒为啖鬼之神。” “号令三千鬼卒,魑魅丧胆侵惊,驱驰百万神兵,魍魉寒心失色……” 张九阳心中大震。 这竟然是……钟馗宝诰! …… 庭院中,磨刀声再起。 这次却不是阿梨,而是岳翎。 女将军坐在池边,磨的却不是自己的龙雀刀,而是两把粉色的小菜刀,和她威武霸气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她送给阿梨的礼物。 她找人连夜重铸了此刀,还在其中加入百年槐妖的木心,使双刀灵性大增,鬼物驾驭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忽然,她磨刀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张九阳的房间。 就在刚刚,她突然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上战场,看见血肉横飞时的恐惧。 那种面临万骑冲锋,地动山摇时的渺小与无力。 这感觉转瞬即逝。 是错觉吗? “张九阳……” 她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深深望了一眼那个看似寻常的屋子,转身继续磨刀。 明日辰时,陈家村。 宜杀人。 …… 第六十章 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 房间内,张九阳心中十分激动。 他终于又进一步揭开了观想图的奥秘,原来当香火之力积累至蔓延全身后,竟然会赐下图中神明的宝诰。 所谓宝诰,也叫诰章,在道教中,原指神仙传达的“圣意”,后多为诰封之神仙圣号。 宝诰中蕴含着该神明最为本质的力量,在特定的仪式配合下,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张九阳心中大定,牢牢记下与宝诰相配合的斋醮科仪,不放过任何一个步骤。 等到了陈家村,他要好好给林瞎子送份大礼。 在张九阳领悟了此次传承后,那股伟岸的意识也开始散去,就和前几次一般。 就在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张九阳觉得,这股伟岸的意识若真是来自前世地球上的天师钟馗,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和其交流? 比如……大佬再给多点奖励呗。 以前他在这股意识的震慑下,觉得自己好似蝼蚁一般渺小,自然只是被动接受,未曾想过主动接触。 但随着次数的增加,那种敬畏感也慢慢减少。 如果真是钟馗大神,大家来自同一个地方,老乡见老乡,不得帮衬一下? 斗胆之下,他尝试着接触那股正在散去的伟岸意识,传达了一句自己的想法。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在上,弟子张九阳急需一门闭关锁精之法,天师若有法门,不知可否赐下,弟子定当早晚上香,感激不尽!” 他没有要太厉害的东西,而是选择闭关锁精的法门。 一来他现在正好需要,二来则是初步试探,当然不能狮子大开口。 就像买菜时和摊主要根葱一样。 要的东西太多,就是你算哪根葱了。 正在散去的浩瀚意识突然一顿。 张九阳能明显感受到祂的犹豫,他精神一振,有戏! 不知过了多久,那快要散去的伟岸意识再次降临到张九阳的识海,并传下了一部修行法门。 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 “白牛去时,紧扣玄关,牢镇四门,急用仙人钓鱼之法,又用三岛手印指黄河内流,掩上金关,纳合玉锁……” 一篇精微奥妙的法门出现在张九阳的脑海中,其中的诸多暗语、窍门也一目了然,洞若观火。 比如白牛指精元,玄关指牙齿,四门是指命门、天门等…… 这赫然是全真道北五祖之一王重阳真人的降白虎秘法! 据说重阳真人本是一征酒小吏,但骨相清奇,卓然不凡,金正隆四年,王重阳在甘河镇的一家酒店里喝酒吃肉,遇见了两個蓬头散发、身披毡衣的人。 二人年龄、相貌竟一模一样,虽然衣着落魄,但举止潇洒从容。 王重阳不以貌取人,便虚心上前请教,二人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此子可教矣,便传下了修行的秘诀。 后来王重阳才一朝开悟,改名王喆,道号重阳子。 之后在醴泉,王重阳又遇见了两人,继续虚心请教,两人传下了他五篇秘语,并告诫他天机不可泄露,记下后需用火烧掉。 但王重阳却将之保存了下来,并传于后人。 这便是甘河遇仙的传说。 后世之人猜测,那两个点化王重阳的人便是钟离权和吕洞宾,至于重阳真人五十八岁仙逝,或许便是因为泄露了天机。 而这《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据说便是他从那五篇秘语中感悟而出的降白虎秘法,是闭关锁精的上乘玄功。 练至大成,不仅可保元阳不泄,精元不失,更能封闭周身毛孔,成就纯阳无漏之身,增强体魄,延年益寿,故称之为金关玉锁。 张九阳心中十分感激,想继续和那个伟岸的意识交流,但这一次,对方迅速消散,仿佛生怕他再开尊口。 张九阳:“……” 睁开双眼,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手结玄印,按照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的法门开始修炼。 百日关已经过去了快三十日,他法力精进的同时,心底的那股燥热也越来越盛,有时候一天洗好几次冷水澡都压不住。 夜深人静时总是辗转反侧,备受折磨。 不过如今随着他运转玄功,炁走周天,擒白牛,降白虎,那股如跗骨之蛆般的燥热感好似被一盆冰水浇到,刹那间消散熄灭。 身心一瞬间放松下来,变得无比清爽。 顿觉风平浪静,海阔天空,连外面的阳光都变得和煦几分,蝉鸣不噪,万物共生。 甚至连周身毛孔都微微缩紧,减少精气外泄,整个人神采奕奕,风姿出尘。 张九阳不禁感慨,不愧是前世全真道的上乘法门,果然不俗,他只是初入门径,便受益匪浅。 降白虎,不漏身。 日积月累之下,他百日关炼精化炁的效率会得到提升,体魄也会越来越强,最终达到一个超凡脱俗的境界。 说不定将来还真能和有着金刚龙象根骨的岳翎掰掰手腕。 …… 庭院外,岳翎已经不再磨刀,而是在修行。 她身穿重甲,单手以三根手指撑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做一种类似俯卧撑般的动作。 这姿势本就极难,她的后背上还放着一块三尺高的大青石,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三百九十七、三百九十八……” 不知她已做了多久,地上有着三道深深的指印,汗水不断从那张英气俊俏的脸庞上滑落。 苦修,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当看到张九阳推门而出时,她剑眉微挑,那双坚毅的眼眸露出一丝波澜。 张九阳……好像发生了变化。 眉宇间受浴火折磨而产生的一丝燥气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宁静深沉,气质更加出尘脱俗。 “你准备好了?” 她并未停下手上动作,一边苦修一边问道。 还没到出发的时间,但早些动身亦是无妨。 张九阳摇了摇头,道:“还要准备一些东西。” “准备什么?” 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林瞎子这么热情的邀我过去,身为客人,总要准备一份礼物吧。”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对了,岳将军,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什么细节?” “就在林瞎子的家中卧室,有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先父许鹤山之灵位,常年供奉。” 岳翎亦是聪慧之人,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疑点。 “林瞎子的身份无疑是假的,想要查出他的真实身份,或许这个许鹤山是个突破口。” “我会命人立刻去查。” 对其他人而言,想查一个名字无疑是大海捞针,但对钦天监而言,却不算什么难事。 张九阳去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阿梨,而后转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到家中,背后多了一口两尺长的木箱子。 “九哥,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正在擦拭长枪的罗平忍不住好奇问道。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暂时保密。” 顿了顿,他摸了摸木箱子,淡淡道:“希望这份大礼,他能喜欢。” …… 第六十一章 将军卸甲,月下美人 翌日。 四匹快马离开青州城,朝着云嵩山的方向而去,一骑绝尘。 云嵩山距离青州城有两百多里,较为偏僻,还要走崎岖的山路,有些地方,只能下马缓步前行,故而耽搁了时间。 奔行两日,他们终于到了云嵩山脚下。 这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云嵩山只是其中的一座,消失的陈家村,便藏在云嵩山深处。 天色已近黄昏,四人风尘仆仆,岳翎体魄惊人,张九阳刚修成了降白虎秘术,体力也有所增长,两人依旧是神采奕奕,但老高和罗平就难掩疲惫了。 “先在镇子上的客栈中休息一晚,明早进山。” 顿了顿,她提醒道:“你们都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此次案件定为煞级,危险性极大,该做的准备不要忘了。” 罗平和老高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九哥,咱们到了吗?” 阿梨从阴偶中飘出来,手中提着两口粉色小菜刀,凶巴巴道:“报仇,我要一洗前齿!” 她可是要立志大闹地府的主,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人拿脑袋当球踢。 太丢鬼了! 在得到岳翎送的双刀后,她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如今这两把刀掺杂了精金和玄铁,还用极为珍贵的槐妖木心做刀柄,极为通灵,最适合鬼物所用。 阿梨感觉这两把刀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每天爱不释手,即便睡觉时都要牢牢抱住。 “今晚再睡一觉就到了。” 张九阳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别忘了我嘱咐你的事。” 阿梨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笑道:“九哥放心,阿梨都记得呢!” 张九阳点点头,背着箱子和岳翎他们一起来到了山脚下的镇子上,发现太阳还没下山,这里就几乎看不到人影。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整个镇子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场。 小镇上只有一座客栈,里面也没什么生意,小二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唉声叹气。 当看到张九阳一行人的时候,他目光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你们这个镇子,为何人这么少?” 岳翎出声问道。 小二颇有些敬畏地望着这个银甲红袍的女将军,目光在那口龙雀刀上瞥过,咽了口唾沫,老实道:“不瞒将军,这里以前虽然是座小镇,但常常有商人前来收购药材,多少还算热闹。” 顿了顿,他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但自从陈家村的事情发生后,一切就变了。” “那個村子,太邪门了!” 他打了个寒颤,道:“据说整个村的人都被活埋了,怨气太重,许多进山采药的人都没能出来,最近听说还有其他村子的人也遭了殃……” “四位客官,你们若是路过还好,千万别进山!” “这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 看来陈家村的煞气更重了! “四间上房,备好热水和酒菜。” 岳翎随手扔出一大块银锭,又道:“再帮我们准备好四副棺材,还有黄纸、香烛等物,剩余的钱,就当赏给你了。” 小二本来还挺兴奋,但当听到这些古怪的要求,整个人都懵住了。 “四副……棺材?” 岳翎点点头,淡淡道:“对,我们四个,一人一个,不是刚刚好吗?”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张九阳道:“忘了问你,伱对棺材的颜色有什么要求吗?” “不能用金色,其他随意。” 老高和小罗一点都不惊讶,老高嘿嘿一笑,调侃道:“等明天进了山,可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还能选择自己的衣冠冢,多少人都没机会呢。” 钦天监办案过于危险,常常死于荒野,因此在办案前,会各自选好棺材,放置衣物,做为自己的衣冠冢。 若一去不回,自会有同僚前来将棺材带回安置,也算是给亲人和朋友留个念想。 张九阳张了张嘴巴,半晌,憋出了一句话。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岳翎:“……” 老高:“……” 罗平:“……” 阿梨:“o((⊙﹏⊙))o” …… 夜色降临。 张九阳吃饱喝足,又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色锦衫,青带束腰,墨发如瀑,用一根玉簪束起,并未有更多的装饰,却格外潇洒飘逸,俊美绝伦。 从仗剑除魔的道士,变成了芝兰玉树的公子。 不得不说,这张脸真是太俊了,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 当然,岳翎给他买来的衣服也很好,国公家的大小姐就是不缺钱,这布料,这手感,可比粗布道袍要舒服多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外面似乎是一道窈窕的身影。 “谁?” 张九阳下意识拿起了斩鬼剑,同时来到了那口箱子旁边。 “是我。” 岳翎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打开门,刚要说话,却突然愣住了。 月光下,一位身穿墨衣,青丝如瀑的佳人静静站在门口,明眸皓齿,挺鼻薄唇,身姿窈窕修长,挺拔如松。 她穿着一身劲袍,勾勒出姣好的身段,雪白的肌肤在墨色衣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晶莹如玉。 似是刚刚沐浴过,如瀑倾泻的长发还微微有着一丝湿润,夜风吹过,飘来缕缕清香。 不是,美女你谁呀? 张九阳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岳翎,眉宇之间依然是英气逼人,但脱下那身盔甲后,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女人味。 虽然不多,却如画龙点睛一般,让她瞬间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当真是位丰姿如玉的绝代佳人,举手投足间还有种宗师般的恢弘气度。 岳翎看到一身白色锦袍的张九阳,眸中也露出一丝异色。 人靠衣装马靠鞍。 以张九阳的风采气度,就算在最为繁华的京都,也是颇为少见了,不得不说,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岳将军,这么晚了,有事吗?” 张九阳暗道还好自己修成了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否则说不准还会出丑。 出丑事小,要是因此被岳翎打死了,那就悲催了。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犹豫了一下,岳翎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话?” 张九阳有些好奇,岳翎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子,能让她如此犹豫,可见那句话十分重要。 她红唇微启,星眸中似是带着寒意,背在身后的手也下意识握紧。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 第六十二章 黄泉路,鬼门关 张九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过这句话。 他想起那天夜里,林瞎子用自己鲜血在地上画的那个神秘图案,仿佛一座鬼门,莫非就是这句话中的鬼门关? 当时岳翎显得很激动。 见他摇头,岳翎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这十二个字,在钦天监中被定为绝密,就算小高他们也不知道,你以后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张九阳喊住了。 “能给我讲讲这十二个字的来历吗?” 岳翎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也好,身为我的外围,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提前告诉你,也不算是泄密。” “有一桩案子,我追查了近十年。” “其实不仅是我,整個钦天监都在追查这个案子,然而十几年了,我们所知道的,依然只有冰山一角。” 顿了顿,她沉声道:“这个案子的等级是……渊!” 张九阳猛地一震,倒吸一口冷气。 我没听错吧,被评为渊级的案子,集钦天监所有人之力追查了十几年的悬案? 他可是记得老高说过,渊级只在前朝时出现过,当时的大景朝就是因为出了渊级的邪祟,才受到了重创,从此日薄西山,天下群雄逐鹿。 毫不夸张地说,渊级的邪祟,若是处理不好,足以灭一国! 不过很快张九阳就反应过来,老高不知道,应该是他级别还不够。 钦天监共分五品,从上到下依次是监正、监副、监侯、灵台郎和司晨。 一旦哪里出现了邪祟作乱,往往会先派司晨去处理,能杀则杀,不能杀就打探消息,上报求援。 只有当司晨无法解决时,才会派遣灵台郎。 也许老高参与过那个渊级案子的调查,但是他自己并不知晓内幕。 “那个案子名为黄泉案,其核心是一个名为黄泉的组织,据说里面聚集了许多可怕的邪祟,其首领自称为天尊。” “钦天监近几十年的诸多大案、凶案、悬案,都隐约有这个组织的影子。” 岳翎的声音十分凝重,尤其是在提到天尊这两个字时,张九阳感受到了一股森寒的杀意。 同时他也知道为何今晚她会登门了,林瞎子画出的那个图案,必然和黄泉有关,而自己又是林瞎子的徒弟,她以为自己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钦天监付出了巨大牺牲,但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曾经有位厉害的前辈成功打入了那个组织内部,本以为看到了曙光,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很快那位前辈就死于非命,只留下了这十二个用鲜血写就的字。”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张九阳表情凝重,能让第五境的岳翎都觉得厉害,那位打入黄泉内部的前辈必然有着不俗的修为,可即便如此却依然惨死,只留下了这十二个字。 可见这个组织的诡异与可怕。 “既然林瞎子可能涉及到黄泉案,那为何不请上面多派些援兵?” 张九阳建议道。 岳翎却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上报过了,但最近各地邪祟频出,人手一时调不过来。” 顿了顿,她似是觉得张九阳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害怕,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心,你既是我的外围,我便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 “你误会了。” 张九阳抬起眼眸,两人在月光下对视。 “别说林瞎子只是可能和黄泉案有关,就算他是那个所谓的天尊……” 他露出一抹阳光的笑容,道:“我也要宰了他。” 岳翎一怔,而后淡淡一笑,望着这个白衣出尘,俊美绝伦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有胆识,我喜欢。” 她负手而立,如将军点兵,气度恢弘,目光格外明亮,道:“冲伱这句话,便配得上先祖定国公的太岳剑!” “不过明日你还是要紧跟在我身后。”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霸气。 “十丈之内,我保你活。” 张九阳望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月光下,她肌肤白皙如玉,骨相清俊,墨衣下的身段匀称修长,窈窕动人。 放到后世,绝对是那种男女通杀,魅力拉满的高冷霸气御姐。 “你的心神乱了,呼吸的节奏不对。” 岳翎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靠近他,凑上前仔细观察,眼中露出一丝关切。 这一下,张九阳鼻间嗅到的全是她的发香,近距离下,岳翎脸上的肌肤竟没有一点瑕疵,真就好像羊脂玉一般洁白无瑕。 不愧是第五境的大修士。 “不是百日关的躁动,也不是修行出了乱子,你到底怎么了?” 岳翎有些疑惑道。 张九阳连忙后退一步,咳嗽一声笑道:“岳将军,我明白了,明天进山,我会跟紧你的。” 岳翎点点头,道:“天色已晚,早些睡吧。” 她转身离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道:“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你以后也不必总是岳将军的叫,若不嫌弃,可以称我为龙虎。” 龙虎是她的字,一般她只让亲近的人喊。 张九阳却是满脸黑线。 龙虎…… 瞬间一点氛围都没了。 仿佛在喊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还是长着胸毛的那种。 …… 翌日,清晨。 四人一鬼整装待发,正式进山。 张九阳依然穿着那身白色锦袍,头戴玉簪,手提长剑,背着木箱,看得老高啧啧称奇,调侃说是哪家的贵公子来踏春了。 岳翎却是重新穿上了那身厚重的八宝龙鳞甲,遮住了那窈窕动人的身段。 老高和罗平在前面带路,他们曾经探索过一次陈家村的外围,如今显得轻车熟路,只是越往前走,张九阳就越发现不对。 走着走着,他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头顶的阳光根本照不进那繁密的树冠,周围十分阴暗。 山林中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似是在暗示着前路凶险。 随着不断深入,一道道浓稠的雾气飘来,很快视野就不足两尺,似是要将几人分割。 “大家小心,这山雾能使人迷失方向,我去拿罗盘……” 老高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岳翎道:“不必麻烦,我用法眼来开路,你们互相拉着手,别跟丢了。” 说罢她一步当先,眉心浮现出一道眼睛状的竖痕,熠熠生辉。 这诡异的山雾,在法眼面前却是洞若观火,一览无余。 “愣着干什么,快走,这里不宜停留。” 张九阳只觉手中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原来是岳翎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前行。 她手上戴着特制的金丝软甲,柔软又坚韧。 众人牵手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岳翎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头?” “戒严。” 她一声令下,而后猛地拔出龙雀刀,双手持柄钉在地上,瞳孔中好似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气势刚猛霸道。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她脚下的地面竟渗出道道鲜血,气味十分腥臭。 “不想死的话,都给我滚开!” 张九阳正疑惑呢,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远去。 他瞬间便惊出一身冷汗,刚刚那些东西……好像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而且听脚步声,怕是数量还不少。 …… 第六十三章 山神老爷 “刚刚……那些是什么?” 张九阳握紧手中的剑,神色有些凝重。 还没到陈家村呢,只是刚刚进入了这片深山,竟然就遇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是山魈。” 岳翎收刀入鞘,金色的瞳孔渐渐变回黑色,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但仍有余威尚存,令人难以忽视。 老高经验丰富,对张九阳解释道:“所谓山魈,又称山鬼,人面猴身,独足,有生撕虎豹之力,往往生活在大山之中。” “其实山魈并没有那么可怕,根据我钦天监的档案记载,它们有一定的智慧,雄性山魈喜欢收集金钱,雌性喜欢涂脂抹粉。” “因此进山前可以准备好金钱和胭脂,遇到雄性山魈,就喊山公,洒钱,遇到雌性,就喊山姑,扔胭脂,可保无虞。” 听到这,张九阳想起前世读过的一些志怪书籍,好像《广异记》中也有过类似记载。 甚至在岭南的一些地方山魈还会和人一起种地,人提供土地和种子,山魈负责所有的劳动,最后分走一半收成。 少一分都不行,多一分也不要,性情十分耿直。 罗平沉声道:“但这里的山魈完全不一样,它们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仿佛受到了某种控制。” “是煞气。” 岳翎缓缓抬起眼眸,眉心竖痕流转光华,隔着浓浓的山雾,仿佛看到了那片被煞气笼罩的村庄。 “鬼凶煞灾渊,凡有煞级的邪祟作乱,方圆数十里内都会滋生出煞气,诞生出种种邪异,这些山魈应该就是受煞气影响。” 她声音平静,道:“只要断了煞气的源头,它们自然就会恢复了,走吧,不要耽误时间。” 众人继续前行。 但是没走多久,岳翎再一次停了下来。 张九阳这才看见,前方竟是一座深潭,只是被浓浓的山雾笼罩,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潭中。 那潭水上漂浮着厚厚的青苔,还隐约有一块块动物的骨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一看便是陈年死水。 “九哥,这下面有东西盯着咱们哩!” 阿梨冒出头来,手提双刀跃跃欲试。 张九阳眸光一凝,这里真是处处诡异,连一座深潭中都藏着某种怪物! “头,要不要绕路?” 老高问道。 岳翎摇摇头,道:“这东西已经小有气候,不杀,难道留着让它继续作乱吗?” 和受煞气蛊惑的山魈不同,水下的东西已经成了妖,而且看样子已经吃了不少人,她的法眼看到水下的淤泥里有着不少人的尸骨。 “明王姐姐,让我来!” “杀杀杀!” 阿梨拱着小脑袋就要跳入水中,吓得张九阳连忙拽住了她的小辫子,即便如此,小姑娘还是不断拱着身子。 得了宝刀,她急于证明自己。 岳翎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小阿梨立刻便老实了下来,乖乖回到了阴偶中。 一物降一物。 “岳将军,你打算怎么除掉——” 噗通! 没等张九阳说完话,她便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潭水中,因为穿着厚重的铠甲,身影迅速下沉,消失不见。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张九阳的裤脚。 他脸上一抽,问道:“你们岳头,行事这么……果断吗?” 老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习惯就好了。” 罗平则是一脸崇拜和自豪道:“能跟着岳头这样的人,是我们的幸运。” 其他的灵台郎,往往都是让麾下的司晨冲在最前面,毕竟邪祟各有神通,在没有摸清之前,就算是灵台郎心里也发杵。 唯有岳翎是例外,她加入钦天监后,并没有改变自己曾经行军打仗的作风,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与麾下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上面批评过她很多次,但她都我行我素,从来不改。 这也让她在钦天监的所有司晨中享有巨大的声望,天罡之首,明王岳翎,不知有多少司晨想加入她的麾下,以能和其共事为荣。 哗啦! 只是片刻功夫,原本平静的潭水就变得波涛汹涌起来,仿佛下面有巨兽在搏斗。 张九阳的目力算是不错,但现在隔着山雾,再加上水潭浑浊不堪,也无法看出下面的情形,微微有些担心。 又过了几息,潭水竟然发出咕噜的声响,水面上不断冒泡。 张九阳一怔,这是……煮沸了? 下一刻,潭水又恢复了平静。 轰! 一道身影破水而出,她原本束起的长发披散,墨发冷眸,凛然如霜,一手提着蛇头,一手提着蛇尾。 哗啦! 她将那只体长近三丈的无头蟒蛇扔到岸上,盔甲上混着妖血的水珠不断滴落。 张九阳注意到,那蟒蛇的脑袋是被人生生扭断的,伤口还有着许多焦黑印记。 真暴力呀! 岳翎的身上不断冒着热气,将水珠蒸发成雾,不一会儿功夫身上就干净如故,连头发都变得柔顺干燥。 她干脆利落地绑好头发,拔出龙雀刀,十分熟练地将蟒蛇剥皮割肉。 “正好拿它做干粮。” ……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来到了此次行动的目的地,陈家村。 奇怪的是,临近村子,山雾反倒变小了,远远望去,依稀可见一片断壁残垣。 那场地裂将这个平静的村庄夷为了平地,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活埋,无一幸免。 山雾散去,众人正准备进入村子,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总是被周围的树枝给勾住,其中几根枝丫上,还挂着破碎的布条,并非来自他们的身上。 “这些树难道也成精了?” 张九阳暗自警惕。 楼翎却摇头道:“它们是在好心阻拦,不让我们进入陈家村,想来也拦过其他的人,只可惜没能成功。” 老高闻言诧异道:“不是树成精,难道是山神老爷?” 楼翎点点头,冷然道:“怪不得林瞎子能活埋了整个陈家村,想来他应该是用什么邪法影响了此地山神。” 罗平低声对张九阳解释起来。 原来一些山脉,若是长久灵气汇聚,风水滋养,又有人气来孕育那一点灵光,就有可能诞生某种冥冥之中的意识,被称为山神老爷。 山神老爷的法力有高有低,主要看诞生的时间以及山脉的大小。 一般来说,山神老爷和当地百姓是互利互惠的,钦天监也不会去管,甚至若有干得出色的,朝廷还会册封为正神。 像这种突然地裂,活埋一個村子的事情,山神老爷不可能不知道。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祂也无法阻止,甚至不得不成为林瞎子的帮凶,发动了那场地裂。 “多谢好意,某乃钦天监灵台郎岳翎,到此彻查此案,还请山神莫要阻拦!” 岳翎抱拳朗声道。 这叫先礼后兵。 说来也神奇,她此番话后,众人便再也没有被树枝挂过,成功进入了陈家村。 …… 第六十四章 鸡冠血,红灯笼 下午申时,众人进入陈家村。 入眼处一片狼藉。 有些地方还能见到村民晾晒的腊肉,以及孩子的虎头帽,只是如今都和泥土混在一起,变得污秽不堪。 除了残破不堪的房屋边角外,看到最多的就是药材。 陈家村中的人世代以采药为生,每隔一月都会拿到山下的镇子上售卖,因为品相极佳,吸引了很多药商。 然而一场地裂将一切化为了乌有。 张九阳到现在还能看到地面上的裂痕,蜿蜒如蛇,在阳光的暴晒下,干涸得仿佛一道道疮疤。 村子并不大,他们逛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遇到什么邪祟。 四周平静到可怕,仿佛连风声都听不到。 “现在是白天,等晚上吧。” 岳翎随便选了一户还算不那么破的人家,走进屋子中,看到了一架微微摇晃的太师椅。 这场景十分诡异,明明房间里空无一人,村子也是一片死寂,太师椅却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在上面休息一般。 岳翎毫无惧色,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沉重的盔甲压得椅子发出闷响。 “先养养精神,等晚上了,邪祟自然会出来。” 这个村子有些诡异,不管是她的法眼还是钦天监的罗盘,竟然都没有找到邪祟所在。 因此她便选择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林瞎子费了那么大功夫,就是为了让张九阳来陈家村,现在他来了,对方绝不会无动于衷。 老高和罗平配合默契,他们联手在周围布置了许多红线,再挂上几只绘有经文的铃铛。 “这些红线浸透了鸡冠血,又经过整整七日的暴晒,阳气十足,对常人而言没什么异处,但若是邪祟碰到它……” 老高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笑道:“就和普通人碰到刀子没什么区别。” “至于这铃铛,是我钦天监特制,邪祟来袭,能够提前预警,这两样东西,是安营扎寨的必备。” 张九阳默默记在心里,没白来,又学会一招。 特别是鸡冠血,李时珍曾在《本草纲目》中记载,“鸡冠血,鸡之精华所聚,本乎天者亲上也。丹者阳中之阳,能辟邪,故治中恶、惊忤诸病。” 公鸡血本就能辟邪,鸡冠血更是霸道,饱含纯阳之炁,无论是开光化煞,还是风水辟邪都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连小阿梨都露出了惧色,远远望着那红线,根本不敢上前。 她打了个饱嗝,揉揉小肚子,而后眼皮越来越沉,缩在张九阳怀中睡着了。 “离我近些。” 张九阳刚想找个地方休息,就听到岳翎的声音响起,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便抱着阿梨来到她身边坐下。 渐渐的,他也闭目入定,开始修养精神,不出意料的话,今晚必然很难熬。 岳翎闭上眼睛,呼吸越发均匀,似是睡着了,但一只手却按在龙雀刀柄上,未曾松开。 一旁的老高对着罗平挤眉弄眼,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有猫腻。” 罗平不解道:“什么猫腻?是有邪祟吗?” 他连忙握紧手中的银枪。 “不是邪祟,是那俩人,有点不对劲。” 老高露出一個过来人的笑容,道:“你看他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罗平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却发现……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岳头英姿飒爽,美丽动人,九哥清俊出尘,气度不凡,堪称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小阿梨虽然是鬼,却乖巧可爱,像是他们的女儿一般。 只是他一时还无法接受,像岳头这样的女人,也会动了凡心? 想象着岳头小鸟依人,相夫教子的样子,他就觉得太违和了。 老高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有一天,连岳头都能卸甲归田,嫁为人妻,那就说明,这天下是真的安定了,再也没有邪祟了。” “到那时,我老高也能娶个婆娘,生个娃娃,每天吃十碗大米饭,累了就去逛逛青楼。” “对了,你小子嘴笨,要是到时候还没娶到婆娘,我高低要给你介绍一个……” 罗平一怔,眼中露出一丝憧憬。 “会有那么一天吗?” “当然会。” 罗平鼓起勇气,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道:“我喜欢……头发长长的,温温柔柔的那种……” 高人哈哈大笑,道:“不容易呀,终于把你小子的心里话给套出来了!” 罗平顿时恼羞成怒,把脸别过去不再理会,一个人生着闷气。 ……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复归平静,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今日翻山越岭,精神高度紧张,众人都有些累了,慢慢都打起了盹,就连生闷气的罗平也抱着长枪垂下了脑袋。 本来老高负责警戒,但不知为何,他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在艰难地抵抗一阵后,最后也靠着墙壁打起了鼾声。 这一睡,便到了夜晚。 当最后一抹阳光落下,残破的村庄渐渐被夜色笼罩,一道道红光亮起,村庄中似是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叮铃铃! 红线上悬挂的铃铛突然响起,将睡梦中的张九阳猛地惊醒,下意识握紧一旁的斩鬼剑。 他有些诧异,自己本来只是闭目养神,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所有人,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 岳翎提刀而立,寒眸微凝,打量着四周的房间。 张九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禁一愣。 只见白天还是一片残破的房子,如今竟然恢复如常,还摆放着许多家具,充满了生活气息。 老高和罗平也倒吸一口冷气,不明白在他们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口,两盏红灯笼微微飘动。 一道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隐约的口哨声,越来越近。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 张九阳让阿梨暂时回到阴偶中,充当伏兵,而后提剑和岳翎并肩而立,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另一只手摸了摸背后的箱子。 终于,脚步声停了下来,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老一少,老人的面容被红灯笼照亮,满脸的褶子,牵着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 小男孩嘴上吹着一只骨哨,玩得不亦乐乎。 老人看到众人并不惊讶,反而露出一丝笑容,牵着孩子走来,道:“你们醒了,饿了吧,家中还有些——” 话未说完,他们便走到了那些浸透了鸡冠血的红线前,视若无睹,而后身子直接被切为数截,化为一地碎肉。 张九阳眼眸一凝,刚想说什么却被岳翎挥手阻止。 几息之后,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哨声也再次出现。 老人和小孩再一次走了过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对话。 他们踩着自己的尸骨和血肉,脸上却挂着和煦的笑容。 …… 第六十五章 纸人抬棺 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即便是常年和邪祟打交道的岳翎等人都不禁眸光一凝,从未遇见如此情况。 “看这样子,他们好像是在重复死亡当天的场景。” 张九阳看着这对爷孙又一次被红线切割成碎肉,而后又再次出现,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前世打过的某些游戏,爷孙俩是npc,而红线便是一个bug,遇到这个bug无法过去,便只能不断重启。 岳翎反应很快,手中刀光一闪,龙雀刀已如雷霆般出鞘,斩断了那些红线。 张九阳甚至都没有看清刀身,她便已收刀入鞘。 这一次,没有红线的阻拦,爷孙两人成功走进房中,笑道:“等下多吃一点,你们来我们这里收购药材,给的价格公道,大家都很感激呢。” 说罢他去厨房端来了一些饭菜。 当看清饭菜的样子,张九阳顿时生出一股反胃的感觉。 只见老人端上来的,竟然是一盘盘早已腐烂腥臭的饭菜,特别是一些肉菜,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 “你们快吃呀。” 老人十分热情。 岳翎摇头道:“多谢好意,我们不饿,请问你有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一個人,是个瞎子,拄着一根竹杖,喜欢吹口哨。” 老人愣了一下,而后答道:“你们说的是林瞎子吧,他前几天出去了,听说要明早才回来。” “这林瞎子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前些天山神老爷发怒,好多人都梦到了,还是林瞎子帮忙解决得呢。” 林瞎子! 张九阳等人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变化。 如果他们是在重复自己死亡当天的场景,那就意味着,陈家村的人认识林瞎子,甚至林瞎子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听这语气,似乎对林瞎子很感激。 殊不知,所谓的山神托梦,可能不是发怒,而是求救或者预警…… 但遗憾的是,陈家村的村民们就这样错过了最后的生机。 “你们要见林瞎子的话,就只能等明天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给你们收拾下屋子,就先住我这里吧。” 老人很朴实热情,他望着张九阳等人,道:“不过现在只剩下一间屋子了……要不伱们分出两人在柴房凑合一晚?” “我们四人住一起就好了。” 岳翎直接否决了他的建议,斩钉截铁道。 在这个诡异的村子中,分开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 “那好吧。” 顿了顿,老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心提醒道:“你们晚上关好门,千万别出去,最近村子里有人横死了,按规矩,是要巡棺夜游的,若是撞到了,总不吉利。” …… 入夜。 四人挤在一间屋子中,凝神戒备。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窗户簌簌作响,隐约可见灯笼的红光,将夜色映衬得更加诡异和神秘。 按理来说,他们下午才刚刚睡过,而且身处险境,绝不会瞌睡才对,但不知怎的,睡意竟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罗平和老高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张九阳也在不断打哈欠,唯有岳翎依旧精神。 “都别睡,打起精神!” 她试图唤醒几人,但张九阳还是在朦朦胧胧中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声音。 …… 当张九阳再次醒来时,发现房间中竟然空无一人,岳翎、老高和罗平他们都消失不见了。 好在阴偶中的阿梨还在。 “九哥,我看到他们身上亮起红光,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张九阳顿时意识到,林瞎子是想将他们各个击破,之所以让他留在这里,怕是有什么目的。 必须要赶紧找到大家! 他当即便背起箱子,提剑出门,那对爷孙还在酣睡,张九阳没有打扰,而是来到了街上。 夜色深沉,不见明月。 “阿梨,能占卜到岳翎他们在哪吗?” 阿梨提着的双刀,在加入百年槐木心后,这两口粉色的菜刀便成为了通灵的器物,可以辅助她增强占卜预测的能力。 “有啦,在东边,不过前面好像有厉鬼拦路……” 张九阳没有畏惧,仗剑东行,穿过一条街道后,果然看到前方有几道身影,似是在抬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他们抬的竟然是一口棺材! 棺材诡异,但抬棺的人更加诡异,当张九阳看清他们的脸时,即便已经看多了鬼物,却仍旧忍不住涌上寒意,头皮发麻。 只见那些抬棺的人皮肤白到渗人,五官有些粗糙,甚至可以说十分不协调,就好像画上去的一样。 不,就是画上去的! “九哥,是纸人……纸人在抬棺材……” 阿梨小声道,但声音还是引起了那些纸人的注意,他们齐刷刷地转过脸,那双用朱砂点就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张九阳。 月黑风高夜,纸人抬阴棺。 这诡异的一幕任谁看了都要脊背发凉,特别是点了眼睛的纸人,非常犯忌讳。 纸人画眼不点睛,你若不记阎王请。 这是扎纸匠一行流传千年的规矩,据说是因为纸人点睛后就会留恋阳间,而且会吸引孤魂野鬼附身,产生种种诡异。 因此不管你出多少钱,一般扎纸匠都不会,也不敢为纸人点睛。 但现在这些纸人却都被点上了眼睛,而且还仿佛有生命般在抬着一口棺材。 “回去。” “回去。” 从纸人的口中,竟发出了一种幽冷的声音,如寒夜中的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他们在阻拦张九阳继续向东。 敌人不让做的事情,恰恰就是最应该做的! 张九阳眼中凶光一闪,道:“几个破纸人,装你妈呢!” 随着这声破口大骂,他心中的恐惧也如潮水般散去,主动提剑上前,眸光锐利,呼吸若百川归海,龙潜于渊,右手按在了剑柄上。 拔剑术,青龙出海! 沧啷一声剑鸣,只见暗夜中赤芒如电光瞬闪,斩鬼剑好似一条腾空而起的赤龙,出沧海,入青冥,飞云探爪,直冲霄汉! 四颗纸人的头颅飞起,而后燃烧起青色的火焰,发出阵阵哀嚎,最后变为了一地灰烬。 斩鬼剑,专破邪祟,对这种阴物鬼物有极大的克制。 收剑入鞘,张九阳看向那口落在地上的棺材。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棺材突然晃动了两下,里面隐隐发出某种野兽般的嘶吼声。 咚咚!咚咚! 棺材板上的钉子不断颤动,越来越松,到最后竟被弹飞出去。 一双血肉模糊的手突然从中探出,手臂自动伸长,抓住了张九阳的手腕,将其一把抓进了棺材中。 棺材板自动合上,仿佛在捕捉猎物。 但事实证明,狩猎要量力而为。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声响起,棺材顿时剧烈颤抖起来,里面隐隐响起厉鬼般的哀嚎。 …… 第六十六章 真假张九阳 噗通! 棺材板直接横飞出去,在地上摔成数截。 张九阳按着鬼物的脖子,将其死死压在身下,阿梨则是压着双腿,粉色的刀刃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脚筋,那叫一个快准狠。 钟馗杀鬼咒下,这鬼物的阴气已经散去了很多,若不是张九阳故意留了手,他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九哥,要不要劈了他?” 阿梨的小菜刀在鬼物的身上来回比划,目光兴奋。 张九阳刚要说话,却突然目光一凝,看清了鬼物的面容,虽然有些血肉模糊,但那颗锃亮的光头,还有大胡子,都似曾相识。 “你是……” “能仁和尚?”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诧异,这不就是青州城金身寺的住持能仁和尚吗? 相传他本是一个云游僧人,进入西山寺后手段神异,名声大噪,很快接替了住持之位,并将西山寺改名为金身寺。 周府的管家称其十分贪婪,极爱黄金。 能仁和尚曾提出要周府一半的家产才能出手捉鬼,后来被张九阳给搅黄了,说起来他还曾担心能仁会来找自己麻烦,但后来对方就没有出现过了。 却不想,这位大和尚竟然栽在了陈家村,变成了棺材中的鬼物。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说话吗?” 张九阳拦住了阿梨举起的菜刀,问道。 能仁和尚却是目光狰狞,怨气极重,血淋淋的脸上满是恨意,仿佛张九阳是杀他的凶手一般。 什么情况? 张九阳有些纳闷,两人虽说有些芥蒂,但也算是勉强并肩作战过,至于这么仇恨我吗? “看来是无法交流……” 他拍拍肚子,道:“那就勉为其难加个餐吧。” …… 陈家村某处。 罗平手提一杆亮银枪,浑身浴血,目光锐利,枪法如暴雨梨花,斩杀了一只又一只蜂拥而上的恶犬。 这些都是陈家村的狗,但此刻受煞气影响,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眼睛冒着红光,獠牙狰狞,速度快如猎豹。 好在罗平枪法醇熟,武艺不凡,再加上第二境的修为,一杆亮银枪在他手中当真是虎虎生风,威势不凡。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而是千锤百炼的战士。 不久前他睡了过去,后来是被疼醒的,睁开眼便看到这群恶犬在啃食着自己的身体,四周也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没有畏惧,张开嘴巴便啃了上去,生生咬断了一只恶犬的喉咙。 腥燥而滚烫的热血入喉,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悍。 罗平满嘴鲜血,杀气腾腾,捡起自己的长枪便和这些恶犬战在一起,靠着一身悍勇,竟生生将这些可怕的妖犬全部斩杀。 踩着一地尸体,他呸了一口,吐出几根狗毛。 “畜生,咬得老子还挺疼。” 他身上大大小小有许多伤口,不断在往外渗出鲜血,但他仿佛浑然不觉,提着长枪就往原先住的地方赶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便猛地停下了脚步。 深沉的夜色被火光照亮,四周的温度迅速上升,竟让罗平的脸上冒出点点汗珠。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由火焰凝聚而成的人形东西,微微皱眉。 火焰收拢,凝聚出五官。 罗平目光一震,脱口而出道:“鲁耀兴?” 听到这个名字,那双火焰凝聚的眼睛中泛起一丝波澜,但随即又消失不见。 …… 张九阳吞下了能仁的魂魄,食鬼神通下,他一边消化着对方的力量,一边在识海中观看对方的记忆。 这一看,却是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记忆中,能仁本是一个没有多少本事的游方和尚,以化缘为生,因为常常能化到钱财,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姓林的算命瞎子。 那瞎子称其四柱纯财,月令建禄,将来必能大富大贵,聚敛万金。 他本以为是遇到了骗子,但对方却送了他一座小金佛。 那金佛非常厉害,有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不仅可以驱鬼捉邪,甚至还能帮他修行,法力大进。 他也因此成为了西山寺住持。 不过那金佛也有一个副作用,就是要吃黄金。 它以黄金为食,而且每天的食量越来越大,如果不能满足,就会发生一些恐怖的事情,比如能仁常常从梦中疼醒,发现身上满是烫痕和烧伤。 因此他只能大肆收敛黄金,庙中看似金碧辉煌,但佛像的金箔其实都被他换成了黄铜,全都进了金佛的肚子。 久而久之,能仁便想干票大的,然后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于是他盯上了周老爷家,开口便要一半家产,本以为没什么问题,却不想被张九阳给搅黄了。 他本来是有报复的想法,然而当晚却被林瞎子找上门来,索要金佛。 他哪里肯给,这金佛吃了他那么多金子,在没有赚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失去,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金佛却突然变得滚烫炙热,自动跳了出来,身形不断长大,相貌也发生了变化。 那五官,那模样,分明不就是……张九阳吗? 在他的惊惧声中,张九阳模样的金人化为一道道烧红的金液,将他彻底淹没,不仅烧烂皮肉,还钻入口中,煮熟脏腑。 ……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之中依旧残留着震惊之色。 那金佛,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金佛时,看到其绽放佛光震摄群鬼,确实有种异样的感觉,心跳会微微加速。 但他当时以为是因为那金佛本身的神异,现在看来,那金佛和自己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铸三奇贵人于金,铸三奇贵人于金……” 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大声道:“糟了,得赶快通知他们!” 说罢他连忙提剑前行,继续向东边跑去。 …… 岳翎行走在大街上,青丝飘舞,冷眸如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就在刚刚,红光袭来,她抽刀欲斩,却发现周围天旋地转,竟然被传送到了村子的东边角。 然而周围并没有阵法的痕迹。 一瞬间她便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们白天进村后之所以找不到邪祟,不是因为对方藏得很深,而是因为这个村子本身……便是最大的邪祟! 村口是邪祟的嘴,村内是邪祟的五脏,这些村民是邪祟腹中的食物,被反复消化,不断经历死亡时的场景,他们身上便会产生源源不断的怨气,供邪祟食用。 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被突然传送到各个地方。 岳翎知道,自己小瞧了林瞎子,这样的手段,她闻所未闻。 “岳将军,是我,快过来!” 一道身影从远处跑来,白色锦袍,手提长剑,背着木箱,赫然便是张九阳。 岳翎眸光一动,刚要过去,却又听到另一处方向也传来声音。 “别过去,他是假的!” 岳翎眼眸一凝,一只手悄然按在了龙雀刀柄上。 月光下,两个张九阳在向她跑来,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装束,就连那焦急的神态也别无二致。 …… 上架感言+献祭推书 兄弟们,不知不觉就写到上架了。 明天上架,算起来,这是我的第三本书了,入行近两年半,从孤身一人,到有了这么多支持我、鼓励我的书友,真是感慨颇多。 当年那个背着父母,躲在被子里偷偷用手电筒看网文的小男孩,现在也成为给别人写故事的人了。 也算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了。 我喜欢写书,是因为这是一件很纯粹的事,大家单纯的为了一个故事,一个人物而或喜或悲,可以中二,可以热血,可以满足某個儿时的幻想。 侠之大者的郭靖,踏碎凌霄的大圣,蜀山的剑仙,聊斋的狐妖…… 这些充满了浪漫的想象一直吸引着我,因此才有了这本书。 我希望我的故事,能为兄弟们在繁忙的现实生活中,带来一点点幻想世界的慰藉,在这个世界中,我们脱下西装,做沧海一笑的侠客,御剑除魔的真仙,风花雪月的狐妖(划去),与狐妖龙女风花雪月的聊斋书生…… 这个故事我花了很多心血去准备,现在也不过是才刚刚铺好架子,好戏还在后头,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 好了,闲话不多说,给兄弟们汇报下上架后的安排。 上架当日更五章,前三章在中午十二点,后两章在下午六点,以后咱们的更新也都是这两个时间点不变,不过会从每天四千字增加为七千字。 日更七千,已经是我这个兼职作者的极限了,还希望兄弟们多多包涵。 加更规则的话,以首订五千为基础,每多一千加更一章,打赏的话盟主加一更,白银盟加十更,黄金盟……就不做白日梦了。 再次恳请兄弟们在上架后能多投票票支持一下本书,咱们有希望冲上新书月票榜的前十,这对本书而言十分重要,我也会尽力多更。 杀杀杀! 最后是推书,在本书的新书阶段,有许多大佬帮了我,给了我章推和鼓励,真的很感谢他们,在此一一列出。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裴屠狗《道爷要飞升》 最白的乌鸦《谁让他修仙的!》 愤怒的乌贼《我的模拟长生路》 白刃斩春风《我的诡异人生》 清泉流响《御兽之王》 凤嘲凰《重启神话》 西湖遇雨《皇明圣孙》 弥天大厦《仙子,请听我解释》 花非花月夜《从武王伐纣开始建立千年世家》 田隶《巫师!》 纯九莲宝灯《我有一个修仙世界》 叮叮小石头《都献祭速通了,谁还苦修功法啊》 坐望敬亭《文豪1978》 竹叶糕《我在东京当警察》 一剑刺刺刺《都重生了谁还下围棋啊》 忽悠啊《我为天地一仙人》 曹瞒君《从婴儿开始的人生赢家》 简介:从家喻户晓的网红小萌宝开始,在邻家小青梅陪伴下的甜甜有爱日常。 要逆天改命《我用妖魔种神通》 简介:“不是,你一个天才赏金猎人不去猎杀妖魔,怎么成天种树啊?!” 程铭不答,他只是静静欣赏新获得的四阶武道神通。 “……” “守护大人,您的树已经种到妖魔两族老巢了!还要继续种树吗?” 程铭摘下一颗新长出的神通道果端详片刻:“这届妖魔不行,没种出我想要的。” “……” “武神大人,您的庄园已经埋葬了妖魔两族,举世无妖无魔了!” 程铭微微一笑,他终于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和平盛世。 布丁超可爱《我在时停世界胡作非为》 简介:如果世界陷入停滞,只有秦川可以行动。 “那我随便无敌一下,不过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