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公开了吗》 1. 第 1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砰——” 一张成绩单骤然被拍在桌子上。 “全年级分班考试总排名。”林成双将成绩单往前移了移,“你看看。” 纪礼从数学卷子里抬起头,视线顺着他的话投过去:“怎么了?” 林成双问他:“看清楚了吗?” 纪礼点了点头:“嗯。” “是不是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你这次居然只考了第二名。”林成双加重语气强调,“第二名。” 纪礼好脾气地问道:“所以呢?” “你以前都是第一名的!”林成双一脸痛失了家国领土的悲愤。 “我没考第一,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你是我兄弟,你的成绩就是我的脸面,你现在从第一名上掉下来了,我的脸往哪搁?” 纪礼真诚建议:“你可以想想办法让你自己从班上倒数第一升上来。” “……” 此刻是晚自习时分,九月燥热,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摇晃,一楼教室里能清楚地听到窗外断断续续的的虫鸣。 纪礼把成绩单推回去:“快下课了,去写作业。” 林成双盯着他,眼里冒火:“你蝉联了一学年的第一名就这么被人抢了,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第一名本来就不是谁的。”纪礼说,“人家凭本事考上来,我生什么气?” “可这次的第一明明以前我在年级前十都没见过,现在突然窜上来了,明显是占了偏科的福。”林成双真心实意替他觉得很冤,“要不是因为这次分科考试只考六门,全九门的话他怎么可能考得过你。” 纪礼给试卷上的关键信息画的圈刚圈到一半,卷子就被对方抽走了。他抬眼时愣了下,方才出声道:“卷子快还我。” “纪礼我告诉你,你要是……” “林成双!” 林成双被这一声狮吼吓得整个人一抖,差点把舌头咬了吞下去。 老班阴恻恻地盯着他拿卷子的手:“自己不学习还打扰别人?给我滚出来!” 林成双颤巍巍地转过头。 纪礼对上他的视线:“我提醒过你快把卷子还我了。” “……” 耳边少了个人一直碎碎念,纪礼终于得以继续刷题。 下课铃声响起,班上的人齐刷刷出了一口气,桌面上瞬间趴下去一大片,从后排放眼望去,宛如躺了一案板的咸鱼。 纪礼放下笔准备去倒水,刚一起身便发现掉在桌角的东西。 是那张成绩单,标准的一开打印纸,长度超过一米,也不知道林成双从哪弄来的,全年级上千个名字在上面排列得密密麻麻。 纪礼弯腰将那张成绩单捡起来,余光扫到了最顶上的名字。 高二七班,应云生。 仅仅在视野里出现了一晃而过的功夫,又像是停了一秒。 他垂下眼,将成绩单叠好放在同桌的桌面上,拿着保温杯出门了。 . 林成双一直到晚自习下课都没回来。 纪礼合理猜测对方大概率是被老班留在办公室写检讨去了,下一秒手机便收到了消息。 [孤狼:帮我带盒麻薯。] 纪礼回了个句号,表示知道了。 如今的他们用的还是高一年级的作息表,每天两节晚自习,每节九十分钟,下课后已经是十点半。 这个点食堂的夜宵窗还开着,专卖特色点心,模样漂亮味道也好,唯一的缺点是每天数量有限,甚至因此不止一次被学生投诉过。 五班的教室在一楼,纪礼排队的时候还顺手开了把游戏,一局没结束就轮到了自己。他要了一盒麻薯,腾出手刷了卡,回去的路上把那局游戏结束了。 林成双是踩着熄灯的点回的宿舍,一眼便看到自己床头用塑料袋装着的麻薯盒子,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你要不要来一个?” 纪礼刚刚洗完澡,拿着毛巾擦头发:“不用,你吃吧。” 林成双也大概猜到对方不喜欢甜的,具体表现为和对方认识这么多年愣是连瓶可乐都没见对方喝过。他没在意,抱着盒子兴冲冲地给同宿舍里的其他人分发夜宵。 每间宿舍里六个人,一年下来彼此早便混熟。除了纪礼拒绝,其他四个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听见他主动招呼,直接一窝蜂扑上去,最后差点没打起来。 一盒十三颗麻薯眨眼就少了十颗,林成双抱着盒子护住仅剩的三颗,被几个男生摁在床上红着脸拼命大喊“救命抢劫了”。 “啪嗒——” 熄灯了。 林成双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瞬间空了,他腾地瞪大眼:“我靠二胖我跟你拼了!!” 宿舍里的闹腾终止在宿管阿姨的到来。 十一点十分,窗外的月亮被飘来的云层遮住了,磨砂玻璃后面的影子倏地融入夜里。 林成双还在跟其他人吐槽再一次被老班留下写检讨的事,顺便聊了聊办公室里六班的男老师拿电脑追宫斗剧,说了说八班的女老师在平板上看足球赛,八卦了十一班的男老师和十二班女老师前后脚离开还给对方递了眼色。 纪礼握着楼梯铁栏杆下了床,披上校服外套,拿着足有砖头厚的词汇书离开了宿舍。 二胖支着眼皮看见他消失,叹了口气,语气沧桑:“他这是决心要卷死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 高中生的宿舍不能用电器,不能挂床帘,熄灯以后的宿舍里面绝不能漏出一丝一毫的光亮。用台灯或手电筒,一来会打扰室友休息,二来被宿管突击查到还容易拖累别人。 而走廊夜里不熄灯,每每宿管查完寝以后,露台上,楼梯上,甚至走廊尽头的洗浴间都会出现不少身影:少数是出来刷题背课文的,另外多数则低着头奋笔疾书,都是补作业的。 缩在角落里某个戴眼镜的男生瞧见走来的身影,主动喊:“学神?” 纪礼朝他点了下头算打招呼,便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眼镜旁边的男生穿了件大红色且背上还写着“辟邪”两字的睡衣,有点好奇地凑过来:“纪礼不是五班的吗?你和他居然认识?” “别,我没那么大咖位。”眼镜低头继续奋笔疾书,“就是我每晚出来补作业,都能看到他经过而已,估计也在他那混了个脸熟。” 辟邪还是第一次熄灯后出门,自然不知道对方晚上还有那么丰富的经历:“人家年级第一不至于还天天晚上出来补作业吧?” 眼镜笑了一声:“看到他刚刚手上拿的是什么了吗?” “书?” “……谁问你这个了。” “书名我没看清啊。” “专八。”眼镜看着对方瞬间瞪圆了眼,“对,我刚知道那会儿也是你这个表情,然后就明白了为什么你就拿不到第一名。” “……” 辟邪反应了足足十秒方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拼命摇晃:“你一天不贬低我会死是吧?啊?!” . 纪礼一路来到四楼,从这里开始终于没看见其他人,他停在窗台边上,将手里的书掉了个面,从后往前翻。 笔尖刚刚落在书页上,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连地面似乎都跟着震了一震。 纪礼手一晃,中性笔瞬间拖出一条划痕。 走廊上原本还隐隐约约能听到两侧房间里传出交流的声音,此刻也都在这一声过后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可怕。 相较之下,楼下的动静便格外清晰起来。 “……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 纪礼抽出面巾纸在书页上压了压,吸干上面的墨汁,方才给刚刚看的单词画了个圈。 2. 第 2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两人的对视终止在五秒钟后宿管大妈陡然提高的嗓门里。 “躺这干嘛呢?!” 底下那位熊一的痛呼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被问及宛如突然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应云生,我草你妈的!!” 纪礼侧身躲进露台的门扉后,视野中那道身影却忽然朝他跑过来。 对方的手微一用力,铰链旋过一个弧度,木门无声闭合。 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闷响,熊一的脚步声和宿管大妈的追逐声,间或还夹着几声叫骂,飞快地穿过第四层楼,谁都没施舍给这边哪怕一个眼神,一路往上飞奔。 门只关了半扇,能遮的露台面积不大,没装防盗网,围栏只到两人的胸口,从上往下俯视很容易给人种几欲坠落的错觉。 “不上去了?” 应云生目光从门缝后的走廊收回来:“他知道我的宿舍号,会上去找我。” 所以你就躲这儿来了? 纪礼站在扶栏边:“现在呢?” “我不在,他找不到人,什么都干不了,宿管就会认为是他大半夜不睡觉,把他报上黑名单。” 借刀杀人啊。 计划挺好,但纪礼还是得提醒:“可你床上现在也没人。” “……” “大半夜故意不睡觉的黑名单里是不是还得加你一个?” “……” 对方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侧身对着露台外。 纪礼没再看他,重新翻开折页的书,借着另外半扇没关的门后投来的光线写写画画。 手表上时间滴答,指针显示十一点半。 纪礼合上书,走出露台。 这个点宿舍楼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刚走两步,他回头,看见对方依然呆在原地,但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坐下来,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 次日是星期六,六点整,广播里准时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林成双在床上哀嚎着“为什么周末了还要上课”之类的话,一边从被窝里挣扎起来,眼睛往下面一瞟,就看见有人已经站在书桌前收拾东西了。 他“扑通”一声砸回去,往外比出三根手指朝天的尔康手:“帮我带早餐,随便什么都行。” 纪礼“嗯”了声,拿上东西离开了宿舍,下到四层时往露台看了一眼。 人已经不见了。 早自习结束以后,教学楼外正对的平地上多了足足四幅巨大的宣传展板,正面大红色,防水的打印材料反着光。 趁着下课,班级离得近的学生全跑出去看成绩,人争先恐后地挤在宣传栏前,又一个接一个定在原地,瞪圆了眼睛。 长久的静默以后,不知是谁率先出了声:“我靠……” “学神掉下第一名了!!!” 一嗓子吼得半个教学楼全探出了脑袋。 当天上午,长桥中学当了快两个月尸体的校园论坛忽然冒出一个帖子,标题黑体加粗,叫:《关于文理分科对学生主观上客观上身体上心理上学习上生活上的影响研讨一号组》。 主楼是一张布告栏上分班结果拼接成的长图,最上方两行被加粗圈了出来。 应云生,语文120,数学150,英语145,理综298,总分713,理科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一。 纪礼,语文141,数学150,英语148,文综272,总分711,文科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二。 至于再往下是谁,已经没人关注了。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整张帖子被顶出了足足大几百层楼,炸出了多少偷带违禁产品的学生暂且不谈,但肉眼可见的事成功将校园贴吧从坟墓里刨出来诈了尸。 至于里面的留言,凭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震惊,主要围绕纪礼展开,和前一天拿到成绩单的林成双反应都差不多,“啊”的次数叫人怀疑捅了土拨鼠窝。 第二类是好奇,主要围绕应云生展开,主要深扒这位过去的无名小卒究竟是谁从哪来又要到哪去三大哲学问题。 至于第三类,则起源于盖起高楼后的某条回帖。 [No498匿名:话说,有没有人觉得主楼那张图片大红底色名字一左一右各占一边而且每科第一还都是特意贴的大头照……乍一看特别像某种款式的小红本本?] [No499匿名:……嗯?] . “等今天之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林成双因为早便知晓了成绩没去凑热闹,此刻就站在窗边眺望大红色布告栏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拥堵至爆满的学生,“经此一别,恐难再见。” 纪礼也没去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坐标轴:“醒醒,文理两科的教室就隔了两层楼。” “……” 上课铃响,跑出去看成绩的学生们纷纷跑回自己的班级,五班的教室门口短时间潮水般涌过一大群人,视线却都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瞟。 男生倒还好,可女生的视线却比平时格外灼热一些,甚至连藏都没怎么藏。 林成双在旁边碎碎念:“你看看其他人的表情,都在震惊你这次居然只有第二名。” 纪礼收好数学卷子,掏出即将上课的科目课本。 “真的,”林成双拍着他的肩膀,“他们看你的眼神都特别震惊和珍惜,好像你下一秒就能羞愤跳楼。” 纪礼拎起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也说不定他们是看到你又拿了最后一名才对你可能的反应有了误解。” “……”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老班的科目。 很难得的,老班没有第一时间叫大家翻开书本的第多少多少页,而是先打开投影仪,放上去一张成绩单。 “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你们这一届从这周开始重新分班,”老班将成绩单放大,宽度恰好紧贴着投影荧幕的两侧,“以后排名也会分两个年级,每五十五个人为一个班。” 班上瞬间议论纷纷。 “不过我现在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待调试至全班同学的成绩都显示在幕布上后,老班方才抬头,“这次分班以后,我会继续带五班——高二理科五班,所以班上选文科的同学都不会继续待在我班上了。” 议论声瞬间一静。 底下的林成双忽然喊出来:“不对啊,就算排名在这个区间但是没选理的一样不在你手上了,你不能单单就看不起文科学子!” 凝滞的气氛松开了。 老班笑了一声:“说的也是。” “我想说的是,无论接下来去了哪个班,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要好好走下去。至于过去我带你们的这一年……”老班从讲桌后方走出来,站在水泥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忽然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寂静维持满四五秒,老班方才站直身子:“我会永远为此感到荣幸。” . 纪礼看着屏幕上的瞄准镜,下一秒肩膀上陡然拍上来一只手。 原本开枪的角度瞬间一歪,没打中敌人,反倒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耳机线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屏幕就黑了下去。 林成双立即双手合十:“我的错我的错,我眼瞎我手贱。” 纪礼关了手机:“没事。” 他话里的确没带什么火气,林成双放了心:“不再开一局?” “手机要没电了。” “那正好,二胖刚刚给我发消息问我俩去不去烤场,他难得请一次客,先去吃一顿?吃完再回去也不迟。”林成双说完又补了句,“我记得那里有插座。” 长桥中学所在的那半条马路对面是一条斜坡,往前摆整条街都是各种店铺和流动摊贩。 “烤场”顾名思义是家烤肉店,里面环境很好,每张桌上安着电子烤炉,点菜后自给自足。 二胖拿着开瓶器一连撬开四五瓶啤酒,举个玻璃瓶硬是举出了气贯长虹的声势:“我看谁还敢说我胖爷抠门到死只知道和别人蹭吃蹭喝!” 林成双叼着鸡软骨给他鼓掌:“胖爷威武!胖爷大气!胖爷头一次慷慨解囊我们这些小的怎么能不给面子?服务员,再来十盘五花肉!” “……” 纪礼占了靠墙边的位置,给手机充上电,又开了把游戏。 周围的人怎么闹哄都不会来打扰他,等屏幕上跳出累计游戏时长已超时提示框后,他抬眸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七点多。 桌上的人已经从喝酒助兴进行到了投骰划拳,纪礼从始至终都没碰自己面前的食物,拔下充电线起身:“我先回去了。” 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黑下去,但温度比白天要低,美食街入口几米往右延伸出一条小巷,因为逼仄且光线不好一直少有人光顾,加上水泥路面崎岖,被学生戏称为“疙瘩巷”。 上坡口学生来来往往,忽然有人走出人流,转身进了深巷。 应云生拐过弯道,在巷子里停住脚。 前方五六米远的地方站了一大群人,粗略一扫,有一二十个。 为首的正是昨晚熊一熊二熊三,校服上全是马克笔留下的涂鸦;而三人身后那些人就显然不是学生了,个个人高马大,双手抱胸站成一排时颇有个上时代片子里古惑仔的作态。 领头的那位剃着寸头,目光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遍:“这不是姓应的那小子吗?你要我们帮你教训的居然是他?” 熊一听出他语气里的暗嘲,咬着牙:“教训完我 3. 第 3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次日是星期天,学校准时打铃,开始晚自习。 纪礼将自己在座位上的东西收拾好扔进箱子,抓着拉杆去了新班级。 文科一班的教室依然在一楼,他进去的时候能清楚地听到周围人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一个度。他没在意,随便挑了张靠窗的空位坐下,将带过来的课本和练习册一本本拿出来,摆起书立,方才翻开英语试卷。 走廊上被搬新教室的学生们填充得人声鼎沸,所有经过的人只探头就能看见一个奇观:以他为圆心,半径一米内全是空的。 林成双将这一现象称之为学神的排面。 “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成双撑着窗框:“这不是和你最后聊表一下不舍么。” 纪礼:“你的教室在四楼?” “……” 林成双的教室不仅在四楼,而且和原来的教室一个靠操场一个近校门,在整栋教学楼上连接出完美的对角线。 “二胖呢?” 林成双对天翻了个白眼:“那死胖子回校就跑自己女神面前帮忙搬书献殷勤去了,指望他顾得上兄弟?” 纪礼放下笔,从后门走出教室:“东西都在这里?” 林成双激动地热泪盈眶:“在在在,你以后就是我亲爹!” 完了扔给他一个箱子。 纪礼提起拉杆时看了一眼,就和最顶上那本封面画的红衣女鬼打了个照面,实在不太能理解对方的兴趣爱好。 扔给他的这只箱子里都是漫画小说,林成双则提起另一只装教科书的箱子,带头往四楼攀登。 从三楼开始,文科教室变成了理科教室,楼道的墙壁上贴着一排放大号的名人名言和心灵鸡汤。 就往停下墙壁瞟了一眼的功夫,后面忽然有东西撞上来,坚角恰好磕上背部。 纪礼扶着栏杆站稳,转过头。 应云生手里的课本高度摞得超过脑袋,看着他静了差不多两秒,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张张嘴:“抱歉。” 对方依然穿着短袖,袖口空落落的,衣领下翻,靠后方的颈侧隐隐可见深褐色的痂。 纪礼摇摇头:“没事。” 周围人的视线不知缘何总若有若无地扫过来,他转头去看时又立马做贼心虚似的躲开。他有点不解,恰好头顶林成双在叫他。 纪礼什么也没问,重新提起箱子。 应云生是这次分班考理科第一名,只上到三楼便拐去了走廊。 林成双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纪礼:“还走不走?” 林成双头也没回:“看到了吗?” “什么?” “应云生。”林成双戳着他的胳膊,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就是那个第一名。” 纪礼:“所以?”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脸,那眼神,那态度,”林成双断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 纪礼觉得对方这一次对别人的敌意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他思考了几秒:“你妈对你做什么了?” 林成双:“?” “封你游戏号了?给你手机安定位了?还是断你零花钱来源了?” “……” “都不是。”林成双叹气:“她要给我找家教。” “她不是不管你学习吗?” “那是在我没惹出大事来的前提下。”林成双眼神幽怨,“这次你掉下年级第一,她一直觉得是我带坏的你,成绩发家长群里那晚就押着我对你奶奶发誓两年后我高考一本起步。” “……” “要是考不上,她就大义灭亲从此断子绝孙。” “……” “想什么呢?” “在想要不要再多考几次第二名。” “……” . 纪礼替他将箱子抬到四楼送到教室门口,方才沿原路返回教室。 左侧离开前还空着的课桌此刻已经被人占了。 简明远也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挑的地方旁边居然是这么一尊大佛,起身时差点把椅子带倒:“学神?” 纪礼总觉得对方长得有点眼熟。 简明远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记得了,试图唤醒对方的记忆:“上个星期五晚上,我在寝室门口见过你。” 想起来了。 那个穿大红色且前面印着“辟邪”两个大字睡衣的男生。 纪礼点了下头,走进座位。 简明远最初的震惊过后跟着涌上来的就是激动,本来还想和他搭两句话感受多一下学神气息的熏陶,见对方拿起笔又默默把话咽回去了。 耽搁自己的时间无所谓,耽搁人学神的时间就叫罪过。 文科一班的班主任姓毛,名先知,趁着晚自习过来在大伙儿面前露了个脸,只是自我介绍后记住他外号“潇洒哥”的人比记住全名的人要多。 毛先知说:“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学,咱们先开个班会。” 毛先知说:“现在不算常规的晚自习,咱们先看看新寝室号。” 毛先知说:“现在还不用忙着刷题学习,咱们先把班委什么的选一下。” 底下的人过去都是各个班上成绩最顶尖的那一小撮,还从没遇上过这种款式的班主任,被自家新老班劝他们不要总学习的话语震得不轻。 毛先知“哗啦哗啦”翻开花名册:“有没有同学想自荐的?现在就可以上来。” 没人应声。 高中就那么点时间,自己都嫌不够用,谁想去管别人的闲事。 毛先知说:“要没人上来的话我就随便选了。” 还是没人应声。 毛先知也不嫌尴尬地站在讲台上盯着手表等够了五分钟,早有预料地放下手:“行吧,看样子只能我来选了。” 完了低头看花名册:“就按成绩。” “……” 毛先知看着第一个名字:“纪礼,班长,有意见吗?” 纪礼沉默了三秒:“没有。” 毛先知点点头,接着去看第二个:“崔酌月,学习委员,有意见吗?” 底下一个马尾女生抬起头:“有。” “什么意见?”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但我会驳回。” “……” 那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往下再看第三个:“伍易晴,文艺委员,有意见吗?” 这次出声的是一个短发女生:“有。” “什么意见?” “我可以擅离职守吗?” “可以,但我会让失职的人每犯一次就上升旗台念一次检讨。” “……” 这种操作对一个学生来说实在太社死,女生实在没那个脸皮。 继续第四个:“叶如晦,体育委员……” “老师,”底下一个男生靠着椅背晃悠,“我可以直接选念检讨吗?” 毛先知头也不抬:“可以,但我会在每个人上台的时候拍照留念,免费P好七彩洛丽塔汉服JK裙,分享到家长群里。” 男生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底下齐齐仰起一排震撼的脸。 简明远转过头看向纪礼,语气崇拜:“学霸,难怪你刚刚都不抗议一句就答应了。” “……” 班会进行到后期的时候,底下的人已经麻木了。 毛先知宣布结束后心满意足地收拾好电脑U盘花名册离开,徒留下满教室哀鸿遍野。 几秒钟后,毛先知去而复返:“对了,刚刚选出来的班干部都来我办公室一趟,我给你们单独开个小会。” . 办公室在二楼。 靠角落的那张办公桌属于理科一班的班主任,桌前站了个人,穿着校服外套,垂眸注视着面前的盆栽。 理科一班的班主任是位女老师,姓章,说话很温和,轻声细语:“云生,老师叫你来也不是要求你做什么,你只要解释清楚为什么打人就好。” 旁边的家长一拍桌子:“还解释什么?他自己都承认打人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位家长,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事情有没有什么隐情……” “怎么挖个隐情出来这件事就过去了,就不需要公道了?难道我儿子被他打成这样还是活该,他打人还有理了?!” “该罚的我们肯定会罚,但是事先查证也是必要流程……” “还是说就因为他是你们一班尖子生你们老师就能眼瞎地包庇他了?我儿子成绩不好你们受了委屈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是信任才把儿子送到这里,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当老师的?!” 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毛先知放下电脑:“需要我们回避吗?”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办公室门口陡然涌进来一大群学生。 在这么多人面前歇斯底里未免太丢面,家长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强行咽下去,勉强压着火气:“章老师,你就说怎么处理吧。” 章老师转头又喊:“云生?” 应云生站得笔直,心不在焉地数桌上的盆栽 4. 第 4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这头叶如晦已经开始思考要是这两人待会儿打起来他要怎么办了。 而那头应云生沉默半晌,最终落败似的回了个字音:“嗯。” 纪礼点了下头:“那就回班上。” 应云生半点没被他带跑:“警笛。” “怎么了?” 应云生蹙了下眉,干脆换了个问题:“你那天为什么会去那条巷子?” “吃饭,别人定的地方。” “那为什么停在那里不走?” “游戏没打完,边走路边玩容易出事。” “那为什么会有录音?” “录屏恰好收到声音了。”纪礼笑了下,“要看完整版斗地主视频吗?” 应云生盯着他。 “还有别的问题吗?” 应云生唇角下压,不出声。 纪礼便说:“要没别的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 晚上十点整,毛先知再一次出现在教室里并提前给众人下了晚自习,美其名曰考虑到下课后还要搬新宿舍,所以给他们腾时间。 众人对他的感激持续到宣布完话音落下的半分钟后隔壁教室、隔壁的隔壁教室、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教室齐齐响起欢呼,昭告着今天整个年级都提前下晚自习为止。 高一学生强制住宿,这整栋宿舍楼都供高一学生使用;但从高二开始学生就可以自主选择走读,会继续住校的人只占其中少数,加上换同学,换舍友甚至换居住的宿舍大楼,从上到下给人的感觉都是崭新而陌生的。 六栋424毗邻走廊露台,上床下桌,空调的冷风充斥整个房间。 叶如晦搬东西搬出了一脑门的汗,特地拉了张椅子坐在空调正对的风口,和新室友分享不久前办公室里的见闻:“眼看被冤枉的同学都要哭了,说时迟那时快,咱班长伸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月光宝盒——” 纪礼推开门,提着拉杆箱走进来。 宿舍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叶如晦,另一个是简明远。 他看见来人,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打招呼:“学神!” 纪礼“嗯”了声,将箱子在唯一尚且空置的桌子前放好,准备继续去搬剩下的东西。 结果刚出门就和堆积在宿舍门口的行李打了个照面。 纪礼停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认出眼前这些都是自己的东西。从被子枕头到课外读物,足足三四十斤,他收好放在原宿舍外面,本来准备多走几次运过来的。 从四栋到六栋距离说短不短,路上的人来人往,又是晚上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也从未回头看过。 所以问题来了,东西是怎么眨眼间从四栋六楼跑到六栋四楼来的? 走廊上各种声音嘈杂又喧闹,第四位舍友恰好在此刻拖着箱子过来了,见他站在外面不动弹,小心翼翼地停下来:“班长?” 纪礼看着他:“你刚刚从四栋宿舍楼过来?” 祝屹:“是……吧?” “那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这些东西搬过来的?” 祝屹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谁搞错宿舍号放在这儿的吗?没事儿,等他发现不对自然就会过来把东西拿走了,不用管。” 见他还是没动,忍不住问:“怎么了?” 纪礼安静了两秒:“没什么。” . 搬完宿舍的第二天是开学典礼。 叶如晦哈欠连天地从队头走到队尾清点人数,来来回回算了几遍:“五十三,五十四……咱班多少人来着?” 旁边的祝屹小声提醒:“五十五。” “那少一个。”叶如晦上一秒才得出这个接论,下一秒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怎么知道咱班有哪些人,怎么查少的谁?” 祝屹试着提建议:“要不问问班长?说不定潇洒哥给了他花名册呢?” 旁边举班牌的崔酌月忽然插了句:“班长他来过吗?” 叶如晦探头往后看了几眼:“懂了,班长带头迟到早退……” “啪——” 毛先知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握着笔杆子就往他脑袋上敲:“早什么退?谁早退了?让你清点人数点完了吗?” 叶如晦耸肩:“五十四个。” “少了谁?” “咱班长呗,我是不是还得把他报上学生会?” 毛先知手里拿着文件夹:“他刚和我请假了,到时候学生会过来说一声就行。” 叶如晦觉得这不合理:“凭什么我请假就被驳回了,他就能成功?” “他是身体原因,你是什么理由?赖床综合症晚期?”毛先知直接将他摁回队伍,“好好站着,把班旗扛好了。” . “年级主任已经了解过情况,等处罚结果下来,申槐会被记过加留校察看。”章老师温和道,“鉴于你是正当防卫,这次就不罚你了,但下次还是尽量不要动手,最好求助大人。” “嗯。” 章老师想起从他上一个班主任那打听来的消息,再想想昨晚被“千夫所指”,又关心了句:“对了,吃早饭了吗?” 应云生摇摇头。 “开学典礼估计会进行大半个小时,不吃早饭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老师办公室里还有点饼干,等等回去一趟给你拿。” 应云生很轻地拉了下她臂弯里的包,低眉顺眼的模样很是惹人心软:“没关系,不用麻烦。” “你这孩子怎么和我倔呢,要是不想的话老师给你批假条,你先回教室休息。”章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啊,学校会还你公道。” 应云生眼尾下垂,乖乖应是。 他其实没觉得昨晚的事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就算有也绝不会是来自申槐那头蠢熊,只是老师和教导主任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都认定了他会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不过他向来不会放过这种在陌生人面前示弱的机会就是了。 . “应云生。” 学生都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整座教学楼空空荡荡,这一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应云生停下来,回过头,看清了刚刚叫他的人。 “你没去开学典礼?” 纪礼的课桌靠窗,甚至都不需要特地走出来,隔着一扇窗户就能和经过走廊的人交流无虞:“我请假了。” 什么理由连都能开学典礼都请到假? 应云生没问:“叫我干什么?” “昨天晚上我的东西是不是你动的?” “什么东西?” “昨晚换宿舍的时候,我放在原来宿舍外面的行李。”纪礼说,“我就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应该被谁搬动过。” 应云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我。” “可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会动它们了。 5. 第 5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开学典礼也好,升旗仪式也好,台上的人讲得不乐意,底下的人听得不乐意,也不知道每次把所有人叫去操场顶着太阳站上大半个小时是干什么。” 林成双站完大半个小时回来,捧着甜点啃得满手都是奶油:“是不是脑子有坑。” 纪礼:“快上课了。” “知道知道了。”林成双三两口把早餐解决完,垃圾塞回塑料袋,提起准备去扔时忽然掉下来一张小票。他捡起时瞧了一眼,“两盒大福?” 纪礼“嗯”了声:“去买的时候刚好还剩两盒,售货员提了一句,干脆一起要了。” “那为什么我只有一盒?” “另一盒给别人了。” 走廊响起上课铃声,林成双风风火火地往教室跑,爬到三楼时忽然脚下一滑,幸而及时抓住栏杆才避免了在楼梯上当场劈叉。 他惊魂未定地移开脚,看清了被自己一脚踩扁往外淌奶油的草莓大福:“谁扔的甜品,太他妈暴殄天物了吧。” . 林成双作为赖床专业户,哪怕上学期间也一直秉承着不临近迟到绝不睁眼的人生态度,早饭这种东西都是叫纪礼帮他带,而他每天早上的行动路线就是宿舍——纪礼的座位——自己的座位。 分班以后按理来说这种关系就该停止了,奈何纪礼的教室就在林成双去自己的教室的必经路上,于是他每天早上的行动路线就变成了宿舍——纪礼的教室——自己的教室。 简明远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同桌天天给别人带早餐的,没人知道这中间经过了多少道心路历程和化学反应,反正到第二天,纪礼要投喂的除了林成双一份又加上了简明远一份。 第三天,求投喂小组里又多了个叶如晦。 第四天,祝屹在纪礼准备出门前从洗漱间里跑出来,匆匆忙忙地喊:“班、班长!” 纪礼:“你也要带早饭?” “……” “其实我就是想让他等等我一起走。”祝屹说。 简明远叼着豆浆震撼:“我还以为有他一个天天早起已经很变态了,这才刚刚高二,你就打算向咱们学神看齐了吗?” 纪礼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刚好听到这句:“什么看齐?” “没什么。”简明远转头问道,“你刚刚去老师办公室干嘛了?” “去请假了。” “什么时候的假?” 纪礼随手将假条放在叶如晦桌子上:“下午的体育课,麻烦你帮我交给体育老师。” 叶如晦把塑料袋团吧团吧成一团,扔进课桌旁挂的垃圾袋,捞过假条扫了眼:“体育与健康素质教育课?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想不上体育课,就要申请上体育与健康素质教育课,以学习成绩作为体育这一科的期末成绩。” “学校居然还有这种条例?”简明远闻言眼睛一亮,“我也可以申请吗?” “应该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不符合申请条件。” “那要怎么样才可以符合?” 纪礼终于看了他一眼:“你应该不会想知道。” 简明远不言放弃:“你就举个例子。” 纪礼就说:“比如被车撞一下,到上手术台的程度。” “……” 纪礼回到座位上,抬头就对上前桌祝屹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没。”祝屹下意识躲了一下,而后又把目光移回来,“你……申请不上体育课,难道是因为你之前被……” 教室里陡然响起急促的上课铃声,打断了他的问话。 在场另外两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他,祝屹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似的,没等对方回答就转回去了。 . 体育与健康素质教育课的上课地点在校医务室。 纪礼过去高一一年的体育课时间都是在校医务室度过,和校医彼此混了个脸熟,也见识过因为各种原因进医务室的学生,却没想到当天下午会见到有史以来最神奇的伤害事件。 足足五六个男生围城一圈,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男生突然涌进来,一边抬一边喊: “小心小心!” “别挤别靠过来!” “我这里都没地方走路了!” “进去进去!赶紧抬进去!医生?” 纪礼往角落后退,隔着人群去看正中央的伤患。 其中一个男生路过时注意到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学神?你怎么在这里?” 这张脸在桥中实在太有名,无论是因为成绩还是因为长相,只要见过的几乎没人认不出来。 纪礼转过头:“里面那个人怎么了?” 男生下意识答:“被泼辣椒水了。” 纪礼想起刚刚被人抬进来那位面容扭曲的伤患,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申槐?” “哎,对,你认识他?”男生惊讶,“就是他被泼了。” 据男生的说法,他们下午第一节同样是体育课,待老师宣布解散后第一时间跑进了体育馆,结果就发现那里等着一个寸头。 寸头见到他们,不仅大步流星地跑过来,还直接从人堆里准确揪出了申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你教训那个姓应的小子,你就尽心尽力帮我追小灵,结果你就是这么尽心尽力的?!” 申槐全程被他扯着领子,死活挣不开,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丢脸,当场气急败坏:“我难道没帮你吗?我是没帮你要她的联系方式还是没帮你打听她的爱好?没帮你你天天传话告白还是没给你当苦力送礼物?你说我哪里没帮你了?!” “那她为什么突然甩了我?!” “她为什么甩了你你去问她啊!跑来找我来发什么疯?!” “明明上午她还和我聊得好好的,结果下午她就把我删了,要不是你搞了什么小动作,她怎么可能态度变化这么大?!” “草,你他妈也不找面镜子照照你这幅撮把子的样子,自己被人家甩了关我屁事!要我说她当初才是瞎了眼才会看得上你!!” 也不知道申槐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对方敏感的神经,寸头骤然伸手抓向了他的头发。 申槐抬起双手抵抗,却死活挣不开对方的钳制,而寸头双目猩红,露出个带着“果然如此”意味的冷笑,把另一只手抓的瓶子里的液体猛地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惨叫霎时响彻整个体育馆。 . 申槐的眼睛在校医一番冲洗急救后倒是成功睁开了,只是视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被自己要瞎了这一可能性吓得涕泪齐下,当场哭着喊着要去医院。 医务室空间太小,其他学生们都被打发回去上课了,校医拿着手机出去叫救护车。 应云生听到这一消息时正在解物理题,被打发回来的学生带着这一新闻人传人,也不知怎么传到了他同桌耳朵里,拉着他絮絮叨叨地八卦:“我上学这么久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事,你说那混混是有多恨申槐才能下这么狠的手?” “这很狠吗?” “都拿辣椒水泼眼睛了还不狠?” “又不是泼的硫酸。” “……” 应云生抬起眼,就见同桌呆呆地望着他,又开口补了句:“不是已经很幸运了?” 同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哦,幸好只是辣椒水。”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身,“你去哪?都快上课了。” 应云生:“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落了本书在饭堂,去拿一下。” 校医务室就设在食堂旁边。 应云生先去食堂拿了放在角落位置上的课本,走进医务室。 申槐独自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整个人都在抖,手心尽是冷汗。眼眶仍是火辣辣地疼,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死死咬着后牙槽,指甲差点把衣服扣烂。 应云生停在门边,抓着书脊,重重地敲向门扉。 平地上骤然一声巨响。 申槐精神本就已经崩到极点,听到这动静第一反应就是寸头又回来了,整个人“嗷”一嗓子直接从椅子上窜起来,却又因为腿软直接扑到前方的储物柜上,上面摆满的药瓶药盒噼里啪啦砸下来。 金属柜摇摇晃晃,缓缓往前倾倒。 . 泼辣椒水的寸头被赶去的体育老师们扣下来,盘问事情的起因经过。 寸头是辍学的,早早出来混社会,认识的 6. 第 6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空气安静了足足五秒。 纪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没回神?真被吓到了?” 应云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没必要心虚,毕竟医务室没有监控,他又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申槐如今就是个半瞎甚至不知道他来过,只要他自己不承认,永远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他想明白这一点,方才出声:“没有。” 纪礼:“怎么来医务室了?” “来看看同学。” “来看一个曾经叫人围堵过你的同学?” “……” “以德报怨还是落井下石?” 应云生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那边又问:“或者说来视察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面上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僵住了。 “不用那么紧张。”纪礼嗓音温和,“我现在没带手机,更没法开录音。” 应云生没答,直接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礼:“我上体育课都在这里。” 应云生拧了一下眉。 “我就是点好奇。”纪礼的语气带了点疑惑,“当初他喊人围堵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也没多恨他,为什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希望他出事了?” 应云生想到那盒被扔到地上的点心,抿了下唇,不说话。 纪礼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便换了个问题:“回教室吗?” “……什么?” “下节课应该快要上了。”纪礼说,“一起回教室吗?” 回去的路上经过蛋糕坊,这个点窗口还没开放,磨砂玻璃后面店员模糊的身影忙忙碌碌,隐隐飘出奶油烘烤后的甜香。 应云生不自觉朝那边看了两眼。 纪礼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了,上次送你的大福好吃吗?” 应云生脚步微顿:“嗯。” “最喜欢什么口味的?” “……什么?” 纪礼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遍:“最喜欢什么口味的大福?” “……巧克力。” 纪礼轻笑了下:“下次有机会我也尝尝。” . “你是没去上体育课没看到。”叶如晦添油加醋地描述,“那么大一瓶子辣椒水,红得和颜料一样,一滴不落地泼上去,我光看着都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纪礼在卷子上写下一个选项:“辣椒水泼眼睛一般不会致瞎。” “这是什么原理?” “你见过谁被喷防狼喷雾眼睛会瞎的?” 这件事闹得太大,等校领导们接到消息赶过来处理时,事情已经宛如插了翅膀飞遍整个学校。 由于两人冲突时那番信息量极高的对话,申槐和寸头以及寸头口中那位姑娘之间的爱恨情仇也被众人从起因经过结果脑补了个完整,单单一个下午就被翻出了四五个版本,为众人津津乐道。 不过任凭外面闹得如何沸沸扬扬,和一班这些年级重点班其实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尤其是下午最后一节语文课,毛先知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撂直接宣布:“所有人拿出草稿纸,五分钟后准备默写《滕王阁序》。”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灵魂都从八卦里拽了回来。 毛先知又补充:“错一处把原文抄一遍,错两处抄两遍,五遍封顶。谁要是觉得自己记不下来现在就可以开始抄了。” 叶如晦震惊:“你是想我们死吗?” 毛先知拔了支笔盖扔过去:“你要是错误超过五处,下周的语文课给我站着上。” 桥中是市重点中学,学习进度向来不以学生年级增长为转移,具体表现为他们高二才刚刚开学,语文课本就已经上到了必修五。 毛先知也不按目录上课,而是把里头的文言文挑出来首要讲解。 默写前还有五分钟准备时间,叶如晦一边把课本翻得哗啦哗啦响一边吐槽:“没见过这么区别对待的。” 简明远就坐在他后桌,对着课本上长度足以媲美高考作文的古文看了足足三秒,回头看自己的同桌:“学神,你背完了吗?” 纪礼挑了页空白的草稿纸,一边撕一遍复述:“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简明远在旁边越听越愣越听越愣,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直到对方念到“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讲台上班主任忽然宣布“时间到了,都给我把书收起来”,他对着草稿纸脑海一片空白的时候,觉得自己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穷途之哭”。 一堂默写课结束,他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已经没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 叶如晦刚转身就看见他怀疑人生的表情:“什么毛病?” 简明远语气沧桑:“我在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叶如晦:“那喝不喝奶茶?” 简明远当即从桌上支棱起来:“喝!” 祝屹刚从书里抬起头,就看见他在抽屉偷偷按亮的屏幕,发了好几秒的愣:“你手机不是被收上去了?” “交上去的是诺基亚,留下来的是水果,很难理解?”叶如晦顺口问道,“你要不要来一杯?” 祝屹犹豫一下,还是拒绝:“不用。” 叶如晦也没多问,手机在简明远手里转了一圈,最后传到纪礼面前:“你喝什么?” 纪礼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喝奶茶。” 叶如晦:“那果汁呢?” “也不用。” “酒酿咖啡?” 纪礼抱歉地笑了笑:“我不喝饮料。” “那你可真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叶如晦捞回手机下单,“刚好吃完饭去拿。” 祝屹一行字写到一半,忽然有点出神。 明明都是拒绝的答案,可为什么纪礼还会被追问那么多次,而他却再无人问津呢? . 最后一节课下,学生都直奔食堂抢晚饭,走廊里几乎人山人海。 纪礼婉拒了其他人一起走的提议,在座位上刷了两道数学大题,见外面人散得差不多了,方才放下笔起身。 走到教学楼中栋的时候,视野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对方的打扮明显是学生家长,臂弯挎包,穿着不便上讲台的高跟鞋,从他面前阵风似的疾步走过,飞快地上了楼梯。 纪礼对这张脸有 7. 第 7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申槐被退学的通知只随着那段众人主观脑补的狗血恋情在学校沸沸扬扬了两天,直到临近周末,学生的话题便很自然地换成了周末去哪里周末做什么周末吃什么。 林成双从四楼教室跑下来,兴奋得犹如一只放飞自我的傻鸟:“晚上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纪礼将试卷塞进课本里,“我这周住校,不会回去。” “好好的周末干嘛突然住校?” “星期天有数学联赛。” “……难怪今天放学老师突然叫我们布置考场,我还奇怪这又是要考哪门子试。”林成双说完又纳闷,“不过你现在一个文科生,居然还去参加理科竞赛?” “上个学期就报名了。” 林成双认真想了想:“既然你住校,那不然我也一起?” “留宿必须提前申报。”纪礼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又提醒了句,“而且你妈应该不会同意。”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口袋里就“叮咚”一声。 林成双点开看了一眼,瞬间如丧考妣:“她怎么还没放弃给我找家教?” 纪礼拉上拉链:“别看我,林阿姨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如果我收留你,你以后都别想从她那拿一分钱。” “……” . 周末选择留校的学生必须按时参加自习,每个年级通常是十多二十来个人,这周末因为教室被征用,自习地点就定在了会议室。 应云生到的时候值班老师还没来,他放下东西,拿出纸笔,继续解之前没解完的那道题,没注意教室里是什么时候来的其他人,空座椅是什么时候被逐渐填满,而值班老师又是什么时候坐镇于讲台。 “不要坐后面,都坐到前面来,把空位补齐,前面那么多椅子还不够你们坐是不是?” 教室后方响起椅子脚在地面上被拖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 余光里多出一个人影。 应云生没抬头,只把胳膊往自己这边缩了缩,继续写:“若x∈[x+kt,x+(k+1)t]……” 对方拉开椅子,把东西放在桌上。 “则h(x)=g(x)f(x)……” 身边的人在椅子上坐下,骤然闯入余光。 “反之h(x)……” 应云生手一顿,怔了下神。 纪礼在书包侧口袋翻出支笔,抬眼便对上他的视线。 “你怎么坐这里?” 纪礼说:“前面只有这里有空位。” 应云生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语句里带着的质问,刚想补救,可对方却答得毫不在意,他一愣之下才分出心神去看周围,除了他身边的确没有别的位置。 值班老师一敲桌子,教室的闹哄便安静下来。 应云生再去看题,忽然就有点集中不了精神,很久才落下一笔。 晚上十点一十,值班老师提前离场。 课桌旁边忽然伸过来一个脑袋:“学神,还记得我吗?” 纪礼写完一句综上,抬头瞧见对方竖直的头发,在记忆里扒拉了好几秒。 分班前和简明远一起蹲在宿舍外面补过作业的那位。 眼镜一边点头一边感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周末留校。” “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眼镜嘿嘿一笑,“就是吧,我们留宿生有个传统……周六晚上会聚在宿舍开个小派对,就吃吃喝喝玩几把游戏。现在你也留宿了,晚上你要不要来?” 纪礼:“好。” “要是你没兴趣也没……啊?” “什么时候?” 眼镜内心“卧槽”刷了满屏:“十一点,这周我们去412。” 纪礼“嗯”了声,接着写卷子。 眼镜原以为纪礼这样的学生压根不会参与他们的“不务正业”,完全没想到能得到肯定的答案,整个人都有点受宠若惊的亢奋,接着又转向与他同桌的应云生:“那你还是……” “我也去。” 眼镜一愣:“什么?” 应云生头都没抬:“我也去。” 眼镜心说我上星期问的时候你不还说以后这种事不要喊你吗? 不过他没在意,毕竟自己也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于是点头:“行,记得早点到,不然吃的就被别人抢完了。” 412在宿舍四楼走廊正中央,纪礼过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男生。 应云生坐在近门的角落里,一抬头便能对上他的视线,确认来人是谁后又移开了。 其他人看清纪礼的脸,都被震了一把: “老于牛逼,连咱们学神都能请过来!” “文理第一居然都凑齐了,带坏这些好学生你良心不会痛吗?” “长桥学渣学霸在四栋突然在深夜共聚一堂为那般?” 于泽十分自然地端起东道主的架子,拍着身边的空位朝他招呼:“学神!这儿!” 地上铺着凉席,席子上支起了折叠桌,摆着不知是谁从哪又是怎么拎上来的一大袋子烤串,旁边还放着一堆瓶瓶罐罐。 不知道是谁喝空了瓶鸡尾酒,磨砂的玻璃瓶被放到地上,其中一个男生伸手一拨,瓶子慢慢悠悠地转了半圈,瓶口指向纪礼。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纪礼看着瓶口:“我没说要不要参与。” 旁边拨酒瓶的男生笑嘻嘻的:“现在转都转完了,学神玩得起吗?” 这句话明显是激将,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倒是于泽劝了句:“你别欺负人。” 那男生嬉皮笑脸:“咱们难得和学神坐一桌,光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 满室的起哄声里,纪礼按灭手机:“真心话。” 众人都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献招,那个转酒瓶的男生直接发问:“人生中最社死的事是什么?” 纪礼:“女装出演睡美人,被一男孩亲醒了。” 男生:“……” 所有人:“……” 于泽震惊:“学神,你这是……真人真事吗?” 纪礼:“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众人神色震撼,反倒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应云生在听到那句话后,眸光骤然晃了晃。 纪礼拿到主动权,伸手一拨,瓶子咕噜咕噜,非常神奇地对准了刚刚拨酒瓶的男生。 那男生目瞪口呆:“卧槽,你练过啊?” 纪礼不置可否:“选什么?” 男生纠结一瞬:“真心话。” 纪礼很轻地笑了下:“如果在场的所有人都掉水里了,被你救的能活,不被救的必死,你必须且只能救一个,选择救谁?” 男生:“……” 所有人:“……” 男生突然接受到十几道视线,差点被戳成筛子,最终强行给自己灌下整瓶的绿皮山城,主动权再度回归。 第三局,咕噜咕噜,瓶口指向应云生。 男生压根不等他选,直接提要求:“在场的人选一个,接吻三分钟。” 空气安静了半秒。 应云生听到那个要求,神色微怔。 于泽算看出来了:“你这是搞针对啊。” 何止。 事实上不止是转酒瓶的,在场的男生都想借着游戏的名义来戏弄一下这些平日里触不可及的好学生,主观上未必是恶意,但客观上都是想撕开他们身上那种名为别人家孩子的光环,想打碎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好看看他们的狼狈样。 纪礼他是不敢惹了,但这不还有一个么。 那男生抱着酒瓶,扬扬下巴:“选吧。” 所有人都用看好戏的神色打量另一个当事人。 这种要求重点不在接吻过程,而在选择过程。 毕竟在场没有女生,同性之间关系好帮个忙互相亲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很显然这里并没有能帮他这种忙的人。 如此才会显得尴尬和难堪。 众目睽睽之下,应云生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地面上那个指向自己的瓶口。 半晌,他缩了下手指,抬手去碰桌上的易拉罐。 即将碰到的那刻,忽然有人出声:“应云生。” 他一怔,下意识抬头。 “你要是实在不好选,”纪礼指了指旁边拨酒瓶的男生,“可以选他。” 男生:“?” 他腾地瞪大眼:“等等,我除外!” 纪礼没搭理他,公正地征求其他人意见:“你们觉得他能不能排除?”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个发展,不过反正牵连不到自己,自然乐得推波助澜:“那必须不能啊!” 男生:“??” 纪礼说:“这个要求完不成,是不是该算你的问题?” 男生:“……” 他含着泪给自己灌酒,直手上酒瓶空了也没反应过来其实这个要求完不成,明明可以是双方的问题。 应云生不会那些转酒瓶的技巧,也是从他起,酒瓶终于有机会指向其他人。 8. 第 8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这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宿舍的房间里窗帘紧闭,伸手不见五指。 纪礼惊醒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片漆黑。 体内的血液鼓冲着心脉疯狂跳动,他额头渗出了层薄薄的汗,手指死死攥着床单,缓了足足半分钟,方才掀开被子下床,握着扶栏的手有点抖,倏地拉开窗帘。 一道惊雷贯穿长空,飘进来的雨珠将阳台砸湿了大半,溅起的水汽随着夏夜的温度铺面而来。 他出神了几秒,旁边忽然响起阳台门被推动的声音,接着一团光骤然亮起:“纪礼?” 应云生站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手里握着只折叠灯,和他隔着的雨幕甚至不足两米。 纪礼怔了一下:“你住422?” 应云生点头。 纪礼想起上个星期搬行李的事,当时他还想过他进出才半分钟的时间,对方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东西送到后立刻消失的。 可如果对方本来就住在隔壁,送到后直接往旁边走两步就是自己的领地,就算被看到也有理由解释。 “你还没睡?” 纪礼摇了摇头:“刚醒,下来吹吹风。”顺便又问了一句:“你呢?” 应云生:“试卷还没写完。” 纪礼听得失笑:“要不要那么用功。” 房间里桌面上亮起光来,他回过头:“我先进去了。”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更新,消息框里多了一堆垃圾信息,顶上显示的时间显示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纪礼挨个点开带小红点的图标,把消息全调成已阅,正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房间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深更半夜,校园宿舍,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样的环境,其实还真挺渗人的。 纪礼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莫名想起刚刚隔着雨幕见到的身影。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似的,外面的人停下手,问了句:“纪礼?你睡了吗?” 他开了门:“你怎么过来了?” 应云生问他:“你哭了?” “?” 纪礼茫然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自己刚刚有哪句话给了对方错觉才会以为他哭了的。 应云生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方才垂下眼:“你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相当迅速。 纪礼刚准备关门,却见对方刚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你睡觉的时候介意旁边有光吗?” 他摇头。 “那我能在你这待会儿吗?”应云生说,“隔壁的空调刚刚报修。” 纪礼眨了下眼。 应云生说:“晚上太热。” 纪礼转头看了眼身后大雨,又看了看对方:“……可以。” 应云生全然没有扯谎的自觉,面不改色地抱着小台灯和竞赛卷过来,在对方的课桌前坐下,继续算题。 桌前的台灯亮得刺眼,投射下来后的色泽却很柔和,以他为圆心往外笼了层轻薄的纱。笔尖在纸页上划动的白噪音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织成种名为“生气”的东西在昏暗的室内萦绕。 纪礼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爬上床,重新闭上眼。 这次是一夜无梦。 再度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 联赛的时间要持续一个上午。 二试题目少,纪礼写完后检查了两遍,提前交了卷,拎着书包往楼下走,却看见一楼的台阶上坐着个人。 因为学校被选做考场,这个时间的教学楼静到极点,脚步声便显得清晰起来。 应云生下意识回头,而后迅速站起来:“你交卷了?” 纪礼看着他:“等我的?” “嗯。”应云生低头把手上的卷子叠好,“你中午有空吗?” “有啊。” “可以一起去吃饭吗?” “为什么?” 应云生静了几秒:“谢谢你的甜点。” 纪礼听着这么个神奇的理由,见对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到底没揭穿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吗?” 才十一点。 应云生这次找了个合适的原因:“等考试结束人就多起来了,会要排队。” 纪礼原以为对方说要一起吃饭,就是指的在学校食堂一起拼桌,直到一路跟着对方离开教学楼,停在学校砖红色的围墙面前,才发现到自己想错了:“你没告诉我必须走围墙。” “学校大门现在还不开放。”应云生说,“但是现在出去,就可以赶在他们考完试以前回来。” 桥中对学生管理极严,除了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学生可以自由出入以外,别的时间里必须凭走读卡或老师批复的请假条才能踏出校门。 由此可见,偷跑的后果也绝对不会轻到哪去。 偏偏犯事的人一拨接着一拨,也不知道爬墙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吸引力。 纪礼看着围墙:“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这个点保安都守在正门,怕等会儿有留宿学生混在外校考生里溜出去。” “要是被老师看到怎么办?” “除非近距离观察,否则老师大概率会自己找看错的理由。” “要是其他人……” “都到这里了,还说这些未免太晚了。” 应云生说完这一句,直接踩上墙边凹陷的缺口,双手攀着墙沿,少年柔软而极具韧性的身体一用力,干脆利落地翻了上去。在围墙跨坐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朝他晃了晃手:“要不要我拉你?” “……” 纪礼没接话,先将书包放下来扔过围墙。他之前没有过相关经验,费了点功夫才在红砖墙顶上落了脚。 只是上去还有个缺口供人踏,下去就是完全没办法了。 纪礼还 9. 第 9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街道两旁的铺面大多带居住的房间,靠转角的那栋房子原本是间车库,卷帘门升起,一辆铁皮三轮被人推出来。 推车的人是个老伯,穿着白背心,左脚微坡,出门时没注意,金属车轮骤然撞上门槛,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枝头的鸟雀骤然惊飞,祝屹的笔蓦然在试卷上拖出一条长痕,没忍住,从里间冲出来:“我不是叫你小声点吗!” 老伯好不容易将小三轮推出去,同样被他吼得吓了一跳:“不就是一点声音吗?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我早跟你说了我在写作业,现在思路都被打断了,你说怎么办?!” “这不是门口有东西撞到了吗?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况且我出来帮你把门的都关上了,哪里知道这都能吵到你啊。” “你说要出去摆摊的时候我难道没提醒你要小心门槛吗?你自己不是也答应了吗?!” “可我这不是一下子没记起来吗,而且我出去摆摊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要不是为了供你读书,你老子我还用这样大热天的往外跑吗?” “……” 热空气将人蒸得头昏脑涨,将人的火气燎烧得愈发易燃易爆。 眼看争吵就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祝屹深吸一口气,直接扔了笔,风似的跑出门。 结果却差点撞上外面经过的人。 他看清来人的脸,身形忽然僵住:“班,班长?” 纪礼也愣了下,但没他那么不自在,用平常的语气打了招呼:“你好。” 不远处的老伯一边将小三轮往这边推一边喊祝屹的名字。 祝屹匆匆低头,慌慌张张地往回跑,很快便消失在车库门口。 纪礼收回目光:“走吧。” . 应云生带他出来这一趟的目的地就在前面不远,是一家粤菜店,只在门口贴了张A4纸,上面印着店名“棠居”,完美融入周围电线杆上小广告里,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里面的空调设置在二十度,老板娘穿着衬衣和针织马甲,放下手上的绣花针,看清来人的脸时,眼里有明显的讶异:“云生?你……带同学来吃饭?” 应云生“嗯”了一声,接过菜单。 店里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两边靠墙摆了几张方桌,墙壁贴着明黄色的墙纸,上面挂着装裱好的绣品。 纪礼一边走一边看墙上的刺绣,不知不觉到了后厨的窗口边,听到旁边连接着后厨的绿色帘子里传出隐隐约约的交谈。 “云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付钱。” “你想来就来,不用给钱。” “钱我放这了,要是不够你再找我。”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应云生没接这句话,掀开帘子走出来,而后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纪礼。 “饭钱是多少?” 应云生静了两秒,实话实说:“七十二。” 两人均摊的话恰好超过前几天他送他的那盒大福的价格。 纪礼没出声。 应云生知道他一定想得到这一点,也知道自己算得这么清楚其实是在把两人的关系往生分推。可如果可以,他其实更希望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金钱这层关系。 老板娘刚走出来就看见这一幕:“菜好了,你们俩这是……?” 纪礼收回目光,走回座位上。 对方没有说要AA,应云生却松了口气。 老板娘把他的反应收入眼底,上菜的时候朝纪礼我介绍:“我是云生的姑姑,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随他叫。” 纪礼笑了笑:“您好。” 店里除了他们没别的客人,饭菜很快就上齐了。 纪礼平日里随别人外出也很少碰外面吃的东西,只是粤菜向来以鲜香和清淡为特点,里头油盐辣椒都很少,反倒意外地和他的口味。 两人平和地吃完一顿饭,期间老板娘几次欲言又止,但直到将他们送出门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 桥中的学生是没有双休的,打从入学起周末就都只有星期天。如今升入高二,普通班的学生还能享受一天假期,而实验班休息时间却被再度削减到了丧心病狂的半天——每周星期天下午必须返校统一参加周考。 毛先知将这一特殊对待称之为实验班的荣幸。 叶如晦把这般多此一举称之为无痕杀人实训。 简明远眼看着话音落下的那刻毛先知拿牛皮纸袋直接往叶如晦的脑袋呼过去,由衷地钦佩叶如晦在和班主任唱反调这件事上的执着态度,屡败屡战,简直越挫越勇。 这周考的是数学,两点半到四点半两个小时。 纪礼如今书包丢了,便先借了简明远的笔应付考试。 九月气温高,凌晨那场雨半点没中和秋老虎的热度,天花板上悬挂的风扇吱呀吱呀地旋转,众人连握笔的手心都出了汗,越写心里越燥。 直到“哗啦”一声,有人拿着答题卡走上讲台。 简明远一脸震惊。 底下的学生一脸震惊。 连监考的班主任都看了看时间,方才问了句:“现在就交?” 纪礼“嗯”了声:“交完卷能出去吗?” 毛先知顺口道:“这么不想在教室待啊?” “教室里太热了。” 毛先知先是一愣,而后才点头:“也对,这天气你们估计是挺难捱的。”而后一拍板,“我办公桌上左边的蓝色书架里,电卡应该就插在那儿,一眼就能看到,你现在帮我跑一趟交个费吧。” 纪礼过去直面满桌子纸笔文件的时候,觉得对方可能对“一眼就能看到”这句形容有误解。 十分钟后。 纪礼重新回到教室,将电卡插进凹槽,摁下空调开关。 坐在两侧的学生压根不用招呼,齐刷刷关上窗。而第一排的人最先受益,感受到拂面而来的清凉空气,看他的目光犹如看到了天使:“班长万岁。” 纪礼却没在教室多停留,放下遥控器往楼上走。 .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四楼。 纪礼敲了门,被同意进去后找到教导主任的办公桌,一眼便看到电脑后面熟悉的肥硕身影。 “邱主任。” 邱谷从电脑后面探出头,看见是他,一挑眉毛:“纪礼啊?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中午丢了个书包。” 邱谷这下不忙着敲键 10. 第 10 章 《能公开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邱谷戴上眼镜开始观阅检讨。 纪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交上去之前看过,检讨书上面的经历明显是按照他在办公室里的说辞来写的,完全以他为视角,连改的余地都没有。 邱谷从头看到尾没发现任何问题,把捡来的书包连同检讨一起还给他,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完了又转头看向另一个人:“云生啊。” 应云生垂着头静待发落。 邱谷看着他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以后别再犯了。”又加重语气强调,“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能随便背处分。” 应云生点头。 他认错时的模样实在乖巧,邱谷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挥手放行。 一个人写两份检讨要花的时间不少,两人出来时第一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纪礼将手里的信纸递过去:“你的检讨。” 应云生愣了下神,摇摇头:“胖球已经检查过,你扔掉就行了。” 刚好下到三楼,应云生先一步回了教室。 纪礼望着那封检讨看了几秒,到底没扔,将纸折了两道,回教室后随便抽出本书,将检讨夹进书里。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他拿着手机出了教室。 学校正门时刻有保安守着,而后门就成了学生偶尔点外卖的秘密交接地。 纪礼到的时候外卖小哥已经离开了。 他将挂在铁栏杆顶上的外卖袋取下来,撕下小票扔进垃圾桶,提着袋子往回走。 课间的操场上一直不缺人,晚上不比白天炎热,人数比起白天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跑圈的,散步的,甚至还有趁机偷溜出来的年轻情侣,借着夜色互诉衷肠。 眼前呼啦呼啦跑过看不清脸的学生,却在这时,其中一道忽然停下来,微侧了身,而后抬脚朝他走来。 纪礼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应云生?” 分明过去一年里他都不知道学校里有对方的存在,可打从分班考结束那晚到现在,他们碰面的次数好像太频繁了些。 应云生在离他咫尺的地方停下来,“嗯”了一声算作答,接着又解释似的道:“我下来跑步。” 高中课业压力大,每每换季都是疾病高发期,不少人习惯趁晚自习课间下来锻炼。 操场周围一圈亮着路灯,奔跑着的影子交叠上来又随着步子移开,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影子被拖成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纪礼将外卖袋提到他眼前:“那正好,这个送给你。” “什么?” 纪礼顺手拆了袋子,将里面的方方正正的盒子取出来,透明塑料壳下是一块装点得极其诱人的蛋糕。 “谢谢你帮我写检讨。” 纪礼想了想又补了句:“巧克力味的。” 应云生一愣,没来得及出声,对方便将盒子塞到他手里,转身离开了。 . 纪礼在听风巷刚入学时座位被班主任安排在应云生旁边,因为班上人原本一直是单数,而应云生是唯一一个独占一桌的学生。 倒不是老师对应云生有意见,也不是没试着给他安排过其他人当同桌,只是每次能维持的时间都不长久,两年下来也没见有谁能和他多说两句话,后来班主任干脆也不强求,征求意见后索性让他做了那个唯一。 应云生本以为这一次也该和过去一样,双方自觉遵守互不打扰互不干涉互不影响学习进度的和平共处原则,然而事实是,双方的和平只持续了一个星期,他就被对方缠上了。 字面意义上的缠。 应云生去食堂,纪礼也跟着去食堂;应云生去办公室,纪礼也跟着去办公室;应云生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纪礼也不回家,就待在旁边抱着本书安安静静地翻看。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听风巷,因为没有车库,窄小的居民楼两侧停着一排自行电动摩托车。有人骑着车子倒退,车尾直直朝道路正中央的人撞过去。 应云生走在前面没看到后面的光景,只觉得胳膊被后面的人猛地一拽,差点撞上旁边的自行车,语调一下子没压住:“你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纪礼松开手说:“你上课没默完《西沙群岛》,我要看着你重新默一遍。” “凭什么?” “老师说的。” “你管我?” “嗯。” “……” 应云生是个很偏科的学生,具体表现为数学常年满分而语文成绩日常随着试卷难度上下漂移,用老师的话来说那就是平白浪费学习天赋。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流行起的“一帮一”活动,班主任又是语文老师,实在看不得他这么暴殄天物,便把监督他背书的任务交给了他新上任的同桌。 说是帮扶,但事实上班里真正认真执行的学生一直寥寥无几,就算真的短时间兴趣上头也坚持不了几天。 应云生原本想着多耗上几天对方耐心耗尽自然就没兴趣管他了,也不费开口赶人的功夫,走出听风巷,直接往隔壁荒废的小破屋一钻,放下书包便摆弄起角落的易拉罐。 纪礼寸步不离地跟进去,看出他没有交流的意愿,自顾自在旁边的小板凳坐下,翻出作业,拿笔写了起来。 这屋子原本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里面灰尘很厚,吊灯还坏了。傍晚刚放学不久还好,但时间长了天一黑,他看不清课本上字样的时候,就只能停下来看着对方玩易拉罐。 外面的小贩出摊又收摊,下班的人回屋再闭门,应云生抬头看见旁边的人还在原地,一声不吭地拿起书包,往家住的筒子楼走。 第二天,应云生放学去了听风巷另一头的和元和桥底,纪礼就在旁边背单词。 第三天,应云生放学去了学校外倒闭的服装店,纪礼就在旁边念课文。 第四天,应云生放学躲在一楼教室,纪礼就在旁边写周记。 每一次放学应云生都没回去,每一次都要找个没有别人的地方待着,每一次都要磨蹭到月上柳梢才舍得迈步去那个名叫“家”的地方。 纪礼从未主动开口劝过,应云生也是能忍,尽管每一次见到对方跟着都满脑门问号,但也心知这种情况一旦主动开口就是输了,自那次后也硬是一句话都没和对方主动搭过,只等对方知难而退主动放弃的一天。 这样的情况就这么持续了五……六七八九天,学生过完周末回校,班主任又借课上的时间组织了一次默写测验。 应云生照例交了白卷。 纪礼的成绩却从上次的满分直接跌到了及格线。 然后被班主任叫起来,在同班六七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批评了足足半节课。 在那个年纪,这种事真挺丢脸的。 应云生至今也想不起来那天老师具体说了些什么,甚至整个过程都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因此也就不知道对方面对批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时到底是什么表情。 最清晰的反倒是那半节课时间里来自前后的窃窃私语。 纪礼空降过来直接夺走了第一名,成为老师和家长举例时共同的正面教材,不是没人嫉妒的。 如今一朝失势,好奇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应云生听得无端赌气。 哪怕那些议论压根不是针对他的。 那天放学以后,应云生依然没回家,又去了听风巷尽头的小破屋。 纪礼仍是跟上来了。 应云生是真搞不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别人不知道对方的成绩为什么突然下降这么多,可纪礼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应云生每一次放学后去的地方出发点都是为了躲着别人,自然只管往偏僻幽暗的地方钻,因此每一次只要太阳一落山周围光线就再没法支撑人正常看书,还都要在外面待到凌晨以后才能回家睡觉,休息不了多久就要早起赶第二天正常的早自习。 两个半大的小孩天天大半夜在外面晃,没被拐都要得益于坏人没长眼睛。 长此以往,成绩又怎么可能维持得了。 浪费那么长时间,吃力不讨好,还跟着干什么? 纪礼便问:“那你现在可以背《赵州桥》了吗?” 应云生果断把头转了回去。 五秒钟后,他又把头转了回来:“老师就是说说而已,要是真的靠我们自己一帮一就能把成绩提上去,也不用老师了。你就算不跟着我,老师也不会说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