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见君》 1. 引章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正吉二十八年大寒日,一场迟来大雪覆盖整个丰都。 作为大荣都城,哪怕是最普通百姓家里,也早已燃起火盆暖炉,更不用提那些官家贵胄。 在全大荣最应该温暖舒适的地方,皇帝寝宫里,晃眼过去却是一片冰冷残酷。 正吉皇帝面无血色躺在龙榻上,本就病弱将死之人,受这一番惊怒寒冻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时不时“哗啦”一声刀锋入水的声音,接着就有薄薄一片肉被扔在盆里,立时让盆里的红变得更浓艳了些。 皇帝龙榻前立着一根刑柱,上面绑了一个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双手双臂已被削成森森白骨,后背纵横交错尽是鞭痕,前胸则一片焦糊。 因柱上人已冻僵,对削肉断骨毫无反应,行刑人便一盆温水从头浇下去。 清水泼去他脸上血污,露出一张皎如星月的脸来。 剑眉星目,修鼻薄唇,和脸上极刑之下都不曾褪去的傲然贵气——正是丰都人人称颂的弦光公子商椴。 商椴虽被泼醒,却只浅浅吸了口气,再无任何反应。 一旁身着三品官服,来回踱着步的男子正是商椴的父亲商高崧。 他见皇帝与商椴都没了声音,不由得焦急起来,对坐着悠然品茶的商阁老道:“爹,天快亮了,再找不到咱们就麻烦了。” 年逾花甲,发须皆白的商阁老身上披着皮毛大氅,手里端着青花斗彩花鸟纹茶盏,用茶盖轻拨茶汤慢悠悠道:“急什么,真找不到,也不过是多编个理由罢了。” “可总归让那些多嘴言官们闻到腥味,回头扯起来没完没了。”商高崧总不如他爹淡定。 商阁老哼笑:“我商家说的话,谁敢质疑?况且,天亮之后,就不会有他们多嘴的地儿了……”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传:“娴妃娘娘到。” 商高崧赶紧站在门边迎接,一直坐着没动的商阁老也在下人搀扶下站了起来。 容色姝丽的娴妃满脸喜色直奔商高崧,“崧郎,找到了!”将一个乌木祥云鎏金龙纹长盒递过去。 商高崧赶紧接过,迫不及待将里面圣旨取出。看完后大喜,双手奉给商阁老:“是,是传位遗诏,跟龙榻上搜到的一模一样。” 商阁老面露笑意,风轻云淡地挥挥手:“那便行了,将咱们备好的换进去吧,老夫就安心回去等恒儿登基的好消息。” 娴妃欣喜之余瞟见刑柱上的商椴,不禁面露嫌恶:“那,他……” “暂压天牢,别让他死了,耐心养了这么些年自然还有大用。”商阁老随意得好似在讨论晚上要吃什么,任谁也看不出这曾是他商家最为得意的嫡孙。 下人将商椴松绑,任其软倒在地,刚好挨到地上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当今皇后苏氏。 商椴努力睁开眼睛,想看一眼这个从未谋面的生母,可刚刚泼下去的温水已结冰,将他的眼睛冻得死死的。 想用手去碰一碰,但双手已成白骨,动一下除了挖心的疼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商椴怆然。 作为大荣第一清流世家之后,年少成名,目下无尘,一心只为家族百年声名筹谋,却不想只是他们布局几十年的一颗棋子。 他才得知,自己本是苏皇后唯一嫡子,因阻断大皇子,也就是商高崧与表妹娴妃偷情所生之子继位的可能,在二十多年前那场苏氏母族灭门惨案中,商家浑水摸鱼将不满一岁的他偷了出来。 没有了嫡子,庶长子继位的可能便大大增加,但商家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让他顶替刚刚夭折的二子商椴,养在外祖母膝下,作为一颗棋子以备来日有用。 果然,那次惨案后,正吉皇帝因痛失嫡子,连夜将嫡长继承制改为秘密立储制,以防有人暗害储君。 但秘密总有守不住的时候,皇帝贴身保管的那道圣旨被娴妃侍寝时偷看到,上面储君名字赫然是四皇子。 商家无奈,只能铤而走险,在皇帝弥留之际,带着商椴去逼宫,称只要皇帝肯将储君改为大皇子,他们就留商椴一命。 商家原本极有自信,因为商椴是皇帝和苏皇后唯一血脉。当初这个嫡子出事,皇帝斩了罪魁祸首燕国公府满门,后又缠绵病榻整整一年,可见其对商椴的钟爱。 可不知为何,真到了逼宫这天,皇帝却对这个早已死去的嫡子毫无兴趣,眼睁睁看他受满一天一夜酷刑,加上皇后搭进自己一条命,也没能让他改变传位给四皇子的决定。 想到皇后为救自己当众受辱,又对皇帝以命相逼,最终绝望撞柱的情形,商椴被冻住的眼角蓦地淌出血泪来。 - 三个月后,大皇子登基,商椴被新皇判为谋逆的四皇子同党,着皇城副使裴少盛亲押至午门斩首,并查明其是瞒着家人一意孤行,念商阁老劳苦功高不予株连。 商椴毕竟是商家最富盛名的后辈,新皇此举几乎是断了商家根基,商阁老因此一病不起,几日没上朝。 至此,纷争了许久的,商家为支持大皇子上位而篡改先皇遗诏的谣言不攻而破——这,大概就是商阁老口中的“还有大用”。 商椴被押送刑场那天,长街挤满围观的人。 天真的小孩一路朝他身上扔石子,还有曾经大张旗鼓恋慕过他,此时又急于 2. 春日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正吉二十六年谷雨,缠绵了半月的春雨终于歇住,潮得快发霉的人们也终于能出门透透气。 裴府晴园里,一片碧草如茵,晴空万里。 一个穿着雪青绣兰草半臂糯裙,白绸碎花暗纹交领中衣的窈窕少女,纤柔的手指拽着细绳,将一只纸鸢高高放起。纸鸢乘着春风扶摇而上,越来越高,少女显然已经有些撑不住。 “小柰,快!” 叫小柰的丫鬟赶紧递给她一把剪子,少女接过剪子“咔嚓”将手上细线剪断,纸鸢便“哗”一下被大风裹挟飞远。少女双手合十,低声祈祷:“愿爹爹逢凶化吉,早日归家。” 直到纸鸢只剩一个小黑点,小柰提醒:“姑娘,已经飞远了。” 少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风筝飞走的方向久久没有出声。 小柰看着她家姑娘愁云满面,小心劝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风口里冷,姑娘站久了小心着凉。” 少女点点头,微微叹气:“是啊,我可不能在此时病倒。” “呵,这不是扶杳妹妹吗?怎么没跟她们去雅园对诗?” 刚转身准备回,见一华服男子拧着酒瓶站在眼前,懒懒的,连声音都透着散漫。 扶杳吓了一跳,连忙行礼:“清见哥哥好,刚出来透透气,这就打算回去的。” 裴少盛,字清见,扶杳好朋友裴司介的哥哥。 他似笑非笑地瞅她一眼:“此处又没别人,妹妹至于这样端着?” 扶杳被他点破,只好冷下脸,压低声音:“那也是拜你所赐,但凡跟你接触的女子哪一个有好名声的,我可不想跟她们一般。” 裴家世代从政,裴老太爷是先朝太傅、当今天子的老师,但他作为清流士大夫领袖,在先朝太子之乱时他没能表明立场积极拥护现在的天子,导致正吉皇帝登基后没几年他家便没落了。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代清流大家,裴太傅声望影响还在,裴老爷如今还能在都察院谋个职位,正好与扶杳父亲是同僚。 扶裴两家来往密切,扶杳凭一手制香绝技,跟醉心诗词的裴二小姐裴司介成了至交好友。 今日谷雨,难得好天气,裴司介举办春茶诗会,邀了许多都中贵女参加,扶杳也是应邀前来。可惜她于诗书不大通,想着对诗无趣就先来这里放纸鸢。来之前特意问了裴司介,知道她哥裴少盛今天不在才敢动,没想到还是不巧碰见。 按说扶杳跟裴少盛也打小认识,从前一起吵架哭鼻子也是有的,现在这么紧张避讳一则有长大了的原因,二则还是裴少盛名声不好。他长到十五六岁后,便长期跟一群纨绔子弟放浪花丛,是丰都数一数二的浪荡公子哥。为此扶杳一直躲他远远的,生怕被他拖累了。 裴少盛今日穿一身豆绿团花暗纹圆领袍,腰系玉带,身姿慵懒,面如冠玉。单看他这一身皮囊,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可惜扶杳总说他是中看不中用,内里已经烂透。 扶杳见他毫不在意地喝着酒,只觉得他像只花孔雀一样惹人心烦,便冷声道:“你别挡道,我要去找司介了。” 有人看他烦,也有人看他喜欢。自打他出现开始,丫鬟小柰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扶杳说要走也没注意,只傻傻盯着裴少盛。 扶杳顿觉尴尬,便轻咳了咳,加重语气,“小柰,我们回吧!”小柰这才回过神,脸立刻红成熟虾,急急忙忙朝裴少盛福了一福,转身跟上扶杳。 裴少盛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摇头,“这丫头,真是越大越没意思了。” 扶杳带着小柰回到雅园,此时园里茶香氤氲,红飞翠舞。花朵般的女孩们三两聚在一起,或品着上好春茶,或吟着富贵闲诗,或显摆新得好物,当真惬意得紧。 裴司介身材高挑,满身满脸的书卷气,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正跟人对诗对在兴头上,看到扶杳连忙招手:“阿杳,快过来,刚得了好句,来品品。” 扶杳挤出笑脸走过去:“你是又想瞧我笑话罢了,明知道我一窍不通,让我品品茶点还差不多。” 裴司介笑话她:“还吃呢?上回就跟我说家里在给你议亲,小心明儿穿不上嫁衣。” 扶杳脸一红,作势去撕她:“瞧这嘴里说的是什么,看我不告诉袁妈妈。” 裴家老太太很早就没了,裴夫人也在生下裴司介不久后病逝,裴大人一直没续弦,是以裴家后宅由妾室陈氏在操持,裴司介则一直是她的奶妈袁妈妈在照顾。 裴司介笑着躲开,“行了行了,我说错了还不成么?”然后吩咐丫鬟端了两盘精致点心上来,“喏,特意给你留的,你最爱的龙井豆糕。” 扶杳捏了一块要尝,旁边兵部尚书家千金宋汀然面带不解,问道:“前日我听父亲说,扶御史似乎……犯了些事,今日看扶姑娘的样子,已经解决了吗?” 宋汀然长得丰腴温柔,说话也相当客气,其实她从老爹那儿听来的消息是扶御史触怒圣颜,早已下狱。 扶杳脸色微微发白,正要解释,一旁刚显摆完贵人赏赐香膏的宸安侯府千金郑如蔓一脸不屑道:“汀然姐姐真是好性儿,她连自己亲爹进大牢都能不管不顾跑出来玩,这样没心肝的人姐姐何必给他留面子?” 众女一听进大牢,立刻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追问什么进大牢,谁进大牢,怎么会进大牢……裴司介皱了眉看向扶杳,她向来只醉心诗词两耳不闻窗外事,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扶杳脸色更白了,她爹是小半月前下狱,具体什么原因还不清楚,只知道是为某件案子多谏言了两句,圣上就发怒把他投进大牢,并且不让任何人探视。 按以往这种事情,一般当天关进去不到两三天皇帝气消了就会放出来。唯二两个三天内没放出来的,一个在关了大半年后被罢官还乡;另一个则关了五年之久,出来虽然官复原职,却也元气大伤。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对扶家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 扶杳今天来这里也是想找裴司介商量该怎么办,只是看她兴致那么好不忍心打扰,想等聚会结束后再跟她慢慢聊,谁知道被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贵女们先提了出来。 宋汀然微微笑着:“蔓儿快别这么说,想必扶大姑娘已经有办法让御史大人出来。” 郑如蔓冷笑着瞟一眼扶杳:“她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庶女,姨娘是买的,哪怕是她嫡母娘家也不过是小门小户,如今怕也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了吧?” 另一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员外小姐也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好像听说,这些乱说话被圣上亲自发落入狱的,后面……扶姐姐父亲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郑如蔓笑起来,“你看一眼我们扶大姑娘这张惨白的脸也该知道,怕是出不来了!”她品了口茶,捏着嗓子慢悠悠道,“前不久还听说有人妄想跟我二哥哥攀关系,这不,报应就来了?” 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听说弦光公子救过扶姑娘?” 郑如蔓冷笑:“那是我二哥哥心肠好,看不出某些人的腌臜下作手段罢了,他如今可后悔得紧,做个好事还要被人攀扯上,真是不要脸。” 放在往常,她们断不敢这么说话,扶父好歹是都察院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负责考核弹劾官吏,纠察部院百司,哪怕是六部尚书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扶杳即便是庶女,这些贵女虽然心里鄙夷,面上却一点不敢轻慢。 如今扶父失势,贵女们之前对扶杳压抑的情绪便全爆发了出来。再加上不久前,清明踏青,扶杳落水后被商椴相救一事,早惹恼了许多心慕他的人,这下有机会痛打落水狗,大家自然不遗余力。 商椴,字弦光,是大荣内阁首辅商阁老的嫡孙,其父商高崧 3. 春日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书斋里点着淡雅熏香,两排书架上挤满各色书籍,书桌上还放着昨夜没写完的字,笔墨书纸乱糟糟堆满一桌。 扶杳看得直摇头:“你自己懒就罢了,也不叫人收拾一下,让外面那些人看见又有得编排。” 裴司介的贴身丫鬟青梅连忙附和:“就是,姑娘您也劝劝我家姑娘,总不让我们收拾书斋,老这么乱成一团回头又要被老爷骂。” 裴司介横一眼扶杳:“你好意思说我,你那制香室乱得跟鸡窝一样,我这里至少比你那儿强些。” 扶杳不服气:“制香室跟书斋怎么能相提并论?一个是堆满药材香料,要各种捣腾,一个却是安安静静,文雅作诗写字的地方。” 裴司介指指圆窗边一张乌木折背扶手椅让扶杳坐,自己则在书桌后坐下,然后把几支写过的羊毫笔递给青梅:“你去帮我把这几支笔洗干净吧,也算你收拾过了。” “姑娘!”青梅很不甘心瞪着她。 裴司介挑了挑眉:“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青梅只得不情不愿接过笔出去。 扶杳看着圆窗外一树开得热闹的桃花,忍不住叹息:“倘若我有这么好的院子,必定按自己心意打理得舒舒服服,也不枉费这一窗的好风景。” 裴司介笑起来:“可现下这样就是我觉得舒服的状态呀,太整齐反而拘束得很,写字不能放开了写,连作诗都不得大气。” “好了你别管我这些,说说你家里什么情况吧!”她将话题引回来。 扶杳想到刚刚的事心中有愧:“都是我不好,不该这种时候还来凑热闹,惹得你得罪郑如蔓。” 裴司介一脸不屑地:“你今日才认识我吗?我字典里从来没有‘得罪’二字,凭她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在我这里也得看我高不高兴。” 扶杳知道她的脾气,只能无奈摇摇头。 “行了,收起你这杞人忧天的嘴脸,快说说你爹什么情况?”裴司介催促。 提到这个扶杳脸上的担忧就藏不住:“正如她们说的,父亲被圣上关了起来,也不给我们探视,已经小半月,托人打听过,一时半会儿估计出不来,好在暂时还没牵连家里,就是不知道往后会如何。” 裴司介点点头:“既如此你也不用太担心,以往言官下狱都不曾连累家里,哪怕关个几年出来,也有官复原职的。这段日子只要你们花些银钱去牢里让他过得好些,再慢慢想办法等他出来就好了。唯一要顾虑的,是你父亲不在家,你跟你姨娘还有阿栖的的日子怕是会难过些。” 这话正说到了关键上,扶杳眼眶微红:“还是你明白,父亲在时我与姨娘和四妹还能安稳度日,如今失了他的庇护,夫人昨日就寻了由头将我姨娘拘起来,本打算当场发卖,还好我使了银钱给牙婆,让她诳夫人说大喜之前卖人不吉利,让二妹完婚之后再找机会卖,这才险险留下我姨娘。” “完婚?发卖?”裴司介十分惊讶,“他们怎可如此?况且扶翩已经许了人家吗?怎的此前毫无消息?” 扶杳道:“是临时决定的,我家情况你也知道,除了父亲只余五弟一个男丁,他又那么小根本不顶事,夫人便决定让二妹招婿进门,方便日后管家理事。再说父亲那边也需要人去跑动打点,没个主事人确实不方便。” 裴司介沉默下来,她了解扶杳家。 扶家祖上也是做官,但一直人丁单薄,传到扶杳父亲扶宗濂这代只剩他一个男丁,又偏偏老父早亡,只靠寡母拉扯长大。好在他读书争气,于正吉七年考中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当年扶大人这位探花郎品貌俱佳,获得不少名门世家青眼,可惜在见钱眼开的寡母授意下娶了家世一般但家财雄厚、嫁妆极丰的礼部员外郎家嫡女胡氏。 胡氏两年无所出,扶大人便从外面买了季氏为妾。第二年胡氏与季姨娘同时怀孕,季姨娘早半月生下庶长女扶杳,胡氏生嫡次女扶翩。一年后两人又于同月先后生下嫡三女扶依和庶四女扶栖,总之就是没有儿子。 扶老夫人心急如焚,又给儿子抬了个丫鬟为妾,丫鬟肚子给力很快就有了,大夫把脉信誓旦旦说是男孩。老夫人于是把这丫鬟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可惜丫鬟命薄,竟难产而亡,肚里的男孩也跟着一起没了。 扶大人心灰意冷,再不肯纳妾,直到五年前拗不过老母亲以命相逼,才又抬了个姓凌的丫鬟。这个丫鬟命不错,一胎生子,母子平安。 如今扶大人入狱,家里唯一的男丁就是这个四岁幼子扶世晗,若扶大人能早点出来还好,倘真关个几年,府中只余这一屋妇孺小儿根本没法过日子。 胡氏急着招赘婿进门是情理之中,但按长幼顺序,要招女婿也该让扶杳招,只是胡氏如何肯让家中大权旁落? 裴司介想了想,斟酌再三道:“这样的情形,恐怕只能去求老太太了。” 扶杳稳下情绪,强笑道:“自从父亲下狱后,祖母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如今已是无力管束家里这些事,况且她也一直不喜欢我姨娘,求她也没用。这些天我想了又想,恐怕唯一的出路,还得我自己去找个能倚靠之人,让夫人对我心生忌惮,才不敢将我姨娘卖了。” “倚靠之人……”裴司介皱眉摇头,“这年头除了父母姊妹,还有谁可倚靠?你家如今除了老太太,恐怕没人能护你了。” 扶杳便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她。 裴司介惊觉她的意思:“你是说,寻外……” “对!”扶杳打断她的话,“今日借着你的由头得以出门,我便使了些银子差人给商公子送信,以归还手帕的借口约他在河畔茶楼相见,他应了。” 裴司介脸都白了,站起来:“可这……倘若被人看见怎么办?” 扶杳苦笑:“这正是我的目的……司介,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今天来跟你说这些,也是想最后再听听你的建议,倘若此刻你说一个‘不’字,我便绝了这份心思,回去好生求老太太。实在不行,便跟着姨娘一起离开扶家,总之我决不能任由姨娘被卖。” 裴司介怔怔看着她,良久,才有些颓然地坐下:“你知我不会阻你,两条路都是千难万难,但商公子这边至少胜算大些,他既救过你一回,想必还会救你第二回。只是阿杳……” 她幽幽叹道:“换做旁人我自不会劝,不仅不劝还要帮着成事。可你不一样,认识你这么久,我知你这些年谨小慎微,平日不仅看见我哥要躲,连这一手绝佳的制香手艺也只我们亲近几人知道,有人出重金找我姑母求,你也只肯收点原料费用,生怕被人说成那下九流之辈。苦苦守拙至此,就是指着好名声,以后能嫁人做正头娘子。上次商公子送你去医馆乃性命攸关尚有说头,可今日之后,你想过没有,即便他肯帮你,你往后恐怕也再没有正头娘子的命了。” 扶杳眼中泪光点点,脸上却带着笑:“我何尝不知,以商公子那样的家世,我哪怕清清白白等着他来求,也最多不过是个良妾,如 4. 见君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公子,小女扶杳,还记得我吗?” 清软的声音传到刚刚从混沌中醒来的商椴耳朵,仿佛隔了千年之久。 他微眯了眼睛看着楼下少女,她穿着雪青色衫裙站在柳树下,风一吹,裙裾飞扬。淡绿的柳枝拂在她清秀的脸上,衬得她那双清亮的杏眸愈发好看。 呵,是她啊。 商椴寒雪似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那可真是……镂心刻骨,没世难忘。 扶杳见商椴只是冷淡地看着自己却并不出声,只好再次加大声音:“商公子,我是扶杳,今日特来送还公子手帕。” 这次的声音终于惊动路过行人,一听是小女郎要送还郎君帕子便都围了过来。再一看,对面楼上的人,居然是人人敬仰的弦光公子,这下众人兴致更高了,不禁喊起来:“先生,有人还你手帕。” 也有见多识广的人开始嘲讽:“姑娘我劝你省省,这招数都老掉牙了,谁知道哪里弄的帕子在这乱喊,真是不知羞耻。” “就是,你自己不要名节也就罢了,别带累我们先生啊!” 还有人给建议:“实在想找男人可以去找裴公子,他在对面茶楼呢,保证你喊什么他应什么。” 扶杳满脸通红,却并不辩解,只是死死盯着楼上。 此刻,只要他应一声,一切就成了。 扶杳再次想起那次踏青。 那日她本不欲出门,但裴司介非要拉她去钓鱼,说什么这时节的鳜鱼最肥美,她要效仿张志和——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扶杳本想笑话她,没想到她真找了一身蓑衣穿着,还说扶杳若不陪她,她钓到鱼就穿这样一身去她宅里给她送鱼吃。 扶杳对她毫无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原本两人在湖边钓鱼钓得好好的,忽然来了好大一群人,都是郑如蔓请出来一起踏青的都中贵女。 这些深闺小姐看到裴司介戴着箬笠穿着蓑衣在钓鱼,全都来了兴趣,一起围过来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好不容易有鱼咬钩,也被她们一惊一乍吓得跑掉。 裴司介冷下脸,站起来把钓竿一扔:“真是到哪儿都不得安生,不钓了,阿杳我们去上面斗草玩!” 众女像是黏上了裴司介,一听斗草也都要跟着一起去。 一旁郑如蔓听见急了:“不行,咱们特意来湖边看风景的,要斗草也等会儿再去啊。” 说话最有分量的宋汀然“哎呀”一声,“还是不要在湖边了,泥土是湿的,把我鞋都弄脏了。” 宋汀然说着往上走,众小姐丫鬟们便也跟着她一起离开。 郑如蔓急得赶紧走到水边用手撩拨湖水,“汀然姐姐,再玩会儿吧,你瞧这水多清澈啊,还有小鱼在里面游呢。” 扶杳正在帮裴司介和丫鬟们一起收拾渔具,见她这样子忍不住提醒:“你小心点,水边很滑,别掉下去。”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郑如蔓一头栽进湖里。 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的一幕给吓呆了,只有扶杳迅速站起来,把身上厚重的夹袄一脱,吩咐她们:“快叫人来,我先去救她。” “阿杳,你别……” 裴司介话还没说完,看到扶杳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众女这才慌慌张张想去叫人,可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几只野猪,疯了一样往这边跑过来,原本要去叫人的丫鬟小姐又乱成一团。 一时间湖边叫嚷救命声不绝于耳: “有野猪,快跑!” “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姑娘,姑娘,有没有人,救命!” …… 正紧急时,商椴跟他的小厮长灯一人一匹马出现在湖岸上。 郑如蔓的丫鬟看见他眼睛都亮了:“商公子你总算来了,快救我们姑娘,她掉水里了。” 商椴是被郑如蔓哥哥郑如弘叫出来,看到这一幕只冷哼一声,然后吩咐长灯:“去把郑姑娘救上来。” “是!” 扶杳在水里本来已经抓住了郑如蔓,正要拉她上岸,没想到商椴一出现,那个疯女人居然一把将她推开。 扶杳毫无准备,一时手忙脚乱下喝了好几口水,人也失了重心开始往下沉,慌乱之下她开始扑腾着喊救命。 商椴见还有一个落水的,忍不住皱了眉头,但此时已经没有旁人指挥,只能自己下去救。 落水的人在水里都是胡乱扑腾,但凡抓到一点能支撑的事物死都不会放手,扶杳也一样。商椴刚一靠近,她便像个八爪鱼一样将他缠住,只是这个人相当冷血,钳住她的手用力一掰,将她推开后才捏着她的手腕将她当做一条死鱼般拖上岸。 扶杳感觉自己丢了半条命,灌进去一肚子水,爬都爬不起来。 裴司介跟小萘一起扑了过来。 “阿杳!”裴司介将她扶起来。 “姑娘!”小萘将带着的一件披风给她裹上。 裴家跟着来的仆从妈妈们离得太远还没赶来,裴司介看扶杳这副样子,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转身去求商椴:“商公子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带我们阿杳去医馆看看?也不知在水里伤到没有,不能叫她落下病根。” 商椴瞟一眼那个要死不活的女人:“阿杳?” 裴司介以为他要问清姓名,赶紧点头:“对,她是扶御史家长女扶杳,此番得公子相救,御史大人也一定会感激。” 商椴先是皱眉,而后莫名其妙笑了笑:“感激不必,只要姑娘们不介意,我可以顺手帮个忙。” 这时扶杳剧烈咳嗽起来,一下子咳出许多水,终于能开口说话:“不必了,谢谢商公子,男女,男女授受不亲,叫他赶快走!” 裴司介用力摇头:“不成,你都这个样子了还管什么授受不亲?性命要紧!” 商椴冷笑着:“论名节,我若不介意,姑娘的坚持未免显得惺惺作态。” 扶杳一时哑住,连裴司介都愣了——这个所谓的弦光公子,是不是脸皮略厚了些? 郑如蔓那边已经被赶来的侯府仆从接走,商椴便骑马将扶杳送去医馆。那条手帕也是在马上的时候见她一直吐水,商椴顺手丢给她用的。 医馆大夫诊完脉,见她已经把水吐完,只开了几服驱寒药将她打发。 从医馆出来,看到商椴仍在外面等着,扶杳不得不挤出笑脸上前:“今日谢过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扶杳觉得他肯定是看出她脸上的笑容太假,不然怎会露出那样三分嘲讽七 5. 见君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杳在信里没说是为了救姨娘,只说是父亲入狱后自己处境艰难,想借他并不在意的名声一用,以保自己能在扶宅活到父亲出来。 信最后也没有恳求他的帮助,而是用了激将法:“公子说我为博表面名节,却不肯承认自己也跟我一样。这次我会当众将手帕还给公子,向公子证明我并不是将名节看得比性命更重要。那么公子呢?公子敢当众回应吗?” 送信人给扶杳带回来四个字——接受挑战。 这四个字给了扶杳来这里的底气,他堂堂弦光公子,首辅嫡孙,想必不会当个缩头乌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热闹的人还在讥讽嘲笑,扶杳手心汗几乎湿透了帕子。 她死死盯着楼上的商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他跟之前有点不一样。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上次的他虽然毒舌讨嫌,但整个人气场是积极向上的,这一次他整个人却散发一种冷血向下的阴沉感。 扶杳甩甩头,想抛开这种奇怪的念头,或许只是他今天脸色比较苍白。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回应?不会是记恨自己说他沽名钓誉,故意激她做出这种有辱名节的事来报复? 扶杳的脸渐渐由红变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跟楼上的他不相上下。 商椴静静看着那张清丽的脸,看了许久。 上一世,以为她终于肯卸下面具对他真诚以待,他便舍弃一身清名应了她,让她畅通无阻走进他心里。 他给她庇护,让她们母女在扶家无人敢欺,帮她在外面置下院子,给她田产铺子傍身,让她可随时脱离扶家生存。 后来,她定要以身相许,他无法拒绝,从此便一心帮她父亲洗清冤屈,想要娶她进门……直到,她刺了他一刀。 那一刀真狠,在如斯漫长的混沌光阴里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他试图给她找理由,为她辩解,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跟他撇清关系,只想要活下去。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自保有什么错?他之所以允许她接近,不也是看见过她曾经那些,为了生存表里不一的时候吗? 可是不行,一想到她从未对他真诚,她的体贴、温柔,说的“爱”“不悔”都是假的,她对他做的一切与从前那个小女孩对待别人一模一样,都是心口不一,假模假样的自保,他就无法原谅。 她怎么敢?怎么敢将他与其他人同等对待? 扶杳看到商椴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古怪的表情,她的心迅速往下沉。动了动嘴唇,想再喊一声试试,可话还没出口,商椴已经决然转身,关门离去。 扶杳只觉得周遭一片死寂,明明有那么多嘲讽谩骂的声音,她却一句也听不见,只盯着茶楼上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拂袖而去? 他明明承诺过的,他说他接受挑战啊。难道他真的怕了?甘愿当个缩头乌龟? 扶杳只觉得头痛欲裂,恍惚间看见小萘在面红耳赤地跟人争辩着什么,便扯了她一下:“小萘,我们走吧!” “姑娘,”小萘几乎要哭出来,“你也解释一下呀,看看他们嘴里都说些什么。” 扶杳摇摇头:“算了,没用的,做之前就已经想到后果,只是不该连累你一起被骂。” 小萘的眼泪哗哗往下掉:“我一个奴婢有什么关系,可是姑娘你……” 扶杳晃晃悠悠往前走:“我也没什么,这些事情不用再理,我该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救姨娘。” 昏昏沉沉回到家里,看到前厅似乎挺热闹,她也没问,径直回到自己小院。 扶家四个女儿长大后,扶大人将后院一片较大空地辟出四个小院来,以春夏秋冬为名,后赘一个阁字,给她们姐妹每人一间。 扶杳住的春阁,虽比起扶翩住的夏阁小是小了点,好在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 刚踏进阁内,看见四妹扶栖在屋里等着。 “怎么样了,想到办法救姨娘了吗?” 扶栖起身迎上来,她比扶杳小两岁,还差小半年才及笄,但生就一副温柔贞静的模样,瞧着倒比扶杳更端庄些。 扶杳看一眼手上的帕子,咬了咬唇,将其随意扔在一边:“没!” 扶栖的脸白了白:“大姐去裴府没有求裴姐姐帮忙?” 扶杳颓然坐下:“她家连个能来家里说话的长辈都没有,怎么帮?不过父亲那边不用操心,她会让裴大人多看顾着。” 扶栖眼中含泪:“父亲……可姨娘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她被卖出去?” “不会的,还有时间,我慢慢想办法。” 扶杳觉得有些头疼,本想歇一歇,刚出去的小萘却急匆匆跑回来。 “姑娘不好了,他们把季姨娘关去了柴房,说她那个院子如今要收拾出来给未来的新姑爷住。” “什么?”扶杳变了脸色,“什么新姑爷?” “就是,是那个夫人远房的晏家表侄儿,今日才来,正在前厅跟老太太和夫人说话,是老太太才刚吩咐,要将季姨娘的院子腾出来。” “老太太……”扶杳手心一片冰凉,本来还想最后努力一下去求老太太,没想到她将姨娘的院子都收了。 扶栖脸色惨白:“她们怎可如此?不行,我要去问问祖母。” 扶杳将妹妹拉住:“你别急,先回去等着,我来想办法。放心,不会让姨娘住柴房的,哪怕真要被赶出门,也不能叫她受如此欺辱。” 她想了想,让小萘将她房里那套赤金点翠镶宝石头面取出来。 扶栖听见不忍:“大姐要做什么?那可是宫里赏的,是你仅有的一点好东西了。” 扶杳苦笑:“有什么用呢,总之我也嫁不了好人家,能将姨娘从柴房换出来也算全了它的价值。” 这套头面其实是宫里一个老太妃赏给裴司介姑母的,这位姑母嫁进宣国公府,跟宫里贵人走得近。她从裴司介那里得过一些扶杳制的香,试了很喜欢,就时不时拿一些献进宫里。 宫里有个穆太妃很喜欢各种香,但她有头疼症,有些香熏起来头疼会更严重,偏扶杳制的这些香不同,不仅好闻且有缓解头疼的功效。 扶杳从裴司介那里听说这件事,便又花了大半年时间,研制出一种适合老年人的延益香,让宣姑母献上去,没想到穆太妃点了这香之后头疼症竟渐渐好了。太妃很高兴,赏了宣姑母这套头面,宣姑母想着以后还要多倚靠扶杳制香,便把赏赐给了她。 小萘将那只装有头面的精致描金盒子取出来,扶杳看都不看:“走吧!” 扶栖去拉她的手:“大姐……” 6. 计划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事情议完后,胡氏示意扶翩跟她走。 扶翩不情不愿跟着胡氏到她院里,一进去就看到三妹扶依端着个点心盘子,一边吃一边喂猫。 她气不打一处来,朝胡氏嚷道:“母亲您看看三妹,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要不然就让她嫁给晏存舟不好吗?您反正是为了揽住扶家大权,三妹万事不管正合您意,为什么非要我嫁?” 扶依喂猫喂得正开心,听见这话回头看扶翩一眼,圆圆的小脸笑成一朵花,递过盘子:“二姐要吃吗?” 扶翩一抬手将盘子掀翻在地:“就知道吃,你是猪吗?” “翩儿!”胡氏将她喝住,“怎么跟妹妹说话的?” 扶翩忍着怒火:“您要我怎么说话?我跟您说了多少好话,求了多少情,您听进去过一句?说了我不嫁不嫁,如今您把人都接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好话?” 胡氏气得胸口疼,指着姐妹俩:“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们这两个东西,一个除了吃什么也不会,一个光知道跟我作对,我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至于操这么多心?” 旁边冯妈妈赶紧劝住:“夫人不必心焦,姑娘们还小呢,不懂得您的良苦用心。” 然后又朝扶翩道:“二姑娘,正如你说的,三姑娘什么都不懂,回头若拿捏不住舟哥儿,这个家岂不是要拱手让人?” “什么叫拿捏不住?之前不就是说他性子软善好拿捏,中了举眼看着马上要考进士,却因为家里穷供不起,母亲又病了,这才入赘咱们家,好让我们资助他在国子监学习。怎的如今我说让妹妹嫁,他又变得不好拿捏了?” 冯妈妈只好讪笑道:“姑娘说得在理,只是还有个原因,你妹妹还得半年才及笄,总不能让她越过你去。” “那我还比扶杳小呢,怎么不让她嫁?行了你们别说了,总之是觉得我配不上那些高门大户,定要我嫁这个又穷又没用的窝囊废罢了。”扶翩掩面哭起来。 扶依这时眨了眨眼睛,看向胡氏:“二姐如果这么为难,我嫁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不想去别人家,留在这里陪着爹爹和母亲正好。” 胡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恨声道:“行了,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翩儿你若还有半点为我和你妹妹着想,就给我安安心心准备嫁人,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胡氏说完气冲冲回去屋里,本来想和颜悦色好好劝说一番,但这个丫头就是有本事三言两语气得她发火。 扶翩哭得伤心,她的丫鬟小苔耐心劝解:“姑娘别哭了,三姑娘说得有道理,嫁给晏公子也没什么不好,他读书上进,好歹是个举监,长得也斯文好看,况且招婿在家以后姑娘就不用去别人家里伺候公婆,能守着自家父母过日子,这是多大的福气,咱们还是往好的方面想啊。” 扶翩一把擦掉眼泪:“你就会说,又不是让你嫁,就算你们说得千好万好,又哪里及得上清……” “姑娘!”小苔赶紧制止。 扶翩自知失言,哼了一声,然后瞟一眼一脸茫然望着她的扶依,一脚将刚刚打翻在地的盘子踢出老远:“看什么看,都怪你,不争气!” 扶依微微张了嘴巴,望着气冲冲离开的扶翩,朝丫鬟小糖迷惑道:“我今日出来没看黄历吗?” 小糖也迷瞪瞪摇头:“好像没有。” - 扶杳跟扶栖一起去柴房接季姨娘。 门一开,见季姨娘被绑了手脚,仍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废弃长凳上,脸上不施粉黛依然清丽,也并无一丝哀怨或愤恨表情。 见她们来,季姨娘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声音浅冷:“你们来做什么?” 她这样疏离,扶杳满腔的委屈只能忍着,恭敬回答:“姨娘,我们来接您回去。” 一旁的扶栖早忍不住泪流满面,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季姨娘脸上露出一点点疑惑:“回去?……回哪里?” 扶杳上前帮她解开手脚上的麻绳:“去我院里,已经求了老太太,她答应在您离开前住在我那儿。” 季姨娘脸一沉,毫无征兆“啪”一巴掌扇在扶杳脸上:“你去求了她们?你怎么敢?” 扶杳捂住脸,扶栖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姨娘,大姐是不忍心您受苦才……” “住嘴!”季姨娘脸上是一种失望的冷漠和愤怒,“我从前是怎么教你们的?夫人才是你们嫡母,要与她亲近,我虽生了你们,却并不是你们母亲,更不需要你们来可怜、拯救。” 扶杳站起来,沉了声音道:“可是姨娘想过没有,即便我们再疏远您,再亲近夫人,夫人她也有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不可能善待我们的。” 季姨娘看都不看她,冷漠望着前方:“她是否善待你们那是她的事情,我做到我身份该做的事就够了。况且老爷不在,这扶宅我也不想待,赶出去正好,你们不必再做无用功,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 扶栖流着眼泪:“姨娘这是何苦?父亲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季姨娘冷笑了笑:“他回来自然会寻我,我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们俩,如此任意妄为,仔细着自己的小命。” “可是姨娘,您明明可以不住柴房,大姐为了您都把她……” “别说了。”扶杳已经习惯一次次在姨娘这里心寒,“我们走吧!” “姐!” “再说她更生气了,走吧!” 扶栖只好忍着眼泪,一步三回头跟着扶杳离开。 “咱们当真听姨娘的,不管她吗?”路上,扶栖不死心地问。 扶杳漠然地摇摇头,“当然不能,既然她做了她该做的,那咱们便做咱们该做的。” 回到春阁,扶杳一个人在自己制香的小房间里坐了许久。 克制住心里翻腾而出的孤独冷意,她开始细细想出路。可如今商椴那边毁约已经指望不上,姨娘这边又不配合,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开此刻困局呢? 傍晚时候小萘过来敲门:“姑娘,晏表公子托王妈妈送来一方砚台,说是给姑娘们的见面礼。” 听见里面半天没动静,又道:“我看其他三位姑娘送的都是笔,怎么单姑娘是这砚台呢?看着倒像是用过的,莫不是故意怠慢咱们?” 用过的? 扶杳心中一动:“拿进来我看看!” 小萘赶紧推门进去:“姑娘你看,就这个东西,我看着像是用过的,只不过清洗干净了,其他姑娘的笔可都是未曾开封的。” 扶杳拿过砚台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是 7. 计划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两日后,扶杳借口去找裴大人打探父亲近况,又跑了一趟裴府。 见过裴大人问了一下父亲狱中情况后,扶杳就被裴司介拉至书斋:“快说说,你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扶杳叹气:“你若耐心等两天就能听见‘扶御史家庶女诬陷巴结商公子不成反受其辱’的八卦了。” “啊,他没有帮你?这不对啊,那条帕子本来也是他的,无论他说什么,只要有所回应就不该是你说的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裴司介不理解。 “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裴司介瞪向她:“什么叫‘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是看我一眼,然后冷漠关门离去,一句话都没留给我。”扶杳冷笑,“什么弦光公子,不如改叫玄龟公子。” 裴司介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可又觉得这不是说笑的时候,憋了半天才道:“果然弦光公子不同凡人。” 扶杳也喝一口青梅端上来的茶:“算了不提他,今日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是有其他对策了?” 扶杳点头,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裴司介听完一幅被雷劈了的样子:“你……这,能行吗?” 扶杳胸有成竹:“那天我问了晏存舟,他虽不敢明说,但很显然心里是不喜欢扶翩的,刚好扶翩也不喜欢他,这不正好么?我就当做个善事成全他俩。” “听着还挺有意思,可风险太大。要是传出去你抢了妹妹的夫婿,外头还不知要怎么说你,这也会影响你扶家女儿的名声,你不是最在意这个?”裴司介实在不理解她这个好姐妹怎么突然从一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变得如此百无禁忌的。 扶杳却是铁了心肠:“别人怎么说我已经无所谓,反正勾引商椴已经把名声毁了,不介意再多毁一些。至于影响家里妹妹们……司介,说句不好听的,我父亲若不能尽快从牢里出来,她们又能嫁去什么好人家?之前下决心接触商椴除了希望他能救我姨娘,也存着想利用他商家权势救我爹爹的心思,可惜……既然失败也没什么可说的,如今名声被毁已无法挽回,我确实对不起她们,只希望这件事成后,我先保住姨娘,再与晏存舟一道想办法尽快救出父亲,以此来弥补我对她们的亏欠。” 裴司介想了想:“可是,即便你这个表哥他不喜欢扶翩,你怎么确定他愿意娶你呢?要知道,你跟扶翩在扶家的地位,可大不一样。” 扶杳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如今我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跟扶翩达成交易;第二,让晏存舟喜欢上我。” 裴司介嘲笑地:“你就那么有自信?” 扶杳细眉微扬:“那是自然,这点自信都没有,怎能跟我们丰都大才女成为好姐妹呢?” 裴司介懒得理她:“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扶杳一下子愣住,半天才尬笑着:“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打紧,咱们多少姐妹嫁人前连夫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我起码还知道他的底细。” “那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裴司介似有些感叹,“我不想嫁人虽然首要原因是不想浪费时间去相夫教子,但真正心里怕的还是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样蹉跎一生,还不如一个人自在。上次没问你这些,是觉得以商公子品貌你必定欢喜,如今这个如果连扶翩都看不上,你又何必委屈自己?” 扶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着:“晏存舟,他很好,若真能跟这样的人相守一生,那也是我的福气,只是扶翩她不懂罢了。司介,我不委屈,真的!” 她都这么说了,裴司介不好再劝,只摇着头叹道:“人人都说我裴司介是离经叛道,没想到我身边还有个更疯的。” 扶杳摇头:“还好你不嫁人,不然有我这么个朋友,也早被我拖累死了。” 裴司介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一下:“谁说如今就不会被你拖累了,我好好一个丰都才女,回头该说我识人不清喜欢跟疯女人交朋友,别是个有眼无珠的瞎才女。” 扶杳叹气:“那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你爱我无法自拔,连嫁人都不愿了……” “扶杳!”裴司介半羞带嗔起来掐她,“看我不撕了你这口没遮拦的小蹄子!” 扶杳赶紧躲开:“好啦好啦,还有正事跟你商量。” 裴司介扭过头去:“我再没什么可跟你商量的,你自己主意大得很。” 扶杳便过来拉她的胳膊求:“好了啦,我错了还不成吗?真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裴司介便抬起下巴哼一声:“叫声姐姐,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扶杳笑咪咪地:“好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裴司介便没好气地抬手在她额头用力一戳:“你呀你,如此没脸没皮,想必那姓晏的不出三天就能被你拿下。” 她走回去坐好,喝下一口茶:“说吧,在你的美人计里,我能帮得上什么?” “不是你,是你哥!”扶杳眨了眨眼睛。 从裴府出来,扶杳没坐轿,带着小萘特意走了一趟荇水河。 已经好几天,也没见胡氏来找她麻烦,不知道她勾搭商椴的谣言到底传得如何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比动静闹到眼前更让人不放心。 她戴了帷帽,每到人多聚集聊天的地方就走慢点听一听,按说这么大的八卦这些人不可能不聊,可听了好半天愣是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根本没人提。 扶杳觉得不对劲,便借着买桂花糕,问那商贩:“听说前两天这里有女子用一块手帕跟商公子攀关系,有这回事吗?” 商贩瞟她一眼:“你一个女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扶杳只好解释:“听人提起不大相信,这才好奇问问。” 商贩很不屑地摇头:“这些人还真是长舌,商先生已经派他的小厮出来澄清过,那帕子确实是他的,只不过不小心遗失被那女子捡到想要归还而已,当时他怕大家误会没应声,又怕影响那女子名声,这才特意返回给大家做解释。你们别再胡乱传,女子名声多要紧, 8. 计划3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翩带裴少盛往季风轩去。 走了一半,见四下无人,才开口问道:“清见哥哥许久没来,上次答应给我带的琴谱是不是忘了?” 裴少盛夸张地一拍脑门:“哎呀,妹妹不说我还真忘了,要不我这就叫人回去取来?” “不用不用,”扶翩连忙摆手,“你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带来吧!” 裴少盛顺水推舟:“也好,正好下次来看望妹妹们就有借口了。” 扶翩微微害羞地低了头:“那,清见哥哥也希望能多些机会来我家吗?” 裴少盛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迷人:“那是自然,见多了丰都女子,其中最为有趣的就数你们姐妹四个,各有各的趣味,特别是扶杳那丫头,她越躲着我,我就越想逗她。” 扶翩心下微酸,有些不高兴道:“所以清见哥哥来我家,只是想见扶杳吗?” 裴少盛笑起来:“当然不是,跟翩儿妹妹在一起才最舒服,你不像那丫头,一心只怕我害了她,其实我哪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天下的妹妹我都喜欢罢了。” 扶翩一下子愣住,他今日说的话怎么听起来如此突兀又轻浮?这不像她清见哥哥平日做派啊!才几天不见,他怎么变了这么多? “好一个天下的妹妹都喜欢。”转角处传来拍手声,扶杳从竹林处转了出来,“清见哥哥倒坦诚。” 裴少盛手里拿了把折扇,这会儿慢慢打开摇着:“说曹操曹操到,扶杳妹妹别来无恙。” 扶杳瞪他一眼,用手往前面指了指:“前面左转直走穿过一条回廊再往右就到季风轩,你自己去吧,我跟二妹有话说。” 扶翩立刻反对:“我跟你没话说,我要送他过去。” 裴少盛摇头叹气:“算了算了,在哪儿碰到你这个姐姐都没好事,我还是自己去吧,免得她回头找我麻烦。” 他双手作揖,行个礼后潇洒离开。 扶翩见他真走了,气得跺一下脚回头骂扶杳:“你有毛病吧?我跟你有什么话可说的?你自己假装清高不跟他接触那是你的事,别拉我一起。” 扶杳也不生气,淡笑道:“很重要的事,关乎你要不要嫁给晏表哥,想听就跟我来。” 她说完径直往右转,去了心湖水榭。 扶翩皱了皱眉,想着这会儿也不能去追裴少盛,不如去听听她要说什么,这个害人精,若说不出个三二一来就撕了她。 水榭三面环水,在这里说话非常安全,两人的丫鬟也远远在桥上守着,根本不用担心被谁偷听去。 “说吧,什么事?”扶翩忿忿地在石凳上坐了。 扶杳在她对面坐下,斟酌一下才开口:“今天是我叫裴少盛来的。” 扶翩立刻皱了眉看她:“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晏表哥是因为他。” “扶杳!”扶翩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敢空口无凭诬陷我?” 扶杳微微笑着:“别着急,这里并没有外人,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你怕什么?” 扶翩一想,也是,这里无论说什么到外面她只不认就是了,于是重新坐下来:“是又如何?” “所以我今天特意叫了他来,叮嘱他不必在你跟前装出那副道貌岸然的派头,在别的女子跟前什么样,在你跟前也什么样儿,就是让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扶翩微微一窒,怪不得她觉得今天的清见哥哥很不一样,从前他是断不会说那些僭越轻浮之语的。 “你也听见了,他的真心话是,天下的妹妹都喜欢,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为他坚持吗?”扶杳问。 扶翩瞪她一眼,冷声道:“他是什么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早知道他的风流名声,从前他肯在我面前装,那也是对我的尊重,他不在你跟前装,才真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扶杳苦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你都喜欢?” 扶翩冷笑:“扶杳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就是想让我嫁给晏存舟,这样你才有机会攀上清见哥哥对吗?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晏存舟的,他算什么东西敢觊觎我这个御史嫡女?你更是痴心妄想,裴府那样的清流世家也断不会看上你这个庶女。” “妹妹先别急。”扶杳淡淡笑着,“既然知道你的心意,便想让你看清楚裴少盛的真面目,见过之后你若仍然执迷不悟,不愿嫁给晏表哥的话,那不如我俩做个交易?” 扶翩都转身要走了,听见这话又转回头来:“交易?什么交易?” 扶杳也站了起来:“我替你嫁给晏存舟!” 有那么一瞬的安静,然后扶翩满脸不置信看着她,“你替我嫁?” “对,夫人什么性格你做女儿的最清楚,她下的决心死都不会改,你嫁给晏表哥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无论怎么反抗都是徒劳,除非找个人替你嫁。” 扶翩看着她那张淡定的脸,根本不信:“你为什么要替我嫁?你有那么好心?还是说想借此机会把持扶家?你当我傻子吗?” 扶杳苦笑:“我当然没那么好心,毕竟晏表哥也不是什么香饽饽。至于把持扶家,你觉得没有夫人放权,我跟晏存舟凭什么把持扶家?夫人她随便一句话我们就得滚出去要饭。” “那你是为什么?”扶翩死死盯着她。 “我只有一个目的,想在他成为裴家唯一主事的男丁后,叫他帮忙查清父亲下狱真相,早日将父亲救出来,而我会用这件事作为筹码,让夫人暂且留下我姨娘,不要将她发卖。如果她不肯,那晏存舟虽然无法掌家,父亲的事也同样无人理会……我相信,夫人她会答应的。” 扶翩再次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竟敢用父亲做筹码!” 扶杳撇过头:“被逼无奈而已,都是为了我姨娘,相信你到我这个境地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答不答应,给个话吧。” 扶翩盯着她半晌,最后问道:“就算我答应把姓晏的让给你,我娘又岂会同意?” 扶杳笑笑,“用不着她同意。”凑到扶翩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扶翩露出跟当时裴司介一样的表情:“什么?那,那晏存舟闹起来怎么办?” 扶杳极其淡定:“放心,他不会的,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你只需安安静静等着当新娘。” 扶翩眯起眼睛,好半天才发话:“我能信你吗?” 扶杳耸耸肩:“信不信你也只有这一条路,而且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只有我担心你会变卦,你担心我什么?” 扶翩想了想,笑起来,然后点着头:“行,我暂且信你一次,反正你姨娘还在我们手上,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扶翩离开的时候,扶杳本着做姐姐最后的良心劝她一句:“裴少盛不是什么好人,不嫁给晏表哥也还有许多优秀的王孙公子可选,千万别在他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扶翩头也不回:“管好你自己的事!” 扶杳在水榭坐了一会儿,看着太阳西斜,将喷涌的金色撒进湖中,染出满池辉煌。 小萘见天色已不早,唤她:“姑娘,该去用晚 9. 公子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又过了大半月,扶杳再次借口打探父亲消息去找裴司介。 书斋里,裴少盛正在焚香抚琴。 轻烟袅袅,琴声悠然,他一身宝蓝家常锦缎袍,神态静肃,浑不似前平日见到的那般浅薄轻浮,一张脸在朦胧烟雾中显得愈发风流俊俏。 哥哥抚琴,妹妹则在一旁幽叹:春雨太匆匆,来时最繁荣。涤净歌姬艳,带落满园红…… 扶杳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他们兄妹俩美好得像在画中一般,根本不忍心打扰。 还是青梅发现了她,笑着迎出来:“杳姑娘来了,快请进。” 扶杳道:“难得听见清见哥哥的琴声,还想再偷听一会儿呢。” 青梅笑道:“还说呢,公子就是等姑娘等得不耐烦了才肯弹一曲,平日可懒得动。” 琴声停下,裴少盛抬眼看向扶杳:“难得杳儿妹妹舍得夸我,要不然我再给你弹一曲?” “快别了”裴司介已经走过来拉扶杳坐下,“就你这琴声我听了差点睡着。” 裴少盛只好摇头叹息:“真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跟你们这种不懂欣赏的人我弹再多也是白费力气。行了谈正事吧,杳儿妹妹今日寻我做什么?” 扶杳便让小萘将带来的一个提篮打开,里面放着好些线香、篆香、香丸还有香膏等,都是她这些天没日没夜熬制出来的。 “清见哥哥刚才说千金易得,正好妹妹如今缺钱得很,不知能不能得你帮衬一二?” 裴少盛一听便走了过了,将那些香一一看过闻过,认真道:“妹妹在制香这一块儿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些香不仅味道芬芳独特,似乎还各有药效,确是好东西。” 扶杳很高兴:“那让你帮忙卖出去的话,能卖出价格吗?” “这还用问?”裴司介插嘴道,“就你这些东西原料就不便宜,做出来也费时费力,最难得的是方子奇妙,之前你的延益香在市面上有人出十两金子都买不到,若你真缺钱,只需将那延益香做出来卖,保证很快就能变成真正的‘千金’小姐。” 扶杳横她一眼:“呸,堂堂才女如此铜臭,我才不要做什么千金小姐,只需有点钱能供我们今后好好生活就够了。” 扶杳将那些香都拿出来,“延益香既然宣姑母献给宫里用了,咱们就不好拿去外面卖,而且那东西小半年才得二三两,还是卖这些几日就能做好的方便些。” 裴司介想了想:“说得也是,不过你这些好做却也卖不出价格,靠我哥认识的几个朋友,怕是赚不了几个银子,不如我先借给你……” “司介,”扶杳打断她,“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能帮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咱们说好不提这些的。这次找清见哥哥帮忙,也并不是单纯帮我卖东西。” “哦,那还要我做什么?”裴少盛颇有兴趣的样子。 “我想,开个铺子。” “铺子?”兄妹两个都有些惊讶。 “对,开个香药铺子,专门卖我制的香,只是我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出面,只好求清见哥哥帮忙。” “你是说,让我出面帮你买个铺子,明面上别人以为铺子是我家的,实际上由你来经营对吗?”裴少盛问。 扶杳摇头:“不是买,是租,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庄子铺子都是夫人的,我能有口饭吃如今都靠她,实在是拿不出多的银子。如今这也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赚钱法子,只是要麻烦清见哥哥出面张罗,我可以每年给你铺子收益的三成作为酬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说什么报酬,让他……” “愿意!”裴少盛兴奋地打断裴司介,“三成我当然愿意,正好手头越来越紧,老头子给的零花钱都不够我喝顿好酒的,成成成,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哥!”裴司介怒道:“你是掉进钱眼里了吗,帮这么个小忙就敢要三成收益,若不是这世道对我们女子有诸多限制,哪需要你充这门面?而且阿杳还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你也太黑心了。” “司介你快别这么说,”扶杳笑道:“也不仅仅是充个门面而已,我的钱也没那么好赚,就当我跟他合伙做生意,他肯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你想想换做其他人只怕还要觉得晦气,根本都不搭理我呢。” “可不就是?”裴少盛已经将那些香提在手里,“还是杳儿妹妹通情达理,这些香我拿走了,先卖了做本钱,回头再帮你找个合适的铺面啊!” 看着裴少盛离开,裴司介气得拧帕子:“他还真敢!” 扶杳心里却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总算赚钱的事有眉目了。 快到晚饭时,扶杳从裴府要了几个菜,装进食盒往国子监去。照例戴好帷帽,这次跟接触商椴那次不同,必须认出她的人越少越好。 国子监在北城区,过了荇水河往前走不远就到了。 这个点来送饭的人不少,大家都自觉走后门,扶杳怕人认出她来,就让小萘在外面等着,她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去。 后门进去后有一个大院子,里面一个长长的亭子里布置了桌椅,许多监生就在那里等人送饭,但扶杳并没有跟晏存舟约好,只能提着食盒找人问了方向进去寻人。 扶杳没想到的是,这国子监占地极大,里面许多栋建筑,各种院子,她才走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已经完全迷失方向。而且这会儿已经是晚饭时间,该回家的监生已经回家,住宿的又都去吃饭了,扶杳走这半天竟一个人都碰不到,连问都没地儿问。 没办法,只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逛。 不多久看到前面桃林掩映下有个稍小的院子,春日桃花开得正艳,一树树,一蔟蔟,像粉色云朵一般,衬得整片院子都是粉红色。 扶杳心想,有如此美景的地方,必是给人住的吧,正好可以去问问路。 走到院门口,看到里面果然有人——一个舞剑的男人。 男人穿着玄色长衫,配青玉腰带,蜂腰猿背,身形极为修朗。 他舞剑的动作极快,一招一式带出层层叠影,但细看之下,发现他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剑,而是一根树枝。只是这树枝在他手里,似乎比长剑更灵活,挥洒之下,桃花纷纷坠落,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并不是在练剑,而是与桃花一舞。 扶杳正看得入神,男人突然飞身而起,手上树枝在半空划出一道惊鸿,可这时他突然失了重心般从半空掉下,中途一个旋身抵消一些下坠速度,但落地后仍然半跪着吐出一口鲜血。 扶杳这才后知后发现他有些奇怪,是他身上的一种虚弱感,再精妙的剑术也无法掩盖的虚弱感。 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10. 公子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杳拉着晏存舟跑出好远,看到没人追上来才放开他,一个劲地喘气:“这个姓商的太恐怖了,我原以为他只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伪君子,没想到还是个草菅人命的活阎王。” 她指着自己额头,“你看,他点杀了我!” 晏存舟看着自己刚刚被拉了许久的手发呆,直到扶杳发问,他才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对,对,商先生待学生也一向严厉,但杀人肯定不会,想必一时失手。” 扶杳不高兴:“他要是没失手我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况且也不是严厉不严厉的问题,我觉得他就是有病,你以后见到他躲远一点。” 晏存舟点点头:“谢谢表妹关心,其实我一向也没机会接触到商先生,他的学生都是特别优秀的。” 扶杳不服:“你也很优秀啊,反正比他这个疯子好。” 晏存舟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将手背向身后,“表妹额头的伤最好处理一下,我那里还有一些治伤用的药膏,你在这儿等一等,我给你拿过来。” 扶杳拼命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家去擦点药就好,这鬼地方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他从空中摔下来,他那么小气指不定要找我麻烦,我还是先走了。” 晏存舟想了想:“也好,我送表妹出去。” 路上,扶杳突然想到:“表哥怎么知道我来给你送饭,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晏存舟笑得温柔:“我出去买些纸墨,回来时看见小萘站在后门等人,她一见我就惊慌地说你进去给我送饭,已经好半天了,我才赶紧来寻你。”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脱身。”想到商椴盯着她那双森寒的眼睛,扶杳就忍不住打冷颤。 说起来,自己除了那次还手帕之外,也没怎么得罪过他啊,而且那次也是他不守信用,怎么搞得好像是她的错一样?难不成,他还在为自己说他欺世盗名这件事生气吗?啊,一个男人,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怎么好意思叫弦光公子? 扶杳越想越气,咬着牙:“他就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表妹。”晏存舟一脸郑重,“商先生虽为人冷苛,却不失为一个心怀大义,一心教书育人的端方君子,也是我敬重的师长,今日之事必然有所误会,改日我一定替表妹问清楚,还请表妹不要这样说他。” “可是我真的……”扶杳满心委屈,却突然想到今天来不是跟表哥辩论商椴是好人还是坏人,想要讨他喜欢怎么能跟他对着来呢?真是被那个姓商的气昏了头。 她赶紧咽下委屈,露出一点歉意来:“不好意思啊表哥,其实我也一直敬重弦光公子为人,今日实在是被吓坏了才口不择言,也真的怕他记恨我,表哥莫怪,改日若有机会一定亲自向他道歉。” 晏存舟赶紧道:“今日确实让表妹受惊了,都是我的错,回头我会找先生解释清楚,表妹不必担心。往后表妹若再来的话,我一定……”突然意识到这个话不合适,他立刻改口,“今日虽无福吃到表妹送的饭,但舟心中感激,在此谢过。” 晏存舟给扶杳深深鞠躬,扶杳便趁机道:“那我改天再给你送吧?就明日,明日晚上可好?这样咱们约好了时间,我就不用进去找,也不会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了。” 晏存舟很想答应,但他的理智提醒他不合适:“表妹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担心这样会有损表妹清誉。” “因为扶翩吗?”扶杳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晏存舟脸一红,吞吞吐吐道:“确实,她,跟我,我们……” “噗呲!”扶杳笑起来,一脸狡黠地:“你还真是脸皮薄,那如果我说这是我跟二妹商量好的,她同意我这么做,也很开心我这么做,我就是替妹妹来送个饭,表哥还要拒绝吗?” 晏存舟十分意外:“替她送饭?真的吗?你们……她,这怎么可能呢?” 扶杳笑眯眯,“真的,骗你我是小狗!我让她给你送她不愿意,说如果我愿意就让我替她送,不然我怎么敢如此冒失跑来找你呢?。”不想再跟他多扯,指指外面,“看到小萘啦,表哥不用送了,我们明日再见,别忘了哦!” 看着扶杳轻快离去的背影,晏存舟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怎么会呢?替扶翩送饭? 第二天,熬了一整晚,还没怎么休息的商椴一大早准备出门。 长灯满脸不理解:“公子不多歇会儿吗?已经替公子告假,不用去上课的。” 商椴摇摇头:“今日四皇子围猎,我必须去一趟。” 长灯不懂为什么,公子跟四皇子一向没什么来往,今日怎么非要去参加他的围猎?可他这主子自从得了怪病之后,脾气也变了不少,他不敢多问。 刚出院门,看到晏存舟恭恭敬敬守在外面,想必等了许久。 商椴面无表情:“你来做什么?” 昨晚长灯已经汇报了晏存舟的所有信息,包括他即将娶扶翩入赘扶家。 晏存舟行礼:“先生早,学生今日来是特意替表妹扶杳解释昨日擅闯小院一事,这都是我的错,扶杳妹妹来送饭我却没能在外面迎接,让她自己在里面乱闯以至于惊扰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商椴抬眸打量他一眼:“她给你送饭?我怎么听说你要娶的人是她的妹妹,难道是我听错了?” 晏存舟道:“没错,与我有婚约的是扶翩二表妹,扶杳表妹是替二表妹来送饭的,让先生误会了。” 商椴好笑:“她替别人送饭,你也信?” 晏存舟一本正经道:“自然,扶杳表妹为人率真,从不骗人。” 商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是一辈子没见过为人率真,从不骗人的女子吗?” 晏存舟不接话,只是恭敬地:“表妹昨日因冲撞先生一直心存不安,还望先生今后不要再为此,为此见怪她。” 商椴淡淡地:“你挺关心这个表妹?” 晏存舟一愣,赶紧道:“作为表哥,自然要关心,而且这件事因我而起,学生不希望先生为此误会了她,特来请罪。” 误会? 商椴面带嘲讽,今日听到的话可真有意思。 他不紧不慢地:“哦,可是我听你这位表妹说我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这也是你的错吗?” 晏存舟吓了一跳,立刻解释:“不不,先生听错了,表妹那只是被吓糊涂乱说的,她还说心中一直敬重先生为人,改日若有机会一定亲自给先生道歉。” 商椴冷笑,“亲自道歉就不必了,叫她离我远点儿。”笑意敛去,“越远越好,滚吧!” 晚上,扶杳如约去送饭,虽带着帷 11. 公子3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商椴一身玄色狩服,衣角肩胛处被撕裂好几道口子,左手包扎后吊了起来,手臂和腰间还残留着暗色血迹。即便如此狼狈,他那张清冷的脸仍然如星如月,这一身装扮又给他增添些许力量感,看起来倒比平时更英气些。 “商先生!” 院里一众吃饭的监生全部站起来向商椴问好,商椴只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扶杳那一桌。 扶杳只感觉一阵兽血土腥味扑鼻而来,将将忍住没去捂鼻子。 晏存舟赶紧做出邀请动作:“先生快坐。” 商椴一言不发坐下来,也不出声,脸上表情沉冷,像是在思考什么。 晏存舟小心问道:“先生这是受伤了吗?” 商椴依然没有出声,好一会儿,晏存舟打算换个话题再问,对方却瞟一眼桌上的饭菜:“看着不错,哪家馆子买的?” 这句话应该问的扶杳,可扶杳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晏存舟提醒,她才“啊”一声,回道:“是我自己做的。” 完全没过脑子。 商椴原本还算和煦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扶杳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哪里会做饭?这些都是从裴司介那里薅来的。 但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再改,只能仗着有帷帽遮挡,对面看不到自己脸红,嘴硬道:“这就是实话,知道表哥在这里吃得不好,我特意下厨做的几道拿手菜。” 商椴脸上顿时结出一层寒霜,晏存舟却已是满脸感动。 好半天,商椴像是被气笑了般:“好,你做的!既然是扶姑娘亲自下厨,我倒要尝一尝。” 他说完径直端过扶杳跟前那碗粥,舀一勺尝了一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好像每天都做。 旁边的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傻傻盯着他。 还是长灯最先反应过来,极小声:“公子,这,这是扶姑娘吃过的。” 他是真的看不懂他家公子了,明明为了接近四皇子拼死将人救下,可四皇子让他在宫里养伤他却非要跑回来。跑回来也就罢了,非要走这后门看一眼。走了后门嘛,碰到熟人说两句话也正常,可一向对女人物件极为抵触的公子竟然拿一碗姑娘家吃过的粥来吃,连勺子也是姑娘刚刚用过的……这简直是失心疯。 商椴眉心微沉,捏着勺子转移话题:“你不是要亲自向我道歉?” 扶杳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微福:“昨日不慎冲撞公子,又口不择言说了些胡话,还望公子莫怪,小女子这厢赔罪了。” 商椴淡淡的:“只有这样吗?” 扶杳想起那次他说她只有一些虚幻的报恩方式,便直接道:“公子想让我如何都可以。” 商椴似乎满意她的回答,点点头:“正好我这段时间养伤需要清淡饮食,你这碗粥很合我意,以后每日送一碗去我院里,直到伤好。” 扶杳万万想不到他是要喝粥,真心实意地表示为难:“粥倒不难,可,可我做不到每天出门。” 晏存舟也帮腔道:“是啊,表妹在姨母的看护下,出门极为困难。要不然,我替表妹给先生做吧,我……” 商椴冷冷扫他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这就是你所谓的诚心?”他仍然看向扶杳。 “没有没有,我是真心实意想求得公子原谅。”扶杳强笑着,“但我们女子处境公子应当清楚,每日来送肯定不成,但一周一次可以保证,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商椴不置可否,将勺子扔进碗里站了起来,“今日四殿下说,待我伤好,要协助他彻查扶御史所奏书生一案。事关御史大人,我要找一名亲近家属进行询问,不知你们扶家有谁能担此重任?” 晏存舟赶紧站起来:“我可以吗?扶家都是女眷……” “你已经是扶家人了吗?”商椴问得十分刻薄。 晏存舟被噎住,扶杳便腾地站起来:“我,我可以,回去我就跟夫人说,为了父亲的案子要每日出来应付查问,顺便给商公子送粥,可好?” 商椴瞟她一眼算是赞许,“晚些会有官府去你家要人。” 离开之前,他突然加重语气:“记住,我要你亲手做的粥,若被我发现做假,后果你自己考虑。” 扶杳赶紧一福:“不敢,扶杳一定亲自做来。” 等商椴走到看不见人,扶杳才像做梦一般对晏存舟道:“他说的是真的吗?可以为我爹爹翻案了?” 晏存舟也很高兴:“如果能尽快查清,将姨父放出来就太好了。” 扶杳想了想:“可如果爹爹真的出来,你跟二妹的婚事不就……” “这个没关系。”晏存舟笑得真诚,“入赘本就是我娘一个人的意思,我并没有想,想……如果不用走这条路,对二表妹,对我,都是好事。” 看着晏存舟那温润的笑容,扶杳开始真心觉得,扶翩错过这么一个好人,当真是可惜啊。 她于是笑眯眯道:“正好,以后我也可以天天给表哥送饭。” 回到家,扶杳立刻将商椴说的话秉明胡氏,原本以为她会不相信,已经做好让她亲自去问的打算,没想到胡氏只淡淡点头:“知道了,官府已经派人来说过,既然事关你父亲清白,你要好好应答,万不可胡言乱语,误了你父亲出狱大事。” “是,女儿一定谨记在心。” 等扶杳离开,一旁的扶翩开心道:“既然案子要重新查,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嫁给姓晏的了?” 胡氏瞪她一眼:“官府派来的人只说开始查,查多久,查出什么结果都不一定,如今就是因为家里连个主事男人都没有,才让扶杳一个庶女出去应对官府询问。原本他们还想叫你去,但你堂堂御史嫡女,怎好抛头露面出入那刑罚之地?我便只应了扶杳一人。可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你父亲真出不来,留我们一家孤儿寡母怎么办?所以你跟存舟的事宜早不宜晚,原本想下月办,现在看来,这个月底就得办完,我也好早些把那姓季的贱妇打发掉。” 扶翩完全没想到母亲是这样 12. 公子4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裴司介看见裴少盛便问:“哥哥来得正好,我问问你,到底这个弦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听阿杳说得很吓人的样子呢?” 裴少盛横她们一眼:“一天天的就知道弦光公子,他有哪里好的?冷冰冰不近人情,也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劝你们离他远点。” “没错。”扶杳打从心底认同,“离他越远越好。” “可是……”裴司介皱眉微思,“说他向来忌讳与女子过多接触,这次怎么偏偏让阿杳给他送粥?” 扶杳立刻道:“他就是故意报复我,估计我骂他的那些话都被他听见了,怪我自己不知好歹,非要惹到这个疯子。” 裴少盛却一愣:“送粥,什么送粥?” 裴司介便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一遍。 裴少盛听完很不高兴:“杳妹你也太没良心了,先是给你表哥送吃的,这会儿还要给那姓商的送,我呢?我跟你认识难道不比他们久?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见色忘义。” “哥你说什么呢?”裴司介推他。 “我不管。”裴少盛扇子一甩,“大家都在国子监,他们有的我也要有,你给他们送的我必须也有一份,不然你那铺子……你看着办。” 扶杳气结:“你不是每日回家吃的吗?” “如今我不回了,就等着你送。” 裴少盛说完大摇大摆离开,扶杳指着他的背影,气得结巴:“他他他,他就是个无赖,司介,你得管管他。” 裴司介看到这里却笑起来:“好啦,别理他,他就那么一说,真不给他送他也不敢怎么样。” 扶杳一脸泄气:“算了,不就一碗粥吗,每次多熬一点也不值什么,别惹恼了他明天真不给我找铺子。只是本来还想给表哥多做点好吃的,如今怕是也只能喝粥了。” 裴司介赞同:“对,一视同仁,都煮粥。而且商公子受伤了,最好清淡点。” 扶杳学着厨娘的样子将青菜切碎扔进粥里,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司介,我怎么觉得,你对这商公子,似乎比别人更关心些。” 裴司介不以为然,“有吗?大概是因为,你每次来都要与我谈到他啊!” 她转头看见外面几乎凋尽的桃花,似有所感,悠悠念道:“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扶杳听完用力鼓掌:“这首好,司介如今作诗的水平愈发高超了。” 裴司介横她一眼:“傻子,这是寇准的《踏莎行·春暮》,我要有这个水平,哪儿还用每日瞎琢磨啊。” 扶杳笑道:“放心,你以后水平一定比他更好!” 裴司介只是苦笑地摇摇头:“你呀……” 晚上,扶杳跟小萘提着食盒准时赶到国子监后门,晏存舟照例在那里等着。 熟人看见便笑一句:“晏兄妹妹又来送饭啦!” 晏存舟不再回应,只是腼腆地笑笑。 还是上次那张桌子,扶杳将给他的粥端出来,另还有两个肉包子。 “不好意思啊表哥,本来想给你多带点好吃的,可我去学习煮粥被裴少盛给看见,他说你吃什么他也要,我实在带不了那么多,就委屈你也一起喝粥吧。” 晏存舟满心愧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给我送饭,哪里会让表妹如此辛苦。” 扶杳便笑道:“能用一碗粥从商公子那里获得更多父亲的消息,这点辛苦也算值得。” 想到商椴,她赶紧站起来:“我先将他的粥送过去再回来寻你吧,等会儿粥凉了他又该说我们不诚心。” 晏存舟也跟着站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扶杳摆手,“给他送完还有裴少盛的,他说今日会在你们月湖边练琴,你跟我跑这一趟粥都凉了,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晏存舟只好由她:“好,我在这儿等表妹。” “嗯!” 按着上次的记忆找到那个桃花掩映的小院,走近了才注意到,小院是有名字的,叫——离院。 她走进去,发现院里无人,便在拱门边敲了敲,“商公子,我来送粥了,你在吗?” 前面回廊上传来脚步声,商椴从里面转出来:“你倒守信。” 这话勾起扶杳心中不满,“当然,小女子从来说话算数,不像,不像……”嗫嚅半天终是不敢说出口。 商椴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不像什么?” 扶杳赶紧堆笑:“没什么,嘿,快来喝粥吧,热着呢。” 她从小萘手里端出粥来递给他:“就不送进屋里了,公子喝完把碗送出来就好。” 身后的长灯正要上前接着,商椴却朝院里花架下一张石桌抬抬下巴,“放去那里,等我喝完你自己收。” 扶杳心里抱怨一句,只好将粥端去石桌上。 商椴坐下来,看一眼那碗卖相不错的粥:“真是你做的吗?” 扶杳赶紧伸出一双手来:“当然,为了这碗粥我手都烫红了,你看。” 纤纤五指,如葱如芽,只是指尖红红的,确实被烫过。 商椴瞟一眼便生硬地撇过目光,“药箱里有烫伤膏,给她拿一盒。” 长灯反应极快:“是!” 扶杳倒有点受宠若惊,干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了,也没烫多厉害,不管它明天就好了。” 商椴不去理她,低头开始喝粥。 喝了两口,见扶杳站在那里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问:“怎么不坐?” 扶杳赶紧道:“不坐了,等你喝完还要给清见哥哥送,时间有点紧。” 商椴舀粥的动作凝固:“裴少盛?给他送什么?” “粥啊,他看见我给你跟表哥送心里不平衡,非要给他也送一份,你都不知道我……” “啪”勺子掉进粥里,商椴将粥碗往前一推,声音变得极其冰冷,“所以这碗粥你一次送给三个男人喝是吗?” 扶杳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寒意袭来,赶紧解释:“没没没,不是,不是一碗粥三个人喝,是你们一人一碗!” “闭嘴!” 商椴脸上的怒意愈盛,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扶杳:“所以,是个男人就可以吗?为了你那一点小小困境,只要是个男人能帮你,你就要殷勤奉献,以身相许?从 13. 公子5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两日后,商家地牢。 漆黑的环境里只有两支火把在燃烧。 闻着里面熟悉的湿臭味道,商椴内心翻腾的不再是厌恶,而是恨,吃人的恨。 商阁老远远站着,后面跟着一脸嫌弃的商高崧,和捂着鼻子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的商家嫡长子商桦。 商阁老用他那永远听不出情绪的鸭嗓吩咐:“动手吧!” 地牢刑柱上绑着一个早已面目全非的人,不必问他是谁,那不重要,总归是得罪商家或对商家不利的人。重要的,是商椴成人后每年一次的杀人仪式,商家用这种方式测试他的服从性。只不过往年是让他选一个人,叫下人替他杀,而这次要他自己动手。 商椴知道原因,并不多问,缓步走到那将死之人跟前。 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个女人,只是她全身上下,早被摧残得没有一丝女性特征,只有那双盯着商椴的眼睛,还留有一丝女子的羞惭和惊喜。但她惊喜的不是以为自己有救了,而是终于可以结束。 “谢谢你!”她用眼神对他说。 往年,哪怕只是看别人杀,商椴都会不忍心到闭眼不敢看。可如今真轮到自己动手,他内心反而毫无波澜。 死有什么可怕的?这样活着才最可怕。 没有犹豫,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拧。 一点血沾到手上,他拿出帕子来擦了擦。 这时,商阁老再次发话:“知道这次为什么罚你杀人吗?” 商椴不卑不亢恭敬行礼:“祖父说的可是为猎场误救四皇子一事?” 商高菘忍不住了,喝道:“你还有脸说,你为何要救他?我们告诫过你多少次,不许跟这些皇子们过多交往,你都当做耳旁风吗?” 商椴淡淡道:“父亲误会了,儿子一直谨记教诲,这些年来从未与任何一个皇子有过交集,只不过前日带着长灯去野猎,刚好撞见有人被野熊袭击。那野熊生得高壮,毛色油亮,我想着祖父畏寒,正好可以给他老人家做件大衣御寒,于是顺手将那熊杀了,只是万没想到救下的人竟是四皇子,也算误打误撞。” 他拍一拍手,早就等在外面的长灯走进来,送上一张极为完整的上等熊皮。 “祖父,这是孙儿从四皇子那里讨来孝敬给您,还望笑纳。” 一旁商桦捂了鼻子:“拿这么个东西上来是要吓唬谁呢?恶心,快拿走拿走!” 商椴道:“原本想将其做成大衣再送来,正好今日祖父召见,孙儿也不知下次何时能面见祖父,心中急切便直接带过来了,祖父若不喜,孙儿便带回去等做好再送来。” 长灯托着熊皮就要下去,商阁老便笑着抬手:“不必,椴儿冒着生命危险为老夫弄来的东西,老夫喜欢得很,叫他拿出去吧,大衣就不必了,太过张扬,不如做张垫子,也算全了椴儿一片孝心。” “是!”长灯将熊皮拿走。 商阁老捋着花白胡须对商椴道:“你的一片孝心我领了,只是还有一句话要叮嘱你,这些年为了保护你,一直让你远离政治旋涡,这一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次四皇子的事虽非有意,却也将我们想保护你的一腔心血付之东流,以后再想远离这趟浑水怕是难了。” 商桦翻着白眼:“人家才不会领情,只怕觉得是咱们限制了他的发展。” 商椴并不在意,只向商阁老道:“孙儿明白祖父为商家筹谋,这次若知道那人是四皇子,不仅不会救,还要……” “咳咳!”商阁老适时咳嗽打断他,“咱们身为臣子,忠君为国是本分,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是因为你救了四皇子而责罚于你。” 商椴顿了顿:“孙儿明白,因此救下四皇子后,不愿与其有过多牵扯,婉拒其留我在宫中养伤的好意,当天便回到国子监,以后亦再不会与之来往。” “对对对,以后不仅不跟他来往,连宫门都不要踏入一步。”商高崧急道。 商椴点点头:“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向父亲和祖父禀告。” “什么事你快说。”商高崧催促。 商椴不紧不慢道:“那日四皇子甚是感激,本想留我在宫中多养几日被我拒绝,后来又说他想彻查书生一案,但能信任和重用的人手不够,希望我能帮他一起……” 商阁老愣了一下,问:“你拒绝了?” 商椴摇摇头:“已经拒绝让我留在宫中的好意,如果立刻拒绝查案,我怕会引起殿下不满,便只说我回去想想,改日再给他答复。” 商阁老和商高菘一时间都陷入深思,商椴适时道:“请祖父和父亲放心,我明日便派人拒绝四皇子。” “不!”商阁老身体前倾,抬手制止商椴,“不要拒绝,老夫认为,这倒是一次将你送到四皇子身边的机会。” “送我到四皇子跟前?祖父的意思是?” “咱们商家能把持内阁多年屹立不倒,靠的不仅是老朽这张脸皮,而是对各方势力的掌控与制衡。这些年人人都以为我们一心辅佐大皇子,四皇子也因此对我们百般防范,一直以来竟很难获得他这一方势力的情况。但其实他们都想错了,老朽并没有绝对要扶持哪位皇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商家百年家业,为了列祖列宗,为了你们这些商家后人。倘若能掌握更多四皇子消息,将来到真正拥立新君那一日,我们才能选出更适合我商家的人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商椴想了想,拱手道:“孙儿明白!” 商阁老便点点头:“好,既然他叫你帮忙彻查书生案,你就好好帮他查,此后小心行事,有任何问题多问问我与你祖父的意思。你先去吧,以后也尽量少回来,有事我们会派人通知你。” “是,孙儿谨遵祖父之命。”商椴恭敬告退。 见商椴走了,商桦也赶紧开溜:“没事我也走了,臭死人。” 等两个后辈都离开,商高崧急道:“父亲,难不成您真想两边押注吗?恒儿可是我们……” “蠢货!”商阁老瞪他一眼,“恒儿是什么人还用得着你提醒?不过是利用他获得四皇子那边情报而已。这次围猎……罢了,若能因此打消了四皇子对我们的防范,倒也不算太坏。” 商高菘还是不放心:“万一他真一心跟了四皇子,我们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无妨。”商阁老依然淡定,“椴儿是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只要那些死去的人活不过来,他就是我们商家子孙,心里只会有我们商家。这次四皇子的事他确实无意为之,既然前功尽弃,不如将错就错,从此知己知彼,想要扳倒四皇子就更容易了。” 商高菘摇着头:“可他这样的人,若真心辅佐四皇子与我们为敌,那将是巨大隐患啊。” 商阁老皮笑肉不笑:“倘若真有个万一,除掉这么一颗棋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商高菘想了想,也放松下来:“也是,不过是一只被我们耍着玩的猴子,攀得再高也是给我们逗乐罢了! 14. 婚事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杳那天回家一路在后怕,想着以后再也不来这国子监,实在要找晏存舟就叫他出来。不然再次遇上这个疯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回家之后扶栖来问她父亲案子进展如何,她才突然想起父亲的案子还在这个人手里,他不会因为她打的这一巴掌,从此恼羞成怒,故意在案子上为难她吧? 他那么小气,那么小肚鸡肠,是很有可能的啊。 整整两天,她吃不下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父亲在质问她:“你怎么能因为你一点点的愤怒情绪,毁了你爹爹的一生,毁了你姨娘的希望,毁了你妹妹的未来?” 焦虑得嘴角都起泡了,小萘便劝她:“姑娘,虽然商公子脾气十分吓人,但那天你打了他他居然一点也没还手,要换作其他爷们儿,指不定会怎样呢。要不,咱就去服个软,道个歉,他不是不喜欢你一碗粥送几个人嘛,咱们就专门给他送粥,给表公子送饭就好啦!这样既表现了姑娘的诚心,也不耽误接触表公子,商公子也就不会因为生气而不帮咱老爷破案了。” “不是一碗粥送几个人,是一人……算了,你怎么跟他似的胡说?”扶杳叹气。 小萘便笑:“都一样啦,那三碗粥不都是一锅里出来的么,他觉得姑娘不够诚心也是正常。” 扶杳瞪她一眼:“这会儿看我后悔了你倒是会说,当时打他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拦着?” 小萘吐吐舌头:“姑娘那速度快得,也要拦得住才行。” 那之后扶杳又苦思许久,终于在这日做出决定,为了家人和自己的未来,她要忍辱负重——去道歉! 这次她听了小萘的,给晏存舟做的普通饭菜,单独给商椴熬了粥,并且晏存舟的饭菜让小萘送去,她直接将粥送到离院。 只是到了离院发现里面没人,便一个人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听见外面有人喊后门要落锁了,她准备要回去的时候,才看到商椴已经站在面前。 “你还来做什么?”他问。 扶杳带泪的眸子微微抬起,看他一眼,又立刻垂下:“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那天,那天不该动手,我知道错了,求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往后我一定每天只给公子一人送粥。” 她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放下,端出里面的粥来:“你看,这次真的只熬了一碗,只是,只是等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凉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商椴静静看着她,突然问:“你定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吗?” 扶杳知他是顺着上次那些话问的,不好再推托,便擦了擦眼泪:“上次给商公子信中说得很明白,我确实有困境,且是宁愿舍弃名节也要解决的困境。这种情况,对你们男子来说,可能有千百种解决办法,可我们是女子,出个门且得有极正当的理由,更何况解决这样的麻烦?” “所以你承认,接近晏存舟是有其他目的,并非真的……在意他?” 见商椴问得认真,扶杳不敢乱说,只道:“他以后会成为我们扶家主事人,提前跟他处好关系,对我在扶家的处境有益处。” 商椴冷笑了笑:“你的目的当然不止跟他处好关系,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你会骗他吗?” 扶杳满脸不解:“公子为何这样问?我怎会骗他?我……我又能如何骗他?” “比如,你根本不喜欢他,却告诉他你心悦他;你根本只是利用他,却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跟他在一起;你根本不在乎他在不在身边,却告诉他如果没有他根本活不下去;甚至你厌恶他憎恨他,却笑着说你想一辈子跟着他,永不后悔……还有,你……” “别说了。”扶杳听得面红耳赤,急怒之下打断他,然后深吸一口气,“上回打了公子一耳光,是我不对,扶杳在这里再次向公子赔罪。” 她屈膝行礼:“可是公子并非全无错处,你口口声声说我倚靠男人,为了一点困境就要说谎骗他,还要……还要以身相许,这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莫大侮辱,我动手是不对,但你弦光公子这等人物说出这样的话又真的对吗?” 她顿了顿,然后直视他的眼睛:“既然公子如此郑重提问,我便也郑重回答公子:我不会!也许我会为了某些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在感情上,我会接近会示好,却绝不会违背真心做出如公子所说的事情,我扶杳,还没有堕落成那样。如此回答,公子满意了吗?” 她看着商椴,眼里又有了泪光。 商椴微微皱了眉,脸上再次露出迷思的表情,好半晌,又问:“你说会为了某些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包括以身相许吗?或者,什么情况你会对别人以身相许?” 扶杳整个人都绷紧了,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放在往常她肯定转身就走,可今天她是来赔礼道歉的,难不成又要将他得罪一回? 是了,大概是嫌弃她一碗粥的诚意不够,非要再次将她羞辱一番才肯解气。 她生生压下心中不适,一字一句道:“任何其他目的都不可能让我以身相许,除非,我真心……想嫁给他。” 这句话像是冬日第一缕暖风,吹散积攒多月的雾霭严寒,让春光悄悄露了个头。 商椴脸上的表情明显舒展许多。 这时,又听见有人喊要落锁,让闲杂人等赶紧出去。 商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叹气,道:“走吧,我先送你出去。” “那,这粥?”扶杳这才想起粥还没给他。 “我只喝热的,明天重新做了送来。”商椴边说边转身往外走。 扶杳心下一宽,赶紧跟上:“好,明天我一定好好熬一碗,给公子热腾腾的送来。”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一路走出去。 小萘跟晏存舟已经等得如热锅蚂蚁一般,看见她赶紧迎上来:“姑娘,怎么这么久?” 晏存舟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关门前。”他们本打算进去找,又怕惹怒了商椴,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扶杳勉强笑了笑:“商公子刚刚才回来,粥也没喝上,我明天再来送。” 晏存舟趁机给商椴行了个大礼:“先生,学生在这里替表妹向您赔罪 15. 婚事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杳正在给画眉喂食,惊得手上的挑子都掉了。 “什么?退婚?” 小萘气喘吁吁道:“对,退婚!表公子今日一早就来府中大堂上跪着,说是不想耽误二姑娘将来幸福,特来向老太太和夫人请罪,恳请让他退婚。” “夫人怎么说,答应了吗?”扶杳急得脸都白了,她就知道昨晚不该说那么早,晏存舟这个人还真是实心眼。 “没有!听说夫人根本没去见他,气得摔了好几个花瓶,让人传话,说这是她跟表公子母亲订好的亲,若想退,让他母亲亲自来说,不然就要将他告上衙门,从此别想走仕途。” “夫人当真是狠心,晏姨母早已卧病在床,哪有力气来这里退婚?” “就是啊,夫人这是铁了心不让退呢,只是没想到表公子竟也是个头铁的,说什么即使赔掉前途,也不想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扶杳摇着头:“这个晏存舟……还好夫人没给退,走吧,我们去劝劝。” “这种事姑娘能劝好吗?”小萘表示怀疑。 扶杳叹气:“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据实以告了。” 她先去了一趟扶翩那里,扶翩也在发脾气:“他晏存舟算什么东西,也敢退我的婚?明明是我先退的,我去找母亲,今天要不把这婚给退了,我就死在她面前。” 丫鬟小苔一直劝着,看见扶杳来了,赶紧求救:“大姑娘可算来了,快劝劝我们姑娘吧。” 扶翩看到扶杳更气了,抓起一只茶杯朝她摔过去:“你还敢来?这就是你的好谋划?我还以为你真想跟我换,默许你去接近他,是为了叫他当众羞辱我吗?” 扶杳躲开那只茶杯:“你误会了,我发誓他今天退婚我一点都不知情,来这里也是想解决这件事。” 扶翩根本不信:“解决什么,怎么解决?你看他那个样子,闹得好像我配不上他一般,他算那根葱啊?我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扶杳软言:“这不就是来替你挽回面子的吗?” 她跟扶翩细细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扶翩心中的气终于顺了些,只是还有些狐疑:“真的吗,行得通?” 扶杳用力点头:“当然,只要他知道真相就不会退婚,不退婚就要有理由,这个理由不正好吗?” 扶翩想了想:“行,暂且去试试,要是他不肯,我立刻就让母亲将你姨娘给卖了。” 扶杳的脸冷了下来,但只是一瞬间,很快便调整好,笑道:“可以,把我一起卖了都成!” 两人一起赶到前厅,看到那里丫鬟小厮围了一大圈,都对着跪在地上的晏存舟指指点点,嘴里说着极其难听的话。 晏存舟已经被他们骂得耳根通红,但神情依旧坚定,大有一副今天不退婚就誓死不起身的架势。 扶杳胡氏身边的冯妈妈也在,便上前跟妈妈说了两句,冯妈妈看一眼她旁边一脸不耐烦的扶翩,点了点头:“好,你们去说吧!” 扶杳拉着扶翩走到晏存舟面前,晏存舟没想到她俩会一起来,一时又惊又乱:“表妹,对,对不起。” 扶翩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扶杳轻叹一声,蹲下来小声将她想要替嫁扶翩的计划全盘托出。 晏存舟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激动地问:“真的吗,表妹不骗我?” 扶杳点头:“二妹也在此,我们怎会一起骗表哥?只是我如果想要明着嫁给表哥,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便只好这样兵行险着,不知道表哥,表哥还要退婚吗?” 晏存舟立刻站了起来:“不退了,死都不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张满是期待的脸,扶杳竟有一种打退堂鼓的冲动,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被自己利用。 可很快她又甩去自己这种没来由的愧疚,反正嫁给他这件事是真,只要往后安安心心跟他过日子,一起经营好自己的小家,怎么也比娶了扶翩,两个人一起互相折磨怨怼的好。 她于是笑笑:“那好,表哥就当着众人的面给二妹道个歉吧,记住维护她的尊严。” 晏存舟立刻向扶翩行礼,再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表妹对不起,之前是以为表妹厌弃舟,舟也害怕耽误了表妹才想要退婚,如今,如今得知表妹真实想法,便是死也不会退婚了!” 扶翩便微抬了下巴,冷声道:“还算你识相,告诉你,以后无论我愿不愿意,这婚,要退也该我来退!” “是,一切但凭表妹做主!”晏存舟十分恭敬。 扶翩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扶杳也微微一福,跟着离开。 晏存舟看着姐妹俩离开的背影,怔愣好半天,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冯妈妈走过来,清咳一声:“那什么,表公子确定不退婚了?” 晏存舟赶紧道:“不退了,还想烦请妈妈转告夫人,舟想将婚期提前,越早成婚越好。” 冯妈妈心中立时乐开了花,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道:“那也要看我们姑娘愿不愿意,哪有你想提前就提前的。” “是是,一切都依表妹。” 于是到了第二天,人们便得到消息,五日后裴家举行婚礼,招婿进门。 因为裴御史还在狱中,裴家此次据说十分低调,只有极少数人收到请帖,信息也极为简单,只说裴家招婿,具体是哪个女儿也没提。 胡氏这么做,也是怕被人说,大女儿扶杳还没嫁人,就急吼吼给自己嫡女招婿,这样于理不合,真计较起来将她告到衙门都是有可能的。 扶杳她们也是考虑到这个情况,笃定胡氏不敢写明哪个女儿,才敢定下李代桃僵的计划。 当然,如果胡氏胆子大到敢于把女儿名字写出去,那到时候事实已成,就说发帖人一时写错也能蒙混过去,总之能还给扶翩一个清白未嫁的身份就行。 当晚,扶杳照例给晏存舟和商椴送吃的。 将饭菜交给晏存舟的时候,有人笑道:“晏家小妹啊,你哥哥很快要去扶家享福了,以后就用不着你送饭喽。” 顿时晏存舟跟扶杳 16. 婚事3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商椴这句话倒提醒了扶杳,马上要嫁做他人妇,到时候再来给他送粥肯定不妥,还是先提前打个招呼比较好。 扶杳斟酌着:“成婚后当然不会送了,不过那时候他就是我们扶家人,我父亲的事恐怕也要劳他处理,所以……公子这里的粥,我恐怕也不能送了。” 商椴勾唇笑了笑,放下勺子:“所以你处心积虑接近他这么久,就没有一点成效吗?” 扶杳心中一惊:“公子休要胡说,什么叫处心积虑接近?我给他送饭都是征得二妹同意的。” 商椴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淡淡道:“我倒是看错了晏存舟这个人,还以为他会有点骨气为了你拒绝这门婚事,没想到还是拒绝不了扶翩这个嫡女的身份。” “他没有,他昨日才为了我去退婚!”扶杳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为了你去退婚?那为什么婚期还提前了?”商椴微微皱眉去看她。 扶杳赶紧闭紧嘴巴,怕再多说几句就要被这个人套出真相来,便指指他的粥:“你快喝吧,我要回去了。” 商椴却将碗一推:“太咸了!” 扶杳有些错愕,“咸?不可能啊!”她用勺子舀起一点尝了尝,“不咸啊,我特意少放了盐的。” 她看向商椴,发现商椴也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扶杳一惊,突然意识到这碗粥是商椴喝过的,急忙道歉:“对,对不起啊,不该尝了你的粥,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会觉得咸,我明明放了很少盐。” 商椴撇开目光,冷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习惯了这样对待晏存舟?” 扶杳脸一红:“我没有!” 商椴微讽的眸光投回她脸上:“可是费尽心机,献尽殷勤又有什么用,他还是不要你!扶姑娘,我劝你还是安分些,你那点困境,总有其他办法可解决。” 扶杳的脸更红了,气红的,她现在相当后悔,当初扇他那一耳光实在太轻,应该使尽全力将他打成猪头才解气。 “公子一定要如此刻薄吗?我知道这些天你故意让我送粥折腾我,就是想报那日湖畔茶楼说你沽名钓誉以及前日打你一巴掌的仇,但你堂堂弦光公子,能不能大度一点?我都道过无数歉,到底还想要怎样?成日这样羞辱我,跟一个小女子计较,你真的很开心吗?” 商椴眯了眼睛,熟悉的冷意袭来,扶杳不由得后退两步。 “我跟你计较?我若真计较,你以为今天还有命站在这里?” 看着扶杳害怕又不解的眼神,商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罢了,从今往后不需要给我送粥,也别在我面前出现,回去用心讨好你的妹夫吧!” 扶杳长长松一口气,她真的求之不得,可想起父亲的案子还在他手上,不得不小心问道:“那我父亲……” “滚!” 再不敢多问一句,扶杳提了食盒飞快离开。 - 裴府婚宴那天,虽请的人不多,但一些胡氏认为对她家官人案子有利的人还是都请了,只是大部分都找了理由推脱不来,抹不下面子来的几个也是派的家眷,没有一个亲自上门贺喜的大人。 宋汀然、郑如蔓、裴司介等几个与裴家女儿有来往的姑娘倒是都来了,只不过各怀心思,或走走过场,或看个热闹而已。 仪式开始前,众宾客分男女在一个有雕花隔墙的院子里说话喝茶。 裴司介自打来了这里就时不时望着扶杳内院方向出神,连有人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司介,司介?”宋汀然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怎么了?”裴司介回过神来。 宋汀然笑道:“你怎么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了,扶杳妹妹呢,你平日一向与她交好,怎么今日倒没见她出来招待?” 一旁的郑如蔓撇撇嘴:“不止扶杳,扶依和扶栖也没见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今天要一起嫁四个女儿呢。” 宋汀然拿着团扇轻敲她一下:“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也不怕人笑话你。” 郑如蔓满不在乎:“本来就是嘛,为了先嫁小的,请帖上连女儿的名字都不敢写,她们都不嫌丢人,我怕什么?” 吏部郎中家嫡幼女白蓉蓉也笑道:“确实,长这么大没见过嫁女不说是谁的,万一大家都按长幼来算,扶杳在名声上不就是个已婚妇人了吗?” 裴司介眉头一皱,正想骂回去,但一想,让她们这么嚷嚷几句也好,到时候发现嫁人的不是扶翩而是扶杳,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隔墙对面男客区突然热闹起来,听到许多声音说“商先生好”“弦光公子大驾光临”等等。 郑如蔓眼睛亮了起来:“是我二哥,他竟然肯来,我去看看。” “这不好吧,你……” 其他女子想要阻止,但她已经跑到隔墙边挥着帕子朝那边打招呼:“二哥!” 白蓉蓉忍不住鄙夷道:“哪里就是二哥如此亲热了,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罢了。” 其他人也附和:“是啊,她如此行为,我都觉得难为情。” 宋汀然却笑道:“你们呀,也太迂腐,人家不管远亲近亲那也是亲,平时都是常见的,说几句话没什么。再说宸安侯府本就是武将出身,家里恐怕也没我们这么多规矩。” 尚书千金发话,大家自然不好反驳,都低了头喝茶不再出声。 墙那边的公子哥们见有女眷主动过来打招呼,便也不再客气,凑到墙边问道:“听说咱们丰都大才女裴姑娘今日也来了,正好我们才名不相上下的弦光公子也在此,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幸看到两位隔墙对诗啊?” 大家立刻起哄:“对对,隔墙对诗,看看我们丰都到底是才子厉害还是才女厉害。” “什么厉不厉害,不比输赢就对诗,只要对上,那今日必将成为诗坛一大佳话啊!” “好好好,不分输赢,对诗对诗!” 宋汀然赶紧去看裴司介,发现她脸已微红,这是第一次,她们在这位大才女脸上看到羞色。 这时,对面一个区别于众人的低沉冷淡声音道:“众位谬赞,椴于诗词方面一向不精,与裴姑娘相比更是备位充数,椴早闻裴姑娘才名,不敢唐 17. 抢婚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家前厅大堂里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扶老太太、胡氏,还有晏存舟缠绵病榻几个月的母亲李氏都穿上喜庆服装,坐在堂上等新人来拜。 吉时已到,裴司介看到新娘穿着大红刺绣嫁衣,披着鸳鸯红盖头,与晏存舟一起牵着一朵红绸大花缓步上前。 晏存舟春风满面,一改往日些许自卑愁郁的状态,仿佛这并不是入赘,而是真正将自己心爱的娘子娶回家。 裴司介心中稍安,她知道晏存舟已经知道盖头下的人是谁,此举定然会让他在扶家处境更困难,但他仍然像捡到这时间上最大宝贝一般,想必是真心喜欢扶杳了。 能得一心人相守,哪怕对方家世低微,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啊。 “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堂喽!”礼官大声喊起来,“一拜天地!” “且慢!” 新人缓缓低头正要拜,一声冷喝从门口传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门外,看到来人更忍不住惊呼起来。 “竟是弦光公子,他这是要做什么?” 商椴还穿着参加婚礼的象牙白宝相花刻丝锦袍,本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的尊贵公子,此刻却满脸寒霜,带着两个刑捕上前,每走一步都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到晏存舟跟前站定,将手中一张拘捕令随意在他面前一晃:“椴某受命彻查扬州书生案,有人举报你与书生陆寅生前过从甚密,现在立刻跟我去刑部走一趟。” 晏存舟一脸煞白:“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我根本不认识……” 商椴手一挥,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两个刑捕立刻将他拿下,还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晏存舟母亲看到这一幕直接晕了过去,扶老太太吓得根本不敢说话,只有胡氏赶紧走下来赔礼道:“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这侄儿近两个月才来丰都,跟您说的什么书生根本面都见不到啊。而且您也看到了,今天这大喜日子……” “我办案只讲证据不看时间,若真有误会我会放他回来,告辞!”商椴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辩解机会,带了人就走。 “等等!” 一直没出声的新娘突然掀开盖头:“商公子真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盖头下的人竟不是扶翩而是扶杳,她一身嫁衣,化着喜庆的新娘妆,平日清淡的五官变得十分艳丽。又因急怒情绪,这艳丽中带了一丝凄厉。 胡氏看见扶杳,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倒。 商椴终于站定,没有回头,“我若非要,你又奈我何?” “商椴!”扶杳上前一把拉住他,声音震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哪怕再想报复我,也等我们拜完堂可以吗?你根本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商椴站着没动。 “我求你!”扶杳哽咽着扯住他的衣袖跪了下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裴司介站了出来:“商公子,这件事怕不是有误会,能否看在我祖父面子上,让他们先拜完堂?” 商椴沉默一瞬,然后将袖子一甩避开扶杳,回头对胡氏道:“不止晏举人,你们扶氏满门在这件案子上都有嫌疑,案子一日未清,扶府众人一概不得离都,若少了任何一人,回头拿扶大人是问。” 说完这句话,他挥挥手,带着刑捕和晏存舟头也不回离开。 裴司介赶紧上前将扶杳扶起来:“阿杳你没事吧?我们要不要追上去再问问?” “姐!”一旁扶栖也紧张地上前。 扶杳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必了,不必,只要我姨娘没事就行。” “你姨娘?”裴司介先是疑惑,而后眼睛一亮,“对了,他说案子一日未清,你扶家所有人不得离都,那就意味着扶夫人也不敢将你姨娘卖出去啊。” 扶杳脸色惨白地点头:“也算是因祸得福,只是表哥他……” 啪! 扶杳脸上一痛,整个人再次跌到在地,头上的花冠也跌散一地。 “姐!”扶栖大吃一惊。 裴司介也赶紧上前,朝动手的胡氏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胡氏看着满堂看热闹的人,深吸一口气道:“各位,今日家门不幸出此不孝女,实在没脸再招待各位,请大家先回,改日老爷清白回来再宴请大家以表歉意。” 好好的喜事闹成这样,大家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一个个去跟胡氏和老夫人道别,顺便安慰两句。 路过扶杳身边时,几个跟她不对付的自然要嘲讽几句。 郑如蔓道:“咦,你们说这扶杳妹妹,如今算是嫁人了还是没嫁人啊?或者是……半嫁人?” 白蓉蓉一脸鄙夷:“管她半嫁人还是全嫁人,真想不到她居然还抢妹妹的男人,这种人咱们还是离远些好。” 宋汀然倒是安慰了一句:“既是弦光公子办案,想必不会冤枉令郎君,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无论她们说什么,扶杳全当听不见,也拉着裴司介不让她说话。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胡氏便叫冯妈:“去,给我狠狠掌嘴!” “慢着!” 匆匆赶来的裴少盛将冯妈拦住:“夫人,扶大人还在牢里,您怎么能在家对阿杳动私刑?” 胡氏便指着扶杳:“小贱人竟敢瞒着我抢翩儿的婚事,这也就罢了,让你好好应对官府盘问,你竟将整个扶家都扯进去。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平日将你当嫡生女儿般对待,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笃定刑部将扶家全部列为嫌疑对象都是扶杳搞的鬼,毕竟这段时间接触官府的只有她一个。 裴司介道:“夫人这话不对,阿杳也是受害者,她如果真心想害大家,怎么还会在今日代替扶翩成亲呢?” 胡氏无法辩解,又想到目前自家老爷还得靠裴大人照应着,不能得罪他们裴家,念头一转,立刻改变策略掩面哭起来:“我真是命苦啊,老爷本就遭逢变故,想着招个女婿进门方便打点,本该杳儿为大,让她来成这个亲,可她毕竟不是我嫡生女儿,回头让她嫁个舟儿这样毫无家世门第的人,怕她会怨我,这才不得不委屈我家翩儿来。可没想到啊,我如此为这丫头着想,她却以为我要害她一般,不仅偷偷替了翩儿,还在官府那边胡说八道,想将我们扶家全都送进牢里。天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 裴司介忍不住道:“可是夫人,如果您当真对她好,为什么要将她姨娘卖了?” 胡氏立刻道:“我今日也不要这张脸了,什么内宅颜面也顾不了那么多,裴少爷你来评评理,她姨娘十几年前害了老爷一个妾室,一尸两命,那肚子里可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儿,如此歹毒妇人,不发卖了还要留着祸害其他人吗?” 裴少盛哪里听过这种内宅腌臜事,一时间哑住。 裴司介要说话,扶杳将她拉住,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朝胡氏道:“母亲,今日都是我的错,是阿杳对不住扶家,请母亲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找到证据,救出晏表哥,还父亲和扶家清白。” 双手伏地,扶杳重重磕下 18. 抢婚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这之后,扶杳便每天去找商椴,刑部不让进,就去国子监等,一直等到后门落锁才离开。 终于,在第五天晚上,她等到了。 商椴在长灯的搀扶下走进院子时,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散发着极度的脆弱感。 看到扶杳,长灯愣了一下,然后道:“姑娘,我们公子今日不见客,您要不明天再来?” 扶杳用力摇头:“不,我已经等了五天,不能再等了。” “可是……” “算了,你先进去,我跟她说几句话。”商椴吩咐长灯。 “公子,这样不行的。”长灯看起来非常着急。 “不怕,先进去吧!” 长灯无奈,只好将他家公子扶到花架下坐着,然后对扶杳道:“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姑娘有什么话还请尽快说完。” 他抱了抱拳走开。 商椴靠在石桌上,以手支额,闭着眼睛问:“什么事,说吧!”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阴影。 扶杳注意到,他的侧脸竟也是绝美,特别是那挺而直的鼻梁,让他整个侧面轮廓如同刀刻般,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一丝柔光。 可惜,这么好看的人,却如此冷血毒辣。 她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匕首泛着寒光,慢慢朝商椴靠近。 商椴仍然闭着眼睛,只是微勾了勾嘴角,“你又想杀我吗?” 扶杳顿住,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别扭,但也想不了那么多,快步上前将匕首塞进他另一只手里。 “我哪有本事杀你?来吧,你杀了我!” 商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将视线投投到手里的武器上。 “杀你?呵……我怎么舍得?” 扶杳脸涨得通红:“到这种时候你还要羞辱我吗?商椴,我过去确实得罪了你,我认,你实在气不过就用这匕首杀了我,然后放了晏存舟。” “笑话。”商椴手一挥,直接将匕首扫到地上,“我杀不杀你跟晏存舟有什么关系?他是他你是你,你死了他该受的罚一样也不会少。” 商椴又虚弱地笑了笑:“再说了,你真舍得为他死吗?倘若你真敢自裁给我看,说不定我愿意成全你,放了他!” 扶杳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匕首:“你说话算数吗?” “自然。” “好!” 扶杳当然不是真想死,她很明白商椴不会真下手杀她,就虚张声势想用这种方法打消商椴对她的厌恶,哪怕小小受点伤也是值得的。只是万没想到商椴丝毫不为所动,还继续嘲讽叫她自裁。 看来,不见血是不可能让他相信自己的诚意了。 捏着匕首,眼睛一闭,用力朝自己胸口离心脏偏一点的位置刺下去。 “当!” 手上的匕首被衣袖打飞出去,整个人也被一股力道推得急速后退撞在院墙上。 扶杳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散架了一般。 人还没清醒过来,感觉脖颈处一紧,商椴掐了上来。 “你真肯为了他去死?你竟然真的喜欢他?”商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声音极其恐怖。 扶杳憋得脸色通红,透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噗~ 就在她以为对方真的要掐死自己时,商椴手一松,撑在墙上,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扶杳惊呆了,都顾不上自己被掐痛的脖子:“你……你怎么了?” 商椴身子一软,整个人扑到她身上。 “阿杳……阿杳……”他喃喃喊着。 扶杳浑身僵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男人身上充满着血腥混合着草药的味道,整个人烫得像一块火炭,扶杳想将他推开,试了试却纹丝不动。 商椴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怎么能……为别人去死?你是我的,我不许,不许……” 这话听在扶杳耳朵里简直又好笑又惊悚。 什么叫我是他的?天啊,难不成真的暗恋我?抓走晏存舟也是不想我嫁给别人? 不对啊,他要真喜欢直接说不就行了?上次还手帕那么好的机会都没动,这会儿又唱的哪出? 前一秒还要她死,下一秒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想来想去,扶杳确定他是病糊涂了,高烧说胡话。 “长灯,长灯。”她喊了起来。 长灯跑了出来,一眼看到地上的血,眉头一跳,赶紧上前将他家公子扶住。 扶杳心跳如雷:“他好像晕过去了,应该是在发烧,你,你快请大夫来瞧瞧。” 长灯一脸严肃:“不劳姑娘费心,我自有分寸,还请姑娘先回去吧。” 扶杳点头,“好,我改日再来。”晏存舟的事情还没解决,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进了屋子,商椴睁开眼睛,“时间快到了,将我绑起来!” “是!只是,您刚刚怎么吐血晕过去了?是发作时间提前了吗?”长灯一脸担忧。 商椴却三分凄凉七分冷漠地笑了笑:“她喜欢演戏,配合一下而已。” - 这一晚,扶杳完全没睡好,一闭眼就是商椴在月光下的那张侧脸,他靠在自己身上时滚烫的温度,还有他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会烧成那样?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么虚弱苍白外加吐血。 对了!扶杳一下子坐起来。 如果能用香缓解他的病症,是不是就可以救出晏存舟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扶杳仅剩的一点点睡意荡然无存,她立刻起床,将自己关进小小制香室里,翻出一本泛黄的香册来,认认真真在里面找着。 扶杳制香的技艺全部来自季姨娘,这本册子也是姨娘给她的。 据姨娘自己说,她很小父母就不在了,只能每天去山上采药卖钱养活自己。有一次采药的时候碰到一个受伤的老爷爷,她用刚采的药给爷爷包扎止血,老爷爷就把这本册子给了她。说这是一本制香的奇书,里面的香方不仅气味丰富,且能缓解各种各样病症,只不过其中一些绝妙的方子需要的药引也十分奇特,很难找,他一个老头子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了,不如交给她以后说不定能将这些香药都做出来,这些神奇方子也不至于在他手里失传。 季姨娘说她拿着这本册子一直没怎么用,里面要的材料要么太贵要么找不到,她一个穷丫头饭都吃不起哪里能捣鼓这些东西。后来到了扶家做妾,闲下来做了几次,没想到当时还小小的扶杳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她便索性把制香的技巧和这本册子都传给了她。 册子里总共有几百个香方,目前扶杳做出来的不过两三种而已,后面那些神神叨叨的方子,比如助益夫妻和睦的,增长内功的,驱邪的,甚至还有助人回魂的等等,她就随便看一眼就再也没翻过。首先这种药效太过无稽,看着像是开玩笑一样,再就是配方太离谱,别说找不到,有些听都没 19. 抢婚3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 扶杳在国子监又等到月亮出来才看到商椴。 他今天状态已经恢复许多,跟上次那种快死般的虚弱感全然不同。 看到扶杳似乎也没太意外,连走路的步子都没停:“有事吗?” 扶杳跟着他和长灯进了院子:“公子病好了吗?” 商椴继续往里走:“我没病。” 扶杳见他已经走过隔断二门的影壁,似乎不想再跟她说话的样子,连忙道:“我给公子特制出一种香,可以安神健体,说不定对公子有用。” 听到香,商椴的步子停了停,似乎想到什么,道:“进来吧,书房等我。” 商椴说完直接进内院去,也不管扶杳方不方便。 长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扶杳踌躇半晌,还是咬咬牙跟他进去。反正自己这名声已经不能再坏,还是先把晏存舟救出来要紧。 商椴的书房极其简单,跟裴司介完全两个风格,所有物品都摆得整整齐齐,连笔筒的笔都按高矮顺序插着,桌子书架也摸不到一丝灰尘。 扶杳想起自己那混乱程度完全不逊色于裴司介书房的制香室,只觉得一阵汗颜。 长灯泡了茶过来:“姑娘用茶。” 扶杳看着茶色青绿透亮,闻香气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正好是她最喜欢的。 浅尝一口,找话聊:“怎么不见这里的丫鬟?” “公子从未有过丫鬟,自小身边就只有我和长明,长明去外地了,现在只我一个。” “那院里扫洒这些琐碎事情也是你们做吗?”扶杳有些惊讶。 “老太太那边每隔两日会派几个细致的丫头来打扫,不过我们公子一向简单,打不打扫都一样。” 扶杳倒是知道他从小是跟着外祖母的,想必这边只是方便他教学才有了这个临时住处。 点点头,继续找话:“你们这里待客都用龙井吗。” 明前龙井量少价高,扶杳那么爱龙井的人一年也喝不了几两,见他直接用来待客挺心疼。 长灯挠了挠头,“倒不是,我们公子爱喝所以这边常备的只有这个,如果姑娘不喜欢我下次再换点别的。” “没有,没有不喜欢。”扶杳连忙道,“我最喜欢龙井,只是极少喝到这么好的,才随口问问。” 长灯笑道:“是啊,公子特意嘱我买的最好的。” 没想到商椴也喜欢龙井,扶杳一时来了兴趣:“我看丰都贵人们都爱喝那颜色血红的西域红茶,你们公子倒是不同。” 长灯道:“我们公子从前根本不喝茶,就几个月前突然变了性子,才……” “长灯!”商椴走了进来,“去外面候着。” “是。”长灯赶紧闭嘴出去。 扶杳扯出笑脸:“没想到你也爱喝龙井,是喜欢它的香味吗?我就喜欢这个味道,还特意制出一种龙井香,在家里熏着十分清雅,公子如果喜欢……” “我不喜欢。”商椴径直到书桌前坐下,“找我什么事,快说。” 扶杳露出一丝尴尬,又笑了笑:“上次不是看见公子吐血吗?正好我知道一种香可以缓解,便给公子做了一些。” 走过去,将一只紫檀素面圆香盒放在他面前,这是她最爱的一个香盒,忍着刀割的心情才舍得送出来。 可商椴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盒香变得更好些,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一丝讽刺:“你为了姓晏的倒真舍得。” “不是为了他。”扶杳赶紧解释,“这次完全是为了公子,咳血不是小事,我这次来除了送香,还想再具体问问公子的病症,想着给公子对症制香。” 看见商椴微皱了眉看过来,她加重语气:“真的,绝对是为公子好。” 扶杳说完一边紧张等着他发话,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这些天回忆跟他相处的细节,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喜怒无常,但有些时候也是有迹可循存的,特别是提到别的男人的时候,最容易惹怒他。 扶杳想了想,觉得他那天虽然高烧说胡话,但也不能完全不理会,万一他真对自己有意思呢?所以她决定以后在他面前要更小心些,尽量不说他不喜欢的话,一切以他的喜怒为准。总之先好好哄着,一切等晏存舟跟父亲出来再说。 商椴终于笑了笑:“想不到你会关心我。” 扶杳也跟着笑:“当然,毕竟公子……公子人美心善,怜悯弱小,匡扶正义,是……” “行了。”商椴淡声道,“我知道你的目的,这样吧,看在你特意为我制香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救他们的机会。” “真的吗?”扶杳激动得上前两步,“怎么做公子请说,扶杳必定竭尽所能。” 商椴仍然淡淡看着她:“三日后我会启程去扬州调查书生案,时间比较长,身边需要一个照顾起居的丫鬟。” 扶杳脸一下子黑下来。 丫鬟?他居然想让自己做他的丫鬟?她可是堂堂大荣左副都御史的庶长女,给他做个良妾都算自降身份,他居然让她当丫鬟。 可笑啊,刚刚还自我感觉良好,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这打脸来得猝不及防,他明明就是要将她羞辱到底。 扶杳忍着心里奔腾而起的愤怒,“可我听长灯说,公子从小就不用丫鬟。” “那是以前。”商椴笑得云淡风轻。 扶杳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你当日何不直接杀了我?” 商椴微微抬眉:“我为何要杀你?我要的是丫鬟,不是死人。” 扶杳盯着商椴,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长了这样好看一张脸的人会如此恶毒? 心中一股气不上不下,憋得快要爆炸,若不是晏存舟跟父亲还在他手上,她手上这杯茶已经泼到他脸上,看你还笑! 扶杳努力咽下这口气,仔细考虑自己的处境。 如今她其实就是砧板上的肉,根本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本,甚至就这个被羞辱的机会,都是用一匣香换来的。 再换个思路想想,虽然当丫鬟是羞辱,却能让她真正接近父亲的案子,那她三个月救出父亲的承诺,是不是就能兑现? 权衡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给公子当丫鬟也不是不可以,但公子必须在我们出发之前放了晏存舟。” 救出一个是一个,晏存舟出来也好帮着照顾家里。 “没问题。” 本来做好还要好几番拉扯的准备,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答应,扶杳不敢信:“真的?” “等我们出发那天,我会让他给你送行。” 扶杳这才放下心来:“好,我且信公子一回。” 20. 去扬州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不想惊动家里其他人,扶杳拒绝扶栖送行,自己带着收拾好的行礼,想静悄悄离开。 可刚走出春阁没多久,看到扶依站在前面似乎在等她。 知道躲不开,便上前打招呼:“四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扶依看着扶杳,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大姐姐要去扬州,特意来送一送,另有一句话想嘱咐。” “哦?”这个四妹一向只操心吃和玩,从不过问家里闲事,今天倒是特别。 扶依圆圆的脸上全是认真:“大姐姐这次去,一定一定,不要跟商公子走得太近,不管他如何讨你喜欢,你都要离他远远的,切记。” 看着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扶杳心里既暖又无奈,她倒是想离那人远远的,可这是去给人当丫鬟,要怎么远离呢。 便笑了笑,敷衍道:“我知道了,谢谢四妹提醒。” 与扶依分开后,扶杳从耳门出去,看到长灯远远地朝她招手。 早上的风还有些凉,扶杳打了个寒战,抱紧双臂,加快步子走到马车前。 “你们公子呢?”她问。 “他先走一步,我们去见了晏公子再追上他。” 扶杳点点头,自己坐上马车。 马车轱辘轱辘动起来,扶杳忍不住掀起帘子,再看一眼薄雾中渐行渐远的扶宅。 天气不算太好,黑沉沉地压着一些乌云,偌大的宅子在黑云雾霭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森冷。可扶杳仍觉得不舍,长这么大从未离家超过一整天,这一去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回来家里会变成什么样。 扶栖和姨娘会受欺负吗?父亲能顺利出来吗?特别是姨娘此刻还住在柴房,她那样的性子肯定不好过吧?自己这一路,又能不能完成任务? 终于宅子完全消失在晨雾里,她“唰”一下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可以接触案子,就有机会给父亲平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能想办法找到出路的! 马车行了小半炷香时间,停下来:“扶姑娘,到了。” 扶杳赶紧掀帘出来,一眼就看到焦急等在城门边的晏存舟。他看起来精神不错,身上脸上也不像受过刑的样子,只略消瘦了些,想必还是担惊受怕的。 她彻底放下心来,只要表哥能完好出来,晏姨母的病也会渐渐好起来。 晏存舟跑两步上前,伸手想要扶扶杳下马车。 长灯适时咳嗽一声:“公子说了,扶姑娘有什么话就在车上说,抓紧说完我们还要赶路。” 扶杳只好停下,对晏存舟扯出一个笑脸:“还好表哥出来了,不然我这一去家里都没个人照应。” 晏存舟呆呆看着她,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许多,但脸上的笑容还跟以前一样。 扶杳继续道:“我这次跟着商公子去查父亲的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要麻烦表哥念在亲戚的份上,帮忙看顾着我那几个妹妹们。” “表妹为何如此生分?”晏存舟听她这话有些急了,“你我本就已经,已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 扶杳知道这件事逃不过去,以她现在的名声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加上姨母对她的态度,她再这样勾着表哥就太不道德,他值得更好的。 笑了笑:“那天的事以后不必再提,好在没能拜堂,往后我的事再也不会连累表哥。从今往后我只是表哥的表妹,希望表哥能找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姑娘。” “我不怕!”晏存舟急道,“表妹,你知道我的心意,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我会等你。” 看着晏存舟热切的脸,扶杳只觉得心里一片凄凉,他已经是她这辈子能找到的最好归宿,可她抓不住。 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哽了哽:“表哥还是先回去看看姨母吧,见到她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说。” 晏存舟愣住,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母亲,扶杳既然这么说,想必母亲那里…… “表妹!” 晏存舟声音也有些哽咽,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能为扶杳做任何事,除了忤逆自己母亲。之前扶杳替嫁还能当做不知道,等人进门之后生米煮成熟饭母亲那边也无话可说。但如今闹成这样,母亲必定死都不会松口了。 扶杳压下情绪,面带歉意道:“一切都是我闹出来的,还望表哥莫要怨我。” 晏存舟嘴唇动了动,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长灯一声吆喝,马车动了起来。 扶杳便朝晏存舟挥手:“快回去吧!” 晏存舟呆呆看着她,直到马车消失在城门之外,他对着一片雾蒙蒙的城门大喊:“我会想到办法的,表妹等我!” 扶杳坐回马车里面,紧紧捏住双手,捏得手指泛白。 这一次,她真的没有退路,也再没其他人可倚靠了。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长灯停下马车,将一个包袱递进去给她。 “扶姑娘,这里有套衣服换一下,您放心,我在外面远远守着,绝对安全。” 换衣服? 扶杳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接:“我带了衣服,不用麻烦。” 长灯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不,不是,公子说,以后姑娘就是他的侍女,服饰必须符合身份,所,所以……” 扶杳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禁又羞又怒。想质问几句,可商椴不在,这又不是长灯的意思,他不过是个下人,还很体贴地用了“侍女”两个字,避开了更粗俗一点“奴婢”“丫鬟”,自己根本没立场朝他发脾气。 长灯见扶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觉得过意不去,安慰道:“其实我们公子以前不这样,近来可能心情不大好才这么折腾人,不过我觉得姑娘如果真想跟我们去扬州,还是换上衣服比较好。您想啊,那么远的地儿,您一身小姐装扮跟着我家公子,路上还不得被口水淹死?扮作丫鬟反而自在些,跟着我们出个门露个脸也不显得奇怪,您说对吧?” 长灯这话倒点醒了扶杳。 确实啊,社会环境对大家闺秀总是诸多限制 21. 相处1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扶杳第一次跟异性处在一个如此私密空间里,总觉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为了缓解紧张,便挑起窗帘一个角,想偷偷欣赏窗外风景。 手才刚动,商椴发话:“别让人看见你,有很多假装行人望风的路匪。” “哦!”扶杳只好放下手,端端正正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打算让自己入定。 可商椴存心不让她舒服,他放下手里的卷宗,看着她:“这几天有跟丫鬟们打听一下自己该做什么吗?” 扶杳一脸茫然看向他。 她这几天忙着制香和处理铺子的事,哪儿有时间打听那些?再说了,丫鬟的事有什么好打听的,不就是,不就是……呃。 每天习惯了她们的伺候,觉得跟呼吸一样自然,仔细想想,似乎自己走的每一步路都有丫鬟们的身影。 起床穿衣、洗漱、梳妆、伺候早饭、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浆洗衣物、端茶倒水等等,甚至热时帮扇风,冷时帮暖床,实在是……没了丫鬟奴仆,她们这些公子小姐该怎么活? 想到这里,扶杳一边赞叹丫鬟们的伟大,一边想到自己也要做那些事,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苦着脸看向商椴:“我,我不会洗衣服!” 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把虎口破皮的地方给商椴看:“你看,我昨日不过捣药材的时候稍微用力了些,就把手给弄破了,真去洗衣服我这手就要废了。” 商椴瞟一眼她的手便收回目光:“你给我制的那些香,都是亲自捣出来的吗?” “倒……也不是,”扶杳不敢再撒谎,“平时都是丫鬟们帮忙,昨日有些着急,便自己动手。” “丫鬟们的手为何不会破?” “啊?”扶杳觉得他问得奇怪,“她们,她们做习惯了呀。” 商椴冷笑了笑,唤外面的长明:“把你的手伸进来给这位大小姐看一看。” 长明依言伸进一只手来,这只手十分粗糙,上面一层一层全是厚厚老茧。 “看见没有,他们刚开始也会破皮,只不过破了长好,长好再破,如此反复,才有了这些保护壳。你也一样,想要捣药的时候不再破皮,那就要一直捣,直到它长出茧子。同理,洗衣服也一样。” 商椴的话十分冷酷,扶杳又气又委屈,“可我不行,我的手不能长茧子,我以后还要……”一下子梗住,还要什么呢? “嫁人?”商椴替她接过话,面带讥讽,“除了嫁人,你还会想别的事情吗?” 这句话极其刻薄,扶杳忍不住冷笑:“是啊,除了嫁人我还能想什么?女子不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倚靠你们男人吗?难不成我还能跟你一样去考功名,当大官,去济世救民,建功立业?” 扶杳一顿讥讽,商椴只是默默看着她,没有接话。 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我又何尝不想让这双手布满捣药产生的茧子,如同你们男儿仗剑走四方一般,用我的香药打出属于我的一片天地。” 苦笑了笑,看向商椴:“可公子觉得我能吗?这双手可以因为洗衣服长茧子,可以因为做饭长茧子,就是不能因捣药,因写字长出茧子。是你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与司介早已是无德的典范,我深有自知之明,公子又何必一直挖苦?” 两人四目相对,扶杳终是扛不住商椴深邃眸子中探究的神情,率先低头避开。 商椴便嗤笑了笑:“不愧是你,总有办法把自私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行,看在你要用这双手捣药的份上,我这里的粗活不用你做,但端茶倒水、更衣叠被、研墨添香这些,希望你都能尽到一个丫鬟的本分。” 扶杳还想说什么,看到商椴微眉心微皱,便只好低声答应:“好!” 商椴继续查看案卷不再说话,扶杳却拧着手上的帕子满心烦乱。 他说更衣叠被是什么意思?端茶倒水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伺候他穿衣睡觉?可他才刚刚退了一步,准她不用做粗活,如果这个也推辞的话,他会恼吧? 越想越泄气,又不敢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长明跟长灯赶车技术很好,马车跑得快而平稳,扶杳坐一会儿便有些困了,刚准备眯会儿,马车停下来。 商椴看一眼外面,问扶杳:“有个小村子,要下来休息吗?” 扶杳摇头:“不用,我眯会儿就好。” 商椴点点头,让马车继续。 之后的路程,每到一个村庄和驿站商椴都会问她要不要休息,刚开始扶杳还有点烦,觉得他是不是故意不想她好好睡。直到几杯茶下肚,她有点那啥了,听到商椴再次问:“有个驿站,要下来歇一下吗?” 扶杳疯狂点头:“要!” 从驿站回来,扶杳还有点不好意思,商椴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让马车继续跑。 她偷偷瞟一眼商椴,觉得此刻他这张脸也没那么讨厌了。这会儿没有瞌睡,便清了清喉咙,找话聊。 “公子在看什么?” 商椴听见她问,放下案卷:“你不是困了?可以再睡会儿,一个时辰后会经过一个小镇子,我们去那里吃午饭。” “不睡了,见你一直在看,需要我帮忙吗?” 说真的,到目前为止,她对父亲案子的了解仅限于一首诗,那首诗也是一头雾水,特意问过司介,她只将整首诗的意境详细揣摩一遍,猜测莫不是那座桥有问题,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趁着现在商椴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样子,不如借着帮忙的由头多了解点案情。 商椴没多想,直接递给她一本卷宗:“这些从扬州回去之后都要归还,你如果没事做可以帮我抄录一份。” 扶杳高兴接过,只要能搞清楚父亲到底怎么一回事,别说抄一遍,抄十遍她都愿意。 可接过来一看,傻眼了:“这,这也不是我父亲的案子呀!” 商椴给她的案卷十分陈旧,纸张都已经微微发黄,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正吉五年三月苏氏灭门案”。 扶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脸不满看着商椴。 商椴瞟她一眼:“废话,我说过这是你父亲的案子吗?快抄!” 扶杳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真的……印象好不了一秒啊! 抄了将近两三页,车子到达他们说的小村镇。收拾好东西跟在商椴后面下车,跳下去的时候,商椴伸手让她扶。 扶杳便笑:“哪有让主人扶丫鬟下车的道理?” 商椴便放下手:“随你。” 下车后,扶杳四周看了看,发现只是一条开了几间客栈饭馆 22. 相处2 《春日见君》全本免费阅读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一开始觉得他是不是还在因为自己打他耳光那件事生气,故意不想让她好过。但仔细琢磨,这个原因根本站不住脚。 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商椴从小跟着外祖母住在佛寺旁边,听说跟庙里住持和尚关系都极好,多多少少有些讲究吧?怎么可能真小气到因为一那点事毁了她的姻缘?难道纯粹觉得好玩? 商椴原本端茶的手滞了滞,好半天才放下茶杯,不去看她:“我并非想阻止你们成亲,只是时机凑巧,刚好要提审他。” “我不信!”扶杳看着他,“就那么着急,一刻都等不了吗?” 商椴抬眸:“似乎你笃定我有别的原因,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 扶杳愣住,“我不知道才问你呀!” “我刚刚已经回答,你不信。” “……” 商椴颇为探究地看着她:“莫不是,你以为我喜欢你,不愿让你嫁人?” “你!”扶杳腾地站起来,面红耳赤,想了想现在的身份不能骂人,不然以他小肚鸡肠的性格把她丢在荒郊野外都有可能,只好忍着,“公子莫要开玩笑,阿杳不敢当。” 商椴颇为好笑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抬抬眉:“我看你敢当得很……行了,实话告诉你,当差有当差的规矩,虽然毁人姻缘不对,但抓人的时候却不管这些,特别是抓走的人有可能治重罪,这时候毁掉一门亲反倒是在救人,救清白的那个人。” 最后几个字商椴说得极慢,扶杳心中一动,“所以,是怕我们成亲后,他会连累我?” 商椴不置可否:“你怎么想都可以,对我们来说就是个规矩。” 扶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是啊,如果一个人即刻要下狱甚至砍头,那这个婚自然是不结为好,不然新娘剩下的日子得多凄惨? “可是,”她疑惑地,“表哥他根本不认识陆寅,不然你怎可能如此轻易放了他?” 商椴已经站起身,“对你来说轻易,却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功夫,所以,请当好你的丫鬟,不要再疑神疑鬼,出言忤逆你家公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扶杳只能浅浅叹了口气,好吧,也算是个理由! 下午的路程跟上午差不多,不过扶杳表示她如果需要歇脚的话会提前说,不用每到一个地方问一声,所以马车跑起来比上午更快一些。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马车经过一片村庄,正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霞染归人。 扶杳被这里宁静的落日吸引,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入了神。这时,一队骑马的人呼啸而过,有人对着她吹了一声口哨。扶杳赶紧放下帘子,回身端端正正坐好。 商椴微皱了眉,眼神从手上的案卷移向外面。 扶杳赶紧摆手:“我不是故意的,看到他们就立刻放了帘子,他们应该没看清我的样子。” 商椴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研究案子,看起来并未生气。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一行人到达驿站。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驿站,有吃饭也有住宿,看起来像个大型客栈。 长灯长明去牵马拿行礼,扶杳跟在商椴身后,进去找驿长勘合文书。 刚入大堂,又是一声口哨响起。询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几个武夫打扮的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个嘴角上长一颗大痣的男人,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一只手放在嘴边,笑得下流:“这不是刚刚路上遇见的丫头吗?生得这样俊也敢乱跑,不如跟了大爷我,免得一会儿被山匪抓去糟蹋了。” 商椴出门从来都是一副贵公子打扮,身上不佩剑,不是官身没有穿官服,这些人便以为他是哪个普通富人家出门游玩的公子,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扶杳一下子紧张起来,低下头紧走两步跟上商椴。商椴回头瞟那些人一眼,脸沉了沉,但没说话,径直往里面找驿长。 那几人见他们不理,不愿意了,站起来想拦扶杳。 扶杳吓得扯住商椴衣袖,“公子!”她是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商椴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站定后将扶杳护在身边,脸都没转过去,只淡声说了一句:“站住。” 可能是商椴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压迫感,那人竟然真停了下来。后面桌上其他人便嘲笑:“老四你也太不顶用,小白脸说一句就吓得不敢动了?” 这个叫老四的估计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沉下脸,“哪来的野小子,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 商椴头都不回,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老四这下真动怒了,“妈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把老子当病猫。”说着抽出背后的大砍刀冲上去。 “咔!” 商椴没动,赶回来的长灯一拳将老四劈晕在地。 桌上人一看,这还得了,全都提了武器骂骂咧咧冲上来。长灯一招一个,不出几下就将五六个人打趴在地。 这时里面的驿卒听到响动跑出来,一看地上几个人,急得什么似的对商椴他们说:“哎呀,我说几位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王知县的人,这这这……你们要不赶快走吧!” 有人已经跑上楼去,边跑边叫:“老爷,老爷,不得了,有人造反了。” 上面天字一号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白胖胖长着两撇八字胡须身着常服的男人走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看衣着竟是这里的驿长。 王知县一看趴着满地的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何人大胆,还不给我抓起来!” 可这会儿他带的人全都躺在地上直哼哼,哪有力气去抓人。 驿长上前一步,讨好道:“看来有误会,我去说说,让他们给大人道个歉。” 知县怒道:“道歉有什么用,要给我磕头,磕一百个响头,不然我跟他没完!” “是是是!”驿长尴尬地答应着下来。 走到商椴跟前,态度还算恭敬:“这位公子是要做何公干?怕是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这位知县大人是……” 商椴淡淡瞟他一眼,打断他:“知县?我说他是路匪。” 长灯也道:“就是,他们有文书吗?” 这知县跟带着的人没一个穿官服,一看就是办私事回来,不过是借着官威来驿站公器私用罢了,怎么可能有文书。 驿长一时语塞,“他,他是这里的知县没错,我在这里十几年,不会认错,不知公子又是从何而来,可有文书?”驿长终于想起还没查他的东西。 长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文书从身上掏出来,直接怼到他脸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驿长只瞟了几个字,便“噗通”一声跪下,浑身抖如筛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商先生责罚。” “什么商先生农先生,一个臭教书的你怕什么?”知县怒不可遏跑了下来。 驿长连忙拉住他,“快别说,快别说了,您看看。”把文书递给他。 知县一眼瞟过去,发现是四皇子下的公文,心中已然凉了半截,再往下看到名字——商椴,整个人立刻像碎掉的冰块直挺挺跪下。 在官场,谁人不知商阁老?商家人里面,也就商椴在百姓中有点口碑,可在官场中人看来,但凡姓商的,都跟夺命阎王差不多。为四皇子办差还是小事,可办差的人竟然是商家嫡孙,得罪了他,那不是伸脖子套绞索,自己找死么? 知县跪行两步,拉住商椴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起来:“商公子,对不起,下官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