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丑就不配攻略病娇了吗[穿书]》 1、红鞋 后院,东厢房。 李秀色嗑了一地的瓜子。 而后唰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嚷道:“小蚕,这会什么时辰啦?” “小姐!”小蚕在外头伸长脖子,可劲儿回应:“酉时初刻了!” 李秀色望向窗外。 太阳已然下山,许是因为方下过一场小雨,天色灰蒙蒙的。 她舌尖轻巧地剔了嘴里的瓜子壳:“行,我出门办点事,你不必跟着。” 小蚕眼见着三小姐出门,片刻又退回来,自屋里挑了双浅黄色的绣花棉鞋,拍了拍上面的灰,这才抱着走了。 李秀色一路走到后门守着,没过多会儿,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偷摸打伞过来。 她眯起眼,看见骨伞上头蹦出了三个大字:【李秀荷】 李秀荷目光自伞下看过来。 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在后门,先头一惊,脸色很快难看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秀色打量她:“等你。” 李秀荷生得好看,细眉杏眼,唇红齿白,装扮也精致。穿一袭翠裙,外披深绿色的绒毛大氅,耳侧的两串珍珠坠子晃悠弹到脖颈的一圈毛领上,颇显几分灵动。 唯独神色有些凶:“等我做什么?滚开。” 李秀色摇头:“今夜外头不大安全,姐姐还是别出去了。” “你是什么东西?我做事还需听你的?” 李秀色佯装叹气道:“顾家少爷并非只有今日去那长斋阁,姐姐何必急于一时?” “胡说什么!”李秀荷被戳中了心思,声音顿时尖利起来,生怕被下人听见,又很快压下去,低声道:“我当你为何要拦我,怎么,自己修得这幅尊荣没脸见人,嫉妒我与二妹花容便罢,而今还管起我见谁来了?” 李秀色堵着门,似笑非笑:“要出去也行。” 她似乎懒得多言,掏出自己带来的绣花鞋,低头看向李秀荷脚上那双大红色翘头屐,开始睁眼说瞎话:“姐姐脚上这双脏了,不如先换一双。” 李秀荷烦不胜烦,没等说完,一把便夺了那鞋,朝地上水坑一丢,再嫌弃地擦擦手,哼道:“鞋都与人一般丑。” 李秀色深吸一口气。 得,这人想死也拦不住。 她看着李秀荷,就像看着头就要被大卸八块的死猪,须臾,将撑门的手一松:“您请便吧。” 语毕,拍了拍手,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李秀荷踏出后门,回头睨了个白眼:“丑东西。” 细雨又下起来,打在油纸伞的骨柄上,砰砰啪啪,落开朵朵玉兰。 * 这边,李秀色回到东厢房,独自进了屋。 她将鞋丢一边,裙边一撩,上床没什么形象地盘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嗑起瓜子,而后开启脑内系统,上来便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 “宿主,您刚来这里半个时辰,什么也没干,人也没救成,就吃完了半斤瓜子,便想着要回家了?” “那不然呢。”李秀色不依不挠:“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宿主,是这样,您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个问题。” “……” 李秀色盘着的腿突然抽了下,态度登时端正了些:“这个,说起来,这书里的李秀色,也就是我,是什么人物来着?又是怎么死的?” 名为《尸舍》。 被普通的大一学生李秀色随意点开。 她看书纯属睡前消遣,一目十行,真正能进脑子的没几个字,正看得云里雾里,名都没对上几个,大约只读完第一个副本,便突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这东厢房的床上了。 系统贴心地在她醒来时和她打招呼: 【您好,欢迎来到《尸舍》世界。您现在的身份是钦天监监正李潭之已故妾室所出的庶女,李家三小姐——李秀色】 【由于您与李秀色小姐非但同姓名,样貌也基本相同,系统将您真身替换,并稍加改貌,祝您好运。】 李秀色险些又晕了过去。 ……她穿书了,还来的是个刺激的身穿? 不过她对这个同名同姓的姐妹有点印象,因为原主就出现在本书的第一个副本里。 李潭之有一妻一妾,小妾方氏诞下原主后难产而亡。 原主上头另有两位姐姐,均由正妻梁氏所出。 二姐李秀衣没有过多笔墨描写,至于大小姐李秀荷,虽出场了一章,但迅速被游尸咬死,领了盒饭。 游尸乃僵尸的一种,集怨气而生。一般游尸咬人只是让人也染上尸气变成同类,而胤都游荡的这位爷咬人直接一口咬破大动脉,再撕掉两个耳朵,掏心抽肠,满地血腥。 被咬的人没了全身,连化僵尸的可能都没有。 且他害人也颇挑剔,夜黑风高,专对穿红鞋独行的女子下手。 书里写,李秀荷爱慕顾太师长子顾隽,几次三番制造“偶遇”接近,终于在冬月初一酉时,在去长斋阁的小巷里遇害。 脚上正穿着一双大红色牡丹纹翘头屐。 * 屋内,系统兢兢业业,正在头顶认真地科普: 【原主在书中是女炮灰,于土匪山上与女一女二一同被困,其二人均被救出,无人施救于你,故被僵尸活活咬死,死不瞑目,怨气聚体,在僵化前被男三颜元今一把火烧化于无烬洞中。】 “……” 【卫朝好俊美之风,胤都美女如云,喜女子脸净,原主样貌丑陋,为人耻笑,天性自卑,心系太仆寺卿之子高复而不得,故终日郁郁寡欢。】 “等会,”李秀色实在听不下去了:“样貌丑陋?你不是说我与原主长得一样?” “是呀。” ……那也没到不堪的地步吧! 【故,宿主需完成系统任务‘倒贴男三号一百次’,才可在本书中保留性命。完成该任务后,方获得‘回家’可能。】 李秀色:“……多少次?” 【附加条件:每日至少倒贴一次。否则即刻原地暴毙。】 “?” 系统贴心道:“呀,宿主,您今天只剩下三个半时辰啦!” * 李秀色骂了系统八辈祖宗。 她坐在桌前,掐着人中,努力冷静地捋了一捋。 这个男三号李秀色看书时没什么印象,问了系统半天,才套出了几句关键词: 广陵王颜安独子,胤都男子榜榜首;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天之骄子,最烦丑人。 胤都满城尽花容,男子貌若潘安、女子沉鱼落雁者比比皆是,俊美之风气盛行下,城里推举了个“男子娘子榜”,以美为先。 李秀色知道书里女主乔吟就是这胤都女子榜榜首,算是卫朝第一大美人,但委实没想到,男子榜第一居然不是男一号那个小道长,而是这个听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的世子男三。 她抬头看向镜子,的确是自己的模样。 一张圆脸,红血丝与雀斑相□□缀,配着参差不齐的眉毛,不怎么大的眼睛,塌塌的鼻子和圆润的鼻头,以及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小嘴,唯一的优点是天生显小,还是因为发育不良。 李秀色深知自己普通,但也没被指着鼻子骂过丑,觉得至多是有些……磕碜? 她天性乐观,反正这十七年也这么磕过来了。只是致命的是,李秀色发现自己穿来后,脸上不知怎么突然多了一道长长的胎记,这是书中古人最忌讳与不耻的。大概有食指长度,红黑相间,自右额角起,树纹般一直弯曲延伸到右眼下方,远看好似面上趴了条虫子。 李秀色扶额:嘶……真的不好看哈。 不好看便罢了,这原主约莫自怨自艾,整日只知哭哭啼啼,更自暴自弃,不加装扮粉黛,只穿身灰白毫无生气的裙子,挽着松垮难看的发髻,满脸愁容,明明及笄之年,气质活活老了十岁。 李秀色脑海里突地蹦出系统之前贴心的提示: “目中无人的广陵王世子,生平最讨厌女人和丑人上赶子在他跟前晃悠,惹烦了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 贪生怕死的李秀色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现在要去倒贴大帅逼,还是个以貌取人的大帅逼。 李秀色抬手便把簪子拔了,直接朝门外一丢,嗷一嗓子:“小蚕!本小姐有什么大红大绿顶顶漂亮的衣裳没?统统替我找出来!” * 长斋阁位于胤都城东,楼高景美,素有天下第一阁之美名。 顾太师长子顾隽独爱长斋,三天两头便要去一趟,每回要拉上自小一块玩到大的同窗颜元今。 今天自也不例外。 雨还在下,石板路上湿湿嗒嗒,李秀色一手提着裙尖让它不沾水,一手撑着伞,疾步小跑着。 她换了身衣裳,深紫色的短襟小袄搭风铃百褶裙,披件乳白色大氅,领部由抽绳系紧,坠二只绒球。发型改作双丸髻,系了两条流苏飘带,一直垂到胸前。 不仅如此,李秀色还兴致勃勃替自己画了眉,涂了粉,抹了胭脂。 古代的胭脂水粉属实难用,她虽惊觉自己化完愈发像个女鬼,还是那种双颊红通的吊死鬼,但仍坚信“有总比没有好”的真理,自信地戴上了个帷帽遮住脸,兴致冲冲出门了。 出了回廊巷,便到了一分叉口。向左是大路,向右是去长斋阁抄近的一道幽深无名窄巷。 李秀色抬脚便朝大路走。 天色已晚,许是下雨的关系,路上都见不到半个行人,李秀色没走几步,忽被一路边乞丐伸腿拦住,他一身破衣褴褛,打结的头发混着雨水,嚷嚷道:“前方过河桥行不通,娘子还是换条路走罢。” 他腿上的泥垢蹭到李秀色的衣摆上,寻常姑娘早就退避三舍,李秀色却浑不在意,只急道:“怎么不通?” 那乞丐看她一眼,没说话,伸出脏手晃了晃。 李秀色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刚要击掌过去,那老头活像快被非礼似的嗷一嗓子:“娘子作甚!” 李秀色一拍脑袋,立马矜持地朝后退一步,机灵地从随身钱袋里倒出两粒铜板递过去,客客气气道:“老爷爷,为何走不得了?” 老头哼一声:“那石桥半时辰前无故塌陷,天亮前估计不会有人来修,若不是老头我在这提醒你一嘴,摸黑见的,掉进去也恐怕无人搭救。” “原来如此,多谢爷爷。” 老头没吭声,只偷摸打量她,这丫头片子穿得挺好,可惜脑子有点问题,整个胤都就没见除了她还有会谁对着个乞丐“爷爷长、爷爷短”的。 李秀色道了谢,又为难起来。 大路走不通,就剩那条窄巷了,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紫鞋,还在纠结,忽听“啊——!”的一声,状似女子的凄厉惨叫。 大路上唯有她和乞丐面面相觑,李秀色张了张嘴:“你听见了吗?” 老乞丐赚完吃饭钱,将湿漉漉的草席盖在身上,窝在墙边,充耳不闻:“没有。” “……” 李秀色咬了咬牙,朝来路回望过去。 可她听见了。 那叫声源自窄巷,正是书里李秀荷遇害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感谢大家看我写的文。 本文纯架空,一应设定都是作者瞎、写、的,拒绝考究党。 男主第三章出场。 以及,“倒贴”二字仅为系统任务,一切只为追妻火葬场、真香打脸,以及剧情发展。色色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做这个任务的,不与现实生活挂钩,大家不要较真哈。 第一次写古言穿书,希望大家看得开心,点点收藏嘿嘿。 —————— 预收文求收藏~ :《你也是采花大盗吗[穿书]》 又名《我与病娇金盆洗手》、《好巧啊,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盛流玉穿书了。 作为一位小-扒-手,带着几个小弟穿进了濒临倒闭的北派贼帮,摇身一变成了书中第一恶毒女配。 原主钦慕赏金猎人男主,却最终被男三号叶缠给活活弄死。 盛流玉想要活命回家,需得完成三个任务: 1.将北派贼帮发扬光大。 2.走完恶毒女配线路。 3.攻略病娇男三叶缠。 **** l伪装身份的北派女贼头与南派小少主各怀心思在江湖上碰了头。 盛流玉:“大哥好,我家开钱庄的,专收钱财,大哥是做什么生意的?” 叶缠:“棺材铺的,专收死人。” 盛流玉:“这么巧,咱俩都是大大的良民啊!” “……” ***** 因为知道这没什么良心的病娇男三满心思要弄死自己,盛流玉一边攻略一边警惕。 直到有一天叶缠摁住她身子,声音低哑:“你怀疑我想杀你?” 盛流玉:? 要不要脸,想不想你心里没点数吗? PS: 1.1v1 HE 2.追妻火葬场 3.现代扒-手-团和古代大盗团斗智斗勇; 4.单元破案故事——劫富济贫、江湖纷争引发的; 5.采花大盗并非通俗意思,指男主杀*人后采其心花。 ②:《鬼王太子在身边[重生]》 重生后看得见鬼的捉鬼少女VS表面上是当朝太子其实是鬼界太子的毒舌腹黑偏执巨佬 ——单元捉鬼故事 【文名文案待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游尸 夜色渐深,窄巷中油灯枯残。 李秀色收伞成棍,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朝前摸索着。 说起来,李秀荷也算是个痴情种,每回为了顾隽偷溜出去,还会先绕到街店里买些红枣桂花糕捎上,她知道顾隽欢喜吃,便有意等他出了长斋阁时佯装偶遇,再红着脸将糕点送上。 顾隽个性温和中几分木讷,不懂拒绝,见了吃的更是双眼一亮,每回欢天喜地收下,还得感激一句:“多谢李姑娘!” 李秀色绞尽脑汁想着书中剧情,推算了下大致时间,李秀荷先绕远路买糕点,再回来抄近路走窄巷,这一个来回,此刻差不多刚刚被那游尸害完。 书里写,李秀荷是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那东西也不知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害了人不说,竟极有兴致地在漫长寒冷的冬夜里,一点点摧残她的尸身。 她的死状很是惨烈,两只耳朵没了,面上血肉模糊,肠子拖了一地,还被扒光了衣服,待男女主赶去时,血腥味都差点让女主乔吟呕出来。 其实李秀色穿来就想过要不要拉李秀荷一把,因为当时系统提示多积德行善可获得隐藏道具,于是她还没弄明白道具是啥,又有啥用,便急匆匆奔后院“救人”去了 奈何那厮说话难听,李秀色又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善人,便直接放了手。 李秀色边乱七八糟地想着,边谨慎地走出一段路,脚下突然踢了个什么,心下顿时一咯噔。 是个红木食盒,盒边散落两块红枣桂花糕,周围的水渍颜色颇深,一路蜿蜒到巷深处的柴堆后。 隐隐的血腥味。 李秀荷应当已经遭受了袭击,被一路拖行而去。 李秀色心扑通扑通跳,突然为自己的莽撞生出一丝后悔,早知不走这巷子了,无论是完不成任务暴毙、还是从大路塌桥上掉下去淹死,都比硬着头皮经过这里被怪物一口一口撕了吃好。 她停在原地,脚底灌铅,进退两难,竟是半分不得动弹。 便在此时,那柴堆后,倏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哗啦——” 柴堆倏地被一把推翻,一通乱倒。 李秀色来不及反应,便看到柴堆后出现一个高高跳起的身影,地上还倒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身体尚且完好,只是半边脖子血肉模糊,正是李秀荷。 跳起的身影高大无比,远看头顶青官帽,脚踏短黑靴,一身深色似有花纹的官服上满是喷溅的鲜血,周遭散着尸气绿光。 它四肢明显僵硬,两条胳膊直直横起竖于前方,两脚并拢,一蹦三尺。 肤色死白,青面獠牙,嘴里还含着一块血肉,恐怖如斯。 李秀色活了十七年,看了无数僵尸动作片,头一回看见真的,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游尸没发现来人,原地跳了两下,身子忽的半折,视线向下,尖长又发黄的指甲直直欲扎入李秀荷心口。 【滴——】 【系统提示:宿主请注意积德行善,满分后可获得本阶段隐藏道具!】 动也不敢动的李秀色头皮正发麻之际,忽听脑中一瞬间响起这不合时宜的欢快声音,登时浑身一抖,魂飞万里。 要说刚穿来时她还知道去后院拦一拦这位姐姐……可现在怎么还有提示? 人都死了这个德还怎么积! 【宿主可即刻阻止该游尸残辱受害者尸身,增加功德分!】 李秀色连连摇头:不行,不可能,干不了。 【道具对宿主完成倒贴任务活命有重要帮助哦!】 “……” 李秀色大脑当机一秒。 而后忽而咬咬牙,也不知哪来的冲动,脑门一热,猛提一口气,拼尽全力将手里骨伞朝那游尸身上方向狠狠一砸。 投掷得出色稳当,正砸在它距离李秀荷心口半寸的指尖。 【滴——】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抓住机会,功德分+2!祝早日达成十分!】 李秀色干完大事,撒腿就跑。 被打乱动作的游尸先是一顿,而后身子瞬间绷直,两肢朝胸前重重一并,獠牙嘶声,凶神恶煞,朝她逃走的方向看去。 它高高跳起一步,似要向她追命而来,却突然闻到什么气味,嗅了嗅鼻尖后,竟直接原地转过身子,腾空跃起,跳出巷边围墙。 寂静阴森的夜里,只听得规律的“砰、砰”声,脚步渐行渐远。 李秀色心脏狂跳,察觉那玩意没追上来,终于双腿一软,正要朝前栽去,忽被人拦腰一抱:“当心!” 她手忙脚乱,一把抓住那人藏蓝色道袍袖口,抬头时正见他眉眼清俊,面露忧色,墨色长发披肩,深色道冠横插一桃木簪,而簪上稳稳停着三个大字: 【卫祁在】 及一行系统小字介绍: ‘——《尸舍》男主角,阴山观小道长,十八岁下山历练,但通道法,不通世故。性情刚直,行侠仗义,一心问道,不问红尘。’ 李秀色头脑懵懵地想,这是男主提前到了。 那女一号呢? 还在想着,下一刻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稍显几分醋意的女声:“小道长,你抱着谁呢。” 李秀色心下一激灵,立马拾起炮灰女配的自觉性,识相地从男主身上蹭地爬了起来。 卫祁在蓝衣蓝鞋,道士打扮,腰间别着囊袋,斜挎一方布包,胳膊搭着一柄拂尘,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却气质出尘稳重,微微颔首,致歉道:“小道情急之举,姑娘见谅。” 李秀色头甩得拨浪鼓:“不不不妨事。” 她朝卫祁在身后望去,果真见到一红裙蓝氅的同龄女子,额头光洁,并无刘海,青丝垂落,发间别着两朵桔梗珠花,美艳中几分脱俗。 女子身形更是姣好,成熟丰盈。容颜惊为天人,细眉狐眼,红唇娇艳欲滴。 【乔吟】 ‘——《尸舍》女主角,乔国公独女,胤都女子榜第一,千娇百媚,擅长抚琴,倾慕卫祁在,与男二顾隽有婚约。’ 李秀色正看得发呆,便见乔吟柳眉轻皱,略带醋意的目光打量她一番后又很快移开,上前一步道:“血腥味很重,我们怕是来晚了。” 卫祁在上前半蹲查看李秀荷尸首,神色凝重:“第三起了。” “是女子……也穿着红鞋。” 乔吟忽地“呀”一声:“这、这死者我似乎认识!” “你认识?” “应当是钦天监李大人之女,”乔吟皱眉:“春宴上见过一次,叫作什么……” “李秀荷。”李秀色在两人身侧提醒。 乔吟恍然:“对,是李秀荷。” 她说着,扭过头去,望向一旁那个头戴帷帽、看不清脸的小姑娘:“你……” 李秀色道:“她是我长姐。” 乔吟瞳孔微微睁大了些,半晌才道:“节哀。” 李秀色不自在地抠了抠手。 卫祁在面露同情,小心地询问李秀色些案件经过,李秀色只说是碰巧撞见。 乔吟则是有些诧异,她虽看不清李秀色面容,但见这姑娘明显除了些惊魂未定,似乎并无悲痛之音。想来这李三娘子与自家长姐定是关系一般,所以才不伤心?不过即使如此,竟也能出手相助。 她态度顿时亲近几分:“李妹妹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若不是小道长与我碰巧路过,被那游尸闻见他‘樱桃酿’气息后放弃对你下毒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只可惜还是让它逃走了。” 李秀色点点头:“樱桃酿是?” 卫祁在微赧:“乃小道腰间囊袋中所盛狗血,由我师傅加入奇丹炼化,一般的僵尸都会有些忌惮。” 乔吟在一旁冲他眨了个眼,波光流转:“狗血唤作樱桃酿,小道长模样古板,内里倒有情趣。” 卫祁在一怔,别过目光:“是、是师傅取的。” 李秀色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瓦亮的电灯泡。 说起本书的男女主,是个英雄救美的爱情故事。 乔吟去阴山南侧的长安寺上香,回程途中不小心落入猎人捕兽陷阱,幸得卫祁在搭救,还背她下山,替她疗伤。卫祁在模样尚可,但算不上出挑,偏偏第一大美人乔吟对他一见钟情。 书上写,卫祁在虽然也一秒心动,但碍于道士身份和坚定不移的斩断红尘之信念,一直对她礼貌疏离,不冷不热。 “李姑娘,”卫祁在自地上捡起骨伞:“其实,如若不是你勇敢丢出这一下惊动了游尸,令姐现在只怕……” 他没说下去,相比较之下前两起,李秀荷的样子已经算是可观。他虽是道士,也知晓胤都女子最爱容貌,任谁都不想如此难看地离去。 “脖颈半边不存,尸首并非全然完整,因此不会化作僵尸,李姑娘,通知家里人,收尸吧。”他掏出块白布,将尸体盖了住,回过头,见李秀色还愣在原地没动,误以为是自己的吩咐不妥,便忙道:“不,姑娘受了惊吓,还是让小道护送你回去送信。” 李秀色还急着去长斋阁找颜元今,闻言连忙摆手:“不不不必了,回去也不过两里路程,我自己可以,真的可以,道长和乔姑娘可还有事做?你们先去做,不用管我。” 乔吟面上登时染些红晕:“我们哪有什么事做。” “两里路……”卫祁在闻言眉头却倏然皱起,反复琢磨这三个字,而后忽的大声道:“两里!” 李秀色吓了一跳:“怎么了?” 卫祁在自袖中掏出一卷胤都舆图,摊开道:“李姑娘有所不知,这游尸两日前自赶尸队中脱逃而出,狡诈异常,不仅毫无气味,更是不留痕迹,难以追踪。加上令姐,它已残忍杀害了三人。案件第一起乃城东的瑶乐林,第二起在六牌楼,第三处便是这里。” “我只执着寻找三位遇害者的相似特征,多亏姑娘方才言语提点,方让小道将这三处地点联想起来。巧得很,请看舆图上标记,瑶乐林与六牌楼相距刚好三十有两里,而此地距六牌楼不偏不倚,也恰是三十有两里。” 李秀色“啊”了一声。 “应当不止是凑巧。由此可见,它行凶方向便是自城东某处往西来,每隔三十里杀一人,想来,下一处应当就是……” 他的指尖在某处一点,乔吟心领神会:“城西地界的长杉巷!” 卫祁在道:“夜还长,游尸不眠不休,曦出之前,它许还会找人下手。” 二人拿定注意,需立马赶往长杉巷,李秀色求之不得,积极强调了无数遍自己一定会当心回府,这才将他们放心劝走。 人离开后,她先是对着李秀荷默哀片刻,而后绕大路去叫醒之前那个老乞丐,再送他几粒碎银子,托他去李府送信。 办完这些,才又匆忙折回朝长斋阁赶去。 长斋阁夜不闭店,李秀色到后直奔二楼,抓了个小二便问:“广陵王世子在么?” 小二上下打量她,啧一声:“不在,早走了。” 走了?! 李秀色急道:“什么时辰走的?” 小二哼道:“两炷香了罢。” 他语气颇有些不客气,这一天天的,来找世子投怀送抱的姑娘家也太多了些,虽说个个如花似玉,但也委实不大矜持,世子不烦,他都烦了。 好在那广陵王世子也是个不好惹的,从不给任何人面子,前天燕禾郡主来寻,包间门都未进成便哭着走了,世子来一个赶一个,甚至都不屑于赶,直接把赶人的活丢给他来做。 说起来,那顾隽顾大公子要比世子好说话得多,来找他的姑娘也投机取巧,知他喜欢吃,天天十个八个餐盒送过来,偏偏他还都收了。要换成那小世子,真不耐烦起来,不把吃的扣人头上便不错了。 李秀色不知小二在心里瞎嘀咕什么,只急得团团转。 从长斋阁这端出去,路可就不止那一两条了,四面八方,纵横交错,她连他从哪走的都不知道。 就剩两个时辰了,她现在要去哪,直接冲进广陵王府抓人? 李秀色原地哀嚎了两声,不顾小二“此女子怕不是情场失意得失心疯了”的眼神,忍痛递去一个大大的银锭子:“小二,替我叫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游尸:经受初劫“天雷”的僵尸,集天地怨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为天地摒弃于六道轮回之外,修成游尸,能出入阴阳二界,上游九天,下游幽冥,可谓是上天入地。会随着月气因时节移动,居无定所,久了之后更会化为飞行夜叉。 (介绍来源于百度百科) 但文中是私设,没那么复杂,大体就是一种等级较高、比较难抓的僵尸? 文中之后可能会出现不止一种的僵尸类型,但都有私设,作者太懒,希望大家不要较真哈,给大家磕头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倒贴 李秀色被马车颠得有些想吐。 她掀了帘子,同车夫搭话,试图分散些注意力:“师傅,还多久能到?” 车夫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专行夜车,闻言道:“姑娘,小的听您吩咐,正快马加鞭呢,不过这怎么说也有三十多里路,您再眯会儿罢,马上便要到了。” 说完,又关切道:“您这会儿要去王府做甚?大半夜的,不安全哪。” 做甚? 李秀色苦着脸,皱皱鼻子:“去救个命。” 车夫挠挠头,不作声了。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倾慕世子成疯魔了,没想到说是去救命的,难不成是哪个妙手回春的医馆小姐?这么急,也不知那王府出了什么事。 马车疾驰,李秀色瘫回车里,开始搜刮自己脑海中为数不多的《尸舍》剧情。 其实方才在窄巷里,卫祁在提出“距离”观点时,她便已然懵了。书里应该是有这个点的,但李秀色看书不过脑子,除了大致走向,是一点细节都没放心上。 剧情发展到现在,她就记得男女主发现李秀荷的尸体后,的确又赶往了下一个地点,但还是晚了一步,于六牌楼发现第四具三岁小女童的尸体后,还和碰巧路过的男三吵了一架。 是了,李秀色突然对书里的广陵王世子有了点印象,这人貌似连道士都看不起,一出场就挺招人烦的。 李秀色听车夫的,想着先睡一觉,方眯上眼,却又腾一下坐了起来。 等一下。 第四具尸体在…… 六牌楼? 李秀色脑子嗡嗡,脑子里不知怎么阴魂不散地蹦出了系统那句吊着嗓子的“积德行善”,忽而再度掀开帘子,她方向感不大好,只问道:“师傅,咱们现在是朝哪边去?” “向西去的。” 李秀色忙又道:“你方才说,王府距长斋阁三十多里?” 她心算了下距离:“那长杉巷离王府近么?” “近啊。”车夫奇道:“姑娘?您第一次去王府行医?那广陵王府,不就在长杉巷前头么。” 行医?李秀色没多想,只咬牙道:“那、那我们先去长杉巷一趟。” “得嘞。” * 守了近一个时辰了。 卫祁在的“樱桃酿”被他藏在了较远的地方,确保身上无味后,他躲在暗处,望着巷深处他安置的木偶假人。 那木偶假人乃阴山观所造,可随意放大缩小,观中真人为其施法术,使之能散发出似真人气息、呼吸及心跳声,一向作诓骗并吸引僵尸用途。此时,那假人正女子装扮,配着一双绣花红鞋。 只是,这巷内还丝毫没什么动静。 莫非他判断有误,游尸今夜并不会再来? 扭过头来,只见一旁靠墙的姑娘已经托腮打起了盹儿,她身下垫了块桔梗味的帕子,应是嫌石墩上脏,这么个养尊处优的性子,却毫无怨言,陪他东奔西走了一整晚。 卫祁在的心冷热交替,不自觉抬起手来,而后倏然一怔。 他的指尖离她的发顶就差半寸。 心噗通噗通直跳,而后握了握拳,收起了手。 “小道长,要摸便摸,有心却不敢,算什么英雄好汉。” “……” 卫祁在清清嗓子:“小道只是见姑娘头上落了墙灰,失礼了。” 乔吟狐狸眼睁开,看向他时眼神娇媚,而后掩唇打了个呵欠,方欲出声,忽听后方传来一串马车轱辘声。 卫祁在也当即警觉起来,却见那马车吁声过后而止,帘子掀开,从车上跳下来一小小的人儿。 那人头戴帷帽,穿一身嫩紫,正是方才见过的李家三小姐。 乔吟讶道:“李妹妹,你怎么来了?” 让车夫去巷外等着,李秀色一路小跑过来:“乔姐姐!卫道长!” “我……”她随口扯了句谎:“我听归府的丫鬟说六牌楼那儿似是不大太平,你们要不要去瞧瞧?” “六牌楼?” 卫祁在颔首行君子礼:“那处是第二起事故发生地,虽然已过了一天,但附近人心惶惶,有些慌乱也是情理之中。” 乔吟道:“你专程来跟我们说这些?可是令姐不是……你们府上现在岂不是很乱?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李秀色当即煞有其事道:“姐姐出事,我……我确实很是伤心,更心有余悸,只是我已经见过一桩惨案了,不忍再有此类发生,想着只有卫道长能对付那骇人的东西,又知道你们在这,才偷偷从家中溜出来的。” 说完,再一次问:“六牌楼似有游尸动静,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换个地方守守?” 虽然不知道卫祁在的距离推算法出了什么差错。 但是既然李秀荷的窄巷地址没改变,那么那第四起小女孩所在的六牌楼肯定也不会错。 卫祁在闻言,点头道:“李姑娘不顾心中惧色深夜赶来,勇敢至斯,小道属实钦佩。只是……” 只是他总觉得此地也有些许诡异,他既在暗中,仍感觉还有人在另一处暗中盯着自己,那目光略带偏见,让他有些不大舒适。 还未说完,忽听一阵风动。 “嘘——”卫祁在当即道:“好像来了!” 来了? 李秀色傻眼,难不成真是她记错了? 风动之后,听见半空中一声长“咻——”,似有什么穿透夜空疾驰而来。 随后,便是“砰”一声。 一粒石子,稳稳地扎刺在了立于不远处巷中木偶假人的脑门上。 假人晃了晃,弱不经风的,倒了。 三人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头顶不远处传来“呀”一声,随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射歪了。” 李秀色循声望去,便见左侧雄伟高墙内似是谁家宅院,院内有一株参天大树,树叶繁茂,树枝庞大,而在最粗的一截树干上,斜斜地倚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浅桃色缎袍,袍内露出镶金云纹的银色滚边,袖口纹着两朵大粉桃花,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手里的弓绳。 李秀色默默感叹,这厮穿得好生招摇。 殊不知少年样貌更加招摇,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偏白,眉眼张扬出挑,男子俊逸中又透几分俏丽。他扎着一束马尾,由银色镶宝珠发冠扣着,未戴发簪,倒是马尾内还单拎出来一条细细编成的小辫子,辫尾处系着三块极小的烫金铜钱币,由更小的翡翠铃铛隔开。 他手腕处也戴着一串铜钱镶玉链,腰间别着一柄长剑,剑鞘上还挂着一串铜钱。 卫朝多僵尸,僵尸惧铜钱,这一看也是没少和那些怪物打交道的。 李秀色再度感叹,这厮走起路来八成叮当作响,果真是风骚作派。 诚然是人生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李秀色欣赏完,眯了眯眼,认真看向他头顶三个闪亮的大字: 【颜元今】 还有底下密密麻麻、层出不穷、一看就知道这人极其麻烦的小字: ‘——《尸舍》男三号,广陵王世子,胤都男子榜榜首。性格骄矜,武功高强,情绪多变。” “眼高于顶,自小好看到大,不喜道士,不喜太监,不喜女子,更不喜面相丑陋穷酸者。’ ‘曾被女主乔吟撞破秘密,因乔吟为其守密,加之样貌上乘,故其对之并不厌烦。待之为异性中唯一特别。’ * 乔吟最先出声:“颜公子?” 少年没答,只摆弄着手中短弓,而后伸手弹了弹,掏出粒更小的石子,又朝天射出,只听“砰”一声。 翅膀乱飞。 空中落下一只溅了血的蝙蝠。 少年啧一声:“这下才对。” 卫祁在见他样貌俊美,先是愣了愣,又觉出他貌似来头不小,不禁皱了皱眉。 想来方才那目光便是这少年的了。 他礼貌问道:“公子,小道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打坏在下的木偶人?” 乔吟毕竟和颜元今是相识,也知他身份尊贵,便也客气道:“世子何不下来说话?” 树上那人好似这才听见他们声音,垂首看过来,点点头:“好啊。” 他轻巧下树,伴着发间丁铃铃的清脆响动,稳稳停在巷中,打量他二人一眼,颇有些不要脸地先发制人:“二位深夜鬼鬼祟祟,在我广陵王府后巷做什么?” 李秀色在一旁皱皱鼻子,“二位”,这厮是直接把她当空气了。 乔吟欠了欠身:“世子见谅,我与卫道长来此是为了今日都城中游尸一事,卫道长算到游尸恐怕要来这里,所以与我在此处布下陷阱。” 颜元今道:“原来如此。” 乔吟方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颜元今看了她一眼道:“你来此处可以。” 而后顿了顿,目光移到卫祁在脸上:“只是不知这位道长是否未曾听闻,我虽平易近人,但一向不喜修道之辈,王府附近向来不许道士出入碍眼,卫道长今日却逼居于府墙之下,啧,莫非你是觉得,本世子太好说话?” 乔吟心道坏了,这事小道长不知道,她却知道,广陵王世子面对自身喜好,一向态度蛮横。 她忙道:“世子,是我非要带卫道长来这里的,我们也是救人心切,还望世子通融一次,过了今夜无事,道长也不会再来。” “救人。”短弓在掌心转了个圈,颜元今歪起头,发间的铜钱垂到颈间:“你们当本世子是个摆设?” 李秀色眉心一跳。 这世子深夜躺在树上玩弓,难不成也是在望后巷的风? 她在这种事上机灵得很,几乎一下便反应过来,恐怕颜元今也算出了长杉巷,所以早早从长斋阁回来,正守株待兔呢。 他要么是那种懒得管多余闲事的,只是不想让自家后巷沾惹血腥,所以直接跳过了李秀荷出事的窄巷,只管这里;要么就是他也曾想去救李秀荷,但赶到时李秀色已经遇害了,加上卫祁在他们在,所以他干脆没出面,只在暗中看了看,便立马回王府了。 ……嘶,竟还不是个草包。 乔吟道:“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卫祁在也道:“小道见世子轻功了得,想来定是深藏不露。只是僵尸类案素来由阴山观掌管,我知世子心地良善,但僵尸乃邪物,尤其眼下是具更为凶残的游尸,旁人擅自动作实属过于危险,若是生出什么变故,恐得不偿失。” 颜元今忽的笑了:“你且说说,怎么个不偿失法。” 李秀色本来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空气,可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掰扯个没完,尤其那骚包世子好生烦人,也不知道为何要针对卫祁在,还有系统不是说乔吟知道他什么秘密,他对乔吟很特别吗,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等下。 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他见乔吟和卫祁在待在一处,所以吃醋了? 对嘛。原来如此!这就解释得通了。 李秀色豁然开朗后又开始发愁,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浪费时间了,且不说这三人谁也没把她“六牌楼”的话听进去,光是她自己的小命,也没时间再等了。 她目光透过帷帽偷偷瞧上颜元今,见他侧身靠着围墙,单手托着腮,笑吟吟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卫祁在还在旁边一本正经:“世子不知僵尸凶险……” 妈的。不管了。 “这僵尸……” 卫祁在没能说下去。 因为他忽地察觉到身旁闪过一道风,那风伴着胭脂香,像是有谁朝前扑了过去。 李秀色左脚狠狠绊右脚,算好了距离,对准了目标。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和命比,脸又算什么。 “哎呀,”她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大腿,毫不矫揉造作地道:“人家摔倒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蝴蝶 卫祁在张大了嘴,乔美人呆若木鸡。 李秀色原本是想直接扑颜元今身上,但没想到这广陵王世子反应如此敏捷,千钧一发之际,竟还能朝后退了半步。 她只能顺势栽地上,再一把捞住他大腿,一面豁出去死死抱着,一面闭着眼在心里默数:一秒、两秒、三秒……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1/100。请再接再厉哦。】 成了! 李秀色激动得眼泪都要冒出来,刚睁开眼,忽觉被抱住大腿的那人突然一动,而后抬脚一甩,她顿时受力向后一仰,立马狠狠摔了一记。 “李姑娘!” “李妹妹!你没事吧!” 没等人过来,李秀色已经坚强地自己扶腰站起了身,没人看见她帷帽下疼得龇牙咧嘴,只听她佯装淡定道:“啊?没事啊,没事!好、好得很!” 卫祁在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夜寒天冷,实在不宜在外久留,李姑娘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姑娘平地站着都能摔跤,想来是弱不经风的。” “……”李秀色无比心虚道:“不小心扭了一下。那什么,意外、意外。” 说完,朝颜元今那边佯装羞涩地飞了一眼。 颜元今在旁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方才不过踢飞了一只虫子。 他约莫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只是投怀送抱的伎俩是有,还没人能真的碰到他。思及此,广陵王世子的脸色才难看了一分。 这一跤导致气氛莫名诡异了一会儿,一行人沉默半晌,忽听颜元今道:“道长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语气平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乔吟在一旁看了看他,见这世子依旧是靠在墙边,把玩着手中短弓,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暗忖他委实目中无人,旁人姑娘摔跤,直接给甩开便罢了,更是视之为空气,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居然还有闲心聊他话,若换做她是李秀色,被人这么无视,心中指定是要不适的。 扭头去看李秀色,却见她偷偷抬手捏了捏脖子,虽看不清脸,但仍能看出莫名放松的模样。 卫祁在皱眉道:“世子,我方才说到,那僵尸……” “罢了,我又不想听了。”颜元今忽而出声打断,而后站直身子,啧一声:“抓紧滚吧,本世子今夜心情不大好,懒得与你计较,便放过你了。” 乔吟眉头一跳,这叫什么话。 心情不好懒得计较,心情好倒要找事儿了? 卫祁在的容忍度似也到了极限,开口道:“世子应当尊重……”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颜元今已轻嗤一声,再不搭理他们,越过围墙归府了。 他轻功确是极好,几乎是瞬间在三人面前消失,卫祁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倒是李秀色在边上连忙道:“卫道长、乔姑娘,眼下还是正事重要,你们也看到了,这长杉巷有那世子盯着,就算他不盯,我夜观天象,今夜这里也不会出什么事。你们还是去六牌楼吧,我听我家丫鬟说,那里似乎真有古怪。” 乔吟奇道:“李妹妹,你还会观天象?” ……这是重点吗! 李秀色煞有其事地点头:“是的!学过一点。” 卫祁在也看过来,钦佩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赶过去。二位姑娘也抓紧回府罢。” 乔吟道:“我会些拳脚,跟你过去还有个照应。李妹妹,你身体弱,快让车夫送你回去,我与小道长骑了马来的。” 李秀色心知乔吟巴不得时时刻刻与卫道长黏一起度二人世界呢,便赶忙点了点头。 她转身欲走,忽听脑中突兀响起一声—— 【恭喜宿主煞费苦心,成功纠正主角方向,功德分+2!】 “……” 虽然她本意不是为了这个,倒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 回到李府时,头脑已困得发昏。 前院这会儿灯火通明,哭得昏天暗地,李秀色自后门溜进去,回到东厢房,小蚕已然等得如热锅蚂蚁,她见李秀色回来,双眼登时通红,边迎上去,边急道:“三小姐,你可回来了!” 李秀色累得伸腰,佯装不知情道:“怎么了?” 小蚕哇一下哭道:“秀荷小姐出、出了事,说是有游尸害人,小蚕见你一直没回来,担心你也出事,吓、吓死我了。” 《尸舍》中并未有对这小丫鬟的半点描写,只知原主不招人待见,亲爹不疼正室不爱,两个姐姐大抵也是处处刁难没事找事,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好不凄凉,却没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个贴心小暖炉。 李秀色难免共情,心生感动,上前揽住小丫鬟的肩,又替她抹抹眼泪:“别哭呀,我这不是没事么?走罢,我们回屋睡觉。” 原主性格温软,待小蚕也是不薄,可从未如此近身亲切过,小蚕眼下当即一愣,受宠若惊了一番后,哭得更大声了:“小姐,咱们不去前院看看么。” “不了,”李秀色脚步顿了顿,低声道:“我送过她了。” * 次日,李府上下都挂上了白灯笼,二小姐昨夜便哭昏了过去,李谭之整宿未曾合眼,又是忙着给她找郎中,又是时刻拦着夫人梁氏莫伤心过度意图寻死。外头一团乱麻,东厢房内倒一片安静。 李秀色睡到晌午才起,睁眼便唤小蚕道:“你出门替我打听一番,六牌楼昨夜可曾发生什么事端。” “是。” “啊等等。还有,去长斋阁问问,广陵王世子今日会不会再去。” 吩咐完后,李秀色随便换了件灰白色外衣,深吸一口气,往前院去了。 甫一过去,便见梁氏正抱着白绫,扬言要一头撞死在心肝女儿的棺材板上,李谭之大抵是劝不动了,吩咐下人拦着,自己则满眼红血丝,抚额沉痛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年方四十,身材偏瘦,本就是文官的书生气质,此刻瘫坐在长椅上,凭空又添出几分落寞狼狈来。 李秀色走过一厅鸡飞狗跳,欠身道:“父亲。” 李谭之痛失爱女后形容憔悴,似也刚哭过没多久的模样,面上两抹泪痕干渍,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昨夜何处去了?” 李秀色道:“回父亲,女儿整夜就在房里。” “府里出了这么大动静,你一点声响都没听见?” 李秀色摇头:“女儿早上才听闻。” 李谭之见自己这小女儿脸上未见半分哀恸之色,心中竟也并不奇怪。说起来,他何曾不知自方氏死后,她所受怠慢。他向来不管内宅闲事,对她也确实从无袒护,许是因她容貌丑陋、性格懦弱,加上他本就不喜方氏,醉酒荒唐之后才得的这个小女儿自也不讨他欢心,便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揉揉眉心:“罢了。府内丧葬七日,这七日内,你哪儿都不许去。” * 钦天监有急务,李谭之走得匆忙,梁氏与李秀衣也早已累极去休息。小蚕回来时,正见自家三小姐独自在灵堂跪着,身披麻服、额束白绫,头半低着,替大小姐烧纸。 她上前欲说话,李秀色“嘘”了声道:“出去说。” 小蚕规规矩矩道了声是,待出了灵堂才小声道:“小姐,你让我打听的都问到了。那六牌楼还真出了事,说是昨夜没了一个小女童。那女童本是遭人贩拐,趁那贩子睡着想要自己回家找娘亲,便独自那附近溜达,夜深人静的,不知怎么就遇了害,听说死相那个惨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两个耳朵都没了,身上也……” 李秀色深吸口气:“知道了,不必说下去了。” 小蚕继续道:“长斋阁我也问过了,广陵王世子今日不去。但听小二提起,昨日他听世子身边常跟的小厮说,世子今日在东郊马场有比试。” 李秀色垂下的眼睫又抬了起来:“比什么?” “说是骑射。这奴婢也有耳闻,每半年一次,回回都有许多人围观。世子最喜玩这些,他年纪虽小,但已连续三年拿了头筹。“小蚕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今日怎么关心起世子来了……” 李秀色没法解释,只能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小蚕,似今日这种比试,是否会有许多官家小姐去?” “那是自然,”小蚕颇为老成:“广陵王世子那行人在姑娘们眼里那就是最艳的花,多少蜜蜂蝴蝶都想朝上凑呢!” 行罢。 这么多蝴蝶,多她一个也不多。 * 问完了小蚕,李秀色便从灵堂偷溜回了东厢房。 她脱下丧服,麻利地换上了紫襟小袄,手法凌乱地胡涂乱抹了一通,戴上帷帽,匆匆出门了。 马车一路颠簸,直奔东郊。 东郊马场四周设有围栏,围栏边上早已聚满了莺莺燕燕,看得出都是精心打扮了番,面上多戴轻纱或是幂篱,三五成群,娇声说笑。 李秀色甫一至便油然生出股误入盘丝洞之感。她捂好头顶的帷帽,艰难地自美人中挤出一条小道来,趴在最里的栏杆上,透过缝隙朝场内打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骑射 场内四周有数十余匹骏马,李秀色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最出挑显眼的身影。那人坐在马上,身着深紫色缎锦,腰间由一镶玉缎带束紧,脚上是双黑色长靴,正闲散地搭在马镫处。 轻微一动,发间的翡翠铃铛与铜钱便叮铃作响,不是颜元今是谁。 他所骑骏马金身银鬃,高大挺拔,背上扣着亮银色宝珠马鞍,马脖上也挂了串玉铃铛,与主人一般张扬。 这广陵王世子此刻正拽着缰绳忽悠那银毛马原地打转,马儿转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他倒是兴致大好,优哉游哉。 李秀色正在琢磨等会要怎么去投怀送抱,忽听身旁人窃窃私语:“世子今日几次发挥失常,这一回莫不是要谢小公爷拔得头筹了?” “瞎说什么,殿下是挂念顾大公子伤势,前几局未好好比罢了,没看见他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哪像是要输的。谢小公爷射箭虽有准头,可他骑术不好,方才都是走运,也不见得次次能在马背上坐稳当。” 顾大公子伤势?李秀色不小心偷听到了个八卦,连忙竖起耳朵。 “唉,”一个偏瘦的少女娇滴滴叹了口气:“怎的偏偏叫顾隽哥哥撞上那游尸?我与哥哥相熟,知他平日可是最不信那些鬼神的,如今还被伤了,柳儿心疼得紧。” “柳妹妹,”又一高个女子咯咯笑起来,娇嫣如花:“我怎不知你与顾大公子乃是熟交?据我所知,顾公子对吃食向来是来者不拒,妹妹不会是送成过几次糕,便以为他与你关系匪浅罢?” “姐姐真会说笑,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顾隽哥哥经常邀我切磋书画罢了。可惜柳儿比不上哥哥一双妙手,每每都叫他笑话。我知姐姐最不喜这些文墨之事,不然怎么说都要唤上你一起的。” 另一人闻言面色果然一阵青白,不作声了。 眼看她们说得好好的突然话题跑偏,李秀色赶忙收了耳朵,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男二号顾隽竟被游尸伤了? 在哪?六牌楼? 可游尸不是只伤穿红鞋女子? 李秀色疑云满腹,忽听场上铜锣敲声:“末回开始!谢小公爷先行!” 她朝场内方向看去,便见一眼生的公子骑黑色骏马行至起始之点。他眉眼清雅,不难看出斯文气质,背起箭囊来倒意外有几分英气。 箭靶立于纵向百步之外,他则横向来往三个回合,除了第三次有些稳不住身子,每回都射于靶上正中,可谓是百步穿杨。 场内外顿时喧哗不已,先前几个看好小公爷的姑娘家更是不好意思直观郎君英姿,丝帕捂脸,又喜又羞。 “谢寅,用时三分之一刻,十环,全中!” 李秀色也默默赞叹,还没多看两眼帅哥,便见他谦逊地牵马下场,紧接着又一人驾着晃晃悠悠的马蹄子飘了上来。 场内有专主事判决的行官,见广陵王世子已然准备好,便当即换上了一炷新香,毕恭毕敬道:“可以开始了。” 颜元今半天没动,嘶一声,忽道:“等会儿。” 行官立马凑上去,靠在马边问:“世子有何吩咐?” 颜元今道:“我的‘小桃花’晕了,待她缓缓。” “这,”行官挠头:“殿下,这香已点上……” 颜元今点点头:“算时间里。” 李秀色听不清那边讲话,只知道用来计时的香正一点点烧,颜元今却仍旧在原地与他那转圈上瘾的骏马掰扯。 围观众人皆是紧张起来,行官更是抹了把冷汗。 香燃至四分之一时,那骏马才终于冷静了下来,颜元今拍拍它脑袋,似笑非笑:“待会收拾你。” 小桃花委屈地举起了前蹄,倘若它说人话,怕是要破口大骂这主子是不是有毛病,将它转晕了,不反省自身,还怪罪于它。 颜元今在场上终是动了起来,银毛骏马一声长嘶,疾风般于场上奔驰。 少年左手自背后掏弓,右手自腰侧箭囊中取出三支利箭,指尖打了个旋儿,齐齐控在手里。 而后侧过去脸,双手松开马绳,脚踏马镫腾空站起。 有人讶道:“这是要三箭齐发?!” 话音未落,便见他轻巧地将三支箭别于弓绳上,朝后拉开到极致,身子也随之微微后仰。 “唰——” 三箭穿云而出,少年莞尔收弓,看也不看战绩,只重拾缰绳,原地勒马回头。 行官先吸口气,再而狂喜:“广陵王世子,用时三分之一刻不满,三箭齐发,十环,全中!” “——终轮,世子胜!” 身旁一阵欢呼吵嚷,李秀色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么一花枝招展的大蝴蝶,他怎么做到的?这以后万一惹到了他,是不是只消这么一箭,她就死翘翘了? * “世子好箭术。” 马场边上,谢寅长身玉立,等候多时,见银鬃骏马停在面前,便忙吩咐下人递上水壶,一面道:“这壶中备好了紫苏熟水,添了些秘方,殿下不如尝尝?” 颜元今下了马,瞧他一眼,倒也未拒绝,拆开壶盖微微一嗅,闻出了饴糖香气,仰头便一饮而尽。 “幼时与殿下同窗,知你喜甜,口味竟多年未见一变。” “谢小公爷自幼体弱多病,我与你同窗之际,也未曾料想今日得见你如此变化。”颜元今左手拿壶,右手将小桃花的缰绳扔进身旁小厮怀里,回头道:“属实欣慰。” “多谢世子关心。”谢寅见颜元今喝完还晃了晃壶,有意犹未尽之势,唇角便又现出一抹笑意:“这紫苏糖水乃舍妹亲手熬制,殿下若喜欢,我回去让她多做一些,差人送来。” 颜元今将空水壶一丢,拍了拍手:“不必了,也没多喜欢。” 说完,扭头便大步走了。 小厮立马牵着小桃花小跑着跟了上去,偷偷看主子脸色,见他并无不悦之神采,才壮着胆子搭话:“我看爷挺喜欢喝的,怎么不要?” “差人送来,”颜元今轻哼一声:“送哪?广陵王府还是我房里?” 小厮立马顿悟,想到主子不是没在这种事上栽过跟头。 顾隽少爷喜欢吃,幼时不知从哪收了个白桃浆,主子恰巧去顾太师府上作客,尝了一口觉得不错,顾少爷为人大方,便叫下人送他了半壶。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顺天府赵达光的耳里,他认出是自家闺女赵燕燕的手艺,便赶来王府卖了个殷勤,并吩咐女儿隔三差五来王府给世子送上一壶。 即便世子从未与赵燕燕见面,白桃浆也只叫下人收过一次便吃腻再也不要,但坊间还是很快就传了艳闻,说赵家有女饱受那眼高于顶的小世子青睐,马上便要攀上高枝,气得颜元今小小年纪半天吃不下饭,从那以后论谁的东西也不碰一下。 小厮一拍脑袋,立马笑眯眯换个话题道:“场子我已经给您包好了,主子现在过去?” 颜元今嗯了一声,斜睨小桃花一眼:“闹脾气,玩心重,扣它半日粮草。” 小厮狗腿点头:“好嘞。” * 李秀色自围栏外观察着颜元今的动向,还没看清他要从哪个方向走,便被几匹大马挡住视线,待视野再度清晰时,人早已经没了影。 她连忙一路寻过去,赶至侧门时正见角落一牵着银鬃骏马的小厮,李秀色认出那马是颜元今的,想来这人也是他的,顿时放下心来。 只见那小厮背对着她,正专心顺着马背毛,一边叹气:“可怜见的小桃花,多好一匹马哟,就是没生在好人家,命苦哇!” 李秀色:“……” 小厮絮絮叨叨了半天,不乏偷偷说主子两句坏话,一会“没人性”一会“没良心”,正兴起时扭头见一帷帽少女正静悄悄站在自己身旁,当即吓了一跳。 他见少女并未看向自己方向,猜想应当是碰巧在此处等人的,便颇有分寸地和她拉开距离,转身牵着小桃花朝前方去了。主子腿脚快,先他一步过去,他只好一边哄着小桃花这祖宗一边慢腾腾赶。 李秀色悄声跟在后头,一会停下装作锻炼腿脚,一会跐溜窜进路边树丛。 很快便到一亭楼边上,小厮将缰绳递到了店家手里,言语吩咐:“马厩里休息便可,世子吩咐了,不给它喂草。” 说完便上楼去了,李秀色要跟上,还未进门便被人伸手拦下:“这位姑娘,扬州亭今日已被包了,您明日再来罢。” 李秀色未硬闯,只问道:“世子可在楼上?” 见那店家点头,她便乖乖在楼外供路人歇脚的露天茶棚内随意挑了个位置坐着,不让进去,守株待兔总可以。 扬州亭距马场不远,乃一三层木制小楼,本质为一茶馆,亭子四面镂空,风景独到。 小厮上了楼,一路走到最靠窗边那人面前,恭敬道:“主子。” 颜元今漫不经心地拨着手腕上的铜钱玉链,抬眼道:“替我去顾太师府上给他儿子送两句问候,我今日有别的事要做,便不过去了。” 小厮道了声是,忽听颜元今又道:“陈皮,你是怎么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6、珍珠 自城东边归来,因顾太师长公子不会骑马,便只好乘马车。 一路上,顾隽正襟危坐,眉头轻锁,似是沉思。 颜元今倒是小憩片刻,醒来刚伸了个懒腰,便听顾隽叹气道:“方才在河边,得知游尸可能是亓宝权时,那本疯癫坐着的亓母似听懂了般直接摔了下来,趴在地上哭喊其子名姓,这一幕属实心酸。” 又道:“想想那亓宝权,如今可恨,竟是因过去可怜之处。” “顾大公子倒是好一番恻隐之心,”颜元今道:“不如让我数数它杀了几个人了?” 他抬了抬手,右手指尖一个个点过去,而后捻了捻手心,唔了一声:“确实,不多,也就五个而已。这五个里面,也不过有一个是四五岁的小丫头,一个是七十岁的老不死罢了。看来顾大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人才是真的该死呢。” “……” 顾隽摇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急刹,驾车的陈皮在外头“哎哟”一声,而后叫道:“主子!出事了!” 颜元今掀开车帘,朝外定睛一望,待看清是什么后,啧道:“眼下有六个了。” * 自城东归程,最先要经过的便是瑶乐林。 这是一片乌鸦鸦的树林,游尸第一次作案便在此处,杀了个夜间捕蛇的小药姑。 白日里颜元今等人路过时,还未见有异样。眼下夕阳西斜,天还未黑,只不过是太阳下了山,这林子里便多出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残败不堪,血腥异常,模样看上去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一身漂亮袄裙,死时眼睛都没闭上,眸中满是惊恐,脑袋滚在腰侧处,竟是直接被咬断了脖颈。 尸体旁半蹲着位蓝衣蓝鞋的道士,正仔细勘查,听见后头马车声响,也没转过头去。 颜元今停在那道士背后,懒洋洋道:“这么巧。” 卫祁在闻声抬头,礼貌颔首道:“我也未曾想会在这里碰见世子。” 颜元今摇头道:“不是说我们。” 他指指顾隽,一脸看热闹似的:“这位是顾太师公子,乔吟的未婚夫,你们认识一下?” “……” 卫祁在与顾隽是第一次见,双方点了点头,而后心照不宣地将目光移了开来。 小道长知道这世子话里是什么意思,他瞧见顾隽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是难得的一表人才,忽想起也曾听旁人提起过乔姑娘与这顾小郎君自小便有的婚约,以及二人家世样貌上的般配,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些奇怪的异样之感,似酸似涩,还多了几分苦楚。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个粗布烂衫的出家人…… 卫祁在摇了摇头,暗骂句切勿胡思乱想后,便将注意力移回尸首,沉声道:“我也才刚到不久,追踪术总算探查到了一丝那游尸气味,却不想只发现了这具尸体。然而奇怪的是……她脚上穿的竟不是红鞋。” 颜元今目光看去,见这尸首果然穿的是双小白靴,不由下意识回想起昨日那个满嘴胡言的身影来。 啧,那丑丫头说的竟是真的。 卫祁在尤在困惑,皱眉道:“莫非之前判断有误?” 颜元今嗤笑一声:“怎么,你们阴山观在僵尸类案上不是素来连仵作的活计都包揽下来,验了这么多具尸首,如今连个受害原因都没寻上?” 卫祁在知他有意讥讽,虽不知这小世子对他们道观为何有这般敌意,但还是没有搭腔,只自言自语道:“先头几具尸首,皆是穿了红鞋,除却第五个老娘子是光着脚的……若不是鞋的问题……” 他凝神思索,脑海中回想起几具尸体的特征,皆是女子、有老有幼、身份各不相同……到底是何原因叫那游尸盯上了她们? 他这么想着,忽而将目光落在了尸首脑后别的那支发钗上。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金钗之年,各家母亲会从嫁妆中挑一个最金贵的给女儿戴上。面前这一支自也不例外,虽不显精致,却不难看出价值不菲。 一旁的颜元今似也懒得再同这破道士浪费时间,他站在尸首另一头打量了两眼,目光也几乎同一刻定在了那发钗上。 并不出奇,素气难看得紧,但钗尾处倒是坠着两粒闪闪发亮的物什。 他瞧着那物什,倏然想起什么,一挑眉,偏头问顾隽道:“方才在河边,你听见有位农妇说,那江氏的乳名叫什么来着?” 顾大公子见不得这般血腥场面,正一脸怜悯地站在三米开外远远观望着,他记性向来不错,闻言当即回道:“好像是,珍珠罢。” 卫祁在闻言,心头倏然一跳。 广陵王世子则是稍稍俯身,先行将那发钗尾的两粒小东西扯了下来,捏在了手心轻轻磨砂,呵道:“可不就是珍珠。” 卫祁在怔愣在原地,回想起先前种种,喃喃道:“竟是如此……” 是了,前两具尸首衣上似乎都别了珍珠配饰,因款式不一,又不如红鞋显眼,他先时以为不过同其他装扮一样,是胤都做衣喜好,并未在意。 李家大小姐戴的是珍珠耳环,六牌楼的小女童是红鞋上绣了珍珠,至于上两日的那方家老娘子,是脖间挂了个珍珠坠子…… 虽然各不相同,却终于将每人的共同处串了起来。 卫小道长如拨开云雾般恍然,又惊又惑,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敢问世子,顾大公子,二位所说的那江氏是为何人?” 颜元今哼一声,转身便要走,并没打算搭理他。 倒是顾隽和气道:“道长客气了,唤我顾隽便可。至于那江氏,说来话长,是……” 广陵王世子脚步一停,嘶一声道:“不准告诉他。” 卫祁在:“……” 顾隽看也没看颜元今,只对小道长微微笑:“不碍事,我不听他的。来,过来罢,我不敢过去,咱们在这慢慢说。那江氏……” “……” 很快,顾大公子便将今日之事向世子殿下的敌军一五一十交代了出去,陈皮远远在一边看着,瞧着自家主子脸都黑了。 那边的卫祁在了解来龙去脉后,连连道谢,而后分析道:“难怪那游尸要杀身带珍珠之女子,想来是对江氏怨恨极深,执念太过,从而促成了邪念。只是可怜,生前念着的发妻小字,死后却成了他夺命标志。” 顾隽道:“世子知晓那亓宝权怨念太深,今日又是它游走的第七夜,阴气凝至顶峰,许会去寻那江氏的麻烦,所以方才在河边已经一纸信鸽回府,派人去那顺天府尽快将江氏十年前的案卷寻来,卫朝凡是犯人出狱后一年内皆会有行踪记录,顺着那线索摸过去,许会寻着江氏,救下一条人命,顺便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卫祁在掏出怀中罗盘,正色道:“这是追邪盘,运阴山观追踪术,可指引那畜生方向。游尸一旦脱离赶尸队伍,确实会在第七夜恢复浅薄意识,寻仇家下手,但也会因邪气过浓无法一直掩藏气息,所以一个时辰前才被我寻到了这里。只是眼下那气息突然又消失了,不知何时才会再显露。” “我本就做好打算,要把握住今晚时机将其一举制服,否则过了今夜,尸气彻底收敛难以追踪,便后患无穷了。” “竟还有此等宝物,”顾隽道:“道长果真是神通广大。” “哪里,听闻顾公子才是学识宽广,样样精通。我这做道士的却只会捉僵尸,实在惭愧。” 另一边的主仆二人瞧着他两个相谈甚欢,聊着聊着竟还互相夸奖了起来,做主子的那个冷哼一声,做仆人的那个则是奇道:“主子,顾少爷不是向来不信这世上有僵尸么,怎的眼下却说得头头是道?” 还没疑惑完,便听顾隽又道:“哪里哪里,会捉僵尸才是了不起……不过道长,这世上莫非还真的有这种东西?” 卫祁在似被问晕了:“等等,顾公子这什么意思,您方才同我聊了这么多,不都是关于这东西的事?” “我不过是转述了下今日之事及昨昨兄的分析。”顾隽摇头认真道:“但是要说世上是否真的存在僵尸,我个人认为还是有待考量。就比如眼前这个小姑娘,道长你看,不妨换一种思路,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被什么杀人如麻的疯子给……” 没等他絮叨说完,头顶忽有什么动静打断,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信鸽正扇着翅膀在上空盘旋,鸽腿上还卷着一张小纸。 陈皮连忙上前抓住这信鸽,又火速将小纸取了下来,一面感慨道:“主子,这顺天府手脚如今够麻利的。” 颜元今问道:“如何?” 陈皮拆开道:“这上面写,案卷上记载江氏出狱后因没有盘缠无法远走,只能在街上卖鱼为生,后屡屡经人骚扰,又被同行欺辱,便不再抛头露面,辗转去了碧云山庄,做了婢女,再之后便没有了记录。” “碧云山庄?”顾隽接过小纸:“这山庄我与世子以往常去,似乎就在西南方向……” 话音未落,便忽见身旁道长手中的罗盘簌簌震动了起来,盘中银针急速旋转,左右晃了一番后倏然停住,恰是直直地指向了西南一边。 * 马车于竹林后一处灰色门楼前停下。 两个阍侍说的没错,这碧云山庄地处偏僻,环境幽静,装修大气中不失清雅,一看便是那些达官贵族常来的地方,门楼前一左一右还刻着两座鲤鱼池,池中假鱼栩栩如生。 李秀色踏进大门,还未出声,便有位扎着双垂髻的小侍女迎了上来,见她一身精致小袄,手上还戴了个镶珍珠的手绳,想着定是哪家的小姐,便热情问道:“娘子是前来散心游玩的?” 李秀色开门见山,问道:“广陵王世子在不在?” “世子?”那侍女摇摇头:“庄内今日是迎来些客人,但似乎……” 还没等她说完,忽听不远处传来嗓音尖细的一声:“老狐狸精,没男人你活不下去了怎的!” 李秀色好奇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亭楼上,一个大婶正凶神恶煞地指着面前蒙着面纱的女子劈头盖脸地辱骂,那边骂边啐:“能干就干,不能干便给我滚!” 小侍女也听见了那边动静,当即面色尴尬地解释道:“那是庄内管事的,脾气凶了些,姑娘莫要见怪。” 李秀色点了点头,想着还是不多管闲事,便收回了目光,问正事道:“鳞波台在何处?” “这边来。” 李秀色跟在小侍女身后,下意识又朝亭楼处望了一眼。 恰有清风拂过,掀起那女子面纱,露出半边脸来。模样看上去差不多有三十岁的年纪,肤若凝脂,红唇欲滴,竟是个罕见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农历生日,依旧有点忙(我最近还真是个陀螺哈……) 所以总感觉这章可能还得做描写上小修改,但也不一定,老规矩,如果有修改会在下一章作话说的,么么。 感谢小读者们的收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1、道具 李秀色睡了一个漫长的好觉。 梦里她成了一方轻叶,飘在半空,漫无目的,荡至一方瓦檐。 檐下巷尾坐着位粗布衣裳、发丝凌乱的少女,正将脑袋埋进臂间,嘤嘤抽泣着。 “哭什么!”旁边一位刀疤老汉踹她一脚道:“算你有福气!有人已经花钱将你买下来了!这狐媚子脸还真有点用……” 说着,将钱袋揣进怀里,骂骂咧咧地走远。 没一会,自巷口又慢慢走来一个人影,那人身形高大,而立年纪,一身乌黑,径直停在她面前。 少女半晌才颤颤将头抬起,露出一张脏兮兮、却难掩花容的小脸来,她抬头时因阳光刺目,好容易才将面前那人样貌看了清晰,而后稍稍一愣。 “吓着你了?”那男子见状,下意识挡脸道:“抱歉,鄙人一介武夫,样貌是有些……我见娘子身陷囹圄,忍不住出手相助,你不必害怕,我乃都城武官,唤作宝权,并非坏人。” 少女瑟缩着身子,小声道:“奴家珍珠。” “好名字。”男子替她解开手上的绳子,道:“珍珠娘子,你可有地去?若没去处,不妨先在鄙人家中住下,我见你身上有些伤,我府上正好有些能照料的下人,如何?” 少女总觉得应当点头,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开口,嗫嚅了半晌,方轻声道:“不……我、我想归家。我家在方土镇,你放我回家,可以吗?” 男子愣了愣,半晌方笑道:“自然。” 又热心道:“可需我……” 少女摇头:“先生救我一回,我已是感激不尽,珍珠记得归家的路,你就叫我一人走罢。” 她说完,兀自低头致谢,起身欲走,却还是停下步子,咬咬唇,回头道:“今日阳光甚好,我见先生一身黑衣,尤为精神。皮囊而已,并无好坏,先生今后无需芥蒂,也自不必再捂着。” 男子一怔,眸中流露丝复杂的神色,半晌,终将手放了下来。 “娘子一路当心,后会无期。” 屋檐上的叶子晃晃悠悠间荡至了两人中间,只见他们一人一边,就此分别,再无交集,天长路远。 李秀色梦至此处,魂从叶中抽离了出来,恢复些意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而后睁开了眼。 目光所及之处,小蚕正坐在桌边,单手托腮,打着瞌睡。 李秀色懵了一瞬,视线绕着屋内摆设转了一圈,最后对上窗外大亮的阳光,茫然看了半晌。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这么想着,脑中忽而一记惊雷,猛然床上“唰”地坐了起来。 小蚕正睡得香,听见动静手肘一滑,下巴顿时重重砸在桌上,痛得“哎哟”一声。她顾不上自己,揉着下巴便奔到了桌边:“小姐,你醒啦!” 李秀色扶着脑袋:“我怎么在这?” 又嘶一声:“我死没死?” 小蚕被问得傻眼:“啊?” 李秀色正要再问,却忽听脑中倏然响起“滴——”的一声: 【系统提示,宿主已完成第五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5/100。毋需紧张哦!】 诶? 【此外,宿主英雄救美于朱娘子,功德分+2;协助主角团制服游尸,功德分+4。恭喜宿主,您已达成第一次满分,获得本阶段隐藏道具——三张免死金牌!】 惊喜一波又一波,李秀色好半天才缓过来,想起了昨夜。自己似乎是走到了颜元今面前,可还没等她拿出信来,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莫非在那之后,那骚包良心发现,主动将她信看了? 她下床到桌边喝了口水,终于冷静下来,问道:“是谁将我送回来的?” 小蚕道:“哦,是世子……” 李秀色呛了口水:“谁?” “的小厮。” “……”李秀色道:“你说话怎的还大喘气呢!” 小蚕道:“小姐,那小厮说了,爱慕便爱慕,爱慕世子又不丢人,世子已经大发善心看了您的信,您今后别再拿发热装卦相,广陵王府可不吃迷信这套。” 见李秀色还在喝水,又道:“不过别说这小厮还挺机灵的,两日前他将您送回来时马车便直奔后门,我正在门外候您回来,正巧碰见。你说他若是去了正门,惊动了老爷,或是别人,可怎么好了。” 李秀色呛了第二口水:“等一下——你方才说,他什么时候把我送回来的?” “两日前呀,”小蚕叹气道:“您可是整整睡了两日呢,好不容易才退了烧,这下赶巧,过了今日,明日丧期结束,咱们就该去青山镇了,我包袱都帮您收拾好了……” 这边小蚕絮絮叨叨,李秀色那边却是嘴角一抽,脑内系统也随之附和性地再一次欢快响起: 【没错!恭喜宿主,您已经成功使用了两张免死金牌,切记,此金牌仅适用于抵押倒贴天数,不具备危险情况时救您性命的功能哦!】 “……” 李秀色干脆两眼一黑,真是积了大德了,这系统还能再抠一些?还有这辛辛苦苦攒来的功德就换了这么个破道具,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 更别说一觉睡醒,第二天竟就要去那什么青山镇,她本以为还可以有几天谋划的功夫,眼下却都火烧到了胡子。 正在头疼,却见小蚕提着篮子要出去,忙拦住道:“干什么去?” “小姐,我去街上购些您需用的东西,祖宅那地方偏僻,离镇上街路也远,还不如买了带去方便……” 李秀色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双眼亮起道:“街上可也有卖红枣桂花糕的?” 桂花糕? 小蚕点了点头,奇道:“小姐何时喜欢上这一口了?” 李秀色没答,她心中冒出一个人影,顿时有了算计,扬眉道:“走,我同你一块出去逛逛。” * 城东街属长斋阁前那一条最为繁盛,此时为一日之晨,满街飘了包子香,各式小摊摆满了长街,游尸一事似乎并未对百姓有何影响,墙上顺天府所贴的告示也于一夜之间揭了下来,人满为患,格外热闹。 李秀色带着小蚕在一众摊位前看花了眼,她书里好歹身份也是个官眷,便狠狠享受了把挥金如土的滋味,一会买个小玩意,一会又朝嘴里扔个热腾腾的古代大烧饼。 小蚕跟在后头,一边艰难地抱着东西,一边道:“小姐,你买这么多,咱们明日的马车会不会有些塞不下……” “不碍事。”李秀色说着,扭头道:“诶!你怎的扛了这么多,来来,我帮你分担点儿。” 没等小蚕拒绝,她已经不由分说地拿过来两袋果子。刚吃了两口,就忽觉旁边有人在偷偷瞧她。 她看过去,见是路边一位男子,瞧着她的额上胎记,正露出些一言难尽的表情,见她看过来,又赶忙将目光移开。 小蚕担忧道:“小姐,您今日出门没戴帷帽,已经有好几个人对您指指点点了。” 李秀色道:“……怕什么。” 她朝那个男子瞪了一眼,将嘴里的果子拟他化,咬得嘎嘣响。朱娘子说她是明珠蒙尘,虽然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是为什么胤都这些人非要看她用这些眼神? 正生着气,恰好停在路边一家胭脂铺前,这胭脂铺位置极好,对面便是长斋阁。 铺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忽然听见一阵骚动,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从铺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了街边的一辆犊车处。 那犊车装扮极其清雅,却不失稳重贵气,想来是什么显赫人物。 铺里有几位姑娘探头小声道:“看见没!我就说那是燕瑟郡主的丫鬟,郡主定坐在车里。” “燕瑟?是女子榜上排第三,燕禾郡主那位幼时就回了祖宅养病、几年都没回来过的姐姐?” “就是她。听闻她这次回都,也是因到了及笄的年龄。陛下早年间许诺过他那战死的义兄,允许其女自行挑选夫婿。燕禾已有了娃娃亲婚约,而她却没有,想来这神秘的郡主,这一趟是来选夫的了。” “哎呀,谁家的小郎君会被她挑上?” “我管她呢,只要不是世子便好。不过她要想挑世子,世子还瞧不上呢……” “……” 李秀色听着八卦,眼见不知怎么又扯到了那烦人的骚包身上,便将目光移了开来,落在不远处那犊车上,车夫正巧驾马,车厢的帘子忽而掀开一角,露出内里那隐隐约约,似穿了一身素白色的清雅身影。 坐着的人儿似朝外瞧了一眼,随后便叫丫鬟将帘子盖住,再没见着光景。 李秀色本想瞧瞧美人,却压根没见着脸,不过好在美人就是美人,光看见衣裳都觉得气质脱俗,她感概地收回了目光,而后掏了个果子,正要继续朝前走,却忽觉面前挡了个人。 她朝左走,这人也朝左,她朝右绕,这人也朝右,一看分明便是故意的。 她有些不快,抬起头来,却见着面前站着的是位模样不错、穿着也鲜亮贵气的公子,正一脸玩弄似地瞧她。 李秀色顿时嘶一声,这人谁? 身后的小蚕似乎愣了,倒吸口气,偷偷拽她的袖子:“小姐……” 李秀色却没察觉,只顾着皱眉:“公子为何挡路?” 那人哼一声,眼神故作暧昧:“怎么,不认得我了?” 他们胤都的人是不是都这个德行,喜欢上来先说这么一句。 李秀色道:“不认得。” “哈哈哈,”那公子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目光落到她右手的珍珠红绳上,面露讥讽道:“不认得我,还戴着这东西?李娘子还说不是至今对我念念不忘?“ 李秀色:? 小蚕在后头都快哭了,小姐遇见谁不好,怎么还遇见他,而且小姐这反应,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失忆了?她不敢再等,忙再拽拽李秀色袖子,小声提醒道:“小姐,这、这是高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那燕禾在第一章提到过一句话 不是啥重要人物 先提前说一声 我10.3入V哈 设置的是第24章 后天会挂公告 谢谢各位衣食父母(暗示 然后我国庆可能帮家里忙一些事 但也会努力维持日更的 但是V前可能得宽限本时速低能者一天用来存万字稿QAQ 感谢在2021-09-27 23:56:07~2021-09-29 16:2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8944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41091 90瓶;咕咕 13瓶;兔子先生 5瓶;special森淼、ki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2、铃铛 高公子? 李秀色先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居然是那个原主心系的狗男人高复?她皱起眉头,方才还不觉得,眼下仔细一瞧确实和他妹妹高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皮囊是个人模人样的小白脸,内里却丝毫不是个东西。 高复瞧见她表情,面色几分嘲弄道:“这是记起我来了?” 李秀色道:“光天化日之下,高公子无故拦住我去路,这传出去想必不大好听罢?” “李娘子这话说的轻巧,当日在姜桥亭,你不也把我拦住了?让我想想你做了什么来着……”高复故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而后“呀”了一声:“对了,送了我信,还有串说是要定情的手绳。” 他指指她手腕,高声啧道:“李妹妹倒是热情,自己还留了只,这是还想着要与我成双成对?” 李秀色:?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铺里忽然又走出来了个身姿曼妙的美娘子,上前挽住高复胳膊,娇声道:“复郎,你也不等等我。” 说完,看向李秀色:“这位是……”再瞧了眼胎记:“这位便是你说的那个李家的庶女?” 没等高复回话,她又将目光落至李秀色的腕上,讶道:“复郎,这手绳怎的与你那只一模一样?你不是说是什么妖怪送的,还叫我给那阿黄戴上。” 高复闻言笑一声:“那还刚好够上阿黄尺寸,李娘子手艺也不错,若再配上个铃铛便更好了。” 他故意高声道:“李妹妹,阿黄你可认得?长斋阁那条看门狗,叫起来倒是凶。” 这话引得身边的娘子“咯咯”笑了起来,周围人也纷纷凑上来看热闹。 这林小娘子可是娘子榜上排得上前十的人物,又是胤都有名的富家千金,就连那长斋阁也是她家的产业,如今与高公子往这一站,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任谁看都是李秀色在那自取其辱。 胭脂铺对面即是长斋阁,楼上有几位无聊吃酒的客人也纷纷朝楼下望,连带着三楼包厢内正远眺写生的一位青衣公子也从风景那头行至了这头,而后探出脑袋,将目光落在人群间的李秀色身上,奇道:“诶?那娘子怎的有点眼熟?” 在他跟前还坐着位今日身穿一套桃色绣招摇牡丹纹圆领袍的小郎君,那小郎君坐在窗边,啧道:“你看谁不眼熟。” 顾隽手握着羊毫,又仔细瞧了瞧,这才双眼一亮道:“等等,似乎是李姑娘?” 一旁的小郎君好整以暇喝了口茶,闻言连眉都不抬一下,似是并不感什么兴趣。 顾隽回头道:“昨昨兄,我见李姑娘眼下似乎正遭人刁难。” 小郎君掀了掀眼皮:“哦。” “好歹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顾隽看他反应平淡,便忍不住提醒道:“况且那夜,我见李姑娘还赠了信与你,想来对你是有可昭日月的一片真心。” 见广陵王世子这回干脆只喝茶不吭声,顾隽不由感叹一句铁石心肠,又兀自默默将目光放在了窗外。 窗外头的李秀色正眼皮直抽抽。 好么,她本还奇怪这高复既已拒绝了原主,也早便羞辱过一番,为何还要这么主动凑上来,这是美人在怀,拿她找乐子来了。 小蚕站在李秀色身后,明显有些气不过,欲上前道:“你们未免也太过分,我家小姐不过是……” 没等说完,李秀色已然抬手将她拦住。 抬起的正是系绳的右手,她扭头看了眼,道:“高公子,你说这玩意我曾赠过你一串,不好意思,想来是我前阵子伤了眼,有些瞎了,什么阿猫阿狗放在眼里都觉得好。” 高复眉头一皱,她这是拐着弯骂他吧? 又听李秀色继续道:“不过既已赠你,那便是公子的东西了,理应公子戴着,公子慷慨挂在阿黄脖上,是觉得它能替你?还是你二者究其根本差不多?” 她点头道:“我倒是不知,公子和那阿黄关系这么好,果然是同类相吸、物以类聚。” 此言一出,那些看热闹的不知谁“噗嗤”一声笑出声,高复的脸上顿时一阵青白。 这原本是拿来贬低这丑娘子,眼下却叫她变着法子骂回来了。 他直觉面前这李家三娘子有些不对劲。 尤记得三月前在姜桥亭,她穿素气难看的黄裙,连头上的簪子也满是土气。而后一脸怯懦地凑上来,手里拿着红绳手串,不敢抬头看他,说话声音都在颤:“高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不知你是否喜欢?” 他自然不喜欢,甚至厌恶得很。他不过是幼时不懂事,曾在冬宴上搀她一把,便一直被惦记了上。 也不知她是否从不照镜子,他高复是胤都有名有脸的人物,怎能和这种有胎记的姿色攀上关系?恰有几位熟识路过,撞见他与这丑娘子待在一起,眼见要被笑话,他面子挂不住,为撇清干脆恶劣心起道:“李妹妹,我与同窗们要出去游玩,可要一起?” 这丑娘子听话得很,跟着去了,到了揽芳楼前,他便指着楼前拉客的小妓们问:“你可觉得她们生得好看?” 见她点头,他便哈哈大笑起来:“是了,连这些青楼货色都如此漂亮,我又怎么能看得上你?”又道:“你以为我高复真就一点都不挑?” 同行几人皆大笑出声,他也干脆将信拆了,当众朗读,供众人嘲弄。最后将纸放地上一踩,搂上小妓的香腰,在踏入温柔乡前道: “李娘子下回若想勾搭别人,不如先换张脸来?我真是好奇,你平日都不照镜子?” 只记得当时李三娘子半晌未动,任凭羞辱,随后浑身颤抖,什么话也不说,扭头哭着便跑了。 分明是个怂包子,怎的今日却好似性情大变,不光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似变了个人,竟还学会了反唇相讥。 他眼下在林美人面前丢了面子,心中不快,立马讽道:“你别以为你如今伶牙俐齿便能如何,当初哭哭啼啼纠缠我不得,现在莫不是因爱生恨了?” 李秀色:? 李秀色瞧见他这幻想症的模样,只恨不得翻白眼,深吸口气,微笑道:“高公子,眼下可是你纠缠于我。” “我都说了,如今我擦亮双目,已分得出面前是人是狗,你怎的还不信呢?”她故作惊讶道:“莫不是我手上这串叫你误会了?” 她说完,懒得再同他浪费时间,抬手就要利落地将手绳摘下来以证清白,最好能甩这狗男人脸上,可偏偏不知为何,拽了一下,却没能解开。 李秀色心中当即一咯噔,坏了。 这手串当日她是随意套上,后觉得松垮便将尾绳系了个小死结,眼下却是死活都解不开,甚至还脱不下来。 高复眼瞅着她动作,顿觉又占了上风,幸灾乐祸般搂住怀中美人,言语讥讽道:“李娘子这可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就说,当初可是哭着喊着亲手做来要与我配对,眼下如何能舍得?” “也罢,要些脸面了,就是不知你如今学没学会照镜子,若是会了,那便别再有那些痴心妄想的心思,要知道,这世上也只有我林妹妹这般天仙才能配得上……” 没等他说完,却忽听头顶一阵风声,紧接着,不知什么东西弹至了李家三娘子的手腕处,只听得“唰——”一声,那东西轻轻一割,她正拉扯的手串瞬间崩成了两段。 李秀色顿时一愣,只觉肌肤处一阵微微凉意,那东西擦着她手腕割完绳后,便轻轻飘至了地上,仔细一看,竟是片极其纤薄、仍在滴水的茶叶。 高复顿时大惊失色:“谁?谁扔的东西?” 话音刚落,头顶忽又被什么重重砸了一记,李美人吓得立马推开他躲至一边,高复吃痛之余捂着脑袋看去,见掉在地上的是只羊毫,登时怒不可遏,也再顾不上装什么风度,抬头嚷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偷袭我?!” 李秀色也顺着看去,却见路对面长斋阁三楼处开着面小窗,窗户正对着他们方向。 顾隽正站着窗边,露出上身,他似是也没反应过来,先尴尬地瞧了瞧自己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的手心,再颇为歉意地低头朝高复打了声招呼:“那个,不好意思啊,是我的笔。” “……” 高复瞧见是他,怒气冲冲的神色顿时一收,他一个太仆寺卿家的自是惹不起当朝太师之子,连忙放下揉头的手,忍气堆笑道:“原来是顾公子!无妨无妨,您是不小心落了东西下来?这样,我叫下人再给您送上去。” 顾隽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李秀色见着是顾隽,先是愣了愣,而后只觉得奇怪,这厮素来手无寸铁,怎么能将毛笔扔这么准?还有那解了她燃眉之急的茶叶,力道稳准,一看是些内力功夫的…… 显然高复也察觉了这一点,他扬着脖子,客气道:“顾公子,你方才有没有瞧见是谁丢了个——” 话音未落,顾隽身旁的另一面的窗子忽而“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一道桃色身影靠坐在窗边,懒洋洋道:“是我。” 高复面色登时一僵,连话都不会说了。 “世、世子……”他老半天才干笑道:“您为何要……” 为何要帮这李三娘子,难不成她这些时日突然立了什么功,和王府攀上了关系?可为何他从未听说过? 却不知当事人李秀色乍一看见颜元今,也全然傻眼。 只见广陵王世子托起腮,目光轻飘飘落到高复脸上,好似漫不经心道:“高公子。你方才说,给那阿黄脖子挂上绳后,最好再配上个……什么?” 问出话时,正有清风拂过,辫尾处夹在铜钱间尤为显眼的翡翠铃铛轻轻一晃,发出“叮叮”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3= 感谢在2021-09-29 16:25:11~2021-10-01 18: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295820 2个;司曜、盐樱、228944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雨寄北、JOYESGLORY、Oooohdouble 10瓶;灼灼 5瓶;猪猪怪、萧瑟、special森淼、G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5章 齐聚 此时这石子路窄道安静得只能听见狼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颜元今目光自李秀色头顶移开,瞥了蹲在他身旁的青青一眼,而后稍稍抬手,松开了缠在掌心的绳结。 狼犬没了束缚,极有灵性地绕开面前吓晕的小娘子,朝假山后奔去,再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胸前的那脑袋忽而动了动。 广陵王世子活了十七年从未被人如此贴近过,她稍稍动作,他自胸前肌肤处便忽生出一股异常诡异如虫爬般的酥痒之感。他登时一皱眉,没给任何缓冲的时间,抬手指尖便摁上了她脑门。 李秀色方才恢复一丝意识,面前还黑着,只觉得头顶抵的地方有些硬,能听见极其缓慢、似有些奇怪的心跳声,她来不及想,又忽闻鼻尖淡淡清冽的桃花香,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还未抬头,便忽被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朝后一推。 滴—— 【恭喜宿主,完成第十八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18/100。请再接再厉!】 耳边响起提醒时,她脚底正因受力晃了一晃,险些向后栽去,却好在终究站稳了住,抬头一看,正对上颜元今不大耐烦的眼神。 广陵王世子语气不善:“清醒了?” 李秀色似清未清地点了下头,她瞧见那狼犬已然消失,闪过一瞬“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茫然感,下意识揉了揉被摁得有些酸疼的脑门。 “倒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擅闯民宅,”颜元今冷哼一声:“还试图袭击本世子。” “……”李秀色这才彻底清醒了,当即连连摇头,随后义正言辞地竭力辩解道:“世子,我方才并非有意,你也瞧见,确实是晕了一瞬,才有失了些分寸。再者,这怎么能算袭击呢?况且我若是知道你没能力躲开,我定死也不朝您那方向摔。” 颜元今:? 她这一出倒是将责任推卸得快,颜元今似也懒得同她掰扯,只是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先瞧脸她一眼,而后声音低下来,带了几分阴恻恻:“听闻那紫苏熟水,是你做的。” 这厮突然秋后算账,李秀色先是一惊,当即保险地后退一步,点头又摇头道:“这、这事儿罢……是有那么一桩,但是其实世子可以听我解释——” 还未说完,便听后方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声:“诶?李姑娘!” 李秀色回头,见大救星顾隽着一身淡白色的莲纹锦衣,正于假山一旁站着,只是手里还牵着条绳子,绳上拴的正是方才见过的那只狼犬,眼见他一边招呼,一边便要过来,李秀色当即双腿一抖,连连后退,大声道:“别过来!” 颜元今眉头一皱,朝一旁错开,这才没叫再被撞上。 顾隽见她反应激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应当怕犬,便忙招呼身旁下人将狗牵走,而后上缓步前道:“青青虽长相凶恶,实际并不会乱咬人,还是很和善的。” 李秀色见狼犬被带走,方长舒了口气道:“我天生怕些猫狗,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隽行至他二人面前,讶道:“李姑娘还惧猫?” 李秀色点了点头:“我晓得它可爱,只是确实怕得很,不仅如此,还对它身上的长毛常有些不适的反应,但凡接触多了,不仅呼吸不畅快,甚至身上还会长些难看的斑点,”她煞有其事地抬手指了指额角的胎记,“这跟那点子比,都算不得什么。” 顾隽见她竟能若无其事说笑起来,便也淡笑道:“原是如此,好在府上并没有猫。”说着,又奇道:“李姑娘,今日怎的会过来?” 只见他说完后李秀色先是偷瞧了左侧的颜元今一眼,继而回头对他挤眉弄眼,他瞬时醍醐灌顶,忙自我圆说道:“怎么忘了,是我约了姑娘前来作客。” 广陵王世子斜倚在门前,他今日穿着一身紫地金锦襴袍衫,腰间系一黑色绣金丝革带,左侧配剑,右腰处坠着一方玉佩,整个人神色一如往日张扬,闻言双眼稍稍一眯,哂道:“顾公子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倒有闲心叫人来作客。” 顾隽道:“世子可能不知,李姑娘与我乃同乡,她如今正住在这青山镇上,她今日前来,也其实是出于对府上事宜的关心之情。” 颜元今站直身子,“哦”了声,不再发表何意见,越过他二人走了。 顾隽见他铃声离去,这才关切道:“李姑娘,你今日的……” 李秀色忙互通消息:“今日的任务方才已被我歪打正着地完成了,但我想过了,我断不能如从前般满足于此。”她一脸认真道,“我需得和世子打好关系,最好日日能见着他,多与他呆在一处,至少让这阵子关系好一些,才能免得每日都担惊受怕如此。” 顾隽沉吟道:“有理。” 他说完,忽而眉头轻皱,掩唇轻咳了声,李秀色见状忙上前关切道:“顾公子,你……” 没等他说完,顾隽已摇了摇头:“无碍。” 李秀色歉道:“我也是方才才听闻你祖宅所发生之事,顾公子身体抱恙,我却还让你为我之事奔波,实属不该。”又道:“公子连夜赶来青山镇,可是为令妹病情,她眼下如何了?可有好些?” 顾隽闻言道:多谢李姑娘关心,我们昨夜回来的及时,又多亏世子自王府带来了一方良剂,才叫茵茵缓和了下来,她眼下虽还有些不适,但已恢复许多,正于房中休息。西院上此刻正有工人在刨地挖棺,昨昨兄想来是等出棺等得稍有些无聊了,便带着青青随处逛逛,这才碰见了姑娘你。” 李秀色闻言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忽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下人,停在顾隽跟前,低头传话道:“公子,阴山观的道长至了。” “到了?快快请进来——” * 自东院至前门,倒有一条长路要走。过一座石桥,再经两道圆门,踏过一处小院,才能瞧见前堂处站着的那道熟悉的蓝衣身影,在其身侧,还有位站得极近、面容艳丽的美人。 顾隽上前,先是愣了愣,随后对那美人微笑颔首,这才看向那蓝衣道:“卫道长,又见面了。” 卫祁在的面色却突生一丝不自然,早在门外他已同乔吟提及“姑娘还是莫要与小道走得太近”,乔吟却笑吟吟回他“你若再说一句,我便要将手挽上了。” 他这才无奈没再管她,可直到面前光风霁月的公子迎面走来,他忽而也不知为何,下意识脚步朝旁挪了挪,下意识同她站得远了些。 随后方开口道:“顾公子,别来无恙。” 说完,目光移至站在顾公子后侧的那位一身深紫色短襟小袄,半张小圆脸都快被埋进大氅绒毛里的李秀色身上,讶道:“姑娘也在此?” 没等李秀色回话,乔吟已上前一步,将手亲昵地挽上了李秀色胳膊:“我可是方才便见过妹妹了。” 几人寒暄了一番,卫祁在方道:“顾公子,那棺材于何处?事不宜迟,快带我去看看。” 顾隽点头:“道长,请这边来。” 几人一路朝西院而去,恰与几个提担运泥的工夫擦肩,卫祁在随手拦住一位,探手于筐中捏了一小把泥,先放至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后掏出一张极小的符纸,揉进那泥尘中间,只见符纸瞬间燃起蓝火,一眨眼的功夫便烧成了灰烬。 顾隽奇道:“这是……” 卫祁在轻轻皱眉:“此符名为引息符,用以测僵息。方才一瞬引燃,是意味——” 他目光落在前方不远的院门处:“此处的确有尸气。” 话落到旁边工夫耳里,浑身倏然颤了一颤,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不敢再耽搁,卫祁在等人穿过一小道圆门,直逼西院,踏进后,恰好瞧见有几位工夫正合力拖拽于一极深大坑中露出的棺木一角,坑中站着两位朝上抬,上头几人再一奋力,只听“哐当”一声,那巨大的棺材终于落在了泥堆旁的平地之上。 院右恻远远站着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娘子,想来正是顾家人,正一脸惊恐地朝那棺木望着,却丝毫不敢逼近。 她们眼见道士模样的卫祁在过来,忙绕过那棺材,直奔他而来,却没先跟他说话,而是绕过他身侧朝后望了望,疑道:“便没有旁人了吗?就你一个?” 没等卫祁在说话,顾隽已率先道:“两位姑母,这位即是阴山观的卫道长,他道行高深,你们大可放心。” 卫祁在到底也是个初次下山没两次的小道长,听他这般抬举自己,忙谦虚道:“多谢顾公子信任,小道经验虽不如观中师兄父那般深厚,但也定当尽我所能,保大家安宁。” 顾家两位姑母娘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觉他面貌年轻,虽气质稳重,可到底不如那些留胡年长的老道看起来靠谱,可又想阴山观既然派他下来,自然也有过人之处,便并未多说什么,客气道:“道长快来,棺木已然出土,我们半月前如何都未能将它开开,您可有些法子?” 卫祁在点了点头,行至院中棺木前,弯腰观察。 这是一具材质极为普通的杉木棺材,染了黑鸦鸦的漆色,棺材周边能依稀看见错落有致的小圆孔,孔周围崎岖不平,似是钉子的痕迹。 这棺材原本也钉了钉子,同旁的也无何差别,只是眼下,那些钉子却都消失不见。 卫祁在不由得稍稍皱起眉头。 既已没了钉子,说明这棺盖眼下未被任何东西压制,为何会开不开? 他伸出手,试探着抬手稍稍一推,果然纹丝不动。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嗤笑,卫祁在抬头望去,正见颜元今坐在墙沿,居高临下。 周围旁人也都瞧见了他,顾隽无奈地叹了口气,乔吟并不感兴趣,唯独李秀色偷偷嫌弃地想,这骚包似乎尤其喜欢上天入地,不是在树上便是在墙上,八成是有个什么不能站在平地的多动症。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11:30更的,如果有变动说明我捉虫修改了哈。 我过几天再试试能不能多搞点大肥章,今天属实万不了。 1000收了,对我来说已经很惊喜,真的很开心,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1-10-0323:00:00~2021-10-0423:3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支付宝、小米ae、望秋风、22894473、木木风、4020698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因5瓶;猪猪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6章 吃饭 卫祁在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用手探测棺边,嘴上却淡淡道:“原是世子,倒真是巧。” 他仍记挂着几日前游尸被墙上这厮抢杀之事。那夜回阴山观复命后到底是被师傅教育了通,虽说师傅最终也只是忽而叹了口气,提及广陵王世子后若有所思说了句“那孩子真是一点也没变……”,随后便黯然而去,但卫祁在仍主动面壁思过了三日。 他自认为这小世子是个麻烦,没成想这回又一次碰见,面上虽波澜不惊,心中却稍觉些头疼。 “本世子到得可比你早,这话应由我来说才对。” 卫祁在并未抬头,只听见那人慢悠悠的回答,便点了点头,又道:“世子方才为何发笑?” 广陵王世子哂道:“我笑便笑了,还需给你找个缘由出来?” 这厮说话素来不客气,卫祁在倒也不意外,不再多与他交谈,将注意力放回了棺上。 他观察一番后,自包裹中掏出一个圆柱形的竹筒,开盖后从中倒出了些红色粉末,沿着棺木盖边洒了一圈。不出片刻,那红粉便化作浓水,悉数自缝隙中流进了棺内。 只听得“滋滋、滋滋”的声响,缝隙中瞬时冒出隐隐白烟,众人顿觉鼻尖涌进一股刺鼻的腐臭酸味。 李秀色登时恨不得掐人中:“好臭!” 顾隽也皱眉道:“道长,这是……” “探尸粉。”卫祁在沉吟道:“若棺中那尸首已然彻底化僵,这红粉便会化烟,并根据所探之尸的怨气程度散发出恶臭。” 他抬手抚上那棺椁,沉下声来:“这般气味,想来此一具应是怨气不小,尸气凝聚,又因挤在狭小棺身内,才反将顶部棺盖紧紧吸附了住,叫人无法开启。” 一听闻棺材里的已经成了僵尸,远处不敢上前的顾家姑母二人恨不得白眼一翻晕过去,多亏身旁下人搀扶方才稳住身子,稍年长的那位一面掩鼻一面道:“道长、那这……眼下应当怎么办?” 另一位甚至带了些哭腔:“好好的院子里,怎么就挖出来具僵尸呢!” 卫祁在没答,只神色凝重道:“不过,小道暂不能确定它是何种僵类。” 顾隽讶然:“这是何意?” 卫祁在盯着棺身上深重而陈旧的纹路,见它四角黑漆都有些微微泛黄,道:“这棺木应当已在这此处地下埋了上百年——” “百年?!”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顾家姑母已经尖叫出了声,她们原本近日便身体不适,眼下面色更是因惊吓白得吓人。 卫祁在点点头,继续道:“因时间久远,棺内僵尸怨气过重,是极有可能化作凶尸一类,若如此,但凡开棺,它便会尸气尽出、跳起伤人。” 一听此言,顾家姑母及那些工夫下人纷纷又颤抖着脚步站远了些,乔吟却上前一步,担忧道:“伤人?那你现在……” 卫祁在摇了摇头,而后直起身子:“无碍。” 他道:“我眼下也动之不得,锁僵之棺需得重见天日搁置数时辰,以洗净一遭凶气,”他掏出怀中罗盘,放至于棺顶,待盘中小针转停,指在“子”字,便道:“于明日子夜之吉时方能开启。” 乔吟当即放下心来,顾隽则不由感概:“竟还有这些门道。” 他瞧了那棺身一眼,并未敢上前,只隔些稍远的距离道:“那便等明日罢,我这就叫下人为道长准备间客房。”又转身冲乔吟颔首:“乔姑娘既已从胤都赶来,想来甚是疲惫,若不嫌弃,不妨也在此住下。” 虽说他二人有自幼的娃娃亲婚约,也对彼此多有耳闻,但实际面都没见过几次,乔吟闻言,只客套地回了个女子礼,生疏道:“多谢。” 顾隽又行至李秀色身边,问道:“李姑娘,你是要东后院南厢房一间,还是北厢房?” 李秀色:? 她也有? 没等她推辞开口说“其实我可以回自己府上”,顾隽已然暗示性地朝不远处的颜元今瞥了一眼,贴心替她做了选择:“那便南厢罢。” 李秀色一愣,登时醍醐灌顶,心底琢磨了一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当即连连点头。此时的顾隽在她眼里就是浑身冒着闪闪佛光的大善人,她对着善人煞有其事道:“多谢顾公子,巧了不是,我自幼给自己算命,就喜朝南的风水。” 两人立马会心一笑。 她胡说八道完,便将目光移到已从墙边下来的广陵王世子身上,这厮俨然不知自己已然被好友“出卖”,正站在棺边,不知道要做什么坏事。 此时那臭气已然散去,卫祁在绕着棺椁外围洒下一圈黄符,正要洒至终点,面前却现出双绣金云纹的黑靴。 他稍稍抬头:“劳烦世子让脚。” 颜元今倒也没刻意刁难,还真朝旁边让了让,卫祁在洒完最后两张,随后道:“多谢。” 见颜元今并未吭声,他便直起身子,斟酌问道:“世子这一回,可是还想着要从小道手里抢尸?” 颜元今饶有兴致地抬手扣了扣棺材板:“当然。” “……” 他答得太快,还这般理直气壮,倒让卫祁在愣了一秒,忍不住道:“此僵不似那游尸,不一定是何罪大恶极之人所化,世子若非要让其永世不得轮回,未免太过于残忍了些?” 颜元今懒洋洋抬眼:“那道长您拦着我不就得了?” 他说完,忽而笑道:“啊,忘了,你拦不住我。” 卫祁在眉头一皱,正要再开口说话,便见广陵王世子没什么良心地丢下这句话后,已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行至顾隽等人身旁时,步子还稍稍顿了顿,偏了偏头道:“该用午膳了?” 说完,没等顾隽回答,甩了甩袖子,径自走了出去。 顾隽好笑地摇了摇头,扭头道:“那咱们移步偏厅罢。” 几人等待卫祁在布置好棺木周遭,便一道向厅堂而去,路上,卫祁在观察顾隽略显苍白的脸色,随后自袖中掏出一碧色瓷瓶:“此为去邪丹,听闻府中上下皆生病症,许是邪气入体,服用此丹可为之缓解。待我将僵尸驱走,便可如数痊愈。” 顾隽接过:“多谢。” 李秀色跟在后头,见他二人互相彬彬有礼,气氛比和那骚包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不由琢磨,难怪那颜元今只是个男三号,再怎么也轮不到他抱得美人归。 扭头看乔吟,见这大美人亦步亦趋跟在卫祁在后头,只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背影,眼神俨然没分给顾隽半分,便又忍不住在心里替最近与她交情不错的男二惋惜地叹了口气。 行至偏厅,便见颜元今已然独自在桌边悠哉悠哉吃起了菜,身旁有下人奉茶,面前满满一桌珍馐美味,显然是顾宅为了招待这小世子特意做的。 顾家那两位姑母及其他人员碍于礼数,并没跟着过来,于是这一诺大的偏厅内,只有这一行小辈。顾隽带着大家过去,还没到跟前,广陵王世子已然掀了掀眼皮,一双凤眼先是淡淡扫了顾公子身后的几人一眼,又将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落回到顾隽身上。 顾隽微笑:“是这样,我本是要带道长几人另行一桌的,但转念一想,昨昨兄一个人岂不会觉得寂寞?我们又不好丢下你。” 颜元今:? “况且,”顾隽瞧桌上一眼:“这么多你一人也吃不完罢。” 没等颜元今说话,作为东道主的他已然客气招呼道:“来,卫道长、李姑娘,大家坐下一起。” 卫祁在与这小世子有些间隙,知他不喜自己,也并不想找些不快,便摇了摇头:“不必了,小道……” 还没说完,便被乔吟拉住胳膊拽至了位于颜元今左侧的位上,嗔怪道:“小道长赶了一天的路,还不赶紧养养精神?你不饿,我都饿了。”说完,又拉了椅子,顺势坐在了他旁边,开始为他夹菜:“来,尝尝这个。” 卫祁在面色顿时微微泛红,忙道:“我、我自己来……” 乔吟娇俏一笑:“好,你自己来。” 李秀色被这对小情侣酸得牙疼,顺势要坐乔吟旁边,却忽而被一道淡白色身影抢先,顾隽坐下后,指了指剩下的那一个位于广陵王世子右侧的空凳,贴心道:“李姑娘,你坐那罢。” 颜元今:? 他从卫祁在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便没吭声,眼下闻言,将目光落至了身侧那最后一方凳之上,再稍稍抬头,与正要小心翼翼挪步过来的李秀色对视了上。 李秀色与他阴恻恻的视线对上,登时浑身一激灵,总觉得这骚包眼神颇有一丝警告意味,流露的意思十有**是“你坐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二话不说,拉起凳子便坐了上去。 “……” 生平最讨厌丑人与道士的广陵王世子眼下被左右夹击,面前的所有珍馐顿时都变得索然无味,他黑着脸,似乎无处发泄,筷子随意夹起一片莲藕,还没送到嘴里,便颇有些烦躁丢在了桌面上:“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李秀色本以为这厮会干脆离席而去,却没想着他居然还能乖乖坐着,诧异之余,想起方才乔吟的举动,心道这不失为一个表现的好时机,当即现学现卖,果断自面前的盘中夹起一片青菜,而后无比自然地放进了广陵王世子的碗中,贴心道:“来,尝尝这个。” 颜元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423:32:40~2021-10-0623:5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支付宝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行者、春日、支付宝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幕府旧烟青、小米ae、望秋风、蜜糖、2289447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轻忧42瓶;春日40瓶;einsky30瓶;听雨闻香、索我枯鱼之肆20瓶;开门!打酱油滴6瓶;曼珠沙华、不举铁、久茶5瓶;元二鸠鸠九鸟.3瓶;日常神经的神明、蔓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7章 茵茵 颜元今目光颇有些见鬼似地落入了碗中那一片干瘪的青菜上,面色黑了三分。过去在王府,也无人敢不经允许擅自朝他碗里放东西,面前这丑不啦叽的丫头竟这般放肆…… 李秀色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正欲再接再厉,忽听身旁顾隽轻咳了一声,在她耳边悄声道:“李姑娘,昨昨兄素来不吃青菜。” 啊? 李秀色一愣,忙瞥了眼颜元今拧起的眉头,心道一声坏了,火速将那靠在碗檐边的青菜夹了回来,放进自己碗里,目光在桌上绕了一圈,重新挑了片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体贴地再放在他碗里:“这个这个。” 顾隽神色尴尬:“也不爱吃肉。” “……”这男二说话又大喘气! 李秀色不由嘶一声,这也不爱那也不爱,这骚包莫不是吃露水长大的?挑剔成这般,广陵王府养他就不觉得麻烦吗! 不过饶是她在心中将他骂了一通,但也还是乖乖将红烧肉也夹了回来。 顾隽一边慢条斯理替自己舀汤,一边不动声色将糖醋鲤鱼盘朝李秀色方向转了转,小声通风:“喜吃鱼。” 李秀色当即重振旗鼓,忙不迭再夹鱼。 此时卫祁在脸还红着,低头专心吃着自己的饭,丝毫没注意这边,倒是乔吟发现什么新鲜事似的,来回瞧了李秀色和颜元今二人一眼。眼见她又将菜放进了颜元今碗中,唇角便现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轻声道:“李妹妹别光顾着世子,自己也要吃一些。” 李秀色闻言连连点头,心中却道,她倒是想,若不是想在这厮面前改善些印象分,犯得着假意殷勤?哼,他以后就是饿死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顾隽在一旁道:“昨昨兄,这是下人今晨自湖中新鲜钓上来的鱼,青山镇山清水秀,养出来的可比胤都肥美得多,宅中厨子惯会做这道糖醋鲤鱼,清甜可口,不妨尝尝?” 李秀色眼巴巴在旁瞧着,见颜元今闻言轻哼一声,面色倒是稍霁,许是这鱼是合了他的眼缘,停了半刻,竟真的举起筷子,将那块鱼肉放至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滴—— 【恭喜宿主,完成第十九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19/100。目标已成功咽下您替他夹的菜品,殷勤已至,请再接再厉!】 只想着先和目标打好关系的李秀色闻声懵了一瞬。 她今日不是已经成功过了,为何现在……等等,难不成任务还可以提前做?一日不止能倒贴一次? 系统听她心声,故作惊讶道:“宿主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李秀色:? ……不早说! 李秀色在心里将这马后炮的系统骂了一通,随即心生算计,连忙趁热打铁,一筷又一筷,恨不得将满桌的鱼肉都夹进广陵王世子的碗里,而后万般殷切道:“世子若喜欢便多吃一些,不如将这些全吃了罢。” “……” 颜元今盯着面前碗里被堆成的小山,沉默一瞬,“啪”一声将筷子一放,起身:“走了。” 顾隽忙道:“诶?昨昨兄,才吃这么点儿便饱了?” 颜元今声音幽幽:“这还不得多谢顾公子?”他目光在左右两边落了一圈,似是气笑了:“本世子饱得很。” 说完,冷哼一声,扭头便离去了,桌上的小山碗似乎晓得被人嫌弃,最上头的鱼头“哗啦”落了下来。 李秀色倒也没挽留,只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她方才有些高兴过度,看来做事还是不能太急于求成。不过也无妨,反正她摸着了走捷径的诀窍,以后总能找到机会。 广陵王世子离开后不久,其余几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待离开,门外忽又走进来两个娘子,正是顾家的那两位姑母。 她们行至桌边乔吟身旁,惊艳道:“这是乔姑娘罢?” 早在方才于东院两人便注意到了这一位容貌倾城的小娘子,又见她衣着气质不凡,想来便是与自己侄儿有婚约的那位乔国公之女,又想当然以为她这一行,定也是专程为她们侄儿来的。 见乔吟点了点头,年长那位便眼神暧昧地来回瞥了她与顾隽,笑道:“你与阿绣是自小的婚约,人人皆言我这侄儿样貌出众,将来定不能寻个比他差劲的娘子,眼下见乔姑娘这般国色天香,倒还是他高攀了些。”她见那小道长正坐在乔吟身旁低头擦拭着包中罗盘,便随意打趣问:“卫道长,你说是不是?” 卫祁在动作稍稍一顿,便又恢复如常,他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波澜,抬起头道:“乔姑娘与顾公子郎才女貌,自是天生一对。” 乔吟闻言,神色一滞。 两位姑母登时“咯咯”笑了起来,还要再说些什么调侃,顾隽正要阻止,却听身边忽响起“哎呀”清脆一声,扭头看去,却见是李秀色将自己手中的勺子落在了地上。 她的动静适时吸引了那两姑母的注意,二人将目光落在了这紫衣小娘子脸上:“这位是……” “是侄儿的好友。”顾隽介绍道:“乃钦天监监正李大人之女。” 两位姑母闻言,点了点头,又着意看了李秀色额角一眼,眼神里掺了些异样。方才在东院她们也不是没瞧见这小娘子,模样罢倒也勉强算个清秀,但是这胎记属实是…… 卫祁在这时出声:“顾公子,府里除了两位姑母,其余人在何处?” 没等顾隽作答,年轻些的姑母已先道:“镇中心处有一钱庄及酒楼,皆是顾家的产业,我那夫君与两位大哥清晨便出去忙碌了。” 顾隽道:“我两位堂兄弟也去了学塾,至于舍妹……” 没等他说完,便见厅门外有一下人匆匆赶来,急道:“不、不好了!小姐吃了药睡下,方才醒来竟又吐了!” * 顾茵茵所住房间位于内院侧卧,甫一进屋,众人便听见内里传来阵阵咳声,几位婢女正在床前打扫污渍狼藉,顾隽率先行至床边,担忧道:“茵茵,可还有些难受?” 靠在床边那女子容颜娇嫩,年纪看上去要比乔吟稍小上一二岁,唇下有一粒显眼的美人痣,面色苍白,靠在床前,一双杏眼里包了泪道:“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顾隽皱眉:“不能乱说。” “不!我肯定是要死了,不然为什么,你们不过是些轻症,我却要这般难受?我不是已经吃过世子殿下给的药了么?怎么又开始了!”顾茵茵拼命摇头,她年岁本就小,性子又素来娇蛮,眼下竟哭闹起来,旁边恰有下人又端了药碗过来,还未递上前,她一眼瞧见,直接烦躁地抬手用力一推。 下人没有拿住,眼见那药碗便要飞出去,倏然自一旁伸出只手来,稳稳将它抓了住。 碗中的黑汁晃荡了一番,竟是一滴也未洒落出来。 卫祁在将药碗重新递回下人手里,轻道:“世子所开良剂虽不能治根,但也定拿的是宫中王府顶好的药材,这般贵重,姑娘就算不喝,也不能随意浪费。” 顾茵茵瞧见这人这一番动作潇洒,虽有些惊讶,但到底驳了自己面子,又见他面孔生疏,登时没好气道:“你、你是谁?” 顾隽道:“这位是府里自阴山观寻来的卫道长。” “道长?”顾茵茵皱眉:“道长不都是那中长着胡子的小老头么?什么时候有……” 有这么年轻俊秀的。 她不由多看了卫祁在一眼,却见这道长忽然上前,礼貌道:“姑娘身体不适,还是让小道替你把一下脉罢。” 说完,便倾身下来,抬手轻摁上顾茵茵腕间。顾茵茵一愣,瞧见他忽而靠近的侧颜,竟也没将人推开。 卫祁在凝神片刻,稍稍抬头,忽而对上顾茵茵怔神的目光,他轻皱眉头,言一声“失礼”,而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两指轻并,指腹轻点至她眉心。 顾茵茵一动不动,近距离看他微垂的睫毛,不知为何,面色稍红了一瞬。 李秀色远远在一旁看着这女二号神色变化,心中不由唏嘘。 不是,这便一眼看上了?《尸舍》作者感情线未免也太随意,好歹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也行啊? 她扭头看去,只见乔吟站在身旁,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却没有太大反应。许是方才在饭桌上小道长的话叫她有些失落,眼下倒对别的也不怎么关心。 卫祁在把完脉,只觉隐隐有些奇怪。 顾家其他人面上查不出来便罢了,照理说,若是因为那僵尸所致的邪气入体以至顾茵茵这般严重程度,面上应该有显现,至少印堂会稍稍发黑,脉搏也会随之异样,可为何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道长,我妹妹如何?” 卫祁在收回思绪,摇头道:“无妨。”又道:“方才给顾公子的那一瓶去邪丹可还在?顾姑娘症状较重,先给她吃上三粒罢。” 顾隽依言照做,卫祁在正要起身,却忽而被人抓住袖口:“卫……卫道长。” 卫祁在一愣:“顾姑娘是还有事?” 顾茵茵咬了咬唇,脑中思索一番道:“我吃了这丹药,若是还是不舒服怎么办,你会不会马上便要走了?” “无妨,小道会先在贵府住下,姑娘只管休息,不必担心。” 顾茵茵闻言,当即甜甜笑了起来,正要继续说话,却忽听开门声响,似有一道红衣身影离去。紧接着,另一道紫色身影也追了出去。 “诶,乔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今今色色对手戏啦。 副cp感情线什么的不会抢主角戏哈,放心,但是因为作者喜欢笔下主角团每一个有血肉的角色,并不单纯是为主角铺路的工具人,所以都会做描写哦~但是剧情比重我还是懂的。 关于剧情,作者其实把握得比较青涩,偶尔慢热,偶尔野马脱缰,但是有大纲,大家就慢慢看吧~ 顺便解释下: 夹一次菜,吃一次成功一次,不吃不成功; 送吃的和夹菜这个动作的计数方式不同,送过去他哪怕全吃了也只算一次; 写信,看了才算成功; 摔进怀里和刻意抱大腿或者抱其他地方之类稍显亲昵的动作算成功,只是撞一下胳膊之类并不亲昵况且还停留不足三秒的不算成功。 这个倒贴破系统定规矩就是比较随性,不然怎么能叫破系统呢哈哈,不要太较真哈~ 这个破系统很久后会有一个很关键的戏份,什么戏份呢,我不说。 感谢在2021-10-0623:57:39~2021-10-0816:4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00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命水仙君、木木风、轻风吹起我的大腿毛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百里42瓶;扶芳16瓶;白莲糊10瓶;糖糖、橙5瓶;皮皮的新月、49425580、咸鱼一条、大号蒲公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8章 礼物 李秀色追至外头,见乔吟背靠着墙,俨然不是很想再看见屋内光景的模样,不由道:“乔姐姐,你……” 乔吟长长的眼睫一扇,倏尔勾起一抹笑道:“没事,不过是屋里不透气,我出来透透风。” 又道:“眼下无事,我想出去逛逛,妹妹要不要一起?” 李秀色忙点了点头,她晓得女主想要出去散心,正巧她来了几日,也还没能去街上看看。 顾宅距镇中心处较近,算是这附近最为气派的一家,街道上虽比不上胤都繁华,倒也还算热闹。 两人在琳琅满目的摊贩间穿行了许久,李秀色正逛花了眼,手里拿着个荷包翻来覆去地看,忽听一旁乔吟问道:“妹妹是不是对世子有意?” 李秀色一愣,默默将荷包放了回去,随即在心底思忖了番被助攻任务的好处,而后点点头,沉痛违心道:“没错。” 她见乔吟笑而不语,便又佯装叹气道:“乔姐姐也觉得我眼光不怎么样吧?” 此言一出,倒让乔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她道:“世子性子骄矜,虽有时言语刺耳、态度也傲慢了些,却并非什么坏人。” 李秀色没什么所谓地“哦”了一声,不过听乔吟主动提起颜元今,倒让她突然想起系统所说,女主知道男三的一个秘密……秘密,会是什么呢?不想起倒还好,一想起浑身便如抓肝挠肺地好奇,忍不住都要问出口,却见乔吟忽而停在了一挂满珠坠的摊位前。 她一眼相中了个上镶如意下垂流苏蓝线的玉坠,放在手里掂了一掂:“这可好看?” 摊主是为老娘子,见面前站了个天仙似的姑娘,双眼都看直,见状忙道:“好看好看,姑娘配什么都好看!” 李秀色却瞧出这是男子款式,笑道:“姐姐买来赠与卫道长的?” “我不过是可怜他腰间缺个配饰,整个人看上去暗淡了些罢了,赠不赠另说。”乔吟轻啧完一声,扭头又道:“李妹妹不如也给世子挑一个回去?” 李秀色愣了愣,她方才全然没有这个心思,眼下一经提点,不由心道这确然是个倒贴的好机会,便当即兴致勃勃挑拣了起来。 只是挑了半天也想不出广陵王世子缺什么,这厮头上挂饰有了、腕链戴着、项坠不少、剑穗也齐了,更别提腰间玉坠一天一个样,全身上下能挂的地方都给这花孔雀挂上了,方圆百里就没比他更能招摇过市的,她要买什么才好? 目光转了一圈,倏尔落到最边处一对极小似水钻般散着淡淡光泽的黑色耳钉上,登时眼睛一亮。是了,倒没注意,他耳上似乎一直光秃秃的? 李秀色再不管这么多,忙抬手一点:“大娘,这对给我包了。” * 两人买了些胭脂水粉和一些当地才有的特色小玩意,又在外头的酒楼用过了晚膳,这才神清气爽,踏步归程。 冬季日短夜长,此时太阳已然快要落山。李秀色叫乔吟先行归去,自己绕去了顾宅对面的茶馆,寻着了那车夫。 车夫是为面相朴实的大叔,她送了些打赏,再拖他回去给小蚕带个信,顺道将自己在街上给她买的大包小包也送了回去。李家宅院旁有一邻家,小蚕与那几个女眷较好,想来这两天她不回去,小蚕也不会寂寞,若有何事,也能有个照应。 办完了这些,李秀色方才回了顾宅,此时大家都用过了晚膳,回各自房间休息。李秀色便也直接朝着东后院的南厢房而去,被下人指引至自己那间,正要推门进去,却又顿住了脚。 她侧头朝旁边那间看去,隐约能看见透过纱窗朦胧的烛火亮色。 顾隽是个送佛送到西的,整个东院南厢房,一共三间,一间空下来,其余两间便归给了她和颜元今。眼下房里亮着灯,看来那骚包还没睡? 李秀色捏了捏袖中被手帕包裹的一对两枚耳钉,脚下换了个方向,蹑手蹑脚地行至颜元今门前。 她使劲踮脚试图朝门里张望,却什么也看不清,便深呼吸了口气,抬起手要敲门,然而还没敲上去,动作却又顿住,犹豫了一番。 不行,大晚上上门叨扰,会被这厮当成变态罢? 她想起广陵王世子过去“拔舌头砍胳膊”的警告,理智瞬间战胜了冲动,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刚走出一步,冷不防却闷头撞上一堵人墙,瞬间痛得“哎哟”一声,身子朝后一跌,袖中的手帕也应声落在了地上。 夜色中,那人靠在墙边,双手抱臂,没什么情绪地低头打量她一眼,哂道:“今日倒是巧,叫我抓着两回毛贼。” 李秀色捂着鼻子,看清面前那人样貌后,登时浑身一激灵:“世、世子!” 颜元今辫尾的铜钱铃铛恰好垂在耳边,腰间环佩叮当,浑身声响都清脆悦耳,唯独开口时端的是比夜风还冷的阴恻恻:“这么晚了,在我房前,鬼鬼祟祟做什么?” 他低头瞧了地上似乎包了东西的手帕一眼,眯起眼睛:“刺杀我?” “……” 这人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李秀色忙摇头如拨浪鼓,一面捡起那帕子,一面努力解释道:“不不不,其实,我就是路过。” “路过?” 颜元今目光朝她身后的院墙瞥了一眼,李秀色见状也差点咬到舌头,说什么胡话呢!这骚包住的可是最内那间,她房间在外,再怎么路也路不到他门口罢! 忙又道:“不不不,其实,不瞒你说,我似乎是迷路了。” 颜元今:? 见他神色越来越危险,李秀色深知没有什么说服力,叹口气道:“好罢,实话实说,我是见世子房间灯还亮着,关心您此趟没有小厮贴身跟着,不知有无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所以前来问问。” 颜元今笑了:“关心?” 李秀色道:“是。” 他盯着她的脸,幽幽道:“为何关心我?” 他是不是还有健忘症?上一回问她为何要见他,她不是已经把话编得很明白了? 李秀色面色颇为感慨地皱了一皱,随后一本正经道:“关心世子还要什么理由,世子懂我对您的一片赤诚之心便可。” 颜元今嗤一声:“起开。” 他站直身子,俨然是要进屋,嫌她挡着门了。 许是这回广陵王世子除了嘲讽外并未有一丝反应,李秀色等了两秒,也没听见那破系统提示情话通关。 她本要乖乖让开,忽而想起什么,忙将手中的帕子解开后朝前高高一递,正好停在颜元今面前。 颜元今低头,没什么温度地瞥了帕中包着的耳钉一眼,看清是什么后,神色一滞,渐生出些凉意。 光泽很好。小巧、简单、没有多余的累赘。 他印象里“那东西”的耳朵上便有一个,不过是银色的,会在深夜里闪闪发亮。 他只见过一次,从此身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有坠饰,唯独耳朵不行。 “世子,今日我与乔姑娘去了集市,见有这一对物什很是适合您气质,便买了下来。”小姑娘不知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将脑袋稍稍偏了偏,绕过帕子仰头看他,露出一双算不上大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亮莹莹的杏眼:“您看看喜不喜欢?” 广陵王世子没答,目光落至她的眼睛。 那日在碧云山庄也是这么亮的眼神,充满期待地看他。他总是被夜风吹得神志不清,能够感觉到心中的不耐烦,照理来说眼下该一把将这帕子扔了,再骂一声“滚”,可不知为何却又鬼使神差地停顿下来。 送信、送吃的、卖弄殷勤、无止尽地在面前乱晃纠缠……他最讨厌的事她倒是一一做了个遍。 颜元今开始仔细打量她普普通通的脸蛋,以及额角的胎记,其实说不上太丑,但就是碍眼,碍眼到多看一眼他都觉得生气。 他见过这世间顶顶漂亮的人,乔吟和那顶漂亮的人相比都要逊色三分。也见过和她一样长着胎记的人,这两种都让他厌恶。 为什么人会将胎记长在脸上?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又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颜元今沉默一瞬,听见自己硬邦邦的声音:“不喜欢。” 李秀色一愣。 不喜欢? ……嘶,不喜欢就不喜欢,真没眼光。 李秀色“哦”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正要让开再将帕子包上,忽觉远处地面上似乎略过什么黑影。 隐约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由远及近,一下一下,极为规律。 她稍稍探出脑袋,只见颜元今身后远处的走廊内,没有挂灯,黑暗中有一个似扎着妇人髻的模糊身影,正自左向右,慢吞吞朝前行进着。 看那发型,似乎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位稍年轻的姑母? 想来许是起夜,李秀色瞧了一眼便要将目光收回,却又倏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忽觉背后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僵了一瞬,定定看了回去。 月色微弱,洒在廊间。 那姑母眼下脱了白日外袄,只身穿一身全白的睡服,发髻散落一半,侧脸略呈惨白之色,身子立得异常笔挺,双脚紧紧并拢,两手与上身折成直角,伸起,宛若行尸走肉一般,正朝前僵硬地“咚”、“咚”、“咚”…… 一蹦、一跃,一蹦、一跃…… 寒风阵阵,气氛陡然阴森,李秀色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世、世子……” 广陵王世子方才情绪不对,眼下思绪飘回,语气中掺了丝不耐烦:“你——” 他想命令她起开,可没等说完,袖子却忽被面前的小姑娘一把紧紧抓了住,皱眉要推开,却倏然发现袖口处发颤,是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816:46:35~2021-10-0823: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祭酒50瓶;春告鳥5瓶;4942558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9章 荫尸 “你、你身后——” 她声音也颤巍巍的。 身后? 颜元今放下试图推开她的手,扭头朝后方看去,只见行廊中漆黑一片,除了廊顶处滋溜爬过的野老鼠,带落下几粒尘灰,四下空空荡荡,并无什么身影。 他收回视线,哂道:“怎么,还怕老鼠?” 李秀色方才因紧张移开视线,眼下看回去,愣愣道:“不对,刚刚我真的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李秀色正要解释,忽见廊中那“姑母”又蹦了回来,僵硬地停在原地,她登时深吸口气:“又来来来了!” 这一回颜元今也听着身后似有“咚、咚”声响,扭过头去,倏然一怔。月光下那身影恰是白衣,衣诀随风飘动,浑身散发出一股惨然冷气,犹如鬼魅。 李秀色小声道:“咱们该不是见鬼了罢?” 她说话时正如小鸡崽似地躲在他后头,颜元今察觉她身子似乎凑近了些,险些要贴上他衣襟,不由皱起了眉。 李秀色察觉他反应,忙解释道:“世、世子,我有点害怕。” 颜元今哂道:“出息。” 他偏头看她拽住自己袖口的手:“松开。” 李秀色生怕放手他便要进屋从而丢下自己,问道:“您莫不是也怕了罢?” 广陵王世子嘶一声,送给她一个“再不松手这手便别要了”的眼神,李秀色立马咽了咽口水,乖乖将手松了开。松开的时候还有些后悔,若她方才紧张之时攥的是他的手便好了,握手多亲密,好歹能挣一次任务回来。 松了手,便见颜元今转身,紧盯着远处那状态诡异的顾家姑母。只见她原地僵停了一会,头朝右用力一扭,后脑勺恰对着他们。随后,身子也随着头的方向原地右转,直直地跳走出去。 颜元今稍稍皱眉,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李秀色见状,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跟在后头:“世子等等我。” 他二人与那“姑母”不近不远地保持着一定距离,李秀色走路都恨不得踮脚尖,她瞧那“姑母”一路顺着廊桥朝右跳跃,到分叉口处猛然停顿了下来,似犹豫一番后,又转身朝左跳去,不由奇道:“她是要去哪儿?” 见颜元今没说话,又小声问道:“咱们这么偷偷跟着她,是准备找机会偷袭?” 广陵王世子依旧没说话,只是将手抚上腰间的长剑,李秀色忽想起碧云山庄那一幕,当即惊道:“世子一会上去不是想直接提剑杀了她罢?这可使不得,你没听卫道长说,任何僵尸都——” “……闭嘴。” “好的。” 因颜元今的语气极其不耐烦,李秀色没说出口的絮叨便登时憋回了嘴里,乖巧保持了沉默。孰料前面那人却忽而嗤一声:“我摸剑,不是要杀她。” 诶?那是要? “是考虑要不要割了你这个满嘴废话的舌头。” “……” 李秀色再也不敢再多嘴一个字,她本身也不是太爱啰嗦的人,不过是眼下过于紧张了些,化恐惧为口水而已。 碧云山庄那回她本是抱着任务失败的必死之心,以及当时头昏脑热急着要救人,加上本来就对游尸的样貌有过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太过于渗人。而眼下这个姑母分明是个白日里刚刚见过的大活人,眼下却突然活像个僵尸般可怖,倒叫她浑身鸡皮疙瘩都生了起来。 两人悄声跟着“姑母”一路前行,见她似观察宅院风景一般,走走停停,跳到花园内时,更是连个角落都不放下。 眼下顾家其余人大抵都已睡下,宅中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声响。 李秀色及颜元今跟着她走了许久,都未见她有彻底停下的意思,心中不免奇怪,照理说若是想伤人,随便冲进哪间屋子便是,为何就一直在各个院子里乱窜? 几乎快要将整座宅院都要绕了个通,“姑母”方向最终拐了个弯。 颜元今眉心一跳。 她是要去……西院? 西院那一小片挖出棺材的空地已被那臭道士设法用府纸团团围住,外圈也绕了白线阻拦别人随意靠近。 顾家人许是因为害怕僵尸,原住在西院的全数搬了出去,只在院门处留了大狗看管。 等等,狗? 还未等他反应,眼见“姑母”正要跳至西院门前,忽听见“汪——汪!”一声。 拴在院门外草丛中的狼犬忽而狂吠了起来,叫声划破寂静夜空,较近的厢房里灯亮了起来,却暂时还未有人跑出。 李秀色闻声步子一抖,那“姑母”则是倏然停在原地,随后,脚尖慢慢转至朝狼犬方向。 她两手笔直,脚下幅度大了些,猛然一跳,竟是要朝那草丛扑去。 颜元今见状,轻一皱眉,快速朝前一跃,便稳稳停在了狼犬面前,恰与“姑母”打了个照面。 他抬手拾剑,堪堪抵上她脖子,再稍稍挑眉:“叫我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月光散下莹辉,可以近距离瞧见这厮样貌,确然与白日里见到的那位是同一人,连上翘的眼尾都一模一样,不过眼下,这眼里倒没了之前的神采,而是两眼如空洞般死寂,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的眼白。 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衬得整张脸愈发的白,白得死气沉沉,好似孤魂野鬼,行尸走骨,全然没有一丝生气。 一时之间,倒叫人分不清是个活人,还是死人。 颜元今双眼稍稍一眯,正欲抬手,远处却忽而飞来一柄拂尘,力道极大,直直朝他手中今今剑撞来,他并未闪躲,剑身竟直接被打偏,刺入了一旁墙间。 颜元今面色一沉,回头过来,却见面前这并未有人动她的“姑母”竟忽而原地一个激灵,骇人的双眼倏然一闭,身子竟好似瞬间软下来了一般,倒头朝后载了过去。 蓝衣道士飞奔而至,正将她自后小心搀扶了住,再平稳放至了地上。 广陵王世子一声冷笑:“我当是谁。” 卫祁在抬头道:“世子,这顾家姑母并非僵尸,你若贸然伤了她,要如何与顾公子交代?” “谁告诉你我要伤她?” 卫祁在闻言一愣。 确实,方才他看见这世子手中持剑,便想也不想将之打偏,并未好好思忖他的动机,眼下见世子这反应,想来确实不是要伤人。 思及此,沉声道:“抱歉,是我小人之心。” 颜元今冷哼一声,并未回应,只朝身后还“汪汪”叫个不停的狼犬皱下眉头:“闭嘴。” “……” 狼犬呜咽了一声,竟真不出声了。 李秀色离他们这边数步之远,整个人扒着假山边,死都不敢过去。心尚在扑通扑通跳,肩头忽被人拍了拍。 她吓得“哎呀”一声跳了老远,却见身后站着笑吟吟的乔吟,再旁边顾隽冲她微微颔首,而后疾步朝着姑母的方向而去。 乔吟问:“李妹妹为何不过去?” “……我怕狗。” 乔吟笑了笑,朝那狼犬指指:“别怕。它已被绳拴,你站另一旁,不要瞧它便好。” 说着,挽住李秀色胳膊,似是要替她壮胆。李秀色咬咬牙,便慢吞吞随着过去了。 顾隽行至草丛前,待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是谁后,当即讶道:“这?这是……二姑母?” 卫祁在宽慰道:“无碍,顾娘子眼下不过是晕了,睡一觉便好。” “发生了何事,我姑母为何会——” 还问说完,卫祁在已然道:“这事具体经过,还需得问世子。” 颜元今靠在墙边,并未将今今剑从墙上拔下来,而是百无聊赖地抬指轻敲剑身,看剑身如水波纹般微微颤动,再逐渐归为平静。他闻言只嗤一声,颇有些懒散地朝李秀色方向瞥一眼,再看向顾隽:“问她去。” “……” 李秀色忙将方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重述了一遍,略过了她在广陵王世子门前送耳环的事。 顾隽闻言,不由皱起眉头:“你是说,我姑母行为诡异,宛如僵尸,却并未做出何危险出格举动,只在这宅中漫无目的地瞎逛?” “是。”李秀色认真点头:“逛得我腿都累了,也不知她在看什么。” 乔吟道:“这也太过于离奇,白日里见顾姑母还好好的,为何晚上竟变得如此?” “若我没猜错,”卫祁在半蹲在姑母面前,掀了掀她的眼皮,仔细观察其中的眼白,而后道:“她这般大抵是被‘上尸’了。” “上尸?” 卫祁在解释道:“也就是常说的中邪,或者具体说是——‘僵尸附身’。” 顾隽当即一惊,脚下显然晃了一晃,好容易站稳,才咳了一声:“道长确定?” 乔吟在旁边瞧他一眼:“怎么,顾公子还不信他说的?” 顾隽摇摇头:“并非,只是僵尸附身这说法是有一些……”他思索了番,试探道:“道长,是这样,就是或许,有无可能其实不过是我姑母白日里受了棺材惊吓,再做了噩梦,而后梦游了?” “……” 卫祁在:“顾公子说的在理。” 李秀色彻底对这种时候还不信鬼神坚定人设的男二、以及彬彬有礼到丝毫没有原则的男主无语,乔吟则是轻哼一声,扭头道:“卫道长,话题莫偏了,你继续说。” 卫祁在点了点头,沉吟道:“不过这世间能附身的僵尸只有一种……便是荫尸。” 乔吟道:“荫尸?” 她甚是稀奇,这名字倒是第一次听。 卫祁在点头:“荫尸可使尸魂择人入体,操控其人身躯,并在附身期间掠夺该人意识。眼下这附近应当是有一具荫尸,因自身无法动弹,所以窜入了顾娘子的身体。” 李秀色喃喃道:“这么可怕?” 话音未落,却见卫祁在神色凝重:“其实,若说起可怕,荫尸最可怕的还不是‘上尸’,而是——” 他话头顿了顿,忽而迟疑了一瞬,下意识抬头朝顾隽方向看去,沉声道:“而是食其后代,弑其……子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823:06:16~2021-10-0923:5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00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灼灼2个;einsky、黑钨、蔚蓝海的星星、42295820、小冉爱看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蓝海的星星60瓶;風歆LY15瓶;支付宝、黑钨10瓶;兰因7瓶;蔡丁小可爱5瓶;猪猪怪、晓春桃2瓶;板蓝根泡面、日常神经的神明、49425580、阿玛雅人零、皮皮的新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0章 名字 众人骇然。 卫祁在收回目光,缓缓道:“传闻三十多年前师尊度衣真人便曾于照衡山下长河村收过一具荫尸。” “长河村几户人家日子都过得相对水润,唯独姓赵的一户始终贫瘠,别人顺风顺水,偏就赵家多病多灾、坎坷不断。” “赵家有一幼子天生聪慧,独自进城闯荡。三月后,幼子归家,却发现家中冷冷清清,七位亲人都凭空消失,圈中的羊也统统饿死,散落一堆白花花的骨头。不仅如此,家院后山脚处的棺材不知被谁挖了出来,棺中尸骨也无影无踪。” “幼子便将此事报到了官府,恰好师尊那时正于照衡山附近云游,听闻后便赶了过去。到那后,才发现原来那棺材不是被人挖出来的,是自己从地中冲出来的。” 乔吟奇道:“自己冲出来的?” 卫祁在点头:“那棺材里放的是赵家的一位老祖宗,这祖宗年老体弱时,行动不便,屎尿失禁,子女嫌之弃之,无人赡养问津,导致他于肮脏环境中活活饿死,死后又被随意埋于地下,他心中存了怨念,吸收照衡山山脚下阴气,尸骨上百年不化,从而练作了荫尸。” “赵家数年来诸事不顺,便是那荫尸的尸咒作祟;赵家七口人失踪,也是因为荫尸终于出棺,将他们皮肉啃噬了干净,至于圈中的那堆骨头,并非是羊骨,而正是那七人的人骨。若非师尊及时赶到,自其怨念中寻出突破口将之艰难收服,当夜那幼子恐怕也要被吃了。” 李秀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这般残忍。” 卫祁在道:“尸骸不安子孙寒,荫尸并不易化,但凡化成,其子孙后代并有七劫之一:易死、易病、易祸、易犯小人、易不作为、易心性歪曲、易不得善终。” 顾隽闻言,久久不语,卫祁在抬头道:“顾公子,若方才令姑母确为荫尸尸魂附身,那小道猜测……”言至此,他朝着西院内望了一眼:“十有**,便是那一尊。” 又道:“眼下尸魂应当已经窜回了棺中。” 乔吟恍然:“也便是说,西院棺材内的那具,或是顾家祖先?” 李秀色也心中一跳,那它要是活过来,这男二号岂不是很危险? 卫祁在沉吟道:“尚不能断定,还需得明日开棺方可知晓。” 李秀色忽又想起什么,疑道:“可道长不是在棺边周围洒下了黄符,为何尸魂还能跑出来?” “我白日里不知棺中或是荫尸,那黄符只能暂且削弱棺身凶气,便于我明日吉时开棺,并不能束缚棺中尸魂。”卫祁在说完,又道:“李姑娘提醒了小道,我这便再去加固一道锁魂令,虽只能保险一时,但至少今夜不必再担心碰见这般骇人之事。” 话音落下,便事不宜迟,独自进了院中去。 一旁靠墙的广陵王世子也终于站直了身子,懒洋洋打个呵欠:“聊完了?” 他啧道:“聊完便让让,本世子要回去就寝了。” 李秀色瞧见他模样,像是真有些困了似的,忍不住小声嘟囔:“又没人拦着你。” 颜元今双眼一眯:“什么?” 李秀色连忙朝旁边让了个位:“我是说,世子您走好。” 颜元今轻嗤一声,抬手将今今剑拔了,掌心轻轻一挑,剑身闪过银光,利落如流水般顺着剑鞘落了回去。 他拍了拍手,目光扫了扫面前几人,唇角一扯:“再会。” 顾隽:“昨昨兄慢走。” 广陵王世子头也不回,也没要搭理他的意思。 乔吟朝东院内望了望,见卫道长也快要出来,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罢。” 顾隽点了点头:“我先叫下人将姑母送回房歇息。” 拴在院前的狼犬自从被世子勒令闭嘴,便始终乖巧地没哼一声,眼下能通人性似的,听见顾隽几人要走,双耳便耸搭了下来,依依不舍地半蹲在距离最近的顾隽腿边蹭了蹭脑袋。 乔吟见它模样,也欢喜得很,上前去摸了摸它的头。 唯独李秀色不敢上前,站得远远的,却还不忘称赞:“这青青看上去倒挺有些礼貌。” 顾隽摇头:“这是猴毛儿。” 李秀色一愣:“啊?” 卫祁在摸了摸狼犬的毛发:“它并非青青。” ? “青青是另一个,乃堂兄所养,猴毛儿则是堂弟所养,两只虽为一胎,长相也如出一辙,但青青胆子过小,夜间只能将猴毛儿独自拴在此处。” 李秀色被绕晕了一瞬,意思是,白日里她于前门和西院见着的实际是两条狗?好好的高家大院养这么多狗做什么! 又难免感慨,果然取名字是个技术活,方才顾隽不说她还不觉得,这名字一对比,她瞬间便觉得那青青比这猴毛似乎是眉清目秀、端庄矜持了不少。 还没想完,便见猴毛忽而将头猛然一抬,似知晓她心中在说自己坏话似的,抬头冲她“嗷呜”了一声。 李秀色登时汗毛一竖,转身撒腿就跑:“乔姐姐、顾公子,我先行一步!” * 李秀色奔至半路上,终于在一道圆门处发现了广陵王世子的身影,他走得很慢,步履却懒散。 许是因为天生身形极好,一身紫地金锦襴袍衫愈发衬得整个人身姿俊朗,马尾辫下的烫金铜钱与翡翠铃铛轻轻摇晃,叮叮咛咛,宛如仙乐。 李秀色快步走到他身后,又不能直接超车,想着反正顺路,便也慢了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 月色昏暗,她恰巧能踩着他影子。李秀色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踏上他紧窄的腰身,不由心道,到底人长的好看,影子这身段看上去也不赖,只可惜这性子太讨人厌,白瞎了这张脸。 正报复性地将他影子当肉饼踩,忽见前面那人步子倏然停了下来,李秀色也立即停下。 广陵王世子转过了身,稍稍打量她一眼,语气颇有些不善:“谁准许你跟着的?” 李秀色被问得一懵,她想了想,诚实地指了指前方道:“世子,我自也不想跟着你,不过不晓得您还记不记得,我也住在那边。” “……” 颜元今嘶一声:“你不会换条路走?” 这要求着实不可理喻,李秀色摇头:“我就认得这一条路。” 她惭愧道:“您认的路多,要是真不想和我走一道,不如您换一条?”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冷哼一声,不再看她,回过头去继续走了。 李秀色心中暗骂这人简直就是个神经病,阴晴不定,走个路怎么都还碍他眼了。 不过她嘴上不敢说,乖乖又跟着走了几步,忽觉有些无聊,还有些沉默的尴尬,视线落在他身上各处的铜钱上,想着既然要打好关系,便主动开口道:“世子,您为何要在身上安这么多铜钱?我可是第一次见有人连辫子上都要绑了铜钱的。” 看上去奇奇怪怪,许是他长得好看,再加上这些铜钱模样都小巧精致,还显得很有些骚包。 广陵王世子没答,似是压根都懒得理她。 李秀色又将目光放在他腰间长剑上,道:“我听顾公子说,您这剑叫作今今剑,为何要取这名字?” 听上去怪幼稚的。 广陵王世子依旧没吭声,只是脚步快了些,大抵觉得身后头那人有些烦了。 “还有,”李秀色越问越起了兴致:“我听见了许多次,为何顾公子老唤您‘昨昨’?” 她对这个词印象深刻,却一直都还没来得及问顾隽,眼下正主在面前,便忍不住好奇道:“是您的小字?” 广陵王世子面色黑了一瞬。 她刚刚说什么。昨昨? 谁许她擅自将他小字喊出口的?谁给的她胆子? 他等不及便要发怒,又听李秀色忽而叹了口气:“我就没有小字,我爹娘图方便,都喊我色色,乍一听没觉得什么,听久了总觉得怪怪的,显得我这个人很不正经,满脑子都是那种不正经的东西,虽然我确实也算不上正经……” 广陵王世子不耐烦到打算直接拔尖割了她舌头算了,却听她又“诶”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道:“对了,世子,您知道我叫什么吗?” 颜元今脚步微微一顿。 叫什么? 他忽而皱了皱眉,嘶,对,这丑不啦叽的丫头叫什么来着?钦天监监正是谁?姓孙?张?钱?顾隽那厮平常都怎么喊她的,钱娘子? 颜元今天生记性极好,眼下大脑却空白了一瞬,想了片刻,忽而烦躁起来。 李秀色正闷头朝前走着,忽见他步子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为何要知晓你叫什么?” 他转身,眸色颇有些不屑:“世上丑人这么多,随便谁都要让我记名字?” 他言语刺耳,李秀色早已习惯,眼下倒也没心思生气,只眯眼瞧他:“您是根本就不知道罢?” 真行,这么久了,连个名字都记不住,这骚包怕是压根连尊重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颜元今眼睫压下来:“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将你舌头割了。” 李秀色立马捂嘴。 广陵王世子这才高兴,再次转过了身去,一路清净地行至东院,眼见便要到自己房门跟前,忽听身后道: “我叫李秀色。” 小姑娘声音很有些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味道:“——木子李,秀色可餐的秀色。您可千万别忘啦。” 说完,又传来“吱呀”一下的开门声,再“啪”一下,原是她先行回了房中。 颜元今原地停了一瞬。 秀色可餐的……秀色? 嘶。 钦天监监正这名字取得可真不够实事求是。 他嗤完,正打算推门进屋,却忽觉脚下踩着了什么,低头一看,门槛前落着一方手帕,帕中恰是两枚耳钉,散着淡淡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又卡在12点前发的。 “尸骸不安子孙寒”来源于荫尸百度百科。 七邪是作者根据荫尸风水瞎总结的。 有关于僵尸,都有作者私设,瞎编的,不要考究,谢谢啦! ———— 推荐基友的文: 兔贝《攻略气运之子后绿茶她跑路了》 嘴硬剑修vs心机小绿茶;后期追夫火葬场;有大纲且日更! 1. 在修仙者横行的世界里,沈若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然而她捡到了天道的亲儿子——气运之子。 还是个失了忆的。 少年宛如白纸,戒备又好奇地看着沈若。 沈·绿茶技能满级·若笑了。 #天道亲儿子算什么,我要做天道儿媳妇 2. 沈若顺便捡了本宝书。 书上会显示这位气运之子某时刻的真实想法。 比如,恢复记忆后的林芩泽冷若冰霜:“不要自作主张。” ——宝书上的泽泽:我怎么总能被她猜中。 再比如,高岭之花林芩泽:“我不喜欢你。” ——宝书上的泽泽:要死,心动了。 #沈若翻书:狠狠懂了,原来你们剑修,就是要嘴比剑硬。 3. 沈若成功借着宝书,让气运之子为她心动万次,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直到有一天,真相暴露。 沈若:……嘶,反正修为也有了,我得跑路。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然而那天,林芩泽持剑将她逼走,嘴上说的是:“我放你一条命,从此,你我不复相见。” 沈若却最后一次看见了林芩泽的心声——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故事本该这样完结。 可我竟然有点舍不得她。 感谢在2021-10-0923:50:54~2021-10-1023: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喻以希、支付宝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唉我也是无语了、einsk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人设不符、顾小洛10瓶;einsky8瓶;LaLa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1章 朝夕 李秀色素来能睡懒觉,这一夜倒也没被那姑母影响,睡得格外香沉,只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忽听一声极为嘹亮的鸡鸣,叫她瞬间自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生了幻觉,正欲闷头再睡,又听见“喔喔喔——”一嗓子,李秀色彻底恼了,自床上下来,披上衣服就朝外冲。 谁家还养鸡啊?! 推开门,便见东院墙头上正站着一只桀骜不驯的大公鸡,一声比一声高昂。 李秀色正与之大眼对小眼,忽听隔壁“吱呀”一声。 她扭过头去,见广陵王世子身影跨出了门,这厮今日换了一身青绿色绣叶纹的圆领袍,腰间别一浮雕螭纹白玉带扣,于清晨霜露间,如画出挑。 他似乎尤喜亮色,从不穿黑白,每日花红柳绿的换,李秀色虽常在心中感慨这人颇为骚包,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艳色他穿来丝毫不会落俗,反倒衬得容貌愈发张扬。 不过他眼下大约也是被吵了醒,脸色不大好看。稍稍朝墙上望去一眼,眉头一皱,忽而抬指一弹。 也不知他弹了个什么出去,那大公鸡扑棱一下翅膀,毛被击飞了两根,瞬间呛出血来,又从墙上栽落,砸至院中。 李秀色瞧着这血腥场面,瞧着那可怜的小鸡,再瞧着可恶的颜元今,惊道:“你你你——” 对方斜睨她一眼:“我什么?” 大早上杀生,还好意思横! 李秀色正要继续说话,忽见顾隽匆匆从院外赶了进来:“宅中并未养鸡,许是外头邻近谁家的飞了过来,我老远便听了见,昨昨兄、李姑娘,是不是惊扰你们了?不用担心,我这便叫下人将它……诶,鸡呢?” “死了。”颜元今这会儿神清气爽似的,兀自朝外走,与顾隽擦肩而过时,懒洋洋道:“替顾公子中午加个餐,不必谢我。” “……” 广陵王世子说完话,身影便消失在了院外,顾隽倍感怜悯地瞧了墙边那鸡尸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李秀色则是彻底无语,正要上前,忽见右方那骚包门前地下有道白色影子,定睛一看,竟是昨日她拿来包裹耳钉的帕子,不过上头多了个脚印,似是被谁不小心踩过,那两个耳钉便滚落在旁边,染了灰尘,虽成双成对,却也显得有些凄凉。 顾隽也瞧见了,疑道:“这是?” 李秀色心中忍了气,上前将耳钉捡起来,宝贝地放在手里擦了擦,回头笑道:“是我给自己买的饰品,”她放在自己耳边比划了一下:“可好看?” 顾隽稍稍一愣,而后微笑点了点头。 * 那被广陵王世子斩杀的鸡威力不小,两人出了南厢房,恰看见一前一后自北厢房方向出来的男女主。 顾隽冲行在前头的卫祁在致歉道:“道长可也是被吵醒了?” 卫祁在摇摇头:“无碍。我平日里在观中起得比这还要早些,天不亮便要练阵修法,今日这时已是懒惰了些。” 另一边乔吟冲着顾隽稍稍点头招呼,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李秀色脸上,瞧了她耳朵一眼,神色稍稍一变,上前挽住其胳膊,小声道:“妹妹不是说是替世子买的,怎戴在了自己耳上?” 李秀色没答,只道:“我戴着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的,只是……” “那就行啦。”李秀色笑摸了摸两耳,想起那讨人厌的骚包,随后才哼道:“他没什么眼光,我还不如自己留着。” 几人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出了东院,还未走几步,却迎面又撞上一人。 这人是个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偏矮,穿着一身利落的黄色短打劲装,扎了个高高马尾,额头绑了一个红色护额,腰间也缠着红带,他怀里抱着蹴鞠,瞧见顾隽,双眼便是一亮:“堂兄!” 顾隽见他装扮,稍稍一愣:“阿夕,这么早,你要何处去?” “去和同窗们逃课踢蹴球,”少年笑容灿烂:“得趁我大哥没注意先溜出去,可不能叫他逮着。”说着,冲顾隽吐了吐舌:“堂兄记得帮我掩护下,我晚上回来给你捎些好吃的!” 话音刚落,便要绕过大伙儿朝外奔去,绕道时却不小心撞到一边的李秀色身上,他忙着出门,当即抬头笑眯眯道:“漂亮娘子,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李秀色头一回被人喊“漂亮娘子”,登时晕头转向,立马给这极为上道的小弟让了路。 “你——”顾隽这才反应过来,刚转头唤出口一个字,却见他早已拐弯没了影子。 卫祁在见少年样貌与顾隽三分相像,不由奇道:“方才那位是?” “乃顾某堂弟阿夕,性子天生顽皮了些,几位莫要见怪。” 李秀色率先客气道:“自然自然。” 笑话,这弟弟小嘴吃了蜜饯似的,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见怪。 几人一路行至中院,先行去看望顾家的二姑母,那姑母醒来腰酸背痛,还尚在奇怪,眼下得知自己昨夜“中了邪”,当即一个白眼翻晕了过去。 闻讯赶来的大姑母则是大惊失色,腿软在桌边:“怎么会出这种事……” 卫祁在宽慰一番,随后道:“顾娘子,宅中可有记载所有祖先的族谱,能否借小道一看?” 大姑母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叫夕儿自祠堂中拿来。” 说话间,门外便踏进一个身影,语气温和道:“母亲,阿夕不在,还是孩儿去拿罢。” “不在?他不是每日都与你一同去学塾?是不是又逃课,偷偷溜出去玩了?”大姑母脸色难看起来:“这小兔崽子当真不叫人省心,明晓得自己身体不舒服,还到处撒野。” 她说着,又道:“你也是,一个做先生的,自己学生都顾不好,叫你管教他,你却总是惯着。” 男子轻轻替母亲拍背,柔声道:“阿夕是调皮了些,不过近几日书背得还算不错,今早他溜出去我是知晓的,母亲放心,等晌午我便会将他带回学堂,绝不落下一点功课。这孩子天生好动,近日都已经憋坏了,叫他出去一趟,全当健体罢。” 大姑母哼道:“我看这孩子从小到大这么不听话,都是被你这当哥哥的给宠坏了!” 话语间虽是责怪,语气却丝毫不凶,想来面前这个乖巧听话的大儿子素来叫他省心,随意劝哄几句,她心中便也舒坦了下来。 李秀色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见他一身白衣,发丝如墨间配银羽束发冠,面容俊朗,竟生得与方才见过的那位顾夕极为相似,宛如一个模子出来的,不过他眼下有粒泪痣,少了分英气,多了丝阴柔之感,年纪也明显要大许多,气质更截然不同,一看便是仪表堂堂,温润如玉,难怪给狗取名叫“青青”,而方才那顾夕只能取出“猴毛儿”这种。 顾隽介绍道:“这位是我堂兄。” 男子冲卫祁在等人行君子礼,歉道:“顾朝昨夜忙于学生课业,直接在学塾住下,未能归家亲行待客之礼,还请见谅。” 李秀色听他名字,恍然心道,原来这对兄弟是以“一朝一夕”命名,一对如“孪生”的兄弟,养了一对真孪生的狗,倒是有趣。 卫祁在回礼道:“顾兄教书呕心沥血,属实叫人钦佩。” 眼看顾朝微微颔首后便要去祠堂,卫祁在忙道:“还是我们一同去罢。” 顾朝点了点头:“请。” * 顾家祠堂位于整片宅子的最后一间,屋内正中是一面墙,墙外放了许多烛火,与大大小小依次的牌位。 卫祁在等人并未进门,只远远冲着牌位行了鞠礼,便在外安静候着。 不多时,顾朝从墙后抱出了一个被红布包裹的木质箱盒,放置于院中石桌之上,道:“这里头除了族谱,还有些琐碎之物。自老祖宗起流传了数百年下来,年代久远,有些东西或字迹都已看不清了,也有些根本不知是为何物,但都放于其中珍藏。道长请过目。” 卫祁在接过,翻看其中,祖籍上头自顾家何时搬迁于青山镇建宅开始,记载得极为具体,不仅有每位家主及后代的介绍,就连生平及死后埋于何处也有详细资料,虽纸张陈旧、墨汁风干,许多字迹已难以辨认,却也能大致了解其中意义。 箱中还有些碎镯子或长命锁之类的物什,上头刻了些小字,想来也是顾家祖先幼时曾戴过的,除此之外,便是寥寥几个单独的画轴。 卫祁在沉吟道:“这上头道,凡是顾家过世,都埋于离此处数十里远的巫咸山祖墓,似乎无一例外。” “是。” 他皱眉:“可会有遗漏的人员?” 顾朝摇头:“应当不会。” 卫祁在心中奇怪,若没有祖先于这宅院中就地掩埋,又怎会有荫尸? 他本想借祖籍查看有无蛛丝马迹,可眼下却一无所获,想来只有等今夜开棺,一切才有答案。卫祁在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将籍册放回其中,道:“多谢。” 顾朝合上木箱,正要抱回祠堂,却不知怎的忽而绊了一脚,他手上一乱,那箱子险些要掉,一旁却有人轻松将之捞了过去。 他抬头一看,那人一身青绿锦袍,语气不屑道:“你们顾家的人是不是都有些重心不足,不是摔了便是晕了,啧啧,我还以为就顾隽会这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023:49:49~2021-10-1218:1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咕、支付宝、00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咕2个;風歆LY、支付宝、兰因、2289447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18015830瓶;阿巴阿巴爪八20瓶;風歆LY、悦兮vilcky10瓶;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5瓶;咕咕、慕恩莱特2瓶;皮皮的新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2章 送饭 其人正是清晨杀了鸡后便再没了影的广陵王世子。 顾朝得用两手抱着的木箱,他单手便能托着。 顾朝虽没见过这世子,但看衣着谈吐,一眼便认了出来,他晓得这人素来对谁说话都不大客气,便也并未在意,只于站稳后道:“多谢世子。” 谢的是他接过了木箱,这东西年代过久,是万万不经摔的。只可惜方才自己手上抖得太厉害,箱子许也未扣紧,虽然世子将之护住,仍是从中落出了两卷画轴。 颜元今未应谢,只将托着木箱的单手朝前一伸,顾朝心领神会,当即抱了回去,随后便见广陵王世子弯腰将那两卷画轴捡了起来。 展开其中一幅来看,上头画着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 顾朝抱着箱子,行动不大方便,倒是不远处的顾隽上前来,解释道:“这画上是曾祖父年轻时。” 颜元今“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地将画轴卷回塞了回去。 再展开另一幅,上头的墨迹较为模糊,但不难看出是一对夫妻,作为妻子的那一位怀里还抱着位婴儿,似刚出生不久。 顾隽似也难辨认,瞧了眼旁边的姓名小字,道:“这应是高曾祖父与高曾祖母,与我刚刚出生的曾祖父。” 颜元今依旧“哦”了一声,正要卷回去,动作却顿了顿:“你说这是你高曾祖父母?” “是。” 颜元今仔细瞧了瞧上头那两人模糊的眉眼,稍稍一挑眉。 “如何,”顾隽看他神色,疑道:“是有奇怪之处?” 颜元今摇了摇头,实际他也说不上来,便将这幅也放了回去。顾朝见状,忙将木箱扣好,仔细抱了回去。 顾隽看向这神出鬼没的广陵王世子,问道:“昨昨兄怎的也过来了?” “怎么,这地方我不能进?”颜元今朝不远处的卫祁在等人看了一眼,哂道:“还是只许你道长朋友进?” 顾隽闻言,忙“诶”道:“昨昨兄何必说那见外的话,你不也是我挚友?我们还是于幼时穿开裆裤的时候相识,照理说交情应当——” 颜元今:“……住口吧。” 顾隽住口了一瞬,又望了望时辰,道:“下人应当已将早膳备好了。”他对众人道:“咱们先去前厅用膳罢。” 李秀色早便有些饿了,他话音刚落,她肚子便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脸顿时红了,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一声叫广陵王世子听了个清晰,颇有些取笑意味地偏头朝她方向看了一眼,然而目光落在她耳垂处,却是微微一怔。 * 众人去前厅用膳,唯独广陵王世子自祠堂出来后没打一声招呼,半道上又没了踪影,一直到晌午时,竟还未瞧见他。 正当大伙儿奇怪,便见一下人端着盘冒着热香的精致饭菜自廊间穿过,被顾隽拦下问道:“送哪儿去?” “回公子,是给世子房内送的。” “世子?” 下人点头道:“世子早膳便是我送去的,他说……”这下人说至一半,忽而有些为难地顿了顿,瞧了瞧面前几人的脸色,方才继续诚实道:“他说不想和你们一起吃,便吩咐我剩下两顿也按时送去。” “……” 顾隽默了一默,醒悟道:“想来昨日那顿给昨昨兄留下了阴影。” 卫祁在于旁抿了抿唇,李秀色则是在心中感慨这么些年便没见过比那骚包还事儿多的。 顾隽在旁又叹口气:“去罢。” 下人应了声“是”,正欲退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等等。” 回过头去,却见是那额角生了胎记的小娘子,她笑眼弯弯冲他道:“给我,我来送罢。” 一旁的卫祁在很是意外,倒是乔吟一脸意料之中的暧昧笑意,冲着那下人狐狸眼一挑:“还不快给李姑娘。” 下人当即被这一眼迷了个七荤八素,想也不想便乖乖将盘子递了过去。 * 李秀色心底实际是相当不情愿的。 可是转念一想,为了任务她已忍了常人不能之忍,厚了常人数倍的脸皮,多一次又何妨?早些结束,便能早日脱离苦海,眼下便只能硬着头皮,朝颜元今所住的方向行去。 到了门口,深吸口气,轻轻敲了一敲。 等了片刻,屋内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她再敲了敲,还是没听着声音。 莫不是人又出去了?李秀色这么想着,终于忍不住出声:“世子,午膳我已——” 话未说完,便听“吱呀”一声,她稍稍抬头,便正对上广陵王世子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他发丝稍稍有些凌乱,衣裳倒穿得齐整,神色中似有些倦意,眼尾洇染一丝浅色的红,李秀色看到的时候第一反应先是一愣,而后是想,这厮将自己关在房里,竟真的是在睡觉,倒比她还是个睡虫。 她忙将后面的话补全:“我已经送来了,您早些吃罢。” 颜元今并未动作,似是还未清醒,只半低着头,轻皱眉看着她。 李秀色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知她说话他不应,正欲再开口,却见面前这人倏然附身下来。 她下意识要朝后退,却见他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她耳上。 方才于梦中,他也看见了耳钉。 “那东西”身上没有何饰品,只有这一只,银光闪烁,衬得它脸愈发的白。他每每都能梦到它,有时是噩梦,有时是发狂的梦,有时是他在杀人,有时如今日,莫名其妙地,他站在它面前,与之紧阖的双眼对视、长久发呆的梦。 而后他忽从梦中被吵醒,推开门,印入眼帘的便是又一对黑色的耳钉。 梦与现实交织,让他恍惚片刻,随后想起,他记得这个。 昨夜进门前曾不小心踩到,当时低头瞧见,只觉得碍眼,想也未想便随意抬脚踢远了些,继而便关了门。 今天却被她戴在了耳朵上。 其实算不上难看,可不知为何,戴在耳上却要比拿在掌心更为刺眼,更让人心生不快。 李秀色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瞧见他目光定定于自己耳侧,终于有些不高兴地开口道:“世子,你可是后悔了?” 后悔? 颜元今太阳穴跳了一跳。 他似清醒了一些,直起身子,眉头也拧了起来:”你说什么?” 李秀色道:“我送你你不要,眼下直勾勾看着,不是看我戴着好看,所以后悔了吗?”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太阳穴又跳了跳,而后道:“本世子方才看你,不过是在思索要卸你哪只耳朵。” 李秀色这回倒破天荒没被吓着,嘟囔道:“您方才分明看得呆了。”她回忆一番,继续道:“像在看我,却又不像是看我,您是想起什么人了?” “……” 颜元今面色冷下来:“你观察得倒仔细。” 分明是你离得太近。 李秀色心中嘟囔,嘴上却没敢多说,瞧这骚包的模样怕不是被她猜中了,她不打算细想,也并不关心,她只关心她眼下盘子端得手酸,见他半晌不接,心中猜测这厮是个难伺候的,便只好试探问道:“可是要我给您送进去?” 广陵王世子将视线移到了她脸上,嗤道:“怎么,迫不及待要进来坐坐了?” 果然吐不出什么好话,李秀色闻言点点头道:“是,不知世子可愿意?” 此言一出,倒是颜元今稍稍一愣,眼见着面前小姑娘说完话,忽而又对他甜甜一笑,紧接着便像是经得了他同意一般自顾自要从他身侧朝屋里近,他下意识抬手一拦。 声音阴侧侧:“你还当真敢进?” 李秀色麻利退出来,笑眯眯道:“自然不敢。” 又道:“既然世子也不让我进去,那我便替您搁于此处罢。” 说着,没等他反应,弯下腰将那白瓷餐盘稳稳搁在了地上。 只听头顶那人道:“谁叫你来的?” 又冷哼一声:“那下人于何处?将他唤来,自己的手脚不能用了,我便费力替他去了罢。” 李秀色起身,故作羞涩道:“寻他做什么,是人家主动要求来替殿下送的。” 颜元今本就心情不如何,瞧见她这突如其来的娇羞模样,忽生出莫名的鸡皮疙瘩,颇有些烦躁地道:“不吃了,拿回去。” 说完,他便毫不留情面地要关门。 李秀色见状,并未深思,只着急伸出手去扒门打算再劝说两句,谁知他关得太快,她刚摸上门边之际,指尖便忽然被门缝重重一挤,登时痛得轻呼一声。 颜元今听见声音,低头一看,才倏然怔住,随后松开了门。 李秀色抽回手时心脏都跟着抽疼一瞬,只觉指尖处冒出火辣辣的灼痛之感,叫她忍不住跳脚。 颜元今盯着她涨红的手,愣道:“你——” 他似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照理说不过是夹个手而已,他过去哪怕真砍了别人胳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此次纯粹意料之外,见这小娘子疼成这幅模样,心中除了烦躁,竟还忽生一丝诡异的茫然之感。 他见她对手呼气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又看着她红成一圈却没半滴眼泪的双眼,忽而皱起眉头,鬼使神差问出一句:“你为什么不哭?” 广陵王世子过去不是没扫过别人面子,常将小娘子弄哭,这对他而言已是顺理成章的事,见她没哭,反倒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秀色却抬头道:“我为什么要哭?” 颜元今见她这模样大抵也没什么事,气性顿时又上来:“你这手若是不打算要了,还不如叫我——” 话未落,却见她忽而低下头:“你也不是故意的。” 广陵王世子话头戛然而止。 听她问道:“现在能吃饭了吗?” 李秀色说完,又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继续道:“我不过是来送个饭而已,就这一个小小要求,饭趁热吃才好吃,您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10.13 感谢在2021-10-1218:12:03~2021-10-1223: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89447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舒10瓶;花烬、2584235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3章 开棺 滴—— 【恭喜宿主,完成第二十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20/100!】 李秀色坐在桌边,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提醒。她稍稍低眉,望着右手那两根红肿后有些发紫的手指,心道,不旺她付出这么大代价,那厮到底还是吃了。 她生得普通,连手也算不上好看,旁人是纤纤软玉削春葱,根根修长,她的手却极小,似被削短了一截的葱,同人一般也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如今这幅模样,更是雪上加霜。 不在好在眼下已经不疼了,想来还得多亏了卫祁在那百宝箱道长。 方才送完饭在廊间偶遇,尤记得他惊讶模样,瞧着她手道:“这、李姑娘,这不会是……是世子打的罢?” “……” 没等她作答,他便摆出了要替她打抱不平的派头,怒冲冲要朝颜元今房门去:“不行,这太过分了!” 李秀色当即头疼拦住说是自己弄的,才避免了一场纷争。这男主为人沉稳和善,却是个热心肠,关心几句后,便忙将自己于观中常用的灵创药递了出来。 李秀色随意给自己上完药,舒坦地睡了个午觉,临近傍晚,才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 晚膳时分。 南厢房门前,传来了“咚、咚——”的声响。 颜元今推开门,目光落在门前那个一身紫襟小袄又阴魂不散的李娘子身上。 他瞥了眼被她包得似个小馒头的手,神色稍稍一变,因为落了伤,导致她捧盘时只能翘起两根手指头,稍显滑稽,白瓷盘更因此轻轻摇晃,右上角汤盅中洒出几滴黏在盘底,有些许地扫胃口。 李秀色清了清嗓子,主动笑道:“世子,我又来了。” 她抬了抬手中的餐盘,身残志坚地同他寒暄:“晌午吃得可好?” 颜元今见鬼似地盯她半晌,随后像是懒得同她交流,一言不发将餐盘捞了过去。 再没什么温度看她一眼:“后退。” “啊?” 李秀色不解,方退出一步,面前那大门便“啪”一声关上了。 “……” 虽说门关得极不客气,但这一顿极其顺利,系统在一炷香后便送来了“二十一次”的好消息,以至于直到李秀色与大伙齐聚之时都仍陷于晚上见的是不是那骚包本人的深深怀疑中。 半句都没刁难,他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身罢? * 临近子夜,是小道长开棺之时。 西院外围,站着顾家上下,他们这阵时日被这棺材折腾得寝食难安,眼下即将开棺,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卫祁在独自站在院中,他已事先在棺前正中点燃一盏红烛,左辅右弼置清水,又绕着那棺材外围洒下细碎符箓,将红烛也包裹其中。符箓共有百张,无一用烫金书写了一个大大的“開”字,百张字体各不相同,有如鬼画之符,也有端正认真之楷。 随后,他便端坐于布好的“引破阵”前,安然只待子时之刻。 李秀色离得远远的,见他微阖上眼睛,单手立掌后便再不动作,半晌终于忍不住好奇问身边道:“道长还要等多久?” 乔吟望望天,头顶那月色愈来愈亮,再低下头,红烛摇曳得也愈发猛烈,便眯了眯眼道:“快了。” 话音落下不过一瞬,便见卫祁在双眼倏然间睁了开来。 月光辉辉,面前罗盘眼下所转之处,恰距子时只差半分。他当即凝神镇色,嘴唇翕动,如呓语般念咒,起先还有些听不清,随后伴着身子慢慢站起,声音竟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天雷尊尊,接我号令,暂压凶气,待我一查……天雷尊尊,接我号令,暂压凶气,待我一探——” 念至第三遍,忽听罗盘“滴答”一声,静止般停住。 卫祁在身子赫然一顿,掷地有声道:“天雷尊尊,接我号令,时至则行,待我一明!” 此言一出,头顶晴色夜空竟忽亮起一道无名闪电。 卫祁在紧盯上前方已然开始微微震动的棺盖,见它振动频率与符箓如出一辙,便手持拂尘,于跳跃烛光中朝前用力一击。 他大声道:“吉时已到,天雷速下——” “开!”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与他拂尘一齐击于木棺之上,雷鸣光火之间,激起无数烟雾,只听“砰”一声,那棺盖竟直直掀飞了出去。 烟雾浓烈,远观几人纷纷咳嗽了起来,李秀色呛得直挥手,却不想打到了谁背上,听得一声闷哼。 她扭头要致歉,模糊中瞧见转过来的那张属于广陵王世子的熟悉眉眼,登时吓了一跳。 这骚包什么时候站前面的?他不是一直在房间睡觉么? 颜元今挨了一击,黑着脸看她:“你倒是睚眦必报。” 李秀色:? 没等她自证清白,广陵王世子已然轻哼一声,不再理她,径直朝院中行去。 此时烟雾退散,视线也变得清晰,李秀色定睛看去,院中央那顶灵柩上头眼下已无棺盖遮挡,能闻见从中散出的刺鼻尸臭味,叫人忍不住恶心。 有顾家人已然抱着树哇哇吐了开来。 李秀色胃里也一阵翻滚,身旁的乔吟忙从袖中掏出幽香丝帕,撕成两半,递过来道:“李妹妹,捂鼻便好。” 李秀色道谢接过,转过头,见一旁的顾隽也脸色颇有些难看地于臭气中掏出了他的随身之帕。 三人这才朝棺前靠近,顾隽走在最后头,临近跟前也不敢朝里望,只远远打量一眼,瞥见团黑乎乎的东西便将目光收了回来,轻咳一声道:“我怎么瞧着同那游尸长得并不相象?” 如他所言,确实截然不同。 李秀色壮着胆子朝棺中瞧,见棺中似积了薄薄一层尸水,水中央稳稳躺着一具尸首,尸首上爬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小虫,和肉眼可见肥硕蠕动的蛆虫,只一眼便令人作呕。 这尸首同寻常面色惨白的僵尸不同,面目身躯呈的是乌黑状。 它面孔并不似游尸般看上去有许多干枯纹路,而是拥有完好的表皮,看上去竟还有些柔软,长到恐怖的指甲也不似游尸发黄,是黑漆漆的骇然,最令人心中发麻的是它的头发,似因无止尽地生长已然布满了棺身,如藻般厚重,密密麻麻缠绕了整个身躯。 李秀色实在看不下去,忙退了两步,同顾隽难兄难弟地站在了一处。 顾隽钦佩于她的勇敢,问道:“如何?” 李秀色立马干呕一声:“别跟我说话,想吐。” “……”顾隽当即乖乖闭嘴。 乔吟也掩面退至一旁,如此一来,棺边一左一右,就站着小道长与广陵王世子二人,他二人各自蒙巾,丝毫没什么反应地各自观察着。 卫祁在率先沉声道:“果然是荫尸。” 又皱了皱眉:“而且是位女尸。” 乔吟道:“女尸?” 卫祁在点头道:“从身形来看,确然是位女性。而且个头也是偏高,人也偏瘦。尸首双颊及瞳孔皆是凹陷,却因皮相完好,不难看出它本来样貌,生前应当是上乘之色,就连唇下的一粒美人痣都依稀可见。” 乔吟闻言,又撇去一眼,果然瞧见那隐隐一点,心道小道长看得还挺仔细。 卫祁在蹲下身,仔细道:“她身上所着衣物已然破烂不堪,并未有任何佩饰,棺中一眼看去也无甚陪葬之物,看起来生前并不似富贵之人,反倒透出些淳朴之气。还有她的双手,明显粗糙,想来也并非养尊处优之辈,是做过许多活计的。” 说话间,听见有人道:“可祖籍中并未有女眷埋于此处的记载!” 说话的是顾朝,他正与顾夕搀着顾家那位大姑母,远远站着。 顾大姑母声音有些颤:“道长,这东西不会突然跳出来伤人罢?” 卫祁在摇头道:“顾娘子且放心,荫尸素来分两种,一为干尸,恨性八煞,会直接破棺吃人;二为湿尸,即眼下这尊,乃恶性八煞,在棺中尸水消尽之前,除了尸魂会附身于人,尸首暂不会动作。” 他道:“棺中尸水已干了八分,就差最后一些,大抵三日后方能消尽。” 顾大姑母道:“那、那她若是又突然附身……” “这也不必担心,我昨夜已竭尽全力下了锁魂令,”卫祁在道:“不过这令在水尽之后……便也会再无用处。” 顾大姑母听得晕晕乎乎,也没捋太明白,只晓得这小道长的意思是,这三天内僵尸什么也做不了。 她忙道:“那、那还等什么!这不是绝顶的好机会么!” 顾家上下早觉得这棺材不吉利,当初砍也砍不动烧也少不了,如今好不容易开棺,只想着趁早解决道,便继续道:“道长不是神通广大?快趁着它作怪前,将它收服罢!或是直接火化烧了,莫叫它再留在这儿!晦气!” 始终没说话的广陵王世子忽而啧一声:“这事好办。” 他似乎早就有这打算,抬手摸上今今剑,笑吟吟道:“不如我帮帮你,一剑刺死它罢。” 顾大姑母登时感激涕零:“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卫祁在则是面色难看了一瞬,这小世子竟上来就要抢尸。 不过他眼下倒也不甚担忧,只道:“顾娘子、世子,二位有所不知,荫尸乃僵尸中极为特殊的一类,如它的棺材,随意烧不得、杀不了、也制服不行,不似游尸可以动用武力。就连当年传闻师尊在照衡山收的那一具,也是知晓了其背后冤情,从中突破,才得以将之超度。” “所以,眼下这一具,也只有彻底化解其怨念,方才能动之。” 说着,又转头认真道:“世子若不信,大可以用剑刺一番,看看能否如游尸般灰飞烟灭?小道绝不拦着。” 他话说得认真,一听便所言非虚,颜元今虽有些不快,却也懒得动作。 “所以,”卫祁在道:“此女子是谁,有何冤情,子孙在何处……才是眼下至关重要。” 他目光落在棺中,沉声道:“从尸首看,她虽近月才开始化荫,但应当已经死了上百年。” “上百年?” 顾隽喃喃道:“那至少要往上去了三辈。” 顾朝与顾夕壮胆搀自己母亲上前,于棺中看一眼那荫尸样貌,顾大姑母看一眼便连连摇头,顾夕又连忙将她扶走,于一旁呕吐。 顾朝立于棺前,将怀中册子掏了出来。 卫祁在双眼一亮,这顾朝不愧是做先生的,做事细心,竟事先将带画像的祖籍带在了身边。白日里他虽去祠堂看过,可到底不如眼下一一当面对比,若有面貌相似的,便能一眼认出。 顾朝将祖籍从头翻看至尾,每一位女眷都看了过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顾家没有一个这样的女祖先。 眼下顿时全然没了头绪,卫祁在不由头疼,怎么会?那这女子究竟是…… 还未想完,却见对面的颜元今忽而好似发现什么一般,凤眼稍稍一眯,而后饶有兴致地对着棺中微微俯身。 大抵是怕脏了今今剑,他不知从哪弄来根竹条,在棺中尸水中轻轻一挑,再朝地上一甩。 有什么物什“叮当”一声砸在地上。 众人顿时一愣,仔细看去,竟是块已经生锈的铜牌。 广陵王世子又拿竹条在铜牌上抹了抹,去掉污渍后,便见上头正面赫然出现一个雕刻的小字。 ——“月。” 作者有话要说:“天雷尊尊,接我号令”出自资料——请天兵天将咒。 干尸、湿尸、恨/恶性八煞,出自荫尸百度百科,作者自己瞎编了设定,请勿考究。 感谢在2021-10-1223:52:39~2021-10-1323:4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糯米糍、木木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俞之南27瓶;兔子先生26瓶;君君10瓶;皮皮的新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4章 送抱 月? 卫祁在盯着那铜牌片刻,既存放于荫尸棺身中,想来这一小字定同之身份有关,他凝神一刻,转身道:“顾兄,你且看看,祖籍上可有名中含此字的?” 顾朝翻了一翻,停在其中一页道:“有一位带了‘月’字,为曾祖父的小女。不过书上记载她六岁便夭折了。” 卫祁在皱起眉头,棺中这荫尸模样发育完全,身形成熟,死时至少应有三十岁。他道:“再没别的了?” 顾朝摇了摇头。 那边厢,颜元今也瞧了那“月”字片刻,忽觉铜牌背部似有什么,便用小棍将之轻松翻了个面。 他照例用竹条清理一番,清理干净后,可看出中间竟是一轮凸起的弯月图案,外围画着一圈锁链。 卫祁在奇道:“这是什么?” 广陵王世子自然没有搭理他,倒是身旁的顾朝蹩眉道:“似是……某种特别的标志?” 标志?卫祁在疑道:“什么标志?” 顾朝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身后嘶了一声:“诶?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几人回过头去,见说话的竟是顾夕,这小少年依旧穿着白日里的蹴鞠服,整个人看上去朝气蓬勃,大约是年岁小,不仅对这种事丝毫感受不到害怕,反倒兴致高得很。他目光盯着不远处地上的铜牌一眼,似在脑中稍稍思索,忽而双眼一亮,松开方才搀着的顾大姑母,自顾自走上了前来,再弯腰仔细瞧了瞧,而后才道:“这似乎是……下等族的族徽!” 这话也引起了颜元今兴致,抬眼看他:“下等族?” “是。”顾夕肯定地点头,直起身道:“我在坊间买的野史话本上看过,说是旧时战乱常有一些被流放的战俘,被归为了下等族,有一别称为‘罪人族’,这些人皆要挂着一面粗陋的牌子,不得离身,牌子上刻以锁链包裹其姓氏的图案,意为此族姓中人后辈生生世世都要遭耻辱束缚,终生戴罪,永为下等,无法翻身。” 卫祁在皱眉:“还有这种事?” “话本子上还写了,这些下等族人生来便遭人唾弃,往往都只能给旁人做牛做马做奴隶,凡是那些不入流的行当,都有下等族的身影。” 顾夕说完,又嘿一声:“本以为上头说的都是假的,没想到今日倒真能叫我看见。” 颜元今问道:“那话本可还在?” 顾夕吐舌:“当然没啦。” 他朝顾朝看去一眼,耸肩道:“都被我的好大哥撕了,他嫌我冲撞夫子,结伙打架,课堂上还老是偷偷看书,那一日发了火,我那一书袋的好东西便全遭殃了。” “那些宝贝可难买呢!都是绝版好书,就这么没了,”他说着,故作老派地啧啧摇头:“若不是我顾夕坚强,换个人都得被气哭。” 顾朝闻言一愣,先是颇为尴尬地挠了下头,而后又有些内疚地道:“抱歉,大哥并非是故意要毁你的物什,不过是那次……” 顾大姑母这会儿早就吐了舒服,来了精神,没等顾朝说完,已经恨不得一指尖点到顾夕脑门上:“你大哥那是为你好!整日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如何才能有出息?啊?得亏我命硬,不然早被你这小东西气死,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从小到大就没叫我操过心……” 顾夕素来是个顽皮的主,立马敷衍点头道:“是是是。大哥最是好,大哥最是棒,既生瑜何生亮,我这般不省心,娘亲当初生大哥一个不就好了?” 顾大姑母被气得险些要掐人中。 顾隽则是忽而“诶”一声:“阿夕,既生瑜何生亮可不是这么用的。” 顾夕不以为然:“都一样,那便是既生朝何生夕呗。” “……” 卫祁在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随后将目光落回至那铜牌上,正色道:“若如顾小公子所言,那看来,这个‘月’字,并非是荫尸的名,而是她的族姓。” 乔吟疑道:“所谓的……下等族,为何会埋在顾家宅院里?” 顾家乃一世家,几代富贵,到这一辈,除了顾太师那一支从了官,其余人也都从商从文,断然和“下等”扯不上丝毫关系。 莫非这荫尸和顾家确实毫无关系?可若如此,顾家上下为何又会生病,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与这棺材生活太久,沾了邪气? 卫祁在也百思不解,他嘴中反复念叨“战俘、奴隶……”,而后忽地心头一跳,扭头问道:“顾娘子,宅中可有府中过去下人奴役的记载抑或是卖身契一类?” “道长这不是说笑么,”顾大姑母刚从小儿子的气中缓回神来,说话间带了些主人家的高傲,摇头道:“卖身契如今的丫鬟仆从倒是有,过去的哪还在。下人便是下人,怎会有主人家留着下人的这些东西,更莫说什么记载甚至资料了。” 卫祁在闻言,只能无奈地收回了目光。 他俯身,也捡来竹条于棺中尸水中小心翼翼搜寻,却再也没有其他物什,看来眼下所有的线索都齐聚在了那一面铜牌上。 乔吟忍不住道:“是不是只能寻着这月氏一族的踪迹,抽丝剥茧,方能确认荫尸身份,查清她背后怨情?” 卫祁在点头。 “只是……”他喃喃道:“就三日了,要往何处寻呢?” 此言一出,李秀色便忽然想起什么,与乔吟、顾隽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落在了不远处正半蹲在地上挑着铜牌乱晃的颜元今身上。 广陵王世子直觉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抬起头,对上几束炽热的目光后,终于嘶一声:“看我做什么?” * 这一夜虽开了棺,却没能彻底将事情解决。 卫祁在重新盖上棺盖,又设下新的拦路,嘱咐大家莫要随意靠近后散了人群。大伙儿虽依旧人心惶惶,可既然眼下并无头绪,便也只好先行回去歇息。 一夜过去,果真如道长所说安然无事,可想起院中留下这么个三日后“苏醒”的祸害,顾家上下还是难以安心睡个好觉。 提前完成两天任务的李秀色这一觉睡得倒是不错,还起了个大早,神采奕奕地推开门时,正瞧见广陵王世子也从房内出来。 他今日看上去精神也不错,又换了身深赤色镶云纹的锦袍,一眼瞧去,极为明艳。 李秀色热情地迎上去:“世子早呀!世子要往何处去?” 颜元今方走出几步,眼瞧着面前突然一阵风似的晃过来个从头到脚都一身紫的人影,不由轻皱了下眉头。 若他没记错,这丫头昨日穿的也是紫色? 她就这么喜欢这紫瓜色? 广陵王世子暗暗地想,等他回王府就要把自己那几套紫衣裳丢了。 他嘴上也懒得回应,脚步未停,活将她当空气似的,直接绕过。 李秀色也不在意,又跟在后头:“是要去衙门查资料了?” 她笑眯眯道:“世子果然是古道心肠,我就说你不会不帮小道……” 还没说完,颜元今步子便顿了下来,他头上的铃铛跟着“叮——”一声响,而后面色不善地转回头来:“我不会什么?” 谁曾想话音刚落,面前那只行走的紫瓜便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来。 李秀色哪晓得他突然停步,这一撞正撞上他胸膛,撞得自己登时“哎呦”一声,立马捂着脑袋退了下去。 她揉着额头,正暗骂这骚包没人性,忽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等,为何这次撞胸这么安静,为何没有系统播报?她想了想,又顿觉恍然,方才还不足三秒,一定是贴着的时间太短了! 岂有此理,那她岂不是白疼了? 李秀色越想越后悔,抬头看看面前那人的身子,又抬头看看那人的脸:“世子……” 她下定决定般道:“要不再来一次罢!” 说完,闷头便直接朝前上。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此等大胆包天的话,也万万不敢信她真能二话不说凑上来,寻常陈皮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他,早溜之大吉,怎么还有胆子再碰他一次。 可眼下这厮不仅撞了,两手还一把抓住他袖子,身子倏然向前,额头忽也靠在他身上。 他猝不及防,胸膛被她轻轻一撞,发间一边的流苏伴随她动作高高跳起恰自他颈间蹭过,反应过来时,怀中突然就紧贴了个紫瓜,伴着胭脂及皂香,一并涌进鼻尖。那香味让他拧起眉头,照理说眼下就应该直接将她推开,好好一番教训,却气昏了头,竟直接僵在了原地。 一秒、两秒、三秒…… 李秀色默数完,便听脑中一声“滴——” 【恭喜宿主!完成第二十二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22/100!】 她稍稍抬头,正看见广陵王世子也恰好低头,对上那双没什么温度的凤眼,只觉他脸色眼下沉得能滴水。 “抱够了?” 李秀色立马松手,后退两步,斟酌了一番措辞,露出了一脸“有话好好说”的笑容:“……世子,我若说我方才被鬼附身了,你信吗?” 是吗。 广陵王世子似是被气笑了,眼底却没丝毫笑意,开口道:“鬼可能会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323:49:15~2021-10-15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00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aruto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360685、木木风、22894473、小米ae、5566372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asum35瓶;羊驼、岁月静好?、琦之、妈妈饿饿饭饭、琴酒10瓶;alialiya、1111111115瓶;228944732瓶;皮皮的新月、ark?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5章 香气 李秀色心道完了。 听这语气,这骚包怕不是真动了怒。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非就是贴一贴么?又算不上占他便宜,真小气。 颜元今低头瞧她正滴溜溜转的眼睛,这丫头个头不高,他每回看她都是居高临下,见她一双杏眼,眼睛不大,眼珠倒是又黑又圆,冒着精光,一看便没在琢磨什么好事,便嗤一声道:“怎么,又打算编个什么借口?” 李秀色火速摇摇头,转移话题道:“世子,您眼下不是要出去?抓紧去忙罢。” “先不急,”颜元今声音慢悠悠:“毕竟这事儿还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人怎的还没完没了! 李秀色理直气壮道:“方才是您突而停下来,我才撞上去的。这事如何能赖我呢?” 见颜元今脸黑下来,她立马咽口唾沫,继续道:“是。第二次说来是怨我,不过我当真是情有可原。”她一脸无可奈何:“老实同您讲了罢,实际我夜观天象算出的,并非需每日给您送信才可保命,而其实是需要对您……” 话未说完,就听见耳中一阵刺耳尖利的声响—— 【宿主,您已触发‘暴露任务’警告!若再透露只言半语,您的任务即将原地失败!】 李秀色被这声震得耳朵都快聋了,登时憋了口气,将“倒贴”二字吞回了肚里。 颜元今却慢条斯理地问:“其实什么?”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疯疯癫癫的话来。过去送信倘若不是顾隽那厮以弓诱饵,他断然不会搭理这小娘子一次,算一算也看了她有十来封了,她居然丝毫不消停,还愈发的得寸进尺。 嘶。 他不由打量起她的小身板。 到底哪来的胆子? 李秀色闻言只沉痛道:“没什么。” 颜元今眯眼:“没什么是什么?” 他这是似要刨根问底了。 李秀色想了想,干脆豁出去,抬头道:“其实我就是看上您——” 话未毕,瞧见广陵王世子逐渐要拧起的眉头,立马话锋一转:“身上的香气了。” 颜元今:? 李秀色作势又朝前弯了弯上身,凑近些后吸吸鼻子,一脸陶醉道:“您身上很香,您不觉得吗?” 颜元今轻皱眉头,他眼下并不关心自己香不香,只关心这紫瓜是不是又靠得太近了些? 他继而一声冷笑:“今今剑恰需人血滋养,你若再敢上前,我倒不介意替它加个餐。” 李秀色立马麻利地收回了身子。 其实她方才那句算不得扯谎,这世子身上确然常有股淡而不艳的桃花香。过去总觉得女子身上才好有花香,可放在他身上却也能这般清冽芬芳,独树一帜,也不知是天生自带,还是配了何名贵香料。她与他近距离接触过几次,尤其上回蒙了一天他随身携带过的帕子,只觉这香气清骨养神,分外好闻,每次都要感慨一番这厮真不愧是本书中最大的骚包,整日都不忘将自己捯饬成个香饽饽。 她眼下心中也早整理好了一番应对,先是瞧了颜元今一眼,而后忽道:“说起来,我一直未同世子提过我娘亲罢?” 广陵王世子:“……”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题。 他为何要听她提起她娘亲? 未等他不耐烦开口,便听李秀色低头道:“其实,我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她去世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她说着,还不忘伸手比划了下:“大概得有我一个手掌这么大。” “……” “这么多年过去,我如今已忘记她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她小时候常抱着我,哄我睡觉,身上便有那么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意有所指地朝他看去一眼:“和您身上的很像。” 颜元今:? “我方才闻见您身上的香气,忽而便想起了我娘亲,试图再回忆一番她的味道,便忍不住失了分寸。”李秀色胡说八道完,掩起了面:“您若是实在要怪罪,那便怪吧,也罢,是我思念过度……” 她不过是想诓骗他,说着说着倒还真有些情绪上头,毕竟无论是原主还是她自己,她们的娘亲的确都去世了。 她自己娘亲走的时候,也诚然是下雪的日子。 她那会个头极小,并不懂生死,听到父亲红着眼告诉她母亲不在了的时候,她还在问:“什么是不在?” 彼时恰有大雪飘飘扬扬洒下来,她分心伸小手接住一片,天真问道:“是和雪花一样融化吗?” 父亲怔了半晌,才哽咽点了点头。 于是后来她便开始讨厌下雪。好在现在虽已是腊月,却也没在书中见过一场。 广陵王世子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没等他生气,便见面前这只紫瓜忽而神色恹恹地抬手揉了揉眼。 他莫名烦躁起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眼睫一压,闷声问道:“你便这么想你娘亲?” 李秀色点头:“是。” “有什么好想。” 李秀色皱眉,抬起头看他:“啊?” 广陵王世子嗤之以鼻:“人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想的?” 这话说的太过不近人情,李秀色突然便有些不快,下意识问回去:“那倘若要让世子与您娘亲分开,世子半点都不会想她吗?” 她话一出口,便见颜元今的脸色“唰”一下冷了下来。 他面上几乎是瞬间染上一层阴郁之色,一字一顿问道:“你说什么?” 这厮素来擅长变脸,可李秀色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神色。她微微一怔,忽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方才未过脑子,本意是指字面上的“分开”,可乍一听岂不是像在暗暗咒人家娘亲? 她想了想,还是张嘴解释:“我并非……” 只是还未说完,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漂亮娘子!” 李秀色一愣,抬眼望去,却见是顾家那位小少爷顾夕。 他今日换了身明黄色锦衣,如晨阳朝气,正从廊栏上直接翻跳过来,跃进院中,瞧见颜元今后,笑道:“世子殿下,你也在这儿?” 颜元今目光落到顾夕身上,眉头稍稍一跳:“你方才唤她什么?” 顾夕坦然道:“漂亮娘子呀。” 广陵王世子闻言,忽而看了李秀色一眼,再轻嗤一声,再不言语,转身走了。 李秀色见他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奇怪顾夕为何会突然过来,却听他问道:“你同世子吵架了?” 李秀色茫然道:“什么?” “我方才都瞧见了,”顾夕老成道:“虽然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但世子明显面色不悦,我担心他要教训你,便跑出来了。” 原来竟真是特意来做救兵的,李秀色不由心中一暖,还未来得及出言感谢,又听他道:“那个我也瞧见了。” “啊?”李秀色道:“那个是?” 顾夕笑眯眯地坐上了院中石桌的一边:“你二人抱在了一处,我没说错罢?” 他翘起二郎腿,啧啧两声:“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 李秀色:“……” 李秀色一时间有些懵,努力揉了揉眉心,随后才组织了下语言:“其实我们……” “不必说了,”顾夕一摆手:“我看过的话本子多了,无非就是抱一抱,不用不好意思。” 李秀色尴尬一瞬,道:“顾公子——” “漂亮娘子不必拘礼,我见你年岁应当比我大上少许,我都没喊你姐姐,你叫我顾夕便可。” 这小少年举止爽朗,说话也轻快外向,天生自带一股亲和力,李秀色对他好感顿时又上了几分,忍不住道:“顾夕,你也能看见我这……”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上胎记,并未说下去,只道:“又为何一口一个漂亮娘子的唤我?” 顾夕瞧了她一眼:“那有什么。” 他嘴甜道:“在我这里,世间所有小娘子,全是漂亮娘子。” 李秀色不由得被逗笑,这厮眼下就这般会哄人,长大后必定不得了。她想起什么,又问道:“这里是东院,你为何会跑这边来?” 顾夕咳嗽一声,又吸了吸鼻子,而后才道:“我来寻猴毛儿。”他左右望望:“看来它也不在这里。” 李秀色虽然怕狗,但也难免关心道:“它怎么了?” 顾夕摇摇头:“有些奇怪,猴毛儿往常总要蹭我,从昨夜起便不叫我碰了,一直咬自己的链绳,今晨起来见那绳子竟都被它生生咬断,人也不知跑哪去了。” 李秀色皱眉:“莫非它是被那荫尸吓着了?” “猴毛素来胆子大,应当不是。”顾夕道:“况且我看青青就没什么反常,反倒还比往常更黏我大哥了些,我大哥要去学堂,它都恨不得跟着一起去。” 说着,哼一声:“都是狗,怎么有的就这么衷心,有的叫它主人累得半死快将宅子翻了个遍都寻不得个影。” 李秀色宽慰道:“你也不必担心,许是偷偷溜去玩了罢。” “但愿吧。”顾夕揉揉右眼:“可不知为何,我这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大好的……” 话没说完,这小少年的目光便定在了不远处,看清来人后,随即长叹一口气:“我就说罢,准没什么好事。” 李秀色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只见顾朝一袭白衣立于廊内,先是对她微微颔首,而后看向桌边人道:“阿夕,该去学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忙,字数少。 一定要努力多一点。 我也想让大家看个爽,这样吧,我回头质问一下我的键盘,问它能不能做个人,直接搞到大结局。 感谢在2021-10-1523:59:05~2021-10-16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春日6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00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sky、嘤嘤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論破46瓶;是椰子啊14瓶;琦之10瓶;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柏5瓶;嘤嘤嘤、慕恩莱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6章 喝茶 顾夕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知道了。” 他朝前走出几步,回头冲李秀色眨眨眼:“漂亮娘子,你放心,方才我撞见你与世子的那些,我不同别人讲。” 又道:“我要是同别人讲了,胤都其他小娘子准要找你麻烦,尤其那个燕禾郡主,我两年前见过她,吓死人啦!” 李秀色哭笑不得,连忙对他挥挥手,叫他别再在这油嘴滑舌,快找自己哥哥去。 顾朝倒是饶有耐心地等着,他这个弟弟虽顽劣了些,却素来为人热心,想来是与这李娘子交上了朋友,他也不便多问。 他瞧着顾夕那道明黄色跑来的身影,倏然发现,这孩子又长高了些。 如雨后春笋,等开春后怕是要赶上他了,到时得提醒裁缝铺子往后的衣裳都要给他改大一截。 又低头瞧见顾夕鞋子似乎有些不称脚,这孩子天生脚生得大,每回都要让铺子给他特定尺寸,眼下怕还是要增,这也得记着。 那日发了火,一时冲动将阿弟的书都撕了去,事后虽道歉,却也于心难安,好在他这几日在学堂做了些“工作”,等过几日阿夕生辰差不多可以完成,也算是给了弥补。 还在思忖着,顾夕已经停在了他面前,眯起眼睛:“大哥,想什么呢?不会又想着待会儿查我功课罢?” 顾朝笑道:“你倒是聪慧。” 两人同李秀色作别,朝院外走,途径假山,正撞上趴在地上恹恹的青青,它一声又一声低哼着,瞧见顾朝,两只眼睛倏尔亮了起来,疯狂地甩着尾巴,“嗷嗷”直叫,若不是被绳拴着,恨不得又扑主人身上去。 顾朝上前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为何今日这般黏我?” 见它呜咽,又担忧道:“青青,是不是病了?” 狼犬有灵性似的,甩了甩尾巴,开始一个劲蹭他。顾夕站在一旁瞧着,哼道:“看来是没病。” “我要出门了。”顾朝只好拍拍狼犬头,起身时瞧见它眼里闪烁一下,竟似是隐约泪光,想来这犬如孩童般,近日是过于缠他了,便摇摇头:“青青,听话。” * 顾家二位兄弟离开宅中不久,李秀色也独自去了前厅,正瞧见卫祁在等人。 用膳时自顾隽言语中得知,不出她所料,颜元今果然去的是衙门。 正如顾家其实位于顾氏村的地界,李秀色祖宅周边邻家也多半姓“李”,青山镇及周围几镇实际皆以族姓划村地。 “月”氏于卫朝并不多见,既然荫尸能于青山镇现身,生前想必也与此镇有所关联。虽距其身死已过去了上百年,但县衙多有人口存档,即便没有关于所谓“下等族”的记载,若能寻着“月”氏群居踪迹,也定是一大突破。 青山镇的县衙地处偏远,顾家那几位长辈年岁已大不好奔波,顾隽为人和善不擅交涉,穷乡僻壤多刁官,卫祁在一个小道士与乔吟一介女流他们自也不会看重,此事紧急,算来算去,唯有最不好惹的广陵王世子过去才好威慑。 于是颜元今一早便骑马出了门,还不许旁人跟着,说是嫌他们腿脚慢,拖小桃花后腿。 乔吟感慨:“昨夜相求于世子,见他不予理会,我和小道长都打算自己动身,却不想他却已经去了。” 顾隽笑了笑:“我与昨昨兄相交多年,晓得他口是心非的脾性,别看他表面不应,但分得清轻重缓急。” 说着,又奇怪道:“不过今晨见他出去时脸色不大好,也不知是谁惹了他生气……” 一旁正咬筷子的李秀色闻言齿间一滑,登时咬到了舌头。 她疼得立马倒吸一口气,顾隽见状吓一跳,忙递茶水过来:“李姑娘,没事罢?” 李秀色一边捂嘴一边摇头,好不容易痛感下去,喝了口凉茶缓解,随后才想起什么,扭头似随意问了一嘴:“那个,顾公子,你可曾见过广陵王妃?” 她总觉得那广陵王世子听她提起“娘亲”二字时反应有些大,系统介绍男三号时并未提起过他娘,莫非是这骚包太过叛逆,和她娘关系不好? 顾隽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道:“并未见过。” 李秀色“哦”了一声。 却听顾隽又继续道:“王妃已不在世了。” “……什么?” 顾隽叹息:“据说是于生下昨昨兄时去世的,我晓得这应是他伤心事,便有意从未在他面前提起。” 李秀色怔住。 所以颜元今的娘亲和原主一样,也都是难产而死?那她早晨在他面前那么说,不是正巧戳中了他的伤心事? 李秀色心中忽升起一股莫名的内疚来,那骚包虽然极为讨厌,但正如顾隽所言,素来口是心非,他毕竟年纪也不大,十几岁的少年,如何不会想念自己母亲呢?怕不是刻意想回避这个话题,才说话难听罢。 顾隽说完,有些疑惑道:“李姑娘为何要问这些?” 李秀色低下头,闷声答道: “没事,就是随口问问。” * 几人用过膳后,先去陪同小道长检查了一番西院的棺椁,随后又去看望了今日气色已好上许多的顾茵茵。 打从卫祁在进门,顾茵茵一双眼便黏了上来,装疼装热叫道长把脉,乔吟在一旁冷着脸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关心,倒是顾茵茵的眼神常向她与李秀色飘过去。 顾茵茵认得乔吟,那是胤都娘子榜的头一号人物,同她哥哥有婚约在。可旁边那个紫衣裳的小姑娘她没见过。 这小娘子是谁?打扮倒是挺水灵的,可额头上有道极为显眼的胎记,她上回便瞧见了,这么难看,怎么也不晓得遮一遮。 世子殿下总不能交这样的朋友,莫非是卫道长带来的? 顾茵茵不高兴地瞥了那小娘子一眼,心里又暗暗得意,总归自己长得比她漂亮,倒也不用担心。 李秀色不知自己从头到脚都被人打量了番,还在关心女主角的坎坷情路,她瞧见顾茵茵靠在床头,顺势将手放上卫祁在胳膊,说话时都恨不得将嘴凑到他脸上,这道长却仍跟木头似的,只顾低头把脉,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小声道:“乔姐姐,不然咱们先出去?” 乔吟笑道:“怎么,你怕我吃味?” 李秀色道:“我见你面色不大好。” “我只是有些不高兴,”乔吟朝着卫祁在光秃秃的腰间看去,狐狸眼一眯:“他既然收下了我送的如意坠,为何却不挂上。” 说着,扭头瞧了李秀色的耳朵一眼:“早知同你一般,还不如自己留着。” 李秀色也有些宝贝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耳钉,忽听乔吟又道:“李妹妹,你可吃过味?” 李秀色愣了愣,而后摇头。 乔吟意外道:“世子身侧那么多莺莺燕燕,你从不吃味?” 世子?李秀色闻言还是摇了摇头,她为何要吃味? 乔吟见她茫然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以后你便懂了。” 李秀色见状,只好作势害羞,脑中却忽而冒出那骚包左拥右抱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啧一声……还是算了罢。 她心中不仅毫无波动,甚至还觉得这画面有些违和,总担心下一瞬那群可怜的小娘子,会被那没良心的广陵王世子用今今剑一下挑飞。 * 直至傍晚,用过晚膳,夕阳西斜时,门外才等回了颜元今的小桃花。 广陵王世子翻身下马,将马绳随意丢进门童手里,踏进前院,方穿过亭桥,还未行至厅内,便见顾隽一伙人迎了上来,领头的卫祁在率先问道:“世子,如何?” 颜元今瞧了他一眼,并未搭理,只径直朝前走去。 顾隽忙道:“昨昨兄出去奔波了一天,想来是累了,先叫他歇一歇。” 众人围聚上前,见颜元今于桌边坐下,执起正中的茶壶,要朝面前杯中倒水,却不想壶中竟只倒出了一滴,原是内中已尽了。 他正欲不满,便见旁边伸上来一只小手,手心中稳稳捏着一小杯新茶。 李秀色一手拎壶,一手递杯,正笑眯眯看他,极有眼力见地道:“世子,喝茶。” 颜元今轻皱起眉头。 说实话他并不想接,但眼下确然是有些渴了。 于是他没什么情绪地扫她一眼,还是接了过去,也喝了个干净。 【恭喜宿主,完成第二十三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23/100!】 李秀色心中一喜,拿起他随手放置在桌面上的空杯,又续满一杯,递上去道:“世子,喝茶。” 这瓷杯形小,杯身极小,方才确实也不够解渴。 颜元今并未多想,又随意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恭喜——任务进度24/100!】 顾隽见世子眼下大抵已歇够了,忙道:“昨昨兄,县衙可查出何头绪?” 颜元今将杯子放在桌上,没注意一旁有只小手又鬼鬼祟祟将它捞了过去,只抬起眼,懒洋洋道:“过去是有这下等族一说,不过大抵百年前,下等族人提起了抗议,表示虽先祖为罪人,但他们也还了几代的罪,渴望回到正常的生活,不再受人白眼,不再为人奴隶。” “而后呢?” “先朝自然不依,但也懒得管辖,那些下等族便自行偷偷消了族徽,搬离原先住处,掩人耳目地如正常人生活了下来。一百多年过去,改朝换代,人也死了多少拨,再没人记得这下等族一事了。” 李秀色见他说话间停顿,忙默默将第三杯送了上去。 颜元今正在专心说事,并未察觉异样,只觉身侧递上来一杯茶水,便随意接下,轻酌一口,继续啧一声:“好在那破衙门过去有一位敬业的典史,将青山镇历年的大事小事及人口历案都存档了下来,置于档室之中,那档室因机密也从不被人打扫,”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今日一过去,好生同那县令提了诉求,他乐于相助,安排了三两人手在档室搜寻,寻了得有好几个时辰,才终于找到这关于下等族的记录。” 李秀色在旁听着,只恨不得翻白眼,好生提诉求?她才不信,这骚包怕不是一过去就把剑架县令脖子上,将县衙掀了个底朝天才对。上百年的宗卷,没十个八个人玩命去找,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找到? 卫祁在自也不信,但他眼下不关心这个,只问道:“那‘月’氏一群可有下落?” 颜元今掀眼皮瞧他,点了点头:“有。” 而后将茶喝完,放下杯子,好整以暇道:“但我为何要告诉你?” “……” 顾隽忙道:“昨昨兄,你便别卖关子了。”他作势咳嗽一声:“宅中出了此事,你也知道我心急如焚……” 颜元今轻哼一声,这才道:“月氏当年分为了三支,一支留在青山,另两支分布在昭花县的南北两端。” “昭花县?”顾隽皱眉:“我似乎听过……” 颜元今正欲说话,旁边又伸出只递杯的手来,他有些不耐烦地随手接过那杯子,一饮而尽,只觉饱腹之感十足,便放置一旁,而后道:“在巫咸山后方,前两年发过大水,冲了唯一的桥路,只能坐船,与世隔绝,算不上近。” 顾隽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奇道:“诶?昨昨兄,你怎的这么清楚?” “卷宗上写的。”广陵王世子眉头一挑,正欲继续说什么,忽见面前又递上来杯茶水。 他下意识又抬手要接,忽觉有些不对劲。 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他拧眉朝一旁看去,那紫衣少女正对上他目光,满脸坦然地厚着脸皮冲他笑道:“世子,喝茶,多喝点茶。” 颜元今:? 作者有话要说:今今:?她想撑死我 我要哭了,网不好,一直发不上来,我的小红花没了。 感谢在2021-10-1623:59:15~2021-10-1800: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嘤嘤嘤2个;蕾丝rqg、非酋不非、4229582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酋不非10瓶;嘤嘤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7章 分组 广陵王世子凤眼一眯:“多喝点?” 他怀疑她居心不良,这一杯接一杯的,分明是想要撑死他。 李秀色从这厮眼神中摸着了“你胆敢再递一遍试试”的危险讯息,总归她现在已经完成了二十六次任务,算来还是赚着了,便当即见好就收,撤下手中瓷杯,嘿嘿一笑道:“那算了,过会儿再喝。” “……” 顾隽察觉两人气氛不对劲,忙道:“昨昨兄,卷宗档案上可还有其他资料?” 颜元今也懒得与那不怕死的紫瓜再计较,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而后道:“下等族有多姓,‘月’姓为其中人数最稀少的一群,且月氏祖先实为外邦,流传下来的个别风俗与先朝并不相同,譬如下葬,月氏对人之葬法自有一套族规,有一称谈人死后会化为“水中月”,即凡是族中人皆需水葬,且族中因人口不多,也会有所有族人的名册,并将其生死之期记录在内。” 顾隽细细琢磨了一番,沉吟道:“也就是说,倘若有月氏族人身死,却并未水葬,抑或是尸体消失不见,族中应当也会有记载?” 颜元今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又道:“这种小族虽已分为三支,又许隐姓埋名,但风俗定不会改。只要能寻着月氏族人名册,或可摸到那荫尸线索。” 顾隽当即双眼一亮,又问道:“昨昨兄,你方才说这三支分布在青山镇及昭花县南北端,可这两地毕竟都不小,范围过于广了些,可有更具体的位置?” 说话的时候正有下人端点心上来,欲放在广陵王世子面前桌边,颜元今在外奔波了一天,这会儿本应是有些饥感的,眼下却只觉得满肚子茶水,不仅不饿,还有些撑,便烦躁地抬了抬手,叫哪来地端回哪去别放在他面前碍眼,随后才慢悠悠单手支起下巴,回答方才的问题:“当然没有。” 说着,又想起什么,啧一声道:“那衙门里养了堆废物,让他们帮我找个资料都能累晕好几个。虽说我已经吩咐下去,叫他们去寻那月族,若有情况即刻禀至城中顾宅来,但以这群家伙的速度,大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毕竟不能指望废物做事。” 卫祁在于一旁神色凝重,他想起当日初至青山镇时还被人带错了路,这地方都这般弯弯绕绕,更别提那更为偏僻的昭花县……寻着月氏一族只是第一关,还需得找到名册才能有那百年荫尸的踪迹,眼下只剩下两日,时间属实紧迫。 他皱眉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我便动身去这三个地方一寻。” “今夜?”乔吟心头一跳,这般急? 她忙道:“我陪你一起。” 卫祁在摇头:“你不必……” 未等他拒绝,顾隽已轻咳一声道:“道长、乔姑娘,眼下天色已黑,时辰已晚,镇中人多数已经睡下,并不方便动身寻人。况且此地有诸多山路,也并不好走,二位不差这一晚,还不如养精蓄锐,趁明日一早。” 又道:“且你二人连着找三处过于辛苦,时间上也会耽误许多。还不如我们兵分三路,分头去寻。” 卫祁在皱眉道:“分头?” “是。”顾隽解释道:“譬如你与乔姑娘去寻一处,我再寻一处。” 卫祁在似乎觉得他说的在理,稍稍点头,却又奇怪道:“那另外一处呢?” 顾隽坦然答道:“自然是由昨昨兄与李姑娘了。” 坐在桌边半晌没说话的颜元今指尖一顿。 广陵王世子大抵是觉得自己听错了,缓缓开口:“你方才说,我与谁?” 顾隽闻言并未作答,只将目光移到一旁的李秀色身上,微微一笑:“李姑娘,还是你想与我一处?” 李秀色同他默契得很,当即感激顺杆往下爬,高声应道:“自然是世子殿下!” 她这声音不小,又恰站在颜元今身侧,广陵王世子险些要被震聋,掏了掏耳朵,嘶声道:“我要自己。” 说着,抬起手,不耐烦地指了指那紫瓜:“你——” 又点了点顾隽:“跟他去。” 语气随意中带些嫌弃,李秀色暗中骂了他一句,心道若不是想创造独处机会,她真是半点不想同这厮接近,但眼下也只能违心地冲他摇了摇头:“不要。” 说完又立马觉得这句话似乎太过直接,恐拔这世子的老虎毛,便硬生生在后头加了个委婉的语气词:“……嘛。” 话一出口,除她以外的四人皆是一愣。 颜元今最觉恐怖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若他方才没听错,这紫瓜的语气,是在……撒娇? 她在跟谁撒?跟他吗? 她是不打算要命了? 他眉头一蹩,正打算给些颜色看看,却见一旁顾隽反应了过来,率先解释道:“昨昨兄,我此番安排是有些缘由的,因我对青山镇地形相对熟悉,所以青山一片我大可独往。至于你,初来乍到,又从未去过那昭花县,我如何能放心让您一人前往?这未免不大厚道。” 说着,看了看李秀色:“李娘子胆识过人,又与你气场相符,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李秀色连忙点头:“没错。” 颜元今嘶一声,只觉得他们越说越离谱,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忽见不远处突然跑来一个下人,停在顾隽面前道:“公子,宅外有人非要进来,说是世子的人,专程来寻世子的。” 广陵王世子顿时分心,注意被吸引了过去,他的人? 没等顾隽说话,他已轻嗤一声:“带进来。” 下人退去不到片刻,厅门外便远远响起一声唤魂似的呼喊:“主子——!” 几人朝外头看去,只见一小厮模样的人正飞速朝这边奔来,一边奔还一边道:“主子,我想死你了!” 眼见他奔至桌边,来不及刹车,快要朝广陵王世子身上撞去,却被后者一脚给踹了回去。 小厮登时“哎哟”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又坚韧地跳了起来:“主子!” 颜元今踹完人,还能依旧姿态优雅地托着腮,斜斜睨那小厮一眼,而后面色不怎么愉悦地道:“喊什么,我是死了还是没了,替你主子我号丧?” 这广陵王世子嘴毒起来竟连自己都咒。 陈皮却似乎见惯不惯,只摇摇头,而后激动道:“主子,您不知道,您不在王府这几天,小的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生活暗淡无光,每日以泪洗面……” 这小厮表衷心表得过于浮夸,连带着围观的几人都忍不住扶额摇头。 颜元今更是听不下去,慢条斯理道:“是么?” 他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巴不得我以后再也别回去。” 陈皮当即摇头,义正言辞道:“怎么会!” 顾隽在一旁好奇插嘴道:“陈皮,你为何今日会过来?可是广陵王府……” 陈皮忙恭敬道:“回顾公子,并非王府有何事,而是王爷不知世子何时才能归府,万一耽搁久了,再过几日……”他言至此,忽然一顿,话头戛然而止,话锋再一转道:“耽搁久了,以殿下的习性可能会有诸多不便,我毕竟是从小照顾主子起居的,在外也能有个帮衬。” 顾隽闻言,并未多虑,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广陵王世子作为王府的独苗,于万千宠爱中包围,以他如今的性子来看,自幼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眼下地处偏远,许会在饮食起居上有些要求,有个贴身小厮在身边,定也更为周全。 他这么想着,又难免感慨王爷对世子果真是关心有加,不过才出门了两日,便这般记挂。 李秀色站在一旁,却直觉有些不对劲,方才陈皮那句掐了的话头分明说再过几日……过几日什么? 她并无头绪,正百思不得其解,视线却不经意落在对面站着的乔吟身上。 只见这女主角听见陈皮话后,竟定定瞧着颜元今方向,眉头轻轻皱着,眼神中隐隐约约似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担忧。 李秀色心中愈发奇怪,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乔吟已经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了开来。 陈皮的出现是为一小小插曲,广陵王世子打量了自己这素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贴身小厮一眼,忽而想起了他的用处,稍稍挑眉,而后看向顾隽道:“你方才说,要兵分三路?” 顾隽道:“是。” 颜元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好,本世子同意。” 诶? 只见广陵王世子稍稍直起身子,轻飘飘道:“你方才不是怕我一人没有照应?正好,眼下六个人,两人一组,顾公子大可不必再担忧。” 他说着,下巴朝着陈皮点点:“我帮手来了。” 再睨了眼顾隽和李秀色:“你们自便。” “……”顾隽沉默一瞬:“这……” 他看了看李秀色,思索一番道:“这不大好罢。” 广陵王世子笑了:“有何不好?” 顾隽又看了李秀色一眼,而后一本正经摇摇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跟李娘子一组,”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大抵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眉道:“你说什么?” 顾隽没答,只微笑道:“还是我跟陈皮一组罢。你和李娘子一处。” 陈皮方在云里雾里,他眼下初至,听不大懂顾公子与主子在说什么,只是讶异于才发现周围竟还有另外三人,乔娘子不必说了,同顾公子有婚约,在就在罢。 可那道长是怎么回事,主子不是最讨厌臭道士的么?这怎么还和和气气地待在了一个屋里? 等等,还有这熟悉的胎记小娘子。 她为何也在这里,是对主子痴迷到不顾一切追随至了此处? 主子怎么还未将她赶出去? 莫非是主子在此处孤立无援,所以才被人欺凌到了此种地步?嘶,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还好他陈皮眼下到了,不然—— 还未等他一边惊奇一边胡思乱想完,人却已经被顾隽轻轻带了过去,自动划分了阵营。 顾隽:“陈皮小哥应当不介意罢?” 介意什么?甭管说的什么,这顾太师公子的一句“小哥”已让小厮陈皮彻底飘飘然,只觉身份登时抬高了几截,立马将自家主子抛至了脑后,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李秀色这回也机灵得很,没等颜元今拒绝,行至他面前,无比果断地表起了衷心:“世子放心!我定会保护好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多,来不及。 我榜单还差2000,明天又要生死时速……希望能多写点…… 感谢在2021-10-1800:01:42~2021-10-19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春日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9134762个;嘤嘤嘤、行者、小冉爱看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巷的猫。、冬瓜糖o020瓶;吃皮蛋豆腐15瓶;吖吖不爱吃青椒10瓶;夏沐璃音8瓶;月下無色、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6瓶;爱好是芋泥5瓶;einsky4瓶;荔枝3瓶;流萤2瓶;幕府旧烟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8章 行船 马车疾驰,车内坐着两位小娘子。 一位藕色裙衣外配红氅,狐眼红唇,容貌美艳绝伦;一位今日换了件兰紫色绣花边袄裙,双髻处未绑流苏,反而罕见地插了两朵小粉珠,额角胎记有些显眼,不仔细打量整张脸的话,倒也颇为娇俏灵动。 这两位,一个是乔国公的独女乔吟,一个自是李秀色。 乔吟阖目稍歇,李秀色则是扒着车窗,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四周山景。 马车前正有两匹骏马领路,一为金身银鬃,扣亮银色宝珠马鞍,脖间的铃铛叮叮清脆;一为黑色毛皮,光秃秃的,相比较其貌不扬。 行在前头的那一匹较为招摇的自是小桃花,它背上的小郎君今日也依旧张扬俊俏,穿一身大金色绣银丝团纹锦袍,袍内露出黑色滚边,嚣张中倒罕见地显出几分稳重。 另一位骑黑马的正是阴山观的小道长卫祁在,他今日换了身白色的道袍,没了那闷沉的衣色,倒比平日里更显净气逸然,气质出尘。 他们眼下已快绕过巫咸山山路,下山后便要去河边渡船。昭花县仅一条水路供人前往,所以前半程路,四人只能同行,待乘完过河船,再分去南北两端。 这一路上,广陵王世子始终将卫祁在甩在身后,若不是山路难行,加上小桃花今日倦怠许多,恐早就先行没了影。 说起小桃花,许是这两日在顾宅被养胖了不少,整匹马快懒成了球,昨日跑去了县衙一趟,今日就开始消极怠工,回王府少说得断个半天粮好好教育它一番。 赶至渡口时,已过午时。 乔吟及李秀色自马车上下来,看见那二位也已翻身下马,渡口边上有一露天驿站,广陵王世子将小桃花拴在其茶棚树下,再随意抛给店小二两粒金瓜子,吩咐照看好它。 他临走前摸摸小桃花脑袋,贴心道:“周围都是草,饿不死你。倘若有人敢碰你,不论是谁,踢他。” 小桃花高高扬了扬脖子,原地雄赳赳地跺了跺脚,大抵是听懂了这主子的吩咐。 卫祁在也将黑马认真拴在了树边,这马是他借顾家的,万万不能丢了。他系好绳,瞧见店小二暗示性地瞥他,先是稍稍一愣,而后立马低头自布包中翻了翻。 他断然不似世子一般出手阔绰,正欲翻出两粒铜板,旁边忽伸出只纤纤玉手来,细葱似的指尖轻轻捏着一锭银锭,放在了小二手中。 乔吟勾唇:“这匹黑马,你也需得照顾好了。” 店小二哪见过这般美貌的娘子,出手还如此大方,当即看得眼睛直了,老半天才连连点头:“诶、诶!一定一定!” 卫祁在沉默一瞬,扭头道:“多谢乔姑娘。” 乔吟狐狸眼稍翘,眼神里带了丝调笑的意味,轻声道:“道长要如何谢我?” 卫祁在抿了抿唇,并未直视她双眼,沉声道:“小道下山时并未带过多盘缠,待回了阴山观,我定——” 乔吟见这厮无时不刻都像块木块,便也烦心再听下去,笑容微收,打断道:“不必了。” 说着,不再看他,扭头先行离去了。 那边厢,李秀色已经跟在广陵王世子后头上了船。 颜元今直觉身后紧紧跟了个尾巴,却也不想理会,只自顾自朝前走。 往返昭花县的船只都偏旧小,仅能承载得了六人左右。船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胡须老头,那老头来往接过不少人,却是头一回见着这么群光鲜亮丽的郎君娘子们坐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且看为首的锦袍小郎君一看便气度不凡,稍稍弯腰进了舱,挑了最边上的坐下。 后头跟了个紫衣小娘子,眼看就要顺势在他身侧坐下,却见那小郎君慢条斯理地掀了下眼皮,小娘子对上他眼神,顿时干笑着朝后退了一步,而后惜命地坐在了与他相隔一位之处。 很快又有一个白衣道士及红氅美人坐在了其二人对面。 红氅美人讶道:“李妹妹,你怎的坐得离世子这么远?” 李秀色哈哈笑了一声:“远吗?哦,那可能是我觉得坐在一起太热了。” 她边说边佯装扇风,结果恰巧刮来一阵寒风,登时冻得一哆嗦。 “……” 乔吟见状哭笑不得,无奈摇了摇头,想来定是世子拒李妹妹于千里之外,不让她坐在身边罢。又暗忖这李家三娘子果真是对世子情根深重,饶是如此,也并无怨言,还一心念着。 她又何尝不是? 乔吟瞥了瞥身旁坐定如入定了的卫木头,只恨不得咬他一口。 即将行船时,船上又上来了位袅袅婷婷的小娘子。 这娘子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鹅黄,生了张清丽的鹅蛋脸,上来目光先在乔吟身上放了放,大抵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容貌惊艳的,神色中有几分诧异,随后目光在舱内转了一圈,落至了广陵王世子身上,眸中倏然一亮。 她留意了与颜元今坐在同一边的李秀色一眼,看其二人中间隔了一位,又见着李秀色额角的胎记,心中顿时有了几分计较。 眼下舱中仅剩了两边各一个位置,一个在乔吟身侧,一个正是李秀色及颜元今中间。 李秀色见这小娘子停在原地许久未落座,以为她是无所适从,便主动指了指乔吟身侧那方向,贴心道:“那边有——” 话未说完,却见那小娘子压根没搭理她,只抬手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带了几分自信,行至颜元今面前,稍稍欠身,娇声道:“这位公子……” 顿了顿,有些羞涩状地指了指他身侧空位,问道:“奴家能否坐于此处?” 广陵王世子恍若未闻。 这小娘子面子上顿觉挂不住,见这郎君头也未抬,许是没听见她问声?便又咬咬唇,再放大了些音量,问道:“公子,您身旁可有人坐?若是没有,我……” 话音未落,便见他抬起了凤眼。 小娘子见他朝自己看过来,面上顿时染上几分红晕。 颜元今却是扫她一眼,随后声音有些不耐烦地道:“有。” 小娘子一怔:“什么?” 广陵王世子:“有人了,没看见?” 小娘子呆呆看了眼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子,笑容有些僵硬地道:“……公子莫不是在说笑,这哪有什么人?” 颜元今笑了:“你看不见是你的事,管我什么事?” 这小娘子瞧见他冷淡的神色,顿时一噎,眼眶慢慢红了,什么话也再说不出口。 李秀色一旁瞧着,只觉得那骚包造孽,忍不住又指了指对面,好心对她道:“其实那边还有一个位……” 不过话没说完,却忽被那小娘子瞪了一眼,登时傻眼,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李秀色莫名其妙,被颜元今欺负了,瞪她做什么? 她也是受害者啊! 见那小娘子终于在乔吟一侧坐了下来,李秀色只觉憋屈得很,忍不住斜睨颜元今一眼,恨恨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素来不会给人好脸色的广陵王世子似是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懒洋洋倚在舱壁,目光瞧着外头远远掠过的风景,好不悠哉悠哉。 卫祁在一心想着荫尸一事,眼见船只缓缓前行,望着那老船夫划桨身影,试探问道:“老师傅,可是昭花县本地人?” 那船夫点头应道:“是啊,道长。” 卫祁在忙道:“那您可知月氏一族在何处?” 话音刚落时,余光瞥见一旁有谁手中的帕子忽而落在了地上,本以为是乔吟,却见是方才坐过来的那位小娘子,她似乎稍稍愣了愣,而后立马举止慌乱地将帕子捡了起来。 卫祁在并未在意,又将注意力放回船夫身上,却见他摇了摇头:“月氏?没听说过。” 船夫奇道:“县中有这个姓氏的?好像没有罢?” 没有?卫祁在皱起眉头,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而后道了声“多谢。” * 大抵半个时辰,船才行至了对岸。岸边并无人烟,似要行很长的一段路,才能渐渐遇着人家。 难怪说这昭花县与世隔绝,这来往一趟属实麻烦。不过李秀色今日精神却是出奇的好,又是马车又是水船,颠簸一路,竟一丝晕眩之感也无。 下船后一分两路,卫祁在两人朝南,颜元今二人至北。 李秀色同男女主告完别,头一回,却见广陵王世子那厮已没了影。 她连忙小跑着追随而去,直追了半条街,才在一下坡巷口瞧见那厮的身影。 她终于跟上去,气喘吁吁道:“世子,你、你也不等等我。” 颜元今并未回应,仿佛只当她是空气,兀自朝前走着。 李秀色见他手中有一方舆图,好容易缓过来,忍不住道:“咱们要如何寻?是挨家挨户问北边人家有姓月的吗?” 说完,又自顾自摇头道:“不过不是说月氏分布在这县中南北之端?可这昭花县应算不上小,咱们按现在的速度,走到天黑怕是都到不了北部。”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道:“不如咱们去找匹马罢,能快一些。” 她正絮叨着,见广陵王世子的步子停了下来。 吃一堑长一智,李秀色这回没撞上去,只及时地停脚瞧他。 颜元今回身,瞧了面前的紫瓜一眼,问道:“你会骑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923:59:23~2021-10-2023: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支付宝、咕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fin36瓶;芝麻汤圆5瓶;谷雨4瓶;嘤嘤嘤3瓶;咕咕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9章 马车 李秀色被问得一懵,她自然是不会骑马的,便诚实摇了摇头。 颜元今见状嗤笑一声,将头转了回去。随后什么也没说,只继续朝前走。 李秀色心知自己方才的提议不大现实,也不再啰嗦,紧赶慢赶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穿过了空巷,方才至了有人烟的地界。这昭花县稍显破落,许是与外隔绝,并不似青山镇有些钱庄酒楼生意。李秀色正闷头走着,忽听行在前头的广陵王世子道:“去叫辆马车。” 李秀色一愣:“我?” 她左右望了望,两旁最多有卖些野果鲜鱼的小摊,并未见可租车马的店家,路旁也无拉客的车夫,这要她去哪找? 广陵王世子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扫了一眼过路的行人,目光落在一位正行驶而来的犊车上,懒洋洋道:“那辆不错。” 李秀色顺着他目光看去,见那车上明显还坐着人,登时起了些不好的预感,斟酌道:“这辆……” 没等她说完,颜元今已然慢条斯理地点头:“嗯。把它抢过来。” 李秀色:? 她断然做不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沉默一瞬后方道:“世子,您身上可还有银两?” 颜元今闻言,偏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那马车终究被李秀色租了下来,未用偷抢,而是光明正大花了两枚金元宝,这世子素来出手阔绰,不把钱当钱,她自然也不为之心疼。车里原先的客人是位胖胖的老娘子,下车后捧上元宝笑得双眼都瞧不见,更不论那车夫,他将二人欢天喜地迎上去,还不忘体贴关心:“公子,小姐,坐着可舒服?” 行车前又问:“是要腿脚快些还是慢些?” 颜元今舒坦地坐在一边,稍稍掀了身旁车帘,朝着车外路尽头一个身穿黄衣的身影扬了扬下巴,道:“跟上那个便好。” 车夫连连点头,立马驱车。 李秀色坐在另一边,并无窗户,她一时好奇,便起身去对面看。 颜元今见她突然靠过来,身子毫不顾忌地自他肩侧擦过,皂香扑进鼻尖,便慢悠悠开口道:“你若不想被我踹下车,最好乖乖离远一些。” 李秀色闻言,忙不迭一屁股坐了回去。 不过好在方才她也看清楚了,外头那个被他们马车远远跟着的身影应当在何处见过,仔细一分辨,才赫然发现——竟是他们之前在穿上见过的黄衣小娘子! 李秀色打量面前骚包一眼,暗中腹诽,他在船上不还对人家不客气么?这厮皮囊底下莫不是个变态吧? 骚包掀了掀眼皮:“骂我什么,直接讲出来,让本世子也听听。” “……”变态还会读心术! 李秀色忙摇摇头,认真转移话题道:“世子,这娘子莫不是兴许同月氏有些关系?” 见他没说话,她继续分析道:“这娘子与我们一同坐船,见她似对此处地形极为熟悉,八成是这县中人。您断然不会无故跟踪,思来想去,准是方才在船上被您看见了些苗头。” 颜元今挑眉。 诚然这紫瓜说的没错,方才在船上,那破道士言及“月氏”,黄衣女子手中巾帕便闻声掉落。他瞧出此人慌张,下船时便才刻意留意了两眼。 不过他眼下并不想应,只忽然瞧她,问出长久以来心中的疑惑:“你给了顾隽什么好处?” 李秀色茫然道:“好处?” 广陵王世子没答,只细细打量她显眼的胎记:“**汤?” 不等她回答,又兀自摇了摇头:“没这个可能。” 目光移到那双杏眸上:“巫术?” 他似乎当真是在很认真地思考,问道:“还是给那厮下了什么蛊虫?” 除了这些他想不到别的原因了。他在这丫头身上看不到半分长处,样貌不提也罢,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可便是这么个人,从送信、送菜,一直到千方百计地安排她在他面前乱晃,也没见那顾少爷过去这么帮过谁,莫不是这紫瓜是有顾家什么把柄? 李秀色摇头道:“顾公子是您的友人。照理说以你二人情谊,世子当晓得他做事定是为您好,您猜了这么多,怀疑我将之收买,就为何没想到或许是我对您的一片真心打动了顾公子呢?” 颜元今笑了:“真心。” 他悠悠然道:“胤都城里那些哪个对我不是真心?” “……” 李秀色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这般自负的人,她想了想,坚定道:“我定是最真心的那个。” 颜元今:“最?” 李秀色点点头。 广陵王世子面露讥诮:“怎么个最法?” 李秀色想了想,开始胡诌:“就目前来看,大概是世子遇见危险,我会挺身而出、舍己为您的那中最。” 她话中半真半假,这骚包断然不能死,死了她要如何做任务?死后再自生自灭,反正她才不会管他。 她此番话实际上说得格外的不走心,本以为这广陵王世子又要不屑,却见他半晌没动,似是怔了怔,而后眼睫一扇,道:“舍己。” 他念完这两个字,抬眼:“你是说,你愿意,替我死?” 这问题过于直白与严重,李秀色顿时懵了一瞬:“我……” 颜元今神色染上些意料之中的嘲讽:“你不愿意?” 李秀色当即摇头:“怎么会!” 反正只是空话,她打定主意要对这厮示好,立马充沛感情,诚恳道:“我自然愿意。” 她怕他不信,说着话时忽然稍稍起身,朝前一凑,特意迎上他目光,甜甜一笑:“愿意为世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颜元今神色一顿。 随后眉头轻皱,沉默地对上她突然靠近后看过来的透些狡黠之色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秀色思忖必须得让他看清楚自己眼底的真诚方能将之打动,所以才朝前凑了凑,只是本在大胆直视他,见他眸色晦暗难辨,心中便忽有些紧张起来。 他这是什么神情,莫非是在思忖要怎么割她舌头?是她方才的话说得太假惺惺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挽回一番,忽听耳中一声提醒: 【恭喜宿主,完成第二十七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27/100!】 诶?! 李秀色一下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却见广陵王世子在系统播报的那一刻忽而哼了一声:“好一个死而后已。” 他看上去像是听了个笑话,神情略带轻蔑:“谎话连篇,油嘴滑舌。你便是用这中话诓骗的顾隽?” 李秀色暗中腹诽,别看这骚包面上表现得这般不屑一顾,系统既然会提醒通关,说明他定是有一瞬间被她说动,呵,真是嘴硬。 她并未拆穿,只笑嘻嘻道:“世子不信也罢,总归您也不会出什么事,我自没机会为您做上这些。” 又补充一句:“世子安然无恙,我也长命百岁,这最好不过。” 颜元今扫这紫瓜一眼,见她说话时眉眼弯弯,波光莹莹,因为距离近,甚至能从她眸间看见自己的倒影,心头诡异地涌起几分烦躁,沉默一瞬,方才开口道:“坐回去。” 李秀色嘿嘿一笑,立马乖乖照做,抬眼再看这广陵王世子,见他偏了偏头,已然闭眼小憩,俨然没有要继续搭理她的意思。 她也不再闹腾,安心坐着,马车又行了片刻,忽听车夫在外道:“公子,那娘子上了马车,还跟么?” 颜元今眼也未睁:“跟。” * 昭花县地势也极不平坦,李秀色精神了一整日,这会儿终于被颠得有些难受,兀自煎熬着,不知过了多久,方觉这车马停了下来,随后车外又响起车夫声音:“公子,到了!前路崎岖,车马已不宜通行了。” 李秀色闻声立马弯腰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跳下。 只见前方是一极窄的泥路,坑坑洼洼,似铺着许多砖石作为下脚之处。 她果然瞧见了不远处那黄衣小娘子,见这娘子也方从马车上下来,而后兀自朝里前行。 李秀色打量一番周围环境,好奇问道:“师傅,这后面是什么地方?” “应当是传说中那百家村?”车夫望了一眼那路口,不确定道:“我也没来过。” “百家村?” 车夫点头道:“娘子不知,县中多以祖籍姓氏划地,听说唯独县南及此地人口杂了些。多半是过去搬来的外乡人,没个统一的籍姓。昭花贫瘠,不比青山,没个正统的县衙,便也没人管这些人,他们混居着住,叫了百家姓,久而久之便得了个百家村名。”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此村地处偏僻,基本没人会朝这边来,这村子的人也都闭关自守,神神秘秘的,不常见到。” 颜元今在这时下车,他似是刚刚睡醒,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懒散气息,问道:“到了?” 李秀色道:“世子,我见那小娘子的身影快消失了,咱们抓紧跟上去罢。” 颜元今罕见地“嗯”了一声。 见他下车后兀自朝前而去,李秀色忙跟车夫道了谢,而后也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泥石路狭窄幽长,二人踩着凸起的石块,一前一后穿行,李秀色途中脚底打滑,险些踩空,下意识一把抓住了前方颜元今的衣襟。 广陵王世子腰间一痒,脚步忽而顿了顿。 李秀色见他停脚,以为又要发火,当即干笑一声:“……我并非故意,实在是方才有些站不稳。” 谁料颜元今却沉默未语,只侧头淡淡瞧了她位于他腰侧的指尖一眼。 李秀色见状,立马稳住身子,及时地收回了手。 广陵王世子这才冷哼一声,继续朝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补足3000字。 感谢在2021-10-2023:56:31~2021-10-2500:0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00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被二世的二手烟洗脸、非酋不非、羡鱼、舟舟、我娇美动人、稚北、支付宝、0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猹猹爱吃瓜0v050瓶;春日49瓶;風歆LY15瓶;爱好是芋泥、想被二世的二手烟洗脸、0010瓶;杨枝甘露7瓶;花烬、奇迹的圣代小马、暖暖的树、寒月5瓶;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容菱、2333333瓶;阿玛雅人零2瓶;竹柏松、荔枝、ark?、羡鱼、二两麻花、元二鸠鸠九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0章 地洞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过了这一片窄路,李秀色自最后一块砖石上跳下,忽觉地势开阔了起来,面前大路宽阔干燥,豁然开朗,如遇桃花源。 她火速行至世子身侧,只见印入眼帘的是一片平地,中央有一方碧湖,湖后有一处丛林,茂林深篁,望不真切。 黄衣女子袅袅婷婷,显然是要缓慢朝林间行去。 想来穿过那片林子,才能到村子处。 二人继续跟上去,甫一进入,便觉面前蒙上一层朦胧白雾,绕于林间,使得视野稍显模糊。 李秀色不远不近地跟在那小娘子后头,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周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凉阴森之气,此时她恰巧停在了一根歪脖树前,树身粗大,折断了半截,身子半垂下来,清风拂过,上头的枝叶便稍稍摇晃,发出“沙沙”声响。 李秀色听着这声响,忍不住抱了抱胳膊,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片林子有些古怪。” 她说话时,还在眺望黄衣女子藏于雾后渐行渐远的隐约背影,忽觉双眼看得有些酸涩,不自觉揉了一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诶? 李秀色顿时奇道:“人呢?” 她连忙朝前跑出几步,疑惑地四下张望,目光落至身后广陵王世子脸上,却见他神色淡定,似乎并不意外,声音也漫不经心:“跟丢了。” 跟丢了? 李秀色道:“我方才揉了眼睛没瞧见,世子可注意她朝哪边去了?” 广陵王世子乜斜她一眼:“我为何要注意?” “……”你不注意你跟踪个什么劲啊! 李秀色无语一瞬,又心急道:“那、那现在我们……” 颜元今脚步未停,自她身侧穿了过去:“想来穿过这片林子便是了,不必大惊小怪。” 瞧他语气这般从容,李秀色也并无他法,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走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不忘上前紧张道:“世子,你说此地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李秀色谨慎分析道:“我总觉得这林中的迷雾有些蹊跷,想来是故意挡人眼球,为了不让旁人随意进村。那月氏既然一心想要摆脱下等族身份,又避世不见人,藏身在此处,若是足够小心,便说不准会设下一些。” 颜元今哂道:“倘若真的有陷阱,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中招,若拖了本世子后腿,我可不会救你。” 李秀色闻言,先是在心底暗骂了两句这骚包没人性,而后下意识朝他靠近了一些。虽然眼下是白天,但是这林中雾气实在太大,面前的路都看不清晰,比夜晚好不到哪里去,还是跟紧这厮安全一些。 广陵王世子见她巴不得贴在自己身上,讽笑一声,却也并未多言。 两人又朝前走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李秀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同她作对,刚放下心一瞬,脚下突然一个踩空,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朝下一坠。 她顿时惊叫一声,跌下去之际,条件反射朝一旁抓去。 慌乱中似乎抱住了谁的大腿,本以为可以稳住身子,谁知或是因为太过突然,那大腿的主人并未反应过来,身子一晃,也被她一把拉了下去。 李秀色在坠落的时候忍不住悲伤地想,莫非就要这么摔死了? 然而当她稳稳重重地坠在一地稻草上,脑袋与广陵王世子砰一下砸在一处,听得他闷哼一声,并且吃痛地睁开眼便同他阴恻恻的四目相对之时却想,还不如就让她摔死罢。 广陵王世子沉默地推开了她厚重的脑袋,从稻草堆上先行站了起来,面上阴晴难辨,听声音却是险些被气笑了:“好本事。” 他声音也阴恻恻:“你把本世子拉下来了。” 李秀色默然一瞬,不知作何解释,只好重重点了下头:“恩。” “……” * 毫无疑问,这里是个极深的地洞。 洞中光线虽昏暗,却不难发现墙壁上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纹路。 颜元今就着微光稍作打量,稍稍皱起眉头,一旁的李秀色也凑上来看,可她断然看不懂,只疑惑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外邦语。”广陵王世子倒是答了。 李秀色恍然:“那内容呢?” 颜元今:“为何要告诉你?” 李秀色深知他就这幅德行,并未生气,只好奇道:“世子怎么还看得懂外邦之语?” 她本意是想顺便趁机夸他博学多才,谁料话音刚落便见颜元今似是想起什么,面色一黑。 李秀色猜测定是哪里又触着了这老虎毛,便立马机灵地转移了话题,朝右方一指,吃惊道:“那里有条路!” 她并未说谎,右侧竟真有一条小路,曲径幽深,不知要通往何处。 颜元今瞧了一眼,神色如常。 墙上的外邦语实际已写下了关于这洞中部分机关的布置,想来建洞之人定也是外邦之人,为不伤及同胞,所以才做了提醒。 那路看不真切,李秀色望了半晌也不敢乱动,她琢磨了半天,还是先开口道:“世子……” 她指了指天,再指了指小路:“咱们是上去,还是过去?” 这洞口极其的高,她自己断然是上不去的,她知道这广陵王世子轻功极好,万一他自己飞了上去,留她自生自灭,那可便完了。 思极此,忙又示好道:“世子放心,你去哪我便去哪,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言下之意是,可千万别将她丢了。 颜元今目光看向她,这紫瓜分明是自己害怕,还非要将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保护他?呵,真有意思。 他嗤道:“上不去了。” 李秀色一愣:“为何?” 广陵王世子轻轻抬手,察觉经脉异样,冷哼道:“林间烟雾湿重,内含薄毒,倒不影响其它,不过压了我半分内力。” 又观察一周道:“此洞极深极窄,洞壁湿滑,并无立足之处,本身便不利逃脱,加上烟雾作祟,想来是有人有意为之,叫乱闯之人掉入山洞,不得归生。” 李秀色讶道:“是月氏?又无人要追究他们下等族之事,他们为何要这么……” 没等她说完,忽听广陵王世子辫处的烫金铜钱轻轻一晃,“叮”一声响。 她不由皱眉,洞中无风,这骚包也未动,铜钱为何会响? 颜元今自也稍稍一愣。 倘若烫金铜钱币并非因他动作,而是无故作响,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碰见了活的僵尸。之前游尸曾响过一次,至于那荫尸未响,是因还其尚未“复活。” 他察觉出什么,视线朝那小路方向挪去,眸色忽而一暗。 李秀色见他神色异样,忙道:“怎么了?” 颜元今未答,只看向她,想起墙上关于机关的布置,莫名挑了下眉,问道:“你方才说,要保护本世子?” 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李秀色点头:“是。” 广陵王世子凤眼一挑:“那等会儿你开路罢。” “是……等等。” 李秀色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世子,为什么要我……” 颜元今一本正经看她:“一来,本世子怕黑;二来,你也可以趁着这机会好好表现,保护我。” 李秀色沉默了许久,她明白了,这厮是想看她笑话,而她无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颜元今瞧她表情,神色一丝丝冷下来:“怎么,不愿意?” 这人似乎特别喜欢问别人愿不愿意,倘若她说不愿意他会如何,强迫她么?李秀色心中不满,却也不敢明说,只壮着胆子,小声挣扎了一番道:“当然不是,只是世子您顶天立地,英勇盖世,怎会……” 广陵王世子似乎不大想听她废话,没等她说完,已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不是说都愿意替我去死?” 他最后一个字语气稍稍加重,说话间目光轻轻落在她神色,一双凤眼里波光潋滟,声音悠悠道:“怕了?还是说,你方才果然是骗我的?” 李秀色晓得今日是逃不脱了,忙干笑道:“怎么会!我方才皆是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颜元今“嗯”一声,慢条斯理道:“那便走罢。” “……” * 光线虽弱,但慢慢摸索也是可以走出几步的,李秀色举步维艰,却又毫无他法,只能屏着呼吸,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朝前一步一步挪。 她生怕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或是撞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广陵王世子在她身后,距离不近,却很是悠闲,时不时还催一催:“走快些。” “脚步再快一点。” “迈大一点。” “快点。” “……” 李秀色慢慢往前走,只觉得现在的她变得好生凄惨,无比悲催,这颜元今个没良心的还在身后指手画脚好不得意,她越想越觉得悲愤,刚想转过头说句什么,却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中后脑勺,疼得“哎呦”一声。 铜钱币稳稳地飞回了广陵王世子的手心,他的声音很淡,但不容抗拒:“不许回头。” 李秀色抱着吃痛的脑袋“嘶”气,简直要把颜家的列祖列宗骂了个遍。 颜元今声音幽幽地飘过来:“本世子还是劝你不要在心里骂我,专心走路,若是碰着了什么,我这般没良心的,断然不会管你。” 李秀色腿一僵,开始认命地带路。 这洞中设计倒是精巧,李秀色从一开始便发现脚底下是一块块由砖头组成的方格子,砖色不一,有深有浅。 她走第一步的时候抱着赌一赌的心态,踏了一个深色格子,然而却没有什么事,只有身后的颜元今轻轻地“啧”了一声。 李秀色猜测大抵是这骚包觉得她还是有点胆量的? 于是她便聪明万分,每一步都挑了深的走,大约走到第七步,身后的广陵王世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皱眉道:“为什么总是走深色的?” 李秀色想了想,胡诌道:“大抵是我较欢喜这颜色吧。” 颜元今默了一默:“你就不能……” 李秀色眼见着马上便要拐弯,立马截了他的话茬,“世子,前面就到转口了。不会突然跳出来什么鬼怪罢?” 颜元今:“难说。” 李秀色心中紧张,却还是咬牙,跳到了转角处中央的一方平地上,她抬头瞧见前方有一丝光亮,似是烛光,总觉得有些对未知的恐惧,半晌没继续动弹。 前路依旧是漫长的一段砖格路。 没等颜元今催促,她自己深吸口气,镇定了心绪,随后道:“世子,您可要跟紧了,我走完您再走,万一有什么机关也好预防一下。” 广陵王世子眉头轻皱:“你不怕?” 李秀色道:“怕啊。” “可您不是说要我保护你?”没等他回话,她又道:“等我走过去就不怕啦,所以我们得快些走才行。” 身后的人怔了一怔,半晌没有言语,却是跟上来了。 李秀色依旧选的是深色砖格,只是甫一踩下,却听得身后一裹凌厉的风声袭来,而后她还未反应过来,却听得一阵丁零作响,短暂的急促后是颜元今沉稳而淡然的声音:“你走你的,别回头便是。” 李秀色深知自己闯了祸,想来是她踩了错的格子,让这骚包替她挡了一箭,可是谁能知道格子到这里就变了,谁又知道那机关暗器是从后面来的?她心含歉意道:“世子……你没事吧?” 颜元今默了一默:“你好好走路。” 李秀色“哦”了一声,立马换脚踩了块浅色格子,原以为会没事,没想到,又是数阵凌厉的风声从身后袭来,她僵在原地刚想回头,却突然想起颜元今的命令,便没有再动。没一会儿,风声渐尽,广陵王世子极为不悦地将断败的箭柄随意扔在墙角:“麻烦。” 李秀色没回头,却也大致听出了他不高兴的语气,便道:“世子,要不您换前面来?” 世子很不耐烦:“好好走路。” 李秀色不知这是这骚包第几次同她说好好走路了,说的似乎她不会走路一样。她暗暗思忖,大抵是这厮很不爽为何机关算尽却没算到暗器会一直从身后冒出来,如今这蹭蹭蹭的,早知道他方才一定会想先走在前面了。 这样想着,李秀色居然很是欣慰,没有良心地偷笑了会,然后开始发愁。 如今浅色的和深色的都有陷阱,她该走哪一个? 似是察觉出了她心中疑虑,颜元今的声音漫不经心,“深色的。” 李秀色愣了一愣:“啊?” 广陵王世子没耐心道:“剩下的深色没有陷阱,你走深的便是。” 李秀色脚尖轻轻地踏上深色格子,发觉真的再没有什么事,再踏一块,接连轻松跨过,心里终于又一次放松下来,又有些惊喜,不由好奇地问身后道:“世子,您是如何知晓这剩下的格子里没有陷阱的?” 颜元今轻哼一声:“为何要告诉你?” 李秀色默了一默,忽地想起方才洞中的那些外邦语,顿时恍然,莫不是他方才早就知道了?包括利箭会从后头出来这件事,所以才要她走在前面? 她想着,又忽然甩了甩头,不会罢,这广陵王世子有这么好心? 李秀色没想明白,也没时间细想,总归现在还算安全,便低头专心踩她的格子去。 眼看终于走到尽头,忽然又发现到了一处分叉路口,左右皆是砖块路。 李秀色自不敢贸然下脚,无比温顺地回头看了广陵王世子一眼,希望他能为此事做个了断。 颜元今轻轻挑眉,山洞所刻的机关提示只写到这里,其余的大约是因为年代久远都已看不清。剩下的路当真是要摸瞎去走。 他狭长的凤眼里流露出捉摸不定的深色,而后唇角一挑,气定神闲向着她道:“你随意选一处走吧。” 李秀色立马“哎”了一声,只是下脚前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随意选?” “恩。” 她又问:“要是选错了您不会责怪我?” “恩。” 李秀色想了想:“若是这方向较为危险怎么办?” 颜元今没耐心了:“你若是再问一句,便将你舌头割了。” 这骚包也就会这么吓唬人了,李秀色虽已见怪不怪,却还是识相地噤了声,身形一转便拐入了右道里。 广陵王世子在身后开始唧唧歪歪了:“为什么选右侧的路?” 不是他让随意选的吗?这回换李秀色不耐烦了,随口应道,“哦,方才被您吓着了,脚底打滑来着。” 颜元今:“……” 这一路走得很是安静,只能听得二人一前一后轻微而又谨慎的脚步声,让气氛稍显诡异。 李秀色小心翼翼地走着,忽听脚底的砖块发出沉闷而机械的“咔嚓”声。 她来不及反应,只一声惊呼,便忽觉脚底被什么东西缠住,而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心向后半砸在地上,被脚上的缠锁向前拖拽拉行,她朝地上一摔,痛得一懵,还未来得及呼救,忽听耳边风声飒飒,却是两枚铜钱飞了过去。 几声凌厉后,缠绳被打断松懈。 作者有话要说:删掉了一点今今的废话。感谢在2021-10-2500:01:20~2021-10-2723:3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春日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望秋风、einsky2个;Mr.Tree、呀呀啊嘻嘻、22894473、haruto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P20瓶;启程18瓶;621699815瓶;仰空、阿贝尔达因、爱好是芋泥、格子从未开始10瓶;2333337瓶;总是喜欢阿坤5瓶;寒月3瓶;做梦的月亮、甜酒、呀呀啊嘻嘻2瓶;钱没有就是有点魅力、皮皮的新月、月下無色、元二鸠鸠九鸟.、板蓝根泡面、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1章 受伤 李秀色疼得倒吸口凉气,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至她停瘫坐在地,大脑还有些发懵,唯一能察觉臀部、背后及手腕处冒出火辣辣的痛。 身侧的浅色砖格上飘飘然走过一个人影,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李秀色想也未想,抬手便抱住了那人大腿。 那双玄色缠金丝长靴这才停了下来,颜元今居高临下,乜斜她一眼。 脑海中意料之中地响起系统提示“恭喜通关28/100!”,李秀色却丝毫没心情喜悦,她抬起头,露出一丝忍疼的笑:“世子,我受伤了。” 颜元今点点头,却问道:“关我何事?” 他语气何其的云淡风轻,神色仿佛看着一个小猫小狗,无半分怜悯之心。可方才这厮分明又出手相救,也难怪系统说他阴晴不定,简直整个人都矛盾无比。仿佛只要他自己高兴,上一瞬可以救人,下一瞬便能杀人。 李秀色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试着扭了下,却倒吸口凉气,只好道:“有点疼,大抵是崴了,还需劳烦您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说着,没等他回应,兀自抽出只手回去,姿势别扭地在袖中掏了半天,掏出一罐药来。她用牙艰难地将药罐的木塞咬开,而后颤着手,将粉倒在自己崴伤的脚踝处,又因单手不好操作,将药罐放置一旁,再将与地面刮破的手腕伤口蹭上了脚踝处的粉末。 做这些的时候,另一只手始终没松开圈住广陵王世子大腿的动作,似是生怕他跑了。 被人这么抱着的感觉很是奇怪,痒痒的,有诡异的酥麻感。但颜元今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个抱法,从一开始得恨不得一觉将人踹飞,到现在可以视若无睹,只低头打量她的动作。 然而只看了一会他便拧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她动作笨拙,倒出来的粉末有一些洒在了地面上,随后似是怕浪费,还用手腕全都蹭了干净。他有些嫌弃,还很是费解,乱七八糟,这丫头便不觉得脏么? 李秀色头也没抬,只细细处理着伤口,嘴上道:“灵创药,卫道长那日给我的,我抹了后手指很快便不怎么疼了,我见它真的很灵,便随身带着,没想到真能用上。” 颜元今闻言一愣。她不说他还险些忘了,想起那日那双被挤得青紫的指尖,下意识朝她右手看去,才发现她早没再用布包着,上头还留存些未褪去的淤肿。这丫头长得不大好看,连手也一般,如今肿得稍显滑稽,她怎么却根本浑不在意似的? 他心底升起股莫名奇怪的滋味,低头瞧了瞧抱住自己大腿的手,忽道:“松开。” 李秀色抬头,声音里有些不情愿:“我很快的,您再稍等我片刻。” 她又不傻,这一松手,这骚包必然自己朝前将她甩了。此地机关重重,她又不会武功,说什么都要跟他在一处。 说起来,先前是这厮非要她在前随意挑个路走,如今她遭了陷阱,他连句关心都没有,当真是没人性。 颜元今似乎片刻也不想等,烦躁道:“你若不松手,这手便别要了。” 这怎么行?李秀色碍于淫威,不敢再抱,只好一边松手一边强撑着要起身,一面道:“那我这就跟上……” 没等她说完,只听广陵王世子又道:“坐好。” 李秀色“啊”了一声,不明所以,乖乖坐在原地。 颜元今随意从一旁捡来根半截断箭,而后打量她一眼,稍稍倾身,箭尖落在她脚踝处,轻轻碾了一碾。 那冰凉触感叫李秀色稍稍一颤,讶道:“你——” 话音未落,下一瞬便忽觉他箭风凌厉落下,先是一敲,再一挑一掰,她脚腕受力一动,伴随着清晰可听的“喀嚓”错骨声,冷不防吃痛,叫她不由得惊呼一声。 不过这痛楚虽钻人心肺,却转瞬即逝,李秀色再一动脚,忽觉原先崴疼之处再无他感,顿时惊喜不已,诶,居然好了? 颜元今见她神色,懒洋洋道:“是那破道士的丹药好用,还是我这一记见效?” 李秀色晓得这骚包就喜欢别人吹捧自己,她本也高兴,便顺杆爬道:“自然是世子您了!世子好生厉害,这么轻轻一敲,我便行动自如了,怕是眼下跑八百里都不在话下。” 这丑丫头没别的本事,溜须拍马倒是有一套,不过诚然她说的也都是实话,广陵王世子受用地挑了下眉,随后目光落到她脚边地上被搁置的药瓶处,伸手便捞了过来,捏在掌心,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连看都懒得多看,随手便是一丢:“没用的东西。” 李秀色见状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要接,可终究没来得及,眼睁睁瞧那药瓶砸在石墙上,砰啪摔了个粉碎。 她登时气道:“您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颜元今顿了顿,语气闪过一丝不悦:“你没看见?” 李秀色深吸口气,罢了,此人恶劣至极,她跟他压根说不通。她忍住情绪,从地上爬了起来,努力换上张笑脸:“世子,咱们继续吧。” 说着,就要主动率先朝前走,冷不防却又被人揪住后衣领,拎小鸡似的提溜了回来。 颜元今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丢在后头,随后擦了擦手,自己朝前走。 李秀色连忙跟上去,奇道:“诶?世子,您不要我保护你了吗?” “保护?” 广陵王世子嗤一声,似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管好你自己,”他脚步不疾不徐,语气轻蔑道:“若是后头冒鬼将你一口吞了,别妄想有人能救你。” “……”这人怎么还吓唬人呢! 颜元今朝前走了两步后便停了下来,手持方才替李秀色敲骨的断箭,稍稍蓄力后,指尖一弹,那箭身便霎时间利落飞出,顺着前路的砖格一连蹦出了好几跳。 而后只听得“刷刷”声,站在后头的李秀色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未看清,面前地上就多了一堆被打落的断箭。 前头那人拍了拍手,解决了什么麻烦似的,好整以暇道:“三深一浅。” 李秀色眉心一跳,他这么容易便寻出规律来了? 广陵王世子腿长,步子跨得极为轻松,照顺序依次走着,果然一路通畅,李秀色在后头稍稍跟得有些吃力,却也勉强没掉队。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路尽头似又出现了烛光,忽明忽灭,洞中明明无风,却仍在不住摇曳。 “叮、叮叮——” 李秀色便在此时闻见声响,下意识抬头,自背后看见颜元今肩侧垂落的辫尾似轻轻摇晃起来,铜钱发出清脆声响,较比先前更加清晰。 她还未来得及好奇,便忽觉有谁在身后轻轻拽了自己衣领一把,尖尖的指尖略过她脖颈,叫她不禁有些痒。 李秀色下意识抬手要挥开,却忽而想起到什么,猛然顿住了步子,直勾勾瞧着面前颜元今兀自朝前的背影。 不对。他走在她前面,那后面的是…… 未等她细想,颈后忽又吹过一阵彻骨阴风,似有红烟飘过,吹起她一层鸡皮疙瘩。 李秀色身子一颤,想要动作,却惊觉自己似被点了穴般,竟然丝毫也动弹不得,想要张嘴呼喊,喉咙也像被掐住似的,纵然可以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觉身后涌起无尽的寒凉之意,那只手自她脖颈缓慢朝前游走,指尖轻轻刮上她的脸侧,抚摸她的轮廓,又转而向下,拨开她领口,慢吞吞地,似要探入她衣襟。 李秀色登时惊住,那触感极其粗糙,带着股莫名的森气,叫她毛骨悚然,又恶心得恨不得原地死去。她浑身战栗,拼命试图挣扎,可即使用尽力气,也还是动不了半根手指头,再拼命张嘴呼救,可依旧毫无声息。 视野里广陵王世子的步子停顿了一瞬,李秀色心中顿时燃起一丝欣喜希望,可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见他在顿了一顿后,又兀自悠哉悠哉地朝前走去,锦袍翩翩,渐行渐远。 李秀色的心情瞬间又跌入了谷底。她并不意外,他本就素来将她视作空气,不在意她有没有跟上,眼下她无法求救,他便果真毫无察觉,连头也未回。 可她还是心急如焚,又手足无措,只能紧盯他身影,心中默默呐喊,就一眼,但凡他能转头看她一眼也好啊。 身后那东西紧贴了上来,粗糙的手掌一寸一寸,顺着她肌*肤向下探去。 李秀色简直快要哭了,她眼下叫天天不应,分明救星就在前方,却还要眼睁睁看他走掉。 倘若她能动就好了,倘若她也会功夫、也可以很厉害就好了,何必要去求他呢? 她心中涌出一股难受,酸涩感溢满胸腔,隐约有些委屈,与恐惧夹杂在一处,灼得整个人都快要崩溃,忽觉颈部又贴上个什么,似有一双利齿,沿着她经脉下滑,轻轻吐息,浑浊不堪,似乎是在找寻下嘴之处。 她是要被生吞了?还是被活剥了? 远处的颜元今身影渐隐在烛火之色中,李秀色满心绝望,眼眶忽而红了,正欲认命,忽见那烛光忽而一瞬猛烈摇曳,又一瞬刹那熄灭。 四周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身后*那东西似也*兴奋了起来,不住向下摸索,眼见便真的要探入*她衣襟,却忽然被谁一把握了住。 广陵王世子的声音似是在笑,情绪中却无半分笑意:“我方才不过吓唬她,你还真敢从后头冒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快乐。 注意防疫安全。 恢复更新(鞠躬。感谢在2021-10-2723:36:42~2021-10-3123: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稚北、30897076、支付宝、wair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来、飛天粉紅鯨20瓶;萧萧11瓶;唉我也是无语了、再看一章就睡觉10瓶;时间序列分析7瓶;○○yuanyuan6瓶;暖暖的树、里扣、乱云回风5瓶;荔枝、呀呀啊嘻嘻2瓶;皮皮的新月、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二两麻花、元二鸠鸠九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2章 硎尸(一) 他说话时,左手掌心中捏着的两枚铜钱轻轻一碰,随即擦出火花,幽幽光色中,正照出面前那东西的面容来。 印入眼帘是一头森白的散发,垂落在前,全然遮住了其面庞,配上一身鲜红似血、并无任何纹饰的古怪长袍,身形极高极瘦却佝偻,好似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骇然无比。 它正趴在李秀色身后,尖利的牙齿顿在她右颈侧,一手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搭在她左肩,枯槁的手掌做出即将掐弑她脖颈的动作,另一手原本绕在她身前,眼下却倏然被颜元今扣住。它原地僵硬半晌,随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被发丝覆盖住的面庞若隐若现,透出森冷的白。 颜元今看不清它面容,更看不见它眼睛,只觉得面前是一具诡异的头颅,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常人兴许觉得恐怖,他却只觉心中好生不快,冷笑道:“看我?再看一眼,便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东西倏然一顿,登时抬起另一掌朝颜元今劈去,后者轻啧一声,身形瞬动,轻松躲过,随后迅速将其反剪至身后,在其颈后反劈一记,打完不说,还又在背后补了一脚。 广陵王世子动作干净利落,这一脚直踹得那东西朝前一扑,重重砸至了地面上,半晌没再动弹。 颜元今一声轻蔑冷笑,这才得空扭头看了身后杵着似块木头的李秀色一眼,正欲出言讥讽,却见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稍稍有些红,眼里似包了泪珠,黑暗中亮莹莹的。 真是稀奇。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嘲弄:“这么没用,这便吓哭了?” 李秀色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只能抬了抬眼珠子,忍着怒气看他方向。 看了半晌,又将视线垂了下来,似是对他的发问表达不满,眨了几下眼,竟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再抬起眼时,眼底的情绪一扫而空。她眼下没资格同他生气,他再恶劣、再吓唬她、再事不关己,也是他的自由,她还需得做任务,这些都得忍。 “我说,”颜元今打量她:“你方才是不是翻了本世子白眼?” 李秀色眨了眨眼,再违心地摇了摇头。 颜元今见她这般,倒也没追问,稍稍抬手,铜钱火光将她面容映照得愈发清晰,他视线不经意向下,扫至她被扯开后凌乱褶皱的衣口处,微微一愣。 这丑丫头颈部白皙,却沾了几丝红痕,想来是那东西做的好事。 他方才其实自辫尾铜钱轻晃时便觉察出了愈来愈近的不寻常气息,也不知忽然起的什么恶劣心思,并不急着动作,所以始终未曾回头。总归他拿捏住了分寸,晓得何时应当出手。 不过却没想到这东西竟是色中饿鬼,如此下作不堪。 这么看来,她方才应当是真的怕了才是。 他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至李秀色面上,见她正竭力张了张嘴,唇形无声表达:“世子,我动不了。” 颜元今闻言,眉头轻皱,正欲抬手,却忽听身侧一阵凌厉风声。 转过头去,却见竟是那东西腾空而起,两只胳膊直愣愣地抬起,隔着蒙面的发丝,幽然凝视着他。 这是具僵尸,却分不清是何僵种。 它停在原地片刻,倏然向前一蹦,本就尖长的指甲瞬间长了数倍。 李秀色一愣,眼见着那指尖快要刺上自己喉咙,忽见一旁广陵王世子稍一动作,今今剑适时而出,“铮”一声响,先是砍断其中一根指甲,又朝前一拦,恰阻在她面前。 颜元今单手拉住她衣领,朝后一拽,待其站稳后指尖于她颈后两边轻轻一点。指腹触碰时李秀色不经意一颤,只觉他肌肤格外冰凉,也有些痒意,她下意识抬手要去摸,却忽而惊喜。 等等。她好像……又能动了?! 还未来得及高兴,怀中又被丢来个什么,是一墨色小瓶,内里哗啦作响,似装了什么药丸。 颜元今瞥她一眼:“吃了。” 李秀色心中“诶”一声,抬头诧异看去,广陵王世子瞧见她神色,讥道:“怎么,你以为只有那破道士有灵丹妙药?” 这厮素来说话夹枪带刺,李秀色早已习惯,又想他身为当朝世子掏出来的必然是好东西,许有些用处,便不疑有他,倒出一粒含了下去。 吞下后,忽觉喉间一阵热火,后似有股清甜真气贯穿肺腑,她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稍稍呵气,发出“呃”的音节来。 乍一听见自己声音,李秀色先是一懵,随即欣喜万分,她能说话了! 她正欲开口,忽瞥见那僵尸足部,它竟是光着脚的,光线昏暗中能见它双足呈青白色,脚指甲却与身上长袍一般也是鲜艳的红,那红甲慢慢冒头,而后迅速伸长,直直朝颜元今腿部逼去。 “世子,当心脚底!” 僵尸因指甲纷纷被颜元今砍断,正冒出熊熊怒火,尸气大盛,力大无比,两爪凌厉如疯魔般朝他错次抓来,颜元今正持剑抵挡,闻声低头,正见那红脚甲行至他腿边,当即玩心一起,右脚轻跺,剑鞘上的铜钱当即飞出了两只,重重打在僵尸的两膝处,它登时吃痛,不由自主朝下一跪,那尖长上翘的红脚甲瞬间弯插进了它的尸肉中。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痛吼过后,僵尸跪伏于地,那被刺破的尸肉继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皮开肉绽,火花四溅。 广陵王世子左手轻轻一晃,袖中铜钱成链瞬间将僵尸四肢束缚,再不得动弹。 “蠢货。”今今剑在最后抵上来僵尸头颅,颜元今神色轻蔑:“就你还想偷袭我?” 李秀色在一旁默默翻白眼,还不得多亏她提醒! 这么想着,便听脑内系统应景道: 【恭喜宿主,避免目标遭受袭击,功德分+2!祝早日获得第二份道具!】 诶? 太久没听见这提示,李秀色险些都要将隐藏道具的事儿忘了,顿时又如天上掉馅饼般禁不住高兴起来。说起来,上回的三张免死金牌说没用却也派上了用处,要说有用却也着实不够惊喜,也不知这回会得个什么东西。 僵尸仍在不住嚎叫,颜元今打赢得好不轻松,甚至还有些不够兴致。他的剑虽对准它,却迟迟没有下手,只眯眼打量它被白发包裹住的面颊。 这一只大抵除了下作些以外一无是处,却极会故弄玄虚,不仅弄了个机关洞,还穿了这个身僵不僵鬼不鬼的衣服,以及这颜色异样的头发丝,真是丑得可以。 不过他对它的样貌很是新奇,都是僵尸了,还有何不能见人的? 想着先看看模样再杀,剑尖便朝前一近,欲挑上去,只是还没碰上,却见那僵尸倏然抬头,发丝朝两侧一落,恰从缝隙中露出一双眼来。 深红似血。 广陵王世子倏然一怔,手中今今剑也于刹那间顿住。 那僵尸见状,登时龇起尖牙,自喉间吐出阴风红烟,烟雾弥漫,瞬间便要将颜元今两人笼罩。 李秀色瞧见这红烟,当即一个激灵,它虽无味,但她晓得,方才她之所以会忽然定身又失声,正是因为那僵尸在她身后也吹了这阴风! 思及此,李秀色立马用胳膊掩住口鼻。 扭头看去,却见颜元今依然怔在原地,只死死盯着那僵尸的眼睛。她试图叫他一声,见他无反应,便想也未想,另只手上前将他朝后一拽,而后踮了踮脚,努力抬去手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触上广陵王世子的唇,他鼻尖闻见一股汗香,虽不觉得难闻,却仍旧愣了愣,垂眸看向正竭力覆在他鼻口上的小手。 李秀色在旁边一面替他捂好,一面用胳膊掩好自己,唔唔唔道:“世子,不能吸这个!” 颜元今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 李秀色继续唔唔唔:“倘若吸了这个烟会动不了的!我方才便是这般!” 又艰难道:“您太高,我捂得好累,您抓紧自己——” 话还未说完,她的手却被颜元今皱着眉头一把推了开。 他推开后,抬手抹了抹自己唇边,眉头皱起,似有些嫌弃。 李秀色登时气竭,这骚包简直是狼心狗肺! 气完后又有些着急,他是不是不要命了,万一真被定身了怎么办! 只是等了片刻,却见颜元今始终安然如常,甚至还朝前近了一步,俯下身直视那僵尸双眼,而后轻呵一声。 李秀色在后头活像见了鬼,他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红烟散得极快,李秀色这才敢松开胳膊,咳嗽了两声后,行至他身侧,方讶道:“世子,您为何对这无半分反应?” 问出口的时候又忽然想起方才他递过来的墨瓶,终于觉得奇怪,他身边怎会碰巧带了能解这红烟的药? 颜元今没回答,只凝神盯着那僵尸,与它的红眸四目相对,而后不知为何忽而笑了,笑容低沉中有些嘲讽。他视线移到它两颊前挡住的白发上,忽而有些不耐烦,提起剑利落一滑,那头颅前半的头发丝都被他自额头起横截斩断,瞬时露出下头的整张脸来。 僵尸顿时大怒,面目狰狞,尖牙恶狠狠地龇起朝今今剑上咬来,却又在刹那间被广陵王世子毫不留情地直接砍断,崩到半米开外的平地上。 鲜血滋滋朝外冒,染上今今剑身,颜元今却毫不关心,只再次燃起铜钱火,细细打量它的脸。 李秀色也看去,这是一张与先前见过的两种僵尸截然不同的脸,肌肤光滑无比,如雪似的白,透一丝森冷气息,依稀可见表皮下红色的血管,粗细不一,密密麻麻,树根般盘桓交错。 它面上双颊处竟还如女子般画了诡异的大红胭脂,眉心有一抹朱红花钿,古怪中有一丝格格不入的妖艳之感。值得一提的是它的眼眸,眼白中央是赤色的红,这是李秀色从未见过的,与之映衬的是它同样红的唇,似涂了口脂一般,竟比起寻常僵尸多了几分生气。 它身上穿的这身袍子也极其古怪,鲜红透亮,宽大无比,虽然上头无任何纹路,但乍一看极似喜庆的婚嫁之服。 这念头一起来,便极难消下去,李秀色打量这僵尸身段,不似其他僵尸躯体僵硬,跪伏的姿势竟很是柔软,倘若要从他背后看去,腰肢纤细,长发如瀑,一身红袍,当真穿得如新娘子一般。 僵尸呼吸浑浊,因被打掉牙的痛楚不住喘气,抬起头朝李秀色方向看了过来。 看见她面孔,它忽而便伸出舌*头,一边直勾勾盯着她,一边神色贪婪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口水及血水黏腻在一处,好不恶心。 李秀色回想起方才它贴在她身后,又见他这般模样,顿时恨得牙痒。 她朝后退了两步,冲它痛骂道:“你若再看,我便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颜元今闻言,偏过头去,似有些好笑道:“你说什么?” 他没记错的话,这话是他方才说过的吧? 这丑丫头在学他说话? 李秀色扭头,气道:这简直就是只色尸!” 颜元今瞧见她炸毛模样,不由哂笑一声,随后道:“是硎尸。” “硎尸?”头一回听广陵王世子主动跟自己科普,李秀色不由奇道:“何为硎尸?” “又名僵腹子——” 颜元今笑容停在嘴角,淡淡道:“也就是,僵尸生下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吵架没吵赢。 感谢在2021-10-3123:56:40~2021-11-0123: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裔、6216998、嘤嘤嘤10瓶;啊哈哈7瓶;谷雨、皮皮的新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3章 硎尸(二) 僵尸的孩子? 此话一出,李秀色顿时震惊,下意识朝那硎尸看去,却见它正奋力挣扎着身子,似想朝她扑来,狞笑不堪。 李秀色一瞧见他那污秽神色,心中那股气又涌上来,颜元今瞧在眼里,啧道:“别急,一会儿今今剑借你,叫你亲手挖了它这双眼睛。” 说着,又打量起硎尸身躯,津津有味道:“那两只手不是碰过你?也需得砍了,不然顺道将两腿也卸了罢,刚好做个人彘。” 李秀色脑中不由自主现出他所描绘场面,血腥异常,残忍至极,顿时一个激灵。虽说她不喜下流变态,但若要她这般操刀属实也下不了手。 她见这广陵王世子越说越离谱,声音还有几分不合时宜的高兴,连忙适时打岔,将话题引回去道:“世子,您方才说它是僵腹子,僵尸不是……” 她话头有些犹豫地顿了顿,难以置信道:“又如何能生下子嗣呢?” “即便可生,它们是同何人……”李秀色说着,脑洞大开:“莫不是僵尸界也与常人一般可自行婚配?” 眼见她开始乱猜,颜元今一面将目光落至硎尸身上,一面道:“冥*婚总听说过罢?” 李秀色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她提起这甚是反感地皱起眉头道:“据说有古人常迷信风水,将死去的少男少女并骨合葬,结下阴缘,一称冥*婚,又称‘搭骨尸’;也有干脆替死人寻配偶,将活人与之做婚配,简直愚昧、荒唐至极。” 颜元今本只是随口问问,照理说寻常官家小姐怎会了解这些阴间事端,又听她语气愤慨,似是对此举极为不满,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是如此,不过除了活人与死人作配,还有一种世人不尽知的,便是将活人与僵尸作配。” “活人与僵尸?” 广陵王世子今日似乎难得存了几分罕见的耐心,居然好心地继续给她解释起来:“将活人穿大红婚服活埋于僵尸坑中献祭,举行合婚祭,以此消解其怨气。牺牲一人甚至数人,以求家宅、村庄、甚至城县安宁。” 李秀色惊道:“这、这未免也太惨无人道!” “人道?”颜元今冷笑:“能想出此等事来,早便不配为人。” 他道:“不过也并非所有种类的僵尸都接受婚祭,唯有暂还未生出凶气、初初化僵者可因此被镇压。于是一些愚昧无知者,便听信堪舆师言论,为一己私利,屡屡便做出这般下作之事。” 李秀色难以置信:“他们将人活埋……然后让那可怜之人再与僵尸生孩子?” 颜元今道:“换句话说,叫借胎生子。” “尸气渡入其人还未冷却、尚存一丝生气的躯体之中,混人血形成僵胎,待足月后,硎尸便可破肚而出,此便为僵腹子。” 李秀色难以想象,更心情复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升起一股寒意。 广陵王世子在一旁道:“此类僵腹子出生后,会自动穿上‘其母’的嫁衣。” 他拿剑尖挑了挑面前那具硎尸的袖口:“这一件,应当便是当年那位可怜之人的。” “上头毫无纹饰,一是因新娘早已心如死灰,想来她必是出生穷苦人家被迫献祭,她家人也多半没心情替要‘出嫁’的女儿缝制多精美的衣裳;二是准备匆忙,看样子那场婚祭办得极为仓促。” 说完,还不忘评价道:“不过他们祭的那具僵尸应当没什么用,本就掀不起何风浪,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东西。” 李秀色看向硎尸身上的外袍,又瞧见它额前花钿,以及面上的胭脂装黛,脑中忽而冒出一位腰肢纤细的新娘,也穿着这样大红色的嫁衣,化着这般鲜艳喜庆的妆容,只是颊上依稀有两道哭干的泪痕,在欢天喜地的敲锣打鼓声中,沉默地被众人送进棺材,抬进坑中。 她身旁是另一具沉睡着僵尸的灵柩,岸边围了一群嘴里念叨着古怪咒语,外貌平常、却内心蠢恶如鬼之人,一边跪着给僵尸磕头,祈求它怜悯众生,一边急急忙忙地指挥身旁人挖土埋坑。 大片大片的沙土朝着新娘砸来,她起初还瑟瑟发抖,却又倏然认命,直到再无生息,随着绝望与恐惧一同被埋进地底。 李秀色心中忽生出一股无尽的悲悯,甚至还有些恶心,恨不得干呕。 一旁的广陵王世子没再管她,只弯腰看那硎尸的双眼,不知想起什么,低声道:“这世间红眼僵尸并不多见,唯有生来便是僵尸者,双眼才是红的。” 硎尸本还在一脸色相地盯着李秀色,闻言将目光移至了颜元今身上,它似乎早已放弃了挣扎,眼神古怪地看了他片刻,似嗅出了什么气息,赤红的双眸倏然亮了一瞬,直勾勾地回望向他如琥珀之色的双眼。 很快,阴沉的地洞中,便传来一声诡异而纤细的“咯咯”笑声,不男不女,骇人万分。 李秀色瞧见硎尸喉间震动,不由吃了一惊,大声道:“它会笑!” 不仅会笑,还居然会呼吸! 李秀色这才回想起之前这东西贴在自己身后时那浑浊的气息,鸡皮疙瘩再度起来,她心中奇怪,便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中颤声问道:“世子,是因为它自人胎中生出,所以才身姿具备血肉般柔软,还拥有寻常僵尸没有的气息么?” 颜元今偏头看她一眼,这丑丫头倒是机灵。 不过没等他点头,已听得面前那尖细的嗓音响起:“美娘子,这般关心我,是要做我的新娘子吗?” 那声音宛如幽灵,空灵万分,鬼语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可分明又是因那硎尸喉间发力。 李秀色愣愣听着,险些咬了舌头。 它它它、它还会说话?!那它方才半晌为何始终一声不吭,耍他们玩么? 广陵王世子看上去却无甚意外,只道:“美娘子?” 这东西怎么跟顾夕那厮一般眼光清奇? 硎尸的眼神似蛇一般黏上李秀色,若不是他眼下被束缚手脚,只怕恨不得要朝她扑过来,它音色不比方才尖细,此刻竟瞬间哑得似被锯子锯过一般,幽幽笑道:“美娘子,你可要留下来,与我共度良宵?” “留下来,我会待你好的。” “留下来,做我的新娘子,可好?” 李秀色只觉头皮发麻,气道:“我呸。你声音这般难听,鬼才要给你做新娘子!” 骂完,又生怕它又吐红烟,连忙朝后一退,跳到颜元今身后,只探出个脑袋,狐假虎威地蹬它。 颜元今笑了:“听见没?鬼才给你做新娘子。” “不做新娘子?”硎尸先是轻轻一笑,而后似又瞬间变得怒不可遏,顿时嘶吼起来:“不做新娘子,那就得死!死!” 这一声凄厉异常,震得李秀色耳朵都跟着嗡嗡一痛。 这东西本事没有,吓人倒是有一套,不过李秀色到底还是被吓着了,她断然不想死,忙拽了拽颜元今后衣襟,小声道:“世子,它要我死怎么办?” 广陵王世子侧头瞟了眼她指尖:“你再拽一下,本世子倒不介意助它一臂之力。” “……”什么人哪这是! 李秀色乖乖松手后,便听颜元今蔑笑道:“好狂妄的口气,不如看看你自己眼下除了那张嘴,还有哪里能动?” 硎尸大怒:“你也得死!” 颜元今浑不在意地点头:“我死可以,不过死前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不如先帮我答了?” 这骚包说话一如既往地惯会气人,李秀色都不由在身后替那硎尸无语了片刻。 颜元今弯腰,似颇有兴致地扶起下巴,问道: “其一,既然你居于此地,若我没猜错,这山洞原本便是那婚祭的僵尸坑?” 他话音刚落,李秀色便背后便升起一阵凉意,什么意思,此处竟是僵尸坑? “其二,山洞中墙壁上画的是外邦之语,所以那献祭僵尸产下你的女子,生前应当是外邦人?”不等硎尸作答,颜元今眯起眼睛:“所以你自动继承了母体的两种语言能力。” “其三,你大费周章将此地改造,还设置机关,故弄玄虚,想来只是因为趣味恶劣,玩弄掉进其中的路人罢了。相信在我二人之前有不少人也曾落下,他们自不会这般幸运,大抵都已经死于非命。那些人,是被你吃了?还是杀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硎尸忽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桀桀,抓人心肺,与之同时,四周瞬间刮起狂风,风中不知从何处卷起无数物什,朝着二人方向呼啸而来。 李秀色下意识护住头,却见身前寒光乍现,却是今今剑利刃出手,颜元今原地站着未动,只持剑左右劈去,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停手时恰也风止,四周有无数碎片纷纷扬扬洒落下来,似鹅毛大雪。 砰砰落在地上,才发现分明是斩断的森森白骨。 有一个骷髅头正咕噜噜滚到李秀色脚边,她与那两个大洞四目相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没忍住又一脚踹飞了出去,只又听“砰”一声,好巧不巧,正踢去那硎尸身上,摔成了两半。 颜元今见她一惊一乍,竟还能给那东西补上一记,脚法意外得准,倒有些新奇地瞧了她一眼,似觉得好笑,勾了勾唇角。 随后便将目光落到满地被他打飞的白骨上,声音嘲讽道:“果然,那些人都被你喝干了血,变成尸骨了。” 他剑尖拨弄地面,挑出尸骨间的其中几块仔细观察了番,上头包裹着一些碎布烂衫,满是泥泞,便不由轻“啊”了一声,道:“竟还有几具被活埋的。” “有意思,你倒是好兴致,怎么,埋上瘾了?” 李秀色听闻这些都是一些惨死之人的尸骨,顿时想起方才那个被自己踢飞炸开的骷髅头,顿时内疚不已,在心中满是歉意地默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硎尸见如何都伤不了面前这这位小郎君,终于咯咯笑道:“活埋又如何?生我的那女人不也是被活埋的?这是我给他们的恩赐!” 李秀色闻言顿时啐道:“怎么说你也是从母体中诞生,身上还沾了人类的血,竟这般冥顽不灵,叫人恶心!那女子让你在她肚中待了十月,分明才是对她的侮辱,是她的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硎尸还有一章。 冥*婚的介绍参考百度上资料(太阴间了),但是和僵尸是我编的。 前两章我这就去加一点硎尸的妆容,忘写了。 今今的身世和什么冥*婚等等都没关系哈。他是世子,身份尊贵,不可能是因为这种阴间迷信的事。反正很复杂,说不清,不剧透了。 以及,如果看到我有一些问题没解决不要担心,可能后期会慢慢揭露,如果后期没揭露的,那就是我忘了,就是BUG(为什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感谢在2021-11-0123:59:29~2021-11-0321: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行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瓜糖o030瓶;花花Ccc20瓶;苏萌16瓶;月裔6瓶;里扣5瓶;皮皮的新月、元二鸠鸠九鸟.、荔枝、嘤嘤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4章 硎尸(三) “侮辱?不幸?” 硎尸的眼神登时狠戾,赤眸似要喷出火来。 李秀色这会儿也正气头上,瞧见它神色异样,忽而意识到什么,恍然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硎尸紧紧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她自己的命贱,长成那般没用的人类,我借那贱人皮肚而生,当是她的荣幸才是。” 李秀色道:“你口口声声骂她贱人,不还是穿着她的衣裳,留着她的血?” 硎尸阴沉沉道:“是我要她生的?是我想出生的?你当我愿意沾了那贱人的血?” “不想出生?”李秀色闻言,终于眯起双眼:“你方才不是问我知道什么?” 她眼珠一转,而后壮胆盯上它赤眸,刻意放缓音调道:“我知道,你这般激动,是因为分明你生来便有人的意识,却只能是僵尸,想必你也很恶心自己罢?” 话音一落,硎尸的面色便瞬时冷了下来。 它声音如坠冰窟:“你说什么?” 李秀色继续道:“你痛恨自己虽留着人类的血,并不是真正的人,只能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不人不鬼,如蛆如虫,见不得一丝一毫的阳光,所以只得把怨气撒在那些无辜的过路人身上,我猜或许你很艳羡他们罢?于是才想方设法设机关玩弄他们,再折磨他们,甚至活埋他们,从中获取你可怜的快感。你言人为贱,你道你不屑与人相提并论,可到头来不还是靠着人赠与你的脑子与言语玩得不亦乐乎?” “你再说一遍?” 硎尸活像被戳着了痛处,声音嘶哑无比,忽而怒气大盛,浑身上下晃动挣扎起来,身上的红嫁袍也如遇邪风般狂舞,它整个身躯被这血红色摇曳包裹,震得捆绑它的铜钱也叮当作响,夹杂着“哗啦”的衣物风声,声势极大,犹如夺命恶鬼。 李秀色说这些本就没什么依据,不过因愤慨从而逞了口舌之快,气它几句罢了,谁料它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莫不是还真被她胡说八道说中了? 它虽然动弹不得,但这气氛造得甚是吓人,李秀色连忙再朝颜元今身后一缩,手指不自觉地又抓上他衣角。 广陵王世子分明能察觉到她动作,可这会儿却破天荒没将她手拨开,只是原地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 李秀色下意识抬头,却只能瞧见他背后黑色的发尾,心中不由奇怪,她方才说了那么多,他问的哪句? 没等她开口,忽觉前方狂风骤停,视线望去,硎尸身上的嫁衣竟又软绵绵地垂落至地,它也不再动作,面上竟又咯咯笑起来,仿佛方才的愤怒不过是过眼云烟,说道:“美娘子,你真是调皮,我险些都要上你的当了。” 这东西八成是有些病,上一瞬还嚷着要杀了她,眼下又用这般黏腻地口吻同她讲话,叫她好一阵鸡皮疙瘩。 它眉上胭脂色泽极艳,瞧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缠绵之意,娇面如春光:“美娘子,你故意惹我生气,就是为了不做我的新娘子?” 一听它又阴魂不散地提新娘子,李秀色拽颜元今衣襟的手便愈发紧了。 硎尸目光顺着她动作,落在她揪着广陵王世子的衣角上,又一路移到颜元今脸上,瞧见这小郎君模样,忽而笑道:“我晓得了。你不愿意留下来,是因为他?” 这误会大了去了。 李秀色下意识便想摇头,却又想若能找着借口叫这东西死了那条心也不失为个好机会,她见颜元今没什么反应,便大胆朝前伸了伸脖子,大声应道:“没错!” 她煞有其事道:“你也看见了,我死都会跟着他走,也只会给他做新娘子,你便断了对我的念想罢!” 言毕,便见方才许久没动静的广陵王世子辫尾的铃铛轻轻晃一声,似乎对这话有了些反应。 “哦?” 硎尸哼笑起来,又道:“美娘子,我猜……” 它说话时,上下打量起颜元今,最后慢慢定在他一双凤眼上,幽幽道:“你是喜欢他的皮囊?” “这小郎君的皮囊确实不错,我杀过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见这般俊俏的。”硎尸眼睛朝下垂了一垂,似在幻想抚摸自己的脸庞,幽幽道:“放在我面上,恐怕也不错。” 分明被捆绑住的是它,可瞧它表现仿佛它才是占上风的那个似的,笑容阴森道:“不如便叫我扒了他的皮,如何?” 李秀色立马道:“我才瞧不上他的皮囊呢!” “……” 颜元今终于偏了偏头,见鬼似的瞧了她一眼。 硎尸面上染一丝讶色:“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它似乎很有些不解:“他有什么好?让你不愿意做我的新娘子?” 这话问得李秀色也有些难以回答,她偷偷打量颜元今一番,确实分析不出一丝好来,却还是昧著良心道:“他、他哪里都好!” 又道:“你瞧不见是你眼瞎罢!” 硎尸尖细难听的嗓音里掺了几分无辜:“是么?” 它盯着颜元今眼睛,忽而发出古怪的笑声:“可分明,他与我,是同样的货色呀。” 李秀色皱起眉头,这东西八成真是失心疯了,说的话她半句也听不懂。 颜元今闻言则是倏然一怔。 “小郎君,你说是么?”硎尸桀桀笑得愈发诡异:“我们,是一样的货色。” 话音未落,喉咙却便被锋薄剑尖抵住,颜元今面上寒光一瞬闪过,眸色极暗,看着它,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别生气。” 硎尸安抚完,轻轻启唇:“我是说……” 它的声音极其飘渺,这一句话幽幽吐至一半,眉心花钿忽而一亮,竟飞出了一道红光。 颜元今下意识侧边稍移,同时间将抵住它喉咙的剑尖毫不留情地用力前刺,却发现那红光本便不是朝他而来,而是与他擦肩而过,直直地砸向后方谁人的身上。 他只听身后一声娇脆的闷哼,而后手中今今剑朝前的力道似乎被谁用力一阻,稍稍偏头,便对上了一双神色空洞而呆滞的眼。 面前是穿得像个紫瓜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至了他身旁,右手稳稳抓上了剑身,不让他再朝前刺,她皮肤本就细嫩,又因抓剑的力道极重,掌心竟已滴滴落下鲜血。 这只手前几日方被门夹伤过,淤肿还未消尽,眼下又被折腾成这般。 颜元今盯着看了半晌,终于轻皱了下眉头,抬头对上李秀色那张木讷又毫无表情的脸,似不知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问道:“你做什么?” 面前的紫瓜毫无反应,神如木偶。 硎尸在旁怪笑起来:“美娘子自然是向着我,拦住你,叫你别杀我呢。” 颜元今转过去看它,只见剑尖已然刺破它皮肉,流出殷红的血来。硎尸的血色与常人无异,不过却非热血,而是冷如冰水。 他讽道:“看来还是本世子看的书过少,只知道你这类畜生会定身**术,竟没想到你的歪门斜术竟是一套接一套。” 硎尸笑容意味深长道:“比不上小郎君,说起来,凡是常人皆逃不过的定身术,为何方才在你身上便失了效?莫非郎君骨子里,也流着……” 颜元今没让它说下去,只道:“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僵尸这么多废话。你可知,言多必失?” 硎尸咯咯笑道:“是么?那我不说了,不过小郎君这双眼睛的颜色倒是好看呢。” 颜元今神色冷下来,凤眼中原本的琥珀瞳孔此刻阴沉得厉害,他似乎懒得再废话,今今剑欲要上前,却忽意识到此刻还是被谁牢牢抓住,随着他动作固执一晃。 颜元今慢慢扭头看向那人,两个字似从牙缝中蹦出:“松手。” 若是平常,李秀色早便乖乖听话,可眼下她不仅没松,还直勾勾地看着他,虽说眼神无光,可这姿势活像是在同他叫板一般。 眼见着她右手掉落的血珠越冒越多,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疼似的,颜元今心中多了几分不耐烦,没什么好气地道了一句:“自作自受。” 随后他干脆放弃右手刺剑,直接伸左手,随意自袖中一拂,便摸出两枚铜钱来,谁料刚捏至掌心,还未弹出,便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那小手带着湿答答的润感拂过他指尖,颜元今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也因此被蹭了几丝血。 他偏头看过去,那紫瓜果然正胆大包天地抓着那两枚铜钱,木头般地瞧着他。 所以,是他做什么她都要拦着是吧? 广陵王世子气笑了,声音阴恻恻:“很好。等出去再跟你算账。” 他没注意,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那紫瓜身子不易察觉地微颤了颤。 颜元今转头,视线落向正看热闹似的硎尸,大抵是被气得不轻,竟起了丝意外的兴致,问道:“这是尸蛊术?除了抢我东西,还能做什么?” 见他语气嘲弄,硎尸便笑道:“小郎君别急,美娘子还需酝酿酝酿。” 酝酿? 颜元今还未继续开口,忽觉耳边一阵凌厉,他几乎是瞬间敏锐抬手,两指尖轻松便夹住了什么物什。 他偏过头去,先是看了指尖夹住的匕首锋尖一眼,又看向正手握着匕首的紫瓜,笑了:“怎么,还想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颜元今:? 感谢在2021-11-0321:59:35~2021-11-0523:3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行者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盐樱、花烬、小冉爱看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诺与绘曦、黑钨20瓶;魔法少女魏大勋、吖吖不爱吃青椒10瓶;月裔、風歆LY、屁打嗝5瓶;风雪客、沐轻忧3瓶;寒月2瓶;23710755、皮皮的新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5章 耳光 李秀色沉默地对上广陵王世子的目光,她双眼黯淡无神,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握匕首时攥起的手才能看出眼下是在发力。 颜元今察觉匕首压下的力度,心中冷笑,这丑丫头看上去这般孱弱,这会儿力气倒是不小。 不过在他面前也纯粹是以卵击石,他两指稍稍一扭,便听“铮”一声,那匕首被他轻而易举地弹了开去。 李秀色受力朝后退一步,随即竟又不要命似地大步刺上来。 颜元今侧身闪过,绕至她身后在颈间快速点下两记,李秀色身子倏然定在原地,然而只一瞬,又迅速转身,挥起匕首朝他袭来。 颜元今方皱起眉头,便听那硎尸在一侧低低地笑:“小郎君莫要白费功夫了,中了尸蛊,刀不见血,美娘子是不会停下来的。” 颜元今闻言,只冷哼道:“是不是我杀了你,她便能消停了?” 说着,眉尖一凛,今今剑便欲再度出手,谁料还未到它跟前,便被横插过来的匕首一下打偏了过去。 颜元今先是皱眉,尸蛊果然是邪术,竟叫这紫瓜反应及气力都变得非同寻常。敢打他的剑,真是胆子不小。 又想,她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没又傻不拉叽地徒手来接。 尚在思索,却见李秀色的刀尖竟又已然挥至了他眼前,颜元今虽适时躲开,可只听“嘶拉”一声,袖侧竟让她的匕首长长划了一道。 且不说这一件金衣锦袍用的材质是上月进贡给宫里的百布罗缎,算得上全天下顶好的东西,就光是素来光鲜亮丽的广陵王世子被人这么划破衣服也是头一遭,他低头瞧了一眼,见袖上果然露出一个口来,面色顿时也黑了下来。 这紫瓜今日算是出息了,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了他的底线。 硎尸在旁看热闹似的娇笑:“错错错,是她杀了你,才会停下。” 又好不故意道:“等你一死,美娘子自然便会留下做我的新娘子了。” 颜元今扭头,声音无甚情绪:“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硎尸虽五花大绑跪坐在地,却笑得格外高兴,神情分外邪恶:“小郎君当心,刀剑无眼呢。” 伴随着它话语,持匕首的李秀色犹如不知疲倦的死士,任凭掌心血水滴答,还是紧握住湿泞的刀柄,拼命朝颜元今而去。 她动作极其迅速,一下又一下,许是尸蛊作用,每一刺都携带阴风,力道也大得出奇。若换成旁人,许真会有些招架不住。 广陵王世子左右一闪,因不想伤人,只能连连后退,终于似退得有些烦了,直接一把攥住她握匕首的胳膊,垂眸盯上她的脸,问道:“你不让我杀它,是想让我杀你?” 紫瓜似是一怔,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睫稍稍一动,似闪过一瞬即逝的慌乱。 颜元今捕捉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皱了皱眉:“你……” 只是话还未说完,却见李秀色没被攥住的那只胳膊却忽而高高扬了起来,而后似不受控制般地又重重挥落。 啪——! 下一瞬,结结实实地给了广陵王世子一巴掌。 颜元今:“……” 这一耳光的声响不小,山洞似都有回响,硎尸在旁观戏,双眼都亮了起来,啧啧道:“呀,美娘子下手可要轻些,这皮囊难得一见的上乘,可别打破了,我还是要的。” 广陵王世子沉默了,他因受力稍稍偏头,睫毛微垂,静在原地半晌未动,侧脸的棱角此刻显出几分冷意,垂落的刘海遮住眼下不知是何情绪的双瞳。 脸上很快传来痛感,先是极其细微,逐渐火辣辣地冒出来。 活了十七八年没被人这么打过,即便有,那应当也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也不想记得。可以说是自小到大几乎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尤其是这张脸,这丫头上来就是一耳光,若放在陈皮面前,只怕这地洞都得被他的尖叫掀翻了。 李秀色打完那一掌,不知是不是也愣了,只停在原地未动。 颜元今慢慢将头移了回来,目光中看不出情绪,只沉着眼看她片刻,而后一字一顿地开口:“再、打、一、次。” “……” 李秀色滞了半晌,而后胳膊果然再度扬起,眼看便要落下,却被人用力攥了住。 广陵王世子脸色铁青,眸色沉沉,艴然不悦,他声音极低,似压了火气:“你还真有本事?” 李秀色直直盯着他,似不懂他在说什么。颜元今低头,瞧见她左手掌心大片的红,几欲气笑,很好,看样子方才打他那一记当真是卯足了劲儿。 她胳膊纤细,攥在他手中更显瘦弱,似乎但凡他再用一点力,就能被他生生折断,广陵王世子诚然也动了两分干脆折断的心思,但他终究只是黑着脸看她一眼,而后用力甩开了她的胳膊。 他手上有推力,李秀色顿时朝后退了三步,手中匕首这一回并未拿稳,飞出后恰落至硎尸脚边。 李秀色木讷地停了片刻,被尸蛊控制的身子原地旋转,目光看向右侧地面上的匕首片刻后,而后缓缓上前,停在了硎尸身侧。 她弯下腰去捡它脚边的匕首,血水随之滴落地面,硎尸顿时在旁贪婪地吸了口气,闻出那腥甜的香气,神色好不下流鄙陋。它眯眼瞧着她拾刀动作,幽幽道:“美娘子,快捡起来,捡起来,去杀了他。” 李秀色似是听懂了吩咐,神色空洞,慢慢地握住了刀柄。 硎尸笑容猖狂,声音却魅惑无比:“杀了他,杀死他……” 李秀色尤如木偶,沉默地举起了刀。 “杀死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尸语如鬼气缭绕洞中,又似一阵阴风,伴着咯咯的笑,轻轻吹在李秀色耳侧。 她起身,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广陵王世子。 颜元今目光迎上来,眸色淡淡,注意到那紫瓜再一次对着她举起了刀,心中不由生出一分冷意。 看来这紫瓜今日非杀他不可了? 硎尸面上则是写满了得意与期待,他双眼红得发亮,见那匕首高高举起,跟前美娘子的手肘也运力一弯,眼看便要朝那小郎君刺去,不由愈发兴奋和激动,阴森道:“对,就这样,刺上去,刺上去!快杀了他!杀了他——” 随着它话音落下,李秀色果然同时间朝前猛然伸出胳膊。 下一瞬,只听“噗呲——”一声。 她足尖一转,刀尖狠狠刺进□□,瞬间蹦出鲜血,染上少女因手法笨拙而画得两边不齐的眉。 广陵王世子倏然一怔:“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没再说下去,只是皱起眉头,神色中有些罕见的讶然。 硎尸的笑容则是刹那间凝固在唇角,先是低头看了眼胸腔处的匕首,再抬头时,正对上一双依旧无神的双眼。 它似是难以置信,赤眸痴痴地看她,而后道:“为什么?” 李秀色还维持着手握刀柄的姿势,只是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为什么?”它的唇角也流下血来,声音先是轻轻渺渺,见她毫无反应,便又瞬间嘶吼起来,狂怒道:“为什么?!” “你不是中尸蛊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刺我?贱人,你也是贱人!你这个贱人!” 它勃然大怒,煞白的面孔上染上一层狰狞的青,筋骨乍现,眸中起火,洞中瞬间又狂风四起,只见他重重一吼,胸上的匕首便被震动了出去,直直砸在地上。 李秀色在这吼声中胸膛也猛然一震,唇角顿时溢出鲜血,血色黑压压的,极为瘆人,如同逼出了某中蛊毒一般。 她毫无表情的面上终于皱起了眉头,似很是痛苦,又似如释重负,而后脚底一软,整个人的身子朝后栽去。 眼见便要摔倒,身后忽然伸出一只胳膊,自后拦住她的腰。 只是虽拦住她的腰,大发善心地阻止了她继续朝后栽,手却没碰上她,只皱着眉,一言不发地低头看她。 李秀色背靠在颜元今臂弯处,身子稳住了一瞬,随后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广陵王世子正犹豫要不要送佛送到西,干脆拽住她算了?只是指尖还未动作,他胸前的衣襟却倏然被小姑娘一把抓了住。 李秀色眼睫微颤,无神的瞳孔中现出了一抹光色,似恢复了一丝神智, 她左手于一侧紧紧拉住颜元今的衣服,勉强稳住,而后稍稍歪了歪身子,右手也好似迷迷糊糊般摸了上去。 眼见她掌心的血珠一点一点蹭上他,将他鲜艳好看的衣裳染得红了一片,广陵王世子心情又随之不悦了起来。她划了他衣裳不说,竟然还敢这般脏兮兮地抹上来,他今日“衣容”上的狼狈可都是她赐的。 只是他尚没未得及生气,便忽觉伴随她手上动作升起一股诡异的酥麻之感,密密麻麻地蔓延至他全身,颜元今倒吸一口气,终于没忍住一把摁住了她还在继续在他胸前放肆地摸来摸去、试图找扶点的手腕,冷笑道:“摸够了没?” 李秀色却忽而嘶了口凉气,眸光逐渐清晰,才活过来似的,找回了声音与意识,眼巴巴看他:“疼……” 疼? 颜元今动作一顿,瞧见她面色苍白,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手,是他摁得太用力了? 又皱眉头,他分明没怎么使劲,她疼个什么? 饶是这么想,但他指尖仍是松了松,只是仍将她摁着,声音也阴恻恻:“你方才给我一巴掌的时候,可没见你喊疼。” 又打量她一眼:“清醒了?” 李秀色抬头看他,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没摇完,广陵王世子便嗤一声,而后忽然松了胳膊,连带着她拽住他的手也被扯开,李秀色没了支点,脚下晃了晃,才有惊无险地站稳。 “清醒了便好,”颜元今冲着她轻勾了下唇,却是皮笑肉不笑:“你说我是先解决了它,还是先同你算账?” 硎尸在旁不住嘶吼,这广陵王世子却直接将它视作空气,专心问着面前的紫瓜,一脸极有耐心去秋后算账的好整以暇。 李秀色直愣愣看他,这骚包肤色白皙,以至于能看见左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虽说不影响他好看,但巴掌印和这位联系在一起,着实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咽了咽口水,实际方才她受尸蛊时脑海中天人交战,意识忽有忽无,虽说直至刺出那一刀时才算彻底回神,但早在扇他巴掌时,她便完完全全地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手丝毫不受控制,扬起落下,一气呵成,打完自己便也懵了。 瞧见颜元今被打偏了头,她只能呆在原地,察觉不出任何疼痛,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虽然说实话确实有些暗暗的爽,以及不合时宜的高兴,但余下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完蛋了”四个大字。 谁料这广陵王世子是个见了鬼的,竟同她讲“再打一次”,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中要求。 再、再打一次? 她深知第二巴掌下去这厮必然会将自己挫骨扬灰,可没等她反应,胳膊就已经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 好在这骚包还有些理智,晓得拦她,不然他们两个迟早都得疯一个。 李秀色回忆完,终于开口:“先……” 她肯定道:“先解决它吧。” 颜元今气笑了:“是么?” 李秀色也跟着傻笑一声,正未来得及说话,面色却忽然又是一白,头脑也随之一阵晕眩。 她先是抬手抹了抹唇角的黑血,再低头看去,右掌破口处也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着血珠。 先前不觉的痛感眼下格外清晰地不住蔓延,李秀色终于叹了口气,商量道:“世子,我好像受了很重的伤,算账的事不急的话,等会儿再说罢。” 颜元今:? “真的。您瞧,”她似乎怕他不信,举起血肉模糊的掌心给他看,喃喃道:“还有点疼……”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补了2000。 感谢在2021-11-0523:31:29~2021-11-0723: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冬天里的故乡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冬天里的故乡、西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荔枝15瓶;38327843、未末、月裔、冬天里的故乡、晴川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6章 坍塌 广陵王世子这一回没好心去拦,那紫瓜便结结实实栽到了地上。他低头瞧她一眼,方皱起眉头,却听硎尸在旁不住嘶叫道:“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喝光她的血!” 它浑身布满血光,胸口处因受了一刀正有大团大团的鲜血涌出,皮囊好似泄了气,身子不住朝下瘪,见颜元今至始至终未理会自己,便忽然又换作一张变态的笑脸,深吸口气道:“你闻,她的血味,那样香甜,正飘在这空气中呢……快,快给我喝上一口!” 颜元今不耐烦地冷笑:“你觉得你有命来要求我?” 硎尸舔舌:“小郎君别生气,倘若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分你一半,这样罢,我让你先喝,如何?” 广陵王世子沉默一瞬,目光定在它身上:“你刚刚说什么?” 硎尸忽而捂住嘴,“啊”了一声:“是我忘了,你现在应当对这味道不敏感,也没有**。” 它故作疑惑:“要如何才能有**?” 又恍然状咯咯道:“晓得了,待你这双眼也变成红色,便会有了罢?” 颜元今笑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言多必失?” “我只是好奇,小郎君并非婚祭而生,身上留的也尽是凡人之血,为何会落得同我一般下场?”硎尸笑道:“总归我现在快要死了,不如在此之前,解了我心中疑惑?” 颜元今轻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便有些可惜了,”硎尸慢条斯理地扭了扭脖子,似在整理自己凌乱的发丝,继续道:“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揭了皮囊,你与我没什么不同,那我便在阴曹地府,等着看小郎君的好戏罢。” 它说着,又看向晕倒的李秀色,啧啧道:“可怜的美娘子,还不晓得身边那位才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呢,看来我今日是尝不到你的滋味了,不过别担心,他可以。” “我等着,等着他一口一口,将你喝干抹尽,嘶。” 它声音幽然,舔舌道:“想想,还真是羡慕……” 话未说完,便有一阵凌厉风声,今今剑正正穿过硎尸喉咙,不耐烦地掐断它所有言语,剑身上布满七星铜钱,只听一声轰鸣,瞬间燃起烈火,刹那之间,红衣恶鬼面目狰狞,尖叫声被火团吞没,身躯也于熊熊火光中灰飞烟灭。 没给硎尸任何反应的时间,顷刻间让它化为齑粉,捆绑其的铜钱链随之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广陵王世子轻巧收链,脚底轻轻碾上粉末,冷笑道:“阴曹地府?怕你还没那个资格去。” 他说完话,忽觉身后发出了簌簌声响。 扭过头去,却见是那紫瓜的脑袋微动了动,颜元今眸色一暗,凑近去看,却见李秀色歪着头,双目紧闭,似是还晕着。 他双眼眯起,抬脚轻抵了抵:“醒了?” 李秀色身子随着他动作轻晃,看样子毫无反应。 颜元今沉着的心放了下来。 倘若她醒着,那方才的话她指不定都偷听了去,如此的话,这个人是留不得了。不过看她眼下睡得跟猪似的,应当不会有这个担忧。 他收回脚,目光却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甚至稍稍弯腰,饶有兴趣似的,认真地打量起她。 她脸色苍白,唯独额角的胎记还如往常颜色暗沉,那胎记乍一看像只虫子,但此刻细细观察下来……嗯,更像只虫子了。不过之前总觉得这虫子恶心,许是最近看久了,倒也勉强可以忽略过去。 倘若她脸上没有胎记,会是什么样子? 广陵王世子自她光滑的额头、画得乱七八糟的眉毛、算不上浓密的眼睫毛一路看过去,最后定在她口脂快蹭没了的嘴唇上,非常不客气地下了结论,果然还是很一般。 视线下滑,看向她白皙的脖颈。 那畜生说她的血很香。 颜元今也不知为何脑中会回想起这句话,他盯着她的脖颈看了半晌,似乎能依稀见着下方的青色血管。他定神看着,忽而发起了呆,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方才它还说,他会一口口,将她吃干抹净? 真是笑话。 地上躺着的李秀色便在这时脑袋忽而朝这一边歪过来,如同故意一般,恰好挡住了她露出在外的脖颈肌肤,也让发呆的广陵王世子稍稍回了神。 “……” 她不是晕了?为何脑袋还在动?她到底晕没晕? 他抬手推了推,便见李秀色身子随之一晃,刚歪过来的脑袋又歪了回去。 颜元今古怪地看她一眼,并未多想,只将视线挪到她还残留黑血迹的唇边,这丑丫头强行冲破了蛊毒,眼下应当是损了心肺,受了内伤。方才她刺硎尸那一剑时,着实叫他吃了一惊。照理来说中了尸蛊的人断不能还残存自身的意识,为何她可以?莫非是因为她拥有比常人更坚强的意志?还是因为她有何特殊的身份? 可她不就是一个正五品家的女儿,还能有什么特殊? 她处心积虑接近他、讨好他,一次一次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又是为什么?难道说就因为喜欢他?她就这么喜欢他? 可她是不是没有脑子,要知道除非太阳打西边升起,除非他瞎了废了,不,哪怕瞎了废了,他也死都没可能喜欢她。 他不屑一顾地打量李秀色好一会儿,目光不经意落至她耳垂上的耳钉处,也不知为何,静静看了半晌后,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一摸。 他曾经也这样偷偷摸过那个东西的耳钉。 思及此,广陵王世子先是一愣,眼神中很快闪过一丝厌恶。 恰在此时,指腹不小心触到了什么软软的物什,定睛看去,却小姑娘的耳垂。只一瞬,他便有如碰到什么刺一般收回了手,再迅速起身,抬脚对她踢了踢,端出幅凶神恶煞的模样,语气恶劣道:“晕够了没?” 昏迷的人自然不能回答,广陵王世子问完似也觉得自己好笑,正在此时,却忽觉身遭一阵晃动,叫他脚下也不禁晃了一晃。 四周纷纷掉下石块,墙体脱落,地势摇晃。 颜元今心头一跳,此洞为硎尸所设,硎尸一死,这个洞怕是要塌了。 他抬手一试经脉,见轻功已然恢复得差不多,正欲踮脚,瞧见地上的李秀色,便又大发善心地用铜钱链利落地将她整个身子一卷,扛在臂弯,飞出洞中。 出洞瞬间,身后轰隆隆一声巨响,漫天硝烟,彻底塌陷。 * 滴—— 【恭喜宿主,协助主角斩杀硎尸,功德分+4,已拥有6分功德!】 【恭喜宿主,您今日于地洞中情话表白一次、提醒目标躲开偷袭一次,已累计到任务完成次数中,任务进度30/100。请再接再厉哦。】 李秀色醒来时,正听见系统一连串的播报声,只觉头脑嗡嗡,有些发懵。 她下意识揉了揉脑袋,忽觉掌心又传来丝丝的痛,下意识看去,却见伤口处已然涂上一层白色药粉。 再抬起眼,发现头顶是茂密的枝叶,以及叶后布满星子的天。 她眼珠稍稍转了转,看见最近的一株大树上,似乎正躺着个黑漆漆的人影,金衣黑靴,好整以暇,似在小憩。 她静静看了会,忽听那人道:“醒了?” 李秀色一愣,他不是在睡觉?心中虽奇怪,但嘴上只是应声:“嗯。” 又看了眼身旁的一个瓷瓶,继续道:“世子,是您给我上的药?” 颜元今两手撑在脑后,睁开眼睛,注视头顶星辰,语气漫不经心:“不必谢我,本世子是怕你失血过多死了,举手之劳而已。” 李秀色坐起身,只觉胸腔内还有些微痛,但比较之前好受许多,轻咳一声,而后道:“谢还是需谢的。”毕竟你难得这么好心。 颜元今哼一声:“掉点血便晕了,出息。” 李秀色抬头纠正道:“世子,我不光掉血,我还为避免伤到您,不惜冲破尸蛊,受了内伤。” 原是为表衷心,不想对方听见后点了点头:“说的没错,不光如此,还给了我一巴掌。” “……”这话题怎么还过不去了! 李秀色忙解释道:“世子,您也知晓我是被控制了,那一掌并非我本意。我给你赔不是,您便消消气罢,再者事已至此,打都打了,总不能叫您再还回来?” 颜元今挑起单边眉毛,继续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未尝不可。” “……” 他不会要来真的吧!因知晓这厮素来不懂怜香惜玉,生怕他真要飞下来暴揍自己,李秀色忙戒备地捂住了脸。 谁料等了片刻,也没见那广陵王世子有什么动静。 料想他是诓自己,李秀色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斟酌问道:“世子,我晕了多久?” 颜元今道:“天都黑了,你说呢?” “……” “那、那您就睡在树上等我?” 李秀色越说越心虚,毕竟他们还有要事在身,若真因为她耽搁了,她怕是要自责死。 颜元今稍稍偏头,居高临下瞥她一眼:“谁说我是在等你?” 李秀色奇道:“那您是在?” “等人。” 李秀色闻言不由又是一愣,等人,不是在等她醒,还能是等谁? 还在思索,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间深处亮起火把,摇曳光色中,似有几人正朝这边疾步而来。 颜元今坐起身来,屈起长腿,好整以暇地扶起下巴,慢悠悠道:“这不就来了。” 那几人并未直接来到李秀色这边,而是停在了不远处已被烟尘碎石掩埋的山洞入口前,只听为首那人声音带着分沧桑,焦急道:“怎么会,怎么会塌了!谁干的?是谁干的!” 颜元今脚尖晃了晃,伸指一弹,不知弹出个什么,只听“砰”一声,惊起林中飞鸟。 又一年轻的声音惊呼道:“尤老!那边似有人!” “走!去看看!” 很快,夜色中便有人穿过树丛,直直奔至李秀色所在的这一片。这一见地上坐着个模样狼狈的小娘子,所有人都稍愣了愣。 李秀色也愣了,与之面面相觑。 在她面前,站在三个男子,还有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她认得,正是白日里跟踪的那一位。 小娘子似也认出她了,先是惊讶捂嘴,而后放下手来,指着李秀色,恨恨道:“果然是你!” 领头的老者扭头道:“你认得她?” “对,我今日见过她,当时我便觉得——” 话还未说完,忽听身后一阵风声,夹杂着树叶晃动的簌簌声。 一人从树上轻巧跳下,正跳至为首的那老头身后,足尖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老头顿时一惊:“谁?” 广陵王世子从容绕至他前头:“自然是我。” 他轻声一笑:“这可不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吧……月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723:33:25~2021-11-1023:1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做永远快乐的女孩!23瓶;啦啦啦12瓶;卷心萝卜、杜松子w、冬天里的故乡10瓶;月裔、爱好是芋泥、499912195瓶;做梦的月亮4瓶;哈尔、神游小白3瓶;嘤嘤嘤、幕府旧烟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7章 勾结 那老者瞧见面前冷不丁冒出来个人来,着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衣着光鲜,容貌惊艳的小郎君。 他面色闪过一瞬慌张,故作严肃道:“何为月氏?郎君认错人了!” “先别急着不承认,”颜元今微微一笑:“让我先猜猜,为何这地洞塌了你们这般着急?你们与洞中的硎尸是何关系?” 他单手抱胸思考状在那老者身侧绕了半圈,另只手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挑着辫尾铜钱,忽而停下步子,轻轻“啊”了一声:“莫不是当初婚祭下葬的可怜女子,便是出自你们月氏一族?” 此言一出,老者身旁几人神色瞬间紧张起来,那老者更是愕然,随即面露戒备,语气压低道:“你、你究竟是谁?” 他眼神警惕地打量起小郎君装扮,见他一袭金衣,眉眼张扬,气质出挑,只一眼便晓得定出自什么矜贵人家,这样的人为何要至于此处?又注意到其袖处被明显划破,身前也有深深浅浅的血迹,心头不由一跳,惊道:“是你?是你毁了这地洞?!” 颜元今道:“这可是你冤枉我了,分明是它自己塌的。不过里头那具蠢僵尸倒确实是我杀的。” “什么?!”那老者难以置信:“你、你把它杀了……” 他身侧几人顿时也惊讶不已,对望一眼,神色中竟却并无怒意,还莫名带了分欣喜,随后喃喃道:“当真?当真杀了它?” 颜元今并未应声,只不屑笑道:“你们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要与那畜生狼狈为奸?” 老者脸色青白,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身旁年轻男子之一想起什么,急忙矢口否认:“并非你所想,我们……” 话未说话,便见面前寒光一现,长剑搭上肩头,凉凉贴上他肌肤。 广陵王世子持着剑,眸色淡淡:“我只听真话。” 这男子双腿顿时一抖,说不出话来。倒是另一年轻男子见状偷偷举起手中棍子,然而还未使力,不知从何处忽弹来一枚铜钱,只听“锵”一声,他手腕吃痛,那木棍竟直接飞了出去。 颜元今活动了下指尖,神色不屑中带了丝不耐烦:“好话不说第二遍,莫让别人没耐心了。” 说完,抵住的剑身朝男子脖前又近了近,眼看下一瞬便要见血。 老者见身旁两名男子眨眼间便被制住,深知这小郎君功力非凡,当即颤声道:“郎君息怒,切勿动手。我说、我说!” 李秀色这会儿也慢慢从地上站起,这骚包的伤药有些奇效,她眼下痛感渐渐无几,虽说还有些晕,但好在精神恢复了大半。 她行至颜元今身侧,见他眉毛一挑:“这不就得了。” 随后慢条斯理地收了剑,摆出了幅洗耳恭听的架势,冲着老者懒洋洋道:“行了,说罢。” 年轻男子担忧道:“尤老……” 方出了声,瞧见颜元今眼神又淡淡瞥了过来,想起这人厉害,立马又不得已噤声。 那老者摇头道:“没事……总会有这一天的。” 他说完,看了颜元今二人一眼,叹了口气,回忆起什么似的,缓缓道:“当年听先辈提起,我族刚搬来此处时,恰逢此坑中生出僵尸。” “先祖虽立志要开始新的生活,但因初来乍到,仍是穷困潦倒之时,便饱受本地人排挤,那阵子村民正商讨要行冥婚镇僵尸,却一直找不出合适人选,谁曾想竟在暗地里将主意打到了我族人身上。” “他们同老族长提出要求,族长起先不愿,后遭威胁,深觉族人处境艰难,若想要今后能安稳地过日子,表出诚心,便只能献出族中一刚刚及笄的女子。” 李秀色听了个开头便已然极其愤慨,问道:“便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随意交出去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就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她家人同不同意?” 尤老低声道:“那娘子家中仅有一对父母,当初在替人做苦工时遭人白眼迫害,双双被打成了残废,心智也因此不再健全,正常生活都极为困难,本就是苟延残喘。老族长便与她达成交易,保证族中人会照顾好她父母后半生,了却她唯一牵挂,劝说她同意了婚祭。” 李秀色气道:“这对她何尝不是种变相的压迫。” 心中又涌起一股酸涩,难怪新娘子的嫁衣这般简陋,不仅因她本就下等族出身,且在族中竟也还活在最为凄苦的那一家。就因为这样的出身,便只能任人宰割,这算什么道理! “冥婚后,那老僵尸果然消了尸气,腐烂而尽,并未出来祸害四方。附近原本的村庄人家倒也果真从此没再刁难我族,不过他们似乎仍心有余悸,惶恐至极,时间一长,渐渐都搬离了出去,于县中其他地界划地生活,更有甚者,干脆离开了昭花县。久而久之……这一片便只剩下我族中人。” “本以为就此能安宁,却不想过了几十年,发现当年活埋那娘子的僵尸坑突然出现了一方小洞,洞口愈来愈大,闹得族中人心惶惶。终于有胆大者冒险下洞探查,才发现其中竟藏着一具新的僵尸,此僵极为出奇,血肉之身,尚有呼吸,更能言语,除开不可见日、以及模样有些恐怖怪异,竟与常人并无太大区别。” “后来才得知,它原来竟是当初的那老僵与那女子所生,是我们族人亲手造出的祸害!它先是害死我族中数人,随后又突然收了手,声称可以不继续滥杀,但我们需与之做个交易,一是助他建设洞中机关,二是每年都要给他送去一个‘新娘子’,他自也会替我们消除所有试图擅自闯入村中的外人。” 李秀色讶道:“每年送去一个?你们照做了?” 尤老低头不语。 反倒是那黄衣女子出了声:“不做怎么行?那畜生不许我们搬离,若不做,村子早被它杀光了!牺牲一两个人,换大家安宁,有何不可?” 李秀色见她长得漂亮,竟却能说出这般冷血的话来,横眉冷道:“话说得这般轻巧,别忘了你也身为女子,怎么不担心下一个便轮到你自己。” 黄衣女子哼一声:“如何会轮到我,我家可是族中最富足的,要献也是献那些快活不下去的玩意,街边女乞这么多,反正也了无生趣,还不够它挑的么?” 李秀色哑然,当年“下等族’竭力要突破世俗等级界线,反抗压迫才来到这里生存,却不想短短百年,自己族内倒是又分出了个三六九等,想想还真是讽刺。 颜元今在一旁啧道:“于是你们便与那蠢东西合作,在林中设下迷雾,引外人掉入陷阱,沦为硎尸之餐?” 尤老道:“这、这也是不得已之举。先祖留下训诫,要我们必须隐姓埋名,开辟家园,不与外界过多往来,如今族人好不容易安宁下来,我们怎愿意被别有用心之人闯入,威胁到大家眼下正常的生活?” 黄衣女子也道:“我早知你们在跟踪,既然甩不掉,便故意引君入瓮。” 又不满道:“谁知你们这么好的运气,竟然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说完,目光不甘心地落在了广陵王世子身上,暗暗剜他一眼。 李秀色不由恍然,凑近颜元今跟前唏嘘道:“世子,看来是您在船上对她太不客气,才叫人家动了杀心。” 又小声嘟囔:“我原是被您连累了。” 颜元今低头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总觉得他语气阴恻恻,李秀色当即缩缩脖子:“没什么。” 年轻男子在这时道:“郎君,我晓得你能耐高,不过……你是当真杀了那硎尸?它彻底死了?会不会……会不会又复活过来?” 颜元今眼神扫了扫他,带几分不屑,似是懒得回答这般没用的问题,反倒是李秀色在旁边认真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世子,再做了个抹脖的动作,替他答道:“挫骨扬灰了。” 又摇头补充:“莫要说活过来,怕是永世不得轮回了。” 这么一说完,砸了砸嘴,隐约还觉得有些残忍。倒是那两个年轻男子大喜过望:“真的、竟是真的……那太好了!” 尤老也看向颜元今,颤声道:“小郎君,实在……实在多谢你斩杀了那畜生,方才我们瞧见洞处燃起硝烟,又见它崩塌,还在担忧僵尸会不会蹦出寻大家麻烦。眼下看来,今后终于可以解脱,不必再做那些杀生之事了啊。” 李秀色道:“你们总共祭过几个新娘,又借硎尸之手杀过多少无故之人,可曾计算过?他们又可还有命解脱?” 尤老无力辩解,只垂头道:“我们自也深知所做之事罪孽深重。但属实无奈,毕竟谁也不想再过先祖那般苟且偷生的日子了。” 颜元今笑了:“如今便不苟且?” “尤老?”他轻嗤道:“姓尤?” 尤老一噎:“郎君何必嘲讽我,你不是已知我族身份。”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也问出心中许久的疑惑:“你二位究竟是谁?看起来并非普通之人,为何要寻我月氏一族?” 广陵王世子笑道:“方才你说族中有记录生死的册子,没错罢?” “是。”尤老愣道:“你……” 没等颜元今继续开口,李秀色已经率先摊开手,机灵且热心地替他说出了后半句:“拿来给我家世子看看。” 世、世子?! 月氏四人则是纷纷愕然,虽说他们猜想这小郎君来历定不一般,可竟未曾想会是这般人物。 尤老颤声问道:“世子……是、是哪一位世子?” 卫朝难不成还不止一位世子?李秀色想也不想介绍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最无恶不作的那个。” 颜元今:?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 感谢在2021-11-1023:12:57~2021-11-1217: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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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忽而合上手中那册,朝柜中其余几摞看了看,道:“拿朔和年间的过来。” 尤老点头诚实,忙挑出最里的两摞,叫身旁年轻男子抱了过来,一面问道:“世子殿下,您这是要寻谁的讯息?” 颜元今也不卖关子,头也不抬地问道:“青山顾氏,可曾听过?” “顾氏?”尤老思忖一番,摇了摇头:“未曾。” 又转身看向身侧:“你们听过么?” 几位男子也一脸茫然,他们皆不常出村,并不太关心外界之况。 反倒是那黄衣小娘子脆声道:“可是离开主街最近、宅子最大的那家?” “辛柔,你听说过?” 尤老等人倒也不甚奇怪,月氏辛家乃族中最富足的一支,家中开了织布纺,常要外出谈些生意。辛柔也因自幼长相超群,聪慧机敏,深受族人喜欢,她常在身为族长的尤老身边帮忙处理些事宜,尤老便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知晓她素来欢喜外出,不似他人般闭塞,能晓得许多事也在情理之中。 “自然。”只见辛柔揪了揪黄裙边,偷瞄了广陵王世子一眼,娇声道:“我知道那家,属青山镇上顶顶有钱的,还有人在都城里当大官呢。” 颜元今点头:“不错。” 得他肯定,辛柔的面上登时染上红晕,忍不住再瞧了他两眼。她原先只知晓他容貌上乘,叫人一眼便难忘怀,但性子过于目中无人,叫她丢了面子,反正世间美男子不少,她们月氏因族规也不能嫁与他人,于是当她得知自己竟被他们跟踪时,便干脆将他们引进了洞里。 可眼下才晓得面前这小郎君并非凡人,竟乃是当朝的世子殿下。看样子世子也没怪罪于她,似是还对她的回答颇有赞许,她可是族中最漂亮也最见多识广的人了,比他身旁的那婢女好看不知多少,他应当对她印象还是不错的罢? 尤老道:“世子,那顾氏和我们月氏有何干系?劳您这般兴师动众,亲自前来?” 颜元今没吱声,而是扭头朝李秀色方向瞥了一眼。 虽只一眼,但李秀色却迅速读懂了他眼神中带着懒散的意思:你不是就爱抢我话说?本世子累了,你来讲罢。 往常和陈皮出去办事,也是陈皮在那训话,他能少说几句,便少说几句,这两天属实说了太多废话,竟还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广陵王世子这么想着,舌尖方下意识轻抵了下牙关,便听那紫瓜在旁忽道:“尤老,你们这可有茶水,我家世子眼下有些渴了。” “哎,有的、有的。”尤老哪敢怠慢,忙不迭唤人下去烧壶上好的雾花茶来。 李秀色又想起什么,贴心道:“顺道添些蜜饯,世子喜喝甜的。” 这一整套流利的吩咐下来倒让颜元今动作一顿,眼神中随即多了几分不屑。 他心中所想及喜好她竟摸得一清二楚…… 呵,这丑丫头为了讨好他真是无所不用至极。 李秀色吩咐完,这才开始一五一十转述起顾家所发生事端,直说得尤老等人纷纷愕然,末了,她才从袖中掏出两卷画像,递上前道:“这一所画是自顾家院中挖出的那荫尸的画像,二画的是自它身上寻见的铜牌,有正反两面,您瞧瞧,可认得?” 又道:“我们查出月氏如今分为三支布于各地,便兵分三路去寻,铜牌实物在另一行的道长手中。” “是,”尤老点头道:“当年族中人口数量不小,为掩人耳目,不被人察觉下等族身份,便分化为了三支。不过因此地最为隐蔽,老族长便一直生活在此处,其余两地只需每隔半年??叫领头人来报道一次,添些籍册上的名号及记录。” 李秀色点头,心道那她和这骚包还真是来对了,这么说关键都存于此处了。 尤老拿过两张画像,看了那铜牌一眼,瞧见上头清晰的“月”字,以及背部弯月锁链图案,讶道:“这、这果真是族牌。” 又喃喃道:“我只在上一辈族长嘴里听过描绘,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据说先祖们脱离下等族群体后,为保证安全,也不想再被此物侮辱,便将所有铜牌集中销毁殆尽……” 李秀色忙道:“您再瞧瞧那荫尸的,可有印象?” 尤老看了荫尸画像半晌,见之虽表皮完好,但总觉有些瘆人及潦草,便有些尴尬道:“这,这我倒是瞧不出……” 李秀色恹恹地“哦”了一声,她也知方才心急了些,到底是死了上百年的甚至数百年的,这族长虽也是花甲之年,但怎么可能会认得荫尸原身女子。 恰在此时,茶水端了上来,盘中也上了些蜜饯糕点,李秀色见状刚要去接,却被一黄衣身影撞得一歪。 辛柔挤过了她的手,率先迎了过去,将茶水端起,袅袅婷婷行至颜元今身侧,轻轻递了上去,柔声道:“世子,请用茶。” 颜元今闻声抬头时恰看见尚未反应过来的李秀色还神色颇有些呆滞地站在后方,眉头稍稍一挑,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随后将目光慢吞吞移到行至自己面前的辛柔身上,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忽道:“有帕子么?” 辛柔顿时一愣,见他问起这般私人的问题,脸颊顿时又红了几分,而后摇头:“回世子,今日未戴在身上。” 颜元今唔一声:“没事。” 他说着,指尖轻轻一挑,便从袖中变出了一方朱红色的巾帕,染了些独特清冽的桃花香。 李秀色远远瞧见先是一愣,她认得这个,当日在王府亭中这厮扔出的同这是一模一样,陈皮说他主子每日换张新的,看来还真未夸大。 辛柔面色则是愈发得红了,这是要送她帕子? 她以前确实听说过一些男女以物定情,可都是私下里做的羞事,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赏赐于她,是否过于奔放了?不过他既然是当今世子,定是与族中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不同的。 思及此,便佯装不懂道:“世子,您这是?” 颜元今道:“拿去。” 一旁的月氏其余几人全都看直了眼,尤老更是忧心忡忡,事发过于突然,这世子怎么突然就瞧上辛柔了?虽说她确实样貌上乘,但毕竟是族中人,是万万不可与外人结亲的,更何况对方身份特殊,平时什么样的天仙国色见不到,他对辛柔定是临时起意,绝非是动了真心…… 还在想着,眼见辛柔已然点了点头,羞涩地“嗯”了一声,先将茶水放置在桌上,再抬手帕子,正揉着上头顶好的布料,却忽听广陵王世子轻飘飘道:“好了,把脸挡上罢。” 李秀色:“……” 尤老:? 辛柔不解道:“挡、挡什么?” “脸。”颜元今言简意赅:“你的。本世子不大想看见。” 又奇道:“不然你以为我把帕子给你做什么?” 辛柔握帕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听懂了他话中意思,顿觉无地自容,眼眶登时红了,怎能这般、这般羞辱人? 她声音已然带了些泣意:“世子为何要我……要我……是辛柔长得过于难看了么?叫您见我心烦?” 颜元今本来倒也没那么烦,她一问他便有些烦了,语气却还算客气:“倒也不全然。” 他慢条斯理地评价:“丑是丑了点,但比较某些人还算好一些。” 又啧一声:“不过也没好多少。” 从小人人皆夸貌美的辛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眼侧方那面带胎记的婢女,心中忽而生出股荒唐之感,世子口中的“某些人”不会说的是这个丑娘子罢?他竟然拿她与她比较?! 尤老等人也全然愣了,虽有异议,却也不敢出言。 颜元今“啊”一声,继续道:“还有关键一点。” 他道:“我还记得在某些人嘴里,本世子是全胤都最无恶不作的那个。” 李秀色嘴角一抽,这话题怎么便扯到她身上了?这事不都过去了,他怎么这般小气,还记在心里呢? “其实她说漏了。”广陵王世子微微一笑:“本世子非但是无恶不作,还是最睚眦必报的那个。” “……” 辛柔这下终于敢怒不敢言。是了,她之前设计了这世子,又怎么求他放过自己呢?只是心中又实在忍受不了这般屈辱,转身便哭着跑了出去,那帕子也没握住,颤巍巍落至地上。 颜元今这才舒坦起来,拆开了面前包裹,露出其中数本一看便年代悠久的册子,屈指敲了敲,谈正事道:“既然分辨不出,便照着上头画像,一一比对出来罢。” 又道:“手脚快一些,我们时间有限。” 毕竟眼下已是后半夜,过了明日白天,到夜间那荫尸便该苏醒了。 这不是项小任务,可这世子却吩咐得如此随心,仿佛做多了这种事。只是眼下确实也并无他法,尤老及其余两名年轻男子也知事态严重,只得快马加鞭,分头翻找比对了起来。 李秀色捡起地上帕子,正想着要上前帮尤老他们忙,可还未动作,却听广陵王世子看向她道:“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给本世子奉茶?” 那茶水分明离他近在迟尺,可他还是懒洋洋扶着下巴,如同自己没有手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对女孩子是不对的,不要学今今。 感谢在2021-11-1217:54:16~2021-11-1322:3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春日、00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支付宝2个;白开水奶盖、森推、一条裤衩的狐小九、小冉爱看书、非酋不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日、森推20瓶;非酋不非、高贵的大阴阳师10瓶;風歆LY、神游小白7瓶;月裔5瓶;梆哩个梆3瓶;解析、嘤嘤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9章 阿柳 李秀色先是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世子虽说语气不善,但听在她耳里却分明是天上掉了馅饼,忙不迭挂上笑脸,点头“诶”了一声,殷勤地凑了上去。 颜元今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好笑,活见鬼了,还是头一回见人端茶送水这么开心。 他睨她一眼,慢条斯理接过茶水,只轻酌上一口,便道:“凉了。” 将杯盏随意丢了回去:“我要喝热的。” 李秀色好容易才接住,洒了半手茶水,只觉不过是少了几分热气,分明还是温的,火气方要冒上来,又迅速忍压下去,看在任务加一的份上,她不跟这全天下事儿最多的计较。 “这就给您换杯新的。”她假笑着说完,忙又去拎了茶壶给他斟满。 这壶嘴中还冒着热气,李秀色捧杯时都觉得烫手,心说这回不得烫死你。却见颜元今接过后从容地饮上了一口,依旧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评价道:“还行。” 李秀色:?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嘴巴看了一会,还在思考这人舌头是什么做的,忽又想起什么,连忙去将蜜饯糕点也端了过来。 这盘中的点心模样精巧,香气怡人,李秀色下意识吞了记口水,将之放至桌上,想想又觉得不对,捏起一块送上去:“世子,您累了一晚,也该饿了罢?” 她伸得太快,手都险些怼至他唇边,广陵王世子脑袋未动,只掀了掀眼皮子:“怎么,还想喂我?” 胆大包天。 李秀色心道你若是愿意也不是不行,但嘴上不敢这般直言,忙收回来一些,贴心道:“不是,我是要递给您。” 颜元今笑了:“本世子自己没手吗?” “……”方才叫奉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秀色将那糕点在他跟前晃了晃道:“世子,您闻,空中都飘着这芙蓉绿豆糕的甜津香气,想来口感定是甜糯可口,您还是快些尝尝罢。” 她说话时鼻子还附和地使劲吸了一吸,为引诱这骚包吃上一口可谓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只可惜对面神色冷淡,似乎丝毫都不给面子。 正气馁时,忽听一阵“咕噜噜”声。 是从她肚中传来的。 这声响不小,她又离得极近,广陵王世子可谓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才忽而想起,不但他未进食,这丑丫头貌似也饿了快一天一夜了?不仅饿着,还失了不少的血。 他这才不由打量她一眼,见她上了药后这会气色明显红润许多,他先是想,这小身板倒是能撑。又想,怎么这厮和旁人不同,正常人发烧受伤不应神色暗淡无光,她双眼为何还这般得亮?眸如星子,炯炯有神地对上他目光,眨眼瞧他一会,而后瞳中忽而盛上些羞赧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世子,不然这个还是我先吃了罢。” 颜渊今:? 说完,没等他回应,糕点便迫不及待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紫瓜吃东西很不文雅,是一口塞进去的,平常小娘子都不会这么吃。平常的定是会小口小口咬着,细嚼慢咽,矜持淑女,虽然他没见过,但是猜也猜得到。 这么不文雅的小娘子,居然是钦天监监正家的女儿? 又忽而想起上次听谁提起,她似是李家的庶女,噫,该不会是从小没了娘,所以没饭吃罢? 颜元今莫名其妙地盯着她吃东西看了半晌,也不知为何脑中会乱七八糟想了甚多,最后又诡异地想,她吃得好香。 似乎……是挺好吃的? 不过。 广陵王世子轻轻皱起了眉头,这不是要拿给他的么?谁准许她先—— 方有些不高兴地思及此,却忽见面前又伸上来一只小手,手中捧着一块粉青相间、嫩嫩软软的糕点,似乎还怕他觉得不干净,刻意没碰到自身伤口,李秀色笑眯眯递着,期待问道:“世子,吃吗?” 颜元今稍稍一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忽觉鼻尖如她所说,竟真的飘进一股清甜的香气。 他半晌没作声,过了许久才有些不满地问道:“你是狗鼻子吗?” “啊?” 这怎么还突然骂人呢! 李秀色不明所以,还未来得及回话,却见广陵王世子抬手将那块糕点接了过去。 颜元今咬上一口,下意识挑了挑眉,心道,不怪这紫瓜,味道是还不错。 李秀色见状,另只手悄咪咪将桌上盘子朝后拉了拉,眼见广陵王世子大快朵颐吃完了,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好似食欲大增的模样,但还是连忙又趁热打铁递上第二块:“给。” 他这一回竟也未见刁难,只随意接过,还未下口,忽听有人惊呼一声:“寻着了!” 颜元今动作顿时一停,眉头扬起,随即将糕点丢回盘中,扭头道:“寻着了?” 李秀色虽可惜这一口没叫那骚包吃下去,但眼下还是更惊讶于月氏几人速度。只见一年轻男子将手中书册小心地递了上来,铺开在桌面丧,恭敬道:“世子,在这本上。” 书册的封面全然掉光,内里也七零八落,被细线艰难地缝补起来,四角有些发霉发黑,一看便年代久远。 颜元今低头看去,只见右页画了三张人像,唯有第二位的名字处被划了道长长的黑线。 ——月阿柳。 名下配一张画像,画中仅有一张脸,许是保护尚可,墨迹倒也算清晰。 看上去大抵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虽年岁尚小,但五官容貌清秀立体,即便是放在现在,也称得上出众。而在其唇下,还有一粒显眼又独特的美人痣。 恰与荫尸点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李秀色也凑上前看,看了几眼,忽而不自觉“咦”了一声:“等下,我怎么觉得……” 她轻皱起眉头,奇怪道:“怎么觉得看上去有些熟悉?” 尤老在旁端详一番:“确实与二位给我看的画像上那僵尸有些神似。” “不。我说的并非是它……”李秀色摇摇头:“我总觉得像我见过的谁,却有些想不起——” 言至此,脑海中却忽而蹦出一个人影,她当即一激灵,下意识道:“顾茵茵!” 尤老等人一怔:“那是何人?” “顾茵茵?”颜元今也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问道:“谁?” 李秀色奇道:“顾公子的妹妹,世子这都不记得了?” 这厮不是和男二号顾隽关系甚好,怎的连人家妹妹的名字都不知道? “妹妹?”颜元今稍稍回想了一番,这才恍然。哦,是了,顾隽是有个妹妹,他倒也见过不少次,连夜从胤都赶回来除了是因对顾家祖宅那具无名棺材感兴趣,也顺道是为了给她送些暂时可救命的名药。 虽然他也没少听顾隽那厮提过顾家小女的名号,可他不记得这人名字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么?她吃惊个什么?他堂堂一个世子,为何要浪费时间去记旁人姓甚名谁? 广陵王世子看向出言不逊的李秀色,不打算与她计较,只问道:“你说这画像,像顾茵茵?” “是。”李秀色愈发惊讶了,又问道:“您不会没见过罢?还是您不会连她长啥样都不记得了罢?” “……” 颜元今继续认真地回想了一番,确定了自己诚然是不记得顾隽那妹妹模样。虽说他见过不少次,但每回也未曾认真瞧过脸,确实是没放在心上过。不过这也是应该的么?除了与各类案件有关的线索,他广陵王世子凭什么要记无关人员的样貌? 李秀色晓得这广陵王世子只怕是深刻地践行了“目中无人”的理念,别说是顾隽妹妹,只怕普天之下除了乔吟就没有能让他多看两眼的小娘子。她叹了口气后,只能指指书册中的陈旧画像,断定道:“这画中人年岁看样子只比顾茵茵小上一两岁,连美人痣都如出一辙,二者样貌,至少七分相似。” 又沉吟道:“当初荫尸开馆时我并未看得多仔细,加上荫尸面黑,虽可见容貌,但也不算太好辨认,所以我并未多想,可眼下再认真比对起这画像上荫尸样貌,才发现同顾茵茵,也有几分相似。” 尤老奇道:“小娘子口中的那顾茵茵是?” “便是那青山顾家的小姐。” 尤老奇道:“顾家人,怎会同我月氏中人长得相像?况且差了上百年……” 李秀色摇了摇头,她对此也不大清楚,只继续看着书册上名字旁的记录,喃喃念出了声:“月氏阿柳,朔和十七年生人。上有双亲,为夜香工;下有一弟,唤作阿三。阿柳为朔和十七年生人,十四岁卖至商府为奴,一生无子嗣。四十六年其弟去寻,得知一年前意外身死,尸体未寻得,破例不予水葬。” “死时二十有九,”她道:“确实与卫道长所判断一致。” 颜元今忽问道:“可有她胞弟的记载?” “有的。”李秀色翻了一页,正见‘月阿三’一名被红线划掉,说其于朔和五十八年行水葬,享年三十有八,膝下育有一子,唤作月绣。” 月绣? 颜元今听完,捻了捻纸腹:“将月绣,及其后代的也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322:35:30~2021-11-1423: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川、一条裤衩的狐小九、25842352、22894473、m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酋不非、南屿、竹帛10瓶;月裔7瓶;我要当大佬6瓶;奇幻妙妙屋、芝麻汤圆、钟尘子5瓶;边式培根i4瓶;飞絮乱纷纷2瓶;嘤嘤嘤、皮皮的新月、间歇性读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0章 后代 不多会,年轻男子之一便递上来一本册子,道:“在这!月绣的记载于此处,上头写,其有一子唤做端远。” 尤老在旁听着,只觉自月绣起这名字便越听越觉得熟悉,忽道:“等等,你是说端远?” 他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拿过册子:“让我瞧瞧。” 总算是有要摸着藤上瓜的苗头,颜远今挑眉问道:“认得?” “这不是……”尤老沉吟道:“这不是辛柔祖父的名号么?” 辛柔?李秀色讶然,方才被这说话难听的世子气哭出去的那黄衣女子? 尤老翻了翻册子,确定道:“端远兄长我二十余岁,自我记事起其父月绣便已身故,且化姓为辛。” 籍册上写月阿柳自身并无子嗣,如果这族长所言非虚,那岂不是说明,眼下唯有辛家她胞弟这一支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后代了。 这么说…… 李秀色在心中计算一番,忽而一怔,这荫尸便是那辛柔的高曾姑奶奶了? 难怪辛柔形容秀丽,且看月阿柳的画像,便多半能看出他们家的样貌定个个是人中龙凤。 “他可还活着?” 尤老点头道:“端远兄虽早已过鲐背之年,但身体尚好,尚在人世。” 颜元今扶上下巴,笑道:“行。叫他过来同我谈谈。” “这……”尤老闻言,当即尴尬道:“殿下,端远兄年岁已大,腿脚不便,常年在床,恐怕……” 李秀色晓得颜元今那骚包就晓得做些叫人为难的事,忙在一旁主动体谅道:“无碍,我们还是亲自过去罢。世子,您觉得呢?” 广陵王世子淡淡朝她看去一眼,只冷哼一声,陈皮跟着他的时候都不敢三番五次抢他话说,这紫瓜倒是自觉得很。 不过他终究未有异议,只颇有些懒散地起了身,率先行了出去。 他腿很长,大步流星,李秀色忙要屁颠颠跟上去,忽想起什么,又退回去顺了两块芙蓉糕。 * 这一夜似乎很是漫长,又似乎过得极快,踏出门之时,已见日出之曦。 “百家村”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一占地较大的村庄,但只有亲临此地,才知此世外桃源别有洞天。月氏虽常年锁村,但村内从未耽搁建设,道路众多,皆铺上了石板砖,搭桥建瓦,小起高楼,随处可见摊贩商铺。 人们安居乐业,除开街角是有些行乞的老老少少,其余人穿着打扮可谓是看不出半点与当年那“下等族”的联系。 眼下虽说天方蒙亮,但恰是早市热闹渐起的时辰,路上已可见不少行人。许多见着族长经过,纷纷弯腰鞠礼,而后目光便不约而同饱含新奇及探究地看向他身侧那两个眼生的郎君娘子,不乏一些窃窃私语。 这不是族中人罢?族长怎么会带外人进来? 那小郎君神采飞扬,俨然神仙般的人物,走路时环佩作响,叮叮当当,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那小娘子样貌虽普通,却因面上那显眼的胎记,也叫人心生好奇。 李秀色自从摘了帷帽,被人看得多了,眼下丝毫不介意,只偷偷将袖中藏着的糕点拿出来一个,轻轻撞了撞左侧人的胳膊,小声问道:“世子,吃吗?” 颜元今低头,看她不知什么时候竟还顺了这东西出来,嗤道:“你自己留着吧。” 李秀色“哦”一声,其实方才递的册子、两杯茶、及一块糕已然让她迅速任务加四,虽说离预想的还很远,但是胜利指日可待,总归她现在还有些饿,不如见好就收罢。 这么一想,她便心安理得地将两块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颜元今颇有些嫌弃地瞥她一眼后,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只是方拉出点距离,后头那短腿便蹭蹭蹭追了上来。 “到了。” 李秀色正追得吃力,忽听尤老出声,定睛看去,才发现停在了一处在此处较大的宅院面前。 尤老带众人推门进去,入目便是一极为宽敞的宅院,院中杆上晒满了花花绿绿的染布,各角落摆着数只大染缸,以及几台纺织用的脚踏缫车。 眼下天色尚早,竟已有数个女工在晨起做活。 几人在尤老带领下行至一侧屋前,还未站定,不远处便忽而迎出来一位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面容俊朗,打扮得体,稍带些富态,笑道:“尤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招呼完,瞧见这族长身旁跟了两个眼生的郎君和小娘子,又稍稍有些诧异,下意识问道:“这两位是……” 一看便是外人,过去可从未有外人进村的先例。 “是两位贵客。”尤老只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未提及世子身份,只开门见山道:“绍磊,端远兄可在?” “家父?”辛绍磊听了听屋内动静,摇头道:“这个点他应当还在睡,老爷子前些日子意外染了风寒,昏沉的时间比往日多了些。” 又奇道:“族长找他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尤老说话,颜元今道:“把他喊醒,我要问一些话。” “……” 辛绍磊先是一愣,又稍有些不满,这小郎君究竟是何人,语气怎的这般嚣张? 李秀色在旁小声提醒道:“世子,您这要求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尤老也抹一把冷汗,忙打圆场道:“辛柔还未归家么?” “方才回来了。”辛绍磊这才将目光移回尤老身上,叹气道:“我正奇怪呢,往常她回来定要先逗下院中的野猫,今天竟直接捂着脸回房了,问她什么也不说,进屋便开始砸东西……” 猫? 李秀色闻言,浑身顿时一机灵,在四周望了望,下意识朝颜元今身侧靠了靠。后者察觉她动静,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贴上来,便头也未偏,只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她脑袋,将她推远了些,末了,还将指尖在衣上懒洋洋地擦了擦。 辛绍磊问道:“尤老,我记得她昨夜外出归来是直接去您那帮忙了,怎的一夜未归,还变成这般……” 尤老顿觉尴尬,清了清嗓子:“这个,说来话长。” 又道:“还是先谈正事罢,既然端远兄未醒,问你也……” 可谁知话音未落,便听屋内传来一声沙哑而苍老的嗓音:“是、是尤弟来了么?” 颜元今唇角一勾,未等辛绍磊阻拦,已然抬手推门进了去。 * 屋内,摆放着一炉安神熏香,其后,是一张年岁久远的松木床。床上那人被辛绍磊搀着坐起,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时不时轻咳一声。 “这位,你可认得?” 陈旧的名录册翻开至记载‘月阿柳’一页,递到他面前,老人颤颤巍巍看了半晌,忽道:“这是……是我那位姑奶奶?” “正是。”尤老忙追问道:“端远兄,你是听谁提起过她?” 辛端远未应,只缓缓道:“我、我这姑奶奶……是死在外边了。” 颜元今来了兴致,眯起眼道:“可知她是如何死的?又或者,是被谁害死的?” 老人稍稍一怔,并未作答,只似想起什么,右手不自禁地抚摸上籍册边缘。 辛绍磊在旁一脸讶然,他出生时祖父便已过世多年,月氏除族内生死总册外,单家并无族谱,死者已矣,自他这一代起,父亲从未多言旧事,以至于他对上几辈并不熟悉,如今第一次瞧见名册上那位‘曾姑奶奶’的画像,倒也倍感新奇。 可籍册上分明写了这月阿柳死因不明,为何还要专程跑来问他父亲? 那边厢,辛端远沉默了半晌,终于将头移开,忽而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几位请回罢。” 广陵王世子也忽而笑起来,语气轻描淡写:“突然下逐客令,看来是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老头儿,我见你也是快归土的人了,还有何不能说的?” 他言语刺耳,老人家闻言,不禁连咳了几声,辛绍磊忙替其顺背,见那外人说话何其傲慢,不由气上心头,但仍分寸地压了下来,只沉声道:“小郎君看见了,老父身体不适,还是莫要再逼问了!我家中不欢迎无礼之人,还请郎君尽快离开!” 尤老见这世子惹恼了对方父子,正焦急如何圆场,忽见旁边那紫衣小娘子凑了上去,为家主子收拾烂摊子道:“二位息怒!我身旁这位素来便不大会说话,属实抱歉。但他绝无坏心,不过因是关乎人命的事以至于心急到口不择言了些,还望能不与他计较。” 这小娘子说话时态度与那小子可谓天差地别,又同自家女儿一般大年纪,辛绍磊瞧见她言语真诚,面色这才方有缓解,辛端远闻言则是微微一怔,抬言看向面前的小姑娘,问道:“关乎人命?” 李秀色见态有回转,忙将手中荫尸画像递至老爷子面前,道:“您看,这是我们于青山顾家院中挖出来的那东西,顾氏上下连日诸事不顺、多病多灾,恐正是受其所害。” 辛端远喃喃:“青山顾家?” 又瞧见那画中东西的样貌与名册中极为相似,当即愣道:“这是……” “荫尸。”李秀色道:“传闻此尸可食后代伤子孙,且今夜便会有所动作,唯解其身死谜团方能消灭于它。我们为避其伤人,不得已才远赴此地寻查其原身究竟是受了何等冤屈,为何会不声不响埋于顾家宅地?又是因何而死?缘何怨气?” 辛端远鼻翼翕动,嘴唇稍稍颤抖,许久才摇了摇头,叹息道:“执迷不悟……她这是执迷不悟!不过是孩子罢了,一生为此,死后还要不得安宁,何苦?这又是何苦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423:42:12~2021-11-1523:3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晚不晚、55748822、秋、白开水奶盖、是莉莉周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不晚30瓶;55748822、筠溪、行者10瓶;月裔、荔枝8瓶;風歆LY5瓶;嘤嘤嘤、清欢无别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1章 生子 此话一出,李秀色心头顿时一跳,忙追问道:“怎么说?” 辛端远目光渐露回忆之色,低声道:“家父本说,这是一个秘密,断不可告诉旁人——” “我那姑奶奶,原是有子嗣的。” 尤老愕然,惊诧道:“有子嗣?怎么可能,名册上分明……” “那是因祖父有意瞒着。”辛老爷子未等说完,咳嗽一声,忽抬手道:“小闺女,劳烦你,帮我递杯水来。” 李秀色忙应声,转身速倒了杯热茶过来,不忘细心地吹了吹,方递过去道:“小心烫。” 颜元今瞧在眼里,忽想起她方才给自己递的那一杯,倘若不是他天生对痛觉不甚敏感,只怕是皮都要脱落一层吧? 心中不由冷哼,她倒是还知道帮别人吹吹。 辛老爷子酌上一口,热了嗓子,方继续道:“她犯了族规,与外人有染,还私自生下了孩子。这放在过去是要行族中火罚的重罪,如何、如何能被老族长知晓?” 他年岁虽大,思路却尤然清晰,一边回想幼时父亲所言,一边缓缓道: “祖父与姑奶奶姐弟二人自幼便被卖去了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月氏阿柳去的,便是青山镇上,姓顾的那一家。” “那家里有一位独生的公子,大约长她两岁,样貌虽算不得出挑,却气质出尘,博学多才。月阿柳自幼没读过书,那公子性子素来又是个傲慢的,见府上新来了个小奴婢,虽生得漂亮,却大字不识,还挂着下等族的牌子,大抵是整日读书无聊透顶,少年心性,便常常取笑逗弄于她,以此找些乐子。我这姑奶奶年纪虽小,性子并不软弱,次数多了便也会稍加反抗,那公子许是见惯了逆来顺受的,觉得她有趣,又或是为了更好地讥讽她,便留在了身边做陪读丫鬟。” 老爷子叹了口气:“祖父曾言,大抵是做陪读的这几年,二人朝夕相处,才叫姑奶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生了不该有的情愫,留下了祸根罢。” “几年后,月阿柳早过了出嫁的年纪,公子却行了冠礼,同邻府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迅速定了亲。彼时的公子也再不需陪读丫鬟,便将她赶回了别院,做回个普通的女婢。她一步步看着公子与那小姐相会,上谈诗词,下有歌赋,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比人,二人也很快成了亲,夫妻琴瑟和鸣,好不幸福美满。” “只是婚后没过几年,当时的顾家老爷却忽然病重,急需冲喜,举家上下便都盼望着能有个孙儿,然而直至又过了几年,老爷故去,那小姐也未能有所出。丧期过后,顾母竟也悲痛过度随之而去。顾家公子一夜之间成了一家之主,许是因短短时间便失去双亲,那一阵子,他整个人便宛如行尸走肉,日渐颓废……有一日,竟在夜晚归家时醉了酒,恰摔在了月阿柳房门前不远处。” “我那姑奶奶本就记挂着他,担心他身体,便先将其搀回房中,想着替他醒个酒,规劝他振作,可谁料后来……后来!” 辛老爷子未继续说下去,之后的事便也并不难猜,他摇头道:“总之,那一夜稀里糊涂地过去,顾公子因醉酒过度醒来一无所知,月阿柳便将此事瞒在了心中。三个月后,她迟迟不来月事,终于发现已有了身孕。” “眼看肚子日益大起来,月阿柳深知发胖的借口越发站不住脚,她在府中快要待不下去了。只是自己又破了族规无法归家,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那几年她本就日渐消沉,早已生无可恋,走投无路之际,很快萌生了寻死之心。可谁知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拦了下来。” 颜元今道:“顾家公子?” 辛端远摇了摇头:“是他的夫人。” “夫人拦下她,朝她下跪,求她将孩子生下来,过继给自己。” 老爷子言至于此,竟一声冷笑:“原来那一晚出格之事恰被她撞见,只是她并未作声,更不似寻常夫人捉奸在床大闹一场,而是默默忍了下来。” “为什么?”李秀色心中忽而升起一难以置信的念头,惊道:“她难不成……难不成早便有了计划?因自己生不出来,便借月阿柳的肚,生下顾家的子嗣?!” 辛端远看了这紫衣小姑娘一眼,咳嗽两声,随后点头道:“……正是。” “这顾家夫人不仅无法生育,样貌也不如我那姑奶奶,说起来,也正是因为月阿柳的美貌,可遗传给下一代,为顾家存一个好的苗子,才叫她能忍受自己的夫君同别人生这个孩子。” 李秀色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恶心之感,也说不上什么恶心,只觉得这整件事都离谱至极,快要听不下去,只问道:“然后呢?月阿柳同意了?” 老爷子点头:“嗯。” 李秀色气道:“她简直糊涂!” “顾夫人为她打了掩护,谎称此婢生了瘟病需出府静养,在外租了个院子,叫她住于此处。又同时称自己已有了三个月身孕,顾公子得知此消息,欢喜至极,整日留在家中,精心呵护自己妻子和那未出世的孩儿。起先顾夫人还以枕为掩,后怕自家夫君怀疑,便借口要去山上佛堂安心养胎,因她本就信佛,顾公子虽不舍,但也同意了。” “几个月后,月阿柳早产,顾夫人收到消息,也随之‘小产’,连夜将刚出世的孩子抱了过去。” 颜元今嗤道:“真是好一出戏。” “此后几年,恰逢战乱,下等族人趁机反抗,月氏便是闹得最凶的那一支。祖父从他为奴的大户中逃了出来,专程跑去顾家宅中寻十多年未见的长姐,试图将她带走,脱离下等身份,跟随月氏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只是月阿柳却迟迟不肯,祖父百般询问,才自她口中套出了前因后果,知她甘愿留在顾家继续做婢,是为了那个孩子。” “顾家小少爷当时已然有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冰雪聪明,俨然一个小粉团儿。祖父有一回趴在墙头朝内偷看,正见那娃娃于亭中被顾家夫人抱在怀里逗着玩,手里捧着个布偶,不小心掉在地上,恰沾到一旁月阿柳拖地时溅出的污水渍,娃娃当即大哭了起来,月阿柳连忙丢了拖把,将他将布偶捡起,却被孩子指着鼻子,边哭边骂‘脏了!我不要了!都怪你!下人!坏女人!我讨厌你!’,我那姑奶奶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满眼先是慌张,又转而皆是心痛,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祖父气极,说要去给长姐将孩子讨回来,要替她讨个公道,可却被她拦了下来,他便退而求其次,只想将姐姐带走,可后者思虑良久,也还是摇了摇头。” “那布偶终究被月阿柳洗了干净,还连夜在其中塞了个布条,又细细地缝好,才还给了小少爷。布条上头绣着‘阿绣’二字,那是她偷偷替孩子取的小字。” “阿绣。”广陵王世子默默念出这两个字,忽而问道:“是哪个‘绣?’” 辛端远道:“‘绣工’的绣,因我这姑奶奶最喜织布女红,才取了这个字,只可惜也只敢在背地没人的时候偷偷跟祖父这般喊他。” 颜元今挑了下眉。 有意思……呵,这小字真是有些熟悉呢。 老爷子继续道:“第二年,祖父的孩子也出世了,他为让其长姐开心,便将家父的名号也取为了绣字,只为能让这个名字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下,并直言他的孩子便如同姐姐的孩子一般,也算是给了她一些安慰。” “祖父言,后来他与姐姐诀别,彻底返回族中,并依诺诓骗族长月阿柳已死,等过了两年,再回顾家打探,才得知,原来在几月前,我那姑奶奶便已郁郁而终了。尸体不知埋在何处,他并未寻得,只暗中发誓此生再不愿踏入顾家那令他厌恶之地,也不会承认顾家与他有任何联系。” 言尽时,在场数人许久没有作声,似乎仍在对这往事愕然之中。 李秀色最先道:“所以、所以自顾家如今的曾祖父母那一辈,便全是、全是月阿柳的后代?那顾隽……顾隽岂不也是她的血脉?” 虽不知她口中顾隽是谁,但辛端远仍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颜元今冷哼道:“难怪那日我在顾家翻看祖籍画像时,发现顾氏高曾祖父母样貌一般,到曾祖父那一辈,却生得临风玉树,原来是随了母亲的美貌。” 李秀色奇道:“可是既然那顾小少爷遗传了月阿柳的上好容貌,顾家公子难道就未曾发现二者相似?” 辛老爷子道:“这一点,我那姑奶奶自也想到了,她从外归府后,脸上便整日画着一些斑点,谎称是瘟病后的遗留……” 他语气顿了顿,瞧李秀色一眼:“同姑娘脸上那道一般,或许要比你更甚罢。” 李秀色一愣,下意识摸了摸眉毛。 “顾家上下定不会对一个面上染了污垢的人有多注意,顾家公子更甚,他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哪回在意孩子长得好看还是一般?更不论还未等孩子长大长开,我那姑奶奶便已故去了,想来那顾公子怕是早忘了她原来长什么模样了罢。” 语毕,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李秀色心中也难受至极,忽而又想起什么,问向颜元今道:“那日看顾家祖籍册时,我和小道长等人也在场,为何我们却没发现画像异常?” 颜元今懒洋洋道:“大抵旁人都没我以貌取人罢。” “……” 李秀色心说这厮对自身认知得还挺深刻,却还是“诶”一声,道:“世子怎能这般说自己。” 颜元今睨她一眼,忽而哼一声:“谁让本世子眼里素来容不得丑人?” 李秀色忽觉脖间发凉,深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不敢吱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会修改错别字啥的 这章也写得我难受就反正故事就是故事大家知道故事中人做的事是愚蠢的不对的狗血的就好不要较真哈 撑不住了晚安 感谢在2021-11-1523:35:21~2021-11-1623: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iiiiwy66瓶;十昔25瓶;22292037、加一一10瓶;月裔6瓶;嘤嘤嘤、达拉崩吧、歪歪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2章 下雪 辛氏父子在一旁却睁大了眼睛。 若他们没听错,方才这小郎君自称的是世子?两人瞧颜元今一眼,虽万般惊讶,却也没有出声。 广陵王世子则是看着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的紫瓜,哂笑一声,继续回正题道:“难怪顾家上下都历经怪事,原是祖上乱来了这么一遭。” 又道:“想来顾隽那妹妹便是因她竟生的与自己这真正的高曾祖母年轻时最为相像,才以至于被这东西染上的怨念最深,便也最为病重。” 李秀色又将脖子朝前探了探,不解道:“荫尸见自己后辈长得像自己,不该高兴么?为何还……” 靠在床边的辛老爷子摇了摇头:“越是相似,便愈发会提醒她回想起昔日往事,叫她心有不甘,无尽愤恨……以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 李秀色稍怔,忽想起乔吟曾说,顾茵茵年初因顾家老太太去世后才回了祖宅一直住着,顶着这张脸,每日与那地底的棺材“朝夕相处”,怕是这般才渐沾上了重疾。 “当年她虽同意将孩子赠出,但想来至死都带着怨恨与遗憾罢。”她喃喃道:“原来……这便是她的怨气所在啊”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尖叫,似是谁在外受了惊吓。 辛绍磊听出那声音,急道:“是辛柔!” 他眼下在床边搀着辛老爷子,并不方便起身,李秀色忙主动道:“我去看看。” 说着,便绕过里卧,行至门边,然而方拉开门,动作却忽滞在原地,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方才在屋内不觉得冷,开门时却觉一阵寒气逼人。 天下细细密密下起什么,乍一看似雨,瞧仔细了,才发现是雪。 他们在屋内的这一会儿功夫,外头竟已变了天,晨曦被云雪抹去,地上也不知何时铺了薄薄一层,远处院中晒着的染布早被人收进了屋,缫车上也没再运作,蒙上银白之色。 这大抵是今年的第一场。 李秀色呆呆看了半晌,才将目光朝右方移去,一黄衣小娘子跌坐在石阶旁,似崴了脚,正指着不远处一个东西大骂:“我好心摸你,你竟敢绊我!” 李秀色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角落雪地中,正趴伏着一只黑猫,它毛发极长,正应激炸起,许是与辛柔相撞也被吓着,正警惕地环顾四周,察觉到李秀色目光,一双猫眼绿油油便朝她望了过来。 她登时一机灵,下意识要跑,瞧见辛柔还摔在地上,便咬了咬牙,还是上前搀扶,一边戒备地望着那野猫,一边道:“你没事罢?” 辛柔瞧见是她,一想起那世子将自己同这胎记女比较,心中顿时不快,将她手用力甩开道:“不要你管。” 因动作太大,臂上猫毛飘至空中,恰飞至李秀色鼻尖,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便听不远处忽而“喵呜”一声,那黑猫朝这边窜了过来,李秀色避之不及,恰被它扑进怀中,她只觉腹部吃痛,朝后退贴在墙上,反应过来时,那猫早已跑了下去,一溜烟没了影儿。 李秀色心仍在扑通直跳,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粘了不少猫毛,还清晰可见几处染了污泥与雪水的爪印。 她面色有些难看,呼吸稍显不快,下意识扒住了墙边。 辛柔古怪瞧她一眼,不晓得这婢女犯什么毛病,她兀自站起来,一瘸一拐朝祖父房间方向走,而后进了屋,人还未至,已然出声埋怨道:“爹爹,我早说叫你别把那东西捡回来,脏兮兮的,您瞧它做的好事!” 辛绍磊见女儿进来,问道:“你不是早便回房了,为何会在外头?” “我都听见了。”辛柔语气忽而欣喜:“这么说,青山镇上那顶有钱的顾家,岂不是就是咱们家的亲眷了?” 辛绍磊眉头顿时一皱:“少胡言乱语,什么亲不亲的!” “本来便是……”辛柔艰难地行至里屋,方娇嗔完,瞥见广陵王世子正坐在桌边,虽未抬眼看她,也顿时噤了声。 尤老瞧只有她进来,不由奇道:“那位小娘子呢?” “谁晓得,”辛柔说着,神态委屈道:“尤老,您瞧,我衣服都被那野猫撞脏了,畜生便是畜生,不入流的东西……” 辛绍磊眉头皱起,辛老爷子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膝下就这一个孙女,素来被辛家上下捧在手心,因他自幼过惯了苦日子,便不想叫孙辈也去受苦,可谁知倒将这独孙培养得骄纵了些……倘若叫她回百年前下等族的日子,怕是半天都活不下去罢。 颜元今掀了掀眼皮,忽问道:“外头有猫?” 辛柔不知他怎的关心这个,心中有气,也不敢不答,只道:“是。” 颜元今没作声,只将目光上移,见这小娘子的发丝上,正沾了几粒雪珠。 他稍稍一怔,目光下意识朝门外看了过去。 * 李秀色扶着墙慢慢蹲下,她眼睛有些痒,面上也升起几丝痒意,虽想抬手去抓,却还是艰难忍住。 倒也不怪那猫,只怪自己不争气,惧猫还过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般严重,以后若是因此死翘翘了,旁人知道都得笑掉大牙罢? 正想着,忽听一阵簌簌声,似谁踏雪而来,不多会,面前便停了双如意云头黑锦靴。 “还活着?” 广陵王世子语气轻描淡写,却是稍稍俯身,正要问出第二句,忽见面前这紫瓜猛然抬起头,他与她满脸长出的红点对上,登时吓了一跳,当即起身,正要将这丑八怪推开,却被后者一把抱住了大腿:“世子!” 她听着脑内系统的通关声,声音有些微喘:“我、我呼吸不过来。” 颜元今站着未动,嗤道:“怎么,真快死了?” “……” 李秀色摇头道:“还没到那程度。您可能不知道,我、我不仅怕猫,若触到猫毛,便会立即起一些不适的反应。” 颜元今唔了一声,他其实是知道的,当时听她跟顾隽提起,还觉得这丑丫头胡言乱语,如今见到,才知她所言是真。只是,怎的这般严重?尤其这张脸,本就一言难尽,眼下真是……啧。 他难得好心问:“还能起来?” 李秀色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再缓一下便好。” 颜元今道:“死不了的话,便将手松开。” 李秀色有些紧张:“我怕那猫再过来。” 颜元今:“不会。” 李秀色这才放心松了手,摸摸脸道:“我面上这些……过会便会消掉的。” “嗯。” 广陵王世子淡淡应完,又看向她的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随后道:“那帕子呢?” 李秀色知他说的是之前被辛柔丢的那一只,她想着材质上乘、丢了浪费才随意捡的,便道:“在我袖中。” “嗯。”颜元今道:“蒙上。” 见这紫瓜未动,他便瞬间没了耐心:“你面上这东西经了风,严重起来怕是小命真的会不保,你想死不要紧,本世子断不会拖个尸体回去。” 李秀色一愣,这才忙将那帕子拿出,系在脸上。 颜元今没再说话,倒也没走,只转身看向院中,见雪势渐渐大了起来,漫天飘扬。 李秀色也怔怔看着,而后道:“世子,你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母亲是在雪天去世的罢?” 她皱起眉头,小声说:“我讨厌下雪。” 颜元今答得漫不经心:“不记得了。” 而后笑一声:“我为何要把你的事放心上?本世子对旁人的身世并不关心。” 李秀色瞧上他侧脸,忽道:“但我对世子的关心。” 颜元今闻声半晌未动,旋即转回头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关心我身世?”他冷笑:“为什么关心?” 李秀色没回,只看向他的眼睛,这人生了一双极好看又极张扬的眼睛,凤眸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眸中瞳色更如琉璃琥珀般清透,虽散着傲慢,却依旧动人心魄。 她忽想起在硎尸洞中昏昏沉沉时偷听来的话,心中只觉得荒唐。 这样一双眼,如何会变成红色的呢? 她很快将目光移开,状似无意问道:“我惧猫,厌雪。世子便没有惧怕、又不喜的东西?” 颜元今道:“没有。” 说完目光又落至她的耳钉处,随后冷哼道:“如若非要说的话,不喜道士,更不喜丑人。” “……”李秀色摇摇头:“我不是指这个。” 她叹息一声,继续看着面前的雪,而后忽而抬起手去,接了一片,小声道:“雪真好看,可我就是不喜欢。” 大片大片雪花落下,她蒙了帕子,只露出一双此刻稍显暗淡的杏眼来,掌心伤疤渐渐被雪覆盖,不多时,远处竟飞来一只全身白羽的雀鸟,稳稳停在了她指尖。 李秀色双眼倏尔便亮了起来,激动道:“世子,你看!” 她一把抓住那雀鸟,又立马从袖中掏出了另一只一模一样,但体型稍小的白鸟,道:“这是传音雀!我袖中雌鸟是乔姑娘在来路马车上借予我的,与飞来这只雄鸟是为一对。雌雄二鸟素来由她与卫道长二人各持,可互相千里寻人传音,此鸟速度非常,极为神奇,闲来无事传传情话,指不定还能增加二者情谊。”她兴致勃勃朝这应当没见过此等宝贝的广陵王世子科普了一番这情侣鸟的功效,最后才道:“眼下想必是他二人有话传来!” 只见雄鸟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里头随后传来了卫祁在熟悉的嗓音—— “李姑娘,我与乔姑娘于昨夜艰难寻见月氏一支,得知原来籍册名录皆在你们所寻的那一支处。南北两端相隔甚远,眼下时辰无几,事不宜迟,我二人需先回府布阵,不知你二位可有收获?劳烦速速回信。” 李秀色忙不迭对完成使命的雄鸟说话,将他们已寻着线索的讯息收录进去,并表示也会立马动身回府,叫他们不必担心。 随后拍拍另一雌鸟脑袋:“好啦,眼下用不着你了,你也跟着它回去,去你主人身边罢。” 她松开手,见二鸟张开双翼,渐行渐远。雄鸟在前,雌鸟随后,不愧是一对,倒真有些双宿双飞之感。 李秀色尚在艳羡,忽见远处雪空竟又飞来一只扑扇着翅膀的雀鸟。这一只通体火红,极为张扬。 李秀色眼睁睁看着它停在了广陵王世子的手中,与此同时,在他怀中也掉出了另一只体型偏大的红鸟。 这、这不是—— 李秀色惊诧之余,脑中忽而想起乔吟曾言:世上仅有两对,另一对被奉到了宫中,也不知落至了哪位手里呢。 打她方才开始自顾自介绍起,颜元今便没再出声了。眼下他终于懒洋洋开了口,带一丝似笑非笑:“我倒是想问问你,那破道士怎么会有这东西?” 他幼时去宫中玩耍,在藏宝阁无意瞧见了角落里这玩意,琢磨了两下便学会了玩法,皇伯父见他喜欢便随手赠予了他,只说是旁人进贡的稀奇玩意。后来他出去断案时总会带在身边,也算是贴身之物了,必要时分出一个,纯粹是为了传信方便。 这紫瓜说什么,情侣鸟? 李秀色打了个嗝,怔怔道:“是、是卫道长的师尊做的。” 谁料此言一出,颜元今脸色顿时一变:“哪个师尊?” 李秀色回想道:“好像是叫……度衣真人?” 颜元今面色黑了下来,半晌才道:“你确定?” 李秀色点点头:“确定,我——” 谁料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广陵王世子将手上那一对绝情地扔在了地上。 这宝贝他就这么丢了?哪句又惹到他了?! 李秀色只觉莫名其妙,伸手要去捡,忽听那个被摔得在地上滚了两圈的红雌鸟眼珠一滚,随即便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主子——!!我与顾公子一无所获,已回宅中等了,您何时回来哇?您可还安全?你小心贵体,可千万不能出事,不然王爷定饶不了我啊啊啊!” “……” 李秀色忽而觉得好笑。 真是暴敛天物,人家小情侣的玩意,他倒好,拿来跟小厮当信鸽用。 她眼下已缓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拿着这一对红鸟,珍惜道:“世子还要么?您若是真不要了,那我便要了。” 颜元今瞧她一眼,半晌没吭声,也不知怎么想的,看见面前紫瓜要朝怀里揣,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还回来。” 李秀色再次失笑。 果然,这厮就是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623:47:13~2021-11-1720:1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冉爱看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裔10瓶;499912194瓶;嘤嘤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3章 回程 得知颜元今乃是当朝世子,辛家自不敢怠慢,叫人准备了丰盛膳点,给这两位享用,李秀色急着要走,本要推脱,谁料广陵王世子却痛快地应下了。 虽吃过糕点,终究难以饱腹,李秀色耐不住也喝了一小碗粥,外加一块粟肉饼,她面上红点还未消尽,不敢摘帕,只能掀开下端入口,倒也甚是麻烦。饶是这般速度,比之那厮却也快上许多。 瞧见他竟还慢条斯理地用勺子乘汤,小口小口喝着,李秀色终于有些坐不住,提醒道:“世子,咱们该启程了。” “急什么。”颜元今道:“你既已传音过去,想来那臭道士自会摆平。” 这厮语气事不关己,李秀色心中恨不得翻白眼,嘴上只道:“眼下时辰不早了,快要到卫道长所说三日期限,也不知那荫尸好不好对付,世子您武功高强,早些回去,也能早些有个照应。我们既已确认顾家乃荫尸后人,可见顾公子他们时刻便会有危险……” 颜元今抬眼道:“担心顾隽安危?” 冷不防被这么问,李秀色下意识点点头,道:“您不担心么?” 颜元今轻笑一声:“没你担心。” “……” 李秀色总觉得这骚包语气带刺,大抵是自己过去找顾隽帮了太多忙,毕竟原是他最好的兄弟,眼下却几次三番成了她的帮手,想来这世子早就心有不爽,将他俩视作一丘之貉了。 吃饱喝足,广陵王世子终于落筷,擦了擦手:“行了,走罢。” 辛家及尤老忙来送行,临别前颜元今看了忧心忡忡的辛绍磊一眼,道:“你们虽也能算上月阿柳后辈,更是近亲,但看上去并无大碍,除了那老头是年纪到了,”他说着,顿了顿,又朝其身后的家院望了眼,继续道:“瞧这日子过得也算是风生水起,想来那荫尸过去将来都作不到你们头上,安全得很。” 李秀色也道:“几位不必担心了。” 说话时总觉得那辛柔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经意瞧过去,却见她盯着她面上这眼熟的帕子,神色中竟带些幸灾乐祸的骄傲之感。 辛绍磊也早注意到这紫衣小娘子方才出去了一趟后便蒙上了面,心中不由有些好奇,不禁道:“姑娘这是……” 没等他问完,辛柔已没忍住“噗嗤”一声。这世子看来还是有些品味的,终于晓得叫真正丑的人挡住那面孔了。 李秀色摸了摸脸,正要如实作答,却听颜元今先开了口:“风寒。” 他声音懒洋洋:“风大雪大,本世子这小婢女最经不得风,便叫她戴了上。” 尤老道:“原是如此,世子果真是宅心仁厚,对下人也这般体贴入微。” 颜元今毫不脸红地笑了:“自然。” “……” 辛柔在一旁笑容僵在唇角,半晌没说出话来。 尤老给二人安排了马车,临上车时,辛绍磊道:“家父方才在屋内交代,虽然我那曾姑奶奶已化为僵尸,但好歹是我月氏辛家祖辈,如若允许地话,倘若可将其制服,化解尸气,能否托信让我前去将尸身接回,行族中水葬,以作安息?” 辛柔忙道:“我也要去顾家!我还想见见那高曾姑奶奶的后人都什么模样呢,怎么说也是……” 话未说完,却被辛绍磊摁住。 颜元今讽笑一声,淡淡道:“能有个全尸再说罢。” 语毕,拉下了车帘,大雪纷飞间,犊车轮起,缓速而去。 * 月氏狡兔三窟不说,这一窟原还有另一条仅有族人晓得的出村的通顺小道,无需过那竹林和窄水路,还可通车马,虽距离更绕了些,但也算是方便。 这一趟一波三折,李秀色除了晕过去的那点光阴,算得上是彻夜未眠,加上身上受了些乱七八糟的小伤,眼下当真有些累,本想在和这世子同乘车马之际倒贴两把,却不料上车没多久便昏昏睡了过去。 起先脑袋只是朝下一点、一点,后而便慢慢朝左无意识地歪了过去。 广陵王世子坐在正中位置,他一夜未睡,却毫无乏意,只百无聊赖地望着侧边车窗外的雪。风掀起窗帘,正觉有稍许凉意,肩膀处却忽而靠上来个什么。 偏头看,少女睡得香沉,她发丝有些乱,看得出这两日奔波,双髻处插的两朵小粉珠还掉了一朵,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些狼狈和滑稽。 再低一点头,能看见她刘海下紧闭的眼睛,睫毛不长却微微上翘,像一个个小勾子?,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地颤,继续往下看,隐隐约约能瞧见鼻子和嘴唇在帕下凸起的轮廓弧线,脸被蒙上了,倒好似比往日赏心悦目一些。 ……等等,赏心悦目? 谁赏心悦目,她么? 广陵王世子晃了晃神,近乎诡异地想,这个词怎么能和这厮联系起来? 也不知为何心中又升起一股烦躁,觉得她脑袋很热,以至于靠得自己的肩膀也很烫,再重新瞧她一眼,能瞧见刘海处微微发亮,恨不得倒吸一口气,这紫瓜几天没洗头了? 在僵尸洞走一遭,脏死了。 颜元今黑着脸,直接一把推向她脑袋:“不许睡。” 李秀色脑袋装了浆糊似的晃了一晃,被迫坐直身体,好容易才半清醒过来,听见脑海中的系统通关播报,也没反应过来高兴,只近乎悲愤地想,睡个觉哪里又惹到他了! “你打呼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世子说完,哼一声道:“很烦。” “……” 李秀色微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道,原来她打呼噜吗?她怎么不知道? 两人一路再无话,很快便被送至了渡口,雪路封船,等了许久才招来一叶竹排小舟,此时已过晌午,好容易过了长河,到茶棚边,终于见着了等待许久的小桃花。 店家收了钱,将小桃花照顾得极好,牵至棚下,半丝雪也没沾着。 颜元今满意得很,上了马,才发现李秀色在一旁满脸期待地瞧着他。 哦,忘了,她来时和乔吟共乘的马车,那车送完人便已回去,她眼下是没有坐骑。 颜元今好整以暇问:“会骑马吗?” 这话分明在昭花县他就已经问过一次,李秀色也只好再答一次:“不会。” 说完继续眼巴巴瞧他。 她不介意同乘一骑,影视剧中这种桥段多了,反正他长得帅,她也不吃亏,还能趁机完成点任务。这么想着,干脆稍稍伸出手,做出个“只待您拉我上去”的欲拒还迎的姿势。 “嗯。” 颜元今点了点头,见她伸手,便自怀中一掏,随后在她掌心丢上一锭金子,指了指不远处:“把那个抢了。” “……” 李秀色扭头,正瞧见不远处停着辆一看就是自家用的犊车,登时嘴角一抽。 好容易才劝服自己。 可以,这骚包能给钱已经算是有良心,也不能多求他什么。不过说起来,她今后势必要把这骑马学会了,不然太耽误时间。以及,僵尸洞也给了她提醒,最好还能学会些防身之术,最最好还有个武器什么的。 像那男主角使的是拂尘,这骚包用的是剑,乔吟虽还未见她出过手但是毕竟是会些拳脚的,没准也会用什么武器,系统还说她最擅抚琴,当真是将闺秀气质及侠女风范融为一体的美人女主,还有那顾隽,顾隽……嗯,那位就先算了…… 想来想去,最后又想回这世子身上,一边厚着脸皮给马车主人塞钱,一边回头偷偷瞪颜元今一眼。 * 顾府。 陈皮已经陪着顾家公子在陈放荫尸棺材的北院外守了半晌。虽说那棺材据说被道长封好了,不到时辰里头的僵尸应当也不会复活,可陈皮仍旧有些发怵,扭头看顾公子,见他却一脸沉稳。 不由道:“顾公子,咱们还要守多久啊?” 顾隽叹气:“卫道长和昨昨兄都还未有消息,恐生变故,还是看着点这东西比较好。” 陈皮无奈点头,忽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白衣身影,那人仪表堂堂,似是方自外归家,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上落了细雪,如他面容一般干净,他停步在顾隽面前,问道:“隽堂弟,这荫尸身世可有着落了?” 顾隽微微颔首:“堂兄。” 又道:“应当快了。” 他目光落至顾朝手中抱着的物什上,问道:“这是?” “阿夕脚大,我特意让铺子做了双新鞋,今日方去取。”顾朝一脸神秘地笑了笑:“过几日生辰拿出来做礼。” 顾隽也笑道:“原来如此。” 他低头瞧见顾朝自己脚上穿的黑靴颇为陈旧,忍不住道:“我见堂兄常给阿夕买新衣或靴子,你怎不给自己也换一双?” “能穿便可了。”顾朝笑容疏朗,一脸无谓:“‘君子以俭德辟难,不□□以禄’,我一个私塾先生罢了,不必过于在意这些。” “堂兄说的是。” 顾朝笑道:“那我便先回房了。” 说完,对二人点了点头,行过此路,渐离渐远。 陈皮在一旁瞧了半天,想起自己家那个一天换一张新帕子的世子,忍不住啧啧摇头,人与人的差距真大,主子什么时候有这顾家兄弟好脾性的一半便好了。 还在想着,忽听身后传来“啪!”一声。 顾隽一愣,忽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陈皮挠了挠头:“是有一个——” 还未说完,又是“邦”一记,如同重砸什么物什,甚是清晰。 顾隽讶然一瞬,慢慢转过身去,朝北院门边看了眼,轻皱眉道:“似乎,是从里边传来的。” 陈皮咽了咽口水:“那、那咱进去看看?” “嗯。”顾隽点点头,率先朝里走,陈皮本就是随口提建议,可谁知这顾公子胆子这回怎的这般得大,只得认命腿软地一边替他撑着伞,一边跟在后方。 甫一进入,二人便都双双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那棺材还摆放在当日被挖出的坑边,外头洒了一圈的无字散符和用朱砂绕了一围的红线。 棺材板盖已被卫祁在重新关上,只是眼下,这盖板正一下、又一下地猛烈震动,伴随着“邦——!邦——!”的声响,似有谁在里头努力拍捶。 陈皮的眼瞬间直了,许久才大喊出声:“僵尸、僵尸的棺材板盖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子以俭德辟难,不□□以禄”出自《易传·象传上·否》 有点想把文名改回来…… 感谢在2021-11-1720:15:14~2021-11-2023: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未末2个;Rance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山說不出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3606855个;想养猫的死宅2个;小冉爱看书、江阔水深、森推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养猫的死宅40瓶;吃皮蛋豆腐34瓶;月裔、49991219、風歆LY10瓶;做梦的月亮6瓶;森推、荔枝5瓶;爱好是芋泥、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4章 震动 他这一嗓子喊完,转身便要跑,瞧见一旁顾大公子只保持着微微张嘴的姿势,料想他大抵是被吓呆住了,便急忙要拉他一起,谁知一下却没拉动,又听顾隽忽道:“为何、为何会这样?” 他声音喃喃:“眼下天还未黑,没到应至的时辰,这荫尸为何会如此?” 陈皮急道:“顾公子,没时间‘为何为何’了!还是抓紧逃罢!再不跑,等它冒出来,咱们便小命不保了!” 顾隽摇了摇头,只兀自不解,微微蹩眉。 莫非是因为今日下雪,并无太阳,它提前“复活”了? 可即便如此,卫道长也事先贴下了符,如何会镇压不住? 还在想着,又听一声更响的“砰!”,那棺材板竟直接挪开了一丝缝。陈皮在一旁眼瞧着,只觉头皮发麻,颤巍巍掐上人中,才勉强没叫自己晕过去。 顾隽也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他稳定心神,努力镇定,心中默念了声阿弥陀佛,才朝那方向望去,却一眼瞧见正在震动的棺材板上似有什么东西滑落。 他眯起眼,再仔细一看,才发觉竟是一张符箓。与满地撒着的无字符不同,这一张上头画满了黑压压的线条,正中为一七笔所成的劈天巨掌,想来应是镇压之咒。 只是这黄符黑画上覆了层湿雪,雪水融化,便也化透了那纸张,撕成两半,脆弱不堪,也再贴合不住,随风摇摇欲坠。 顾隽瞧了片刻,忽而福至心灵:“陈皮,去帮我拿笔墨来。” 陈皮惊了,这公子眼下这种关头还有心思吟诗作画么不成?莫不是吓傻了罢!他颤巍巍道:“您要这些作甚?” 顾隽沉声道:“镇压符破了,我需得再画一个贴上,兴许有些用处。” 画符? 陈皮闻言,想着是一线生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飞奔而去,只一会儿功夫便抱来了笔墨。他这一路上倒也没碰见几个顾家下人,想来都知道今日是第三日,都躲在房内,没人敢擅自靠近这西院来。 回来时,眼见那顾家公子已从原先的镇定自若变成了扶墙站着,陈皮瞧他比自己好不到哪去的模样,忽觉有些不靠谱,将信将疑道:“您这、这能行吗?” 顾隽接过那羊毫,沾了两撇墨,努力站直身子,点头道:“眼下别无他法了。” 他壮胆上前,自地上捡起一张无字黄符,慢慢朝棺前逼近。 “砰——”棺材板朝上一撞。 顾隽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继续上前。 他停在棺材半步之处,近距离瞧着那滑落了一半的镇压符,稳定心神,将上头的符样记在心中,随后凌空持黄符,依样在上头飞速画了起来,笔尖飞舞,利落潇洒。 只可惜那原先的镇压符已被雪水损了大半,最底部并不清晰,只能看见往下一竖,随后尾端是向左勾还是向右勾便已无从知晓,顾隽画至此处,手上便稍稍一顿。 正犹豫时,忽听棺材又一声响,自侧方缝隙中冒出丝丝白烟臭气,随后竟然扒上一只黑漆漆的僵尸手来,那手指甲尖长无比,骇人之极。 此刻符还未画完,顾隽着实一惊,盯着那手咽了咽口水:“你、你莫要激动。正所谓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早日投胎好好做人,何苦要做僵尸?况且这世上本就应无鬼神,你存在于世间,属实违背常理。” 他语气商量道:“你若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便先把手伸回去,好好想一想……” 陈皮远远瞧着,一边抖着腿,一边听这顾家公子在这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在那同僵尸讲大道理,他眼下恨不得厥过去,终于忍不住嗷一嗓子道:“顾公子,您快贴呀!” 眼瞧着那黑漆漆的手还在朝外乱动,顾隽头脑一嗡,来不及多想是对是错,毅然在纸上朝右画去一勾。 完成这最后一笔后,转身抬手,啪一记便将符纸拍了上去。 只听“哧”一声,符纸贴住棺面的边缘倏而燃起一圈黄光,那棺下的手瞬间缩了回去。 顾隽见状,忙又捡起无字符迅速多画了两张。 全数贴上后,便见棺椁猛然激起一阵极其巨烈的颤抖,那板盖也随之不住碰撞晃动,然而只一会,又忽然消停了下来,此后便再无了动静。 “停了?”陈皮难以置信地眨眨眼,随即欣喜若狂道:“停了!您把它压住了!” 他这会腿也不软了,心中只觉得叹为观止,这天下最不信鬼神的顾家公子,眼下却能有这般胆识与用处,瞧他画符的那派头,不晓得的,还以为是道家专业出身之人。 顾隽在前却毫无动静,一动不动站着,陈皮看着他背影,不由探头道:“顾公子?” 他怎的一点也不激动? 却见顾公子朝侧方伸出了手:“扶我一把,快晕了。” “……” * 顾朝与顾隽二人作别后,过了西院,并未直接回房,而是绕至了假山亭外,远远便瞧见被拴在亭边的狼犬。 它趴伏在地,一脸恹恹,见主人过来,终于高兴地摇了摇尾巴,又很快耸拉下去,低声呜咽。 “青青,”顾朝蹲下身道:“我问过大夫,说你并未生病。你究竟是何处不舒服?” 他说着,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把你牵我屋里来罢。” 这狗自小被他养大,与他亲近惯了,这阵子顾家上下生病,他也染了咳疾,又忙于学堂,便对它没怎么关心,青青素来乖巧,想来它是觉得他最近冷落,所以才不开心,也才更加黏他? 说到这,阿夕的猴毛儿倒比青青顽皮许多,不过虽顽皮,但过去素来不会乱跑,也不知眼下回来没有。 顾朝一边想着,一边将青青带回屋内,牵在了柜前。青青体型偏大,就着柜边靠睡了下来,谁知这一靠却让柜身一晃,自里头掉出个牛皮纸包裹来。 顾朝忙上前将包裹抱起,仔细拍了一拍,打趣道:“我好不容易补全的玩意,莫叫你这小东西再给我摔坏了。” 他将包裹放至桌上,与那双新鞋并排一处。心中静想,这两样,当作生辰礼物……阿夕应当会喜欢罢? 便在此时,忽觉四周升起一股微微的冷意,叫他禁不住抖了抖身子。 屋内有火炉,不应当冷。他心中奇怪,摸了摸胳膊,扭头问柜边狼犬:“青青,你冷么?” 狼犬两眼看着他,只呜咽一声。 顾朝下意识向着门边望了一眼,他眼下房门紧闭,自也不会有风吹进来。 不过……为何窗纸外漆黑一片? 天已经黑了? 照理说下了雪后,外头应极亮才对,为何现在…… 还在想着,忽听身后青青闷声哼了一记。顾朝回身过去,正要询问它又怎么了,忽听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青青那双狼犬眸子瞬间染上绿光,身上的毛发炸起,喉腔中发出沉闷而警惕的呼声,直直地盯向房门处。 顾朝不禁一怔。 又听“咚”、“咚”。 敲门声极其规律,似在耐心等待。 他压下心中不对劲,转过身去,瞧不见外头人影,只觉得黑压压一片,便试探问道:“谁?” * 雪天难行,路上行人无几,唯有两匹骏马一前一后。 前者乃一黑色毛皮,驾马者身着白衣道袍,面容俊然,似有何心急之事,正快马加鞭;后者为一棕色小马,勉强跟得上队伍,却也稍显吃力,马上红氅美人天香国色,此刻策马也不乏飒爽英姿。 她瞧着前方卫祁在那愈来愈快、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的速度,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在那河边茶棚陪这小道长取回马时,因她没有马车,两人踌躇了会,还是那店小二先言:“二位神仙眷侣,何不同乘一骑?” 他记着之前是这美娘子给这道士付的银子,便自然将他们视作了一对。 卫祁在闻言一愣,乔吟则是面上爬上红晕,她笑了笑,对那四个字未置可否,随后掏出枚银元宝道:“同乘便不必了,小二,你们店中可有余马,借我一匹。” 她虽欢喜他,但也晓得礼数,与男子同乘,对世家女子来说过于出格,也过于不矜持。再者,平日里逗弄他两下都将他惹得手足无措,这般亲近,只怕是会要了这木头的命。 不过瞧见卫祁在在她说过话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恨不得敲打他两记。 于是两人这一路上便一人一骑,朝青山镇方向赶路。只是乔吟此刻仍是有些后悔,说这道长是木头一点也没错,他骑得这么快,竟也没说等一等她?没瞧见她追不上么?看上这种人,真叫她倒了八辈子霉。 心中正不快,忽见卫祁在长“吁”一声,黑马前蹄高高抬起,原地停了下来。 乔吟见状,转而又高兴起来。 这厮总算是有点良心。 她慢腾腾驾马朝前踱步,狐狸眼微微挑起,轻哼一声,正待说些“你莫以为你等我我便会心领”的话,却听卫祁在低声道:“奇怪……” 奇怪?乔吟秀眉皱起,怎么,他还不是在等她? 卫祁在手中捧着罗盘,并未抬头看乔吟一眼,只静静见盘中银针颤动,喃喃道:“方才便见它莫名动了一下,但似乎被谁迅速压住了。可好像出了什么差错,眼下、眼下竟又——” 话音未落,便见那银针颤抖得愈发厉害,险些叫他手上拿不稳。随后再急速飞转一圈,稳稳指向了一个“凶”字。 卫祁在心头顿时一跳。 “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本章至56章都是打僵尸剧情,没有今今色色,配角也得写,都是我滴宝贝。 打僵尸主角总要最后登场嘛。 不喜欢没他们的可以跳过。 感谢在2021-11-2023:19:50~2021-11-2122: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稚北2个;撷花牵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89707625瓶;月裔、晴川、非酋不非20瓶;小开花姑娘、荔枝、稚北、贫穷常伴吾身10瓶;机油4瓶;如尘、嘤嘤嘤、撷花牵马、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菀菀、23710755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5章 尸起 “谁?” 顾朝站在门后,静等了片刻。 而后将眉头皱起:“是谁在外头?为何不说话?” 依旧没有回应,只是没过一会儿,门外又“咚、咚”地敲响起来。 此时不是夜,窗纸外却乌漆一片,听着似还在下雪,能听见风吹动松叶簌簌的声响,顾朝总觉这气氛莫名怪异,也不知为何让他升起丝紧张之感,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手,搭上了门边。 青青在这时忽而“嗷呜”叫了一声。 顾朝回头看它一眼,见它眸子死死盯着门边,反应强烈,心中愈发奇怪,但终究还是没有多想,咬了咬牙,拉开了门。 “吱——” 门外的风声在这一瞬间清晰了数倍,寒气也扑面而来,顾朝下意识闭了闭眼,在看清黑暗中面前那人面庞时,先是愣了一瞬,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是你。” 来者见他开门,顿时笑道:“大哥!你再不开门,我都要被冻死了!” “快些进来。”顾朝来不及说别的,只赶忙先将人朝里带,再顺手关上了门。 他一面帮弟弟拍着身上的雪,一面叹气道:“你又去哪玩了?也不打个伞,这段时日身子本就不好,若是风寒加重了如何是好。” 来人正是顾夕。 小少年今日穿一身明黄色绣祥云纹的束腰圆锦袍,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额前绑着黄色护额,看上去精神济济,只是顾朝的话音一落,他便应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没事,我身子硬朗得很,这点小病难不倒我,再说,不是说今晚制服了那僵尸便可痊愈了?” 顾朝无奈摇了摇头,欲到桌边给他热茶,忽撇见摆放在上头的包裹及鞋子,连忙侧身挡住顾夕视线,抱起藏在怀中。 顾夕眼尖道:“大哥,你拿的什么?” “没什么。”顾朝顺手将这两样物什放回了柜中,这才转身岔开了话题:“方才我问你是谁,你在外头为何不应我?” “自然是想吓吓你了,”顾夕懒洋洋坐上桌边,将手中蹴鞠朝桌上一放,抬头笑嘻嘻道:“是不是真把大哥你吓到了?” 顾朝哭笑不得:“胡闹。” 少年托起腮来,忽道:“大哥,其实我今夜过来,是有些事要拜托。” 顾朝点头:“你但说无妨。” “就是……”顾夕斟酌了一番:“就是我今日又闯祸了,母亲若是怪罪下来,你能否替我求求情?” “闯祸?”顾朝讶道:“你又如何了?” “哎呀,也没什么。”顾夕摆了摆手,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就是我今日踢蹴鞠的时候,用力了些,蹴球便也飞远了些,而后正好砸着了夫子的头。” 顾朝大惊失色:“你砸了夫子的头?” “对,”顾夕挠挠头,继续道:“还砸破了,流了点血。” “……” 顾朝倒吸一口气:“你、你……那然后呢?夫子眼下如何了?” “没什么事,已经找人包扎过了,不过他说要来顾家告我的状,叫娘亲好好管教我,我有些害怕,便来找你了。”顾夕耸耸肩说完,又换作了一张笑脸:“大哥,你便帮帮我罢,娘亲最听你的话,也喜欢你,她看在你的面子上,应当会放过我。” 顾朝看着他,忽道:“你叫我替你求情?” “是呀。” 见他点头,顾朝却未说话,只倒了杯热水,随手自一旁茶罐中捏了两粒柑橼进去,递到顾夕面前:“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顾夕接过随意喝了口,而后追问道:“好不好啊大哥?” “不可。” 顾夕当即不悦起来:“为何不可?” “一人做事一人当,”顾朝看了眼杯盏,随后道:“你自己犯下的错,要自己承担,同母亲好好改过,她会原谅你的。” 顾夕哼道:“是吗?可她那般讨厌我,若没你求情,她大抵恨不得打死我才好。” “阿夕,”顾朝心中一涩,蹩眉道:“母亲如何会厌你?” “大哥自然不知道被讨厌的滋味了,”顾夕盯着手里的杯盏,摇了一摇,随即又喝上一口:“毕竟她素来只喜欢你,巴不得当初只生了你一个,不是吗?” 顾朝闻言一滞,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此时,忽听柜边传来凶狠的“汪!”一声。 顾夕视线朝着角落里正虎视眈眈瞧着他的青青看去,起身凑过去道:“你这泼狗,不是比猴毛儿乖巧得多么,怎的还敢凶起我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蹲下身要去揉它的头,谁料还没碰上,却见青青忽而低头,冲着他指尖“嗷呜”咬了一口。 顾夕当即痛哼一声,朝后跌坐过去。 “阿夕!”顾朝当即跑上去道:“没事罢?” 见顾夕抱着手,指尖殷殷渗出血来,他顿时心疼不已,随后带丝愠怒冲狼犬道:“青青,莫不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了,将你养得不守规矩,胡乱咬人?” 青青只呜咽了声,看了眼主人。 “无碍,”顾夕却道:“我堂堂男子汉,被咬一下而已,大哥不必凶它。” 顾朝查看了眼弟弟伤势,叹了口气:“你先别动,大哥去给你找药,抹上一抹,才不会留疤。” 说着,起身朝内卧旁的另一排小立柜行去,一面开抽屉,一面道:“阿夕,猴毛儿可有消息?” 顾夕声音自背后不远处的桌边传来:“早不晓得那小东西跑哪去了。” “你未去寻过它?” 顾朝一边问,一边在柜中翻找。 身后的顾夕这一回却没应声。 顾朝并未再问,只翻至内里,寻着了那瓶金创药,又眼尖瞥见药瓶旁有几本医书,上头还压着一个捣药罐,是前阵子顾家上下染病,他见大夫素手无措查不出原因,便着手自己研究了起来,后来知道或与院中棺材有关,才将这些物什搁置于此。 他将药瓶捏在手里,笑道:“找着了。阿夕,你……” 话未说完,也还未来得及转身,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脊背爬上凉意,与先前那诡异的寒凉如出一辙。 顾朝道:“阿夕?” 没有回答。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是阿夕。” 话音刚落,那双手的指甲刹时伸长,倏然之间掐上了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顾朝手中也握紧什么,朝后一刺,直刺得身后那人双手一松,朝后退了两步。他急忙转身,看着面前熟悉的顾夕面容,喝道:“你到底是谁?!” “顾夕”未答,一双眸子的眼白渐渐被黑色吞噬,很快,便成了乌黑死寂的一片。 顾朝心中大骇,手中的捣药杆也险些没能握住,他下意识后退,撞在了身后的柜墙上,喃喃道:“阿夕虽最爱闯祸,可他性子硬,也格外叛逆,即便知晓母亲对他严厉,也丝毫不加掩饰。这孩子有自己的骨气,虽然他从未抱怨过我这个做大哥的,可我知道,他向来觉得母亲偏心于我,不然也不会从来未曾开口叫我帮他求情过。” “还有那茶。”顾朝摇头:“杆橼性酸,阿夕自小厌酸,他断然不会喝上一口。你虽有他的记忆,也在操纵他说话,模仿他语气,可你还是漏出了破绽。所以,你是谁,又或者——” 他紧紧盯着“顾夕”:“是什么东西?” 再无话语,顾夕只宛如木偶般转了转脖子,面色于瞬间煞白无比,满是乌黑的眸子死死看向他,而后胳膊僵硬横起,唇间发出“哧”的一声,露出尖牙。 顾朝脑中顿时一嗡,回想起卫道长所言,怔怔道:“阿夕,你、你是被‘上尸’了?” * 陈皮站得脚都有些酸了。 他一面替顾隽打伞,一面看着这公子弯腰在花坛边缘的高石上一张又一张画着符,叹气道:“顾公子,咱们这么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等我主子回来了再过来?” 顾隽摇头:“不可,荫尸棺材方才已经出现过异样,我们需得时刻观察着,若再有动静,随时准备再将它镇压住。” 他说完,落下最后一笔,将新画好的一张心满意足地放在旁边那已然厚厚的一叠上,而后起身,拍了拍陈皮的肩膀,任重道远般:“眼下只能靠你我了。” “……” 陈皮面上干笑了声,内里却欲哭无泪。这顾公子是不是忘记方才他自己都险些晕过去了? 顾隽活动了下手腕,毫尖蘸了蘸墨,铺了张新的无字符,将将点上,正欲画上精致的第一笔,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极其猛烈的“砰!”一声,他笔尖顿时被震得一歪,画飞了出去。 “……”顾隽看着惨不忍睹的符纸,愣了一瞬,扭头道:“发生何事了?” 却见陈皮张着嘴,双眼瞪得大大,却是全然忘记了言语。 顾隽转身,还未看清是什么,又只听一声爆炸般的“轰!”,再一记“哐当”,地皮都随之抖了一抖。似木块断裂声“啪啪”响起,腾空而上,而后又纷纷砸落在地。 面前顺势被铺天盖地的烟尘与臭气笼罩,二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纷纷愣在原地,又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呆呆看着眼前。 只见烟尘很快散去,一具黑压压的躯体直直地站在了不远处。 它双手合在身侧,身上似有无数小虫蠕动,指甲黑长无比,双眼空洞无神,面孔如死人皮肉般完好,却乌黑骇人,拥有一头极长却凌乱无比的黑发,发丝间滴着水,黏腻如蛇般缠着它整个身躯,发尾一直长到地上,自四面八方摊开,无止境地朝外不住蔓延着。 在它身后,是空荡荡的棺身,及被炸开后四分五裂的棺材木板。 陈皮傻眼,因惊吓一抽一抽地打着嗝。 顾隽则是懵了半晌,见那东西的眼睛直勾勾盯上自己,下意识吞了吞喉咙,问道:“你……起来了?” ……怎么也没打声招呼。 刚问完,便见那荫尸倏然笔直地朝他蹦了过来。 陈皮在这时也终于找回声音,颤声道:“顾、顾公子,它、它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顾隽:“我也察觉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荫尸一蹦三尺高,直直地蹦在了他面前。 顾隽瞬间噤声,只觉近在咫尺的臭气倏然笼罩住他,还能听见头发丝和蠕虫游走的沙沙声响。 他近距离地看着它,愣愣地眨了下眼。 而后忽然对它抱歉地微微一笑:“失礼了。” 说完,默默地伸了伸手,在身后的石头上抓了个什么。 “啪。” 贴在了荫尸的脑门上。 荫尸额前瞬间多了张黄符,符上新鲜的墨迹还未干,而后它眼珠子动了动,发怒般张了张嘴,两根长长的尖牙恶狠狠外露,滴出浓稠恶心的汁液。 不够? 顾隽握了握拳,连忙转身又拿了几张。 “啪”、“啪、“啪”。 荫尸的脸颊,鼻子,甚至脖子上,一时间都贴满了符。 “……” 面前的荫尸安静了一瞬,而后只听“轰”一声,她原地高高一跳,身上的黄符竟瞬间被炸了开去。 顾隽愣了愣,还未来得及疑惑,身旁忽而伸出只手来,陈皮一把拉住他袖子,将他朝外扯:“顾公子,可快别试您那符了!快逃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2122:48:04~2021-11-2323: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968697、满目星河、。、三分糖不要奶茶要果茶、盐樱、鸭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琦之、月裔、鸭奶20瓶;愁秃噜头15瓶;荔枝10瓶;489686973瓶;446156532瓶;嘤嘤嘤、菀菀、流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6章 乱斗 顾隽被拉得一歪,慌乱之间,只得丢了手中符箓,漫天符洒间,跟着陈皮仓皇逃走。 阴风簌簌,荫尸原地静默片刻,倏然转身,朝着二人方向追逐而去。每行一步,地上便留下黑乌乌的一片尸水,滴滴答答,黏腻至极。 陈皮只觉阴气在后穷追不舍,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瞧那荫尸,哇哇大叫:“它为何老是追着我们不放哇!” “……兴许,兴许是因这附近只有我二人?” 顾隽此言倒是不虚,也不知怎的,这顾家上下此刻安静得出奇,其余人眼下全然没了踪影,一路上连个下人也没瞧见,许是听见了这边动静,早早藏身了起来。 “这儿!” 二人拼命狂逃,穿过花园,漫无目的地奔至了东院,此时体力略有不支,眼瞧见右边有一房门大开,连忙直奔而入,陈皮立马关上大门,抹了把额上大汗,心中狂跳不已。 顾隽素来斯文,还是头一回这般逃命奔走,眼下停下来,便略有些气喘,喃喃道:“我还是不解,为何那镇压符无用……” 话音未落,却忽想起那符上的最后一笔,瞬间恍然,莫不是他那一勾画错了? 陈皮见他还有心思计较这个,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只道:“顾公子,比起那个,咱们还是想想怎么不被这僵尸吃了罢!” 说着,又连忙双手合十,向天默念道:“主子,求求了,您快些回来罢,您再不回来,小的小命就不保啦——” 还未祈求完,忽听门外地面响起一声“砰!”。 陈皮身子倏然一抖,在窗纸上戳了两处小洞,朝外望了一望,颤声道:“那东西来了!” 顾隽也探身看去,果然见荫尸正自长廊一跃,入东院之中,它落地时四周燃起青烟,动静也极大,可谓是凶气腾腾。 荫尸左右慢慢环顾一圈,脑袋转动时发出“咔咔”声响,倏然正停在了顾隽二人所在房门的方向。 自洞中与之死气而骇人的目光对上,顾隽呼吸登时一滞,连忙朝后退了一步。 陈皮在一旁却忽而捏住了鼻子,急中生智道:“顾公子,快将口鼻捂上!莫要呼吸!” “什么?” “以往陪主子捉尸的时候他用过这招,说是僵尸都是通过闻人气息辨别的,我们屏住呼吸,它便会无法察觉我们所在了!” 说完,陈皮便连忙深吸口气,捏紧了鼻子,再不敢呼一口气。 顾隽见状,忙也依样照做。 果然,二人呼吸一停,门外的荫尸蹦来的步子便倏然一顿。 顾隽及陈皮见有效果,心中顿时欣喜,然而透过窗洞去看,雪地中那身躯依然伫立,正对着他们方向,虽不过来,却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胸腔肺腑中留存的气息快要用尽,陈皮脸也渐渐憋红了。 他眼瞧着身旁顾隽,却见他仍旧一脸平稳,不由暗暗惊讶,这顾公子也太能憋了! 顾隽也觉这小厮似有些不大对劲,见他面容逐渐扭曲,面色也愈来愈红,方起了一丝担忧,便见陈皮猛然放下了手,一边大口呼吸,一边道:“我不行了……顾公子,对不住了!” 顾隽:啊? 还未理解,便见陈皮两眼一翻,朝后晕了过去。 “……” 眼瞧着陈皮倒地,顾隽瞬间孤身一人,整个人尚且还有些懵,却听“轰”一声,面前的大门倏然之间被谁撞开,朝外直直倒去。尘烟过后,那荫尸的长发便也伸至了他面前,将他身子一把裹住,朝外猛然拖了出去。 顾隽大惊,奈何自己双手被捆得严严实实,眼见着快要被拖缠至那荫尸面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忽而飞来一根桃木棍,对着那黑发重重一砸,发尾处豁然断开,顾隽登时不受控制地朝后一栽,好在被人抬手一拦,才叫他稳住了身子。 他侧身,瞧见来人,这才颇为惊喜道:“道长。” 卫祁在也微微颔首,沉声道:“顾公子去边上躲着,这边交给我便好!” 说着,举起拂尘,冲那荫尸而去。 顾隽闻言也郑重地点点头,忙一溜烟躲至远处门旁安全处,只探出个头来道:“道长当心!” 那边厢,荫尸动作被打断,似已然发怒,两肢倏然并前,喉间发出丝丝闷气,直直朝顾隽逃离方向跳追而去。 卫祁在适时挡在其前三步之远,临危不惧,只手持拂尘于半空中急速书了一个“困”字,随即朝上一抛,瞬间变出数张黄符,于眼花缭乱之间,齐齐向荫尸飞去,符箓上书困尸咒,火速分布在荫尸四周,将之团团围住。 符纸边缘尤带金光,于阵法光圈中急速变换游走。 ——“万变归宗,魑魅离心,若无他法,请先困行……若无他法,请先困行!” 卫祁在凝神念咒,三遍过后,忽而大声一喝,阵法光圈急速并拢,那围绕着荫尸飞速旋转的无数符纸也于刹那间朝中间飞去,四面八方贴至荫尸身上。 荫尸受力,身子登时一顿。 然而只一瞬,便倏然嘶吼一声,原地振臂,那些符纸便瞬间炸飞了出去。 顾隽远远观战,下意识扶住了门框,心中惊道,原来先前不是他符画错了的缘故,这东西眼下只怕是根本丝毫不惧符箓。 卫祁在作为施阵之人,霎时间也饱受波及,连连朝后退了三步,胸腔也随之一记闷痛。 他心中大骇,当初收那游尸时尚且还能僵持许久,而这荫尸却能瞬间将它“万符困尸”阵法破了,难怪师傅说当年师尊寻着那荫尸冤情前也对之束手无策,竟是果真如何都奈何不了它! 眼下只怕四壁无间阵也对它无用,广陵王世子那二人还未归来,这东西背后的隐情尚无人知,必须要拖延时间—— 还在思虑,忽见荫尸黑发如厉鬼般直直冲他面上袭来,却在此时自不远处闪来一道红氅身影,护在他身前,竖抱长琴,“铮铮”两弹,琴中顿时飞出细小银针,直直穿透厉鬼发间,朝那荫尸双目刺去。 这一刺极准,叫它顿时长啸一声,眼中殷殷流出黑血,朝后退上一步。 卫祁在盯着面前于雪色中红衣飒飒的少女,只觉她侧颜更胜于雪,一时讶然,有些失了声。 顾隽也愣愣张口:“乔姑娘?” 趁那荫尸原地震怒自顾不暇之际,乔吟狐狸眼朝后一望:“顾公子,自你家宅中随意寻了把琴出来,不介意罢?” 顾隽道:“……自然。” 他早就听闻乔国公之女擅长抚琴,也知她琴艺高超,可竟不知是这种高超法,只是……他家的琴里,怎会有银针飞出? 似知他在想什么,乔吟道:“银针乃我随身携带,需靠琴力尚可弹出。顾公子不必多疑,这琴我用完了便还你。” 说完,又忽而偏头,音调上扬了几许,带了几分调笑道:“小道长,你已经瞧了我半天了,我便这么漂亮?” 卫祁在噎了一噎:“我……” 乔吟深知这人打趣不得,只说上一句面上便染了丝窘迫之色,便道:“罢了。不逗你了。” 又问:“你没事罢?” 卫祁摇了摇头,抹去唇边血迹,随即清了清嗓子,方道:“乔姑娘竟有如此身手。” “早便说我会些拳脚了。我爹那迂腐惯了的不许,只准我弹琴,那我便偏用琴来做一番事业。”乔吟说完,弯唇道:“如何,可对我刮目相看了?” “……” 卫祁在沉默一瞬,正欲开口,忽见天空远远飞来两只雀鸟,直奔他二人方向而来。 他双眸登时一亮:“传音雀!” 便在此时,荫尸也重新动作,似尸气大发,利爪直直朝这边刺来,乔吟琴手拨动,卫祁在手中佛尘也是一转,手柄处飞出桃木棍,直逼荫尸面门。 趁荫尸全力迎对这些利器当口,他纵深一跃,将那只雄雀鸟一把抓在了手中,李秀色的声音瞬时从中响起,她语速极快,内容简洁,不消片刻,卫祁在便已掌握了来龙去脉。 他赫然抬眼,瞧那荫尸正一声怒吼,直逼得乔吟怀中琴弦纷纷崩断,显然已再伤它不得。 眼见乔吟朝后一栽,他顿时上前拦腰一抱,随即侧身挡在她面前,再凝视那荫尸,口中掷地有声:“月阿柳,你心中可还有怨?!” 乍一听见这名号,那荫尸身躯赫然一振,倏地停在原地。 卫祁在见状,续道:“你本为下等月氏一族,于顾家为婢,暗自倾慕顾惜之,也便是当时的顾家独子,只可惜顾惜之终是娶了旁人之女,此女无法生育,便有求于你,叫你留下与顾惜之的子嗣,可是如此?” 乔吟与顾隽纷纷大惊,尤其顾隽喃喃道:“什么?” 卫祁在却并未回答,只对荫尸继续道:“顾惜之那夜醉酒荒唐,误入你房中,并不知与你有过一夜,更不知孩子是你与他二人的,你将孩子送出后,以婢女身份留在府中,与之朝夕相处,却只能眼看着他喊别人母亲,看你所爱之人抱着你和他的孩子,同别人琴瑟和鸣。” “所以你开始怨那顾家夫人,怨你所爱之人不知你心意,怨他不知那是你和他的孩子,怨自己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却终献他人,怨日夜与子相伴却无法相认……” 话音未落,手中拂尘霎时飞出,大喝道:“——月阿柳,你心中所怨,何时得消!” 佛尘放出银丝,如银蛇般攀上荫尸手脚,瞬间缠绕捆绑。 瞧见它浑身颤抖,却依然未动,卫祁在深知时机成熟,当即自怀中掏出一张红字符,一面朝它逼近,一面振振有词:“月阿柳,如今已知你所受冤情,你对此有恨,可你子孙并不知晓当年之事,你断不可对他们擅自加害,今夜顾家子孙定会认祖归宗,偿你所愿,你若信我,便及时收手罢——” 言尽之时,恰立于荫尸面前,抬手将符于它正中一贴。 他口中念咒,见荫尸身躯一动不动,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 这一回,总算是能将它定身住了。 可谁知还未松完一口气,忽觉四周倏然之间狂风大作,面前有无数黑发平地而起,张牙舞爪于风中乱舞,红符下荫尸赫然狠狠龇牙,那黑发如棍般便纷纷朝他身上用力砸来。 卫祁在愕然,一时间避之不及,腹部受击,竟直接被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小道长——!” 乔吟顿时飞奔而来,扶起他肩膀。 卫祁在喉中吐出一口血来,只怔怔望着那荫尸,心中惊诧万分。 为什么…… 冤情已解,符箓不应对它无用才是! 难道、难道它所怨并非如此?是他们搞错了?还是说……是这背后又漏了些什么? 就在此时,又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顾隽本还在因卫道长方才所说之事震惊不已,一时间尚未消化过来,听见这声响,当即一愣道:“堂兄……是堂兄院中传来的声音!” * “砰——” 屋内,明黄色少年宛若僵尸,双手锋利,插入墙中,竟直将壁间都捅出了个洞。 柜边狼犬紧紧盯着虽躲过方才致命一击,却已然伤痕累累倒地的主人,它喉中不断呜咽,奋力挣扎,一双绿眸中竟满是莹光,奈何却被绳犬拴牢,只得恶狠狠瞪向“顾夕”,冲他不住狂吠。 “顾夕”恍若未闻。 上尸人,无声无觉,无情无己,只将顾家子孙吃干抹尽便是。 没的吃了,再最后将自己送入荫尸本体口中。 他缓缓将手从墙洞中抽出,视线移至不远处倒在地上因疼痛不住痉挛的顾朝,面无表情地朝他慢慢走去。 顾朝眼下浑身是伤,他教书育人,这双手平日里只捧得了书本,如何能抵御僵尸?原本问话后见“顾夕”不答便试图逃脱,却不想被一把拽了回来,硬生生砸在墙上,吃痛之际,那利甲便刮上他皮肉,径直剜下一排肉来,尖牙也对着他颈侧狠狠咬上一口。 那一瞬他只疼得要晕厥过去,握紧手中的捣药棍,朝着“顾夕”身上砸去。 想到面前是弟弟身躯,并未敢下重手,只砸至他腹部,随即趁着“顾夕”力道一松,他站起身来,见利爪又朝自己袭来,便适时朝旁一躲,却终究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他捂着脖颈,脖间殷殷冒着血,眼见弟弟双目无神地注视着自己,渐渐逼近,应是再度要下狠手,他眼下因失血毫无力气,意识也有些恍惚,深知自己已躲不开,不由苦笑一声,静静望着弟弟,声音带着无尽涩意:“阿夕……这样、这样也好。” “大哥、大哥知你自小便觉得委屈,总说若是生了我后,没再生你便好了。可、可你是我弟弟,这世上如何、如何能没有你呢……每回听见你这么说,你伤心,大哥其实也伤心。” “你不要怪母亲,她平日凶你,并非不爱你,只是想让你快些懂事,只是,只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都怪大哥,没好好劝导母亲,总拿你同我比较,是不对的,是会伤你的心。若我、若我今日去了,你一定莫要再说气话,她说什么你便忍忍,做得更好给她看,好好活下去……听、听大哥的话,你平日里总不听我的话,这一回是要听的。” “对了,待你清醒,也莫要怪罪自己,你是被上尸了,不是你的错。” 顾朝说着,眼睛竟也酸涩起来,遗憾道:“只可惜,可惜你的生辰礼,不能亲手交给你了……” “你也……”言至此,鲜血呛得喉间一咳,续道:“你也,听不到哥哥亲口致歉了。” 话音落时,“顾夕”恰已弯腰站在他跟前,利甲直直向下,却在瞧见顾朝眼中滑落什么时,动作倏然停在了离他胸口半寸。 他低头木讷地看着那滴泪光砸落在地上,晶莹粉碎,不知为何,眉头轻轻、再轻轻地一动。 然而只一瞬又抬起了眼,乌黑的眸子盯上顾朝的脸,锋利的指甲再度朝他心口刺去。 眼见最后一刻,房门忽被谁猛然撞开,只听“汪”一声怒吼,一道黑影直直朝“顾夕”身上扑了过去,将他撞倒在地。 顾朝眼下已然奄奄一息,即便是“顾夕”没再下手,他也自知时辰无多,紧闭双眼,只求死个痛快。 忽听面前动静,他当即睁眼,瞧见那狼犬身影,登时震惊不已。 是……猴毛儿?! 只见猴毛儿一身毛发乱糟糟,染满灰尘泥土,看样子不知在外流浪多久。它狠狠压在这个自幼将其养大的小主人身上,死死咬上他锋利的指甲,试图将那长甲啃落,任凭狗嘴被抓破,也纹丝不动。 “顾夕”被它压制,顿时发怒,另一手自它背后高高抬起,又重重朝犬身刺下。 长甲刺进肉身,鲜血顿时四溢,狼犬却依旧一声不吭,连声闷哼也无,只死死咬住小主人,盯着“顾夕”的一双绿油油的犬眸却忽而盛满了泪珠。 它神色哀恸。 似是在说,主人,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今今色色没出来,大家谅解一下,主角总是要铺垫十足,在最后关头出来英雄救场的,鞠躬感谢。 在2021-11-2323:09:56~2021-11-2423:1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5360685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川、月裔20瓶;随风_5瓶;满目星河3瓶;17418668、歪歪歪、流萤、嘤嘤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11-2323:09:56~2021-11-2423:1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5360685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川、月裔20瓶;随风_5瓶;满目星河3瓶;流萤、嘤嘤嘤、17418668、歪歪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7章 五阳 东院之中,荫尸尸气大发,原地发狂,黑发于疾风中杀满院空。 头顶黑云压城,乔吟见状不妙,只得将卫祁在先朝后搀进房内。 顾隽一边观察外头动静,一边心急如焚道:“道长,你伤势如何?” 卫祁在轻咳两声,抹了抹唇边残血道:“无碍,方才它被尸气振腔,受了些内伤。” 顾隽道:“眼下可如何是好,我听堂兄那边动静,似也发生了什么事端,可我们自顾不暇,压根无法脱围出去。” 卫祁在闭了闭眼,神色凝重道:“怪我、怪我未能早些预料,这荫尸有分魂‘上尸’之力,这东西只怕……只怕是早便分了一半的魂入了不知谁的体。” “分魂?”顾隽愕然:“那堂兄那边……岂不是凶多吉少?!” 卫祁在道:“这荫尸怨气不知为何未能消解,上尸之魂自也不得退散。如今关系两边危安,别无他法,只能拼命一搏了。” 他咬咬牙,不知想起什么,忽道:“乔姑娘,顾公子,还需你二人助我!” 顾隽一愣:“我?” 卫祁在“嗯”一声,他眼见荫尸情态,当即道:“既解不得它怨气,只能先努力将其困住,再另想他法。只是小道一人之力甚微,又内力受损,寻常阵法对它应当也并无多用,只得借你二人之力,与我一同布下‘三阳金钟阵’。” “三阳金钟?” 卫祁在点头:“此阵需阵法中人数为单,最低三人,高可至七人,人数越多,金钟罩尸之力便越大。以往我都是同观中师兄弟一同。” 顾隽踌躇道:“可是道长,你也知顾某并不通武,我、我如何能担此大任……” 卫祁在道:“顾兄不必担心,此阵原理是借人阳气,虽说若有武力更胜一筹,但也并不需你一定会武。” 他抬手一测顾隽腕脉,续道:“我见顾兄脉象旺盛,正为此阵合适之人。你只需站在我所设阵眼之处,拿好手中武器,全神贯注心中念咒即可。” 顾隽一想方才与陈皮一同憋气时自己确实能憋许久,想来应当是阳气十足,但还是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不过,”他扒住门边:“不瞒道长说,顾某自方才便想晕了,也还行?” 卫祁在默了一默:“今日便争气些,过会儿再晕罢。” “……” 乔吟望外,见那荫尸发狂过后正要逐渐逼近,连忙道:“事不宜迟,小道长快些教我们布阵!” 卫祁在迅速为二人做好安排,沉声吩咐:“二位切记,无论如何,武器不可离手,?此为联系阵法的重要之物。” 乔吟抱紧怀中长琴,虽琴弦已断大半,但好在尚且能用。 顾隽则一脸茫然,武器?他何来的武器? “需最衬手的物什,”卫祁在似知他心中所想,一指他手心从方才便一直握着的东西,道:“顾公子便用此物罢。” 顾隽低头看了看手中羊毫,自我怀疑道:“这……” 话音未落,面前便又被那道长不由分说塞过来几张无字符纸:“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安排妥当后,卫祁在眯起双眼,正对大门,与荫尸正面相对,左手施诀,右手拂尘高高举起,口中低声念咒,乔吟顾隽分布左右两侧,心中也随之默念起咒语来。 卫祁在唇瓣急动,忽道一声:“起!” 四周瞬间掀起一道阵法光圈,将荫尸所掀狂风卷入其中,使之位于呼啸中心。乔吟携琴铮铮两声,顾隽也以笔画符,二人一番动作后,同时间奔至道长所言左右阵眼之处,将手中所持之物缠绕上自道长拂尘中散除的银丝,向后用力拉扯。 三人绕圈不断奔走,变换阵眼,银丝也不断缠绕,几乎瞬间便将荫尸外围包裹成了银墙铁壁,又犹如蜘蛛裹丝。 阳气过度至光圈之内,荫尸受阵法捆缚,不断挣扎,厉声咆哮。 见此阵有效,三人虽喜,可仍觉吃力,正当此时,忽听乔吟长琴处“崩崩”两声。 卫祁在心头一跳,不好!武器在阵法间不得有误,可那琴弦竟在此刻断了两根!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乔吟那头面色一白,似是胸口一痛,唇间猛然吐出口血来。 “乔姑娘!” 卫祁在顿时惊呼一声。 二人虽皆未松手,但阵法已有两处紊乱,顾隽正全心全神握笔念咒,并不知眼下发生何事,只觉面前银丝竟倏然间剧烈波动,他手中羊毫也随之急剧颤抖,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便在此时,远处空中忽飞来一柄长剑,一路斩断荫尸黑发,再刷刷两声,缠绕住拂尘银丝,稳稳立于阵法一端。 顾隽先行一愣,继而大喜。 是今今剑! 只见叮叮铃铃间,一人衣诀翻飞,腾空而下,动作干脆利落,他发尾铜钱光彩耀眼,眉眼更是飞扬万分,将今今剑朝后一扯,压住阵眼,懒洋洋道:“你们便就这点出息。” 顾隽激动得险些要热泪盈眶:“昨昨兄,你总算来了!” 卫祁在则无心于这边,只远远担忧:“乔姑娘,你没事罢?” “没事。”乔吟抱紧长琴,回道:“对不住,方才因我乱了阵。” 话音刚落,便听广陵王世子哂笑一声:“什么破阵。” 他讥讽完,又道:“三阳?看你这破阵也玩不下去了,本世子便行行好,再送你两阳。” 卫祁在一愣,两阳,除了他,还有谁? 尚在思索,便听远处传来“刷刷”的踏雪声,似是谁在雪上拼命奔跑,终于气喘吁吁冲进院子,她气势冲冲,一身紫衣,头上珠花歪歪扭扭,个子虽娇小,怀里却抱了根也不知从哪捡来的、足有她半个人高的粗大柴火棍,一边吃力地朝这边跑,一面大声道:“来了来了,加我一个!” 她极为卖力:“我也带了武器!” 颜元今嫌弃地看了眼那寒酸的柴火棍,再看一眼抱着棍子动作滑稽的她,随意挑挑下巴,指了一边方向:“站去那里。” 李秀色连忙照做,此处恰为顾隽身边,她不忘打招呼道:“顾公子,咒法传授我一下!” 打她声势浩大地一来,顾隽便诧异地微微张大了嘴,眼下终于将嘴合上,带着对此女中豪杰的钦佩之情,忙将咒语一五一十交代了出去。 李秀色抱着柴火棍艰难将银丝一绕,屏气凝神,心念咒语,只觉手间温热,阳气果真缓缓渡出,传至阵法当中。 三阳变五阳,尤其那世子方位阵法内力雄厚,荫尸挣扎力度顿时小上一些。 卫祁在感激不已:“多谢诸位!” 颜元今冷哼一声,天知道他可半点没有相助这破道士的意思,纯粹是为了捉尸罢了,这五阳金钟阵确实是在破荫尸怨气前唯一之法。 卫祁在稳住拂尘,沉声道:“世子,李姑娘,为何我已按你们所说,可荫尸怨气却依然未消?” 李秀色也万般不解:“怎会如此,莫非辛家人对我们有所隐瞒?” 颜元今却是挑眉,随即想起什么,将视线看向了一旁握笔的顾隽。 顾隽见他目光,以为他是要关怀自己,便叹气道:“昨昨兄,不必挂心,我顾家祖辈这般隐情虽令我震惊十足,但也并非难以接受,我……” 还未说完,却听颜元今忽道:“阿绣。” 此言一出,阵法中正在挣扎的荫尸动作倏然一顿。 顾隽“噫”一声道:“昨昨兄,怎的忽而唤起了我的小字?” 他道:“你过去不是觉得这小字难听,素来不愿意喊么? “小字?”李秀色更是一愣:“顾公子,你小字换作‘阿绣’?是哪个‘绣’字?” 顾隽答道:“是‘织绣’的绣。” 李秀色讶然,那岂不是,岂不是和月阿柳当年给那个孩子偷偷取的小字一模一样?这也太巧了罢! 颜元今续道:“我确实觉得难听,后来一想,顾太师也不至于这般才疏,所以才想来问问你,这难听的小字,到底如何来的?” 顾隽也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只道:“确实并非家父所取,只说当年我出生时于满月之日行告祖赐字之仪,却恰于祠堂中掉落一物,此物据说原为我高曾祖父当年珍藏之物,一直存于柜匣之中,在他去后数年,才搬于祠中。在我满月之日落此物,家父视为先祖有灵,定有寓意,果不其然,在其中发现一张布条,上头便写了‘阿绣’二字,家父便顺应祖先之意,认为是高曾祖所赐,才将我小字定为了此。” 颜元今听完,似是了然,终于笑道:“果然如此。” 李秀色也如醍醐灌顶,问道:“那物什……莫不是个布偶罢?” “正是。”顾隽奇道:“李姑娘如何晓得的?” 李秀色讶然。 那字条分明是月阿柳缝于布偶之中,布偶也应在她所生之子手中,为何会落到顾隽的高曾祖父,也就是顾惜之的手里? 还什么存在柜中,成了珍藏之物? 一个破布偶罢了,顾惜之绝不会这般珍惜,除非,除非…… “——除非他心中有鬼。” 广陵王世子声音在一侧响起,李秀色登时一愣,诧异朝他方向看去,心道,这人难不成还修了读心术? 却见颜元今看笑话似地瞥这紫瓜一眼:“下回在心中想事的时候,记得闭嘴,莫要再自言自语出来了。” 说完,便将头转回去,今今剑稍一发力,热气自剑端穿过银丝,直达荫尸面门:“月阿柳,你怨气不散,是因你并非郁郁而终,而是被人逼死的,对么?” “若我没猜错,逼死你的人,便是顾惜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2423:14:05~2021-11-2621: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5360685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3606853个;嘤嘤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裔10瓶;满目星河、嘤嘤嘤、筝ai璃月、啾啾、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8章 御尘 颜元今此言一出,荫尸视线便骤然直盯向他。 颜元今笑道:“看来是被本世子猜中了。” 众人无不愕然。 顾隽最先诧道:“昨昨兄,你这话为何意?” “这具体如何,恐怕要你亲自问它了。我只是在想,你那高曾祖父缘何要将月阿柳塞了布条的布偶珍藏起来,要知道,那布条上缝的可是她偷偷给自己儿子取的小字。” 顾隽一愣:“你是说……” “没错,”颜元今啧一声:“顾大公子,你这字可是白抢了你曾祖的那一份呢。” 他说完,瞥过一脸惊讶的顾隽,又将视线转至荫尸身上,朗声道:“月阿柳,我看你与顾惜之那荒唐一夜,他并非不曾知晓,其子由你所出,他也并非被蒙在鼓里,只是他不愿承认、甚至不愿接受你罢了,是也不是?我并非当事之人,不知你二人之间具体发生何事,但我知,你一怨顾夫人夺子,二怨子不知亲,三怨所爱之人负你造成今日局面,这第三怨,在你心中比重最深,是也不是?” 两句“是也不是”问下,那荫尸猛然嘶吼一声,黑发突起,似要再度奋力挣扎,然而这一回不似之前几番令银丝波动,反而因此举让阵法光圈愈发明亮,被束缚得也愈发牢靠,只挣扎两下,双掌便重重垂落下来。 卫祁在双眼顿时一亮,心中恍然,难怪之前荫尸怨气不散,因他只知前两层,却不知这关键一怨。 他当即屏息凝神,口中默念咒语,见荫尸手脚如被隔空捆绑般越来越紧,深知眼下正是时候,便忽从随身布包中掏出一方背面映刻十二星宿的重环纹铜镜,先在手心一掂,随后向上重重一抛,正停于荫尸头顶上空。 他目光凛然,手中捏道诀,大声道:“‘众生多结怨,冤深难解结,我今传妙法,解除诸冤业’——月阿柳,汝怨已为人知,还请速速归降!” 咒声停歇,镜中于刹那间照出如白昼般刺眼光束,顷刻将阵中荫尸笼罩。 荫尸似痛苦不堪,不住仰天长啸,其声刺耳至极,令李秀色等人面色皆难看了一瞬。 片刻后,声嚣渐歇。 荫尸立于阵中,终于再一动不动,只稍稍仰头,眸子紧紧盯着头顶那方铜镜,黑发安静地拖在地上,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过虚幻。 众人还未来得及诧异,便见半空那铜镜中白光骤然一闪,紧接着竟隐约现出了一女子的模糊背影。 卫祁在眸中顿现惊奇之色,喃喃道:“原来此物竟真能有这般用途……” 乔吟盯着镜中女子,讶道:“小道长,此为何物?” “御尘镜。”卫祁在道:“可在解荫尸之怨迷后借此镜现其前尘。” 模样再普通不过的一面铜镜罢了,竟有如此奇效,李秀色心中不由感慨,卫祁在这小道士还真不愧是原书男主,武力值暂且还不算太高,但关键时刻倒是什么东西都能从他那破布包里掏出来。 乔吟轻轻点头,又调笑道:“小道长有这般神器,为何藏着掖着,不早些拿出?” 卫祁在微赧:“此物过去唯有师尊在照衡山长河村时用过一次,师尊故去后,这些年也未再见有荫尸出棺,御尘镜便一直在观中搁置。这次下山师傅恐早有预见,便临时将其塞我囊中。此镜唯有在解怨后可用,方才小道还未来得及便已被荫尸所伤,让姑娘见笑。” 方解释完,忽见那镜中似正缓缓朝前的女子将脚步停了下来,而后慢慢转过了头。 顾隽远远瞧着那张不过十三四岁的面孔,顿时惊道:“茵茵?!” “什么茵茵,”颜元今在一旁好整以暇:“是令高曾祖母。” 顾隽愣了:“啊?” 李秀色忙贴心替广陵王世子补充了一嘴:“真正同你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 见顾隽面色稍有些尴尬,李秀色赶忙拍了拍嘴,解释道:“我意思是,这镜中娘子应当正是月阿柳,即是荫尸原身,看模样十四岁,恰是她当年入顾府为婢的时候。” 顾隽点了点头,良久才叹道:“阿柳祖母年轻时,竟同茵茵长得这般相像。” 镜中的月阿柳年纪尚小,下人装扮,穿一身稍显宽大的粗布衣,扎了个潦草简单的丫头髻,面上还灰扑扑的染了泥,可饶是如此,也未掩其美人胚的清丽容颜。 她正捏着颈上所挂的下等族铜牌,唉声叹气:“要一辈子困在这府中了么?” 声音飘渺,传至众人耳中,竟宛若生魂。 虽已在辛家口中听过她故事,可乍一见镜中人影,活生生现在眼前,倒让李秀色有些恍惚。 还在呆呆望着,忽见薄雾一晃,场景变换,便是一方池塘。 池塘边,一位锦衣华贵的小公子于亭上坐,看上去有十六七岁,他眉眼虽不出挑,气质却颇显矜贵,一手捧着书,一手朝嘴里漫不经心丢着干果,而后就着书册念了几句,便似再没法专心读下去,将书朝下一拉,视线向池边正蹲着喂鱼的下人服身影望去。 终忍不住道:“我说,你再这般喂下去,满池的鱼都要被你撑死了。” 那身影大抵吓了一跳,手中的干饵洒了一地,随后连忙转过身,朝亭中望过来。 阳光刺眼,小公子瞧清她面容,似生生一怔。 他将目光慢慢落至她胸前下等族牌上,顿了片刻,终于笑问道:“什么时候新来的小侍女,我怎的没见过你?” “昨日刚到。” “昨日刚到,今日就来毒害我的鱼?” 侍女忙低头:“小的不敢,小的只是……” 没等她说完,小公子便忽然从亭中一跃而出,踱至她面前,将手中书册轻轻一敲她脑袋,问道:“你叫什么?” 侍女揉头:“月阿柳。” “哪个柳?”小公子弯腰看她,笑道:“是‘色浅微寒露,丝轻未惹尘’的柳?” 月阿柳茫然抬头:“什么?” “不是?” 他盯着她的脸,又道:“还是‘翠佛清波,烟垂古岸’的柳?” 见她茫然,他便忽而了然似的,神色中添了丝古怪,问道:“不懂诗词?” 月阿柳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面前忽而伸过来一面手掌,那手修长白皙,极为好看,一看便是读书人用来拿笔的手。小公子靠近了她一些,道:“那便写给我看好了。” 月阿柳一愣。 她攥了攥因自幼起便总是干粗活而生的满是厚茧的手,朝背后一放,再摇了摇头:“不会。” “不会?” “我不认得字。” 小公子忽笑出声:“你不识字?” 他连连摇头,退后些打量她,音色中带些讽意:“可惜了,竟是个目不识字的白丁。” 月阿柳面色有些难堪的微红,闷声道:“奴婢出生自下等族,自幼维持生计已是艰难,没有机会去学堂。” 小公子哼道:“没机会?我只听说过凿壁借光、囊萤映雪,但凡有心之人,也不至于这般自甘堕落,你那些话纯粹借口罢了。” “公子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自无法设身处地懂奴婢境遇。”月阿柳似憋了口长长的气,沉声道:“公子若无事,奴婢便退下了。” 说完,不等他应,便跑没了影。 小公子在原地静默半晌,许久在自言自语道:“这是在骂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罢?” 他也不知为何兀自笑了笑,瞧着她离去的方向半天,半晌才捡起地上她掉落的干饵,朝河中鱼群丢去。 李秀色远远看着镜中场景,轻声道:“这位,应当就是顾惜之。” 话音落,画面又是几转,皆是顾惜之与月阿柳碰面,一个打趣一个回嘴,一个笑容恶劣却开怀,一个每每被气得不轻却碍于身份不敢生气,倒像是对欢喜冤家。 再一阵薄雾,场景便落至了一间屋内。 穿着好看中带几分书生文雅气的少年正低头写字,一身粗布的少女却在一旁安静磨墨,盯着他写字那双手看。 李秀色眯眼道:“这定是月阿柳给顾惜之做陪读丫鬟的时候。” 写字之人忽而抬头,先是不经意般瞥了眼她磨墨的那双模样粗糙的手,再又抬眼看她,问道:“认得我写的是什么字吗?” 月阿柳答得很快:“不认得。” 顾惜之听她语气,忽而笑了:“不认得很骄傲吗?” 他道:“站过来。” 月阿柳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凑近了些。 顾惜之点了点纸上那大字,道:“这个,是‘柳’。” “柳?”月阿柳茫然:“哪个柳?” “自然是,你的那个柳。” 月阿柳愣愣半晌,指指自己:“我的那个柳?” 顾惜之哼一声,带着少年的傲慢气:“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叫别人知道你是我的书童,怕都会丢我的人。” 月阿柳面上顿时染上红晕,语气却很有骨气:“我也不想做你的——” 话未说完,面前却被递过一支笔:“拿着。” 少年在她诧异的眼神中笑道:“写写看。” 少女拿起笔,对着范本,歪歪扭扭地画,可惜却画成了四不像。 顾惜之嘲笑完,忽而抓住她手腕,没等她吓一跳,已经带着她的手劲在纸上一笔一画慢慢勾勒起来:“应当这样写,真是笨。” 很快,一个端端正正的“月”字便写了出来。 顾惜之笑容得意,偏头问道:“怎么样?” 他离得近,手还搭在她手腕上。 少女眼睛看着字,心却放在别处,点头:“好看。” 镜中月阿柳香靥凝羞,连带着眉眼都稍上丝淡粉,李秀色远远观望,觉察出情势不妙,摇了摇头,为这桩冤孽叹气道:“原来这会儿她便已情窦初开了。” 广陵王世子偏头看她一眼,见这紫瓜一派故作老成的模样,不由讥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李秀色“诶”一声,谦虚道:“世子过奖,这点小苗头我还是能瞧出,怎么说我也是看着话本子长大的。” 颜元今冷哼:“钦天监家的女儿,自小便看这些东西?” 李秀色一愣,想起卫朝宅风严谨,闺阁女子更是规规矩矩,话本子这种东西也就顾夕那种皮到不行的小男娃会偷偷买来看,尤其原主好歹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世子略感奇怪也正常,眼下想必还觉得她不成体统。 这么想着,她便忙胡编乱造道:“世子,您大抵忘了,我是庶女出身,自小没了娘,爹也不怎么爱我,所以素来没人管我的,有东西看能叫我识字便不错啦。我虽说是看话本子长大,但学问见识也不见得少到哪去,没准还开阔了些呢。” 她讲到“开阔”二字时,还洋洋得意地眨了眨眼。 虽不知她得意个什么,但颜元今心中仍是一动,这紫瓜言语轻松,提起身世遭遇竟这么如同无所谓般不轻不重掀了过去,明明是较为可怜的事情,她怎的还看上去很高兴似的? 他到底也没兴趣戳人痛处,只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她。 正如李秀色所说,镜中接下来的影像将这苗头愈演愈旺,许是众人以旁观角度,只觉得月阿柳的心思也随着时日迁徙昭然若揭。见了顾惜之会别扭脸红、同顾惜之讲话会支支吾吾、甚至时常会看着正在背书写字的顾惜之发呆…… 时日一长,这场景落在旁的下人眼里,也惹来了是非。 有男奴才嚼舌根:“你以为那月阿柳大字不识的,凭什么去做少爷的书童?我看少爷就是看中了她脸好,找她暖床的。” 再白日梦道:“要是我今后有了钱,我也得找这种姿色的小丫头。” 有婢女白他一眼,而后附和:“反正我们没那个脸,自也没那个命喽。” 自然还有人不屑:“我看那月阿柳早便合计好了,还想一步登天呢,笑话,怎么说也是个下等族,比咱们都不如的东西,脸好怎么了,少爷最多玩玩她,怎么能看得上……” 叽叽喳喳一群,没注意后头站了两个人。 一个站得近,手上握着新取来的宣纸,气得浑身发抖,正是月阿柳。一个离得远,却听得一字不差,他捧着书,慢慢朝前踱步,经过正眼眶通红的少女身边,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继续上前,抬脚对着那说着“暖床”的下人屁股便是一踹。 顾小少爷踹完人,冷道:“倘若今后再听谁再背后编排我,包括我身边的人,便给我从这宅子滚出去。” 月阿柳怔怔看着,揉了下红红的眼,见顾惜之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也不知什么意味,便又转身离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低下头,小声道:“他在……护我。” 镜外观看的李秀色顿时恨不得翻一个大大的白眼,急道:“他护你,你也不看看他护的是你,还是他自己的名声!” 被这突然的一声扰了看戏兴致的广陵王世子:“闭嘴。” “……” 镜中,月阿柳愈发勤奋练字,学会了“柳”字,也偷偷学会了“惜”字。 一日,在书房里等了许久,才等来了方跟同窗们游玩回来的顾小公子。 他见着立于昏暗中的她,似是吓了一跳,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月阿柳嗫嚅了半晌:“公子,我、我会了。” “会了?”顾惜之见少女面色若桃花之艳,先是一怔,又见她鹌鹑般乖巧还莫名带了丝胆怯的模样,全然不似过去还会跟自己顶嘴的派头,笑道:“会什么了?” 他行至桌边,见她慢慢拿起笔来,弯腰认真写了个什么,而后如同渴望得到夸奖的孩童般急忙道:“您教我的名字,我会写了。” 顾惜之低头,瞧见那还算端正的“月阿柳”三字,满意地挑了下眉:“还不错。” 月阿柳素来不爱笑,此刻眉眼却轻轻弯了弯,神秘道:“还有。” 说着,她继续弯腰,小心翼翼地在纸上一笔一画。 顾惜之双手扶在岸边,大抵是起了好奇,没等她写完便凑近去看,月阿柳落完最后一笔,兴奋扭头:“还有惜——” 话未说完,唇边却凑着少年转过来的嘴角擦了过去。 察觉肌肤温热触感,二人皆是一滞。 月阿柳的脸刷一下红了,顾惜之似也愣了半天,而后突直起身来,咳嗽一声,强装镇定道:“你可知你刚才做了什么?” 月阿柳道:“我……” 顾惜之摸摸唇角:“你亲我。” “……”月阿柳吓了一跳:“公子,我并非——” 依旧是未说完话,少年却倏然凑近一步,稍稍俯身,对着她唇边轻碰了一下,似留恋般停了许久,才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直起身子,状似无谓道:“似这般。” 他咳了一声,继续道:“似这般的逾矩之举,下次不许再做了,知道了么?” 月阿柳尚在愣神,只知道点头。 顾惜之神色中也有些少年羞涩的不自然,转而低头去看桌案上的“惜”字,转移话题般道:“你这侍女,怎的将我名字写得这般丑……” 随着他声音渐渐缥缈虚无,二人书房的身影也逐渐模糊,一转,便是喧天锣鼓的喜庆声响,想来,是到了顾家娶亲的时日。 李秀色静静看着,却稍有些心不在焉。 她方才,是和大伙儿一道看了场亲热戏罢? 这古代小情侣的推拉,怎这般黏糊,还颇有些刺激…… 顾隽似也发现了她异样,扭过头来,吃惊道:“李姑娘,你发热了?” “……” 李秀色“啊?”一声,心虚道:“有吗?可能、可能是太冷了罢。” 她说着,抱着柴火棍也手也稍活动了下,一直维持这动作,属实有些酸了。 颜元今也扫她一眼,于心中讽笑一声。 方才还在那痛恨这月氏阿柳不会慧眼识人,眼下倒因这镜中场景闹得自己面红耳赤。 这紫瓜平日脸皮不是厚的很? 那顾老祖亲的又不是她,她脸红个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2000字~感谢在2021-11-2621:46:34~2021-11-2822: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3606852个;朝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夕。83瓶;深巷的猫。25瓶;矢吹家的奈子22瓶;非酋不非、34430448、唉我也是无语了、竹帛20瓶;宇宙无敌萌少女17瓶;月裔16瓶;荔枝15瓶;筝葵、江阔水深10瓶;满目星河、黄濑凉太今天画眼线了、流萤、清欢无别事、一只玉米、嘤嘤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9章 一夜 不出所料,画面跳过了少年少女朝夕相处的四年,直至顾惜之娶亲当日。 少年郎君身材较之前拔高了些,人也成熟少许,他一身鲜艳的大红吉服,意气风发,正同凤冠霞披的赵家小姐行三拜九叩之礼,人群起哄,叫新郎官与新娘子凑近一些,顾惜之微微一笑,自然地握了握新娘子的柔荑。 月阿柳站在人群之外,远远相望。而后沉默着低头瞧了瞧自己掌心布满的茧,终于退了下去,同喧闹的人群愈来愈远。 新婚第二日,她照例来少爷院中书房伴读。 行至回廊,恰被一个人影迎面对上。 那人正是方给婆婆敬完茶的赵婉然,顾惜之的新婚娘子。 她身着丹碧纱纹裙,妆容精致,扫了眼月阿柳的粗衣,本并未放在心上,却又在擦肩而过时瞥见了她姣好的面容,便出声拦了住,先是打量了她脸一眼,又问道:“我见你是要朝书房方向去的,清晨有人去打扫过了,你眼下去做什么?” 月阿柳一愣,方要回答,却听身后熟悉声音响起:“她原是我的书童。” 顾惜之走上前来,行至赵婉然身侧,道:“过去总需人帮我研墨。” 赵婉然点点头,新婚夫妻,她仍有些羞涩,只红着脸道:“今后我帮夫君便好了,下人这么多事要做,本就忙不完了,你也不必再麻烦人家。” 顾惜之稍稍一愣,而后点头,微笑道:“好。” 说完,他朝正低着头的少女看了一眼,眸色深邃,半晌才道:“那你今后还是回原先的柴院扫地罢,不必再来我院中了。” 月阿柳微怔,许久才点头:“是。” 她朝二人行了礼,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因跑得太快,直直摔在地上。顾惜之远远瞧见,握着妻子的手稍稍一紧,随后便将目光移了开来。 御尘镜忆至此处,倏然轻轻一晃。 李秀色朝阵中荫尸看去,见它虽仍一动未动,那本无神的眸子此刻却似有涛浪不住翻涌,想来是与镜中回忆共情。这场面能叫它眼下情绪这般波动,可见当年摔得那一跤,定是极疼极痛的。 镜中画面再转,转至夜深风高时。 顾惜之成婚已经数月,自从月阿柳再不去他院中后,平日在宅中也有意避开他夫妻恩爱,便再没见过他几次。 这一日,她照例在干完粗活后,回了房中歇息。 关上门后,屋外长廊拐角处才走出一个人影。 他手里捧着个酒壶,坐在长廊边,小口小口喝着,虽隐在黑暗中,也不难看见微醺的面色及迷离的眼神。 许许多多反复的日夜,他便都这么长久地坐着,默默无声,一边饮酒,一边远远瞧着她屋内烛火映照出的忙碌身影,直至火光灭尽,她大抵已然入睡,才晃晃悠悠,丢了酒壶,孑然消失于走廊尽头。 李秀色瞧清是顾惜之面孔,心中大惊,不由脱口而出道:“这狗男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话音落地时,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顾隽最先诧道:“李、李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李秀色当即一噎,坏了,她方才是不是太过激动出口成脏,把人家祖宗给骂了。 她忙装傻地“啊”了一声,佯装苦恼道:“我说什么来着?哎呀,委实不好意思,我也忘了。” 没等顾隽说话,一旁的广陵王世子反倒贴心出了声:“无碍,本世子听清了,你方才似是说了句什么——狗男人。” 他啧一声,故作好奇道:“李娘子,此为何意?” “……” 卫朝饶是山野村妇也少有言语粗鄙者,李秀色晓得,这骚包即便是真不懂这骂人话是什么意思,但定晓得不是什么好话,他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存心叫她下不来台阶罢了。 思及此,忙煞有其事道:“世子,您听错了。我方才说的是‘顾’,并非是“狗”,指的是那顾家少爷顾惜之。” 颜元今“唔”一声:“是么?” 他顺着她话头朝下,点头道:“这么说,你说的是‘顾男人”了,”顿了顿,继续饶有兴趣般问:“这是卫朝何时兴起的新鲜称呼?” “……” 李秀色恨不得将手里的柴火棍直接砸这没事找事的二世祖嘴上算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她干脆直接忽视了广陵王世子的疑问,扭头对顾隽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顾公子,我方才言语激动了些,实在是因心中有些不解。” 顾隽道:“李姑娘指的是……” 李秀色道:“我不解令高曾祖此举何意,明明已经娶亲,为何夜夜留守,买醉在——” 话未说完,忽听镜中传来轰隆一声雷响,李秀色一惊,顿时止住了话头,仰头看去,正是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惜之倒在滂沱大雨中。 她心中顿时恍然,这是到了顾惜之父母双亡,与月阿柳一夜**的时候。 李秀色眯起眼睛,心道,难怪这厮会莫名其妙在这一回倒在月阿柳院中门口,他之前偷偷来过这么多次,想来已经是轻车熟路,即便是真的醉酒,也不见得是无心之举。 月阿柳推开了门,先是吓一跳,瞧清雨中栽倒人影后,连忙跑了出去,闻见扑鼻酒气,惊道:“公子,你、你怎会在此处?” 顾惜之并无回应,似是晕死过去。她见状也未再思索其它,只冒雨费力将他拖进屋中。 顾惜之腿长脚长,瘫倒在她狭窄的小铺,模样有些滑稽。 月阿柳拿干巾替他擦脸,动作轻柔时,听见他轻声呓语:“爹……娘……” 瞧见他颓废模样,她也自感伤怀,轻声安抚道:“公子,都过去了。” 月阿柳替他擦完脸,起身欲去倒热水。公子应当是醉酒走错了路,可被人看见他在她所在的柴院中是万万不可的,只能等他酒醒了让他自己回去。这么想着,还未走出一步,胳膊却倏尔被一把抓住。 月阿柳心中登时漏跳一拍。 她下意识想甩开手,却不想顾惜之臂力极大,这么一拽,便将她拉得朝后一跌,正趴伏在他胸口。 他一身酒气,迷迷糊糊睁了眼,盯着她半晌,忽而道:“婉……然。” 月阿柳一怔。 羞愤之感轰然涌上头顶,她欲挣脱起身,却又被摁住。 顾惜之吐气在她耳边,摸索着、就着她唇畔吻了上来,酒气瞬间冲上她的大脑,让她瞬间也神志不清起来,落下泪时,只听见他低声道:“婉然……” “为我生个孩子罢。” 画面行至此处,并未切转,二人很快便紧抱在一处,喉中发出忘情呻*吟。 这一回,在场几人几乎全然面红耳赤。乔吟娇靥于雪色中更显绯色,不敢多看,卫祁在则是早在两人开始抱在一处时便紧闭上了眼,听见镜中宽衣解带的声响,头都不敢朝乔吟那边歪一下,顾隽更是倍感尴尬,这画面中可是自己的高曾祖父,他这般看着,实属大不敬,只得空出那只未握笔行阵的手来捂住眼睛,口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反观李秀色这回倒是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两人在镜中滚来滚去的亲,而后道:“不会、不会真的要脱光了罢?” 颜元今本就因镜中景象颇有些罕见的不自在,他平日虽是张扬个性,无所畏惧惯了,可到底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更别说他自幼不喜与女子接近,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听见李秀色声音,下意识朝她看去一眼,可不知为何这一眼却让他愈发不自在起来,心中升起股莫名的燥热。 这没来由的燥热很快便演变成了不耐烦,尤其在瞧见她脸虽依旧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语气却竟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兴奋后。 广陵王世子活像见了鬼。 这紫瓜方才不是还扭捏半天么,旁人书房亲热一下她都要那般模样,怎的眼下这般尺度,她反倒是激动起来了? 况且,倘若顾老祖当真一丝*不挂了,岂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看的?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究竟从小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思及此,颜元今也不知哪来的气性,忽而出声,语气不善道:“把眼睛闭上。” 李秀色正看得愣神,似是没听见。 广陵王世子顿时不耐烦起来,却也懒得跟这紫瓜多言,直接抽出一手,自怀中掏出个什么,朝她方向一抛。 那物什轻盈,直接落至了李秀色头顶,遮住了她的眼。 鼻尖沁入纷香,李秀色忽而被巾帕蒙眼,瞧见上头熟悉的桃花纹路,生生一愣。 陈皮说这骚包是一天换一张帕子,恐怕都是低估他这花孔雀一般的主子了。 清晨在辛家给她蒙了面,她好不容易因为过敏褪了摘去,怎的眼下又来一面?就这世子的用法,广陵王世子怕不是都要被他败光。 “世、世子。” 她有些不确定道:“我面上又起红点了?” 颜元今:“没有。” 又毫不留情道:“纯粹是本世子看你碍眼。” “……”又哪里惹到他了! 李秀色颇有些不舍得道:“可您蒙了我的眼,镜中景象我便看不见了。” 颜元今无情道:“不看正好,你方才废话太多,扰了本世子兴致。” 李秀色对其颇为无语,只敢小声嘀咕:“反正我兴致挺好的。” “什么?” “……没什么。” 李秀色说完,叹口气:“那镜中眼下播到何处了?” 颜元今抬头,正见在顾惜之解开自身腰间鞶带后,画面终于一暗,薄雾闪过,换了场景。 他心中倏然舒畅起来,轻哼一声:“为何要告诉你。” 李秀色小声道:“要我说,这御尘镜也太过没有分寸,这么多人在,这场面还放得这般清晰……” 颜元今道:“我见你方才不是挺高兴的?” “您瞧出来了?” 颜元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2822:59:23~2021-11-3022: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春日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555722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来25瓶;魔法少女魏大勋20瓶;荔枝、(null)、小兔叽、月裔10瓶;嘤嘤嘤6瓶;万万不爱玩5瓶;。、满目星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0章 真相 李秀色说完话方才自知失言,忙打岔过去,见颜元今也不知为何不再搭理她了,便偷偷摸摸将帕子又摘了下来。本想顺手还给他,思忖这厮大抵不屑再要,又揉揉揣进了袖中。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镜中已然闪过了多幕,果真如辛家所说,月阿柳小腹微隆时意图寻死,却被赵婉然救下,后者下跪求子,她也终究点头应允。 画面一转,便是两年过去,月阿柳抱着扫帚穿过前院,不知地面恰被其他下人泼过水,脚底一滑,便朝前扑了过去,恰撞在迎面过来的赵婉然身上,好在顾惜之将后者搀扶了住。 月阿柳兀自跌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忽听一语气虽凶巴巴,却仍显奶声奶气的声音道:“你为何要撞我娘亲!” 她抬头,正见身旁站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生得粉嫩好看,一手拿着犁酥糕,一手指着她:“坏女人!上次弄脏我的布偶,眼下又欺负我娘亲!” 说着,便要将那糕点朝她身上砸过来。顾惜之及时出言道:“景留,莫要随便伤人。” “可她撞疼了娘亲,”顾景留撅起小嘴:“阿留讨厌她。” 顾惜之道:“你娘亲疼,你帮她吹吹便可了,这位……这位姐姐也并非有意,阿留要学会宽容度人,切不可这般骄纵。” 奶娃娃果真最听父亲的话,抱着赵婉然被撞上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呼呼”了起来。 月阿柳慌忙将头低下去,藏住泛红的眼眶,随即默默爬起身来,低声道:“夫人,公子,奴婢方才并非故意冲撞……” 顾惜之低头看她腿上伤处,微微皱眉:“可有事?” 月阿柳摇头:“多谢公子关心,奴婢并无大碍。” 顾惜之深深看她一眼,忽想起什么,扭头道:“阿留,你那布偶在何处?过去你不是最喜欢,整日都要抱着?” 奶娃娃道:“那个脏布偶不知被何人洗了干净,只是阿留已经不喜欢它了,娘亲给我买了新的,我便把它扔啦。” 顾惜之皱眉:“扔了?” 月阿柳则倏然一僵,面色也一瞬苍白起来。 她颤声道:“公、公子!夫人……若无他事要吩咐,奴婢便先去忙活了。” 说完,没等他们应声,便抱着扫帚奔了出去。 途中与一堆经过的下人擦肩,还能听见他们的讽笑之声:“我当初便说少爷是同这月氏玩玩的了,一个放在外头狗都不如的下等族,还指望能攀高枝?瞧她如今整个人都面黄肌瘦的,比我还丑上几分呢。” 言语如风散。月阿柳那仓皇失措的背影便在风中愈来愈远,恍若她才是有错之人。 镜外的乔吟不由叹气:“分明是自己的孩子,却不得相认,还要眼睁睁看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难怪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话音方落,镜中便又是场景变换,一跃至三年后。 卫祁在于心中结合荫尸殁时年纪计算一番,皱眉道:“这一幕应当便是她去世那年。” 李秀色气道:“她竟然还在这府中待了这么久,若是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颜元今不屑道:“这月氏愚蠢痴情,以为顾惜之不知,对他有爱无恨,私下做出如此‘让子’牺牲,指不定还觉得愧对于他,顺便还没脑子地认为自己这般付出感天动地。” 卫祁在道:“不过想来也是她当时身为下等之族,又为奴身份,深知没有养育孩子的能力,才做出此般决定罢。” 广陵王世子冷哼一声:“说的也是,这孩童跟了顾家,比跟她可要快活多了,不过要想真的快活,那还不如不要出生。”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其冷漠,李秀色不知为何忽想起硎尸洞中那些对这骚包身世模棱两可的含糊言论,下意识朝他看去一眼。 正要将目光收回,却听他道:“看什么?” 语气毫不客气:“本世子面上有金子?” “没有没有,”李秀色连忙摇头,而后随便想了个理由道:“是觉得您好看,方忍不住看了一眼。” “……” 颜元今忽然久违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忽而没好气道:“不许再看。” 李秀色:“……哦。” 方应完,忽听脑中响起一声“叮——”,是意外的系统通关提示音。 诶?! 她惊喜地又扭头朝颜元今看去,心中震惊不已,这骚包平日素来不是最为自恋的么?怎么她随便夸一句便通关了?难不成是因为他平时太过臭脸,都没人当他面夸过他好看? 可是不对呀,她过去明明也夸过他罢,那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不经夸。 还在想着,便听见广陵王世子阴恻恻的声音:“我方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管你说了什么,李秀色直接二鼓作气,想着不赚白不赚,笑眯眯,同真诚了数倍的声音道:“世子,您长得真好看。” 说完,等了三秒,没等来系统提示,反而等来花孔雀的一声冷笑:“你当全天下只有你一人有眼睛?” 又道:“再说些废话,这张嘴便别要了。” “……” 李秀色乖巧转回了头,拍了拍自己这张没事找事的嘴。 也罢,这人性情古怪多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同他计较。 她将注意重新放回镜中。 这一回出现了个生面孔,是月阿柳的弟弟月阿三。 他再度寻来,怜惜姐姐现状,便决意要自己偷偷将那孩子抱出。只要将孩子带走,阿姐自也不会在此处多待。 只可惜当夜翻入顾景留房中,没能得逞,反倒被路过的几位家丁抓住,家丁误以为是小贼,又见他挣扎不服,便拳打脚踢了一通。 顾惜之闻讯而来,冷眼问道:“你是谁?” 月阿三浑身作痛,自嘴中吐出一口血来,并未作答,只啐骂他道:“你这个畜生!” 家丁见他对主子出言不逊,又要棍棒相向。 便在此时,远处急忙跑来一个踉跄身影,混乱中上前便一把抱住伤痕累累的月阿三,背部生生替他挨了一棍。 顾惜之心中顿时一惊,大声道:“住手!” 家丁们这才收了手,发现来人竟是柴院的月娘子,一时间心中猜测万分,窃窃私语起来。顾惜之面色更是一黑,先是瞧了她匆忙得连外衣都来不及披的模样,又见她紧紧护着那男子,心中忽升起怒火,冷笑道:“原来他是你的人?” 月阿柳忍住疼痛,点头道:“是……他是来寻我,因不识路走错了院,还望、还望公子饶恕。” 月阿三咬着牙,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阿姐轻轻一掐。 顾惜之角度看来却是他二人越抱越紧,他盯着那男子俊逸的面容看了片刻,冷声吩咐道:“送去官府。” 月阿柳急道:“公子!” 顾惜之看她一眼,沉声道:“倘若将他随意放了,岂不是日后人人都可随意进我顾府放肆,要知道,他方才闯入的是阿留房内,月阿柳,倘若他真伤了阿留,你可也会这般护着他?” 月阿柳一怔,方沉默片刻,便听顾惜之冷道:“你便这么相信他。” 又笑了笑:“但我不相信。阿留是我独子,婉然千辛万苦所生,怎可让他置于危险之地?” 他说着,朝家丁们眼神示意:“把她拉开。” 月阿柳硬生生被拉扯了开去,眼见阿弟要被下人们拖走,她阻拦不得,只得追上顾惜之求情,一派跟进了书房,央求道:“公子!我求你,你便饶了他罢……” 顾惜之坐上桌边,不紧不慢地拆封了一卷新的宣纸,沾上墨,一边写字,一边道:“你先告诉我,他来府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抬头看她的脸:“为何要寻你?” 月阿柳一愣,吞吐道:“这是……这是奴婢的私事。” 顾惜之笑了:“私事?何为私事?你一个婢子,何来私事可言?若我没记错,你卖至我府中为婢时签的可是死契,绝无出府结亲的可能,更不被允许与外男私通。更何况——” 他瞧了她颈间铜牌一眼:“别忘了自己下等族的身份,你以为那男子生得好看便是好人,便会真心待你?还是说,你挑了个与你身份相等的,他也大字不识?” 月阿柳面色涨红,不可置信道:“公子,您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那也比你暗通款曲来的要好!” 月阿柳道:“我同他如何,您为何这般激动?我不过一个下等奴才,奴才的事,公子又何必这般操心!” 顾惜之急火攻心,怒道:“我为何不能激动,你既已是我的人,阿留又是——” 言至半途,骤然一僵,顿时收声。 月阿柳在气头上,似并未听懂他说什么,只觉面前是个疯子,她终于深吸口气道:“公子,我阿弟确实与我出身相同,也确实大字不识,可他早将这牌子丢了,如今活得坦荡光明,也脱离了下等族身份,公子只瞧不起我一人便好,还望莫要出言侮辱于他。” 顾惜之手中笔瞬间落在地上,讶道:“阿弟?” 见她未答,他沉默一瞬,似是终于冷静下来,眉眼染上歉疚,问道:“你背后的伤势如何?” 月阿柳抿唇,未吭声。 “那一下打得很重,你稍等,我这有些伤药……” 他说着,拉开桌旁柜门,却不想从中掉落出个什么,月阿柳下意识望去,却见是一眼熟的布娃娃,陈旧万分,娃娃背后的锋线被拆开,半张布条抖落出来。 她赶在顾惜之之前,将它捡了起来。摊开那布条上,是依稀可见的“阿绣”二字。 她手心稍有些颤抖,脑海中顿时一嗡,想起片刻前他情绪激动所言,猛然抬眼道:“公子……这物什,为何在你这里?” 顾惜之一怔,神色瞬间慌乱,支吾道:“我……” 月阿柳眼眶渐渐红了,颤声道:“公子,您方才那句‘我已是你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见他闷声不吭,她忽而自嘲一笑,低头摸了摸那布偶,轻声道:“公子可知,我为何给他取名叫阿绣?” 顾惜之依旧不言。 “因我一无是处,大字不识,除了绣工,便再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喃喃道:“我取不出那般意境好听的名字,我也不敢当面喊我给他取的小字,因我怕他讨厌。” 顾惜之终于皱眉开口:“景留他……” “景留?”月阿柳紧紧盯上他的脸:“公子,我只说‘他’,并未说指的是‘景留’小少爷。” 见他浑身一僵,她顿时笑容惨淡,宛若喂叹:“原来,你竟是什么都知道。” 她神色倏尔狰狞:“你竟然什么都知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1章 尘灭 顾惜之面色难看,许久方低声道:“是。” 见他承认得竟这般干脆,月阿柳痛苦愤恨之余倏又升起一股自嘲,她惨笑道:“你那夜分明醉酒不清,还将我当作了婉然,事后是如何知晓?你既已知晓,又为何……要这般将我当傻子玩弄?” 顾惜之沉默一瞬:“我并未将你当成她。” 月阿柳一怔。 她脑中倏尔一片清明,忆起赵婉然来央求自己留下腹中胎儿,又回想顾惜之趴在她耳边说想要个孩子的模样,几乎恐惧得浑身发抖,望着眼前人面恶鬼道:“……所以是你二人串通好的?因她生不出孩子,你们、你们便联合起来骗我?” 顾惜之当即皱眉:“并非你想的那……” 话未说完,却听她颤声问:“顾惜之,为什么?” “你那么那么的瞧不起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枉我以为你不知,枉我以为你是无心之举,枉我还在心中原谅你,自甘下贱地将孩子给了你……可你分明有夫人,有家室,地位这般尊贵,为何要这般利用我?”她情绪愈发激动,几乎肝肠寸断:“是看我月阿柳出生卑贱,所以好欺负吗?是因我猪狗不如,所以不将我当人看待吗?是仗着我对你有情,所以可随意玩弄吗?为何呀……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字字泣血,到最后几乎嘶吼出声。顾惜之似也如鲠在喉,低声道:“我并非利用你,我只是……” 他似乎难以开口,顿了顿,方道:“总之,那夜我绝非故意,只是情难以控罢了。” “情难以控?”月阿柳狠泣道:“何为情?谁的情?” 顾惜之抿唇不言。 见她模样,月阿柳似意识到什么,深深看他一眼,眼睫微颤,忽道:“我爱慕过公子,公子可知?” 顾惜之愣了愣,神色透出复杂情绪,轻皱眉道:“你不必说这些。” 月阿柳眼泪砸在地面,忽而笑了:“果然,这你也早便知道。” 她声音无尽自嘲:“公子好生厉害,这世上便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看来这么多年,我在公子眼里,便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顾惜之沉声道:“我……我深知对不起你。但我确然不知那夜过后你真的会怀上身孕,更不知婉然会去求你过继给她,我之所以将错就错,不过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言语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孩子给了顾家,做这唯一嫡子,断然也会是最好的选择,我会疼爱他,婉然自也不能亏待他,这对孩子并非一件坏事。至于你——” 他低头:“我也曾考虑过你。可你也知道,你是、是……”他看了她颈间铜牌一眼,面色闪过一丝痛苦,似过不了无数关卡一般咬了下牙:“……我不可能收你为妾,顾家不会允许,这世道更不能容。” 少年招惹,数年光阴,不过一句不可能。最为讽刺的是,恐怕早在少年时,哪怕曾有心动,也不过建立在“可否为妾”的基础上。 月阿柳闻言竟是眸无波澜,只问道:“公子,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情意?” 青年眼睫一颤。 他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避开她目光,安静许久,终于出声:“若你并非出自下等族——” “会有。” 月阿柳笑了。 她淡淡看他半晌,低声道:“好一句‘若非’。” 须臾,又似终究冷静下来,深吸口气道:“我后悔了。” 顾惜之愣道:“什么?” 月阿柳抬头:“我要将阿绣带走。” 顾惜之倏然一惊,大声道:“不可能!” 他似看一个怪物:“景留乃我顾家子嗣,这些年也一直好好的,你当初既已应允,为何又要将他带走,你一个婢女,能将他带去哪里?一无所有,难不成是要他跟你去过苦日子?!” 月阿柳眸色冷漠:“公子莫要同我提及当初,当初我若早知你是如此,从一开始我便绝不会将他留在这恶心的地方一刻。” 顾惜之面色僵硬一瞬,扭脸道:“我只当你说的是胡话。” ”不!”月阿柳摇头冷笑,抱着布偶慢慢后退:“我一定要带阿绣走,现在就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我要离开这里……” 她说着,似情绪失控,转身便朝外奔,一把拉开大门。 顾惜之见她跑了出去,当即也跟着冲去,在廊中唤道:“来人!” 很快,便有两位家丁飞奔而至,眼尖地抓住月阿柳胳膊。 他们力气极大,月阿柳痛得闷哼一声,顾惜之见状忙皱眉道:“动作轻柔些,莫要伤了她。” “是。” 顾惜之又道:“把她嘴蒙上。” 待她被封了口,他才看着她道:“只要你不生事端……你弟弟我过些天自会放了,也不会将他交到官府。我会给他一笔银两,助他今后谋生,便说是你给的,也会告诉他,你不喜他私自打景留的主意,让他别再想着你,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月阿柳抬头,狠狠剜他一眼。 顾惜之眸色黯然,低声道:“月阿柳生了疯疾,你们将她锁在柴院她房中,不得放出,也不得让旁人进去。每日三餐依时送去,不得怠慢。此事不必告诉夫人。”他说着,扫两个家丁一眼:“这事办不好这府里便别待了。” 两位家丁当即道:“是。” 月阿柳被拖下去之前,有一瞬顾惜之忽抬了抬手,似想触上她面颊,却终究握了握掌,放下手来,声音微不可察:“景留的名字是我取的,小字阿留。是‘莺儿鸣唱苦留春’的‘留’。我留不住柳枝芽,再不能留不住他了。” 场景急转直下,月阿柳被扔进屋中,抱着布偶,还未站稳身子,便吐出一口血来。 她倒在地上,濒死一般。 此后数日,月阿柳不吃不喝,大把大把地落发,生育落下的病根、当夜遭受的一棍、急火气郁灼烧的身心,让她整夜睡不着觉,疼如虾子蜷缩,时不时扒着床头干呕。 呕到不能再呕,便靠在门边,低吟道:“我要离开这里,放我出去……” “放我走……放我走罢……” 声音终湮没在无边黑暗里。 月阿柳殁于朔和四十五年腊月十七,仅在她被关后的第七日。 顾惜之得知消息,只匆匆去了柴院一趟,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临走前抱出了布偶。 家丁本要将尸首随意找个坟堆埋了,却被顾惜之拦住,让买口棺材,葬在柴院角落偏僻之处。 此后他便去了书房之中,三日未曾出门。 顾景留每日都去敲门,到第四日,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他盯着素来喜净的父亲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看他眼中布满了猩红血丝,似是几日未睡般,奇怪道:“爹爹怎么了?” 顾惜之没答,是揉揉他头道:“阿留,你陪爹去做件事罢。” 两父子行至柴院,在那角落边上埋下柳籽。顾景留孩童心性,只觉得好玩,乖乖浇了水。 浇完水,顾惜之道:“景留,磕个头。” 顾景留奇怪看他一眼:“才不要。” 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唯有青年独自站了许久,久到日头落下,又再度升起,才转身消失在雾气之中。 顾惜之很快便生了场大病,身子渐不如以往,七年后,殁于春日草长莺飞柳叶繁盛之时。 直到他死时,柴院满地野草,唯独他当年所播柳籽,却从未生长出来。 大雾笼罩铜镜,散去之时,前尘往事皆随之落幕。 众人久久不言,心中只觉郁结万分,李秀色最先红着眼道:“她果真是被逼死的。可怜她身上还带着伤,那狗……那顾惜之竟还囚禁她!他还有脸假惺惺种何柳树,人死了倒知晓难过了,下等族如何,下等族便由得他这般欺辱了?先行招惹,到最后竟连承认一句情份都不敢,迂腐懦弱,我都要替月阿柳不值!” 她言语万般激动,颜元今看这紫瓜一眼,懒洋洋道:“我看倘若你不是身在镜外,那顾老祖都得被你掐死。” 李秀色扭头看向这位此刻居然还能一脸淡然的广陵王世子,将对顾惜之的气迁怒到了他身上,没忍住小声骂了句:“狗男人。” 颜元今:“……” 世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李秀色:“没什么。” 她说完,连忙心虚转头,转而看向另一旁沉默不言的顾隽一眼,深知自己方才说话并未考虑他感受,想了想道:“顾公子,你莫要介意,我方才气昏了头,才在你面前出言不逊。我虽确实不喜令高曾祖,但你心地良善,是个好人,莫要将祖先的错归结到自己身上才是。” 顾隽轻声道:“无碍,多谢李姑娘。” 李秀色心中甚堵,也不知如何宽慰他,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另一边,卫祁在面色沉重,许久方抬手,将御尘镜收回袖中。 他远远望着阵中神色隐隐苍凉的荫尸,沉声道:“月阿柳,我知你生前性情并不坏,你所怨如今真相大白,一晃百年,你恨得太久,眼下,该回家了。” 说完,他忽抬手起阵,无数银丝自在场几人手中武器上纷纷抽回中央,慢慢缠绕住荫尸躯体。 他单手立掌,默念道:“满满长怨路,冥冥正归时,若已除冤业,幽魂渡往生。” 荫尸一动不动,许久,眼尾竟缓缓滑落下一滴血泪来。 喃喃咒声下,只见它满头骇人的长发竟在慢慢回收,指甲也根根掉落,面容逐渐萎缩凹陷,不多时,便由身躯褪去。 “啪、啪”几声。 骷髅根根掉落,砸在了地面上。片刻前还恐怖如斯的荫尸躯体,转眼之间,便就这么化为了一堆白骨。 氛围一时沉重至极。 卫祁在长叹一声,看向对面正望着堆白骨眯起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的颜元今,道:“世子,这月氏阿柳如今已尽褪了尸气,不再是僵尸,你应当不会再打这堆人骨的年头罢。” 颜元今抬眼看他一记,轻蔑一笑,随机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屋内,对着正躺在屋中地板昏睡的那人踹了一脚。 陈皮当即一个激灵,似大梦初醒,一骨碌便跳了起来,大叫道:“僵尸!僵尸来啦!快逃啊!” 喊完,瞧见面前一个熟悉的面孔正不耐烦地瞧着自己,当即热泪盈眶,朝前便要上去:“主子!你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颜元今毫不留情一脚将人踹了回去。 “写封信。”他对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小厮道:“唤那辛家来收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2章 吊命 这边厢,卫祁在掏出白布,将尸骨蒙上,低声道:“我方才所念化冤咒乃师傅传授,传言当年那具荫尸也是在师尊解其所怨后迅速化成了灰,此类尸开棺后虽极为凶厉,但多数生前不曾做孽,但凡有后代了其怨后怀揣恻隐疚怀之心,万般真挚,结合我所念之咒,便可轻易感化。” 说着,扭头看了顾隽一眼:“好在有顾公子在场。” 顾隽低声:“我会将今夜之事告知上下,待那辛家人一来,顾家定会向他们赔罪,为高曾祖母厚葬。” “那晚荫尸上尸于伯母之身,却并未行害人之事,只是绕着这宅院四处走了一通,我原先还有些奇怪,但眼下看来,大抵她是想看看百年前她活过的地方,想来生前于此地,她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罢……”卫祁在摇头道:“只可惜一瞬而逝,往后许多年,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痛楚。” 李秀色气闷不已:“这地方早变样了,还有何可看的。” 她看样子仍有些难受,小声嘟囔道:“我们虽知晓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恨不能替月阿柳将那负心男人大卸八怪,倒还叫他苟活了几年,反是百年后的子孙替他承了灾。” 说到此处,她揉了揉眼,有些奇怪抬头:“对了,我与世子方才赶回的时候,怎的除了顾隽,宅中一个顾家人也没瞧见?” 此言一出,卫祁在眉心也忽而一跳,想起什么,急道:“顾朝公子!” * 众人匆匆赶至顾朝院子时,发现四周安静异常。 卫祁在手中罗盘左右各转三下,微微皱眉道:“方才这里应当是下过了尸瘴。不过眼下已经随着荫尸收服一并褪去了。” 李秀色道:“尸瘴?” 卫祁在眉头越皱越紧,快步朝前走:“尸瘴可将生人困在某地难出,顾家人之所以都未见踪影,应当是都被尸瘴所困,产生天黑幻觉,并怎么也走不出房门。想来方才是有人被上尸了,上尸者故意布下尸瘴……是……”他忽而望向不远处紧闭的顾朝房门,冲过去道:“是要将顾家人一个个依次吃了!” 众人大骇,连忙紧跟上去。 踹开房门,入目便见满地狼藉。 桌椅倒了一地,鲜血铺满了地面,隐隐能闻见腥气。 屋内,一只挣脱了绳索的狼犬正趴伏在一个倒地的身影面前,喉腔中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哼叫声,不住舔舐他的脸。 李秀色等人一时间僵在原地,顾隽率先惊呼:“堂兄?!” 他匆忙上前,一把将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顾朝搀在怀中,愕然道:“堂兄……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卫祁在也赶忙上前察看伤势,见她喉*咙被撕扯数块,面上鲜血淋漓,掀开袖口,竟布满青紫及伤口,甚至还有一块皮肉似被生生刮掉,心中顿时错愕万分,忙叹上他鼻息,又再摁上他脉搏,神色随之凝重起来。 顾隽急道:“如何……道长,如何?” 卫祁在面上露出一抹揪心,似难以开口般迟疑了一瞬,低声道:“顾公子仅存一丝余气,他方才伤势过重,加上失血过多,只怕是……” 眸中闪过痛色,再说不下去。 顾隽身子当即一僵:“怕是什么?” 卫祁在闭眼:“只怕是撑不过半炷香。” 顾隽闻言,抱着堂兄的手稍稍有些发抖,颤声道:“不会的……道长、道长可有办法相救?” 卫祁在眉眼中万般愧疚,轻轻摇了摇头:“小道恐怕也……回天乏术。” 在场人纷纷愣在原地,李秀色方红过一次的眼睛又迅速红了一圈,急道:“没事,你们不必担忧,我、我现在便出去找大夫来——” 她没说完便闷头要朝外跑,却忽被人伸手一拦,那人站在门边,手长脚长,拦住了她,低头道:“去哪儿?” 李秀色抬头。 颜元今瞧见她双眼通红,稍稍一愣,而后静看了一瞬,破天荒没出言嘲讽,只道:“且不说他是被荫尸上尸所咬,华佗再世都不一定救得了,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找大夫?等找回来,只怕人都已经凉透了。” 李秀色心中难过道:“那我也要去找,总不能这么看着顾公子去死。” 说着,见这世子依旧阻拦,便想仗着个头矮小蹲身自他臂下钻出去,却被后者摁住脑袋一把推了回去。 颜元今嫌弃地擦了擦手,再看了她一眼,而后冷哼一声:“站着。” 他命令完,转身进屋,自袖中掏出一罐碧透玉瓶,再倒出其中黄棕色丹药,吩咐顾隽道:“撬开他的嘴。” 顾隽忙照做,随后便见广陵王世子将那丹药放进顾朝口中,再轻轻一推,叫后者咽了下去。 陈皮自打主子掏出那玉瓶便睁大了眼,又见主子竟将那唯一一味丹药就这么给了出去,当即出声道:“主子!这药可是你——” 话未说完,又自觉失言,忙捂上了嘴。 顾隽瞧了反应激烈的陈皮一眼,转而问道:“昨昨兄,这是?” “不必管这些,”颜元今瞧着顾朝面色,沉声道:“你只需知道,可以用来吊他的命便是了。” “吊命?”李秀色激动道:“那顾朝公子可以活下去了?” 颜元今道:“你当本世子神医在世?” 他探了探顾朝脉搏,而后皱眉:“这药原本便并非专用在此途,虽然可助他回光返照,但他毕竟已是将死之人,只能替他将这丝气续久一些,吊上三个时辰的命。” “三个时辰?”顾隽瘫坐在地上:“三个时辰……” 正陷入万般悲痛中,忽听一个微弱声音:“足够了。” 顾朝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轻声道:“……足够了。” “堂兄!” 顾隽见他转醒,急道:“堂兄,你眼下如何?” 顾朝面上无半分血色,微微一笑:“……无碍。” 他轻咳一声,又吐出口血来,却是浑不在意,只问道:“我方才……是吃了什么?好生神奇……虽还是没有力气,但眼下身上似是都不怎么痛了。” 陈皮在旁远远回道:“此药确有止痛之效,顾公子这三个时辰都不会再痛了。” 顾朝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多谢世子了。” 颜元今见他这般,倒也心生恻隐,低声道:“不必谢我,这段时间你不要说太多话,保存体力,这气许能再延一些。” 顾朝淡笑道:“总归都是要去的人,早些晚些,又有何区别呢?” 一旁的狼犬努力朝他怀中蹭去,不住呜咽。 顾朝摸上它的头,瞧见它脖间因挣扎绳索而勒出的血痕,眸间生出一股哀恸。 “青青。”他嘴上却依旧挂着笑,问道:“我知你为何这些天不开心了,你早预知我会死,舍不得我,是不是?” 狼犬泪光盈盈,喉间低嘤,似是回应。 顾朝一面揉着它身上毛发,一面慢慢道:“这两条狗……是多年前一个路过的老人家赠与我与阿夕的,叫我和阿夕好好待他们,如今养得这般大了……他说犬有灵性,我时常想能灵到何般程度,眼下看来,竟是我小瞧了它。” 提到阿夕,他面色忽有些悲凉,叹口气道:“我只是有些遗憾……” 卫祁在心中也为之悲戚,但他仍止住情绪,冷静问道:“顾公子,此处方才发生过打斗,应当是有顾家人上尸伤你,是谁将你伤成这般?” 顾朝神色黯然一瞬,将头别了开去,并未作答。 颜元今在一旁注意到他神色,双眼倏尔眯起,问道:“你不说,是因为你不想让旁人怪罪于他,是不是?” 卫祁在一怔,瞧见顾朝眼睫微颤,便皱起眉头,继续道:“你不想说便罢,可他既然伤了你,却又为何只有你一人在这?他眼下身在何处?” 乔吟在旁惊道:“莫非是又去伤其他顾家人了?” 卫祁在摇头:“不会,上尸之人虽伤了顾公子,却还未将他啃噬干净,在此之前它不会先去旁人之处。想必是我们对付完荫尸后,那人体内半一缕尸魂也随之抽去,根本没来得及继续对顾公子下口。” 几人说话之余,站在门边的李秀色却忽在门外地面上瞥见了一抹什么。 弯腰去看,才发现是夹杂着血迹的一根毛发。 她因素来惧猫怕狗,所以对此类东西极为敏感,虽不会对狗过敏,但也一眼认出这是根狗毛。正要起身,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竟也有一处血迹,混杂着犬发。 抬眼看去,那血迹淅淅沥沥,每隔一段距离便隐约又有一处。 她不禁心头一跳,顺着那方向慢慢摸索寻去。 屋内颜元今目光碰巧朝门外望来,瞧见那紫瓜没了影,眉头忽而皱起,想也未想便走了出去。 李秀色一直走到墙角拐弯处,那血迹才没了踪影。 她闻见血腥气,下意识扭头朝昏暗处望去。 角落里,正坐着一个少年,衣着狼狈凌乱,沾着鲜血,似方跟谁打了一架,他怀里抱着一只狼犬,那狼犬死气沉沉,也满是污血泥泞,紧闭双眼,胸膛毫无起伏。 小少年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的头都埋在狼犬身上,一动不动。 李秀色仔细瞧了一瞧,压住心中诧异,低声问:“……顾夕?” 少年却没有回答。 李秀色壮胆上前,一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道:“顾夕……你怎么了?” 少年的肩膀终于轻轻抖动了一记。 半晌,他抬起了头。 “漂亮娘子。” 他泛红的眼里满是血丝,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3章 弥留 李秀色一怔。 暗色之中,眼前小少年模样何其脆弱,单薄的身子藏在阴影中,说完话便又将头低下去,肩膀止不住的颤,全然不见过去几面神采奕奕。 她察觉到他似在恐惧,尽可能放轻声音:“……你为何这么问?” 顾夕半晌未动,忽低声道:“猴毛死了。” “什么?” “是我弄死的。” 李秀色愣了愣,目光落在毫无起伏的狼犬身上,心中愕然一瞬:“你……” “几日前猴毛忽然不见,我四处寻不到他,还以为是他顽皮乱跑。”顾夕将狼犬冰冷的身体抱得愈来愈紧:“我现在才晓得,是它早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便逃了出去。” “它本不必死的,它若一走了之便不会死……可它今夜仍旧来了。” 少年哽咽:“它不想我做坏事,它还是来拦着我了。” 李秀色心口一涩,瞧见他染血衣襟,忽又意识到什么,老半天才张了张嘴:“顾夕,所以方才……是不是……你被上尸了?” 见少年没吭声,她下意识又道:“那、那你大哥他——” 似被提及心口之刺,顾夕身子倏尔一僵,半晌无言后,忽从地上抓起个什么,抬手便要朝自己喉咙刺去,李秀色见状吃了一惊,忙朝前一拦,腕处恰被那物什刮了一记。 她来不及吃痛,只夺过那锋尖极长的石块,急道:“你做什么!” 少年声音似失了魂:“漂亮娘子,你杀了我罢,该死的是我,是我才对……” 李秀色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只痛声道:“哪有什么该死不该死!你怨你自己伤了顾朝公子是不是?可你即便是把自己刺死又有什么用?叫我杀了你又有何用?就算你死了,就算你将自己伤得疤痕累累,你大哥便能、便能……” 言至此处,她眼眶忽也又红了,再说不下去,只深吸口气道:“总之,你先冷静下来,我相信顾公子断然也不想看见你这般。” 顾夕嘴唇微颤,面色苍白得毫无生气,神色中忽而涌现几分少年人的委屈,埋下头去,肩膀瑟瑟发抖起来。 李秀色心中五味杂陈,这顾夕也不过十三四岁,同她现实中表弟差不多年纪,经历如此变故,还是亲手伤了自己的至亲,定是冲击极大。 她不忍至极,禁不住伸出手,安抚地一下下轻拍他的肩。 许是这安慰起了作用,小少年头越埋越低,忽而一下哭出了声:“我方才清醒过来,便看见大哥倒在我面前,我的手、我的手还掐着他的脖子,手上都是他的血。我怕极了、慌极了,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唤大哥的名字,拼命摁住他伤口想帮他止血,可他毫无反应,他就是不应我。我试他的气息,也丝毫没了……还有猴毛、猴毛也倒在我身边,原来它到死都咬着我的胳膊,不想叫我害人……” “这一定都是假的,都是梦罢?大哥还好好的,对不对?他、他今晨还在同我讲要好好做功课,为何突然便躺在了那里……可是倘若都是梦,怎么还不醒呢?” 他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就应该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李秀色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哽着嗓子,轻声道:“顾夕,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变成了僵尸,是我亲手伤了他,伤了猴毛。”他哭得几欲干呕,痛不欲生道:“我是个怪物,我把我大哥亲手杀死了,我把他们都杀死了!” 李秀色心酸道:“顾夕,你听我说,你只是被上尸了,同你大哥一般,都是无辜的。我相信顾公子也定不会怪你,他不会怪你的。” “我知你难受、自责、害怕,甚至躲在这里,可那些事并非是你本意,变成僵尸更并非你本意,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啊,你怎么会是怪物呢?” 她见少年仍在抽泣,只想着凑近些好好安慰,便干脆抬手揽上他的背,如哄孩童般轻轻拍着,少年颤抖的肩膀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而后便听见他近乎蚊声般低语道:“漂亮娘子,我没有哥哥了。” 李秀色一阵揪心,正要再说些什么宽慰,忽听身后一声音没什么情绪地响起:“我当是谁上了尸,原来不仅害了人,还杀了条狗。” 她一惊,扭头过去,正瞧见广陵王世子正双手抱臂靠在转角墙边。 他眼神在她搂着顾夕的手上淡淡扫了过去,再看了看她红彤彤的眼睛,言语有些风凉:“双双哭完了?” 李秀色愣道:“世子,你何时在的这里?” 颜元今冷哼一声,没搭理她,只看向顾夕道:“我见你既然这么伤心,有在这没用哭诉的时辰,还不如直接寻死去算了。” “……世子!” 李秀色当即着急出声,险些要被气晕,方才她好不容易才抢过来顾夕手上的石块,好不容易快将他安抚住了,这厮一来便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讲话竟还这么难听,他是纯属来添乱的罢?! 颜元今依旧没理会她,只继续道:“不过在你寻死前,最好还是先去见你大哥一面,好问问他选哪种死法才能叫他最解恨,好生听听他临终意见。” “……”眼瞧他越说越离谱,李秀色终于松了手,忍不住起身要去将这成事不足的人赶走,可还未过去,忽见顾夕猛然抬头:“大哥,大哥还活着?” 颜元今哼道:“我凭何告诉你。” 李秀色反应过来,忙道:“是!顾夕,你大哥现在就在房中,你快去看看他罢,他定有话想跟你说。” 顾夕面上忽涌上一抹难以置信的希望:“真的?大哥真的还……可我刚刚明明……” 未激动完,便听广陵王世子没什么耐心地道:“倘若你再这么磨蹭下去,便是假的了。” 顾夕一怔,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红着眼抱了抱猴毛,小声哽道了声“我一会来接你”,随即便失魂落魄地跑了回去。 李秀色望着他背影,想着自己并未告诉他仅有“三个时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顾夕一走,原地便只剩了她和颜元今两人,后者朝她看了一眼,见她蹲在了狼犬面前,裙尾堆在地面,抱膝蹲成一团,从他这般居高临下的角度,好似在看一只方从土里冒头、长得极其圆滚滚的紫瓜。 那紫瓜定定地盯着狼犬发了许久的呆,随后竟慢慢伸出了手,摸了摸它的头。 广陵王世子皱起眉头,忽嗤一声道:“不是怕狗?” 李秀色收回手,揉了揉眼道:“其实它生前我最怕的是它的眼睛,绿幽幽的,看上去凶狠异常,每回看着我,我都恨不得两腿发抖,可眼下,我只想它能再睁开眼来。” “这么好的猴毛,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她言语极其悲伤,说着竟是又要哽咽起来。 这还是颜元今第一次见这紫瓜一晚上心神难过这么多次,即便是他上回夹伤她的手,即便在硎尸洞里,也没瞧见她落下过半滴泪来。 竟是共情到这般程度,就这么容易替别人伤心? 他默默看她半晌,忽道:“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李秀色茫然,她想起在僵尸洞中这个世子便也问过她“话是什么意思”,她那时都还未搞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可他每回只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一句后便再没了下文。 “变成僵尸……不是他的错。”颜元今这回却开口了,他声音似有些不自然,顿了顿才低声道:“说他不是怪物。” 李秀色闻声一愣。 她忽想起什么,抬头盯上他的眼。 这双眸中的琥珀之色并无波动,眼神却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分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她仍旧认真点了点头:“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本来便不是他的错,他更不是什么怪物。” 她看着他,道:“他也不想的,不是吗。” 话音落下时,颜元今眼睫微微一颤。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三十七次倒贴任务,您的任务进度37/100,请再接再厉!】 * 尸瘴尽褪,顾家其他人终有了动静。 顾家大姑母听闻消息的第一瞬间,便直接仰头晕了过去。 足足晕了半柱香,才被人搀着来了顾朝院中,可方踏进门里,瞧见满地血迹,以及床帘后隐隐躺着的那道身影,又是一个白眼,捂着心口便再度晕了过去。 这一次晕了半个时辰,醒来竟是悲痛至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唇色同脸色一般的白,颤颤巍巍叫人搀着来到了儿子床边。 顾朝躺在床上,微阖着双眼,他时间所剩无几,虽不再疼痛,可确然也毫无力气。 顾姑母颤抖着声音,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儿啊。” 顾朝眼睫稍稍一颤,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瞧清面前之人,微微笑道:“母亲。” “我的儿啊……”顾姑母几乎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盖着的那层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被褥,心如刀割道:“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呢,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啊?痛吗?” 顾朝摇摇头道:“不痛。” 顾姑母嘴唇都在发抖:“朝儿,你不必担心,为娘一定会治好你!我叫了大夫来,我已经派人叫了全镇的大夫来,他们治不好你,为娘便上京,去请都城的大夫!隽儿不是在这吗?我这就叫他去!广陵王世子不是也这?他人呢?我去求他将宫中最好的御医请来!” 眼见她言语激动中不乏慌乱,顾朝只得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母亲……若非世子赠药给我,替我偷来这一时片刻,恐怕我还见不到你们最后一面。得以在这人间贪恋片刻,能再同你和阿夕说说话,我便已经很是满足了。” 顾夕跪在床边上,半低着头,一言不发。 听闻“一时片刻”却倏尔一怔,猛然抬起了头。 顾姑母忍了许久的热泪一瞬滚落,她转头,看向一旁跪着的小儿子,忽而疯了般上前,撕心裂肺一把抓住他肩头,不住拍打摇晃道:“你做了什么?!你对你大哥都做了些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儿子啊!你为什么啊!” 李秀色进门时,正听见她的哭喊声,当即冲上前双手横拦道:“顾姑母!您也知晓顾夕小公子是荫尸上身,同那晚的情形一样,发生什么他也并无意识,更绝非故意,他眼下已经足够难过自责了,您这么怪他,是会逼死他的!” “我逼死他?可他害死了谁?”顾氏泪流满面:“他害了他亲哥哥!” 顾夕唇上咬出鲜血,低声道:“让她打——” “是我该死。” 顾氏不管不顾,也没在意李秀色阻拦,似无发泄出口,哭喊着便要扬手拍打过来。 李秀色正要替顾夕受下,一旁忽伸出只手来将她一把拽了过去,颜元今面色不善:“你还当真任由她打?” 话音未落,忽听一人不住咳嗽道:“母亲,住手……住手!” 顾朝自方才便一直想着阻拦,眼下竟险些自床边栽落,好在有卫祁在及乔吟忙上前搀扶住。 顾氏闻声,终于掩面,背过身痛哭起来。 顾朝瞧见她模样,心中苦涩万分,最终只招了招手道:“阿夕,过来些……叫大哥看看你。” 顾夕一声不吭,跪着上前。 顾朝抚了抚他的肩,轻声问:“疼吗?” 顾夕忍住眼泪,咬了咬牙,摇头:“不疼。” 顾朝见他模样,笑道:“每回母亲凶你,你都这般倔犟模样,当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又抬手点了点他心口:“大哥是问你,这里,疼吗?” 顾夕嘴巴瞬间瘪了起来,抬手捂住眼睛,带着哭腔道:“大哥,你莫要再问了,你、你为何要问我痛不痛?分明是你痛,分明是你受伤了,分明最痛的是你。” 顾朝道:“大哥一点也不痛……真的,大哥没有骗你。”他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每次母亲训斥你,你总是装成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大哥知道,你也会心痛,也会难过,会偷偷的哭,是不是?” “阿夕要自信一些,莫要再做偷偷摸摸的小哭包了。”他道:“你也是母亲的孩子,她如何会厌你?她只是生气,只是想让你再长大一些。她今后只会越来越喜欢你,你原谅她一次,也相信她一次,好吗?” 顾夕闷声,眼泪大颗砸落。 “你今后要好好做功课,少惹母亲生气,踢蹴鞠的时候莫要回来太晚,时刻注意些自身的安全,没了大哥看管,要愈发自觉才是。” 顾朝气息稍乱,咳一声道:“说、说这些你怕是又要厌了,大哥其实最希望的,还是阿夕今后能好好活着,日日开心。” 他说完,又忽道:“阿夕,几日后便是你生辰,大哥没办法陪你过了,不要怪大哥,好吗?” 问完,听见狼犬于不远处不住呜咽,便又想起什么:“对了,险些将它忘了,青青以后便托付给你,你可记得帮大哥照顾好它,它性子不如猴毛顽皮,较是胆小,你可莫要欺负它。” 顾夕点头,点着点头,身子弓下去,不住颤抖,捂脸又哭了起来。 顾朝笑道:“方才才说你是哭包,这会都哭了几回了。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也当你不怪我了。” “作为交换,大哥也不会怪你,还有猴毛,我相信它也不会怪你。”他声音忽而轻下来,眼中光彩渐渐流失,眼角滑落一滴泪,似了了最后一桩事般,长长叹道:“你也千万不许怪自己啊。” 顾姑母在旁,望见两兄弟相拥模样,肝肠寸断,眼泪都快要哭干。 卫祁在一行人纷纷掩面拭泪,连陈皮也感动得一噎一噎。 李秀色使劲揉了揉眼,实在不忍再待在此处,便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门,正瞧见不知何时也在外头院中,于石凳上坐着的颜元今。 她行至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抬头望天。 颜元今瞧见身旁现出抹紫色背影,本是想把她赶走,见她动作,鬼使神差问出一句:“在想什么?” “想家。” 颜元今闻言微怔,忽而想起,这紫瓜从胤都搬来此地也有不少时日,虽不知什么原因叫她独自搬来,但离开这么久,想念监□□也无可厚非。 不过他仍是道:“你不是说身为庶女,无人疼爱,为何还要想家?” “我……”李秀色卡壳一瞬,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所谓的家并非在这百页纸上的书上罢。 于是摆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 颜元今皱眉。 她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懂? 且不说有些放肆。她何时还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讲话了? 他本着放她一命的宽容之心,未太多计较,耐心压下不满,又道:“不在里头哭,为何要出来?” “出来透透气。”李秀色叹口气:“我承受悲伤的能力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程度,再受不住,便自然想要逃了。” 她说着,又问道:“世子为何要出来?” 颜元今还在因她那句“有限”愣神,闻言思绪迟钝了片刻,而后故作不耐烦道:“关你何事。” 李秀色深知他就这般德行,也不在意,只低下头道:“顾家两位公子,分明什么错也没有,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要叫他们来承担,还是说人世间许多事本就这般没有道理的?他们的情谊实在叫我感动,被至亲之人伤至夺命,却一句怨言也无。若是我深爱的亲人这般,我晓得他并非故意,或许我也会……” 话未说完,却忽听颜元今道:“倘若是故意的呢?” “什么?” “倘若你的至亲之人,伤害你是故意的,甚至快要了你的命,你会恨吗?” 李秀色怔怔看着他。 今夜尸瘴散后,月明星疏,此处很是光亮。 她于今晚第二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世子,寒风悠悠,他的辫尾轻轻摇晃,眉眼于亮处格外好看,总觉得是有何原本不愿被人触碰的秘密,藏于这幅皮囊下,正在默默地、慢慢地破冰发芽。 为了不伤害这个芽尖,她仔细思索了番,而后寻了种自以为稳妥的回答:“还是要看缘由罢。那人为何故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还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倘若是可以接受的原因,那也并非……” 谁料说至一半,却见广陵王世子面色愈发有些难看冰冷,没等她说完,转身便离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4章 旧停 顾夕于顾朝床头跪至了天明。 床上那人眉目清俊,肤色极白,眼睫纤长,唇弧似笑,却始终没睁开眼来。 天方蒙蒙亮时,他右手终是蓦然一沉,于一片哀恸中,再没了气息。 小少年跪得比任何一刻都要直,定定望着那只垂下来的手,面上一动未动,紧攥的拳头间,指甲却将掌心刺破,滴滴落血。 这一夜,顾府上下无人得眠,哭嚎遍天。 顾姑母抱着儿子的身子不愿撒手,天亮时哭至晕厥过去,昏至傍晚,才转醒过来。她再含上一粒卫祁在所赠的静心丹,兀自望着房梁默默流泪许久,待泪痕干却,方低声道:“将他唤来。” 婢女反应一瞬,才晓得主母这个“他”指的是二少爷。 片刻过后,顾氏被人搀坐在床边,望着门边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年:“你凑近些。” 顾夕面上毫无血色,双膝跪得行路姿势都颇有些一瘸一拐,缓慢停至顾母面前,额前刘海垂下,遮住无神的双眼。 后者看他半晌,忽而扬手。 “啪!”重重一巴掌。 少年人被打得微偏了头,依旧一言不发。 顾氏盯着他的脸,切齿道:“这一掌,是替你大哥打你。此事虽非你错,但他的命终究丢在你的手里,你无辜,他又何其无辜?他年方二十,本该年后便可说亲成家,人生方将将起幕,他不怨你,不代表他便该死。” 说完,停也未停,“啪——!” 一字一顿:“这一掌,是消我心头之恨。” 二下下去,半边脸都可见清晰红印。 婢女在旁心惊肉跳,奈何不敢出声。眼见第三掌高高扬起,正要去阻拦,却听“啪!”一声,这一下,顾氏竟是生生落在了自己面上。 她手心发颤,双目通红:“这一掌,是怪我不配为母……没保护好我的两个儿子。” 顾夕方才眼都未眨一下,此刻闻言,单薄的身子却倏尔微微颤抖。 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却不想被她看见,身子越弯越低,极力忍着情绪情绪之时,却忽被母亲一把抱住肩头,头埋在他胸前,她抱得愈来愈紧,再止不住悲伤,呜呜哭了起来。 * 顾朝于次日钉棺大殓,移柩于灵堂中院。 顾府上下挂满了白布灯笼,丧幡招扬,肃穆沉寂。接连三日哀乐满院,哭声不停,府上皆白衣披麻,连带着李秀色等一应客人也以示哀悼纷纷换了白衣。 素来喜穿鲜艳的广陵王世子虽未着白服,但也有意穿了身黑。 他鲜少穿纯色的衣裳,这从头冠至尾靴都全然黑漆漆的打扮极其罕见,却不显半分沉闷。 众人行至灵堂时,正见顾家数人跪于上厅棺旁,顾母位于最前头,顾夕于她身侧,头系白麻,低头哀默,纹丝不动。 默默行礼吊唁后,几人正兀自心伤,便见顾夕独自前来,在门边重重鞠首,沉声道:“替大哥多谢诸位。” 卫祁在道:“顾小公子不必掬礼。” “几位客人这几日万般操劳,替顾家制服游尸,还未好好谢过,本应好好款待,但无奈家中徒生变故,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李秀色微愣,她虽知顾朝已去,今后顾夕便是家中长子,没了哥哥宠教,被逼得不能不快速成长也是合理之事。只是他突然间说话处事都比过去沉稳端正许多,倒叫她稍有些不习惯。 她先点头说无碍,随后又有些担忧道:“……你可还好?” “李姐姐不必担心,”少年低声:“大哥说的话我都记得,我定不会叫他操心。” 过去总玩笑喊她“漂亮娘子”,这会却是换了个恭敬称谓,李秀色黯然叹息,点头道:“你能想通便好。” 说话间,又有人上门吊唁,顾夕同众人行了礼,便忙又主持操劳去了。顾母伤心过度,无法主持大局,一应担子便自落在了这少年头上,瞧他忙碌背影,总觉得似是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长大、长高了不少。 尚在唏嘘,忽听前院跑来一下人,传话道:“辛家到了。” 月阿柳前尘往事顾隽已告知了顾家上下,他们虽沉浸在顾朝身死的悲痛之中,却也在知晓真相后对这位祖先歉疚感怀,订了新棺,于北院正室设了另一灵堂,纷纷跪拜,以示悼念。 顾夕也前来磕了个头,面色冷然,一言未发,转身离去。唯独顾大姑母至始至终不愿接受,也不曾前来,只留在顾朝棺前,一刻也未曾离开。 顾隽听说辛家已至,便携同李秀色等人迎了出去,正见门外车马停驻,辛绍磊掀帘下地,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袭白裙、打扮娇俏的辛柔。 瞧见广陵王世子,辛家父女二人先是行了礼,随即又看向顾隽一身披麻装扮,辛绍磊打量他半晌,而后轻皱起眉头:“府中是出了事?” 顾隽颔首:“辛舅父,还是先进来喝口茶,再详谈罢。” 辛绍磊被一声舅父唤得一怔,倘若当年并非有数般恩怨,他与这少年确然是为亲眷。可眼下听来,他心中却无半分雀跃之感,只觉心中悲哀,造化弄人。 他道:“茶便不必喝了,我与小女此行,不过是为了皆祖上姑奶奶尸骨回族,并非是想与你顾家有何攀扯。” 辛柔自见到顾隽起便对他看直了眼,面上飞霞不断,眼下听闻父亲这般说,顿时着急起来,拽上他袖口不住摇晃:“爹爹,你这说的什么话,祖上恩怨关后辈何事,你这般说,叫顾表哥多为难堪……” 没等她说完,辛绍磊已然冷眼:“若非你今晨哭闹,我本便不会带你而来。你再在这胡言乱语,便立马给我滚回去!” 辛柔当即瘪嘴,只觉在众人面前挂不住面子,跺了跺脚,再不说话了。 辛绍磊凶完女儿,又抬起眼,开门见山道:“尸骨眼下在何处?” 顾隽沉默片刻。 “请。” * 众人一路行至西院灵堂。 堂上立三盏白烛,烛下正中摆设着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椁。 顾隽立于棺前道:“顾家祖上罪孽深重,不知阿柳祖母所冤,令她于地下含恨多年,眼下虽已终了,但顾家子孙愧意难消,自知做太多也无济于事,只望祖母能忘却前尘,安息轮回,下一世,莫要再这般苦了。” 说完,缓慢跪下,深深一叩。 烛火轻晃,丧幡于堂外迎风招展,扑簌作响,似为回应。 辛绍磊并未多言,只沉默片刻,随即便吩咐带来的下手前来抬棺。 顾隽起身道:“待四日后堂哥丧期一过,顾家定会去族中为祖母补行厚葬之礼。” “不必了,”辛绍磊想也未想道:“姑奶奶本便是月氏中人,我们自会将她按族规行水葬入灵潭之中,与你们再无干系了。” 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走出几步,却又忽似意识到什么,步子顿了顿,回身道:“等等。” “你方才说……丧期?” 顾隽面容有些悲意,点头道:“是。” 辛绍磊面色一变,心中隐隐起了一个极为不愿的猜测,声音微颤道:“可是荫尸……” “……是。” 辛绍磊僵在原地半晌,颤声问道:“能否,带我去看看?” * 顾朝灵堂设于中院,辛绍磊一至,便忽觉有些走不动路。 他盯着那堂中深棺,晓得其中是枉死的顾家后人。这中年男子并非不分是非之人,他虽不喜欢顾家,也不想有过多牵扯,可也从未想过叫这些子孙为先祖还罪,此刻只觉心中复杂揪痛,眼角渐渐泛起红来。 许久,才于门外深深一鞠,沉声道:“恩恩怨怨,小公子何其无辜……安息罢。” “若是拜完了,便走吧。” 说话的是顾母,她安静跪着,头也未抬,声音虽轻,言下之意却再不过明显。 她不愿看见辛家人,只因不愿想起荫尸。顾祖害了月阿柳,那月氏死后却害了她儿子,她深知不是他们的错,更并非月氏的错,可身为人母,如何心安? 天道不公,是非纠缠,孰对孰错,只怕是再也解决不清,只得两不相看,方能在岁月中慢慢放下罢。 辛绍磊心中自也知晓,言何也无用,只垂首道:“节哀。” 又道:“告辞了。” 言罢,终于雾色之中,转身离去。 李秀色始终远远旁观,见此景心中只觉复杂万分,正待和身后不远处的颜元今探讨一番,却见原本还站在人群后面的广陵王世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连带着小厮陈皮也跟着不见了。 她心下奇怪,还未来得及朝四周张望,忽见天上飞来一只信鸽,那鸽子在半空盘旋一周,稳稳停在了卫祁在肩头。 李秀色与乔吟好奇上前,见他拆了那白鸽腿下小纸,摊开看后,眉头稍皱起来。 这小道长已在青山镇逗留数日,算一算也该到回程的时候了。 乔吟未瞧见上头写什么,只想当然问他道:“你师傅的信?” 卫祁在道:“嗯。” “可是催你早日回观?” 却不想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 “不是?” “师傅说,要我继续南下……”卫祁在轻皱起眉头:“无恶山脚下现僵尸作怪,本应师兄过去收服,可不知为何,师兄自赶尸途经都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5章 临别 李秀色讶道:“失踪了?” 卫祁在面露担忧:“师兄与我素来交好,他乃观中道行最深武功最高的首席弟子,几年前便已下山历练过数次,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乔吟宽慰道:“许是你师兄有何要事在身,一时没来得及给观中回信罢了,小道长不必过于担心。” 说完又想起什么,狐狸眼转了转,问道:“既要南下,你准备何时动身?” 卫祁在沉默一瞬道:“待过丧期罢。” 乔吟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心中却有了计较,她断然是要跟着这小道长的,不管他同不同意。总归已从家中逃了出来,他去哪儿,她便跟去哪儿。 这么想着,以为再过几日便要和李妹妹分别,顿生出几分不舍,扭过头去,却看见李秀色正一幅东张西望似在寻人的模样,心中当即了然一笑,问道:“妹妹可是在找世子?” 李秀色点了点头:“方才还瞧见他在这儿呢。” 乔吟深知女儿家心意,打趣道:“妹妹是怕世子回都,便再见不着了?” 李秀色佯装羞赧地挠了挠头。 她确实是怕那骚包走,虽说眼下倒贴任务超额完成够她歇半个月了,可人不能坐吃山空,得想想办法才是。 * 顾府后院。 辛柔已趁着其父不注意的时候,独自在这大宅中逛了许久,仔细打量每一处陈设,虽说辛家已是族中最富,但比起顾家相形见拙,根本不可相提并论,更别提据说那隽表哥家中还在都城中做了高官。 正兀自沾沾自喜今后飞黄腾达,忽见侧方迎来一个熟悉身影。 她当即皱起眉头,嫌弃道:“怎的又是你?” 李秀色正四处找颜元今人影,也未曾想能碰见这位,“诶”一声道:“怎的不能是我。” 辛柔道:“你没事到处乱窜什么,别忘了这可是顾府,懂不懂规矩!” 李秀色好笑道:“辛娘子不也正在乱窜?” 辛柔哼道:“我同你怎能一样,你不过一介贱婢,我却是主家亲眷,顾隽少爷的表妹……” 话未说完,忽听身后乔吟声音:“贱婢?” 她不知何时过来,悠悠道:“这位可是钦天监监正家的女儿,正五品出身的,你言谈可要注意一些。” 辛柔当即愣了愣,颇为震惊地看着李秀色,问道:“你、你是官家的女儿?” 见她未置可否,神色当即又变了变,没一会儿,当场便换了个语气:“姐姐息怒,阿柔方才那些话,都是同你玩笑的。” 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叫李秀色隐隐有些不适,她想了想,忽问道:“辛柔,你眼下日子过得不错,为何还要这般?” 辛柔柳眉轻皱:“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李秀色正要回话,忽见不远处走过两个人影,辛柔也瞧见,当即甜声唤道:“表哥!” 顾隽本是路过,闻声转过头来,怔神间颔了颔首。 “表哥,”辛柔娇滴滴便要凑上去,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瞧着顾隽身侧跟着一位唇下点了美人痣的漂亮小娘子,瞧着模样和她差不多大,忐忑问道:“这位是?” 顾隽礼貌道:“舍妹茵茵。” 辛柔神色倏然奇怪起来。 顾茵茵朝她打量了几眼,目光好奇地落在了她头顶的白莺簪上,说来也是巧,她也有一款,是专程叫都城名匠定做的,用的是顶好的材质,光泽也要比之鲜亮有质得多,乍一瞧过去,辛柔头上便好似个赝品般失色。 她多瞧了一眼,眸色中染上几分不屑,随后拽住顾隽袖口,催促道:“哥哥,咱们别耽搁了,不是还要去吩咐下人做事么?” 顾隽应允点头,随即对几人歉道:“那我二人便先行一步了。” 辛柔面色难看,直至顾隽二人走远,也并未吭声。 她原以为能攀上这哥哥,却不想原来人家竟已有了这般模样好的妹妹,心中嫉妒外还略有些难堪,那顾茵茵看她的眼神这般高傲,是瞧不起她吗? 李秀色将她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摇头道:“一味追求外表荣华,偏见待人,以显自身高人一等,分明才是最为自卑的表现,月氏百年逃脱下等枷锁,定望后人能心中自高自洁,自有平等,不会想看见你变成这般模样。” 她叹道:“辛柔,你已并非下等族女子,远比月阿柳要幸福得多才是。” 辛柔面色苍白,许久方嘟囔一句:“我才不听你的。” 说完,转身便拽着袖子跑了。 直至被辛绍磊皱眉拽上了马车,也未见回头一下。 * 送走辛家,李秀色又忙不迭在顾家乱窜搜寻起来。 边找边纳闷:“这么大个花孔雀,怎的说没便没了,这般难找……” 正左右乱眺没个头绪,还未嘟囔完,便迎面忽而撞上一人。 她痛得当场揉头后退,那被撞了的人却纹丝不动,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哂道:“在找谁?” 李秀色抬头,见面前一袭黑衣,眉眼张扬出挑,语气这般欠扁的,可不正是颜元今。 她忙道:“自然是找您了。” 颜元今冷哼一声:“找我?找我做什……” 话未说完,却听他后方传来一奔来的脚步声,伴着陈皮声响:“主子,我也是为您好!您再心善,也不该将慈神丸交出去,那东西又不能叫人起死回生,放在旁人身上根本没多大用处,可您不同啊,这眼看时日将至,到了月圆夜,您……” 话未说完,忽瞧见一眼熟的小娘子正直愣愣站在自家主子面前,当即傻眼,捂住了嘴。 “李、李——” 李秀色见他突然开始结巴,忙好心道:“李秀色。” “……” 李秀色笑了笑:“陈皮小哥,您方才说,什么丸,还有……什么夜?” 陈皮瞬间面如死灰,心道完了,他方才说的话全叫外人听了去,主子不得手刃他狗头才怪。忙道:“没没没,李娘子,您听错了,我方才什么也未说。” 瞧见自家主子神色未明,又忙找补道:“不不不,我意思是,主子身体不好,所以便需要时常在夜里吃些强身健体的药。” “……” 陈皮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忙又扇了自己嘴一巴掌,说句“您二位聊,小的还有事要忙”,便匆匆忙忙溜之大吉了。 李秀色瞧了那脸色莫名其妙有些不大好看的广陵王世子一眼,清清嗓子,没等说话,听对方先行问道:“他方才说的,你全听清楚了?” 声音有些低,还有些阴恻恻。 李秀色心中一激灵,当即摇头道:“您指的是哪句?小女耳力不大好,方才听得模棱两可,只听见他说夜什么的……嘶,什么夜?哎呀,不管了。” 她很快便转移起了话题:“世子,我寻你,是想问问你,您打算何时回都城?” 颜元今双眼微微一眯,面色却稍霁,嘴上哼道:“关你何事。” 李秀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盘算好后,忽而恹恹道:“这几日相处,我同大家培养了深厚的情谊,实属有些舍不得,世子与顾公子多半要回都城了罢?可我爹还未许我回去,只怕连家门也进不去。” 说着,又长叹一口气,故意加重语气道:“连那卫道长及乔姑娘也马上要动身去什么无恶山抓僵尸,据说还是个很厉害的僵尸呢……” 颜元今眉头先是一跳,随即笑了笑道:“你说什么?” 李秀色忙肯定道:“您没听错,那道长又要去抓僵尸啦。” 广陵王世子瞧见她模样,忽而嗤道:“知道了。” 李秀色心中一急,当即一幅热心肠模样道:“诶,世子,您不是一向也对僵……” 可还未等她煽风点火完,颜元今却已经扭头走了。 边走边留下句不耐烦的:“今后若再是在我面前拐弯抹角地耍小聪明,便将你舌头割了。” “……” * 丧期结束前两日,正是顾夕的生辰。 府中无一人敢提,唯独顾隽在当夜自顾朝遗物中寻出什么,交至他手中,随后道:“这是堂兄原本要赠你的生辰礼。” 拆开,是一双崭新的靴鞋,和一个大大的包裹。 包裹中,是几本被仔仔细细粘回原样的话本。 那原是顾夕珍藏的玩意。 当日顾朝在学堂上一怒之下撕了的,又被他整夜于私塾独室点灯修补回来。 话本间夹张信纸,信上字迹温柔,内容极为简单。 “兄长给阿弟致歉,愿阿夕生辰快乐。” 小少年抱着包裹于棺前,先是默默落泪,随即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 两日后,丧期过,终到了卫祁在辞别的时候。 他收拾好包裹,方跨出房门,便见面前站着一位少女,眉眼盈盈动人,红衣蓝氅明艳,拎着个包袱,笑吟吟看她。 他当即微微一怔:“你……” 美娘子笑道:“正好我想出去逛逛,缺个途伴,小道长应当不介意罢?” 卫祁在似还未反应过来:“我……” 没等他说完,乔吟便已率先转身朝外走去:“不说话便当你不介意了,不介意便好,走罢?该往哪边去?” “……” 行至前堂,正见顾夕似已等候多时。他手上牵着绳索,身旁趴着一只狼犬,正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时不时转过头,望一望身边的小主人。 小少年见他们过来,率先行礼道:“道长,乔姑娘。” 乔吟回礼,卫祁在则是微微颔首:“顾小公子,小道便不再叨扰了。” 顾夕道:“道长一路顺风。” 卫祁在点了点头,朝他身后望去,却未看见旁人身影。 乔吟也奇怪道:“李姑娘、世子及顾隽公子呢?” 昨夜虽拉着李妹妹说了大堆不舍的话,可眼下没瞧见人,心中倒还是有些难过。这一别,也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何时了。 顾夕道:“堂兄及茵茵堂姐以及府上其他人去了昭花县,去补行厚葬之礼。” 又道:“至于世子及李姐姐……” 他摇了摇头:“并未见到世子,今晨李姐姐同我道了别,随后也便离开了,未曾说去了哪里。” 乔吟点了点头,叹道:“好罢。” 说着,低头时瞧见那狼犬已经睡着了,不由笑了笑:“它倒是跟你关系变好了。” 顾夕低头,抬手摸了摸青青的头,轻声道:“它没有怪我。” 他低低重复了一遍:“……谢谢他,没有怪我。” 卫乔两人虽未见着其余几位伙伴,但也未做耽搁,与顾夕匆匆告别便也欲离开。 走出甚远,回过头去,却见一人一犬仍守在原地。 少年今日穿的是一袭白衣,绣明黄色水波纹,黄纹似往常朝气耀眼,白衣却又徒增股清雅温和之气。 阳光甚好,叫人晃了晃眼,恍惚之间看去,总觉得是站着两个人,两条犬似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6章 住店 酉时许,卫乔二人终于寻着了落脚的驿站。 寒冬天冷,极难赶路,无恶岭地远,要明日正午方能赶至,今夜需得先在此地住上一晚。 驿站设在两路交汇之处,乃一三层院楼,一楼供打尖,二三层卧房,店家正满面红光地敲着算盘,忽听门外道:“小二,住宿。” 抬眼望过去,正见说话的是一蓝衣道长,装扮朴素,道髻寡淡,气质却清逸出尘。在他身侧,还站着位美貌绝伦、穿着打扮一看便身份娇贵的红衣娘子。 店家当即直了眼,还未反应过来,那美娘子已上前放了两锭银子在柜台:“要两间上房。” 话音落,一旁的道长却掏出一吊铜板:“掌柜,给这位姑娘上房便好,小道随意。” 说完,扭头颔首道:“乔姑娘好意,卫某心领了。” 乔吟狐狸眼视线于卫祁在云淡风轻的面上落了落,并未应声,只对店家道:“照他说的罢。” 掌柜见这两位气氛稍有些诡异,一直未敢插话,眼下终于得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实在对不住二位贵客,店里今夜已没房了。” “没房?” 卫祁在微微蹩眉:“可小道见此地僻静,不似住满了人的模样。” 乔吟也环视大堂一圈,只看见角落里坐了一桌,有两名大汉,还有一背对着他们、身形较小、着藕裙戴帷幔少女,奇怪道:“我瞧这也不过两三人,怎么就……” “二位有所不知,”掌柜的为难地指指上头:“那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早已将所有房间都包了下来。” “天字一号?”乔吟奇道:“这也未免太过古怪,何人这般铺张?”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还能有谁——” 二楼那人声音何其响亮:“自然是我家主子了!” 乔吟二人双双一惊,抬头望去,正见一小厮模样的身影说完后蹭蹭下楼。 下了楼,仆随主子般惯性忽视了卫祁在,只殷勤地跟乔吟打招呼:“乔娘子好!” 卫祁在瞧着陈皮熟悉面容,讶道:“你……” 方开了口,便见楼梯口又有一人慢悠悠地下来。 马尾轻荡,铃声清扬。 这人面容出挑,穿着更是显眼,头戴翠玉镶珠冠,一袭靛青色绣金襴袍,派头好不矜贵。他旁若无人地经过他二人身边,瞧也没瞧上一眼,只独自坐上了靠窗已经布好热菜的上位,好整以暇动起了筷。 乔吟愣了愣,好容易反应过来,率先过去行了行礼:“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颜元今没说话,反倒是陈皮尊敬回道:“乔娘子,我们家世子是要去无恶岭捉僵尸的。” “……” 卫祁在眉头一皱,上前道:“世子这是何意?” 广陵王世子这才掀了掀眼皮子:“何意?” 陈皮忙狗腿替懒得多言的主子补充道:“道长管好自己便是,我家主子高兴去哪便去哪。” 卫祁在噎了一噎,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深知这小世子素来做事随心所欲,只是过去观里不知道被他抢杀了多少具本能带回去渡化安葬的僵尸,这一趟只怕是又被他盯了上。好好的王府不待,不去做好一介纨绔,没事总对僵尸案子感兴趣做什么,上回见他斩尸,叫那游尸灰飞烟灭,似有极大恨意似的,究竟是为何? 他想不明白,却也知眼下再劝说也无用,这世子武力高强,前两次也是多亏他相助,能看出心地是善的,若能和谐些相处,对案子定也百利而无一害。 思及此,便默默认了,主动转移话题道:“世子为何要将所有房间都包下来?” 陈皮道:“我家主子自小娇生惯养,不习惯和闲杂人等住得太近。” 卫祁在闻言虽稍有些觉得不至于此,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卫某便告辞了,需找到下榻之处才是。” 还未转身,却听陈皮又道:“等等!二位可还未用膳?先吃了再说罢。” 他说完话,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主子只是轻哼一声,果然没有要拦着的意思。 说到底乔国公的千金也在,主子过去对乔姑娘也挺不错的,定要给她个面子,加上也和这道士“合作”了两回,身为奴才,陈皮机灵得很,深知主子断没有过去厌恶这卫道士了,放在过去定是要将他赶走的,眼下却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祁在与乔吟还是留下用了膳,不过这回没顾隽在场撮合,便也却没和世子坐一起,而是另开了一桌。 坐下来,吃了两口饭,便听角落里方才便在那一桌上有一大汉道:“小娘子,你去何处不好,为何要去无恶岭?我们昨日方离开那地方,可再也不敢去了。” 乔吟一愣,扭过头去,却见原来那大汉并非跟自己说话,而是在同他那桌正背对着他们的帷帽娘子攀谈。 只听那小娘子道:“大哥怎么说?” 这声音听上去隐隐有些耳熟,乔吟不禁皱了皱眉。 “邪门啊!据说过去陆陆续续死了七八个人了,男女老少皆有。可偏偏那些人身上一个破口没有,活生生被吸干了精血,成了干尸。” 小娘子故作惊慌地“啊”一声:“这般恐怖?” “可不是,”大汉往嘴里塞了粒果米,续道:“我听那山下村里人说,常在夜里听见奇怪的捶墙声,可隔壁分明是杂物间,并未住了人。” “还经常有荒废了好几年的屋子,突然于半夜亮灯,再自内里传出阵阵读书声,可有胆大的村民方结伴推开门,却见屋内是漆黑一片,什么影子都没有。” 另一大汉道:“昨夜我两兄弟赶路路过,便在歇脚的客栈听见了捶墙声,皆未敢睁眼,好在一夜过去,我们便也匆匆离开了那鬼地方。” 小娘子不禁摸了摸胳膊,瘆道:“怎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大汉神神秘秘道:“据说是有僵尸作怪。” “僵尸?” “没错。”大汉道:“小娘子这般胆小,怕是都没见过僵尸罢?” 那小娘子点点头道“是呀”,又问道:“那村里人怎么不找道士去收呢?” “找了啊。”大汉不屑道:“听说找过一个年轻小子,结果没几日后便被吸成干尸了。” 小娘子道:“应当找些厉害的。” “厉害的也找了,”大汉不以为然:“据说是几月前拜托了一位自诩道法极其高明的大师,还果真很快便抓住了那僵尸。可他前脚走,后脚又有人遇害了,没辙啊。” 说着,又道:“不过我还听说了,村里人四方打听,打听到胤都城有座顶有名的道观,便去请人来了,我们昨日在无恶岭时还未见,也不知何时才会来。” “这样啊。”那小娘子唏嘘道:“应该快到了罢。” “好了,不同你闲谈了,多谢娘子请我二位吃酒,”个高的大汉吃饱喝足,率先起身道:“我二人还要赶路呢,小娘子再会。” 小娘子同他二人道了别,大汉出门离去后,那一桌便独留下她一人坐着。 卫祁在及乔吟将几人攀谈的话如数听了进去,观中来信只说有僵尸,却未说明是何情况,眼下却是有些清晰了。乔吟盯着那小娘子的背,似发现了什么,心中讶异外还有些欣喜。 至于广陵王世子这边厢,则是不动声色吃了口鱼,而后悠悠递了陈皮一个眼神,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对小二嚷嚷道:“我家主子嫌吵闹,将闲杂人等都清出去罢。” 那小二深知面前是贵客,忙道声“是”,踌躇地看了乔吟和卫祁在一眼。 “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店小二心中有了数,继而又为难地朝那小娘子看去一眼,谁料还未开口,便见那小娘子忽而蹭一下站起,摘了头上帷幔,随后转过身来,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诧道:“呀!世子?” 又瞧另一桌望去:“呀!乔姐姐?” 她捂嘴道:“这么巧?” 陈皮无语地看了眼她浮夸而又拙劣的演技,小声道:“李娘子,打您马车远远跟在我和主子后头起,主子便发现你了。” “……” * 片刻后。 方才还是三桌的人,眼下终于坐成了一桌。 颜元今坐在主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反倒是卫祁在先道:“所以,李姑娘,你也要同我二人一处?” “是的。”李秀色郑重点头。 她早便想好了,倘若叫这男三号回了胤都,且不说她现在还不能回去,就算回去了,任务也极其难做,远没有前几日在青山镇与他朝夕相处来的快,思来想去,能留住他的便只有这僵尸案子了。至于她,跟上男女主在这书中地图逛逛见见世面,还能日日和那骚包见面,顺便做做好事积点功德分,何乐而不为?于是昨日傍晚便给小蚕传了信,叫她照顾好自己,今日便忙不迭出门了。 只恨这骚包骑的小桃花速度竟这般快,连陈皮约莫也被他主子训练了出来,不仅会骑马,速度也不在话下,虽不及颜元今,也能不落得太远,她叫的那马车,险些将轮子都跑冒烟了。 姐妹团聚,乔吟只觉得高兴,便忙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咱们先用膳罢。” 李秀色嘿嘿笑起来。 她道:“我早你们一些入店,恰好听见那桌两位大哥提到了无恶岭,眼看便走了,便立马叫了两壶酒将他们拦了下来,好盘问些话,方便道长到时做事。” 卫祁在感激道:“多谢李姑娘。” 李秀色听见脑中系统响起“恭喜宿主第三阶段功德分+1”的提示,笑吟吟道:“道长不必多礼。” 又热心问道:“道长听下来,可有头绪?” 卫祁在点头:“若我没猜错,此一具,当是飞僵。” “飞僵?” “唯有飞僵可百步内吸人精血,”他面色沉重:“此僵极为厉害,不惧日色,白天深夜自由出入,还会飞行,行踪多变,较为难缠。不过毛僵炼化极难,百年也出不了一具,那无恶……” 话未说完,忽见正托腮认真听着的李秀色袖口忽落下个什么。 指尖大小的瓶子,极为袖珍,内里似还装了东西。 卫祁在帮她捡起,愣道:“这是……” 李秀色乍一瞧见,面色当即一变:“没什么!” 说着,忙不迭拿回来,手忙脚乱揣回了兜里。 见卫祁在等人并未多问,才心道好险好险。 昨夜听见系统提示,因她协助主角制服了荫尸又加了4分功德,第二阶段的十分功德已满,便又获得了一个神秘道具—— “千滞散。” 一次性的物什,说是叫攻略对象闻一闻,便能叫他对自己神魂颠倒半个时辰,用来抓紧机会做任务抱个大腿什么的再好不过,但只有十次倒贴上限。 李秀色听完系统介绍,虽然有一瞬心动,但还是默默先将这散揣进了怀中,且不说找不到机会使用,总觉得这法子不大好,有些许的卑鄙,她为人正大光明,暂时做不出手,也实在想象不出这厮对自己神魂颠倒是什么模样。 不过这系统倒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上次给了三次没什么大用的免死金牌,这次竟就给个这么不入流的玩意。 回想完,还是觉得她的老法子好,便转而殷勤给广陵王世子夹起了菜:“世子,吃菜。” 颜元今瞥了她一眼,目光虽有些嫌弃,但许是早已习惯她这般模样,又许是这菜确实合他口味,还当真拿起了筷子。 还未碰上那菜,一旁的乔吟忽道:“李妹妹,这是何物?” 她瞧见了她腕处系了半指粗的黄绳,只觉得眼熟,却又说不出在哪见过。 颜元今目光顺着看了过去,微微皱眉。 “哦。”李秀色一边继续朝自己和世子碗里夹菜,一面应道:“是我临走前顾夕给我的,他感激我宽慰他,又对那晚不小心伤了我手腕深表歉意,便将此物给了我,说原是他额间发带,叫我好生珍惜,我当时急着走,本想揣兜里,谁料他便给我系在手上了,我瞧着好看,便没摘下来。” 说着,还抬手美滋滋问道:“乔姐姐,你瞧着可好看?” 乔吟微愣,盯着那黄绳,道:“李妹妹,这可原是他贴身之物。” 李秀色点头:“是呀。” 乔吟由于,道:“你可知卫朝男子若……” 李秀色啃上个鸡腿,并未听清:“若什么?” 乔吟却没说下去,她扭头朝广陵王世子看了一眼,见之前还一脸好整以暇的他忽而将筷子放了,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清所想。未免是非,她便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李秀色点点头,又大口吃起来,赶了一天路,她眼下可谓是饥肠辘辘。扭头看见那花孔雀坐着没动,碗里的菜也不屑于吃似的,便又想了想,为了不浪费每一次做任务的机会,抬手便去给他倒了杯茶,笑眯眯递上去:“世子。” 伸手过来的时候,腕上绳丝带垂落下的尾巴不偏不倚地扫了下广陵王世子的手面,他低头瞥了一眼,又抬眼看她,见她面色红润,神色一脸高兴。 高兴? 这紫瓜高兴什么,收个东西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又盯着她手腕看了半瞬,心中诡异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并未接过那杯茶,只忽而起身,率先离桌,不耐烦丢下一句:“睡了。” 李秀色抱着茶杯发愣,诶?这么早? 广陵王世子上了楼,行至转角,忽听掌柜的道:“公子,总共有六间标准房,四间上房,是否另外三间上房便留给您的同伴?” 他指的是后来才到的卫祁在两人及那个面带胎记的小娘子,原以为是三拨人,没想到认识,既然都能坐在一处吃饭,想来关系甚好,虽说那公子把所有的包了下来,但应当也会分给他们。 陈皮正要替主子应“是”,却见他忽而停了脚步。 颜元今朝卫祁在那边方向侧了侧头:“不许给他上房。” “……” 说完,正要抬脚,又“啊”一声,想起什么似的,瞥了李秀色一眼:“她也是。” “是。” 李秀色:“……” 不是。 她做错了什么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7章 无恶 一夜风平浪静,虽说所住屋内陈设简陋了些,床板也极硬,但李秀色素来不挑,睡得仍旧极好。 昨夜乔吟邀她同睡上房,但她想着自己每回都四仰八叉毫无睡相,便还是感谢一番好意后拒了,再者上回马车内那孔雀说她打呼,以防万一还是莫吵着人家女主的好。 李秀色起来时天已大亮,下楼去时,见卫祁在及乔吟已用起了早膳。 打过招呼后,她便一面咬着包子,一面问正事道:“卫道长,除桃木及铜钱,还有何便携的、僵尸所惧的武器?” 卫祁在稍讶:“李娘子问这做甚?” 李秀色微赧:“我想寻个东西防身。” “那晚五阳阵,柴火棍是我顺路自柴院捡的,挑了根最粗的,太大了些,有些不好抱。”她比划道:“不用太厉害的,能在关键时刻保我命便好。” 系统说原主会于土匪山上被僵尸所咬丧命,虽说也不知剧情何时发展到那里,但经历过硎尸一遭,她晓得再不备些装备,只怕到时候好容易躲过了任务,却没躲过在这事上一命呜呼。 卫祁在了然点点头:“李姑娘所言极是,有这般防范之心也是极好的。”说着,自包裹中掏出几张符箓和一根两掌长的桃木小棍:“小道此趟出行未带其他,你先收下此棍及这几张定身符,若遇寻常僵尸,也可保一时安全,待至无恶岭,我再……” 话未尽,便见店家又上了笼新鲜出锅的点心。 与此同时,远处楼上下来熟悉人影。 广陵王世子自然而然地跃过他们,行至窗边另一桌坐下,小厮陈皮眼疾手快,将店家上一瞬方放在卫祁在三人桌上的点心全盘端了过去,狗腿送到他桌上:“主子,吃。” 颜元今慢条斯理地动了筷,方咬上第口,面前便伸过来一根与擀面杖模样如出一辙的棍子,和几张看起来便不怎么值钱的符纸,抬眼,李秀色正歪着身子从隔壁桌探过来,献宝般同他炫耀道:“世子,你瞧,我也有武器了,卫道长方才赠与我的。” 方才这紫瓜同那破道士讲的话其实他也都听见了,脑中不由得想起那晚她抱着快有她人高的那柴火棍跑来的模样,诚然颇有些好笑。 不过眼下得了个破玩意罢了,瞧她这般得意模样,还真是什么都不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说到不挑,他目光略过她手腕,稍顿了顿,轻嗤一声,便移开了视线,没再搭理她。李秀色见他未理会,倒也没在意,将桃木棍及符纸妥帖揣怀里,而后便干脆将椅子挪了过来。 过来时正见陈皮要朝主子递茶,便忙朝前一挤,直接自他手中一抢,顺势借花献佛了上去,笑眯眯道:“世子,多喝些,莫要噎着了。” 颜元今抬眼扫她:“谁准许你过来的?” 李秀色道:“我这不是想——” “坐回去。” “……” “哦。”李秀色恹恹应完,想着这厮看上去似乎不大高兴,虽不知为何,且也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莫要再惹他为上,方要转身,却听身后那人道:“茶留下。” 李秀色双眼一亮,立马回头递去,广陵王世子抬手接过,见她还眼巴巴瞧着自己,便皱眉道:“还不走?” 李秀色当即笑道:“那您千万记得喝。” 说完,抱着凳子乖乖挪回卫祁在那桌。 刚坐下,便听脑中一声播报“恭喜宿主,已完成第38次倒贴!”,顿时心满意足地多吃了两个包子。 * 吃饱喝足,便要继续赶路。 因李秀色不会骑马,便只能与乔吟同乘一骑,她在后头紧抱着女主的腰,只觉得纤细柔软,又见她策马扬鞭时动作利爽,又颇有些飒气,忍不住艳羡道:“倘若我也会骑便好了。” 乔吟听她在后头声音,笑道:“其实不难,等到了无恶岭,我找一匹温顺的马儿,抽空教妹妹便是。” 李秀色顿时欣喜不已,感激涕零。 一个赠她法宝,一个教她骑马,这俩人不愧为本书男女主,委实太好了罢! 一路快马加鞭,晌午果真便到了无恶岭地界,远远便瞧见一道荒凉的村门,门外立着一方石碑,上书三个殷红大字——无恶村。 村门后可见远处群山重叠,雄伟壮丽,银峦横生,雾气飘渺,倒是个风景极美的地方。 四匹马慢慢进了村,却发现一路上门户紧闭,少有人烟。偶有几个人在街上瞧见他们,也只是交头接耳,随即将试探又怀疑的目光落在卫祁在身上,上下打量。 李秀色坐在马上,不由抱了抱胳膊,道:“我总觉得此地阴森森的。” 卫祁在左手攥马绳,右手持罗盘,低声道:“确实尸气极重,但辨不明方向。” 他皱了下眉头:“先找地方问问再说罢。” 说话时,见最前方的广陵王世子已在一间客栈前停了下来,小厮陈皮跟在后头,立马前去敲门:“有人么?快些开门!” 大门没过一会儿“吱呀”一声打开,内里探出个看样子年纪不大的小,他瞧见来者几位全都衣着光鲜面孔生疏,便问道:“几位是过路住店?” 卫祁在下马上前:“小哥好,我几位是自胤都来的,小道乃阴山观弟子,特意前来捉伏僵尸。” 那小见他打扮不假,当即两眼发亮道:“原来是那阴山观的道士,快快请进!” 入了店,却发现店里除了这小便再没了旁人,李秀色不由奇道:“掌柜呢?” 小正在关门,只见他动作迅速,回头时一脸紧张,随后才道:“死了。” “死了?” 卫祁在心头一跳:“可也是被僵尸——” “是,”小心有余悸得打了个哆嗦道:“半月前死的,这阵子的最后一桩。”他说着,朝外头指指,回想起当日惊恐场面,音色有些发颤道:“那日卯时我醒来,瞧见掌柜不在,怎么都寻不着人,正纳闷,忽听外头一声过路人的惨叫,便立马推开门去,开了门,便看见掌柜正直挺挺跪在外头马路上,望着前方,表情扭曲恐惧,身子更是干瘪吓人,似被人活生生吸干一般,一滴血水都没了。” 众人心中一惊,又听小继续害怕道:“这村中已经陆续没了有七八个人,皆为这般死状,而且都是突然出现马路上,无一不是跪着。” “无一不是跪着?”李秀色想象那场景,不禁揉了揉胳膊上生起的鸡皮疙瘩,喃喃道:“这也颇是诡异。” 小叹气道:“所以我才不敢开门,村里也是闹得人心惶惶,几日都没人敢再出门了。” 卫祁在道:“难怪方才我们过来,都未瞧见几个人影。” 小抓住他胳膊,言语殷切道:“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无恶村啊,我可不想哪一日便忽而死了。” 说完话,忽听一声轻笑:“既然怕死,为何不干脆离开?” 小愣了愣,面色当即一红,说不出话来。 李秀色却猜出颜元今这问是何意,因她观察过这客栈装饰,见比昨夜所住驿站要大气奢??贵得多,想来那掌柜定是个财大气粗的,如今人死了,这店便自然而然易了主,小看中了不菲的家当不愿意走,倒也无可厚非。 几人又盘问了些事宜,这才叫这小收拾了几间客房,今后几日便在此处住下。 上楼时,忽听小幽声提醒道:“几位切记,若是夜里听见门外脚步声,或是墙壁一声又一声发出似有人轻轻敲打的声响,可千万要装作熟睡,莫要睁眼。” 李秀色吓得三步并两步直朝上冲,卫祁在则是顿了顿步子,点头道:“多谢。” * 这客栈大抵钱全花在了装饰上,房间并不算多。 颜元今挑了楼最里一间,陈皮本想住隔壁,却没曾想火速被李秀色捷足先登。他知晓这小娘子对世子一往情深,都能从胤都追至此处,自然也不会放过和主子住近的机会。可思忖眼下时机特殊,便还是前来商量道:“李娘子,您还是同我换间屋子罢,我需得离主子近些,好能随时照料。” 李秀色则道:“陈皮小哥,我见你平常也很是辛苦,不如同我讲讲,要如何照料,我好替你分担些。” 陈皮:“……” 倘若他未听错的话,她是在光明正大抢他的活计?陈皮看向她的眼里顿时多了几丝钦佩,这小娘子好生勇猛,为靠近主子不择手段,连给他主子这种天下第一难搞的人做小厮这种非人哉的活也愿意做。 不过今日肯定是不行的,主子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正思忖着,见好瞧见旁边走过一道桃色身影,便忙抓住机会对着李秀色大声道:“李娘子这说的什么话,照料世子如何会辛苦?主子是天底下顶好的主子,我为主子鞠躬尽瘁,倘若叫我累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扭头瞧见身着桃粉色锦袍的主子正站在门边,便佯装才看见般惊道:“主子!您何时过来的?” 颜元今靠着门,懒洋洋抱胸道:“从你方才开始声情并茂的时候。” “主子全听见了?”陈皮惊讶捂嘴,满面衷心:“主子不必夸我,小的那可都是肺腑之言。” 又忙告状道:“主子,我欲与李娘子换个房,可她就是不允。” 颜元今瞧了眼狗腿小厮,闻言看向李秀色方向,又见这紫瓜似早已自觉将自己包裹扔在了屋内床上,便哂笑一声,而后道:“不必理她。” 这话是对陈皮说的,后者急道:“可主子——” 话音方出,又及时止住,忙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又见主子神色从容,想来今夜自有安排,便只道:“是。” 李秀色则喜笑颜开:“多谢世子,世子若是有何需照应的,随时知会我一声。” 知会? 颜元今瞥了眼她,什么也没说,神色带几分不屑,转身便回了隔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8章 月圆 天色尚早,卫祁在未在客栈多待,收拾妥当后,便决定去城中四处看看。 临行前,特意照小所言在纸上一一写下之前几起受害者姓名,还问道:“这些人可有何联系?” 小道:“这几位都是村中有钱有势的,掌柜的同钱、孙位老板应还是旧相识,说是前些年曾一起合伙做过什么生意。” 说着,又叹口气:“天高皇帝远,此地地处偏僻,素来无官府管辖,这些人死了,除了村中惶惶,在外头连个水花都不见响。” 卫祁在并未多言,只道了声“多谢”,便就着自小嘴里问来的路线,朝着村中唯一一处停尸房行去。 许是昨日方下过雪,村中满地铺冰,行路艰难不说,阴森寂静中还显得几分凉飕飕。蓝衣道长行在前方,盯着手中罗盘,时不时皱眉头,身后则跟着两位小娘子,其中一位紫衣的正两手提起裙摆、为免滑摔小心翼翼踮着脚尖,忽听左侧红衣美人问道:“李妹妹,怎的不见世子?” 李秀色慢腾腾跨过一水坑上的大冰块,摇头道:“方才我去给他送果子吃,却见他似不在房里,问了小,说是他和陈皮早便出来了。” 乔吟点了点头,忽暧昧笑道:“什么果子?怎的没见妹妹拿来给我,莫不是一心只想着世子了。” 李秀色知她有意调侃,便佯装羞赧地挠了挠头,正要说话,却见卫祁在已停下了脚步,原是停尸处已到了。 一眼望去,更像是间破败的宅院小楼,黑漆漆的围墙倒了一半,内里杂草丛生,阴森不已。 往里走,竟看见了火星子,年过半百的仵作身旁倒了几个酒罐子,正叼着烟斗,有一口没一口吸着,看样子还是个老酒鬼加烟鬼。他瞧见过来三个细皮嫩肉的少年男女,又见领头的蓝衣道髻打扮,便皱起眉头,啐道:“又是哪来的坑蒙拐骗的小道士。” 卫祁在上前作礼:“老伯,那几具为僵尸所害的尸首在何处,可容小道看看?” 老仵作睨他一眼,伸出手来。 卫祁在稍是一愣,身后乔吟已递了银子上来,狐狸眼微弯:“这位是胤都来的道长,若要问你些话,可要好好答了。” 仵作见她面容娇丽,出手阔绰,面色当即舒坦起来,未多说什么,只将银两放在手心掂了掂,宝贝地亲了两口再揣兜里,随即才拉开大门:“进去罢。” * 停尸间内无人打扫,臭气横生,漆黑幽暗。乍一开门,灰尘扑面而来,还带着股莫名的焦味。 几人甫一进去,看见面前景象,便不禁愕然。 只见面前停放着四床被白布所盖的人尸,形状却均非寻常躺着,而是竖高着、直挺挺的,赫然如小所言的跪姿。 老仵作上前“哗啦”一下掀开一块白布,拿烟斗一指道:“这些死尸过半年便会发臭,过去那几具都已埋了,只剩下这四个。” 那尸首跪在尸床,神色扭曲可怖,干瘪可见根根凸起内骨,死死盯着朝着三人方向,双眼睁得极大,似看见了什么极为惊恐之事,乔吟稍怵道:“这……怎的还是跪着?” “哦。”老仵作怀里不知何时又抱了个酒罐子,一边喝着,一边不以为然道:“死时便是这模样,我尝试给掰直,奈何压根动不了,几位若不信,自己试试?” 李秀色倒吸口气,讶道:“你、你怎的看上去一点也不怕?” 仵作道:“我王五过去什么世面没见过,几具尸体有何好怕的?”他说着,指指面前这具尸首:“这钱老板以前还得给老子几分面子,找我一同做生意呢!哼,若不是老子这两年没落了,还至于被钱有来这个鳖孙瞧不起?他如今死了,老子快活得很,还得谢谢那个僵尸!” 这王五说话时满身酒气,也不知几分真假,他跳过钱老板,又将另几具的白布也拉了下来,一一指过去道:“喏!那具便是吉风客栈的王掌柜,还有那个那个,那孙子,过去不也得喊我声大哥?还有最里头那个,那个是前阵子死的小道士……” 他扭头看了看卫祁在,大着舌头道:“同你一样,没用的东西。” 卫祁在只顾观察尸体,无甚反应,倒是乔吟面色难看了起来,正要上前,却忽听李秀色道:“这地方过去可是失过火?” 王五这才将目光放在这胎记娘子身上,醉醺醺道:“你个丑丫头倒是眼力尖,不过那分明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想那时候,老子还是一方富霸,说盖什么盖什么,还用得着现在受那帮孙子欺凌……” 李秀色打量这屋中狼藉及黑漆漆的墙面,捏鼻奇道:“七八年前?可明明眼下还能闻见焦味。” 卫祁在心下也奇怪,于旁掏出了罗盘,见指针旋转,沉吟道:“此地阴气十足,似……”他言语一顿:“似有不少冤魂。” 乔吟皱眉道:“此处为停尸间,有些冤魂,也是常理之——” 话未说完,对面的王五却突然砸了手中酒水罐子,撒酒疯似的踩了一脚,怒道:“这么不经喝,两口便没了!” 他兀自朝前走,朝三人一推:“起开起开,老子要去买酒了,别碍事!” 走出两步,又退回来,色眯眯的眼神朝乔吟身上飘了飘,伸手过去:“好娘子,还有银两么,再多给我些。” 眼看他手便要伸至她身上,乔吟被酒气熏得皱眉,还未出手制裁,却见卫祁在挡了上去,将她护在身后,沉声道:“老伯自重。” 王五顿时白眼一翻:“晦气。” 骂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一身破烂衣裳,嘴里哼着小曲,摸着怀里的几块银子,美滋滋朝着酒家行去。 * 傍晚时,几人回至吉风客栈。 两日颠簸,委实有些疲惫,随意用过餐后,卫祁在给了李秀色喝乔吟各自一张蓝色符纸,介绍道:“此为遮息符,是师尊当年专程为抵御飞僵所研制,飞僵性厉,且会百步吸人精血,过去观中不少人因此栽了跟头,有了此符,随身携带,便能让飞僵感知不到你的气息存在,在它眼中,如同死物一般。” 李秀色惊喜道:“还有这种好东西,可是带上它,便不会被那飞僵寻上了?” 卫祁在点头:“是,可保证你出入自如,性命安全。不过此符对其他僵尸是无用的,且此符极为稀有,我下山时也只带了寥寥几张。” 李秀色笑道:“反正此处也并无旁的僵尸,还是多谢道长。” 卫祁在又掏出两张,作势要上楼:“这是要给世子和陈……” 话未说完,便被李秀色拿了过去,笑吟吟道:“道长与乔姐姐早些休息被罢,我转交给他位便好。” * 上了楼,李秀色便跑至颜元今门前,轻轻敲了两记。 屋内亮了灯,过了会方有人自内开开,颜元今一身桃色现在门口,低头看她:“有事?” 李秀色打量他面色,见无甚异样,唯见几分慵懒及不耐,便道:“世子,您下午何处去了?我来给您送吃的,都未见着人。” 说着,她先自兜里掏出粒包好的果子,递上去道:“我坐马车时肚饿,吃得只剩一个了,这味道极好,剩下一个本是要给乔姐姐尝尝,可是想到您喜甜,便想着留给您吃。” 颜元今微微蹩眉,盯着她手心模样精致的红果:“你敲我门,便是要给我这个?” 李秀色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忽觉手上一轻,那花孔雀竟自然地将那果子拿了过去,随即咬了一口,嫌弃道:“不过如此。” 话虽这般说,倒是又咬上了一口。 李秀色听着脑中通关声,一时高兴,便道:“早知世子喜欢,我便问顾夕多要两个了。” 话音落,便听颜元今嘴中“嘎嘣”一声。 他脸色黑下来:“顾夕?” 李秀色点头道:“我临行前他一并给我的,说是市场上难买的无枝果,味美一绝,留我路上果腹吃。这弟弟委实年岁小,感谢我罢了,一连串塞给我许多小玩意。” 颜元今冷哼:“你同他关系倒好。” 李秀色心道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般难相处。 虽觉他莫名有些阴阳怪气,但脸上却仍笑眯眯道:“还有这个,这是卫道长要给你和陈皮小哥的遮息符,可——“ 话音未落,便见广陵王世子“砰”一声关上了门,震得她一激灵。 李秀色倒也习惯他这瞬息万变的态度,想着明日再给也不晚,便转身回了房中。 这边厢,虽关了门,桃色锦衣却站在门后未动。 他看着桌边忽明忽灭的烛火,眸色一闪,直觉心口热气上灼,蓦然一痛。 李秀色进了屋,一时也无睡意,她开窗透气,忽见窗外夜空云后隐隐现出一盏圆月影子,红光碧辉,而后当即心头一跳。 * 是夜。 李秀色脑中一片乱麻,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闭眼拍了拍自己的脸,正要劝说自己莫要多管闲事好好睡去,却忽觉门外一阵阴风,随即便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响。 “哒、哒。” 那步子极轻,飘渺难辨。 李秀色心中狂跳,只觉那脚步声在她耳中愈发清晰,赫然睁开眼来,扭头朝门外看去,正见一道模糊的暗影。 那暗影在她门口停了一瞬,鬼鬼祟祟穿了过去。 李秀色倏尔坐起,蹑手蹑脚朝门边走。行至门口,握紧手中桃木棍,等了片刻,而后轻轻拉开了门。 探出头去,正见左方楼道一熟悉的小厮的身影,怀里抱着个大氅和一团黑漆漆的物什而去。 她眯起眼,行至右侧颜元今门边,却见房门虚掩,想来应当是陈皮方才过来取东西,忘了关紧。 她轻轻推门:“世子?” 无人应。 李秀色摸黑踏进去,却见房内空荡,已没了人。 * 陈皮闷头朝山洞狂奔。 这是他午后好容易寻着的隐蔽处,内里铺满厚雪,如同冰窖,虽比不上王府冰床,但镇压应当也有些效果。 说来主子也是,往常即便是关在密室,也需含化一粒慈神丹,以遏制去全身一半痛楚及心头嗜血之感,慈神丹由王爷托高人所制,一年也只出十粒,这最后一颗,竟叫他这么给了旁人。 两年前于王府的十月,主子也曾掉过一次慈神丹。 那一次还未来得及被关进密室,他便发作难忍,没了踪影。 待陈皮与王爷寻见时,见他正于林间雪地无人处躺着,不远处还趴着一只晕厥的野兔,身上无一处伤口,而小殿下却蜷缩一团,臂上伤痕累累,满是牙印及鲜血。 这回来无恶岭,陈皮劝说世子先回王府,可他依旧我行我素,只说一夜而已,找个地方咬自己一晚便能过去,不必这般舟车往返,最多比往常更痛一些。主子说这话时面上很是无所谓,仿佛这么些年这般痛过来也不过尔尔。 陈皮一面回想,一面停在山洞面前,在外轻声道:“主子,铁链——” 话未说完,便听内里声音:“扔进来。” 照做后,又听道:“滚远些,我不叫你,不许过来。” 陈皮忙道了声“是”。 * 李秀色一面跟着陈皮,一面暗骂自己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颜元今有何秘密关她什么事?倘若他真的如那硎尸所说会吃人呢? 可想起与这世子朝夕相处的种种日子,又觉得他不至于此,兴许是有何误会?再者,她实在好奇得紧,偷偷瞧瞧总没什么罢? 此外,若是顺利,兴许还能歪打正着,叫那骚包在她手中落下“把柄”,助自己任务一臂之力。 许是身上怀揣三张遮息符的缘故,李秀色自知安全,不会碰上那飞僵,方才大胆跑了出来。眼下为了任务和好奇心作祟,更是全神贯注,紧紧盯着远处,只想弄清那世子到底有什么名堂。 她躲在树后,瞧见陈皮朝山洞中扔了个什么后又迅速钻进了一旁的小林间。 她待了片刻,直至陈皮人影不见,方才猫腰向前,路过山洞口,朝中望了望,只觉内里透出一股寒凉之意。 她脚步停了停,犹豫了片刻进去不进去,最终还是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朝内探了探,脚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细响。 山洞中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李秀色只踏进半步,便当即原地放弃,好奇心可有,但需点到即止,不能玩脱了。 正要朝后退,忽听一阵“叮当”链响,一只手倏然拽住她衣领,将她猛然拉了进去。 李秀色吓一大跳,还未惊呼出声,便猛然栽在一柔软人身上,被他掌心紧紧捂住了嘴。 “你胆子不小。” 她听见他声音,低沉的,带着丝冷意,和几分奇怪的克制:“谁都敢跟。” 李秀色当即“唔”了一声。 方一出声,热气喷吐,那人掌心便倏尔一颤。 李秀色正要抬头看他,却忽觉面前似有红光一闪,昏暗中看不清,依稀是有一双血红的眸子。 她还未来得及震惊,便觉他身子骤然如冰般冷,另只手用力圈住她,揽着她的腰,指腹在她背上慢慢上移,随后只听似链条般哗哗声响,她背后一阵凉意,似被何铁制物什捆缚了住。 李秀色当即一个激灵,“唔唔”胡乱挣扎一通,抬起右手桃木棍便朝他胳膊击去,只听一声闷哼,她唇上掌心终于松了一松。 “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觉腰上铁链一紧,那人身子一动,与她上下颠倒,混乱之间,整个人的重量瞬间压在她身上。 他腿长脚长,个子比她高去许多,却稍稍朝下蹭了蹭,意识不清般的,头埋在她颈间,一动不动。 李秀色背躺雪地,浑身冰凉,面前之人的呼吸更是冷的,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洒在她肌肤之上,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栗。 她鼻尖涌进熟悉而清冽的桃花香,动不了也推不动,便只能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世子?” 他如死尸,毫无反应。 “世子……” 他压得她有些痛,这个铁链太紧了,勒得她也有些许难受,似将两人缠在了一起,也不知这人是如何绑的。 她见他依旧不应,便有些不耐烦了:“颜元今?” 半晌,那人脑袋终于微微动了动。 而后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稍稍偏头,发丝及辫尾的铜钱自她耳后滑过,冰凉的唇瓣在她颈间血管处细细地、一点一点蹭了过去。 李秀色心中狂跳,只觉颈部那一片的血液也在突突狂跳。 她眼下想死的心都有,小声商量道:“颜、颜元今,有话好好说,你别……你别咬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9章 失控 洞外圆月于薄云后若隐若现,颜元今已然有一些失控。 她说什么,他并不想听,更压根不想理会,他眼下还不是很痛,但已经抑制不住嗜血的**,遏制不了想要再贴近她一些的冲动,无法控制地于黑暗之中,稍稍启唇。 她很不好看,但是她很香。 似有哪个畜生曾和他提起,她的血会很香。他原先不信,可她偏偏闯了进来。 他意识混沌,无法思考,右手摁在她背上,稍稍用力,齿关碰上她颈*间,轻轻厮*磨一瞬。 冰凉感触上肌肤,迅速蔓延全身,李秀色身子顿时一僵,面红耳赤之余,头脑嗡嗡作响。 这举动过分亲密,甚至还有些下*流……这、这花孔雀怕不是还是个变态罢! 而且—— 这厮竟是真的想要咬她! 眼看他吐息声愈发深重,颈上齿尖轻咬的力道也越来越深,李秀色察觉到一丝轻微痛楚,深知不能坐以待毙,浑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先发制人,对着他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广陵王世子一声闷哼,游走在她颈部的唇畔停了一停。 他衣袍料子极好,咬得李秀色牙疼,见他松口,便也松开自己的嘴,趁他吃痛,再将脑袋朝上对着他重重一撞。 颜元今这才豁然撑起身子,因铁链系得太紧,她不受控制也跟着贴身上起,李秀色眼疾手快,迅速两手生拽腹上链条,将之拉得稍宽松了些,而后立马躺倒回去,与之拉开了安全距离。 这一连串动作使她剧烈喘息,来不及平复,紧张地抬头看去,而后微微一怔。 昏暗之中,少年的面貌渐渐清晰。 他面容苍白,神色冰冷,好看的脸庞上可见丝丝缠绕的纹路,犹如毒花藤蔓,却能隐隐察觉藤蔓下血液的不住滚动。 一双琥珀尽褪的凤眸此刻殷红骇人,薄唇也似滴血一般。 他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视线稍稍下移,顿了一顿。神志并不清明,似懵懂的幼兽,偏了偏头,静静打量自己的猎物。 直到目光落在她耳上,莹莹钻光现在他眸中,才令他倏尔皱眉,而后似想起什么,万般痛苦地单手抱上了头。 李秀色心中虽大骇,可此刻来不及管那么多,她见他似陷入什么痛楚,便咽了咽口水,趁着这会功夫,另一手摸索拉扯背后的链条,原地挪动身子,再猛然推他一把,方才好不容易如蚕蛹一般从这束缚中钻了出去。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踹掉腿上蹭到的链子,摸着自己虽有牙印但好在没被这骚包咬破的脖子,正要不顾一切出逃,却听“砰——”一声。 回过头去,却见雪地之中,少年已全然栽滚下去。 此刻,薄云散去,山洞外圆月尽出,红辉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显明亮,细细洒进山洞之中。 光束照上少年侧脸,他发间铜钱剧烈抖动,叮叮作响,蜷缩如虾子一般,紧闭上嗜血渴望的双眼,喉腔里发出疯狂压抑的呜咽,似疼痛万分,又似癫狂无比。 李秀色吓了一跳,生怕他再上来咬自己,想要逃跑,见他这般痛苦,却又挪不动步子。 她犹豫道:“世子……你、你没事罢?” 他却毫无回应,一瞬冷得发抖,一瞬又如烈火灼烧般,明明在冰天雪地之中,额上却冒出涔涔汗珠,打湿垂下的刘海,遮住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庞。 欲*望自全身的每一处释放出来,他忽而抬手,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似要将每一根残留清醒的神经咬断。 李秀色听见他喉咙吞咽声响,当即吓了一跳。 他在……在喝自己的血! 他不要命了?! 眼见他愈发停不下来,李秀色急得原地跺脚,急忙摸出怀中当初这骚包所“赠”的那两张绣桃花纹的手帕,揉成一团后,在心中默默打了气,而后一鼓作气冲上前,啪一记拍上他的脸将之朝上一抬,再将帕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他口中。 少年死死咬上布团,将之如血肉撕扯。 李秀色在一旁心惊肉跳,她看见铁链的一端原是系在洞中石块上,而另一端系在颜元今的手腕上。链虽长,却能制止他不跑出去,大概是方才他刚系好,她便闯了进来。 他系这个,是为了不让自己出去咬人吗? 她看着他不住流血的胳膊,又见他这般失控模样,不知为何还有些难受。大抵是共同出生入死过两回,大抵是她见过他何等意气风发的模样,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脆弱癫狂,有些吓住了。 李秀色见他似比刚刚冷静了少许,身子也没那般颤了,方才试探道:“世子,还是很痛么?可、可有好受些?” 话音未落,却忽被雪地上的人一把拽住手腕,摁在自己身前。 李秀色被迫朝前踉跄一记,半跪在地上,胳膊靠在他腰腹,手心贴着他心口,察觉衣襟下的寒气。 她心中砰砰直跳,问道:“……这里很疼吗?” 他不说话,只咬着帕布,背对着她,身子因疼痛颤抖,似抱住了什么精神依托,如飘零恐惧的孩童一般蜷缩,将她的手越摁越紧。 李秀色挣扎不开,只能劝自己冷静,他现在意识不清,只要别发疯咬她,一切都好说。 夜空飘云,将圆月遮住了半身,不知过了多久,颜元今赫然睁眼,眼中猩红一瞬变化。 他低头,瞧见手心正紧紧抓着一截细细手腕,那手的主人还好似安抚般在轻轻帮他揉着刺痛心口,他顿时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将那双手用力甩了出去。 李秀色忙道:“你——” 广陵王世子吐出口中帕布,趁着眼下意识有片刻清明,低声打断她的话:“滚。” 李秀色愣了愣:“你清醒了?!” 颜元今心口钝痛一瞬,并未回头,只嗤一声道:“你还不走,是等着本世子把你咬死是不是?” 李秀色吓了一跳,立马起身后退,而后道:“我、我这就走。” “只是……”她临走前又有些不忍心地顿了下步子:“世子,我知您痛苦,可您过会千万莫要再咬自己了,找些别的东西代替忍忍。” 她叹气:“我瞧您已经很痛了,这样下去,会更痛的。” 话音落,雪地上那人背脊一僵,李秀色随即听见脑中系统“叮叮——”三声。 【恭喜宿主,塞手帕+1,揉心口+1,真情感动+1,任务进度已达42/100!】 颜元今沉默半晌,忽而抬手轻轻自腰间一碰,今今剑刹那飞出,堪堪自李秀色耳边擦过,直直插入洞墙。 削落的半分发丝摇晃落地,李秀色心下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他不带半分情绪的冷冷声响:“倘若你将今夜之事说出去半个字,便不是削掉你半根头发这么简单。” 李秀色怔了怔。 不愧是阴晴不定的广陵王世子,说翻脸就翻脸。 她知晓眼下并非是深挖这厮秘密的好时机,只恹恹道:“……知道了。” “滚。” “……” 他背对着她,似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脸,李秀色晓得,人前光鲜亮丽的世子殿下这幅模样叫她看了去,心中自会不快,没直接取她项上人头应当已是格外开恩,想她还天真以为能抓住个把柄,反倒更像是踩了个雷,走了步蠢棋。 可纵使如此,他语气这般恶劣,也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眼下身上雪已湿透背身,浑身冰凉,便再懒得再管他,转身出去。 前脚出洞口,后脚撞上一脸见了鬼般从林间赶来的小厮,看着她惊呼道:“李娘子,你你你——你为何在此处?” 李秀色看他一眼,冷得直哆嗦,什么也没说便跑了。 陈皮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擅自进洞,只忍不住稍稍探头入洞:“主子!主子,您如何了?那小娘子怎么会——” 话未说完,却忽见地上躺着个圆头桃木棍,又瞧见洞面上横插的今今剑。 顿时难以置信道:“打打打——您和她打起来了?” 颜元今将铁链在臂上绕了三圈,系短一些,而后扫了地面那擀面杖一眼,杖旁似还散落几根发丝,不是他斩的,应是她之前倒地时挣落的。 倒地? 他皱起眉头,脑中印象并不清晰,只记得自己似乎失控压在了她身上,而后…… 脑中赫然出现这一幕,他当即怔了怔,手上握链的动作一顿,心中忽升起股荒唐和烦躁之感。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 过去也不是没被人撞见过,更有几回身边全放了些活畜,可他并未对任何人物动过念头,为何会对她失控? 定是此洞太过邪门的缘故。 颜元今胡乱在心中找了个说法,而后趁着圆月被云层遮掩时身上痛感与疯魔暂可压抑,唤了一声:“陈皮。” 他道:“跟上她。” 陈皮愣了愣:“跟上她?谁?” 广陵王世子不耐烦道:“你自己引来的人,自己收拾好。若是她因回去半路撞上僵尸死了,我拿你是问。” “……” 陈皮心道完了,这李娘子竟原是跟着他来的。李娘子撞破了殿下的事,分明是他办事不力的缘故,虽说殿下眼下还因月圆夜无法找他问罪,可等明天天一亮,他便彻底死翘翘了。 指不定还会和李娘子双双死在一处。 惨哪! 主子的用意他也懂,他定是要明日亲自找李娘子麻烦,不能叫僵尸捷足先登,所以才要自己保护李娘子回去,可主子未免太高看他,方才还没想起那僵尸,主子这一提醒,他都觉得害怕了。 陈皮忙道:“主子,我还得守着您哪!还有我怀中这大氅,待您熬过去还得给您披上——” 没待他说完,颜元今已道:“给那丑丫头披上,若是冻死了,也算你头上。” “……” 陈皮道:“可——” “滚。” “得嘞。” 陈皮抱着大氅,忙不迭飞奔而去。 洞中,颜元今看了那一团手帕一眼,轻嗤一声,而后将之随意咬在了嘴里,身子随着夜色明亮,逐渐弯了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0章 作恶 一夜寂静。 洞中人孤身熬过,疯痛之意尽褪,月落之时,终挥一挥衣摆,从容将手中铁链一丢。 口中巾帕也被他一并丢弃,正欲出洞,目光却落在那桃木棍上。 他抬脚踢了踢,神色中透出几分不屑,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脚下却又一顿,突然退了回来。 * 李秀色归来后做了半宿的梦,梦中魑魅魍魉在身后齐追,她吓得慌不择路,恰一头撞进谁人怀中,拽住那人袖口道:“好汉,救救我——” 那人低头,耳侧垂落的铜钱铃铛叮当作响,并未推开她,只悠悠道:“可以救你,但需有个条件。” 李秀色忙道:“您要做什么我都答应!” “既然如此,”那人慢条斯理:“那便给我咬一口罢。” 李秀色:? 她闻言惊恐抬头,入目便是颜元今一双红眼,和两根尖长的獠牙,面上带着阴森诡异的笑,直直对着她脑门张开了嘴。 李秀色白眼一翻,当即哀嚎一声,吓晕过去,再一扑棱醒过来,才发现她好好躺在房内床上,窗外已日晒三竿。 她抹了把额上虚汗,暗暗安抚自己不过是梦,收拾妥当后拉开门,正见一小厮靠坐在她与广陵王世子的房门中间。 她将手中大氅递了过去:“多谢陈皮小哥关心。” 陈皮一骨碌自地上爬了起来:“娘子多礼了,这是主子托我送的,应谢谢主子才是。” 他说着,又咳嗽一声,挠挠脖子,一脸欲说还休:“那个,李娘子,昨夜的事……” 李秀色没等他说完,已然睁大双眼,神态故作茫然:“昨夜?昨夜何事?” 陈皮愣了愣,立马笑起来,他原还担心这小娘子是个不省心的会连累上自己,眼下面上终对她挂上“您真上道”的赞许,继续道:“娘子这般便很好,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过见过,定能保全自身……”他清清嗓子:“和我的安全。” 李秀色对他微微颔首,却是皮笑肉不笑。 她关门朝外走出两步,顿了一顿,忽又退回来,左右看看见无旁人,便稍凑近了些,于陈皮耳边低声:“小哥,您不如偷偷告诉我,世子究竟为何会如此?我实在好奇得紧。” “哎呀!”陈皮立马朝后退一步:“李娘子,您这怎么还立马变卦了呢,方才不还——” 说话时,忽听身后主子房间内传来细微声响,声音当即低了下去。 李秀色清清嗓子,睨他一眼:“不说算了。” 下了楼,正瞧见卫祁在与乔吟于一处用膳,乐呵呵凑上去道了声早,瞧见满桌鱼肉,馋嘴道:“一大早便这般丰盛!” 乔吟笑道:“李妹妹,这已是午膳了。我和小道长已用过早点,出去了一趟才回来。” 李秀色微赧,又听卫祁在道:“看来李姑娘昨夜睡得极好。” 前者只得心虚点头。 卫祁在叹气道:“说起来,昨夜乃十五月圆,以往每月此日师兄都会与我书信一封,可从上月起,便再也没收到他的信了。” 乔吟知他又在担忧那?无故失联的师兄,正要出言安慰,又忽想起什么,稍皱眉道:“昨夜是十五?” 说话间,忽听楼梯处传来声响,扭头看去,正是颜元今那对主仆,广陵王世子走在前头,他今日换了身松霜绿绣腾云暗纹的锦袍,腰束白玉带,头上铜钱辫新配扎了条青白色绳结,一眼望去,好一个神采飞扬、清新俊逸的翩翩公子。 陈皮在身后跟着,恨不得上手搀扶,嘴里絮絮叨叨:“主子慢点慢点——” 颜元今浑不在意,甚至还不耐烦扭头扫了自家小厮一眼,陈皮方才乖乖闭嘴。 两人又是招呼都未打一声自卫祁在几人身后穿过,自然地坐上了靠窗的宝位。 李秀色偷偷打量他胳膊,回想起昨夜这厮撕咬自身的模样,惊叹他一夜过后竟能如无事发生过一般,又精神济济起来,约莫也有好好收拾过自己,倒真是个重形象的骚包。正暗暗思忖着,不想广陵王世子的眼神忽而冷冷瞥了过来,她忙一惊,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 “世子,”乔吟看着颜元今方向,轻皱的秀眉微微一松,问道:“您昨夜歇息得可好?” 后者未应声,反倒是陈皮忙应道:“好好好,主子昨夜自然睡得可好了,如何会不好呢,您说是罢,李娘子?” “……” 李秀色:? 陈皮说完见对面三人纷纷怔了一瞬,便立马拍了拍自己的嘴皮,坏了坏了,他着急替主子遮掩,口无遮拦,也不知怎么一时嘴瓢问到了这李娘子头上。 乔吟果然面露奇怪,卫祁在更是不解道:“这世子睡得好不好,缘何要问到李妹妹头上?” 李秀色忙道:“我住世子隔壁,离得近了些,昨夜陈皮小哥当是这个意思。” 陈皮忙擦擦汗,点头如捣蒜。 期间不敢看主子一眼,生怕被眼刀生刃。 乔吟又看了颜元今片刻,没有多问,遂将目光收了回来。李秀色见她瞧那骚包的眼神颇有些古怪,还未来得及细想,忽听卫祁在道:“李娘子,你可还记得昨日于停尸房闻见的焦味?” 李秀色点头:“记得,我尚在奇怪呢,既是七八年前发生的火灾,为何到如今气味还如此清晰。” 卫祁在道:“今晨我与乔姑娘又去了趟,该地偏僻,虽未见着那王五,但是偶遇一位拾柴娘子,问到了些。” “原来那停尸间是破败后改用的,八年前还是个新造的妓馆,名为采泉班。说是在开张前一夜,忽起了大火,楼里当晚大抵有一二十人,却唯跑出来三人,其余皆死在了大火之中。” 他说着,叹口气:“我那日罗盘所探,多半是楼中枉死人的冤气。” 李秀色心下大骇,喃喃道:“焦味经久不散,怕也是因亡魂久久不去。” 乔吟道:“那看门的王五昨日说的倒也不是大话,听那娘子言,这王五原本也是村中富商,这妓馆当年便是由他领头,同几位兄弟承包建设的。楼烧了后,王五虽捡回了一条命,但一番心血都砸在了里头,自此一蹶不振,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此人贪色好赌,嗜酒好烟,身家迅速败光后,便守着这一处焦楼度日,活得连同乞丐都不如,性情愈发疯癫,恰好村中需一方停尸处,有人提议便用采泉班,此地阴气重重,恰配死尸暂留。本以为这王五会不愿,谁料他一口便答应了,但需村里人给他钱,还要自己包揽看门及仵作活计,每送来一个死者,都得让家属给他点烟酒钱,待人家将尸体运走下葬,他还会去帮忙埋了,再骗些酒钱。” 她哼一声:“此人只在乎有酒有烟,一条命全凭萎靡颓败之事吊着,自是不怕鬼神,也不惧僵尸的。” 李秀色沉吟:“难怪见他虽衣着破烂,言语却嚣张至极。” 又问道:“卫道长,可曾探到那害人飞僵下落?” 卫祁在摇了摇头:“奇怪得很,此村虽有尸气,却过于浓厚,将村子全然笼罩,随处一个角落便可感知,且罗盘指针方向飘忽不定,时而朝东,时而向西,压根无法准确辨别那僵尸所在。” 李秀色奇道:“为何会如此?” 卫祁在轻皱起眉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此地或是……” 话未说完,忽听不远处小二道:“上菜了!” 掌柜一死,这全能小二倒是包揽了店中一切活计,上至老板,下至厨头。年纪虽不大,但约莫是自幼锻炼出来的手艺,倒是顿顿做得美味。 他毕恭毕敬给颜元今那桌呈上陶盅,对陈皮道:“这是按您吩咐,特意给这位公子做的补汤。” 陈皮忙掀开盅盖,拿手扇扇那热气腾腾的香气,而后乘上一小碗鸡汤递上去,狗腿道:“主子,快些尝尝。” 颜元今慢条斯理接过,瓷勺勾了少许,轻喝下一口,待香味在舌尖蔓开时,眉头却是一皱。 陈皮瞧见主子神色变化,忙紧张道:“主子,怎么了?可是不合您口味?” 他扭头怒看小二:“你怎么熬的!” 小二双腿当即一软,额上当即冒出细汗,颤声道:“我……” 颜元今道:“等等。” 他将目光落在盅中那被拔了毛整炖的全鸡上,拿起一旁竹筷,轻轻挑了一挑。 鸡身很快翻转过来,背后并无异样,皮肉丰满,血水也均被放干,唯独底下能看见两三个清晰的印记,似为尖齿所留,还染些黑压压的气纹。 广陵王世子将筷子一扔,“啪啪”摔在小二脚边,这才抬眼看向他,冷笑道:“说说罢,拿这种东西糊弄我,是有何用意?” 小二瞧面前这小公子一看便不是好惹的,立马哆嗦着身子,全盘交代道:“公公公子,实在并非我怠慢您,可后厨院中确实没有活鸡了,早在几天前便都被那黄鼠狼咬死了!” 陈皮险些气晕过去:“什么?!你意思是,你给我家主子吃的,是早死了几天的死鸡?还是被那般牲畜咬死的?!” 小二腿抖得愈发厉害:“我这也、也是无奈之举啊。” 陈皮手指着他,不住颤啊颤:“我不是分明给过你银两,叫你出去采买么!” 小二嗫嚅道:“那不是,不是不敢出去嘛……前几顿都是我用后厨的余菜做的,都尚新鲜,我便想着也不差这一次……况且,外头约莫也买不到几只活鸡了,最近村中那黄大仙泛滥……” 颜元今盯着鸡身上牙印,琢磨方才所尝的那怪异之味,不由哂笑一声:“你如何晓得是黄大仙?” 小二当即一愣:“除了是那畜生还能是……” 他话头戛然而止,愣道:“公子、公子的意思是?” “——是僵尸。” 未等颜元今出声,一旁凑过来观察片刻的卫祁在已率先回应,而后沉吟道:“汤中有混沌之气,加上这牙印存黑气,可见这鸡确然是被僵尸咬死的,至于鸡血,应当也是那僵尸饮尽的。” 他抬头看向小二:“可否领我们去后厨看看?” * 一行人来至后厨,果然看见灶台下畚箕中放着几只死鸡,卫祁在蹲身一一查看过去,凝神道:“竟皆是被僵尸所咬。” 李秀色在旁道:“是那飞僵?” 卫祁在摇头:“不像。” 他神色严肃:“飞僵只吸人精血,并没有对家畜动手的先例。且他速来不会齿咬,这看上去并不是飞僵所为。”说着,皱了皱眉,低声道:“难不成此处还有旁的僵尸?” “有旁的僵尸,喝、喝了鸡血?”李秀色顿时一愣,问完后也不知为何脑中倏然冒出一个人影,下意识便朝站在后方,正一脸好整以暇的颜元今看去。 接受到她古怪目光的广陵王世子:? 他忽而笑了,似是被气笑的:“你——” 声音阴恻恻问她:“看我做什么?” “……” 李秀色心头一跳,忙“啊”一声,假意自他身侧眺望过去,打哈道:“不不不,世子您瞧错了,我没在看您,在看他呢。” 颜元今:? 陈皮对上李秀色的视线,惊讶万分:“看我?” 李秀色一脸认真地夸道:“才发现陈皮小哥气色这般的好,你平日可是用什么灵丹妙药保养过?” 陈皮当即受宠若惊,摸摸自己的脸颊,赧道:“是么?李娘子这说的何话,小的身为男子,要作何保养?这无非是天生丽质罢了。” 说到底他也算是个长得还行的小白脸,往常站在主子身后,旁人一眼只能瞧见主子,还是头一回有人夸他。 陈皮心中顿时美滋滋了起来,以往对李秀色的偏见当即消了大半,看向她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赞许,心道这果然是个很有品味及眼光的小娘子。 李秀色被他这莫名变得亲切的目光闹得浑身不适,抖了抖肩膀,再不敢朝他们主仆看过去了。 * 午后,卫祁在要出门再探查一番。 一行人走在一处,广陵王世子及小厮在最后方,虽与前三人隔了些距离,但李秀色一回头还是依然能瞧见。 她不由感叹:“世子眼下倒是不似以往,肯与卫道长同行了。” 陈皮在后头申明道:“李娘子,此言差矣,主要是主子正好也要来这些地方,不得不和你们走一路罢了。” 他此言非虚,这一路计划是顺着遇害的几家一一寻过去,看看同亲属是否能问出何线索,每敲开一扇门,陈皮都会第一个冲上去,替主子问这问那,还极为全面,几乎没给卫祁在开口的机会。 最后两处乃钱有来及孙则命的家宅,比先前经过的每一处都要富庶,孙家人没了一家之主,两三个月过去还是一片哀丧之气,说不上半句话便呜呜哭起来,什么也没问出。反倒是钱家人看得开许多,主母娘子大抵三十多岁,唤做钱庄氏,上下打量了面前几位少男少女一番,着重多看了那锦衣铜钱辫的小公子两眼,啧,这小郎君模样倒是俊。 陈皮适时挡住这庄娘子色眯眯的视线,问道:“你夫君是何时死的?” 庄娘子又扫了扫这小白脸,道:“一月前的初三。” “他出事那两晚可有何异样?” “并无。”庄娘子说完,又随意“啊”了一声:“前一日午后,他曾同我说,睡梦中听见了锤墙声,好像还看见谁在废弃无人的房中点灯。” “同你说?”卫祁在找着机会先一步问道:“你自己为何没听见?” 庄娘子瞧见问话的换了个看身形比方才那小白脸更强壮的男子,态度当即暧昧了几分,眼神在他身上飘了飘,应道:“小郎君不知,我二人早便分房睡了。” 乔吟将卫祁在朝后拉了拉,挑眉看她:“你夫君因僵尸横死,你为何看上去丝毫不惧?” “为何要惧?”庄娘子哼道:“多的是人保护我。况且,那老不死的之所以会被僵尸弄死,还不是因为过去作恶太多了,得罪了不少人,才被寻仇上来。” 寻仇? 卫祁在忙问道:“他对谁人做过恶?” 庄娘子道:“我哪里晓得,这村中穷苦些的,背地里都指不定怎么恨他哪,满世界都是他仇家。” “……”李秀色道:“这钱有来看样子还是个作恶多端的。” “可不是,”庄娘子瞥过,嫌弃地在她额角胎记上扫了扫,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又道:“这死去的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祁在皱眉:“你都认得?” “不是我,”庄娘子道:“是那老不死的认得,几人一丘之貉,仗着有些臭钱整日招摇过市。要我说,小道长,你们抓紧去保护好村中其他家中有些基业的罢,没看见那僵尸弄死的都是有钱人么?许是什么穷鬼化了僵,嫉妒生恨,才将他们一个个杀过去呢。” 卫祁在沉吟片刻,正要继续再问些什么,却忽听宅中传来一声:“幼娘!好了没,我们可是要忙正事了呢。” 那声音何其痴魅,分明是男子嗓音,却柔得好似没了骨头。 庄娘子面上当即染上几抹红晕,啐道:“晓得了!你猴急什么!” 话音放落,便又听另一男子声响:“幼娘,快些来陪陪我,奴家也等不及了。” 庄娘子红唇勾起,再也无心同卫祁在等人交涉,匆匆敷衍了事,关门回屋了。 几人在门前怔仲许久,卫祁在茫然道:“他们为何这般着急,要忙何正事?” 乔吟心中猜测出了七八分,羞红着脸,清清嗓子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唯独李秀色精神抖擞,一如观看御尘镜当晚,兴奋道:“我晓得了,是面首!没成想这卫朝竟还能有庄娘子这般人物,难怪她夫君去了一点也不伤怀,难怪她瞧你们三位的眼神都不大对劲,难怪她说有许多人保护——” 她连声啧啧,感慨摇头:“艳福不浅哪。” 卫祁在与乔吟闻言皆是一愣,陈皮毕竟听过不少野戏,知道不少香艳野闻,忙在他二人身旁做了解释,二人闻声随即便纷纷面红耳赤起来,倒是颜元今自李秀色一开口便黑着脸将目光移至了她身上。 面首? 这紫瓜还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更别说提起此事面上半分娇羞也无,甚至激动万分,嚷嚷得恨不得全村都能听见……她当真是个女子? * 直到回至客栈,卫祁在与乔吟还是双双红着脸,并未在堂中多待,随意用了膳,便各自回房了。 倒是李秀色胃口大好,坐在堂中大吃大喝,这小二中午被广陵王世子教训一顿,晚膳便做得更用心了些。 吃着吃着,忽见颜元今独自下了楼,这骚包一归来便先行回了房中换了身衣裳,只因下午那件在外溅着了泥,倒真是没半点亏对他那养尊处优的挑剔性子。 他一身青鸾色襕衫,身姿挺拔,长身玉立,眉眼即便于栈中枯黄油灯下也鲜焕万分。 李秀色默默将长面吸进嘴中,盯着他愈走愈近的身影,脑中忽又想起昨夜那双殷红的眼,与他桎梏住她的力道,和脖颈上*啃*咬的触感。 她冷不防抖了抖身子,总觉得那触感犹新,叫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脖子。 维持着左手提筷,右手护脖的姿势,她瞧见广陵王世子琥珀凤眸中略过一丝讽意。 本以为他会径直自她身旁穿过去,谁料却突然停在了她桌边对面,而后一脸从容地坐了下来。 李秀色动作一僵,哆嗦着问:“世子,您、您这是?” 颜元今头也不抬:“吃饭。” “……” 她想起这厮确然还未用晚膳,不过他为何会主动在她对面坐下?陈皮在何处?主子吃饭他为何不跟过来?白日里有其余几人陪着尚可,眼下唯独他二人面对面坐着,她回想起昨夜种种,心中总有些莫名的紧张,不过诚然也是要做任务的…… 正于心中建树,却听他先发制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帮我拿碗筷?” 语气颐指气使,听在李秀色心中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忙不迭二话不说去做了,擦擦干净,递到世子手中。 “盛汤。” 李秀色知他喜吃鱼,忙多乘了一些鱼汤过去,方才坐回原位。 世子尝上一口,垂睫道:“这鱼汤滋味鲜美,倒是好喝。” 他“喝”字咬得偏重,李秀色还未消化过来,又听他道:“这鱼肉也尚可,一口咬下去,肥美清香,就是稍硬了些。” 他啧一声:“倒是锻炼牙口。” 这一会“喝”一会“咬”的,着实令李秀色有些坐立不安,纵使这会功夫托他主动的福已完成了两次任务,可还是难免局促起来,手中筷子也“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今日已不是十五了,这厮不会犯病罢?任务是要做的,被咬死可便什么都没了。 对面那厮察觉她动静,便在此时倏尔掀了掀眼皮子,神色带着猜不透的似笑非笑:“这么害怕做什么?怎么——” 他刻意顿了顿,再轻轻“啊”一声,幽幽道:“难不成是怕我吃了你?”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1章 捶墙 李秀色咽了咽口水,脑海中飞速闪过多幕血腥,干脆两手都护住脖子,僵硬地干笑一声:“世子这不是说笑么,您这般身份,如何会胡乱吃人?” 又道:“再者,我这般瘦骨嶙峋,定是滋味不好,您如何遭得了这般罪是不是。” 这紫瓜吓如鹌鹑还不忘胡说八道自保,看来是没忘记他昨夜险些咬断她脖子。 广陵王世子嗤道:“说的也是。” 他眼瞧着她,脑中不知为何又冒出昨夜洞中与她相贴的诡异场景,目光下意识落至她脖颈,神色古怪了一瞬。 定定打量她半晌后,打量得李秀色心中暗暗有些发怵,才皱眉问道:“你——平日里都用的什么香?” 李秀色没想到这骚包会突然莫名其妙问起这一嘴,愣了愣后,摇头答道:“我不抹香。” “不抹?”颜元今哼道:“不可能。” “……” 不是,抹没抹她自己还不晓得么? 若说有,唯独刚穿来那会,涂了太多胭脂将自己弄得满身脂粉气,还熏得小蚕连打了两声喷嚏,再者便是她沐浴用的皂叶,不过这两者应当都不算罢,这厮究竟为何要问起香的事? 她想起硎尸洞中所言,不由皱起眉头,抬起胳膊对自己左右嗅嗅,却分明并无何异样。她看他一眼,斟酌了会儿,问道:“世子,您在我身上闻见什么了?” 她有些慌张:“您莫不是饥不择食了罢?”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沉默一瞬,不耐烦道:“吃你的饭。” 李秀色见他似有些不悦,便当即“哦”一声,乖乖闭嘴再不吭声,低头搅合了下碗中的面,正心不在焉地朝嘴里送了一根,却忽听对面那上一秒还对她凶巴巴的世子又开了口,似随口般问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面首一词?” 李秀色吸面至一半,险些呛喉咙里,咳嗽了两声,道:“什么?面首?” 她抬起头道:“这有何知晓不知晓的,我不是同您说过,我看的话本子多了去了。”想了想,煞有其事地将看过的各色换了个他能听懂的名号,兴致勃勃道:“有的话本便是讲这些的,什么‘娘子与十八面首’、‘村外野史’、‘京城艳闻’……” “……”颜元今犹如看何离谱之物般看她片刻,而后黑着脸道:“你涉猎得倒是多。” “自然。”李小娘子颇为自豪:“幼时倘若没这些好玩意做来消遣,我恐怕早便活不下去了。” 广陵王世子闻言皱了皱眉。 活不下去? 这紫瓜虽说是庶女,好歹也是五品府上,竟是过得这般苦么。 嘶,难怪会长歪了…… 尚在思索,又听她亮着双眼积极热心道:“世子问起这个做什么?可是感兴趣?那些话本我暂时是寻不见的,倘若您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讲给您听听——” “……” 颜元今:“不必了。” 他声音很没好气:“吃你的饭。” 李秀色只觉莫名其妙,这两回皆是他挑起的话题,燃起了她兴头又当头浇盆凉水,他眼下倒还不愿意了。 她不再吱声,继续低头捡起方才咬断的那根面吃,方塞进嘴里,又听那厮开了口:“你——” 没等说完,李秀色深知这口面是彻底没法好好吃了,果断“啪”一放筷子,忍无可忍道:“世子,您想问什么便一并问完了罢。” 说完,又很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您今夜为何对我这般好奇?” 颜元今被问得一懵,心中登时如有一鼎闷钟“铛——”敲一声。 是啊。 他今夜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奇? 为何要没话找话问她这些没用的问题? 怕不是昨夜的劲头未缓过来,还有些神志不清罢。 广陵王世子顿时有些烦躁,皱眉道:“不问了,吃你的饭。” 李秀色只觉他稀奇古怪,莫不是前阵子倒贴任务起了效果,叫这眼高于顶的世子开始对自己上心了?她摸摸自己的脸,虽觉不大现实,但也并不完全无可能,倘若这世子能对她敞开哪怕一点点心扉,将她当半个朋友,她任务便可比过去会顺利多了呀。 思及此,她断然没心思再吃,看了看他脸色,忽道:“您当真不问了?您若不问那我便问了。” 颜元今眼皮掀了掀,看向她:“问什么?” 眼下气氛良好,应当有来有往。 李秀色想了想,终究按耐不住,小心翼翼试探道:“世子,您——” 她语气稍顿了顿:“为何会生病?” 颜元今沉默一瞬:“什么?” 李秀色望向他琥珀色眼睛,慢慢道:“我白日里问过卫道长,这世间僵种繁多,但除了硎尸,便再没有其他能拥有人息的僵尸了,硎尸虽有人息,也无法同常人无异。您并非僵尸,也不想伤人,却又这般痛苦,应当是生病了罢。只是……为何会病呢?” 颜元今面上没有一丝情绪,须臾,冷声道:“你知道你在问我什么?” 李秀色点头:“我关心您。”她语气认真:“身为朋友,我既已知道,便不能不关心。” 上一回对他说“关心”,系统提示了通关,这一回却沉闷无声,广陵王世子眼下似对“关心”这两个字不屑一顾,笑了笑道:“朋友?” 他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知晓了此事,便多了一个接近我的把柄?” 又道:“是不是觉得,我没追究你,便是准许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李秀色闻言愣了愣,虽说她有些这个想法,但这厮怎的还将她心里话说出来了,她觉得他语气不善,当即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我绝无此意。” 颜元今冷笑道:“没有此意,那便管好你的嘴,与那没用的好奇心。” 话音刚落,忽听一阵急促的下楼声,打破了僵持氛围。 陈皮一溜烟跑了过来,人未到声先至:“主子呀!您下来用餐怎的也不吩咐小的一声,这这这、这菜都凉了罢?可要我去后厨叫小二热热?还有这汤……” 颜元今放筷:“饱了。” 陈皮“诶”一声:“这便饱了?” 广陵王世子什么话也不说,踹开了身旁挡路的凳子,转身兀自上了楼。 陈皮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又见李秀色一脸恹恹地低着头,料想两人方才应当是闹了不快,正要说些什么,忽听李秀色长长地叹口气,而后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纸,抬头朝他递来道:“这是卫道长赠的遮息符,有防飞僵探息之能,我给世子他定不会收,劳烦小哥转交。” 陈皮听她简单介绍了番符纸作用,宝贝地揣进了袖中后,方才好奇问道:“李娘子,您方才同我家主子说什么了?我怎的瞧他面色有些奇怪。” “没什么,”李秀色心中也有些郁闷:“只是似乎将他惹生气了。” 自打白日这李娘子夸过自己,陈皮内心便对她颇有好感,见状不忍,便宽慰道:“主子一向如此,喜怒无常的,娘子莫要挂在心上。” 李秀色望着楼梯口消失的人影一眼,摇了摇头:“是我的过错,太自以为是,心急逾矩了些。”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忽又问道:“陈皮小哥,月圆之事,除了你我,还有何人知晓?” 陈皮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娘子方才该不会在和主子聊昨夜的事罢?这、这可是大忌,我劝您一句,今后还是莫要多问了,若是再问,主子定会同您翻脸的。” 又道:“据我所知,您应当是第一位知晓的小娘子,主子能不怪罪,已是待您特殊。要知道,以往也有人瞧见了主子秘密,还是一府中多年的下人,主子当夜并未追究,第二日撞上那下人试图朝外人嚼舌根,当天便命人拔了他舌头将人丢出府了。” “舌头拔了?”李秀色当即一个哆嗦,她原以为那花孔雀素来只是嘴上厉害,却不想还真能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可不是。”陈皮瞧见这小娘子果然吓得不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语重心长道:“旁的我便不多说了,您心中记着分寸便是。” 说完,稍行了礼,上楼去了。 * 是夜,明月高悬,万物无声。 广陵王世子熄了灯,躺在床上,闭目半晌,却无丝毫睡意。 他睁开眼,望着床梁。 ——“你这般痛苦,应当是生病了罢,为何会生病呢?” 为什么会病? 他长睫轻扇,狭长凤眸光色晦暗,自嘲般笑了声。 没一会,脑中又冒出紫衣少女明亮如星的双眸,一瞬不瞬看他道:“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不关心您。” 他轻嗤。 谁同这紫瓜是朋友,谁要她关心。 不屑地微阖上眼,眼看便要入梦,梦中那双亮眸却倏然间于他“眼”前放大了数倍,直直凑到他面前,仔细一看,竟还有些水光,轻声道:“世子,你不能咬我。” 画面急转,是他将少女压在墙边,神志不清就她颈间贴上去,轻轻啃咬着。 不敢咬得重了,便慢慢地一下接一下,明明没破,血香味还是就着他唇舌,一路细细蔓延至肺腑。 而后再自浑身血液,一瞬冲上大脑。 颜元今猛然睁眼。 ……疯了。 颜元今,你当真是饥不择食,想喝血想疯了罢。 他只觉得诡异,烦躁地翻了个身,正要闭眼再睡,忽听后方黑暗中穿来极轻的一声—— “咚。” 阴风袭过,似有一只手,正轻轻叩着墙。 他掀了掀眼皮,眸色一闪,低声道:“出来。” * 李秀色今夜睡得极好。 许是累着了,很快便沉沉入了梦想,正梦得乱七八糟,忽听耳旁一声清晰的:“咚——” 她翻了个身,自梦中抽离了几分神思,砸了砸嘴,欲继续睡,却忽而想起什么,身子一僵,猛然睁眼。 “咚、咚、咚。” 寂静之中,面前的墙壁一下接一下,声音突兀而诡异,似有人在不厌其烦地、慢慢地轻捶着。 李秀色背后一凉,脑中忽而回响起小二说的:“倘若听见有捶墙声,万万记得装睡,不可睁眼。” 她来不及思索为何明明有了遮息符还会被飞僵找上,只觉心下砰砰直跳,用力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更是一刻也不敢睁开。 “咚、咚、咚。” 捶墙声如鬼魅呓语,骇人幽幽,令她心间煎熬,冷汗涔涔。 忽然,耳边又传来“沙沙”的一声。 后方压下一片阴影,似有什么人慢慢靠近。 那身影停在了床边,于黑暗中直直站着,正对着她侧躺装睡的身子,静静凝视着她。 李秀色眼睫轻颤,连呼吸都跟着有些细微的抖,她将藏在被褥下手,哆哆嗦嗦朝着侧腰摸索过去,却不想摸了个空,心下顿时一咯噔。坏了,那桃木棍呢?莫不是昨夜丢在雪洞里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只好转而又去摸符,摸出怀中一大堆符纸,正思忖哪个摸上去像是更有用些,忽觉床榻一轻,床边瞬间凹下去一角,似有谁慢慢爬了上来。 等等。 爬上来?! 李秀色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觉它越靠越近,她深知再不能坐以待毙,深吸一口气后赫然睁眼,正于黑暗中对上一双煞白的眸子。 那僵尸歪着脑袋看了看她,而后用力龇了龇牙。 李秀色头脑一嗡,吓得魂飞万里,想也未想,便将手中符箓“啪”一下朝它脑门贴了上去。 便在此时,房门“砰”一声忽被谁一脚踹开。 门外,青鸾色衣袍的广陵王世子手中提溜着一个只有半人高的、浑身煞白的小僵尸,看见李秀色床上还被她定着一个后,紧张的神色迅速褪去,而后啧一声道:“你倒是还有些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2章 白僵 李秀色只觉心快要跳出胸腔,听见他声音,却也只呆呆地扭头对着门外月光下的人影看了一眼,又慢吞吞转回来,愣愣地盯着床上面前那个维持着弯腰姿势、一动不动的小僵尸。 颜元今瞧她模样,稍一挑眉:“怎么,吓傻了?” 本有意再出言风凉两句,却见那小娘子竟木讷地点了点头,而后突然好似后知后觉地“啊”一下尖叫出声,呜呜道:“世子!我我我吓、吓死了!” 广陵王世子觉得好笑:“出息,不是被你定住了?” 说话间,他踏进屋内,指尖对着桌上烛芯一弹,屋内视线瞬间明亮清晰。 李秀色没回话,只猛地掀开被褥自床上跳下,她大抵是想跑去他身边,却瞥见他手里还拎着一只尚在两腿乱晃挣扎的,登时又原地调转了方向,径直朝着角落躲去,一把抱住了柜门。 她颤巍巍自怀中又掏出一张符箓,远远朝他方向扔过去道:“符给您,把它也定住罢。” 颜元今随手接过,往手中扑棱不停的小僵尸脑门上一贴,将它丢在旁边,拍了拍手后,又朝床上那只看去一眼,这才讥讽道:“过去几次见着僵尸也没见你怕成这般,今日见了个小鬼,竟成这幅怂包模样?” 话是对李秀色说的,她一边替自己顺着气,一边辩解道:“这怎能一样?它方才可是趁我睡着爬上了我的床,若非我反应灵敏,出手迅速,只怕您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颜元今哂笑,这紫瓜这时候还不忘夸赞自己一句,看来还没吓糊涂。 李秀色继续道:“况且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同……同那硎尸一样,”提起这个,多少有些不堪回首的滋味:“是个色尸。” 色尸,这紫瓜想得还真多。 心下虽不屑,脑中却在她说完话后一瞬闪过方才的梦,颜元今神色莫名有些古怪,下意识朝她看过去,却忽然发现她眼下竟只穿着一身浅紫色中衣,因身材瘦小,这单薄的里衣衬得她身形愈发营养不良。 他第一个念头是,真不愧是紫瓜,怎的连睡觉的衣裳都是穿的这个色。 大抵是方才吓着了,她衣衫稍险些凌乱,领口下坠,露出隐约的锁骨,相比她面黄肌瘦的脸,此处肌肤于烛光下却白皙凝脂,如瓷如玉。 他心头一跳,为自己这个形容感到荒唐。 视线朝下移,是双冻红的赤足,正搭在一起,裸在冰凉的地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娘子的脚,这般的小巧,比他的小多了。颜元今忽觉有些不自然的燥热,他愣了愣,很快别开目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听门外远处传来一声嚎:“主子!您没事罢——” 他倏然蹙眉,想也未想,抽剑自她床榻上一挑,挑起外衣朝她身上没好气一丢,未看她一眼,只面色稍有些不悦道:“穿上。” 李秀色被衣服砸了个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眼下只穿了中衣,怪不得她方才觉得冻得直哆嗦呢,忙道声谢,手忙脚乱披上。 “还有足衣,也穿上。”广陵王世子一通吩咐完,低声道:“丑死了。” 言毕,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向门外。 陈皮便在此时一下飞速从自家主子面前跑过,急吼吼朝隔壁房间冲去,却在跑过两步后又退了回来,惊道:“主子!您您您、您怎的在李娘子这边?” 说完,还有些奇怪地欲朝里望。 颜元今没答,只适时抬手将房门一拦,挡住他视线,嘶一声道:“你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什么?” 陈皮这才想起正事,忙道:“主子!那道士今夜抓了个僵尸!我生怕您这边也有事,才想着要过来——” 广陵王世子皱眉:“他抓了个僵尸?” 话音未落,忽见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卫祁在和乔吟正朝这边方向走来,那蓝衣臭道士手里拂尘似还作着法,身侧跟着一个只到他腰间高的小僵尸,一身深蓝色的小布袍,头戴黑帽,脚穿黑靴,两腿并笔直,朝正前方高举着两掌,额前正中贴了张黄符,正颇有些吃力且听话地一跳一跳蹦跶而来。 卫祁在停在颜元今面前,那小僵尸便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收了拂尘,问道:“世子,我察觉此处尸气旺盛,可是有何发现?” 说着,似察觉李秀色屋内尸气异样,面色一变,想着事态紧急也不能再顾个中礼仪,道声失礼,作势便要进去。 偏偏颜元今横拦着,直接将他挡在了外头,甚至有些不耐烦地开了口:“你——” 未等他说完,屋内已传来李秀色的呼声:“道长!有发现!” 她眼下已经穿戴规整,一路奔出来,自颜元今横挡着门的胳膊上一下弯腰钻了出去,脑袋还不小心撞了这世子一下,没顾上他不高兴,着急道:“道长你快些瞧瞧罢,我屋中正有两具——诶?怎的这还有一个!” * 半柱香后。 大堂,几人围成一圈,一脸探究地望着圈正中,正排排站着的三个头上贴符的小僵尸。 卫祁在道:“这几只穿着打扮相同,应是一伙的。” 只见它们皆为蓝色布袍加黑色小官帽,那帽尖上还各顶着一个布团编织成的元宝,布袍上衣边处也缝了些许黄色纹路,同样是寓意富贵的元宝纹,不过缝者大抵不擅长做这些,绣得歪歪扭扭,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几只年岁也相仿,卫祁在带来的那个模样看上去最大,也最瘦高,大抵有七八岁,而另两只个头矮小,圆滚滚一团,看样子生前多半也不过五六岁孩童。 他们被贴住的眉心处各点了一粒红红的朱砂,面色煞白,脸上绕有一些乌黑杂乱、似后天聚成的大片斑纹,眼珠子也是白色,对比面色稍显黄了些,一双小嘴却都红彤彤的。 伸出来的手也都很小,但是却呈黑漆漆色,指甲是常见的僵甲,尖长锋利,浊黄不堪。卫祁在近看了看,发现这三个小僵尸年岁虽小,手却粗糙得厉害,不像他们这般年纪该有的模样。 李秀色紧紧盯着那两个小圆团子,尤其是最边上的那个看起来更胖些的小不点,深觉不可思议外还有些无地自容,方才她竟被这么个玩意吓得魂飞万里,这忒丢人了些,关键全被那广陵王世子瞧去了,今后少不得又得被他取笑。 颜元今眼下倒没想这些,他只轻轻抬手,便将那只方才于李秀色房中的最胖的小僵尸面上那符纸揭了开去。李秀色一惊,陈皮也吓得朝后一躲,他虽然不怕孩童,也觉得这些小玩意没那么恐怖,但到底也是僵尸,心中自有些畏意。 小僵尸没了符纸,身子狠狠一颤,似一瞬恢复了意识,原地转圈左右望了望众人,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小伙伴,顿时吓着了似的,原地高高一跳,而后立马二话不说,朝后便要跳逃出去。 方跳出两步,面前忽然挡住一个青鸾色人影,耍它玩似的揪住它衣领:“还想跑?” 他笑道:“丢下两个同伴,是要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是想去寻帮手来?” 小僵尸当即狠狠一哆嗦,对着他呲了呲牙,发出威慑的“哧——”一声,见面前这个人不为所动,便再次张嘴,正要来第二记,那小尖齿便被那人屈指一弹,弹得“叮”响,叫它顿时面露苦色,似是吃痛。 广陵王世子弹完似还觉得脏,朝一旁抬了抬手,陈皮立马心领神会,虽心有畏惧,还是上前掏出帕子替主子擦了擦。 小僵尸见状,重振旗鼓,两腿又蹬起来,高举起肉乎乎的胳膊,两手直直朝上想去刮他的脸,奈何颜元今头一偏,非但没让他碰到,反而还抽空又对着它脑门来了记暴栗。 小僵尸登时似头晕眼花,身子晃晃悠悠起来。 颜元今哼道:“本想看看你本事,就这点能耐,还整日想着出来吓人?” 问完后,又似想起什么,唔了一声:“不过确实也有些不成器的吓着了。” 李秀色:“……” 颜元今晃荡晃荡小僵尸,似玩腻了,将它又朝底下一丢,拍了拍手道:“行罢,谈些正事,便是你们几个咬了本世子要吃的鸡?” 小胖僵尸趴在地上装死,一动不敢再动。 卫祁在见状叹了口气,上前给它贴上符,转身道:“世子,莫要再逗它了,这几个僵尸岁小,很是怕人。” 怕人? 李秀色讶道:“这世上还有怕人的僵尸?” 还有些不解:“既然它?们怕人,为何还要屡屡大半夜吓人?听这村中人所言,敲墙声不是一次两次了,应当都是它们干的。” 陈皮在一旁不可置信道:“不是说那飞僵很是厉害么?而且不是只有一只,怎的眼下冒出来这么多,还、还是这幅模样。” “它们并非飞僵,”卫祁在摇了摇头,看着那三个小僵尸,沉吟道:“是白僵。” 乔吟奇道:“白僵?” 卫祁在“嗯”了一声:“白僵乃僵尸中最弱的一类,一般为无甚怨气、且生前无任何攻击性者,生性或胆小如鼠、或善良非常,化僵后无恨念支撑,便极容易对付,此类僵不会主动伤人,只有些偷些鸡鸭牲畜吸血的本领,素来怕光、火、雷、水,怕犬怕马,甚至怕人。” 陈皮当即没了对这三个小玩意的惧意,大声道:“好哇!还真是你们吸了主子的鸡!” 眼下大堂灯火通明,人又多,李秀色便也再没觉得他们可怕,听卫祁在一番介绍,甚至莫名还觉得这几个小东西有些诡异的可爱。 她问道:“既然他们无恨念,为何还会化作僵尸呢?” 卫祁在闻言,稍皱了皱眉,神色严肃道:“是顺应天理。他们虽无怨气,但定死于非命,受了冤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3章 墙灯 李秀色稍怔,她盯着那三个小僵尸,心情忽有些复杂,喃喃道:“死于非命?他们看上去还还这么小……” 乔吟也轻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令这么多个孩童一齐遇害?” 说话间,忽听远处“咚咚”脚步声,原是小二跑了来,卫祁在等人方才并未通知他,眼下他自己听见有奇怪动静,匆匆赶来大堂,边跑边道:“可是抓住了?!” 乍一瞧见中间站着三个僵尸,他先是有些惧意,朝后退了两步,仔细瞅了瞅,见它们已被定住,才放心上前,却也只敢行至卫祁在身侧,再对着那几个僵尸一脸愤恨骂道:“好哇!我还以为只有一个,未想还有三个!” 卫祁在闻言道:“小哥此话何意?” 小二道:“两月前村里不是来了个路过的老道士?抓过一只回去。我当时不敢靠近,只在他出村时远远瞧了眼,见他身旁那僵尸就和眼下这三个打扮相同,个头也和那个最高点的差不了多少,我那时还觉得奇怪呢,这飞僵害了这么多人,身型看上去怎这般瘦小。” “村里人都以为僵尸除尽了,临行前给了那老道士许多功劳钱,谁曾想他走了没几天,那钱老板和我家掌柜便先后出了事!大伙儿纷纷骂那臭道士是个坑蒙拐骗的大骗子,眼下我算是知道了,不是他骗了人,原是这害人的僵尸竟不止一个!” 卫祁在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叹了口气:“此言非矣,面前这三个并非害人僵尸,那道长许是真的骗了人。” 小二奇道:“什么?” “这还不明白么?”一旁的陈皮机灵多了,翻了个白眼道:“那老道显然是深知自己抓不住真正害人的飞僵,或是根本懒得下那功夫,为了骗钱,才抓了个省事的小僵尸回去糊弄你们,毕竟白僵性弱,又是孩童化身,可比旁的容易多了。” 广陵王世子听自家小厮说完话,难得颇有些认可地点了点头,啧声下了结论:“果然道士就是不行。” 卫祁在:“……” 李秀色思忖着小二方才的话,心头一跳:“既然那道士也曾抓到过,这么说……会不会,这村中还不止这几只白僵?” 卫祁在闻言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他掏出罗盘,沉声道:“难怪村中尸气笼罩,方向无法分辨,原是四处都有僵尸散布的因素。” “可怜这些小僵尸了。”乔吟感叹完,又道:“不过它们倒也是顽皮,多半是年岁不大的缘故,四处游荡,还喜在夜间偷偷出来吓唬人,村中人大抵没少被它们吓过,谁料今天便栽到了我们手里。” 李秀色蹲在那个方才被颜元今教训了一通的小僵尸正前方,伸出手在它脑门上点了点:“数你最不老实,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敢爬小娘子的床。” 小僵尸因她这一点,身子前后直挺挺地晃了晃。 广陵王世子瞧在眼里,轻嗤一声。 卫祁在道:“朱娘子言那钱有来死前曾听见了捶墙声,如此碰巧,虽非白僵害人,但小道总觉得它们或与那飞僵也有些联系,眼下尚且不知有何隐情,或许再抓住了飞僵,才可知晓罢。” 夜色尚晚,天色寒冷,众人并未在堂间多待。 卫祁在为保险起见,将三只僵尸齐齐驱入房中,其余人也欲各自回房歇息。 乔吟瞧见李秀色闷头在前面走着,便贴心问道:“李妹妹,我瞧你脸色怎的不大好?” 李秀色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苦恼:“没什么,不过是方才被那小僵尸吓着了,于堂中倒是无感,还敢逗一逗它,可想着要回房便心有余悸,倒也不是怕,只觉得黑漆漆的,再来个捶墙爬床,我可是遭不住了。” 又小声嘀咕:“更何况我那护身棍还丢了……” “护身棍?”乔吟讶道:“可是道长赠予你的桃木?丢何处去了?” 李秀色想起那雪洞,深知不可多言,便随意掰扯道:“大抵是白日里出去时不小心落在村中何处罢。” 乔吟点了点头,唏嘘道:“那还当真是可惜……”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身后陈皮的声音:“李娘子,你既怕黑,点灯睡觉不便可了?” 李秀色回头,这才发现颜元今那一对主仆正行在她和乔吟身后上楼,想来方才的话也都给他们听了去,虽不知这陈皮怎将她话中重点理解成了她怕黑,但还是摇头道:“晚上点灯我是睡不着的,太亮了些。” 乔吟于一旁打趣道:“可我见李妹妹早上可是能睡到日晒三竿,便不嫌日头亮了?” 李秀色微赧,正要说“这可不一样”,又听陈皮道:“那这要如何是好,李娘子又不能点灯,又担忧睡时黑暗有僵,定是要睡不好了。” 正操心着,忽听广陵王世子声音颇有些风凉道:“你既这般关心,用不用我给你换个主子?” “……”陈皮:“这、这倒不必。” 颜元今轻哼一声,未再搭理他,只掠过前方的两位小娘子,期间目光在那李小娘子身上淡淡扫了一眼,而后兀自上了楼。 陈皮当即拍了拍自己这张败事有余的嘴,虽说这李小娘子相比较主子亲切可人多了,那也不能当着主子的面爬墙角不是。 他立马对着乔李二人抱歉说声“借过”,而后嗷一嗓子,边喊主子边追了上去。 追至门边,却发现那青鸾色身影正抱胸于门前,瞧见他过来,率先懒洋洋开了口,吩咐道:“明日去集市上帮我买些陈年枣核过来,切记,要精致盘滑的。” “集市?枣核?”陈皮先是奇怪,又有些为难道:“主子,这、您也知晓,这村中因僵尸出没,街上没几个人出摊,还有那枣核,我记得唯有做工艺的店家有,您要的还是陈年的上品,那玩意可是难……” 话未说完,便被主子冷冷瞥了一眼。 陈皮当即一激灵,大声道:“小的一定照办!若是这个村没有我便去下个店,哪怕跑断了腿也要帮您寻来!” 颜元今这才挑了挑眉,满意地“嗯”了一声:“行了,去罢。” 陈皮转身要走,又听他道:“诶,等等。” 陈皮只得赶紧又溜回来,广陵王世子似在思索什么,随后道:“若我未记错的话,宫中后池可是有一株传闻中被雷击过的千年枣树?” 陈皮一哆嗦,这他哪晓得,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有……有罢?” 颜元今点点头:“传信给王府,叫人去宫里折一枝雷击枣木寄来,就说本世子有用。” 陈皮稀里糊涂点了点头,想着主子这般大动干戈,不由好奇道:“世子,您要这枣木和枣核要做何用堂?” 颜元今嘶一声:“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陈皮当即有眼力见地自行掌了个嘴,默默转身溜了。 * 李秀色回房,默默在床沿边摆上了一排符纸,而后方才熄了灯,钻进了被褥中。 这两夜先是雪洞再是捶墙,着实弄的她心惊肉跳,翻来覆去半晌都委实难眠,睁开眼来,正思考要不要点了灯睁眼到天亮算了,忽见房内有丝微弱光线。 撑起身子看了看,却见是自墙顶缝隙中渗入的一丝丝,星星点点洒在她屋内地面、墙间,落下斑点光影。 她与颜元今相邻而住,墙后那世子不熄灯,这光线便一直不灭,因并不如直接点灯明亮,反而有些朦胧之感。 李秀色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那骚包世子这个点儿竟都还不睡么?还是他本就喜欢亮着灯睡觉?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干她的事,李秀色并未多想,只觉这薄弱的光线于黑暗中令她莫名有丝心安,睁眼瞧着那星点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倒是安稳,醒来时天已大亮,李秀色伸了个懒腰,推开门时,正瞧见小二自隔壁换出了一盏已溶干了的烛底,她瞧了一眼,转而看向缓步出房门的另一人影。 这人今日又新换了身朱湛色的镶金边圆领袍,一如既往的骚包,李秀色迎面凑上去,笑吟吟道:“世子,早!” 寻常的小娘子见他都是先行行礼,唯她上来便没分寸的朗声招呼。 颜元今瞥她一眼:“李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这世子极少称呼她名姓,唯有两次还都是带着些莫名的阴阳怪气,李秀色虽觉古怪,但还是认真应道:“好极了,还是多亏了世子。” 广陵王世子哂笑:“多亏了我?” 李秀色点头,煞有其事道:“世子昨夜入睡怕是忘了灭灯,也不知怎的,我瞧着自您房中透来的光亮,瞧着瞧着便眼花睡着了。前有匡衡凿壁借光发奋读书,后有我李秀色墙缝偷光得以好眠。” 倒是贫嘴。 颜元今哼了一声,并未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二人方至大堂,忽听小二匆匆忙忙自后院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打、打起来了!” 李秀色当即紧张道:“谁打起来了?” 她见小二气喘吁吁,忙自旁边倒了杯水递上:“你慢慢说。” 小二一饮而尽,方才:“马……马……” “马什么?” “就是马!” 原本只在旁边看热闹的广陵王世子眉头稍皱了皱:“小桃花?” 小二道:“哎哟,公子,您快去看看罢。您那马儿长得好看是好看,性子也忒霸道野蛮了些,口味挑剔不说,还不讲理,也不知怎的忽然就瞧圈中的另一匹小马不顺眼起来,许是看它丑了些,险些快把它给踹飞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4章 骑马 三人匆匆赶至马厩时,正看见一只金身银鬃的高大骏马两条前腿高屈,朝角落中另一匹小灰马直直撞去,小灰马避之不及,被撞后试图抬腿反击,却被金马侧身避过,它气得原地打了两声响鼻,眼看金马又冲过来,只得绕着圈内不住逃跑。 那金马四肢修长,身姿矫健,毛色油光鲜亮,确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看,还有些随主人的精致骚包,扣着亮银色宝珠马鞍不说,脖前玉铃铛更是叮叮作响。 “您瞧它!”小二急道:“我方才进去劝架,根本拉扯不开,还险些也被它踹了一脚……” 广陵王世子未作声,只屈指于唇下轻轻一吁,金色骏马本要朝着灰马撞去,闻声骤然举蹄落下,转过身来看向自家主人,甩了甩头。 灰马忙撤到稍远一边,丝毫不敢靠近这位马祖宗。 “小桃花,”颜元今似觉有些好笑:“你这是要造反?” 说完,轻递了个眼神给小二,后者忙上前开了圈门,见那骏马要出来,怕伤着自己,又忙躲去了一边。小桃花出了圈,行至世子身侧,方才还一脸桀骜不驯的马儿这会无比乖顺地蹭了蹭主人的胳膊,再低下了头。 颜元今抬手摸了摸小桃花脑袋,再教训似地重弹了它脑门一记,随即才将目光落在尚在圈中另一个已低头吃起草来的小马上。 这马果然长得不怎么样。 四腿稍有些短,歪面豁牙,面部毛发一半浅灰一半黝黑,看上去稍有些滑稽,一身灰扑扑的毛发更是呈色不匀,粗糙无比。 广陵王世子神色添了几分嫌弃,问道:“这灰马是谁的?” 小二似些许尴尬地挠了挠头:“这、这是白马。” 颜元今:? “白马?” “是,”小二不好意思道:“只不过太长时间未给它清洗,染得脏了些,瞧不见本来的色儿了。” “……” 广陵王世子看了眼身旁的爱马,冷笑一声:“难怪它会闹脾气。” 他问道:“小桃花素来有洁癖,谁准许的你弄条脏马同它一个圈子?” 话音方落,不远处忽传来噔噔急步声,陈皮一面跑来,一面道:“主子!出了何事了?” 他远远便瞧见了那圈中的小马,惊道:“小二!你你你,我不是多给了你银两,特意叮嘱要好好照看我主子的爱马,放它一人一厩,你这怎的回事?怎还多出了一匹?” 小二冷汗又流下来,忙解释道:“这……这绝非是我故意,原本这两匹马是牵在不同的地方,但这小白马所待的木棚顶部于几日前刮风时吹掀了,一直未来得及修补,我瞧今日这天色许会于午后生雨,没了办法,才想着将它牵到别处。” “道长和那美娘子的两匹马关在一处,已没了空隙供它容身,便想着先来这将就一日。”他说着,忍不住嘀咕道:“曾想刚把白马牵来,您的马儿瞧了它两眼,便发起了威来。” 广陵王世子未吭声,倒是陈皮哼道:“你也不看看是谁的马!小桃花那可是放在胤都城中都数一数二顶顶漂亮的汗血,千里挑一的品种,过去也没和旁的挤过一个住处,还是模样这般磕碜的,你这不是纯属惹它生气的么!” 小二面如菜色,他心里苦呀,只知道那公子难缠得紧,谁能晓得连匹马都能跟主人一般德行!他究竟是何人,养的马都这般尊贵,嫌这嫌那的,磕碜怎么了,磕碜便不是马了?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忙道:“二位息怒!息怒,我这便将白马牵回去……” 一边说着,一边进厩中拎起那小马的缰绳,慢慢牵了出来。行至李秀色面前时,后者近距离打量了一番,心中思忖这马委实算不上好看,如今被小桃花嫌弃,倒让她莫名生出丝惺惺相惜之感。 还在想着,却见小马忽而停下了步子,抬头看了她脸一眼,而后打了个响鼻,脑袋朝前微伸,蹭了蹭她的腿。 李秀色愣了愣,见它亲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便抬手回摸了它脑袋一记。 她边摸边好奇道:“小二,这是谁的马?” 小二叹气道:“回娘子,是掌柜生前养着用来拉货的,往日里院里的那些柴火蔬食素来都是它搬。” 说话间,又有两人穿过后院,行至马厩前的长路上。 正是方下楼的卫祁在及乔吟。 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瞧见那有只小马正对着李秀色亲昵,乔吟忽想起什么,“咦”一声道:“李妹妹,你这是想学骑马了?” 她上前赞许道:“我瞧这匹看上去性情温顺、个头也小,倒很是适合你。你若是有意,今日确实可练起来,正巧眼下时辰还早,我也能教教你。” 李秀色闻言愣了愣,她怎么把这事儿忘到脑后去了,双眼当即一亮,欣喜道:“乔姐姐,你真要教我骑马?” “这有何真不真的,我不是早便答应过你?”乔吟笑道:“况且我看它也似乎很是欢喜你,对你这般初学者更是有利。” “不过,”她说着,声音添了几分犹豫:“我瞧它模样似乎脏了点,也不知你——” “我不介意!”李秀色眼下处在兴头上,哪管得了这些,忙对小二道:“这马借我一用,可好?” 小二哪会不愿,极为热情地点了点头。这小娘子可比那公子好相处多了,瞧瞧人家,半点没有嫌弃这小白马的意思。 他将缰绳递过去后,又想着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免得那对主仆又要找自己麻烦,便道:“几位这边先忙着,我去给大家准备早膳。” 卫祁在颔首:“多谢小哥。” 小二溜走后,李秀色兀自牵着马绳,更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只是她忽又想起还有一摊子正事未干,便颇不好意思,问道:“道长,那三个小僵尸如何了?” 卫祁在点头:“李姑娘放心,它们不能见光,已被我定在房中,白日定不会乱跑。” 乔吟于一旁笑道:“李妹妹不必担忧这个,趁着还未用膳,咱们先好好练练。” 李秀色早便跃跃欲试了,她也不扭捏,连忙将小白马牵至了小路正中。 乔吟见她停好,便道:“李妹妹,先上马罢。” “好!”李秀色答得响亮,摩拳擦掌一番,却半晌没有动作,许久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道:“那个,李姐姐,要、要如何上?” 话音刚落,便听“噗嗤”一声,李秀色循声看去,却见是陈皮捂住了嘴,似是未能憋住的模样。 而在他侧方正有一棵枯树,广陵王世子就抱胸靠在树旁,看好戏般好整以暇瞧着她这边方向。 李秀色不由皱眉,这骚包怎么还没走,怕不是太无聊了没其他事情消遣,等着看她笑话的罢?这么一想,她背脊不由得挺直了些,怎么说今日都得扬眉吐气些,替自己挣回些面子。 这边厢,乔吟先是被问的一愣,而后自责道:“怪我,说是要教你,倒忘了妹妹既是要学,自是要从头学起的。” 她上前:“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李秀色踌躇道:“这马身上……” “无碍。”乔吟笑了笑:“李妹妹都不介意了,我还这般娇气做什么?” 她说着,两手抓住缰绳,刻意放慢了些,右腿一抬,横跨上去,稳稳坐于马尾之上,动作潇洒利落,红氅衣诀翩飞,乌发于背后轻轻飘扬,单看背影,也美得不可方物,还添些刚柔并济之感。 卫祁在于后方不远处望着,不知为何有些失了神,忽听身旁一个慢悠悠的声响:“怎么,看傻了?” 卫祁在闻言一怔,方才回神,扭头见果然是广陵王世子,便低头道:“乔娘子英姿飒爽,小道心中钦佩,方才多看了两眼。” “倒是会说些空话。”颜元今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卫朝道家修身养性,我若没记错的话,需六根清净,戒情断欲,和遁入空门也无甚区别,道长这般动欲生念,情乱难已,不怕回了阴山观,被里头的臭道士们给逐出来?” 卫祁在握拂尘的手生生一僵,眉头皱起,低声道:“……世子莫要说笑。” 颜元今讽笑一声,懒得同他多谈,再不多言了。 另一边,乔吟在坐稳后挺直了身子,继而低头道:“李妹妹可瞧清楚了?” 李秀色有些不自信地道:“清楚了……罢。” 乔吟翻身下马道:“你便来试试。” 她瞧见李秀色握了握拳,似还出了些湿汗,便又笑道:“妹妹不必紧张。” 李秀色点了点头,按照乔吟吩咐,站于小马身侧,两手拉住僵尸稍稍收紧,左手抓住小马鬃毛,右手放至马鞍之上撑住,将左脚踩上马镫,两手和脚同时间用力,再高高抬起右腿,几乎是瞬间,便骑跨到了马背之上。 坐上时稍有些歪,好在乔吟帮推了推,才勉强稳住。小白马倒是乖巧得很,自始至终都未动一下。 李秀色心中登时一喜:“乔姐姐,我上来了!” 她兴冲冲扭头:“世子、道长,你们瞧,我坐上来啦!” 乔吟与卫祁在皆是面露赞许,唯独颜元今轻哼一声,懒洋洋道:“上去便上去,有何好得意的?李娘子当心莫摔了便是。” 又是阴阳怪气的“李娘子”,居然还咒她会摔,李秀色暗暗瞪他一眼,懒得跟这厮生气,又兴致勃勃转回来:“乔姐姐,之后要如何?” 乔吟道:“妹妹试着用小腿敲打马肚,马儿受力,便晓得朝前跑了,记得动作轻些,你既是初学,还是小心为上。” 李秀色依言照做,可没曾想她敲打过后,这小白马却纹丝不动。 她忙又再次小心翼翼动了动腿,比之前力道还大了些,小马依旧只是打了个响鼻,低头默默蹭着地面,没有要前行的意思。 李秀色奇怪道:“它怎的就是不动。” 乔吟也皱起眉头:“你试试挥打缰绳,或是拍一拍它。” 李秀色点头,可无论她是敲、是打、抑或是拍,这匹马都好似无感般一动不动,李秀色稍有些急了:“马兄,你怎么了?你、你动一下呀。” 乔吟见状,忙试着帮她拍了拍马肚,可即使是她也没能让小马动起来,不由道:“这倒是出了奇,照理说不应该这般,莫不是因方才被旁的马打了一顿,打得行动迟缓了些?” 眼见她二人那边磨磨蹭蹭,就是死活驱使不动那马,说着说着似还有要赖到小桃花头上的意思,广陵王世子这边看热闹看得也有些烦了,道:“麻烦,还不如叫本世子来帮你一把。” 他说着,大发善心地抬了抬手,轻轻一弹,只听“砰”一声,似是有何东西正砸上了马臀处,那马儿当即长嘶一声,前蹄高高一抬,瞬间朝前奔了出去。 李秀色避之不及,惊呼一声后,当即朝后一扑。 乔吟顿时一惊:“不好!” 马儿受惊,速度何其之快,李妹妹又毫无准备,只怕是压根都坐不稳,若是摔下去,照这马儿这般急速,定是要受伤。 本想帮忙的颜元今更是眉头一皱。 ……是他方才太用力了? 这紫瓜怎么还当真是一点都不会,这种时候夹紧腿背拽紧缰绳,努力坐直不便好了? 饶是这般想着,眼看那道紫衣身影趴在马背上愈来愈歪,似要滑落下去,他还是下意识要上前,只是晚了一步,旁边已飞出一道蓝衣身影。 卫祁在将险些要猛摔朝地的李秀色拦腰扶住,再交至赶上前来的乔吟怀中,随后再一跃上马,将受惊的马儿制服。 李秀色心惊肉跳,回至原处,正见广陵王世子收回了手,而后颇为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先发制人道:“……本世子方才便说了,叫你莫要摔了,还真是不经念叨。” 李秀色心说这还不是托您的福?这人怎么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气,扯出一个笑道:“多谢世子关心,方才没摔着,世子应当不会不高兴罢?” 颜元今稍稍一愣。 他难得有几分歉意,可这厮说话怎的还夹枪带棒的?再说,他为何要高兴,他方才明明都……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明明都险些冲出去了。 手心仍存着微微的细汗,似象征着片刻前残留的慌张,广陵王世子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莫不是他真的良心发现,对这紫瓜过于愧疚了?也是,左右是条人命,他惹出来的麻烦,救一下也是应该的。 乔吟在一旁,听着这两人对话似有些不对味,便忙和事道:“李妹妹,马已受惊,不宜再练,还是晚些待它平静下来再说罢。” 卫祁在恰好牵马回来,那马儿还在使劲挣扎,显然是还没从惊吓中缓回来。他见李秀色神色恹恹,想着应当是因没法练习而难过,便好心道:“李姑娘若是实在想学,待我将它送回厩中,将我那匹牵来罢,虽不及它温顺,也高大了些,但若有人看着,也并非不行。” 说着,正巧抬眼瞧见陈皮正摸着小桃花的头,想着近水楼台,便随口道:“再不行,世子这匹也可以。” 颜元今:? 几双眼睛唰唰看向小桃花那边。 陈皮一愣,忙道:“这怎么行!” 他煞有其事:“主子怎会给李娘子碰,迄今为止除了主子还再没第二个人坐过它的马鞍呢,更别说是小娘子了。” 李秀色见识过方才这对主仆宝贝这宝马的场面,也深知是天方夜谭,忙摆摆道:“道长方才是在说笑呢,我不练了,算了算——” 话未说完,却忽听广陵王世子平飘飘出声道:“没人能坐上小桃花的马鞍,倒也并非我小气拦着。” 他言语何等大度,挑眉:“是它自己不愿。” 陈皮在旁听着,忍不住汗颜地抽了抽嘴角,主子还真好意思说这话,还记得两年前围场上有位官家公子没经过主子同意便想借小桃花一骑,还未到跟前,就被赶来的主子一脚踹飞了出去,而后上马睥睨冷哼道:“胆子不小,不怕我把你这双腿给卸了?” 还有小娘子,主子对小娘子更是苛刻,多少人爱屋及乌,觊觎着摸上小桃花一把,可主子连碰都不许她们碰,谁若碰了,此生都别想出现在他周围十里内,连堂堂燕禾一方郡主,也曾在不请自来于王府等候时好奇摸了小桃花一把,被归府的主子黑着脸赶了出去。 主子有些洁癖在身,对自己的物什宝贝得很,尤其这还是满城皆知的他的坐骑,没人敢乱动手脚,那卫道长也真是什么都敢乱说。 不过他也晓得,主子好面子,这是想在众人面前营造自己多大方的假象呢,便忙点头附和道:“是是是,都是小桃花挑剔。” 为增加可信度,还道:“不信我试给你们看。” 陈皮说着,抬手摸摸小桃花的毛,骏马哼哧一声,倒是温顺。 他紧接着拉住缰绳,再一抬脚,准备上马,小桃花却忽朝旁一扭,直直避了开。 陈皮啧啧道:“你们瞧,便是这样。我整日帮主子喂马,同它算是除主子外最亲近的,它都不叫我上呢。” 说完又道:“李娘子不信的话,不如也试试?” 李秀色极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却于此时忽听颜元今似意料之中般地轻哼了一声,颇带些讽刺的味道,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气便涌了上来。 她脑子一热:“试试便试试。” 陈皮忍不住叹气,这小娘子,怎的这般不怕死呢。 却见李秀色已经上前,摸了摸小桃花的背。 她咽了咽口水,心中稍有些打鼓,还有些后悔,怎的这般冲动,说上来便上来了。 只是眼下已然赶鸭子上架,没了退路,只得暗暗祈祷,小桃花啊,你这般聪明良善,漂亮可人,不让姐姐坐可以,但无论如何,切记都不要动怒,更莫要踢我… 骏马抖了抖身子,似是回应。 李秀色深吸一口气,想着结果已定,无非是再被嘲笑一顿,便丝毫没有方才骑小白马时的犹豫,快刀斩乱麻般抬手一摸僵绳,再一踩马镫,右腿高高一抬,连她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已然稳稳地坐在了小桃花的背上。 陈皮张大了嘴,身子忽有些不稳。 上上上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上去了?! 他没认错罢,这可是小桃花啊,这可是广陵王世子的马! 乔吟及卫祁在更是双双一惊。 那边厢,颜元今眉头轻皱,面色也慢慢古怪起来。 唯独李秀色在愣了一瞬后,顿时欣喜万分,喜不自禁地弯腰摸了摸小桃花的毛,还没来得及朝广陵王世子炫耀,忽觉骏马身子骤然一甩,她整个人未来得及反应,便朝外栽去。 眼看要摔落在地,却忽被人揽腰接住。 这一回,并非是蓝衣道长,而是扑鼻的桃花香。 她慌乱中抓住那人袖口,只听脑中系统一声“叮”,对上他晦暗不明的一双凤眸,愣道:“谢、谢谢世子。” 颜元今僵了僵,瞬间甩开了手,再朝后一退。 他移开目光:“……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扑本世子身上来的。” 又哼一声:“我不同你计较罢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向小桃花身侧,低声道:“我见你今日倒是野得很,先是不经我允许准他人上马,而后又险将人摔了,这要是出了事,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 小桃花自然不会说话,只哼哧一声。 颜元今皱了皱眉,对陈皮道:“牵回去,今日粮草减半。” “是。” 另一边,李秀色尚在高兴,她凑到乔吟旁边道:“乔姐姐,你见我方才上马动作没有,我似是摸着了些门窍……” 乔吟笑道:“妹妹就是聪明。” 李秀色嘿嘿笑起来。 颜元今听着她笑声,莫名低下头来,摸了摸掌心,稍有些黏糊糊,似是慌张的汗。 第二次了。 就在方才,这双手,还揽着小娘子的腰,极软,极瘦,有些咯人。 李秀色还在那边笑,这让他愈发不自在起来,终于烦躁越过众人,没好气道:“饿了,吃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5章 王五 广陵王世子这一顿饭吃得颇有些心不在焉,连陈皮都瞧出了主子的不对劲。 那李小娘子趁机来他们这桌献了好几回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又是捧糕又是递菜,一个碗里十只鲜鱼云吞,几乎每只都是由她舀起再递至主子勺中。明眼人都能瞧见的多此一举,但主子竟也只是古怪瞧她一眼,随后不知似在想什么,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了往日那不屑一顾的派头,一一接了去,还一一都吃了去。 眼看那小娘子一次一次献个没完,主子全像失了魂似的丝毫不见拒绝,陈皮终于有些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道:“李、李娘子,再喂下去,世子好撑着了……” 李秀色尴尬笑道:“哎呀,委实不好意思,我今日是过分热情了些。” 话虽这般说,手上倒新茶的动作倒是丝毫不见停。 她方才听着脑中一声又一声叠出不穷的“叮——”声提示,诚然是生出过些不切实际之感,也不知这骚包今日究竟怎么了,从方才骑马回来开始便有些怪怪的,但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在叫她忍不住放手。 【恭喜宿主,成功趁人之危,任务进度60/100,胜利在望哦!】 李秀色端茶的手一抖。 六十? 等等,这意思可是,这一顿饭直接涨了十五? 这、这花孔雀究竟是被她塞了多少东西? 李秀色颤巍巍收了手,将茶盏放下,轻咳一声,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世子。” 她问道:“您眼下可有不适?” 颜元今闻言愣了一愣,不知为何,听见她唤他,那不自在之感瞬间又爬上四肢百骸,神色闪过几分别扭,不悦道:“你如何瞧出来的?” 李秀色讶然道:“您真撑着了?那、那要不站起走两步,消消食?” 颜元今:? 这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什么跟什么。 广陵王世子默了一默,忽皱眉道:“本世子饱了,不吃了。” 说完起身,看也不看她,绕过便要朝楼上走,却恰在此时听见客栈外一阵慌乱的敲门声。 门外似不止一人,声音何其慌乱,呼喊道:“道长、道长!不好了!死人、又死人了啊!” 颜元今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卫祁在等人更是豁然起身。 推开门,外头竟有五六村民,个个神色惊慌,乍一看见蓝衣道长,恨不得要扑上前去。 卫祁在神色凝重:“大家莫要急,是何处出的事?” “就在村西的路上……” “村西?”卫祁在皱眉:“小道前两日都曾去过村西,那里……” 还未说完,便听为首一瘸腿老汉道:“是,便是村西停尸间前的那条路——” “看门的那王五死在那处了!” * 无恶村虽名“村”,但大小绝不吝于一镇。 先前几回为能仔细探查,卫祁在几人皆是步行,连素来事多的广陵王世子也是靠着两腿四处乱晃,这一次事出紧急,为赶时间,便都只好骑马。 陈皮自马厩牵出小桃花来,缰绳递至世子手上时,却见主子虽接了过去,目光却是放在另一边,眼神稍带讥诮,似是看见什么好笑的场景一般。 他顺着看去,正瞧见穿着紫襟小袄的小娘子一手提着裙边,一手抓着车栏,艰难地朝堆满干草垛的驴车上手脚并用地爬。 先前这几个村民前来找那卫道士,大抵是急了些,连个马车都未寻,驾着驴板车便赶了来,眼下他们这群人中唯独这李娘子还不算会骑马,便只能沦落至此。 不过怎么说李娘子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这驴车看上去便臭烘烘的,那些干草垛也似都扎人得很,如何能坐得舒适?更不论还是同几个粗衣村汉一起,虽说大家在外也不必过分居于礼节,可她怎的半分犹豫及排斥也不见有? 陈皮想不通便也没再多想,转过头来,却见自家主子眼睛还放在人家姑娘身上。他心中奇怪,正要开口,又见主子上了马,而后慢慢踱步至那驴车面前。 李秀色终于在草垛上坐稳,这几位乡亲心善得很,不仅为避嫌皆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无人与她靠近,还让了处最平坦的给她,虽说仍有些硬,且能闻见隐隐约约驴粪之气,倒也无伤大雅。她正靠着车栏,忽见小桃花停在了自己面前,瞧见马上那人,便仰头道:“世子,您瞧,我坐了个新鲜玩意。” 她这语气似在同他分享何新奇好玩的物什,广陵王世子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开口道:“不是说摸着了门窍?为何不去骑那丑马?” 李秀色一愣,方才在马厩前和乔吟说的姐妹话,何时被这骚包听见了? 她应道:“世子方才也瞧见了,我那半吊子,虽说是小有长进,也还需再练练。” 这小娘子说到“小有长进”时,手拂了拂额前刘海,神色颇带几分自得。 颜元今看在眼里,轻哼一声。 他打量驴车一眼,眉目中透几分嫌弃,啧道:“李娘子当真是不挑。” 她一次又一次突破他对小娘子的认知,这紫瓜怕不是胤都城里生出来的怪胎。 李秀色听出他话中嘲讽,叹气道:“乔姐姐的马儿似是病了,这两日瘦了不少,我见它带她一个都有些吃力,便没去与她同乘。好在村民们人好,借车于我一坐。” 她说着,拍拍身旁草垛,声音如铃:“世子,您坐惯了软塌珠鞍,有空不如也试试这些硬垫草垛罢,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还真敢胡言乱语。 让他坐这玩意?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必了。”广陵王世子想也不想,哂道:“你还是自己享受罢。” 言罢,扫了她一眼,一扬缰绳,策马而去。 陈皮也随之骑马跟上:“主子,等等我——!” 铃声远去,驴车本就残旧,只能行在最后,李秀色坐在车上,打量起四周景象。 无恶村虽地处偏僻,但村中建设却颇为齐全,屋宅遍地,有不少人家,且单是去往村西的路上,便瞧见了一处酒楼、两家客栈、还有许多商铺街摊,只是因僵尸作祟,外出者鲜少,大多的店也还依旧关着门。 她眼瞧着,不知为何忽想起那日庄娘子所言,便随口问了句:“村中似有不少有钱有势的人?” “是。”先前那瘸腿老汉应道:“无恶岭风景甚好,山脚下唯此村一处过路之地,四方通达,行镖必经,游人来去也皆要歇脚,不少人家祖辈上便抓着了机遇,早早便发达了起来,自然了,”他呵呵笑道:“也有不少我们这种,祖祖辈辈只会种田刨地,万没人家这般有出息。” 另一村民怪道:“刘老跛,可别这么说,发达有何用,你没见死的都是那些发达的么!” 刘老跛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说来实在是邪门,这一个个死的竟全是那些有家底的,不……”他想了想,又嘶声道:“唯独今日这王五,还有那第一个请来的没用道士。” 李秀色沉吟道:“这些人可曾听说和谁人结过仇?” 刘老棍沉吟道:“他们都是村中最富庶的,谁敢同他们作对。不过真要说结仇么……”他无奈摇了摇头:“咱们村中这些无权无势的,何人没被他们欺凌过?霸地、占田、强抢、打人……唉,老头我这条腿可都是被钱有来手下打折的,若非阿照那孩子好心救我,只怕当年我是要被活活打死哟!” 李秀色低头朝着老汉右腿膝间凸起的一块望去,心生几分怜悯,正欲出言,又忽听刘老跛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么些年了,那孩子如今也仍没个音讯……” 李秀色问道:“您可是说那位换作阿照的?” 老汉点了点头。 身旁村民抢先开口道:“阿照?哪个阿照?”他忽“啊”了一声,续道:“我想起来了,刘老跛,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整日嚷着说要去都城做官的江照罢?还回来,那小子若是真能当上了官,还能记得咱们这地方?再者,我记得就是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罢?还去都城,兜里无钱,怕不是早饿死在半路上喽!” 正交谈着,忽听车夫长吁一声,刘老跛当即道:“到了到了!” 李秀色扒着车栏朝不远处望,正见前方路中乌泱泱围着一群人。 路边停靠几匹大马,数小桃花最为显眼,看来颜元今他们早便到了。 她下了车,穿过熙攘人群,走至前方,正见人群中央的地面上,直挺挺跪着一个人影。 大抵已跪了一夜,昨夜天寒地冻,膝盖边缘结了层薄薄的冰。 身旁是碎了的酒罐,残汁于地面上痕迹淌出许远,呈出暗淡的黄。 这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厚厚的粗布棉袄,沾了不少烟灰,颇有些脏兮兮,头顶上戴着个毛毡冬帽,腰间别着一根烟筒,是两日前见过的熟悉装扮。 饶是穿得这般多,也不难看出衣下身子已然干瘪,似能透过这厚厚的布料,瞧见底下根根分明的骨头。 李秀色慢慢绕至另一方向,瞧清他面容。 被吸干的脸干枯可怖,直直盯着前方,一双眼瞪得极大,恨不得自眼眶中跳出,虽无半分生息,可眼中红丝遍布,无一处不是在诉说惊恐。 这张面孔李秀色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个王五。 他的死状与前几起如出一辙,却又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在他跪着的正前方半寸处地上,赫然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字字颤抖,歪曲瘆人,似用血水滴滴书成—— “请……罪。”:,,.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6章 大火 寒风凛冽,直跪的人配上鲜红的字,何其诡异。 李秀色看清后,只觉背后一阵凉意,下意识朝后退了一退,忽听身后“嘶”一声,她回头,正见广陵王世子拍了拍袖口。 陈皮站在一旁,小声道:“李娘子,您方才撞着我家世子了。” 李秀色忙错开身子,正要道声抱歉,忽听陈皮又“咦”一声:“似是有什么味儿?” 他捏住鼻子,狐疑看向她道:“李娘子,你身上——” 身上? 李秀色抬起胳膊左右闻了一闻,果然闻见一股淡淡的驴粪味,倒不显臭,只是稍有些异样。她颇为不好意思道:“大抵是方才坐那板车时蹭着的,陈皮小哥,你鼻子竟这般灵?” 陈皮只当是夸他,应道:“那是自然!主子洁癖甚重,往日出去,我都需得耳听八方眼观四路鼻闻十六道,生怕碰见何不干净的东西惹他不快,这千里眼顺风耳和灵犬鼻早便练了出来,寻便整个胤都城都未有几个有我这般灵敏的。” 李秀色点了点头,忽觉这小厮话中似有何不对,洁癖甚重……那方才自己撞的那一记指不定还蹭去了身旁那骚包身上,他岂不是想宰了她的心都有了? 思及此,她抬起头,颇有些小心问道:“世子,您可也闻见了?” 颜元今皮笑肉不笑道:“李娘子觉得呢?” “……” 李秀色面露窘色:“那我站得离世子远一些罢。” 颜元今眯了眯眼,静静瞧了她片刻。他脑中想起今晨莫名的心猿意马似都与这小娘子有关,只怕是她最近整日在他眼前晃得多了些的缘故,再加上自从洞中着了她那血香的道后便一直深觉香气虽无形却随她阴魂不散,才叫他这般烦不胜烦。 他并不太喜欢这感受,甚至稍有排斥,整一早上的饭都因这诡异情绪而思绪烦躁。 他堂堂广陵王世子,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紫瓜罢了,凭什么扰他思绪? 哼。她眼下这话倒是提醒他了。 他这般想着,忽点了点头道:“你是应当离我远一些。” “这样罢。”广陵王世子想明白后,心安理得地下了吩咐:“便从今日起,都不许靠近我三步以内。” 说完,又补充一句:“尤其是再不许朝本世子眼皮子底下乱晃。” 李秀色:“啊?” 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又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衣襟上的飞尘,毫不留情道:“陈皮,把人推开。” “是。” 陈皮应完,行至李秀色面前,瞧见她茫然神色,不禁摇了摇头,这小娘子竟还不明白,主子下这吩咐,定是被她熏着了呀。 他断然没下手去推,只和和气气地伸出个小指头朝外戳了戳:“李娘子,得罪了。” 李秀色懵一下的功夫,便被戳离了三步之远。 “……” 不是,好端端的,他又在发什么疯? 她虽觉莫名其妙,却也深知眼下还是正事重要,还是待回客栈再同这骚包世子求个通融,她是万万不能同他保持距离的,不然任务还要如何做? 广陵王世子这一赶,正将她驱至了另一侧的卫祁在身边,蓝衣道长面前跪了数位村民,嘴里哀嚎不断,只求他尽快灭僵,还村中安宁。 他似乎已安抚了半晌,好容易才让大家先安静下来,而后半蹲去尸首右侧,左右仔细观察一番,再沉吟道:“应当是死于今晨子时。” 又问:“何时发现的尸首?死前可与旁人待在一处?” 刘老跛一瘸一拐上前瞧了尸首一眼,啐道:“是背柴的云大娘三个时辰前路过时第一个发现的他,那会儿天微微亮,雾气浓重,老娘子忽见雾中跪着个人影,越走越近,见是这般死尸,便直接吓晕了过去。” 另一村民道:“昨夜他深更半夜来我店中买酒,我那时睡得正香,生生被这厮扔石头砸门吵醒,险些和他吵上一架,我深知他是个疯子,不愿与他纠缠,卖了酒便去睡了,那时大抵也将至子时,这路上可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卫祁在低声:“那便是又没人瞧见那飞僵踪迹了。” 刘老跛急道:“道长,您究竟有几成把握?这王五过去作恶多端,虽说他死也是罪有应得,可这僵尸一日不除,大伙儿便一日睡不得安稳哪!” 卫祁在未答,只盯着地上那二个血字,抬指摸了一摸,轻捻指腹,喃喃出声:“请罪……指的是他哪桩罪?” 他话音落时,忽想起什么,抬起头来,朝着远处那座今日已变成停尸处的烧焦小楼,慢慢皱起眉头,问道:“采泉班当年,出事的是哪些人?” 刘老跛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此事,乍一听见这三个字,便怔了怔,脸色一变道:“您、您说的是当年那……” 卫祁在点头,沉声道:“八年前的那夜由王五带头所建的妓馆起火,有几人跑出,其余人皆葬身,你们可知葬的是哪些人?” 此问一出,在场村民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还是刘老跛率先道:“道长为何要问这些?莫不是、莫不是所谓僵尸……是那群孩子成了厉鬼?” 卫祁在愣道:“孩子?” “……正是。” 刘老跛面露难色,似挣扎了番,才道:“当年,这楼中遇难的,皆是孩童。” 卫祁在等人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 李秀色愕然:“都是孩童?这采泉班不是风月之地?为何、为何会有那么多孩童于此处?” “娘子有所不知,”刘老跛叹了口气:“那些孩童,其实皆不是村中之人,大多是流浪至此的孤儿乞丐,没爹没娘,居无定所,聚成一团。” 他回忆往事,缓缓道:“王五几人当年称霸一方、横行跋扈,虽有钱却极其抠搜,打算建妓馆后,便想招人做些苦力,村中似我们这些人往日被他们欺负惯了,又深知他们定会克扣工钱,便都没人愿意去。” “他们招不来便宜长工,又想省钱,也不知怎的便将主意打到了那些不懂事的孩童身上,这些小孩个个吃不饱、穿不暖,大的不过十岁出头,小的也才五六岁年纪,一听说有吃有住,还会给些工钱,只需干点活,便都被骗了去。” “王五等人并非良善之辈,我们当初也不是没有听闻,那些孩子进去后,小的充了奴仆,大的搬砖扛漆没,未少在内挨揍受欺。其实这王五也并没有要囚着他们的意思,若是想跑也断然是能跑的,可奇怪的是,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忍了下来,竟没一个要从里头出来。” 刘老跛语气沉痛起来:“后来没过多久,便出了那桩子事,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大抵是因火势太急,这些孩童又小,有的还在梦中,腿脚也不快,并没一个能从中跑出来,整整十三人,全部葬身其中,偏偏唯王五那几人逃出生天,想来他们也是在最后关头抢占了先机,或是压根没想着要救这些孩子……以至于后来王五没落,我们都说这是他遭的报应,害了这么些人,方才沦落至此。” 他说话之时,恰有寒风吹过,拂过众人发间,穿过远处焦楼,发出幽幽肃响,好似谁人的哀鸣声,恍惚中似能瞧见数只小手,于熊熊火光中不住摇晃、挣扎,却又终被无力吞没。 卫祁在几人唏嘘之余,只觉心中悲凉,又惊又痛。 刘老跛面色更是难看,他面容苍老,带几分疚色,忽道:“其实……大伙儿都不愿提起这些。” 李秀色眉头轻皱,敏锐问道:“当晚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这……” 刘老跛犹豫半晌,似深知瞒不住,看了周围闭嘴不出声的村民们一眼,长叹一口气:“出事当晚,是有不少人在外头的。” “大伙儿……大伙儿也都听见了呼救。”他说着,头愈发低下去,似提及何不想回忆的事情一般,声音也有些颤:“甚至还瞧见了有两个孩子,趴在二楼窗口朝外招手……” “什么?!那你们……”卫祁在愕道:“那你们可曾——” “没有。”未等他说完,刘老跛已然摇了摇头:“我们、我们没救……” 卫祁在一震。 刘老跛低声道:“村民们要么是没胆子冒险进去,要么就是……就是平日里早便嫉恨王五那伙人,压根不想救火,只想着事不关己,等着看他下场。” 李秀色闻言,只觉难以置信:“下场?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呼救,却置之不理?哪怕、哪怕泼个水也成啊?倘若能救下一两个呢?同王五的恩怨,要比那些孩子的命更重要么?!” “糊涂,我们那时糊涂呀!”刘老跛嗫嚅道:“况且几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罢了,谁会为他们去拼自己的命?” 李秀色只觉一口气没顺上来,难怪他们不愿提及此事,在场的人人都是冷眼旁观者,倘若当年但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不准也不会白白枉送那么多条人命。 停尸间经久不去的冤气,竟是来自这样一群小家伙。 何其可怜又何其无辜,怎可能不痛呢? 刘老跛颤声道:“道、道长,我们可是把实话都说了,村中这些邪门之事,莫不是真同那些孩子有关罢?我也深知对不住他们,可、可若真是他们寻仇,是不是他们也会找上我们来?” 卫祁在摇头:“是否同他们有关,还不确定。” “但……”他冷声道:“但害人之事,应当不是那些孩童做出来的。” 村民们愣了愣,顿时窃窃私语一番,有人问道:“道长如何确定?” “因为——” 卫祁在顿了顿:“我们昨夜已抓住了三个小僵尸,若小道没有猜错,应当便是自火中葬身的其中之三。” “什么?!” 刘老跛惊道:“你已抓住僵尸了?还是三个?” 有村民也瞬间惊呼:“那、那还等什么!道长,你可将他们消灭了?” 卫祁在闻言,眉头轻皱,面上罕见现出几分不悦,沉声问道:“为何要消灭?” “他们会害死我们的呀!” 卫祁在似有些哑然:“且不说孩童并无化害人飞僵之能,他们天生心性纯良,饶是受成年之辈加害、抛弃、甚至没了命,也未见丝毫怨言,他们生前困苦潦倒,饥肚受冻,死后也不过化作白僵,讨一些鸡鸭之血为食,已这般退让,这般凄苦,缘何非要消灭?!” 这一问比之方才沉重万分,四周村民顿时面色难堪,寂静无声,似陷入了深深的愧疚,面上皆是汗颜。 卫祁在沉默良久,轻叹口气:“抱歉,是小道失态。” 他低声道:“村中应还藏着不少白僵,待我收服飞僵,会将他们一一找出来,妥善安置,诸位不必担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7章 团圆 村民们自不敢有异议,又在卫祁在的安排下将王五尸首安置去了停尸间中,与其余三具一处。没曾想几日前还活生生的看门人,便于今日也成了个中亡魂。 安置妥当后,卫祁在又询问了村民们一些事宜,随即驱散了人群。 如今知晓背后事端,几人心境也比之前来时有诸多不同,环视这角楼得见斑驳黝黑,萦绕缕缕焦气,无一不在诉说当年冤情。他们心中酸涩,便也未要在停尸间多待,只是欲离开时,李秀色却忽而“诶”了一声。 她手指着里处道:“那边尸床下角落似有什么东西。” 卫祁在顺势看去,果然见最内一张尸床下落着一个布囊似的物什,上两回来时他只一心观察各尸异样,未曾留意过。他上前将那手掌大小的布囊捡起,见里头空空荡荡,低声道:“应当是个钱袋。” 这张尸床上跪的是那个收僵不成反被吸干了精血的年轻道士,这钱袋大抵是他的。 李秀色道:“王五生性贪财,怕是收了人家的尸后,还将钱囊摘了去,掏空了银钱,将这囊袋随手扔了。” 卫祁在点了点头,仔细看那布囊,正面还绣着两个歪曲的小字,乔吟于一旁也瞧见,不自觉念出声来:“应、锦——应当是这道士的名讳。” 因她欢喜的人也是位道长,与之同出一宗,让她对床上这白布底下那位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道士生出些恻隐之心来,喃喃道:“前程应似锦,也是对自己有期望的人,如此年轻便这般枉死,倒是可惜。” 话音方落,便听不远处的声音不以为然地响起:“自己没用罢了,可惜什么。” “……” 李秀色听在耳里,默默瞧了那靠门抱着胸正一脸懒洋洋的颜元今一眼,这骚包倘若不是世子,单凭这张人见人恨的嘴,怕是早满大街被人追杀了。 察觉到她目光,广陵王世子淡淡扫过来:“看什么?” 李秀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人是不是身上四面八方都长了眼睛,怎的每回她看他都能被他发现? 颜元今双眼一眯,忽而又“啊”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再加一条,没本世子允许,不得再偷偷看我。” 李秀色:?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又听陈皮在旁叹了口气,贴心地替世子说出心里话:“李娘子,我晓得我家主子好看,你也倾慕不已,但身为小娘子,还需矜持一些的不是。” “……” 这两个主仆倒是一唱一和,竟没给她半点插嘴辩驳的机会。 另边厢,卫祁在叹了口气,随手将钱囊翻了个面,而后眉头微微皱起。 只见这背面是用金线歪歪扭扭绣成的纹路,似是一个寓意富贵的元宝。 乔吟嘶一声道:“这……看上去怎的有点眼熟?” 李秀色尚在无语,闻言便上前一看,而后奇道:“这不是那小僵尸身上的纹路么!” 卫祁在眉心一跳:“小僵尸?” 经她一提醒,另两人也瞬间回想起来,这元宝纹路和生疏缝法似真和小僵尸的如出一辙,只是心下愈发奇怪。 这道士据说只是三月前路过被请来收僵的,按理说应当和八年前的事无关才是,缘何会和那几个小僵尸扯上关系? * 几人在停尸间并未停留多久,出来时,正见外头还有一个村民等着,是之前驾驴板车的那位,应是深知有位小娘子没的车坐,便特意留了下来。 广陵王世子骑着小桃花路过,见李秀色兴高采烈地爬了上去,还与那村民相谈甚欢,明明只坐了一回,仿佛已同人家熟稔起来,这紫瓜人缘倒是好。他似觉得好笑,轻哼一声后,稍一扬鞭,便将她抛在了后头。 回至吉风客栈时,已是午时。 那小二被世子“教育”过几番后俨然机灵许多,丝毫不敢有半分怠慢,早早便备好了午膳,。李秀色回房换了条袄裙后才出来,她虽不似那颜元今洁癖,但总归衣上沾了异味,瞧这世子反应那般的大,总不能再熏着乔吟他们。 下了楼,正瞧见广陵王世子坐在窗边慢条斯理用着膳,陈皮却不见踪影。 她心中稍有奇怪,方才自停尸房出来后好像便没见着他了,也没同他们一路回来,是去何处了? 还在想着,便忽听外头传来一阵轮声,似有一辆犊车停在了外头。 没过多久,大抵是车上的人下来敲了门,“咚咚”两声。 卫祁在当即置筷,这又是出了何事? 还未等小二去开门,便听见一声极其礼貌的招呼:“请问,有人在吗?” 李秀色愣了愣,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 外头那人见无人应声,稍停了一停,又抬起手轻轻一叩,温声再问了一遍:“请问,可有人在?” 小二在柜后扯着脖子问道:“门外何人?” 外头那人“噢”了一声,隔空行了个礼,再微笑回道:“在下路过贵栈,闻着有佳肴香气,想暂为歇脚,不知……” 话未说完,面前的大门忽而“吱呀”一声朝内大开。 开门人与他四目相对时皆是愣了一瞬,而后没等他反应,李秀色已率先笑道:“顾公子,还当真是你!” 门外来人一袭泼墨青衣,配白色鹤羽冠,芝兰玉树,一表人才,正是几日未见的顾隽。 顾隽似也有些讶然,颇为惊喜道:“李娘子?” 他道:“你既在此处,那昨昨兄——” 话未说完,堂中忽飞出一枚铜钱,直直落在他脚边,广陵王世子的声音随之悠悠传来,带了几丝不客气:“来了便快些进来,在外头废话些什么,开着门,是想冻死本世子?” 他虽坐在窗边,却是窗页紧闭,外头正刮着邪风,一股脑灌进屋中,确实是有些冷。李秀色这一回倒是没怪那世子娇气,因她也冻得打了个哆嗦,忙道:“顾公子,先进来说罢。” 顾隽微笑点头,踏进堂中,方才发现里头竟还坐着两位熟人。 他愈发惊讶起来,“诶”一声道:“卫道长、乔姑娘,你二人怎的也在此?” 乔吟起身对他礼貌点了点头,卫祁在则主动替他倒了杯热茶,而后才问道:“小道前来捉僵,顾公子为何会来此地?” “捉僵?” 顾隽先是愣了愣,而后方道:“是——” 未待他说完,忽听一人接话道:“是我让他来的。” 循声看去,颜元今说完话后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手中的鱼汤,而后轻尝了口,皱起眉头,不满道:“这什么破鱼,这般的腥。” 小二忙抖了下腿,颤巍巍蹲下身子躲在柜后,深怕这公子待会一个不顺心便要来找他麻烦。 顾隽无奈地笑摇了摇头,转身续答道:“昨昨兄临行前同我说他要来这无恶岭一趟,他晓得我心中有些郁结,便劝邀我一同前来散心,我本应在替阿月祖母办完丧葬事宜后便启程回胤都,但思前想后,还是先过来寻了他。” 卫祁在等人闻言顿时了然,原是如此,他们对顾隽所谓的“郁结”心照不宣,又意外广陵王世子竟那般贴心,还晓得让顾公子外出散心以慰心境。 “出来走走确实是好事。”卫祁在理解道:“亲人已逝,前尘既去,顾公子能自解心结便好。” 顾隽颔首:“多谢道长关怀。不过……”他顿了顿,还是问道:“您方才说的捉僵是?” 李秀色在一旁奇道:“世子未同你说么?我们此番之所以会齐聚在此,是因这无恶岭中,出了个杀人如麻的僵尸。” 顾隽端茶的手稍稍一抖,愣道:“啊?” 他身后另一桌上喝了口鱼汤就没了兴致的广陵王世子这会儿倒是扶起了下巴,罕见地附和起了李秀色,理所当然地问道:“是啊,本世子没同你说么?” 顾隽:? 见他一脸茫然,颜元今“啊”了一声,轻拍了拍额头,笑吟吟道:“不好意思,似乎确实是我忘了说了。” 他没什么诚心的致歉完,又没什么良心地继续道:“刚好,再带你来练练胆,见见面面,多见识见识这世上多姿多彩的僵尸,省得整日在那摆弄你不信鬼神的一套。” 顾隽:“……” 顾大公子这才深知上当受骗,他原地默了一默,再思索了一番,终于诚恳万分道:“顾某仔细想了想,发现似还有些事要先回府同我那父亲商量,这样,我看眼下这时辰尚早,我还是直接回胤都罢。既然几位有要事要办,那顾某就先不叨扰了。” 他说完,放下茶盏,转身便要朝外走,却不想却被人长腿翘在门边生生一拦,颜元今抬手摁上他肩膀,轻轻一拧便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顾大公子原地一转,再直直坐下,他将那盏茶朝他面前一推:“喝完。人家道长给你倒的茶,你喝完一口便跑,岂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卫祁在于一旁汗颜,这小世子倒是第一次主动替他面子着想。 顾隽一个文弱公子,素来只会写写画画,如何敌得了真功夫,他动弹不得,只得乖乖坐着喝着茶,喝着喝着,又听广陵王世子道:“快喝,喝完先带你上去见见楼上的僵尸。” “咳咳——” 顾隽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生生呛去嗓子眼,登时咳嗽起来,难以置信道:“啊??” 求助的眼神朝一旁望去,卫祁在怜悯地移开了目光,乔吟似觉得好笑,又好似乐于见他这般惶恐吃瘪模样,兀自夹着菜吃,唯有李秀色举起三根手指头,对他点头道:“对。还是三个。” “……” 这几口茶水喝得顾大公子度日如年、心不在焉,正暗暗叹气时,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有谁慌忙奔来,人未到声先至:“主子!主子!寻着了!” 小二忙跑去开了门,就见陈皮带着风气一溜烟从外头奔了进来,怀中抱着个小包裹,献宝似地冲至广陵王世子的桌边,大声道:“主子,我买着了!” 他这般声势浩大,颜元今似也没反应过来,皱眉道:“什么?” 李秀色几人见状也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 陈皮忙将包裹将桌上一方,而后神秘兮兮地一点点揭开,直至露出内里物什,方才道:“主子您瞧!是最上品的陈年枣核!您瞧瞧这块头、这光色、还有这圆润的边角……” 他越说越得意,大抵是觉得自己办了件极好的差事,美滋滋道:“我本以为还要再去别处寻寻,没曾想这无恶村的东边街道上就开了两家店,其中一个便是手艺店!说来也是巧得很,店中仅有这一对枣核,还是个上上之品,是店家多年前在山上机缘巧合得来的,以高价出售,旁人大抵都觉得贵,更觉得无用,这么些年便也没卖出去,偏偏就被小的赶上了。” “主子您看,可是您想要的品种?可能派上用处?” 颜元今嘴角罕见地一抽。 他私下里吩咐的差事,这小厮声音倒是大得生怕这方圆百里听不见。 果然,话音一落,便听那破道士第一个奇道:“枣核?” 那紫瓜也跟着“咦”了一声:“世子买枣核做什么?” 她说着话时便想要上前凑近些看看,谁料还没到桌边便见那广陵王世子迅速将那小包裹一把抓在了手中,随意放进了兜中,而后抬头皱眉瞧她,先发制人地嘶一声:“我不是说要你离本世子三步远?” 李秀色一愣,他竟还来真的。 她“哦”了一声,想着还是先依他说的做,等之后再同他周旋,否则眼下将他惹毛了只会更难接近,便乖乖朝后退了两步,但还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看一看都不行,小气。” 颜元今:“你说什么?” “没什么,”李秀色忙笑道:“我是说,不过两粒枣核罢了,缘何见陈皮小哥这般激动?” 广陵王世子哼道:“他激动不激动关你什么事。” 李秀色恨不得翻白眼,她直觉这世子铁定有问题,或是有何秘密,怕是被她问住了,才这般气急败坏,每句话都在呛人。 另一边,卫祁在却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枣核……诶,李姑娘,你上回不是问小道有何可抵御僵尸的武器么?” 李秀色闻言,又下意识想起了自己那丢失的护身棍,便颇有些丧气道:“是呀,道长,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她问完,又忽而灵机一动:“莫不是枣核也是一种?” 卫祁在点点头:“正是。莫看枣核其貌平平,但其质地坚硬,天生驱邪,寓意督促赦令,于道家是一制胜法宝,非但对僵尸威力不小,所画枣钉更可入僵心七寸,不过此类武器多是女道所用居多,若非今日见着,小道也一时难想起来。” 说完,又道:“还有一种唤做雷击枣木,又称辟邪之木,道家称之为‘天地阴阳之电结合交泰之精华’,可见一斑。不过一般要属被雷劈过的千年枣木威力最强,小道长至这般大,还未见有千年……” 正说着,忽听陈皮在一旁一脸得意洋洋地大声道:“怎的没有!我家主子昨日可就让我——” 他本意是想让主子在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面前好生出出风头,谁料话未说完,嘴里就忽然被谁扔了个馒头,一下冲进嗓子眼,顿时“唔唔”一声,噎得直翻了两个白眼。 广陵王世子抬手拍了拍那馒头,令之朝里再塞了塞,不耐烦道:“谁的话都没你的多,再这么多嘴,明日便将你舌头割了。” “……”陈皮无语凝噎,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主子怎的还生气了呢! 颜元今没好气地收拾完这个丝毫没有眼力见的小厮后,终于拍了拍手,慢条斯理地又拿起了勺子,他嫌鱼汤难喝,倒也不喝,只这么一下下在汤里搅合着,低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秀色在听完卫祁在介绍后双眼则是狠狠一亮,若说方才仅是好奇,眼下确实整颗心都痒了起来,原来那两个枣核竟这般有用,这世子买来要做什么?要拿来做武器?他不是已有今今剑了么? 况且,不是说一般女道用的多么,说明这玩意大抵还是小娘子用得衬手罢? 噫,这世子该不会买来送给哪个小娘子的罢? 她属实眼馋,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眼巴巴左右朝那世子兜里看去,却被后者冷飕飕睨了回来,眼神有些不悦,似在说,看什么看。 李秀色顿时焉下来,也是,管这骚包是要拿来做什么,横竖都同她没有干系。 她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便愈发思念起自己那已无影踪的护身木来。 另边厢,顾隽好容易喝完了茶,他听见李秀色叹气,忽而想起什么,出声道:“李娘子,险些忘了,我有些物什给你。” 陈皮闻声瞪圆了眼:“唔唔唔——” 言下之意是,顾大公子,您何时到的? 顾隽善解人意地对他微微一笑:“小哥好。就在方才,被你主子扣下来了。” “……” 他说完话,转而又看向一脸茫然的李秀色。 后者奇道:“给我?” 顾隽点点头:“是,我那堂弟知晓你与世子一处,也知晓我要来寻你们,便托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带给你。” 话音落,便听“啪嗒”一声,一旁正在搅合汤汁的勺子,忽而从白皙修长的指尖一松,顺势滑落,沉入碗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8章 问题 陈皮闻声一惊,咬着嘴里的馒头“唔唔”叫唤两声,终于一口吐掉,大声对小二道:“没看见我主子汤匙掉了么!还不再去拿一个来!” 忽听颜元今啧一声:“没事,手滑了。” 陈皮见状忙凑过去,手扶着桌子:“主子,可是这汤不合您胃口?惹您不快了?” 他这一过来,正好将广陵王世子视线结结实实挡了个严实,后者轻皱一记眉,直接将他一脚踹飞了开,而后眯起眼朝另一边看去。 顾隽自车夫带进来的包裹中拎起一布囊,递到李秀色手中道:“都在此处了。” 乔吟于一旁将另一桌上广陵王世子的脸色瞧在眼里,一双细眉微微上挑,忽而笑起来:“这顾夕小公子倒是对李妹妹极好,怎不见得送我东西?” 李秀色闻言只嘿嘿干笑了一声,心中也颇有些意外。 那顾小少爷终究年岁不大,即便是成熟多许,也仍带着孩子心性,大抵是感念她那夜于他最脆弱之时宽慰,她总觉得他后来对自己态度亲近许多,虽不像过去那般喊上“漂亮娘子”,但一口一个“李姐姐”倒也颇显亲昵。 他与她那表弟一般年岁,大抵是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表达感谢与亲切都是要送礼罢,临行前他已塞给她一众小玩意,她也如数收了,照理说感谢也感谢过了,这才没过几天,怎又托顾隽送了一堆? 这般想着,布囊已层层掀开,第一眼便见最上头摆放着一柄匕首。款式小巧玲珑,模样精致独特,乃玉雕花包金鞘样式,光泽上乘润亮,一看便非凡品。 李秀色先是愣了愣,而后惊喜道:“这……好生漂亮!” 顾隽在旁“咦”了声:“这不是前两日那邻近的严庄主补给堂弟的生辰礼么?说是百里挑一的宝贝,供他今后习武防身,堂弟这是转送给李娘子了?” “生辰礼?” 李秀色讶道:“这么贵重?那、那我可不能收。” 顾隽微笑摇头道:“无碍。堂弟既然赠你,自有他的道理,李姑娘收下便是。” 见李秀色面带犹豫,乔吟便也笑道:“李妹妹先别纠结这个,我瞧下面似还有些宝贝,快拆给我们看看。” 说完,狐狸眼稍稍一转,忽问道:“世子可要过来一并瞧瞧?” “……” 颜元今一口回绝:“不必了。” 这群人今日怕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是收个礼罢了,缘何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尤其那紫瓜,竟那般激动,上一回那桃木棍也是,这一回的破匕首也是,有何好看的?至于这般高兴?似这般的匕首王府一抓一大把,再漂亮的都有,倘若有朝一日他都搬去她面前,她岂不是要开心得晕过去了? 广陵王世子思及此,抬手摸了摸袖中的枣核,指腹稍稍用力,似想将这没用的东西捏碎算了,但到底还是收了手。 他有些烦躁。 诚然,这玩意确实是给那紫瓜准备的。 不过倒也不是为了送她,毕竟他丝毫不关心这厮有没有防身的武器。 只不过是偶尔想起那日在顾家宅院见她抱着柴火棍时的样子滑稽又可怜了些,当然了,他对她自然也是不可能有怜悯之心的,一切纯粹不过是出于世子的人道主义。 外加上那日在洞中,他到底是险些咬了人家,事后她也确实没有在外面说过半个字,倒是个言而有信的小娘子。种种因素下来,他才想着便行个举手之劳,大发一次善心,还她一个“丢失”的武器好了。 至于为什么要挑最上乘的枣核与枣木,自然是因为他身份非同一般,广陵王世子出手的东西,自然是要天下顶顶第一好的。 想着要给这紫瓜好好开开眼,没曾想她这会儿就先为这种小菜折了腰。 哼。 也不外乎他眼下生气,想来还是觉得这厮委实不争气。 那边厢,不争气的李秀色摆弄了那匕首片刻,而后默默放下,揭开包中下一层,却见里头严严实实裹着几本书册,为首的一本书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胤都风云》。 围观的几人皆是默了一默:“这……” 还未仔细瞧上一瞧,旁边赫然伸出一只手来,正是方才被自家主子踹飞了的陈皮,他素来看听些野吸,将那沓书册底下剩下的基本也一一翻过去,惊喜念出声道:“《前朝志怪》、《僵尸秘史》、《鬼怪草集》……李娘子,这可都是市面上难卖的珍贵话本哪!这么好的东西,全是那顾夕小公子给你的?” 李秀色喜道:“我之前是同他聊起过也爱看话本,喜看些志怪类的,不过是随口一提,他怎么还真帮我捎了来。” 话音落,便听侧方谁风凉道:“倒是臭趣相投。” 顾隽忙“诶”一声道:“昨昨兄,话可不能这么说,阿夕堂弟与李娘子志趣相投、兴趣相当,二者有些共同话题,成了知心友人,这岂不是一桩美事?” 颜元今嘶一声。 不知为何,他眼下看见顾隽很有些不耐烦,是不是因为这厮今日话太多了。 他问道:“什么美事?” 顾隽先是稍有些讶异,昨昨兄对这话反应怎的这么大?随即又迅速回想过来,也是,怕是戳着了昨昨兄的痛处,毕竟以他这性子素来没什么朋友。 他怜悯地看了昨昨兄一眼,扭头见李秀色正对话本爱不释手,便道:“阿夕堂弟上次同我说,他要好生在学堂修习,并不打算再多看话本,身边也只留了……留了堂兄生前为他修复的那几册。我看这几本这般崭新,应当是堂弟特意为李娘子买的。” 他说着,又淡笑了笑:“堂弟为人素来直来直往,欢喜谁总要对谁好一些,从不遮遮掩掩,定是见李娘子待他也真诚,便真心将你视做了姐姐,我见他对李娘子,似比对茵茵还要上心一些。” 李秀色闻言微微一怔。 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护额黄绳,想起那日顾夕曾言这是自庙中求来的,有寓祥求安之意,大抵是自责曾误伤她手腕,所以不由分说绑在了她腕上伤口处,李秀色当时没觉得什么,眼下看来,这小少年倒是打心眼里对她好,不过这般破费心思,倒也让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在想着,忽听乔吟道:“是呀。说起来,顾小公子倒是生得一表人才,莫瞧他眼下年岁虽小,倘若再长开些,即便放眼胤都男子榜,怕也当是能排得上前几号的。” 又笑吟吟道:“性格也讨喜,还很会哄小娘子欢心。看来今后少不得有小娘子拜在他这般俊颜下了,李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此言非虚,常言三岁看老,更何况那少年已初初长成,李秀色点头道:“确实。” 顾隽在旁笑道:“阿夕确实自幼起便是最讨人喜欢……” 眼见着这一群人聊来聊去聊个没完,颜元今倏尔蹭一下自隔壁桌旁拂袖站起。 顾隽仍在款款而谈:“自幼便整日被几个邻家的小女童追着……” 尚说着话,忽觉背后被谁一拉,登时一个踉跄,被迫止住了话头。 “昨、昨昨兄?” 广陵王世子拍拍他的肩,皮笑肉不笑:“我瞧你兴奋得很,走罢,上去看僵尸。” “……” * 卫祁在所住房间位于最东,颜元今领着人上来,想也未想,便一脚踹了开来。 屋内窗上遮了黑布,光线极其昏暗,颇有些莫名的阴沉沉。顾隽跟在后头,环视一圈,却什么也没见着,便稍稍放下心道:“昨昨兄,你莫要诓——” 话未尽,却忽听“砰”一声,墙角的柜子中似有何物什撞了一记,震得柜门都抖了两下。 顾隽的身子便也跟着那动静抖了两下。 颜元今唇角一扬,上前轻扣了两下,懒洋洋道:“诓你?仔细瞧好了。” 言罢,抬手便拉开了门。 下一瞬,三个小僵尸便齐齐现于柜中,横举双手,面贴符箓。广陵王世子随手将最边上那一只额上那已歪了半边的黄符重新重重拍回它脑门上,嗤道:“破道士连个符都贴不好,” 说完,转过头去,就见顾隽不知何时已退至了门边,扶着门框,干笑一声道:“……这是从何处来的三个孩童?” 颜元今笑了:“孩童?” 他点了点头,忽而轻轻抬手,将方才自己刚贴回去的符又摘了下来,拍拍小僵尸的肩膀:“去,同你阿绣哥哥打声招呼。” “……” 眼见那小僵尸直直要朝自己蹦来,顾隽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觉身后有道紫色身影一把将自己推了开来,而后随之又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直直朝僵尸额上拍去,脆声道:“定!” 一声落下,小僵尸果然稳稳站着再不动了。 李秀色当即原地拍手道:“成了!卫道长给我的符可当真是好用。” 得意完,又笑道:“世子,你莫要再吓唬顾公子了,若不是我方才赶上来,只怕他真要晕过去。” 顾隽在旁边清清嗓子:“多谢李娘子。” 颜元今却是看了李秀色一眼,微微蹙眉,开口道:“你……” “我知道,”紫衣小娘子率先开口道:“离您三步远是罢?” 她说完,朝后退了一步,抬手对地面虚空比划了一记:“您瞧,三步,不多不少。” 倒是学会了先发制人。 广陵王世子轻哼一声,似再没了兴致,也懒得再同他们玩,径直朝外走。 与李秀色擦肩而过时,还听见后者小声道:“世子,这回是您主动靠过来的。” 她说话时,发间流苏正滑过他袖间,颜元今视线在上停了片刻,而后抬手轻轻拨去:“不用你提醒,这次不算。” 想了想,又极其嚣张加了句:“本世子主动的都不算。” 说完,看也不看她,便径直朝外走去。 唯留下李秀色原地翻白眼,这是什么只许州官放火的道理! * 陈皮方上了楼,便瞧见主子从另一边方向行了过来,他连忙屁颠颠凑过去,还没来得及先说话,却听主子开口道:“陈皮。” 主子素来极少直呼他名讳,每回不是因他办砸了差事,便是因他惹毛了主子,于是他此刻双腿登时一抖,颤声应道:“是……主、主子,怎么了?” 颜元今朝前走着,并未看他,只道:“我问你——” 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继续道:“倘若一个人……不,倘若我有个友人,我替我那友人问你。” 陈皮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满脑子想的都是,友人?哪个友人?除了顾公子,主子哪还有什么友人? “我那个友人,偶尔会因一个小娘子心中诡异烦躁、偶尔又会因那小娘子心神不宁,不过非常偶尔,是可以忽略不谈的那般偶尔……我那个友人想知道,这一般是因何缘故?” 陈皮听着,神情凝重地摸了摸下巴,试探问道:“主子,您那友人,和小娘子关系好么?” 这和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广陵王世子摇了摇头道:“不好。” 陈皮又问道:“主子,您那友人,欠那小娘子银两么?” 广陵王世子:“?怎么可能。” 陈皮:“那难不成是那小娘子,欠您友人银两?” “……”广陵王世子进了房门,在桌边坐下,语气颇有些不耐烦了:“你便不能问些有用的?” 陈皮及时打住,忽一拍掌:“那我晓得了!” 颜元今“嗯”一声:“说。” 陈皮肯定道:“主子,那一定是您友人极其讨厌那小娘子,与那小娘子两两相厌,厌到不能再厌了!所以那小娘子才如噩梦之魇无时不刻缠绕着他,主子,危险呀!这样下去,他二人迟早要变成仇人哪!” “……” 这话似乎没什么问题,说不准便是正确答案,但广陵王世子不知为何听上去就是不高兴,直接抬脚一踹:“滚出去。” 陈皮也不知哪句惹毛了主子,连忙屁滚尿流乖乖要出去,却听颜元今又道:“等等。” 后者轻咳一声:“还有话问你。” 陈皮哭丧着脸,颤巍巍道:“主子,我晓得了,您那友人一点都不讨厌小娘子,您那友人可是还有何其他问题?” “不是友人。”颜元今倒了杯茶,慢慢酌上一口:“是我。” 他状似不经意道:“你主子我,生得还行罢。” 虽说这一句语气极为肯定,但陈皮还是委实愣了愣:“啊?” “啊什么?” 陈皮当即一抖,迅速反应过来,他虽不知主子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忙点头拍马屁道:“那是自然!主子!您怎会突然担忧起这个,您您您可是胤都男子榜的第一位哇!您若是称第一,没人——” 未等他说完,便听主子又道:“那我和顾夕,谁更好看?” 陈皮:“啊??” 饶是他自诩是世上最为机灵、最能洞察主子心思的顶顶聪明的第一小厮,眼下也着实被主子接连几个莫名其妙且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傻了,但他还是忠心耿耿地道:“自然是您好看了!” 广陵王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倘若顾夕长开了后呢,谁更好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9章 夜来 陈皮:“……” 他现在委实觉得主子莫不是出了些什么问题,发烧了?中邪了?还是说在顾宅住的那两日,瞧见那顾小公子这么讨人欢喜,自己那臭脾气又那么令人生厌,两两对比,伤他自尊了? 诚然,主子过去在胤都虽素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因唯独性格差得很,便也没交过几个友人,瞧见人家这般受欢迎,心中有些不平或也是情有可原。但说良心话,若提样貌,饶是那顾夕模样生得俊俏了些,哪怕再俊俏些,可即便是他长开了,那定也还是不及主子的,缘何他偏偏就这般在意这么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 陈皮正胡乱猜测着,忽听广陵王世子嘶一声,语气不悦道:“怎么不说话了,这还需花时间想?” 陈皮当即哆嗦着回道:“主子,莫说是他长开了,便是开得不能再开,也还是您好看!” 似怕他不信,还又道:“天地可鉴,小的说的可都是再真心不过的话了!” 广陵王世子这才“唔”一声:“倒数你最有眼光。” 他这回似是彻底满意了,一手支起下巴,再低头吹了吹另一手上端着的茶水热气,小酌上一口,方道:“行了,滚罢。” “……” 陈皮忙“诶”一声,一股脑逃了出去,出门没几步便撞上个紫衣小娘子,后者瞧他面如菜色,便热心道:“陈皮小哥,这是怎么了?” 陈皮瞧见李秀色怀里正抱了那匕首和书册,大抵是要放回房中好生珍藏,便想也不想问道:“李娘子,您觉得,是我主子好看,还是顾夕公子好看?” 李秀色被问得一懵:“啊?” 陈皮见她反应,忙拍了拍脑袋,真是糊涂了,这小娘子对主子一往情深,痴情蒙了眼,问也是白问。思及此,便叹口气道:“没什么,您便当我方才没说。” 他说完便要走,却忽又被李秀色拦下,听她好奇问道:“陈皮小哥,你可知世子要那枣核究竟有何用途?” 陈皮摇头:“不晓得。主子身边暗器不少,以前也并非没制过枣木的,但到底是小娘子惯用的玩意,玩过两次便扔了。这一回……兴许是送人的罢。” 他想起什么,随口道:“许是赠乔娘子的,几年前主子便赠过乔娘子一把琴呢。” “乔娘子?”李秀色稍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 也是,这颜元今到底是个男三号,系统曾说过那骚包对原女主特别,上回茶棚底下,似也听几个小娘子提起过琴的事。这些时日见他对乔吟也并无何异样,倒让她将这一茬忘了。 横竖那骚包方才可是瞧都不给她瞧一眼,李秀色叹了口气,原本痒痒的心彻底歇停了下来。 陈皮走后,她独自进了屋,却又忽而回想起方才他问的——主子和顾夕谁好看? 这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饶是这般想,脑中却先后蹦出两张脸来,先是顾夕唤她姐姐,令她心窝温暖,可方暖不过一瞬,又立马跳出广陵王世子那一张虽惊为天人却总是不可一世的嘴脸来。 那张脸各种变换,似还配着他说话时语气的声响。 偶尔不屑的、总是嘲弄的、成日嚣张跋扈的…… 一时间,李秀色满脑子竟都铺满了那张脸,令她冷不噤打了个冷颤,用力甩了甩头,想什么呢?真晦气。 * 日落西山。 天色一暗,吉风客栈便亮起了灯笼,大堂内灯火通明,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蹦跳声响,一会儿谁掀了个桌子,一会儿又是谁撞翻了个凳子。 小二满屋子上蹿下跳,一边紧张朝后张望,一边嘴里不住叫唤:“祖宗!祖宗们!哎哟——别追了!” 在他身后,三个小僵尸哪里肯听,蹦跶得愈发兴奋,一时间鸡飞狗跳。 眼看有一个要扑上去,却忽被伸出的一柄拂尘直直拦住,卫祁在叹了口气,责备道:“放你们出来活动,并非是容许你们这般调皮吓唬人的。” 小僵尸们见道士挡着,三双眼睛互相望望,敢怒不敢言,当即原地掉头,又跳去了另一边玩起了刺桌子。 卫祁在无奈摇了摇头,转头对小二递了一串铜板,道:“白僵年幼,顽皮了些,但无害人之心,还请小哥莫要介意。” 小二瘫在地上,他今夜被这群小东西折磨得气喘吁吁,哪还有力气说一个“不”字。 卫祁在转身行至小僵尸身边,放下三只铜盆,分倒了三份鸡血,轻声道:“喝吧。” 小僵尸们顿时原地一蹦,似表达兴奋之情,随后齐齐扑倒在地,仍维持着直直的身体姿势, 唯有一张小脸全然埋进盆里,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再跳起时,嘴唇猩红,三个小肚皮也撑得圆鼓鼓起来。 顾隽在一旁不远不近观望着,他方才早已听卫道长讲述了所有经过,对这几个小东西早便没了惧意,反而心生出怜悯,眼下更只觉得叹为观止,不由喃喃道:“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颜元今坐在桌边,忽而笑道:“喝个血便奇了?” 李秀色闻言微微一怔,默默偷瞧了他一眼,见这广陵王世子说话时面上倒无任何异样,明明该对“饮血”这类字眼极为敏感才对,他却一脸不以为意,究竟是真不将那些秘密放在心上……还是因为他早便习惯了隐藏? 另边厢,乔吟正弯着腰,笑吟吟询问道:“小道长让你们玩也玩够了,吃也吃饱了,可该替他引路了?” 无恶村尸气笼罩,罗盘无法辨别方向,更不能轻易寻着其余白僵藏匿之处。卫祁在见几个小僵尸不应,便也耐心重问了一遍:“你们的同伴究竟都藏在何处?” 李秀色上前蹲下身子,眸色中带着几分怜惜,温声助问道:“我们已知道了你们的冤情……知道你们生前很苦,受了委屈。也知道不光有你们,还有许多其他的小家伙,对不对?他们眼下在哪儿?” 小僵尸们恍若未闻,自顾自玩起了地上的空铜盆,其中一个瘦小些的一下跳进铜盆中,却被卡住了双脚,只能扣着盆满屋乱蹦;另一个曾爬过李秀色床的小胖团僵则是将铜盆一下挑飞至头顶,而后直接扣住了脑袋,再遮住了双眼,登时急得原地乱转,东倒西歪。 卫祁在哭笑不得,只得上前去一一解救。 李秀色在旁想了想,又问道:“那应锦呢。你们可认得应锦么?” 小僵尸们还是毫无反应,置若罔闻,似是丝毫听不懂一般。 李秀色咬咬牙,自兜中掏出那绣着金元宝布囊,朝前晃了晃:“这个东西,可曾见过?” 话音落,面前便忽伸出两只直直的手来,朝她手中布囊抓去。 李秀色急忙朝后一退,堪堪躲过,她瞧着那个子最高的小僵尸,惊喜道:“你果然认得!” 又道:“不过生抢可不行,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仅那个子最高的,连同原本还在调皮的另两个小只,也全都一时间停在原地,神色似有些怔怔,直直盯着布囊上的刺绣。 卫祁在心中有些奇怪,沉吟道:“它们虽听不懂应锦,但似乎却认得这两个字。” 李秀色抬手晃了晃布囊,见小僵尸的视线也跟着一并乱晃移动,仿佛黏在了上头似的,便不禁笑道:“你们若想要这个东西也并非不可以,带我们去找到剩下的白僵,我就——” 眼见着快引诱成了,忽听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隽主动去开了门,却见门外出现个眼生的中年娘子,那娘子衣衫有些不整,眉色颇显旖旎,他当即愣了愣,避开目光。 那娘子瞧见他后却是双眼一亮,上下一扫,面上挂了暧昧神色,正要开口,忽见一侧突又钻出来一个紫衣小娘子,将顾隽挡在身后,而后才讶道:“庄娘子?” 钱庄氏瞥了眼李秀色的胎记,大抵是怪她挡住了自己看帅小郎君,先翻了个白眼,方道:“道长呢?我要找他!” 卫祁在上前,也是一怔,非礼勿视地挪开视线,方才礼貌低头问道:“庄娘子,深夜前来,可有何事?” 庄娘子见着他,面色才将将缓和一些,大声道:“小道士,你快些去我瞧瞧罢!那僵尸正在我府上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卫祁在问道:“娘子是说那飞僵?你见着它了?” 庄娘子道:“见倒是没见着,不过是我那宅中眼下没人住的厢房里忽亮起来了灯,还传出了阵阵的读书声,险些未将老娘吓死。” “亮灯?”乔吟沉声:“钱有来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何还有?” 庄娘子瞥她一眼:“我怎么晓得。” 说完,又看向卫祁在和顾隽,说着话时便想凑上去,一面道:“两位小郎君,快些陪我回去看看罢。” 李秀色奇道:“庄娘子不是有许多人保护?” 颜元今屋内听着,下意识朝她看去一眼,却见那紫瓜面颊通红,提及面首,很是兴奋似的。 “莫提了,”庄娘子叹道:“这些个没用的小白脸,之前口口声声说爱我,还不是图我的钱,听见那吓人动静,二话没说抛下我便跑了,一个赛一个的没用,除了那些功夫好,半点其他功夫也没有。” “那些功夫好?”李秀色想也不想道:“哪些功夫?” 问完,瞧见钱庄氏古怪又暧昧神色,才一瞬反应过来其中含义,登时一懵,双颊难得迅速爬上红晕。 随后,便听见广陵王世子幽幽声响,气笑了似的:“李娘子倒是什么话都问得出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0章 幻境 夜色昏暗,一车三马向钱宅疾行。 那庄娘子倒是贴心,专程备了马车来,乔吟、李秀色及不会骑马的顾大公子便都与她同乘。 李秀色直至行了半路,脑中还不住回想着方才广陵王世子那厮的冷嘲热讽。虽说她深知以自己眼下的身份行为举止还是要矜持一些,否则会过于另类引人怀疑,但方才她的确只是一时未反应过来,也很快收了话头,那骚包缘何还要风凉她? 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似是见不得她这般口无遮拦,上回提起那面首也是,他老关心她说什么做什么?还是说这个世子殿下天□□多管闲事,骨子里太过纯情了,见不得旁人言语开放? 还在想着,忽听一旁的钱庄氏开了口,她眼神黏在对面,眸中的欢喜险些要溢出来,问道:“这小郎君上回怎没见到?叫何名讳?” 顾隽并不看她,只礼貌应道:“小生顾隽,今日方至此地。” “原来如此。”庄娘子笑眯眯道:“生得这般白嫩,倒是个漂亮的……” 她说着话,伸手竟便朝顾隽大腿上欲摸过去,后者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钱庄氏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了住,那人狐狸眼似笑非笑:“庄娘子记得分寸。” 钱庄氏不情不愿收了手,白眼微翻。 乔吟微微一笑,转而又扭头看了顾隽一眼:“顾公子,下回莫要这般听话,旁人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也莫要跟个桩子似的,记得躲开。” 顾隽愣了愣,看她一眼,而后稍稍点头:“多谢乔娘子教诲。” 眼见车马到了钱宅前的路上,却因路况不能再向前行,众人只得停车拴马,行最后一段小路。 顾隽在卫祁在身后方低头走着,忽见广陵王世子退了两步过来,道:“我看你同乔吟还未成亲,倒已这般妻管严了。” 庄娘子的马车四面镂空,想来是方才车上这一幕如数被他瞧了去,连同卫祁在大抵也早已看见,顾隽面色微微一窘,世子这话再明显不过,俨然是故意说来气这走在前面的卫道长的,但后者全当充耳不闻,唯背脊僵了僵,脚步却丝毫未停。 顾隽叹口气,轻声道:“昨昨兄,莫要玩笑了。” 颜元今忽道:“说起来,顾太师为何非要给你弄这个娃娃亲?” 他语气颇有不满:“孩子都未出世,婚姻大事便这么自作主张地定下了?你长这么大,便丝毫不反抗?” 顾隽摇头道:“家母与国公夫人在未出阁时便以姐妹相称,双双嫁人后,便立了指腹为婚之约。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顾某能决定的。” 颜元今嗤道:“愚孝。” 说完,又打了个呵欠:“听着便觉得麻烦,好在本世子便没有这什么什么破约,即便是有,我也定会将它撕了砸了,扔个粉碎。” 顾隽闻言笑了笑:“怕是没有人能入得了世子的眼。” 颜元今未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顾隽忽问道:“昨昨兄今后想娶个什么样的夫人?” 夫人?为何要娶夫人? 颜元今虽丝毫没有这方面地想法,但嘴上说说倒也无妨,便想也不想道:“那必然是要最好的,各方面总不能比本世子差罢?智力要高、武功要强、长得也要——” 正说着话,忽听前方不远处李秀色“啊!”了一声。 她心急想去见识见识那亮灯的屋子,正好一脚踏进了个泥水坑里,不久前方换过的裙子,这会儿裙摆又变得脏兮兮的。 颜元今视线不由自主朝她原地乱蹦的背影望去,眉头莫名一皱,话头停顿一瞬,鬼使神差般将“顶顶漂亮”四个字憋了回去,而后哼一声道:“反正不要丑的。” * 行路时卫祁在递给了庄娘子最后一张遮息符,以保证飞僵出没时无法察觉她气息,从而不得吸去精血。 很快,大家便赶至了钱家的宅门前。 庄娘子躲在卫祁在身后,手指了个方向,啐道:“就是后院最内一间门,废弃了的杂物房,素来是空空荡荡的,早八百年便没有人住了,今夜闹了这出,当真是诡异得很。” 说完,又竖起耳朵,难得面露一丝紧张:“你们可曾闻见说话声响?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众人微微定神,果然听见了似细微人声,可惜距离过远,听不真切。 卫祁在先行入府,行至后院,果然见几间门黑压压的厢房后,有一间门极小的平屋瓦房,亮着昏黄的光束。 窗纸后透出一个清瘦的黑影,手中似捧了本书,坐姿端正在桌旁,桌上燃了一盏烛,烛火摇曳,影影绰绰。 李秀色愕然,小声道:“里头竟还有人!” “嘘——” 卫祁在低声:“你们听。”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并未靠近,只隔十步之远,听闻屋内传出段段读书声。 飘渺、悠长,声音基调清朗,应当是出于男子,可偏偏又突兀带着几分阴柔尖细之感,让人一瞬间门又有些分不清男女。 那人幽幽读道:“白日无人问,夜间门疯狗来,不堪贫与贱,难以慰生平。” 李秀色轻声道:“他这说的什么?” 顾隽稍稍皱眉,低声道:“这似是……在叹出身,孤苦伶仃,受尽白眼。” 颜元今啧道:“骂欺负他的人是疯狗呢。” 话音落,又听屋内道:“万物有定在,人生无定时。一身无可用,百事尽须为。本可居龙凤,奈何长阶险。官路曲漫漫,我病归人间门。” 顾隽沉吟:“这似是在……叹他竭力改变命运,却遭险恶之辈,仕途尽毁。” 颜元今则好似听了个笑话:“居龙凤?他倒是野心不小。” “恨!恨!恨!恨有罪之牲,恨无心之畜,恨猖獗践踏,恨自私自利,人人有罪,我弑人人!” 众人微怔,这回声响比之方才要大得多,只怕是情到激动时,手中的书册都要扔了出去。李秀色不等顾隽解释,也听得懂其中含义,小声道:“这么大的恨?想来应是那飞僵不错了。” 卫祁在低声道:“几位备好遮息符,在外等候便好,小道先去一探究竟。” 他说着,便要上前,却不想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颜元今轻功极好,内力也深,一脚便踹开了门——“滚出来!” 他动作干脆利落,几乎不给那窗前黑影反应的机会,然而在他进入屋中的那一瞬间门,原本亮着的光色却倏然熄灭,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他方蹙眉,后方却忽亮起光束,原是卫祁在掏出了火折子,于黑暗中照亮四周后,瞧见面前景象,却是微微一怔。 卫祁在喃喃道:“竟什么都没有。” 小小一间门室内,如钱庄氏所说,空空荡荡一片,除了倒着几张废弃的桌椅杂物,遍布许久无人进出才得的尘灰气外,并无其他任何异样,甚至连个人影都不见。 卫祁在皱起眉头,似觉得蹊跷,兀自又朝里进了进。 外头的李秀色等人见状,便也急忙奔了过来。 唯独颜元今瞧了一周后,只觉得无趣,正要回头朝外出去,却赫然发觉身后一瞬变得乌黑一片。 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黑,似被笼罩进了一大块布中,生生遮住了双眼一般。 门、院子、院外的月色、连同方才围在身边的那几人,通通消失了不见。 周遭半分声响都不见,恍若天地之间门独剩了他一人。 若换作旁人早该茫然失措,这广陵王世子却是驻足停思了一瞬,而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么,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倒是没人同他说,这个劳什子飞僵,竟还能造出个什么破幻境来。 他似有些不屑,只不管不顾朝前走,奈何走出好远,面前都依然漆黑一片,全然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 颜元今到底没了耐心,抬手于袖中轻轻一摸,三枚铜钱捏于指腹,正要动作,忽听见身后一声低唤:“今今。” 他微微一怔。 下意识皱起眉头,停顿半晌,慢慢转过身去,瞧见黑暗中现出了一丝若隐若现、忽明忽暗的光影。光影之中,放着一张巨大的冰床,周身散出盈盈光泽。 床边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眉眼带笑,神色温柔,弯了弯腰,再对他招了招手。 “今今,过来。” 颜元今生生僵住,听见那个男子温声道: “过来看看你娘亲。” 如雷声轰鸣,震得他神思摇晃,震得他浑身发抖,双脚似被死死锢住,半分动弹不得。 广陵王世子下意识低头,赫然瞧见自己脚上穿了双极小的靴子,再抬起手,见衣裳也似缩了水,身子变得瘦小,一双胳膊短了许多,还有那双手,分明是孩童所有的模样。 他大脑罕见地懵了一瞬,良久,方才咬牙低声道:“不要。” 话出口的瞬间门,听见自己稚嫩清脆的幼声,更是愣了愣。 男子耐心劝道:“我儿莫怕。你娘亲只是睡着了,过来看看她罢。” 颜元今沉默半晌,而后摇了摇头:“我不过去。” 又低声道:“……她不是我娘亲。” 说完,转身便要出去,却被人一把拉扯住胳膊,他想掏剑去打,可压根摸不到剑身,想挣脱,可奈何自己个子极小,压根甩不开,硬生生被拽着原地一转,听见男子痛心疾首的声音:“你记着,她是你娘亲,是我夫人,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你若恨……恨我便好!不能恨她!” 天旋地转之间门,竟已至冰床面前。 发间门的铜钱铃铛叮叮一响,视野中便出现了一尊身着白衣的女人躯体。 僵硬,笔直,唯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如雪般白的发下,是一张胜雪发白的脸,眉毛、睫毛、嘴唇、以至于丝丝毛孔,都细细结着一层白霜。而在白霜下,那理应绝美的面庞上,却生着块块恐怖的僵斑。 “今今,你看看你娘亲,美么?她原先可是名镇胤都的第一美人,是你爹爹有福气,方才娶到了这么好的娘子。” “你瞧瞧,是不是连睡容都是极美的?” “你再瞧她嘴角,是不是在对爹爹笑?她在对爹爹笑呢,她的笑也是这样美的。” 颜元今深吸口气,视线落在美人紧抿的唇瓣处,冷声道:“她没在笑。” 他一字一顿:“她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便听男子倏尔大叫起来:“你闭嘴!”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你娘亲只是睡着了!睡着罢了!” 一瞬激动,一瞬又迅速冷静下去,喃喃道:“她会醒的,她终有一日会醒过来的。” 颜元今抬起头,直直盯向那躯体耳侧,白色晶莹的耳钉忽而一闪而过刺眼光束,令他双目生生一痛,视野再清明时,面前忽又换了个场景。 回至漆黑一片,犹如生在混沌之间门,又像是被关在了一间门密闭的房中。 他轻轻摇晃着,忽在阵阵经咒中,听见一道急切而绝望的女声,似响在天地间门,又似在这房中的四面八方涌来:“大师,求求你——” “求求你,可不可以,让他去死?” 一字一句,响在耳边,如此清晰。 “就让他死了罢。” “我厌恶他。” “他本就不该出生。” 颜元今心口蓦然一痛,浑身上下升起莫名的灼烧之感,一下抱住了头,痛苦无比,濒死之感涌上四肢百骸,仿佛下一瞬便能生生炸开。 他快要晕过去,却又忽觉面前闪过一道强光,还未反应,便忽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怪物!他方才竟想咬我!他是怪物!他要咬我!” “他会吃人罢!” “快,快告诉别人,广陵王府的那个小世子是个怪物!快叫人抓了他!” 他小小的身子栽去地上,抱着还在阵阵钝痛的脑袋,忽觉谁趁乱对着自己身子踹了一脚。 身躯倏然蹦出强烈嗜血之欲,颜元今倏然睁开眸子,又听一声尖叫:“啊!快看!他眼睛变红了,好、好可怕!” “千万不能让他起来!快绑住他!不能让他出来咬人啊!” 眼见又有人惊慌之中要对他拳打脚踢,伴随着绳索落下,挥至他腰侧的拳头却忽被人一把挡开。 恍惚之中,颜元今似看见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裙摆有些微微的脏,发间门流苏却于风中阵阵翩飞,横开双手挡在自己面前,大声道—— “谁都不许打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1章 撑腰 如此气势汹汹,如此威风凛凛,明明半个时辰前才刚刚一脚踏进泥坑,笨拙得让他觉得可笑,眼下却宛如一个从天而降、英姿飒爽的女侠。 颜元今抱着头的手松了一松,盯着她毅然护在身前的背影。 那几个原本要对小世子动粗的孩童登时收了手,狐疑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嘴上却不服软:“好丑的娘子!你是谁?你帮他,你也是怪物吗?” “好……好丑?” 那小娘子大抵是没想到会被在这个问题上被人中伤,登时一翻白眼,怒道:“你们几个小鬼,如何说话呢!” 她似乎越想越气:“姐姐我可是个大人,比你们高——”抬手用力上下比划了大大的一记,“高那么那么多,就不怕我教训你们吗?” 这句话到底有些震慑之力,但为首那个仍旧凶巴巴道:“起开!那小世子会变僵尸,你当心他咬死你!” “是啊!他好可怕!是僵尸!” 眼见他们又七嘴八舌起来,那小娘子顿时皱起眉头道:“他才不是!” “他不是僵尸。”她想了一想,尽量好脾气地回道:“他只是生了个病,你们便不会生病了吗?” 只听那小娘子说完后,又哼道:“我劝你们几个小不点好好说话,不晓得他脾气不好么?全天下最睚眦必报的,还敢欺负他,小心他长大了报复你们。” “……” 孩童似被吓住了,但还是气道:“你让不让开!” 小娘子跟孩童们杠上了:“不让。今日有我给他撑腰,谁都别想欺负他。” “你——好!不让就不让,我们叫人来收拾你!” 几个孩童对视一眼,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子便要朝他们这边方向一丢,最高的那个嘴上嚷道:“丑八怪,等着被咬死吧!” 丢完又似怕她追究,撒腿便跑。 好在那些石子极小,小娘子统统在前挡了住,倒也没觉得疼,唯独有些生气,这么小的小孩,为何偏偏一个个嘴巴这么臭?没有大人教的么? 正想着,便忽听身侧传来“唰唰”两声。 她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却见是那小广陵王世子一把抓住了地上落的几粒石子,眼神有超出年纪的狠戾,用力朝那群孩童奔走的方向丢了过去。 ——“哎哟!” 只听连声的痛唤,好几个跑着跑着忽然被砸中,纷纷一脑门栽去了地上。 颜元今便在此时自地上猛然爬起,眸中红光灼灼摄人,唇中尖牙锋利,浑身不住发抖,白净的小脸上现出根根青筋,他似有些不清醒,忽而朝最高的那一个追了去,一下扑至那孩童身上,不顾他恐惧的大哭声,高高扬了扬头,再重重朝下,恶狠狠便要朝他脖子咬去。 那小娘子吓了一大跳,忙奔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不可以!” 尽管她眼下拉住的广陵王世子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但他力气委实大了些,眼见被他用两手掐住脖子的那孩童险些要翻起白眼,小娘子见势不妙,只得咬咬牙,一把在他身后抱住了他。 小世子还在发狂,用力咬住那孩童的袖子不放,眸色似血癫狂。 他确然神智有些不清了。 幼时也是这般,病情发作,被人撞见,被惊呼声围绕,被人趁乱踢打,而后忽然被人救下。不过那时救他的人是他万般厌恶的对象,吃药恢复后便没有理睬,也没有像此刻莫名的出离愤怒。 不明白为什么愤怒,只知道眼下极其的痛苦,如同着了魔,发了疯般地想咬人。 甚至想杀人……杀掉这些出言不逊的畜生! 然而却在此时,忽被人一把自背后紧紧抱住,听她声音焦急道:“不可以!” “你不可以咬他们,颜元今,你别听他们的,你既不是僵尸,为何要咬人?” “松口。”她觉得这小孩脾气过硬,深吸了一口气道:“咬了人,是真的想如他们所愿,让自己变成怪物吗?!” “……听我的,松口。” 她不厌其烦地一声声说着,见他似有些停了下来,才终于试探着抬手摸了一摸他的头,动作无比轻柔,如同在哄一个真正的孩童。 “你听我的。”她看着他的侧脸,再一次道:“不跟他们计较,可以吗?” 颜元今血红的眸色终于一闪。 他小手一松,紧绷的身子骤然一瞬松懈下来。 小娘子见怀中的身子一软,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瞪了那群孩童一眼,大声道:“快滚罢!谁以后敢再欺负他,或者敢出去乱说半句话,我就把他舌头割了!” 那几位到底年岁小,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登时再不敢吱一声,纷纷爬起来跑了。 小娘子得意一笑,还未来得及感慨这句学来的要挟还真是管用,便忽听怀中的小世子低声道:“放手。” 声音清脆稚气,带了几分罕见的冷漠和余毒未消的颤抖。 小娘子似觉得新鲜,这厮小时候的说话语气和现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她侧过头,瞥见他低垂的睫毛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珠,这才将手松了开来。 她绕到他正面,打量起面前的小小郎君。 依然是扎了个小高马尾,马尾处有一绺单挑出来的小辫子,辫子上缠了翡翠铃铛和镶金铜钱,肤色白皙,眉眼出挑,尤见几分婴儿肥,每处都和如今的广陵王世子极像,每处却又都极小,鼻子、嘴巴、还有一双凤眼,妥妥的世子“缩小版。” 唯一不同的是,他眼下穿的是一身纯白色镶金线的小锦袍,配着玉色束腰。锦袍腰侧处有数道脚印,是方才被那些坏孩子踢的,面上也有两道淤青……如今嚣张跋扈的花孔雀,在幼年时竟也曾被这般欺辱。 她心中也不由有些发怔。原来他小时候还是会穿白的,是因为不喜欢上头沾了脚印,所以再也不穿了么? 颜元今要比她高出不少,每每同她讲话都那般居高临下,可眼前的小孩却要她低头才能看见头顶。 她心中一时有些软了,饶是不喜欢他脾气差,但是对着这个眼下看上去伤痕累累、模样有些可怜兮兮的小殿下,却着实讨厌不起来。 她想了想,蹲下身子,与之齐平,看着他的脸。 小世子对上她的目光,忽而皱起眉,不悦道:“看什么?” 嘶。 虽然可爱许多,这反问的腔调倒是一点没变。 她诚实回答:“看您脸上的伤。” 又问道:“世子,疼吗?” 小世子面色忽而有些难看,语气不善道:“不许看。” 大抵是他眼下小,便使她胆子大去许多,摇头道:“我又并非瞎子,如何能不看?况且——” 话未说完,双眼忽被一双小手覆了上来,冰冷的,带着一点桃花香。她一时有些发愣,第一愣是,印象中这是这世子头一回主动同她接触,第二愣是,他大抵真的很喜欢桃花罢,这么小,身上便这么香了。 颜元今人虽小,却依然十足的架子,语气带着些不容抗拒,一字一顿道:“本世子说不许,就是不许。” 小娘子被遮住眼睛,只觉眼皮处冰冰凉凉,便下意识眨了眨眼。 她睫毛算不上长,但偏就这么一扫,扫过他掌心纹路,激起细细一阵战栗,如爬过只只小虫,令他忽觉手心肌肤有些微微的痒,那痒意顺着血液涌入四肢,让他身子忍不住又是一僵。 小娘子却毫无察觉,她没去揭开他的手,只凭记忆摸索着去去兜里摸药伤膏,当日离顾府时顾夕赠她的那一堆小玩意中便有份伤膏,她随身带着以备不需,眼下倒是正好可以给这逞强的小屁孩用用,可还未等她拿出来,便听他忽而闷声开了口:“李秀色。” “嗯?”她着实有些没反应过来。 今日倒是稀奇,竟头一回听见这世子直接唤她的名字,还是从一个孩童模样的嘴里喊出,乍一听倒有些别扭。 他皱眉道:“这是我的幻境,你为何会在这里?” 李秀色没曾想这时候他还能冷静下来想这些,她于黑暗之中再度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卡壳:“我……” 颜元今站在半蹲着的她面前,手轻轻贴在她眼上,静静看着她,没等她回答,又低声问道:“你是——” 他语气生硬,于静夜中低语:“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秀色愣了愣。 这世子莫非还以为他在做梦?这可奇了怪了,即便是做梦,也没理由会梦见她罢? 要说实话么?说她并没有自己的幻境,并且方才已经于暗处旁观了所有有关他的事情?他素来如此在意自己的秘密,还是这般的难以启齿的,倘若知道她全看见了,怕不是会杀人灭口罢? 她自也有些郁闷,明明上一瞬还站在乔吟身侧,下一瞬周遭却忽变得漆黑一片,她一时惊慌失措,于漆黑一片中呼喊同伴,可却没一人答应,她恐惧奔跑,跑出老远,甚至跌了一跤,也未能破开这层魔障。 系统便于此时在脑中跳出—— 【提示宿主,因您并非书中原主,乃外来体质特殊之人,飞僵无法造出属于您心魔幻境,故将随机将您分配至任一角色世界中。】 她大脑一懵,还没反应过来,便忽听远处传来低低的一声:“今今,过来。” 李秀色抬头,正瞧见那声音方向,散出莹莹的光芒。 在那光芒尽头,站着一个小小的孩童,梳着熟悉的马尾,僵硬地站在冰床面前,盯着床上的“娘亲”,一言不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2章 月夜(增2500字) 这一幕稍显诡异,因那冰床上旁还站着另一个成年男子,眸色深情,嘴里不住低喃着:“姒儿……你何时才能醒来?” 一面说着话,一面抬手在那冰床女子的脸上轻轻抚摸过去,呓语一般于她耳边低唤,饶是李秀色离得甚远,也莫名升起一股背脊发凉的鸡皮疙瘩感。 这男子看上去年岁至多不过三十,模样极为清俊,眉眼与颜元今似有几分相似,着一身玄色云纹襕衣,头戴金玉冠,配羊脂玉发簪,精致典雅中不**份贵气。 想来,便应是那广陵王了。至于“姒儿”,或是这已故的王妃名讳? 李秀色目光再不由自主朝着冰床上望去,一时有些发怔。难怪颜元今会生出那样一张脸,她见过无数少年,少有几个似他这般能称得上“漂亮”一词,穿来后也见过不少好看的女子,环肥燕瘦,个个花容月貌,尤其乔吟更称得上天姿国色,但若同床上这沉睡着的面孔相比,却依旧逊色了半分。 可便是这样一张脸上,为何会长满了僵斑?过去曾听卫祁在提起过,这斑只有僵尸面上才会起……此外,顾隽不是说颜元今母亲早死于难产?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处? 疑团重重,令她心中好奇万分,尚在思索,却忽见那广陵王言谈举止愈发病态,似有些痴魔至疯癫,而小小的颜元今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死咬着唇,几度转身想逃,却丝毫也逃不开。 李秀色察觉气氛压抑,还未反应,竟转眼又置身于燃满烛火的殿前。 似出于一座庙宇寺观的空寂大堂中,身着素衣的女子跪于圆蒲之上,朝着面前身着蓝衣的老者微微行礼,低声道:“长姒来取药。” 那老者立掌回礼:“王妃身怀六甲,无需这般礼遇,快快请起。” 李秀色眉心一跳,先朝那自称长姒的女子腹部看去,见那处果然微微隆起,目光再落向女子面上,赫然正是上一瞬还躺在冰床上的广陵王妃。虽不施半分粉黛,却已然人间绝色,大抵因多了几分生气,倒比方才更叫人惊艳。 广陵王妃便在这时稍稍抬头,耳侧闪过一点寒光。李秀色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一枚耳钉,似镶了白色钻面,流光溢彩。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耳上那两个。 还在愣神,便听老者低声道:“骨肉至亲,王妃可想明白了?” “长姒不悔。” 老者面色犹豫只增不减,又沉声道:“这孩子无罪。你身为亲母,倘若杀他,便断了他出世机遇,无此般机遇者,等同于被人世抛弃,再无转世之机。” “他本便不该出生,”广陵王妃似无半分犹豫:“得不得转世,与我没有干系。” 声音决绝,令远观的李秀色也为之一怔。 老者默念了一声”罪哉”,再轻叹一口气:“王妃假借保胎之名,令我行杀胎之事,我欠下令父一命之情,你这却是要老道与你同行孽果,入无间地狱。” 广陵王妃叩首一拜:“求大师成全。” 她抬手抚上腹处,如抚上虚幻的孩童面庞,而后轻轻一掐,良久,方低声道:“……求求你,便让他死罢。” 李秀色于一旁黑暗中远观,心下愕然。 让他死……让谁?颜元今? 他还未出世,便被自己娘亲盼着去死吗? 她仍在失神,却见那老者终是叹了口气,而后自袖中掏出一方玉瓶,递了过去,低声道:“七日后发作,老道届时去取尸水,而后你我永不复相见,也请王妃莫要再来。” 话音落,画面便又是一转,李秀色于猝不及防的晕眩间还未站稳,便忽听见一稚嫩童声道:“他是个怪物!打他!” 她当即睁开眼来,便瞧见几步之远的草地上,锦衣华服的小世子正倒在地上,神色痛苦万分,周遭围了无数小鬼要对他拳脚相向,甚至有人抱了绳索来,险些便要套去他身上。 她眉头一皱,几乎想也未想便冲了上去。 李秀色于黑暗中正默默回忆至此,忽觉面上贴着的手一松,视线终于清明起来,而眼前的小世子依旧还在紧紧盯着自己,似还在等一个回答。她想了想,终于问道:“世子,您希望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希望?”颜元今轻嗤一声,尤带婴儿肥的脸上现出一抹冷酷的笑:“倘若你是假的,我便斩了这幻境,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都敢在我眼前捏出来,倘若你是真的,我便斩了你,胆大包天,什么地方都敢进。” “……” 果然方才对他的恻隐之心就不该有,干脆叫那群小鬼踢死他算了,李秀色恶毒地想了一瞬,而后一拍脑袋,立马站起了身,离他半步远道:“那、那我还是假的罢。” 广陵王世子静静看她半晌:“你明明是真的。” ……那这厮还问个什么劲哪!耍她玩吗? 李秀色问道:“您如何看出来的?” 颜元今没说话。这小娘子是活生生的人,方才摸也摸出来了,眼睫扫得他掌心难受。她居然出现在这里,居然救了他,居然不是个虚幻,怎么想怎么离谱。 李秀色见他未答,便试探道:“世子,您应当不会砍了我罢?好歹我方才也是见义勇为地就了您一次性命……” 颜元今瞧见她面若菜色,又觉得好笑,未提砍不砍的事,只抬头道:“说说罢。” 李秀色一愣:“说什么?” “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又都看见了些什么?” 这问题问得比方才更加危险,李秀色清清嗓子,正思忖如何应对,却忽听他嘶一声:“不行——” 五岁小世子仰着头,面色很有些不满:“本世子这么同你讲话有些累”,他皱了皱眉,硬邦邦吩咐道:“你坐下来。” 李秀色低头,发现眼下这角度自己确然是占了上风,不知该不该笑,稳住了神色,只点头道:“好。” 身后便是长亭,她盘腿就亭边一坐,扭头朝那小殿下看去,却见他也一甩袖子,就势坐了下来,不过特意比她坐高了一阶,再拍了拍衣尾,方才心满意足道:“好了,交代罢。” 幻境情景未变,却在二人坐下时一瞬由白日转为月夜,李秀色抬头瞧见漫天星子,忍不住惊呼一声:“这、这……” 小世子却毫无波动,单手托着下巴,小脑袋一歪,问道:“怎么了?” 李秀色将没见过世面的呼喊瞬间憋回了肚中,系统说幻境由心魔情境而成,缘何此刻会突然变成这般舒适好看的凉夜?难不成这世子眼下其实心情还不错?甚至还……还很好? 怎么会很好?受了刺激心情逆反了? 虽不知因何至此,但许是夜色壮人胆,李秀色便诚实道:“世子,我若说我全都看见了,您生气么?” 颜元今不答,风吹得他辫尾铃铛轻轻摇晃,清脆悠扬。 李秀色见状,又道:“其实……其实我并非是想窥探您**。只是觉得,若您想找人倾诉一下的话,我倒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反正……”她清清嗓子,孤注一掷道:“反正我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您总不能抹去我的记忆,或是挖了我的眼睛罢。” 见他不说话,便再接再厉道:“您不用不放心我。我从小便很会守口如瓶,旁人告诉我的秘密,我从不跟另一个人讲半个字,真的,世上没有比我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挖了你的眼睛,”广陵王世子点头,有意吓唬她:“你倒是供了个好法子,也不是不行。” “……” 李秀色立马不吭声了。果然,他心情好是他的事,这厮只有怒时殃及鱼池,断没有好时大赦天下一说。 李秀色低头拔了根几根野草,一边在手中漫无目的地缠着,一边开始思忖要怎么从这幻境中出去,晚风宁静时,忽听台阶上人低声问道:“她是不是很美?” 诶? 她诧异回头看了一眼,见对上颜元今瞧过来的目光,立马心虚又将头转了回去,而后点了点头:“很漂亮,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颜元今“嗯”了一声,续道:“但她是个怪物。” “打她被留在那张床上起,便是个怪物了。”他忽而自嘲一笑:“怪物生了怪物。” 李秀色缠草的动作一顿,想了想,道:“您生得这么好看,就算是怪物,那也得是怪物界最漂亮的小怪物。” 颜元今沉默一瞬,古怪看她一眼。 他方酝酿出来的愁绪被她这一句散了个空,只得又酝酿了片刻,而后继续低沉道:“那怪物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出生。” 李秀色转头看他一眼,点头道:“可您还是出生了!不仅活得好好的,还高大帅气,阳光开朗,甚至还学会了骑马、射箭,武功也是一流的,您真厉害。” 颜元今又一次沉默了。 他忽而皱了皱眉,愈发古怪看她一眼,而后头一回有些失语,酝酿出来的郁结再一次荡然无存,摆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 他朝她手里望去,方才便瞧见这丫头在那揪了野草在那绕来绕去了,也不知道在绕什么。 没等她回应,他已主动下了一极台阶,就势坐在她身边,没好气道:“你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的小娘子转身,递来两根绿葱葱的草编小狗,笑吟吟答道:“在哄您开心。” 广陵王世子微微一怔。 他目光朝这两只小犬望去,虽稍有些毛糙,形态模样倒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没想到这紫瓜看上去是一双笨手,竟还能做出这么灵巧的玩意。 这么想着,视线再不由自主停在她手上,他曾夹伤过这双手,至今甲盖下都依稀可见存着淤青,那日她在僵尸洞中因握剑狠狠划伤,他也只是在她晕时随意用药粉朝上一洒,疤痕似也还未消。 饶是如此,她还是这么认真地做出这个东西,说要哄他开心。 看来她那次马车里说的没错,她对他似乎确然是一番真心…… 颜元今这么想着,内心升出一抹怪异感受,过去也并非未见旁人示好纠缠,每一桩都令他感到厌烦,可唯独今日,此时此刻,这小娘子此举却似乎莫名令他罕见地没有升起半分排斥。 他看向她的眼,清澈明亮,宛若清泉。 那清泉波光莹莹,原是她眨了一眨:“世子,我做的可好看?” 颜元今下意识挪开目光,摇了摇头,口是心非道:“丑。” 李秀色也不气,她早知道他口中蹦不出两句好话,便兴致勃勃地一手举起一根草编小犬,让它们相对而立,先晃一晃左手那个,捏着嗓子道:“你咬我,我要打死你!” “汪汪”一声,作势便要冲右手撞过去。 右手那个嗷一嗓子道:“你敢!” 而后率先出击,瞬间将左手的小狗击倒在地,一顿暴揍后,气势汹汹道:“我可是犬中之王,以后谁敢再欺负我,我便将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一出好戏演完,期待地看了眼五岁小童,却见他默了一默,没什么情绪地道:“你是在骂本世子是狗?” “……”李秀色诚恳道:“倒没有那个意思。” 颜元今盯着她的脸,忽道:“你今日所见所闻,若是出去同旁人乱说半个字,我便弄死你。” 这厮应当也是有些信任她,否则方才也不会同她说那么多,可说便说了,末了还非要硬邦邦要挟上一句,他便这么没安全感? 李秀色只得叹了口气:“我惜命得很。” 广陵王世子似才满意了,摊出手道:“拿来。” 李秀色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忙将手里东西递上去。 小世子摆弄了一瞬,颇有些嫌弃地道:“这是什么草?” “狗尾草。” “好难听的名字。” “……又名谷莠子。” 颜元今抬手随意揪起小狗的毛:“也不怎么好听。” 李秀色托腮:“我儿时会用这草编很多小玩意,什么小兔子、小星星、还有小戒指……” 广陵王世子快要那草毛揪秃了,漫不经心道:“不是怕狗?还编狗。” 李秀色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李秀色看着他的手,饶是他眼下岁小,这双手已然生得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好看,唯独就是有点欠。她有些心疼起来:“世子,您都快将这小狗拆散架了。” 颜元今一脸不以为意:“倘若坏了,你再做一个便是。” 李秀色皱皱鼻子,这厮这么不晓得爱惜,要做也不会再给他做。 气氛一时又安静下来,眼下氛围良好,她却有些失神,也不知这小世子何时坐至了自己身边来,虽仍是与自己保持了些距离,但好在态度也不似平常那般疏远她,连那“需离他三步远”的命令竟也似不作数了。 正思忖着,颜元今却在此时忽然侧头,啧一声:“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李秀色诚实道:“我瞧您眼下这模样挺可爱的。” 她说的是实话,能瞧见幼年时期的广陵王世子,着实是给她这一遭穿书之旅留下印象深刻一笔,似还将二人关系拉近了一些,反倒是要好好谢一谢那飞僵。 颜元今闻言却是面色一黑:“你胆子不小,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乱说。” 李秀色立马又闭了嘴。她还记得方才这小世子的几句警告,虽说他现在于幻境中,但倘若秋后算账,怕少不了她苦头吃。 见她不说话了,黑着脸的孩童反倒扫她一眼,而后想起什么,问道:“你的幻境是什么?” 李秀色“啊?”了一声。 颜元今见她讶异,面色露出几分奇怪:“你不是因出了自己的幻境,才不小心撞进我这里来的?” 李秀色愣了愣,只得连忙点头:“正是。” 倘若被知道她体质特殊并无幻境,恐会遭他怀疑,还不如直接顺着他说下去,便随口编道:“我并未看见什么,就随意回忆起了孩童时期一些旧事,起了些归家思绪。” “归家?监□□?” 李秀色抱着膝,将下巴搭在上头,朝天上星辰望了望,轻轻点点头:“我大抵很快便能回家了。” 颜元今哼道:“都城罢了,寥寥百里路,不是随时便可回去?你若愿意,眼下便走也没人拦你。” 李秀色心中无语一瞬,不与这小世子计较,他哪懂得她指的家是何处?百里?笑话,那可是超出这书中人世之外,待她真回了家,他与她也再也不得相见了罢。 她无心与他解释这些,继续望天,喃喃道:“夜色真好。” 颜元今也顺着她视线望去。 很奇怪,她一来,这幻境场景倒不再变化了。 苍穹星空之下,蝉鸣绿草遍野,清风习习,似在夏夜。两人并坐一处,虽都穿得很厚,却一点也不感到热,只觉得心间清凉。 颜元今抬手弹了弹两只秃了的草犬,不知道为何,脑中忽现出一丝“倘若一直在这坐着也不是不可”的荒唐想法。 他扭头瞧了一眼身旁小娘子的侧脸,忽而皱起眉头,收了那份诡异的思绪。 不能再在此处多待。 那飞僵应有探人心境之能,眼下他无法再被调动心中魔障,正是出境的好时机。 思及此,他将手中草编狗朝怀中一塞,豁然起身,看了看头顶最亮一列的星辰布局。从方才起他便注意起这星位了,一直在四方变化,唯有中心那一颗从未动过。他盯紧那一颗,心下有了底,低声道:“乾三位,宫七向,坤十二步。” 李秀色宛若听了天书,抬头问:“什么?” 颜元今斜睨她一眼:“时机到了,带你出去。” 后者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已率先抬步向前,头也不回道:“若是跟丢了,本世子概不负责。” 李秀色一愣,忙跳起来,火速跟了上去。 大抵不过走出十步,正于那颗星子正底,夜空景象便赫然消失,转瞬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李秀色两眼再看不见其他,闷头走了一段,只觉空气又压抑下来,心中顿时一慌,抬手朝前不住寻去:“世子……世子?” “在这。” 听见回应的瞬间,她的手恰好碰上一冰凉物什,似是谁的手,手掌宽大细腻,唯有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想来是双虽养尊处优但也常握剑习武的手,还在思忖着,又听广陵王世子嘶一声:“你乱摸什么?” “……”李秀色讶道:“世子,您、您变大了?” 一看便不是小孩子的手了。 颜元今于黑暗中皱眉。 他不悦道:“怎么?听这语气还有些失望?” “不不不,”李秀色连忙摇头:“自然是大了好,大了好。” 颜元今哼一声:“那还不快放手?” 李秀色赶忙松手,心中叹气,方才还好声好气一块谈天呢,果然变回本尊又是这幅叫人恨得牙痒的德行。 广陵王世子又吩咐道:“离我远些。” “可是……” “我在这你怕什么?”他语气丝毫不怜香惜玉:“还是说也想被今今剑砍?” 李秀色忙麻溜朝后退了几步。察觉到她已不在身旁,颜元今方才掏出剑来。 黑暗中一抹寒光乍现,与之而来是剑身出鞘声响,锋利无比。 颜元今左手自袖中掏出三枚铜钱贴至剑身,右手执剑轻轻一挥,高高抬起,屏气凝神半瞬,而后重重落下,大声道:“破——!” 今今剑凌空一斩,自暗空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幽光崩现间,李秀色只觉得双目些许刺痛,忍不住朝后退了半步,半晌后,再睁开眼时,面前竟已全然恢复了清明。 视野所见,是空旷的小瓦屋、凌乱堆倒的杂物桌椅、漫天落下灰尘……和灰尘之间,衬着门外月色,轻松将剑身打了个旋后收鞘的,已然恢复真身,玉树临风的广陵王世子。 他懒洋洋瞥了她一眼:“现在不怕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3章 土屋 在幻境中见识了半天缩小版,乍一瞧见原身,委实还有些不习惯。 李秀色盯着他那张白璧无瑕的脸,识时务为俊杰地嘴甜道:“自然……有世子这般厉害,我如何会怕?” 颜元今状似不屑地对这马屁哼了一声。 屋内除了他二人,自然还有卫祁在等人,分站在四周,可无一不是紧闭双目,一动不动。李秀色焦急上前,先是跑至乔吟身旁晃晃她的肩膀:“乔姐姐?乔姐姐你醒醒——” 乔吟无甚反应,唯有一双微蹙的细眉微微一动,眼皮下隐约可见眼球滚动,应当是正于幻境中经历何事。 李秀色只好再分行至卫祁在与顾隽面前,可无论她怎么呼唤,众人依旧宛若入定,无人抽身。就连陈皮也倒在一旁,地下是他流了一滩的口水,神色一脸餍足,也不知是幻到了个什么。 广陵王世子在屋内也巡查了半晌,一无所获后,抬脚轻踢了踢自己那小厮,见他原地打了个滚后,依旧睡得宛如死猪,便有些嫌弃地收了腿,而后看了眼那还在一个个摇来摇去的紫瓜,啧道:“莫要白费力气了,幻境乃为心魔,应需待心境清明后凭借自身意志方可逃出,他们若自己破不了境,你即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救不了他们。” 李秀色惊道:“那倘若他们一日不清明,便一日出不来了?” 颜元今抬手摸了摸腕处铜钱链,点头:“是。” 又低声道:“纵是耗死在里头都有可能,想来这也是那飞僵的意图。” 李秀色又气又急:“那如何是好?这飞僵既那般厉害,有本意出来同我们正面打便是了,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困住大家?” 颜元今闻言只觉得好笑,这紫瓜说话倒是派头不小,还正面打,她连个三脚猫功夫都没有,跟谁去打?他瞧她一眼,回道:“你问飞僵去,本世子如何晓得是为何。” 李秀色被他一噎,撇了撇嘴,又换句话道:“那我们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毙罢。不然——” 广陵王世子哼道:“不然如何?我们又无法进入……” 他话到此处忽然一顿,似想起什么,目光落到她身上,低声道:“差点忘了,你是个例外。” 颜元今眸色骤然深邃。 是啊。 她为何会是例外? 他定定看她:“你是如何进了我的幻境?何处寻得的入口?” 李秀色一怔,也不知这话题为何又引回了自己身上,她脑中飞速运转,答道:“我只记得当时自己面前一黑,醒来便在您所在之处了。” 颜元今道“是么?”他顿了顿,低声续道:“那你也能入他们的?” “不能。” 李秀色果断摇头:“我只能进得了您的。”答完又叹了口气,故作不解道:“世子,我猜,会不会是因为我一直心系于您,过于关心担忧您,以至形成了心魔,所以才叫那飞僵开出了一道错口?” 广陵王世子心智健全地活了这么些年,自然是不会信这种鬼话,可不知为何闻言面色却还是稍稍一变,眉头也随之一松。 与此同时,李秀色脑中发出“叮——”一声脆响。 【恭喜宿主,完成第六十七次任务,任务进度67/100!】 本来就是一通胡编乱造,没曾想竟还能通关,这世子的心还真是叫人愈发捉摸不透,难不成是说得叫他高兴了?不过比起好奇这个,她更惊讶的是这次数缘何一下增了这么多。 系统似透她心事,回道:“您于幻境救目标主角1次,抱目标1次,为目标正名1次,哄目标开心3次。故已堆积至倒贴进度中,请宿主再接再厉,莫要骄傲!” 说完,又续道:“此外,拯救主角功德分+1!已累积3分,祝早日获得第三阶段道具!’ 说起这功德分,李秀色自从第二回拿了个不入流的千滞散后,便对它再不报什么希望,她如今做事全凭本心,将之抛至脑后,可没曾想在那晚抓住小僵尸后也得了一分,也不知这回分满后又能收着个什么破玩意。 这一遭在幻境中到底收获良多,李秀色一时又有些贪心不足地懊恼起来,早知道方才便拦着这骚包再多看会星星了! 她收回思绪,瞧见那广陵王世子还在盯着自己,唯恐他继续追问,便主动“诶?”了一声,转移话题道:“那庄娘子呢?怎么不见了?” 本不过随口一提,跑进院子张望一圈,却还未能寻得人影。先前可是这钱庄氏带他们来的这宅院,一会儿功夫便没了踪影,莫非是跟她的那几个家丁车夫一般因惊吓躲去了别处?还是……李秀色忽然也有些紧张起来:“不会是被那飞僵趁着我们受困抓走了罢?” 颜元今眉头轻皱,正要去别院看看,忽听见远处空中飘来一声吟唱。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那唱声虚无缥缈,调不成调,如夜间升起的薄雾,又如鬼魅呓语,朦朦胧胧。 李秀色自也听见,疑惑道:“三字经?”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这声音愈发诡异熟悉,她猛然抬起头:“这、这声音是——” “飞僵。”未说完的话被广陵王世子补全,他冷笑一声朝外走:“读了一晚上的书了,还不消停,唱得这么难听,怕是想等本世子将它舌头割了。” 李秀色在身后急道:“那卫道长他们……” “他们既已处在飞僵所设幻境,那东西便不会再来伤。”颜元今头也不回道:“你先顾好你自己罢。” 说完,径直朝着那声源方向而去。 李秀色原地踌躇半晌,虽说这骚包是要去冒险,可眼下她既不在幻境,总觉得还没跟在他身边安全,听那声音似也不会太远,还不如跟上去算了,兴许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她摸了摸怀里的符纸,再回头看看卫祁在等人,咬了咬牙,便也忙不迭也追了出去。 距离钱宅后方一里半远处,乃一片荒田,荒田边上有一条干涸的河道,河道上有一座极矮的圆拱桥,在那拱桥后还立着一间极大却极低的土屋。 颜元今停了脚,盯向那土屋内散出的昏黄光束。 一纸破窗中,印出屋内烛火下的捧书人影,清瘦挺拔,与钱宅中所见身形如出一辙,不过这一回却并非坐于桌边。 它是站着,单手负背,不住在窗前走来走去。 歌声停了,又换作了朗朗书声,似男非女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念着三字经。 李秀色过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赶至这世子身旁,累道:“世子,你腿脚好快。” 颜元今扭头,见她跑得一张小脸满是红晕,额上还出了细汗,这紫瓜不会半点轻功,就这么追着他过来,不累着她才怪。 上回在马车里,她说肯为了自己去死,他原本不信,可不知为何今夜忽然有些信了。如论如何这小娘子对他的情意定是深厚到不能再深厚的,说不定还到了感天动地的地步,不然如何能闯得进他幻境中去护他? 虽说她的情意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他又不可能喜欢她,可他总是这么拒人之外也不好罢?尤其眼下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对她稍微好一点儿? 她对他情深意重,定是因为不想看他遇险才这么笨拙地跑来……嘶,可怎么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就她这么点能耐能做什么? 他虽这么想,心却不知为何有些软了,低声道:“一会若打起来,你不要上前,躲在随意一个草垛里便是,等我解决了再来。” 李秀色皱眉:“叫我躲起来?那、那我还追您过来做什么?” 颜元今也皱眉,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追过来做什么?” 饶是这么问,心中却还有些生气,他不就正是因为知道她为何要追过来才念在她对他这份情意的份上好不容易怜香惜玉一回么?这紫瓜真真是会煞风景。 李秀色这边无力与他斗嘴,只愤愤道:“我方才听它歌声甚近,没曾想竟要跑这么远!”说着,目光落在那土窗前,后背稍有些发凉起来:“您要进去抓它么?” 她有些担忧:“倘若再入了幻境怎么办?” 颜元今将注意挪回土屋上:“我方才已破过境,心中已有意克制,做足了准备,它幻不起心魔,便奈何不了我。” 原是如此,李秀色顿时放下一半心来,又道:“您遮息符可曾戴在身上?卫道长言,僵以息识人,此符可使我们的气息不易被飞僵觉察,等同于隐身之术,趁他不备偷袭,或是与它正面相抗时若发觉它有要吸□□血之意,利用此符去混乱它视线,趁机躲起来,也能保住性命。” 颜元今听她一口一个卫道长,委实还有些不耐烦起来,道:“没有。” “没有?!”李秀色先是吃惊,又瞬间醒悟,怎么忘了,这骚包这么讨厌道士,自然不会用卫祁在给的符。 她还要再说什么,忽见不远处屋内的光线倏然一暗。 诶? 他们还未进去怎么那光便灭了?! 颜元今也下意识皱眉,想也不想便冲上前去踹开了门,今今剑于同时间出鞘,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他掏出怀中两枚特制铜钱,轻轻一磨,擦出火来,火星照耀四周。 环视一圈,确认安全,方道:“进来罢,什么也没有。” 李秀色这才急忙跟上来,问道:“这飞僵莫不是在耍我们罢?” 颜元今低声道:“若周围有僵气,我发间铜钱便可发出唯我能听见的声响,我原以为是那飞僵在此,看来方才也不过是它用僵气所造幻影,真身并不在此。” 李秀色不解皱眉:“这一个土屋有何特别的,他为何要在此闹这么大动静?” 说着话,目光忍不住朝室内四周望去。 倘若说方才钱家那杂物间空荡,可比起这土屋,竟还没有其半分寒酸。屋顶满是大洞,屋内地上坑坑洼洼,尽是土坑,坑内有雪有水,泥泞不堪。角落有几块似已经风干了的破棉絮,还有一盏破旧生锈、早已干枯再不能用的油灯,除此以外便什么都没了,想来是过去有人在此居住过。 她一面看着,视线忽然定在一处,眉头一跳道:“世子,照一照这。” 颜元今闻言,转过身去,凑到她身边:“哪里?” 李秀色抬手:“墙上……好像有字。” 铜钱火光照射上去,正见那土墙上密密麻麻写些什么,字迹有的工整,有的却如群魔乱舞,乱涂乱画一般。 仔细去看,才发现是满墙的诗、词,更多的是方才那朗朗的三字经。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李秀色忍不住喃喃读出了声,顺着这工整字迹朝下看去,目光却在落款名讳处倏然一怔。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颜元今见状,也当即抬低了些手,让她的视线得以更清明一些。 “世子……”李秀色看清后,终于一下跳了起来,声音似很是惊讶:“你看!好熟悉!” 她这一下动作猝不及防,发丝险些要蹭到铜钱上焰火,颜元今心下一跳,唯恐烧着她,忙又收了手,而后莫名不快起来,黑着脸道:“说话便说话,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 “世子,这上面写了应锦!” 颜元今眉头稍稍一皱,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正见土墙上的诗词底下,一笔一划刻着三个小字——“江应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4章 江照 也难怪紫瓜反应那么大,这名字还真是阴魂不散。 几日前于停尸间门捡到的锦囊背后,可不便绣着“应锦”么? 此外,锦囊上另绣着与小僵尸身上所穿衣着极为相似的元宝纹,小僵尸在见到此二字时也反应出奇,这一切本就已经事出反常。 应锦应锦,既是那死去的道士名讳,为何又会现在村中此屋的这面墙上? “那道士竟是姓江么?江……”李秀色喃喃念了一声,虽说这姓氏常见,可似乎前不久才听谁跟她提起过一个人,那人也姓江,叫江……江什么来着? 她一时想不起来,便暂时抛之脑后,随后借着铜钱火光,李秀色才进一步发现,非但是这字经底下,这整面墙上写满的诗词底下落款都写上了“应锦”二字。 颜元今漫不经心地评价道:“看来这厮是挺喜欢他这名字。” 李秀色仍在亮着一双小眼四处搜寻蛛丝马迹,忽道:“世子,您瞧这里。” 她这一回所指之处,是墙面最角落一块方形区域,最上头一撇一捺写了个工工整整的“人”字,下面跟了一排歪歪扭扭的照猫画虎,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活像是从未拿过笔的白丁派头,多数都仿写成了个“入”字。 李秀色左看右看一番,沉吟道:“这看上去,更像是在……教谁识字?” 正说着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呼唤:“主子——” 李秀色率先一惊,当即朝外看去,果然见不远处月光下,一小厮背上拖着个站得笔直的人影,正艰难地穿越荒田狂奔而来,饶是这般辛苦,也不忘维持着一贯人未到声先至的夸张做派,边跑边叫:“主子,您没事罢!醒来未见着您,可吓死小的啦!” 而在他身后,另有两道蓝红身影。 李秀色望着那二道身影,喜道:“卫道长,你们也出境了?” 卫祁在进屋先一颔首,应道:“早在李姑娘及世子闻声朝此处赶来时,小道便已在破境边缘,隐约中也听见了那吟唱之声,所以一出境便寻了过来。” 乔吟面上有几分疲色,大抵是幻境所见让她有些伤神,虽与卫祁在齐来,却罕见地与他间门隔稍远了些,只点了点头:“我也是。” 陈皮本是跑在第一个,因还拖着一个,这一会儿已落在了后头,最后一个进屋,将背上人稳稳朝地上一放,满头大汗道:“这顾公子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的,怎的这般重!” 颜元今瞧了眼依旧阖目站着,面上无甚表情,唯独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的顾隽,嫌弃道:“他还没醒?” 陈皮道:“可不么!也不知顾公子在幻境中瞧见了什么,这会儿还未能醒来!虽说他身上有遮息符,但留他一个委实不便,小的便将他背来了。” 说完,又瞧瞧顾隽的脸,忍不住猜测道:“莫不是看见什么好东西了罢?食髓知味,便再出不来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幻境中见着的那一堆由白骨妖精所化的美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认为极有可能。 陈皮一岁便被卖进王府,岁成了世子殿下的小厮,这十几年来也算是跟着主子吃香喝辣,没遇见何不顺心的事,更没有什么所谓心魔,若实在说有,便是他这小主子脾气太差,过于不近女色,以至于他虽生了张好看的小白脸,也仆随主人地从未和什么小娘子亲近过。 幻境中一下便来了一堆,个个生得甜心可人,一口一个“皮大哥”地叫他。十七年来,陈皮头一回在旁人语气中感受到自己的男子气概,一时间门左拥右抱,飘飘欲仙迷昏了头,险些要醉死在这些温柔乡里。 若非最后脑中忽然蹦出自家主子那张阴恻恻的脸从而使他一瞬惊醒,只怕永远也发现不了美人皆为白骨,丽眸皆是空髅,也定是逃脱不了那**之境。 颜元今绕着顾隽看了一圈:“若再出不来,岂不是成活死人了?” 又啧一声,摇摇头道:“他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罢。” 卫祁在在旁神色严峻道:“若顾隽公子实在无法脱身,只能找到飞僵,制服其后方可毁境。” 他说着,又急忙道:“如何?世子,李姑娘,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李秀色虽好奇他们于各自幻境中见着了什么,也担忧顾隽状况,但还是连忙先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告知。 卫祁在了解后,盯着墙上那些字迹看了片刻,而后手持罗盘,于室内各角落巡查一通,忽然蹙起了眉,须臾,低声道:“此处……” 他顿了顿:“除飞僵留存的气息,似曾也聚集过白僵尸气。” “白僵?”李秀色讶道:“小僵尸?” 卫祁在点了点头,沉吟道:“而且极为浓厚,应当是那些白僵经常来此处……” 他正说着话,眉头忽然一凛,面色也随之一变,厉声道:“等等——” “有人在外面!” 屋外不远处荒丛于此时一阵晃动,蓝衣道长霎时间门一跃而出,直直挡在那月下黑影面前,而后眉头一皱:“是你?” 其余几人也追了出去,李秀色最先惊道:“刘伯?” 此人跌坐在地上,衣着寒酸,面容苍老,正是白日里与她同坐一驴车的那瘸腿老伯刘老跛。 “这么晚了,”卫祁在心中虽戒备,但仍上前将他扶起,问道:“您为何会在这里?” 刘老跛颤巍巍自地上爬起,似受了惊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我见此处有动静,过来看看又如何?” “过来看看?”颜元今冷笑:“那你方才跑什么?” “这不是原先以为阿照回来了才想来看看,结果只瞧见了几个模糊人影,又要朝我冲过来,还以为是闹鬼或是闹僵尸呢,若是不跑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 卫祁在见他已上了年纪,面色惊惶,语气认真,应当说的不是假话,方道:“老伯,您——” 没等他说完,便见刘老跛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几位少男少女:“我倒要问问你们,深更半夜的,你们怎么会在江照的房子里!” 卫祁在等人皆是一愣:“江照?” 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唯独李秀色眉心一跳,忽想起什么,问道:“江……刘伯,你说此处是那江照的住处?” “没错。” 李秀色续道:“那您可听说过……应锦?” “应锦?”刘老跛似想了一想,而后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江照那浑小子给自己取的官名么!” 颜元今蹙眉:“官名?” “是呀。那小子整日想做官出人头地,便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别名,说是有什么锦绣前程的意思,倘若以后考取了功名,便要用这个,老头我也不懂,只觉得文绉绉的难听便是,还没江照听起来顺口呢。”刘老跛说到此处,忽而“咦”一声,奇道:“不过他说怕被旁人笑话,没跟几个人提起过,你们如何晓得的?” 果然没猜错,墙上刻的江应锦,原是江照的名讳,那满墙的字迹,看来也多数出于他手。 只是为何那横死的小道士手里的锦囊也绣了应锦二字?若说二人都叫应锦那也太过于巧合,难不成那锦囊本就是江照的? 李秀色还正想着,听卫祁在道:“老伯,我们还有些事有问,外头天寒,还是先进屋罢。” 进了屋,卫祁在点燃火折子,那刘老跛瞧见屋正中赫然还干巴巴伫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一动不动的人影,登时吓了一大跳,险些白眼一番厥过去,颤声道:“这……” “这是我们的同伴。”李秀色忙贴心地简单解释道:“您不必怕,他只不过是中了僵尸的计,一时定住了。” “僵、僵尸?!”刘老跛顿时又是一惊。 广陵王世子好整以暇看他一眼:“你不知道么?那僵尸今晚出没在了钱家,也刚刚来过此处一遭呢,所以我们才追至这来。” 见刘老跛面色煞白,便又嗤道:“你既这么怕,大半夜怎的还敢跑出来,甚至跑至此处来?” 刘老跛一脸懊悔道:“我家其实便住在离此处不远的林后,除了再远处那些富人宅子,这一片也就我和江照两户揭不开锅的。自他走后,他这土屋便一直空着,我也是起夜时远远瞧见此处有光亮,以为那孩子消失了这么些年终于回来了,一时高兴,才想来看看,我也是老糊涂了,若知道是有僵尸,打死我也不出来!” 卫祁在道:“您没听见这屋内传出的读书声?” 刘老跛摇摇头:“没有。我耳朵早便不大好使了……”作为村中人,他早就听说过僵尸出没会敲墙点灯,面色登时透出些惊恐:“你是说,这屋子里方才也传出了那诡异声响?” 李秀色点头:“是。” “读的还是墙上那些。”她抬手一指角落处最上端的端正“人”字,问道:“刘伯,这可是江照的字迹?他在教谁识字?你吗?” 刘老跛皱眉:“什么字?识什么?我可是半个字不识!” 他说着,瞅了墙壁上其余几个如孩童画画般歪扭的字迹两眼,忽想起什么,奇怪地嘶了一声:“诶,难不成,难不成是……” “难不成什么?” 刘老跛想了想道:“许是教的那几个小乞丐罢。” 李秀色讶然:“小乞丐?” 刘老跛点头,语气一下虚了几分,应道:“就是当年在采泉班烧死的孩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5章 劫走 众人愕然。 又听刘老跛道:“外头不远处那桥洞,你们可瞧见?” 见李秀色点了点头,他便续道:“早些年那群小乞丐四处流浪,曾在那桥洞里头住过一阵。我曾撞见过江照将自己的吃食分给他们,这孩子虽有一颗善心,但自己日子都过得那般寒碜了,自顾不暇的,哪有余钱去照顾别人?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以为他最多帮一两回罢了。” “后有一夜雨雪交加,我过路时瞧见桥洞下那群小乞已不见了,却听见江照家中传来欢声笑语、孩童嬉闹,想来是他心疼外头天冷,便将他们带回了家。第二日我碰见阿照,也曾问过他,你连上都赶考的钱都没有,怎的还管起旁人的闲事了?他笑笑说就那几天,待天不那么冷了,便不再管他们。” “我虽也住这附近,但那段时日恰巧在外头捞了个活干,整日不归家,便也没再关心过江照这边的事儿,更也没怎么见过他。再见面时,他已收拾好行囊,说要进都去了。” 刘老跛瞧着满墙看不懂的涂涂画画,不由摇了摇头道:“没想到江照那孩子,死读书到这个境界,竟连对着孩童都不忘教他们识字。” 卫祁在默了片刻,问道:“这江照究竟何许人?” 刘老跛一声长叹:“苦命人罢了。这孩子自幼便没了爹娘,并无一个亲眷,唯一拥有的仅是这间土屋,靠变卖那点可怜的家当和挖野菜长大的。好在他天性乐观,心思洒脱,性情良善,也不孤僻,即便是凉菜冷粥,也吃得津津有味。反正老头我认识他以来,倒从未见他埋怨过几句人生不幸、或是世事不公。” “他虽没银钱上学堂,但常在外头捡了旧书破书回来自学,倒别说,这孩子还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聪慧得很,我记得有一日这村上私塾办了个诗会,江照不知怎么混了进去,几十个饱读诗书的学子,竟都比不得他半点才华。你说说,他岂非奇才?” “打从那起,这孩子便整日钻书眼里去了,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当上大官,还跟我什么什么,唯有读书方可出人头地、改变命运。虽说他学问好,但这官岂是说当就当的?我本以为他不过说说而已,毕竟此地离都城甚远,行路都要花上一笔不少的盘缠,更别提科考间还需钱财在城里周转,他那两口袋空空,蹦不出半点响的,怎么去?” 李秀色皱眉:“既需费用,他为何不去挣钱?” “挣?他可挣不了,”刘老跛道:“他小时候险些被冻死,落了病根,便素来体弱多病,一年四季不分时令皆会咳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做不得半点粗活。若非一年半载地能卖出两幅字画糊口,或是一些村民好心接济,这小书呆子早便饿死了。可惜大家都是穷人,家中也没几个揭得开锅的,只能赠些粉面馒头,路费什么的我们也是帮不起的。” 他说到此处,又一声长叹:“可那孩子到底是去了,也不知身边有几块铜板,这么些年了,是不是真像旁人说的,饿死在了半路上……” 卫祁在闻至此,忍不住问道:“这江照,可曾与死去的那些村民有过何仇怨?” 刘老跛疑惑道:“死去的村民?道长说的是被僵尸……” 他言至此,心头忽而一跳:“你的意思是……那僵、僵尸是江照?不……那孩子文文弱弱,怎会变得那么可怕?” “只是猜测。”卫祁在环视屋内一圈,低声:“但极有可能。” 刘老跛仍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阿照那孩子一心向学,向来不会主动与人为敌,足不出户的病秧子罢了,我也没怎么见过钱有来那帮人有闲心欺辱他。” 说着,忽“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有谁撞见过,当年他离村前几日,曾出过门,说是要去找人借盘缠。” “借?”卫祁在皱眉:“找谁借?” 刘老跛道:“这我便不晓得了。” 方说完话,便听门旁一声懒洋洋的:“这还用问么?自然是找有钱人借了。” 广陵王世子似笑非笑道:“不过那些有钱人借不借给他,倒是另说。” 卫祁在闻言眉头一凛,这世子简单的几句话虽然轻飘飘,却顿时让他心中几分明朗,似乎一切缘由都有了答案。 李秀色也于一旁忽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卫道长,你方才过来时,可曾瞧见庄娘子?” 卫祁在愣了愣:“没有,我正要同你们说,”他自袖中掏出什么,低声道:“这是我在院中地上发现的遮息符,正是我给庄娘子的那一张。” 说着,皱起眉头:“应当是她并未收好,不小心丢了。” “没了符纸,人又凭空消失,”乔吟担忧起来:“会不会是被那飞僵掳了去?” 一旁的刘老跛忽而道:“你们指的可是钱老板那媳妇?” 他提起便开始连连摇头:“村中人都晓得钱庄氏风气,钱有来生时便怕这母老虎,不过那时她到底还收敛些,自从他一死,她便一发不可收拾……”说至此处,似乎对那种不正经的风月之事难以启齿,便只嫌弃地摇了摇头,续道:“若僵尸真是阿照变的,他缘何要对付那娘子?” 李秀色想了想,忽问道:“刘伯,这江照,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刘老跛一愣,他瞧了瞧面前的几位少年,着重在那位身着朱湛色圆袍、头戴铜钱的小郎君面上多看了一眼,迟疑地摇了摇头:“还是不如这几位惊绝出挑的。” 李秀色顺着他目光看去,忙道:“你不可同他们比,”她说着,随手朝颜元今方向指了指:“尤其这位,全天下就没几个能和他比的——” 话音未落,忽听脑中系统“叮”一声响。 “恭喜宿主,完成第68次任务,进度68/100!” 李秀色一瞬卡了壳,还以为生了幻听,诧异且震惊地回过头去,正见广陵王世子低着头,好似百无聊懒地摸着腕上铜钱,虽看不见他面容,但总觉得他眉头似微微上挑。 小厮陈皮在旁抓紧时间拍着一箭双雕的马屁:“李娘子说的没错!” 李秀色稳了稳心神,将目光从颜元今身上收回,方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说到哪儿了?对,你莫要和他们比,只说江照自己,应当是不错的罢?” 刘老跛点了点头:“那确实是个好样貌,端正秀气,若不是病容瞧着没什么生气,再稍面色红润些,定也要迷倒不少小姑娘哩。” 说完,又奇怪道:“姑娘怎么知道?你见过阿照?” “我没见过,”李秀色双眼一亮,了然于胸,继而摇了摇头:“只是猜准了。” 正说着话,忽听身旁“唰!”的一声,当即吓了一跳,却见是卫祁在袖口的一方符纸忽燃起了蓝火。 后者似也一惊,神色一瞬严峻道:“不好——” 陈皮吓道:“这是?” 卫祁在未答,只抬手将蓝焰一拢,聚于掌心后,符纸瞬间化为灰烬,随后低声道:“这是兆乙符……应当是有人动了客栈那几只白僵的兆甲符,需速速回去!” * 吉风客栈。 大堂正中并无异样,唯有店小二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卫祁在与颜元今率先策马归来进门时,瞧见面前光景,后者皱眉上前,直接抬脚一踹:“这是死了?” 卫祁在蹲身过去,晃了晃他肩膀,唤了几声后见无反应,才低声道:“应当只是吓晕了。” 见他仍是不醒,便先放手,急忙朝楼上奔去。 上了二楼,径直奔向自己房内,却见床柜大开,柜中原藏着那三只小僵尸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唯有地上洒着几张符纸碎片。 颜元今停在他身后,透过缝隙朝门内稍瞥了一眼,道:“如何?” “没了。” 广陵王世子哂笑一声,声音有些风凉:“这便是道家的符?当真是有用,连三个孩子都看不住。” 卫祁在未答,只忽而转身又下楼,正撞见其余几人居后匆匆赶来。 他们上了钱宅外停着的那辆先前的马车,因车夫已经跑了,一路上便有陈皮驾起了车。快马加鞭,倒也没慢上多少。 李秀色进门便道:“小僵尸呢?” 见卫祁在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不由愕然:“是谁——” 话音未落,忽听堂中地上传来一声闷哼,那蜷缩一团的小二有了动静,紧接着是一声低呼:“僵尸……僵尸啊……” 卫祁在连忙上前搀扶,问道:“你瞧见了?” 小二此刻还有些心惊胆战,颤巍巍道:“大、大僵尸,风一样便窜过去了,会飞!” “应当正是飞僵了。”卫祁在沉吟道:“是它将白僵带走的?可瞧清它面容?朝哪边去了?” 小二后怕地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可大抵是又会想起了那恐怖面容,当即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颜元今冷哼:“没用的东西,晕得比顾隽那厮还快。” 方说完,便又听后方又传来一声闷哼。 这一回的音色极为熟悉。 回头,正瞧见那被陈皮拖进屋的,还如同根杆子似地杵着的顾大公子慢慢睁了眼,神色似还有些恍惚,神志不清望了堂中一圈,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方才说完他坏话的广陵王世子似觉得好笑,啧一声道:“醒了?” 顾隽迷糊地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大抵还未从幻境中反应归来,懵着道:“诶?昨昨兄,你怎的在这?” 他讶然:“你不是已被僵尸打死了么?” 再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知道是想起了何等场面,万般同情地叹道:“好惨。” 颜元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6章 丛林 广陵王世子尚在无语,便听李秀色唤道:“顾公子,你终于出来了!” 顾隽被她欢天喜地的声响一瞬拖回了现实,茫然看了她半晌,神智方才清明些许,点了点头:“嗯。” “我们大家早便从各自幻境中破出,唯独你迟迟不见醒,倒让大伙儿好生担忧,以为你要永远困在里头了。”李秀色上前:“你方才是说,镜中瞧见世子殿下了?” 难不成是那骚包平日里对友人也太欺人太甚,导致这顾大公子不堪其扰到生了心魔,所以梦里就势将之咔嚓了? 顾隽摇了摇头:“非也。主要还是……”他默了一默:“是那个物什。” 他微微苦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似有心强人所难。许是深知我素来心中无鬼无神,自有执念,便叫我于僵门关游走了一遭。大抵这世间所有品类的僵尸,都让我瞧了个遍。” 李秀色稍讶,那这一趟对这顾隽这种见尸遍晕的人而言岂非无异于入阿鼻地狱?也不知这文弱公子在中吃了多少苦头,倒难得还能维持这副光风霁月的模样,面上也不见任何狼狈。 顾隽似对幻境阴影也不愿多提,只道:“昨昨兄仁义心肠、兄弟情义,在镜中救我于刀山火海,顾某真是万般感激。” 颜元今靠着门边,皮笑肉不笑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别谢了,本世子可没那么好心。” 顾隽这一醒来,除了平白无故“乐于助人反倒被僵尸打死”的颜元今面色不大好,其余几人都很是惊喜,关心几句后,便又紧张起飞僵来。 李秀色见卫祁在自方才起便始终盯着掌心残留的一点白色符灰,正有些好奇,却见符灰的色泽忽然变暗,卫祁在双眼也骤然一亮,连忙掏出怀中罗盘,将符灰如数倒了上去。 “哗哗——” 罗盘指针颤动了起来。 李秀色奇道:“卫道长,这是?” “方才已说过,我给那三只白僵贴的是兆甲符,此符与‘兆乙符’并称双生符,专为外出时察觉所控制的僵尸状况,倘若有人毁了兆甲,那所对应的兆乙符便会燃起蓝火,化为白灰,以示警醒。”他顿了顿,续道:“此外,若破坏兆甲符者身上沾了符印,那乙符所化之灰便会在半个时辰后生出追踪之能,即便眼下村中尸气遍布导致罗盘无法寻路,只要将变色符灰撒上,便能指引我们追寻符印所在方向。” “追踪?”李秀色讶道:“道长的意思是,我们或能凭此符寻见飞僵所在?竟还有这么有用的玩意,你为何不早说!” 卫祁在微赧:“小道过去也未用过双生符,本是想借此挖出白僵另外的同伴,未曾想碰到今日这一遭,也算是机缘巧合。” 颜元今扭头瞧了他一眼,方才在楼上还在嘲讽这破道士没用,没想到还有几分用处,虽说算半个歪打正着。 “我方才不确信那飞僵是否沾了符印,也唯恐白灰不起效,眼下看来还算幸运,倒要多谢那东西毁甲符时有过躯体触碰,”他言语一顿,沉吟道:“飞僵虽凶猛异常,邪力也无穷,但到底是为僵,不可近符,即便可毁符,也定会被反伤……看来白僵对它极其重要,另它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劫走它们。” 卫祁在说完,神色严峻几分,紧紧盯向手中洒灰罗盘,而后低声念起追踪之咒,盘中指针急速转了几圈,须臾,终于稳稳停在一处方向。 “这一回,定不会叫它跑了。” * 寒风萧瑟。 无恶岭下诺大村庄夜深人静,四下无灯。大抵半个时辰后,众人来至一处丛林之间,此时已是后半夜丑时,林间幽寂阴森,并无半点动静声响。头顶冷月如银钩,光色透过高木枯枝,落下点点碎玉。 一行五人,李秀色踩着碎玉,行在队伍靠后,只觉背脊发凉,小声道:“它真会在这么?” 卫祁在低声:“罗盘指至此处便不再继续有动作,所以应当是于此处。大家小心,我们虽皆入过幻境一次,短时间内不会再中此招,但飞僵到底并不好对付,若有异样,屏气凝神便可,有遮息符在身,可保不被它□□。” 他嘱咐完,又担忧道:“其实小道一人前往便可,诸位侠肝义胆,愿与我一同涉险,我实在感激。” 乔吟自打幻境出来便没主动和他说上几句话,眼下终于开了口:“小道长客气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是你的同伴,既是同伴,自是要并肩作战的。” 李秀色虽有些发怵,但也言语勇敢道:“道长虽功法高招,但所谓人多力量大,哪有我们那个、那个什么什么阵来得厉害。” 顾隽在旁贴心提点:“五阳金钟阵。” “对对,五阳金钟。” 卫祁在一时感动,点头道:“多谢。的确,几位已与小道行过五阳之阵,此阵一旦立过一次,便会形成阵法固性,最好不随意换人,且每行一次,阵力便会有所提高。飞僵性烈,极难收服,唯也有此阵抵御最为合适。” “什么五阳八阳。”广陵王世子步子不紧不慢,语气不屑:“你废话好多,我来可不是为了帮你。” 李秀色跟在他身后头,瞧着他发间摇晃的铜钱铃铛,忍不住啧啧感叹,这厮真是口是心非,瞧他语气对五阳阵不屑一顾,可分明专程吩咐陈皮留在了客栈,不正是因为陈皮不可立阵么?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离得极近,李秀色这时忽又想起什么,便直接抬起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这人后背:“世子。” 颜元今背上一激灵,被这么轻轻一戳,身上莫名似过了道电,他并未停脚,只脑袋稍稍朝后倚,声音听不出情绪:“做什么?” 李秀色道:“给你个东西。” 她似怕他拒绝,飞快从袖中掏出来什么物什,小手穿过他腰侧,正擦过他衣襟,往他正腹部上一贴,而后又立马缩手,正要抽回来,却被前面那人一下抓住手腕。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手掌很大,冰冰凉凉。 扣着她的手腕,低声道:“偷袭本世子?” 李秀色哪想到他这般眼疾手快,来不及诧异这厮居然会主动抓她手,只倒吸一口气:“疼疼、世子,你力气好大,你轻一些……” 她知道这人素来恶劣,也不懂怜香惜玉,生怕他知道她疼会故意恶作剧似的再用力,谁曾想他手上瞬时一松,力道轻了三分,只是嘴上语气却还是那副老模样:“这么没出息。” 颜元今说完话,指腹却有些微微发热。 她不说他还没发现。 原来除了腰,小娘子的手腕也是这样软的,烫烫的,好像轻轻一捏便要碎了,真是娇气。 她右手腕处还绑着那黄绳,颜元今觉得碍手,直接朝旁推了推。他一手扣着她,没有要放的意思,另一手捻起身前那张符箓,问道:“这是什么?” 这么走路实在有些不方便,李秀色道:“你先放开……” “你先说。” “是遮息符。”李秀色道:“我方才在客栈,问陈皮小哥要了一张来,那张本就是世子您的,戴在身上,保一个平安也好。” 颜元今蹙眉:“我不是说过我不……” 李秀色急忙道:“您就算不喜欢卫道长,也该为自己安危着想罢。”又叹口气:“这可是我专程想着您,惦记着备来的。” 走在前头的少年的“不需要”三个字已在嘴边,听见她话头,莫名都憋了回去。本是要就势将这符纸扔回来,手抬起一半,动作也生生一顿,收了回去。 罢了,他默默地想,她对自己一片心意,堪称诚挚的关心之情,今夜月色尚好,他心情也尚可,还是善良一回,不要这么绝情地推三阻四了。 颜元今将符纸揣进胸前,又想起什么,顺势在怀中摸了一摸,而后“嘶”一声。 好像少了什么……那两个丑不拉叽的草编小狗呢? 没了? 他眉头皱起,想来是因为幻境之物,出镜便不复存在了。 心中忽然有些烦躁起来,就听身后小娘子道:“世子。” “怎么?” 李秀色商量道:“您晓得我并非是要偷袭,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手了……” 颜元今愣了愣,低下头去。 他确实有些想不明白这怎么一抓就抓了一路。 甩开她的手,本想再冷酷丢下一句“以后莫要随随便便摸本世子”,或是“再乱摸我下次就给你这只瓜手活生生扭断”,但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也不用说这么严厉罢?这紫瓜又不是傻子,她自己应该晓得的,那便没必要多此一举提点了。 朝前再走几步,小娘子再道:“世子。” 广陵王世子这一回是有些不耐烦了:“又怎么了?” 李秀色想了想,道:“感谢您收下了符纸。若是您就这么死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颜元今步子一顿。 他抬头瞧了眼头顶月色,枯木缭乱,光景阑珊,远处似惊起几只乌鸦,“呼啦啦”飞过高空,展翅逃离丛林暗夜。 他想,这小娘子真有意思啊。送了他符纸,明明是她在关心他,却还要感谢他。 李秀色跟着停下来,才避免撞他身上。她听着脑中的“叮”,提示任务+3,有些高兴,连颜元今的背影都一时觉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她想,真好,他需得好好活着,她离目标可是越来越近了。 顾隽第三个停下来,他扭头,疑惑道:“昨昨兄,李姑娘,你们为何都不走了?” 颜元今仍是仰着头,凤眸稍稍一眯:“你看。” 寒夜之中,风过呼啸。 似有一只巨大飞鸟,自他们头顶不远处半空的高树上掠过。 今今剑一瞬出鞘,广陵王世子俊颜寒光一闪,冷声笑道:“它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7章 林见 卫祁在手中罗盘也于顷刻间急速晃动,他抬起头,见夜空中那一轮弯月逐渐被浓雾笼罩,半空中似升起漫天尸气,而那林间“大鸟”速度极快,如风驰电掣,在众人上空不住来回,每飞过一次,便似秋风扫叶,震得林间枯枝颤动,残叶齐飞。 乔吟皱眉:“它发现我们了?” 卫祁在摇头低声:“应当没有,需趁它不备,率先出袭。” 他语毕,自袖间捏出一道蓝符,咬破指尖,二指于符上迅速画上咒文,再腕间一扬,使足全力一抛:“去——!” 那符纸如箭朝上空飞去之际,恰有一长剑急出,剑身与符纸一低一高,一直逼空中那正巧呼啸而过的黑影的心口,一直飞其面门。 那黑影似避之不及,面上被符纸猛然一贴,瞬间便朝下坠,那长剑眼看也要刺上它身躯,颜元今却忽而发现似有什么不对,眉头一皱,一瞬挥出铜钱链,将今今剑生生一卷,在险些刺上的当口用力收回。 黑影直直下落,眼看要重重砸去地上,铜钱链又缠上去,捆住它腰间,用力一拽,平衡了下坠之力,才让它在最后一瞬稍放缓了速度,未能摔得那般狠。 众人急冲过去,见它扑在地面,一动不动,心中颇有奇怪,卫祁在抬手扶肩将之转了个身,对上其面容后顿觉诧异。 李秀色率先低呼:“是庄、庄娘子?!” 颜元今上前,收了铜钱链,冷笑一声:“我说怎么瞧着不对劲,倒是小瞧了那畜生,反应这么快,险些要被被它骗了,今今剑若真刺去她身上,我广陵王世子岂不是还要落个滥杀无辜的名头。” 面前这钱庄氏身遭莫名裹着一层黑布,方才于半空中,光线甚暗,才叫众人瞧不清面容。眼下仔细去看,却见她原生得珠圆玉润、体态丰盈的身形,此刻却稍显干瘦了一圈。 她面容也有些干瘪,原先那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全然不见,眼眶微微凹陷,面颊布满干纹,嘴唇发黄,整张脸呈现出暗黑色泽。 顾隽瞧了一眼,只觉得心惊肉跳,不忍地抬手遮了眼:“这、这娘子是已被吸干了?” 卫祁神色凝重,并未做声,只揭开她面上的符纸,低头看见她唇边忽溢出一道血迹,眉心骤然一跳,迅速在身边布包掏出一粒药丸,撬开钱庄氏嘴唇,递入其口中,而后抬手探息,方沉吟道:“若精血已尽,便不会再因摔伤留血,她眼下果然还残存气血,脉相也仍未断,应当是只被吸去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没来得及吸。气血已尽或将尽者自无回天之术,但她仍算充足,吃了观中专设补元丹,或能残存一命。” 正说话时,忽又听头顶“呼啦”一声,似有何物一闪而过,这应当才是真正的飞僵,方才不过是它在觉察有符剑袭来时丢出了庄娘子。 乔吟狐狸眼一扫上空,冷道:“好在世子反应及时,这东西竟还敢戏耍我们,夺了钱庄氏半条命,剩下半条是想要我们来杀么?” 又有些奇怪:“他既如此厉害,为何不干脆在钱家吸干了事,要特意将她掳来此处林间?” 话音落,却听李秀色似发现什么,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它是想慢慢折磨她?” 乔吟低头,见李秀色说话时掀开了那裹着庄娘子身躯黑布的一角,露出她半截胳膊,赫然可见已几乎无半分弹性的肌肤上清晰留存几道新鲜的暗红勒痕。 众人不禁怔住。 李秀色倒吸一口气,剩下的不用多揭,也知道多半都有些惨不忍睹。她一字一顿道:“我猜对了。它是想在这阴森之地,一点一点将她折磨至死,看她恐慌、求饶,最后才要她的命。” 顾隽在旁听着都只觉毛骨悚然,他非礼勿视地没去多看庄娘子胳膊,只叹道:“这、为何如此,需得是多大的怨恨……” 卫祁在皱眉:“它应当是折磨至一半,还未来得及吸食干净,便察觉了我们的到来。” “察觉?”李秀色抬头:“可我们不是有遮息……” 话说一半,忽想起方才刚进林子的时候,颜元今身上是没有符的,虽说她之后给了他,但应当是他起初的气息惊动了那东西。也不知算不算阴差阳错,倒算是好险救得了庄娘子半条命。 正想着,头顶又是几声呼啸,这飞僵速度当真是极快,叫人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而来,甚至感觉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闪过。 卫祁在抬头:“这东西大抵是来了兴致,一直在试探我们。”又道:“我们虽有遮息符在身,不易被它觉察气息,但它扔了朱娘子下来,怕是借她定准了我们的方位。” 李秀色稍一紧张:“它想做什么?定准方位,隔空也吸去我们的精血?” 卫祁在眉眼一凛,沉声道:“那便要看看它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他说着,指尖佛尘微微一转,利落挽了一记道花,而后掌心在尘柄处用力一推,长丝对准夜空中右上方,如离弦之箭疾出。 半空那黑影正飞至右上方,见状也极为敏捷,迅速朝左边一闪,却不想拂尘银丝却在此时长锋一转,打了一记烟雾回马枪,翻飞猛转,向左方黑影所在用力杀刺而去。 黑影朝后直直一退,却仍被利丝划过胳膊。但它受击后并未下落,只再一飞跃,?直直跳至一高树尖顶,又从高顶一跃隐身于黑暗中不知何处。 银丝收尘,卫祁在瞧见上头沾染一片黑血,不由微怔。 “是旧血,血中有兆甲符符印之气,应当不是方才所伤,而是在劫走白僵时所负……”思及此,他皱起眉头,环视上空,听得远处乌鸦嘶哑粗劣的声声鸣叫,仰头高声道:“你受伤了,还挣扎什么?” 卫祁在此刻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道:“你本性应当不坏。哪怕是如今,为那几个可怜孩童,也不惜让自己负伤,为何要一再执迷不悟,杀人成性?” 乌鸦鸣叫连绵不绝,却唯独没有飞僵声响。 李秀色皱眉:“它跑了?” 卫祁在看向怀中罗盘,正要摇头,却听广陵王世子冷哼:“自然还在。” “莫要同它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他道:“本世子最烦躲躲藏藏,不如便叫它下来谈谈。” 他说着,大抵是想起自己还带了什么玩意,抬手便在身旁树上低干处摘了几根枯枝。而后掏出怀中一精致的弹弓大小的弓架,将三根枯枝朝上一别,较尖一端立于前方,再稍稍仰头,对准方才飞僵隐走的黑暗高处,凤眸一眯,朝后用力一拉弓绳。 “唰唰——”三声,枯枝如流星疾去,随后又有“砰砰”三声,似接连射中了何物什。 片刻过后,高处先后落下两只乌鸦,皆为枯枝穿喉。 卫祁在心中不由稍稍惊叹,早便听闻这世子最喜玩弓,也擅射箭弓法,却不想当真是例无需发。虽说上次在王府后院也曾见他射过蝙蝠,倒远没有今日这般叫人震撼。 还在想着,忽又有一黑影直直坠下,稳稳停在众人十步之远的地面,它立得笔直,面容隐在暗处,只能模糊看见是穿了一身暗赭色的袍子,而右腿处,赫然正插着那剩下最后一根、最细且最长的枯枝。 颜元今远盯着它,笑道:“不错,三只笨鸟,全中。” 卫祁在于此时低声:“诸位当心,随时准备立阵。” 顾隽与李秀色闻言,忙点点头,一个掏出袖中豪笔,一个摸出怀中那柄崭新的小匕首,后者摸了摸那匕首精致的剑鞘,心中庆幸,虽没了桃木棍,可也多亏了顾夕,这会儿便派上用场了。 李秀色摸着匕首,又扭头瞧了乔吟一眼,她背后背着一把长琴,是当日从顾府带出来的。 那夜虽用断了几根弦,但顾隽隔天便已叫人修好,还转赠与了她,据说是觉得乔娘子出门在外需武器防身。 乔吟倒也并未推脱,她的银针必须由琴而发,自己的琴又留在了胤都,出逃后便与家中断了联系,手头正缺所用,且顾家这把琴虽然不怎么上乘,但好歹轻度适中,还算便携,她用起来倒也算是衬手,便想着先将就一段时日。 她与顾隽因有婚约,且她心中一向不服不愿,起初见之尴尬,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确然觉得此人各方面都属胤都小郎君中上乘,虽无情意,但却是做友人的首选。 林间寂静须臾,忽响起一声柔笑,似男非女,相互交融:“妙哉妙哉。” 众人微微一怔,却见那黑影朝前一跳,刹那现于月下。 几步远外,终于月色清晖下,得见飞僵真容。 不似寻常僵尸恐怖丑陋,脸上无半丝干纹,白发披肩,一张面颊也苍白如细雪,唇红欲滴,眼白黑珠,除却微微有些病态弱感,以及指尖红长的细甲,竟宛若常人。 刘老跛并未骗人,这江照眉眼生得确实很是不错。 飞僵面无表情,却诡异地让人觉得他恍若在笑,是那般温和礼顺却格外渗人冰冷的笑,声音也无半分凄厉,只带了几分幽幽的低怨:“应锦何德何能,有朝一日,也可被你们这堆名门子弟、公子王孙这般重视?” 李秀色背后有些发凉。 因它虽能发出声音,那张嘴唇却是紧紧闭合,漆黑的眸子死气沉沉望着这边方向,唯有胸腔在随着说话声不断颤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8章 齐斗 众人因它此番言论动作微顿,月影阑珊,林间萧萧,只觉这尊飞僵似鬼魅一般,脚底未动却可前行,缓慢朝他们方向移来。 乔吟最先出声道:“竟是个会说话的。” “公子王孙,名门子弟?”广陵王世子则是皮笑肉不笑:“你倒是慧眼识珠。” 林间响起轻柔的笑,音色竟如和风细雨温煦,它衣袍角于寒风中轻轻翩轻飞,笔直僵硬的身子分明方才仍在几步之远,待颜元今话音落时,一瞬已直直停在了众人面前。 李秀色与顾隽纷纷一惊,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颜色元站于最前方,几乎是顷刻之间便与它面对着面,双目与之对视。这江照生前应当是生了一双明澈秋水的柳叶眼,倒配得上他那病怏怏的气质,此刻这双形如柳叶的眸子死气沉沉,没有半分水波,更半点不见广陵王世子的倒影。 “不用怕,看来几位身上是有什么宝贝在。”漫长的安静中,忽见这身躯的胸腔处又微微振动,那似人似鬼的声响又响起来:“我眼下闻不见你们的气息,便自然吸食不得你们。” 飞僵停在颜元今面前片刻,忽而原地直直一转,对准了两步远,靠在树旁的庄娘子方向,低低一笑道:“但她可没有。” 话音落,竟在广陵王世子抬手握剑之时,又于眨眼之间,只一瞬闪便至了钱庄氏面前,两臂朝前一抬,一双殷红薄唇微启,腹部朝内一吸,庄娘子身子与此同时猛然一颤,千钧一发之际,卫祁在拂尘银丝出手,如灵蛇急缠,将飞僵牢牢锁住,打断其动作后,右手迅捏数张黄符,高声喝一声“请困尸咒!”后,直直就它身上砸去。 伴随着他口中喃喃咒语,眼看黄符如飞虫速将它团团围住,却听得一声轻笑,飞僵原地一转,那些符纸便瞬间如被抽了生气,一瞬塌软直落地下。 卫祁在心中大骇,却听林间又起淡淡声响,宛若喂叹:“我手因符受伤,是应锦自愿相触。而我眼下不愿,你这些符咒又如何碰得了我呢?” 飞僵言毕时倏然向后一退,它力道之大,即便卫祁在手上已用足了气力也无法抗衡,瞬间朝前栽去,被拉扯朝前拖拽,只得双脚一稳,握柄一抬,银丝迅速又如游蛇一瞬收回。 “记得,”飞僵再一动不动,胸腔却一声轻笑:“下次莫要再打断我。” 话音落,身形再一闪,鲜红长甲骤然又伸长数倍,似要直直朝着卫祁在所在方向袭来。 颜元今却于此时扬剑横出将那长甲生生一斩,啧道:“这便打起来了?方才还未问你,你缘何晓得我们身份?” “几位这般装束,”这飞僵倒是有问必答,果然收手停了下来,低低道:“应锦难得相见。” 颜元今点了点头,似故意讽笑一声道:“也是,你这般身份,怕也配见不了几次。” 林中片刻寂静。 须臾,飞僵面容未动,胸腔中却是自嘲般笑了笑:“您说的是。” 语气风轻云淡,一双眸子却于刹那间充斥上无边无际的黑,似一瞬将眼白吞没,没了眼白的僵尸犹如凶煞厉鬼,原地转身,不再顾及卫祁在那边,只就着颜元今方向直直飞了去,嘴唇于此时竟也飞速翕动起来,伴着桀桀诡声,黑眼渗人,似也能将人生吸进去。 ——“你生得不错,唯独这张嘴不大好,我便好心摘了去。” 颜元今笑道:“你大可试试。” 他迎剑而上,袖间铜钱币一甩,直击飞僵,后者犹如魅影,身形极快,不仅如数躲过,身遭甚至掀起一阵龙卷阴风,将那些铜钱币如数推了回去,箭雨一般劈头盖脸朝颜元今身上砸去,后者持剑一一尽扫,数一阵“叮叮当当”声响后,周围的树干上无一不嵌满了铜钱。 不过还有一枚自广陵王世子手臂擦过,力道极大,直接生生划出一道血口来。 颜元今方低头瞧了一眼,忽觉飞僵已于此时再次直直停在他面前,便当机力断,不再理会伤口,抬手持剑尖就它心口猛然一刺,然而只听“铮——”一声响,今今剑尖竟如刺铜墙铁壁,一瞬弯曲。 好在此剑乃峨眉上品至尊之材,剑身如蛇可硬可软,韧性极强,才免遭断折之灾。 颜元今啧一声道:“这么难缠。” 卫祁在上前相助,拂尘柄身一分为二,自中飞出桃木小剑,与乔吟所弹出银针一同向飞僵袭去,却无一不若打在钢身,又折返了回来。 他下意识皱起眉头,难怪说飞僵戾重,百年才可出一尊的至凶之僵,除了不惧阳光百步吸*精上天入地,竟还能练个钢铁不破之身,旁的僵至少被打两下还能受击吃个痛,这位怕是除了道阵,没什么能制得了它。 飞僵似是丝毫对其余几人不管不顾,只一心盯紧颜元今,于此时长甲朝前欲刺,后者身法敏捷,左闪右躲,并未主动出击,只凭借极好轻功游走,似存心要与这僵尸玩一出猫捉敏鼠的戏码。 卫祁在看在眼里,忽意识到什么,低声道:“世子有意吸引它注意,眼下时机正好,趁它不备,待我先布阵,几位牢记阵咒,看准阵眼!” 说着,他迅速翻身上前,立于那飞僵后方两步远处,拂尘高竖,以手立诀,嘴唇急动,口中沉声速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化金木水火土,立五阳腾腾之——” “缚鬼邪,镇妖魔,罩金钟,困人间!” “立罩飞僵,速困林间——起!” 话音落,拂尘银丝漫天起,携卷狂风朝飞僵袭去,卫祁在再高声道:“世子,避!” 颜元今早有准备,纵深一跃出之时,阵法光圈便速如巨钟金箍兜头向飞僵罩下,只一瞬间,狂风呼啸间,无数根银丝将它层层包裹。 李秀色、顾隽乔吟三人对视一眼,分立三方阵眼,心中也默念咒语,犹如上次于顾宅之中迅速变换身形,手中武器钩住银丝,使之在飞僵身上不住缠绕。 颜元今于最后一端,今今剑用力一扯,五阳阵瞬间得立,阳气于不同方位瞬间渡出,如建牢笼,将飞僵牢牢困于其中。 林间便于此时,忽响起飞僵一声低笑:“没曾想,你们竟还留了这一手。” 它似乎试图简单挣扎一下,但未能动作,便道:“不错,是个好法子。应锦该深感荣幸才是。” 它音色中始终带着淡淡的自嘲,令卫祁在眉头一皱。 很是奇怪,饶是荫尸当初,也是先于阵中极力反抗,怨气大发,无尽嘶吼,可这一次的阵,他们已做足了对应准备,却似乎极为平静,甚至意外顺利。 卫祁在不敢掉以轻心,只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与之对上,忽而心中一跳,似意识到什么,有些意外,却又不明白为何,只低声道:“……你本身便未想逃,是不是?” “在钱家,你掳走庄娘子时,大可以现身与我们相斗,即便因我几人有符在身使你不可吸□□*血,但单凭你能力,或也能大伤我们锐气,甚至夺去一尸半命,但你没有,你只是施了幻境,将我们困于其中,以耗时间再得去客栈救走白僵。” “你事先又在荒田土屋布下诡异亮灯读书之幻景,待我们一出幻境,引我们过去,是想让我们抽丝剥茧,寻着线索,晓得飞僵便是你江照。” “朱娘子是你要杀的最后一人,你杀完她,便打算就此收手。你今夜至始至终便只有三个目的——救下白僵、折磨钱庄氏、以及将她折磨至死后了结心愿待我们来抓你。是也不是?” “只是你没想到我们会来得这么快。你虽手上因符受过伤,但并不影响你自身戾能,你若是想,方才应该有许多可致我们于死地的机会罢?可你依然都没有真正出手,只是周旋了两局,眼下便束手就了擒。” 连声逼问完,众人纷纷怔住,颜元今率先嘶一声:“我说为何方才同我追逐打闹得厉害。” 他抬未持剑的那只手摸了摸臂上上口,指腹捻血,眉头先皱了皱,方抬眼嗤道:“除了给我这一下。你至始至终,便是在陪本世子玩?” 飞僵轻笑:“几位瞎说什么,应锦不逃,只无非是躲不过这阵罢了。” 卫祁在定定看它,沉声道:“江照,你对我等都能如此心软,不存害人之心,为何非要那些人杀干抹净?” “你生前应当从未杀生过?你天性心善,怕是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死后何至于此?”他厉声:“即便庄娘子对你做过什么,那是她的罪过,天地自有律法,你又为何非要将其蹂*躏成这般?” 此言一出,分明飞僵一动不动,表情也无任何变化,可众人皆觉得他那一双柳叶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冰窖。 “何至于此?” 它终于出了声,却仍算平静:“因果报应罢了,是他们应得的。你说天地有律法,只是可惜得很,我早便不信天地了。” “江照。”卫祁在道:“你恨他们什么?恨他们高高在上却横行作恶,恨他们家财万贯却不肯帮扶。有人言你临行赶考前,曾去找人借钱,找谁?是不是便是你这段时间所杀之人?钱有来、王五……这些人你一一找了过去,他们是你唯一的希望,却无一人理会你,甚至言语轻慢你,你才因此怀恨在心,是也不是?” “你如今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对你下跪求饶,心里很痛快罢?可你却还是生生吸干他们的血,是恨不能让他们永生永世跪着?江照,飞僵虽有设幻境之能,可你能这般如鱼得水,可否想过,是因你自身心魔太重?” 飞僵忽而低声咯咯笑起来,这一声更显他嗓音尖细:“公子说得没错,我心里痛快得很,见他们一个个诚惶诚恐地朝我磕头,口口声声喊我‘江大哥’、‘江公子’、‘江状元’,从未有过的待遇,那头磕得又重又响,真真是好听得很。” 卫祁在低吸一口气:“那钱庄氏呢?钱庄氏又如何让你这般?” 李秀色于这时高声道:“她逼你做了面首,是不是?” 众人怔住,飞僵的身子更是一颤。 李秀色紧盯着它:“你同意了?” “没有。” “你同意了。” “我说没有!” 骤然一声大吼,原本平静的阵圈猛然剧烈颤抖起来,阵眼几人纷纷被震得胸前一痛,卫祁在面色一变,忙抬手于怀中再掏几张符纸,飞与阵中上空,口中急速念诀,方将震动暂压下来。 飞僵的情绪似一瞬撕裂崩溃,又于下一瞬迅速沉寂,它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法阵便也重归平静。 “她羞辱我。”阵法中心,忽然传来哽咽的声响,好似在哭:“他们为何要羞辱我呢?我江照一个读书人,十几年来从未做过坏事,不过是贫贱了些、痨病了些、无用了些,为何要羞辱我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9章 过往 似被揭开难以启齿的伤疤,飞僵此一瞬万般悲彻。 “娘子说得没错,”它幽咽完,忽而低低道:“我是做了旁人的面首。” 李秀色忍不住愣了愣:“你……” 林间声音虚空缥缈,它方才还是在哭,此刻却犹如在笑:“你们应当都晓得,应锦生了条贱命。” “三岁时,父亲在山上做话被山石砸死,六岁时,母亲因病去世,我遗了她的病情,落了病根,常年咳血,病病殃殃,因那副病躯做不得活,便无立身之本,每日苟活于那破屋中,怕冷、怕饿、怕病时无钱买药,怕雨天屋顶漏风……但我依然活了过来,不会在那些嘲讽我贫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人活一世罢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李秀色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信念支撑,想做官,改写命运,出人头地。”她顿了顿:“以你的才学,确实可以,以你的心性,或还能当个好官。” “是么?”许是她的话让他甚为满意,飞僵又笑了起来,笑声倒不诡异,只是越笑越显得酸楚:“只可惜啊,可惜……我连上京赶考的钱都没有,连这个村都出不去,行至半路都有可能被饿死、冻死,压根到不了都城,又凭什么做官?” 李秀色道:“所以你便想着出去借钱?”她说至此,又沉吟道:“可江照,他们或是行径恶劣,可那些人与你非亲非故,他们其实本就没理由去……” “那帮人都是一路货色!”未待她说完,飞僵声线骤然抬高了一瞬:“他们该死。” 九年前,科考来临,他带着一线希望,抛去自尊脸面,敲开一道道大门,等来的却是一双双白眼。 有人骂道:“江照,你脑子被屎糊了罢!克死爹娘的晦气玩意,瞧你这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便来气,还借钱,你哪来的脸?别挡着大爷路,滚!” 有人讥讽:“你是说只借个路费?待你考取了功名加倍奉还,大恩不忘?可江照啊,我凭什么帮你,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当上官?就算你能做官,我即便是给那巷口两条野狗,我也不想给你,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罢!” 还有人哈哈笑道:“借钱可以,先跪上一天一夜,再磕十个响头,喊我一声爹,你爹我便考虑考虑送你几个铜板。” “我自然是不愿意跪的。”飞僵音色发冷:“却被那钱有来的下人踹了一脚,当街跪了下去,他踩上我的脑袋,似要将我碾入地下,叫来往的人嘲笑于我。我不过是借钱罢了,我做错了什么?他不愿意可以,凭何要让我受尽折辱!” 卫祁在心中也有些许苦涩,低声道:“你既知他们恶劣,为何还这般急着借钱?那刘老跛曾言其实你也曾在外卖出过字画,虽皆是廉价,但或能供自己糊口几日。即便你身体无法做话,但兴许凭才学,日积月累攒一攒,也能筹够上都的路费?” “是啊,攒一攒便好了,”飞僵一声喂叹:“若我还有时间可等的话。” “可是科举四年一度,而应锦只有三年可活,如何再等?”它笑道:“若我不在半月内进都赶上考试,只怕是到死都不再会有机遇了罢。” “……三年?” 飞僵此刻状态似很是平静,于阵法中孤自站着,仿佛能让人瞧见那书生当年形销骨立、体弱枯槁的模样:“我那病躯本就是一日日拖着,能再给我三年,倒也是上天怜我?” 嘴上说的是“上天怜我”,声音却无尽自嘲,分明是在恨上天不公。已生于无边黑暗,阴冷沟渠,活得万般艰难,却偏偏还要遭受这么一击,难怪他一刻再不能等,宁愿扔下读书人的心中自傲,也要去腆脸求人,也难怪他心境再不如幼时乐观……不,或许他根本从未乐观过,不过是因心中对未来有期待而学会伪装,但当信念一次次崩塌时,才终于一股脑将多年来心中的怨怼发泄而出。 “钱庄氏那女人,”李秀色正于心中感叹,忽听飞僵又道:“是我最后能抓住的稻草。” 他能寻的都寻了过去,眼看科举之日越来越近,他身上却连考试费用都没有,想尽一切法子,焦头烂额之际,便被一个满身富态的半老徐娘找上了门,江照认得,此人便是钱有来的夫人。 庄氏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他,最后竟笑了起来,道:“郎君若想用钱,我倒是可以给你,不过要有个条件。” 江照未曾想过竟是那般肮脏、令他作呕的条件。他起初不愿,硬生生将庄氏赶了出去,却听她在门外不紧不慢道:“小郎君倒是有几分风骨,可你莫要忘了你眼下最需要什么,我可是你眼下唯一的贵人,你现在不过是条没饭吃的狗,自己好好想想罢,到底要不要这根骨头?” “做她三日的面首,便能给我应得的骨头,”飞僵笑道:“敢问几位,若你们穷途末路时,可愿去做狗?” 众人沉默不语,未能设身处地,确然无甚资格说他是对是错。 “我关上门,听着她在外头说话,转眼便咳了血。那时我便想,去罢,应锦,捡了那根骨头吃,吃完,便可以离开这地方了。” 庄氏在外不仅养了他一个面首,她有些怪癖,喜五花大绑,烛油蜡具,将旁人弄得伤痕累累,并以此为情趣。江照身体孱弱,她也未见怜惜,反倒尤其喜欢他那般任人宰割、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常痛得求饶,泪眼婆娑,她却变本加厉,愈发兴奋,甚至还将旁的面首喊来,一齐见他那般痛苦不堪的模样。江照去了三日,那三日只觉从头至尾已被人羞辱了遍,以为自此可以解脱,可未想三日后,她要续满七日,七日后,又要延长一月。 江照没时间耽搁,自然拒绝,那钱庄氏便当即反悔,不许他离开,还嘲讽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只剩三年的命,便不要再去做那功名梦,还是乖乖做她院中狗,可保他三年都有骨头吃。 飞僵又凄笑一声,再问道:“几位说,若是你们,可愿消受这福泽?” 在场几人面色都有些尴尬,虽说飞僵回忆往昔是一笔代过,可那般所谓“情趣场面”,还是令众人浮想翩翩,颇为咂舌。 难怪飞僵要这般折磨庄娘子,她身上的红痕,是他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李秀色率先深吸一口气:“所以……她最后欺辱了你,却也没给你钱?” 飞僵透骨恨道:“骗子,骗子!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她,她这样的骗子,难道不该杀么?!我江照读圣贤书,行圣贤事,凭何要被她欺辱!” “好一句读圣贤书,行圣贤事。”颜元今于此时冷道:“你既圣贤,缘何非要做官,名利腾达,便这般重要?” 飞僵黑漆漆的眸子定于他方向,忽而苦笑一声:“公子锦衣玉食,一掷千金,能瞧得起什么?” 它声音虽未有太大波动,但那漆黑的眸中却似藏了波涛怒火,广陵王世子素来言语刻薄,怕是每回都正戳它心口,不过它还是将那怒火压了下来,只掀起四周一阵阴风以示发泄。 阴风卷起它衣袍一角,先前颜元今与之搏斗时都并未在意,此刻注意力全在它身上,于月色中看见其黑靴上熟悉的左右各三道青纹,忽一下皱起了眉,问道:“你里面穿的什么?” 他似懒得等它回答,空闲的那只手掏出怀中铜钱,冲着阵中僵尸方向弹去,铜钱竟如利剑狠狠划破其胸前正中的袍布,露出袍下内里的衣着。 蓝色圆领窄袖衫,衫上正中胸口出绣着一圆形蟒图。广陵王世子面色一沉,声音顿时冷下来几分:“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是个阉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 顾隽也仔细瞧了一眼,恍然道:“是了,我曾进宫瞧见过,此为宫中太监的定装,皆为圆蟒纹,佩青纹靴。可、可江兄,”他怔怔:“你如何会成了宦官?你不是……” 不是要考取功名,去实现抱负,做大官的么? 飞僵便于此时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凄厉非常,于林间回荡,明明面无表情,可让人觉得眼中似有泪花:“做大官……做大官……是呀,我江照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做大官的么?为何我却成了一个太监,这不该问我呀,该问这上天!” “我参加了科考,对卷试胸有成足,功成名就在握,甚至已在等揭榜日的喜讯,却在揭榜那日一觉醒来成了阉人,做了太监。为什么?就因我无权无势,因我命贱活该么?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那日,却要落得如此下场,我江照苟活十几年,未曾有一日愧对上天,缘何上天要对我如此残忍?” 颜元今似对这太监服饰极为厌烦,冷冷看了一眼,而后问道:“谁害的你?” 飞僵低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是谁要害我,更不知为何害我。我只知,我即使是成了太监,也没能在那都中繁华之地多得驻留,宫里的总管晓得我没两年命好活,是快要死的入,便将我赶了出去。我无处可去,便想离开胤都,回这无恶村来,可惜人还未至,便死在了半路上。” “说来可笑,”它笑道:“我并未死在上都之日,却死在了离都之时。原以为触到了心中所梦的影子,其实不过是寒潭假幻,我连那真正的梦境都未曾走进去过。” 卫祁在不由低吸一口气,这江照命途多舛,原来进都也曾遭遇过这么多事端,难怪会在死后邪魔入心。他才华匪浅,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能有化成飞僵的能力,更表明了若他生前不是体弱多病,定能可成就一番大事。可生前如此,最终也只能在死后炼化端极,然而那又有何用呢? “江照。”李秀色忽道:“你还未说,你哪来的上都盘缠?” 见飞僵未语,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将绣有“应锦”二字的一面呈对它,问道:“这不是那道士的东西,是你的,是么?” “你杀人皆有缘由,我之前还在想你为何会动他,”她看向那双黑眸:“是因为他抢了你的东西?” 飞僵定定看着那锦囊,低声道:“我自胤都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那个孩子,他应当是初出茅庐,迷了路,更没钱吃饭,见我于庙中病重,非但不救,还将我仅剩无几的东西抢了去,对我拳打脚踢。我于庙中风雪中死去时,便对着佛祖尊身想着,若有朝一日再见到他,必要如数还回去,没想到,佛祖总算可怜我一回,倒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也叫我再见着了他。只可惜他直到死,都未能记起我是谁,这真真是不公平。不过想来也是……谁会记得我江照呢?” 李秀色低声:“这锦囊最初,装的是你上都的盘缠罢?是谁给你的钱?”她试探问道:“是那群小乞丐么?” 见飞僵黑眸一闪,李秀色自知无错,便续道:“我猜对了。那几个桥洞的小乞丐,之所以会愿意去采泉班,是想帮你赚钱罢?他们用卖身的钱,供你上都,是不是?所以当你得知采泉班大火,王五几人相安无事,反倒那些孩童全都无辜丧命,才使得邪念更重,激起了你这么些年所有的不满、怨愤,才想要将他们置之死地?” “土屋墙上的三字经,是你在教小乞丐读书识字;锦囊和白僵上歪歪扭扭的刺绣,是你的手笔;白僵之所以会认识‘应锦’二字,也是因为你一遍遍在墙上写过,只有他们懂你、陪你、支持你。他们死了,你心中唯一的信念,便塌了,是不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0章 树上 飞僵淡淡注视着她,眸色沉静,声音平缓:“小娘子倒是无所不知。” “是,”它身形消瘦,被撕裂的衣袍于风中飞舞,沉声道:“普天之下,只有他们——” “只有他们从不会嘲讽我的功名梦,只有他们是最懂我的人,在那冬夜漏风下雪的土屋里,也只有他们在的那几日让我倍感温暖。这群孩子为报答我教识字之恩,便偷偷替我筹了盘缠,不惜将自己的一生都贱卖进那楼中,应锦何德何能……要他们对我这般好?” “我上都前便暗暗发誓,待考取了功名,定会来替他们赎身,哪怕我只能活三年,也要用这三年带他们脱离苦海,让他们过上富足安稳、不再受人白眼的好日子,我江照的命已足够艰难,这些孩子断不能再步我后尘……可我如何能想到……”它声音凄苦,喃喃道:“如果能想到,我还未来得及功成名就,那一场大火便夺了他们的命?” “他们本来能活呀!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他们才同意去的那夺命狼窟,他们不应该死的,他们还那么的小,那些人为何自己逃了出来,却没一个人去救他们?若是没有那帮混蛋所建的楼,他们便不会死!你们说,要我如何能不恨?如何可不杀?” 言至此处,语气又明显激动了起来,许是因为他生前已为宦官,嗓音才变得似男非女,尤其尖细,眼下更犹如破肝泣血,令在场众人皆为之震痛。 许久,卫祁在低声开了口:“小道理解你的痛处。江照……”他不知如何宽慰,只道:“都过去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孩童心地善良,虽惨遭枉死,但一定也不愿看你这般痛苦。你该杀的也都已杀尽了,因果轮回,王五等人也遭到了应有的报应,是你该收手,跟我回去的时候了。” 他说完,又道:“不仅是你,那几个白僵我也会……” 飞僵冷道:“你们既已捉了我,将我一人杀了便是,莫要打他们的主意,我已将他们送出了村,他们天长路远,不会再回来了。” “是么?”颜元今忽点点头道:“正好。我此一趟确实是来杀你的,未曾想倒先被你邀请了。” 他说着话,右手仍持握剑稳阵动作,左手却又掏出七枚铜钱,放在掌心掂了掂,抬眼道:“此为七星铜钱,朝你喉间一割,便能使你灰飞烟灭,不过前提是你需束手就擒,豪不闪躲。因为你这厮确实厉害得很,倘若你躲了,我即便是七十枚铜钱都无半分用。” 飞僵笑了笑:“应锦不躲。” 颜元今“唔”了一声,不知为何声音扬高了几分,道:“最好是。那我便赏你个痛快罢。” 卫祁在急忙道:“世子!” 顾隽也吓道:“昨昨兄,江兄虽害了几人,但都是那些人作恶多端,他非是穷凶恶极,你万万不可啊。” 颜元今却不闻不问,他指尖一挑,正欲动作,却忽听林间这时响起一阵“簌簌”声,顿时勾唇笑道:“果然来了。” 众人一怔,扭头朝声源望去,却见林中深处,四面八方慢慢跳出几个身影,于黑暗中一点点浮现于月色之下。 矮小、笨拙,皆穿着熟悉的元宝纹蓝步袍小官帽,朱砂眉心,白乎乎的脸蛋上染着数多焦火印,赫然是那数只小白僵。 比客栈里那三只要多,一眼望过去,要有数十个,看来是原先藏匿的那些也全都如数跑了出来。 它们似有畏惧,自从黑暗中跳出后便顿了步子,小心翼翼看了颜元今等人一眼,白白的眼珠子一转,再互相对视几眼,喉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应当是这群孩童之间独特的僵语。 也不知讨论出了个什么结果,小僵尸们又开始重振旗鼓,视死如归般朝这边继续跳过来。有几个胆小的不敢再向前,另外几个便一下抬起两脚对他们一踹,结果“两败俱伤”,统统栽倒在地上,再灰扑扑地爬起来,继续前进。 没一会儿,这群小僵尸便已跑到了飞僵附近,主动进阵,将它团团围住,好似要保护它一般,明明自己这般矮小,还是未长大的孩童,却也还是将他挡在身后,来势汹汹地盯着众人,一个个面上都挂满了赴死般的决绝,倒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飞僵愣愣望着眼前场景,低声道:“我不是已让你们走了么?你们为何——” “江照,”李秀色叹道:“他们喜欢你,你看,他们不想抛弃你。” 飞僵似是一怔,自从死后每日邪魔缠身,胸腔情绪除了恨、便是解恨时的快意,还是第一次察觉到感动,这份感动何其复杂,让它有些想落泪,可偏偏这个身子已再没了落泪的能力,便只能揪着心口,无尽酸涩。 小僵尸们似对李秀色的话表示认同,看了她一眼,而后扭头在飞僵身遭发出“沙沙”的声响,众人听不懂,但也大抵能猜出是在同江照说些他们不会走的话。宽慰完他后,它们又着重将目光放到了颜元今身上,神色戒备,时不时呲起尖牙,发出“哧——”的威胁声响,仿佛是在警告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若是他敢靠近,定要咬得他皮都不剩。 顾隽见状,忙充和事佬:“几位……嗯,几位小兄弟,莫要激动,昨昨兄嘴硬心软,方才不过是想用激将法逼你们出来,断没有真的要害江兄的意思。” 颜元今轻哼一声,叛逆道:“谁说本世子没有。” 李秀色对着小僵尸摇了摇头,小声道:“别理他。” 颜元今皱眉看了她一眼,嘶,这紫瓜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另一边,卫祁在则是心生感激,原是如此,方才差点还误会了这世子。这一遭他至始至终未曾捣乱,又再一次有他相助,想来过去自己是对他有些偏见,这小世子除了说话难听,实则完全是个口是心非的善人,眼下已经欠了几次人情,日后定要好好报答,再待他好些。 还在想着,忽听飞僵低声道:“不许伤他们。”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他们,更不会伤你。” 卫祁在沉声,认真道:“你不必担忧,若是这些小僵尸流浪在外,反而只会如孤魂野鬼,四处飘零。就让我带他们、也带你回观罢,观中师傅会为你们行超度之法,再好生按照,保佑你们,来生定要去到好的去处,莫要再这般苦了。” 飞僵似是愣了愣,久久不语,终于喃喃道:“好的……去处吗?” 声音有些颤抖,这一二十年犹如浮萍,大抵也不敢相信上天会不会再怜悯自己。 “是。”卫祁在点了点头:“相信我。” 他万般坚定道:“定是很好、很好的去处。” * 月色愈发清明,阴风渐退,只剩清风。 “一、二、三……十二、十三,”李秀色绕到个子最高的飞僵面前,近距离打量了下江照那张被符纸贴定的脸庞,数道:“十四。” “正好,”她拍了拍手,道:“卫道长,一共十四具尸,大的一只,小的十三只,齐了。” 卫祁在还在检查诸僵额上的符纸有没有贴好,闻言颔首笑道:“多谢李娘子。” 他用锁僵绳将僵尸连成一排,江照站于最前,身后跟了十三个小白僵,瞧上去倒宛如一串小尾巴。 “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启程赶尸,带他们回阴山观了。” 说完,又去了旁边树下,把上那黑布裹着的庄氏手脉,皱眉道:“庄娘子气血虚空,大概活不过三月了。” 顾隽讶道:“可还有拯救之法?” 卫祁在摇了摇头:“补元丹只能补她一时,即便是这三月,她也只能如活死人,虽不断气,却也没有半分生息。” 乔吟低声道:“这也是为自己造下的孽赔了罪。” 卫祁在道:“也许罢……”他叹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将她带回钱府,不可抛之荒野。” 乔吟点了点头,转过身,正看见李秀色对着江照瞧来望去,便忍不住道:“李妹妹在看什么?” 李秀色“唉”了一声:“他真的生得很不错。这么好看的人,一生却过得这般苦,实在叫人难过。” 乔吟闻言点了点头,心下也有些酸楚。 她宽慰了她几句,随即便想着随意说点旁的让李妹妹开心开心,便转移话题道:“若说好看,还有个更好看的……诶?他人在何处?” 回望了四周,却没见着那广陵王世子。 李秀色也忽然发觉,是啊,颜元今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好似方才一解阵,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正有些奇怪,忽听身后有谁温和道:“李娘子。” 李秀色扭头,却见是顾隽,他朝林中左方指了指,小声道:“我方才瞧见昨昨兄朝那边去了。” 李秀色诧异地朝那方向看去,再看了看顾隽,见他眼神中带了些暗示,顿时恍然,差点忘了,这男二号还在满心帮自己助攻呢! 她忙点点头道:“顾公子,乔姐姐,你们先同卫道长回去罢,我去找找世子,晚些再归。” 顾隽与乔吟二人知趣得很,一个会心点头,一个暧昧一笑,脸上写满了心知肚明,笑吟吟看着她跑去的身影。 唯独卫祁在凑过来道:“诶?李姑娘做什么去?我们要跟上吗?” 顾隽和乔吟齐齐扭头:“不行。” “……” * 李秀色只朝林中跑了几步,便远远瞧见月辉下的一庞然大树上,最高处的树枝处稳稳躺着一身影。铜钱铃铛辫随微风飘摇,清脆得犹如月下谪仙。 她瞧不清他的脸,只得跑到树下,努力踮起脚尖,喊道:“世子!你在树上做什么?” 颜元今兀自躺着,似乎不打算理她。 “世子?”李秀色道:“你不会睡着了罢?我见您方才受了伤,那伤口也还未处理,莫不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罢?” 他还是没理。单手背在脑后,瞧着天上月亮。 “世子,”底下小娘子还在絮絮叨叨:“这么高你不怕摔下来么?上头的景色是不是很好?能看见整片林子么?你……” 忽听他终于有了动静,似是翻了个身,似有些不耐烦,啧一声道:“景色好不好,怎么,你也想看看?” 李秀色愣了愣,随意点头道:“想倒是想,但是你也晓得,这么高我爬不上去,况且我也不敢——” 话未说完,忽听面前铃铛声愈发清晰,似衣诀翩飞,有一人影从天而降。她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被人一把扣住了腰,听得耳边声音懒散,带了些恶作剧般的笑意:“站稳了,可别吓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1章 吓唬 李秀色只觉脚下骤然一轻,有腾空而起之感,她下意识一把抓住面前那人的衣裳,尚未惊呼出声,已于天旋地转之间门,坐上了树上的最高粗枝处。 她没来由一慌,许是重心仍有些不稳,下意识便要朝后仰去,好在有扣着她腰间门的手在背后轻轻托了一把,方才化险为夷。 “别乱动,”广陵王世子松开了手,道:“摔下去我可不管。” 李秀色紧紧闭着眼睛,微侧着身子,死死抓着他不敢放手,她素来有一些恐高,眼下只觉得双腿荡在半空中,便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世、世子……咱们为什么要、要在上面说话?” 颜元今却未答,他偏头,打量她微微发颤的睫毛,低声道:“睁眼。” 见她慌忙摇了摇头,便嗤笑一声:“不是好奇上面景色?睁眼看看。” 李秀色停了片刻,似拗不过,便先稍稍眯开一只眼睛,入目的先是薄薄的黑雾,雾下可俯瞰整片树林,枯枝杂草一览无遗,逶迤曲折的林路犹如条条交错的小蛇,倒别有一番奇特感受。 再稍稍抬头,月亮似也大了数倍,明亮皎洁。 许是这月亮太过漂亮,倒让她一时看得有些痴,慢慢将两只眼都睁了开来,心中“哇”一声惊叹。 “怎么样。”她听见他哼道:“和你想的一样么?” 李秀色点了点头,又下意识低头看去,正瞧见两脚下是虚空,似与平地隔了数丈远,犹如深渊,登时又吓得一激灵,心中一紧,忙下意识朝他身边靠过去,两手也拽得更紧。 颜元今被她扯得有些透不过气,面色黑了一黑,道:“手松开。” 李秀色摇头:“不要。” 笑话,她又不是傻子,从这上头摔下去怕是要成了肉泥,打死她都不松手。 “你不松手,我就把你丢下去。” “……” 李秀色迟疑了下,还是没松,道:“您若是想把我丢下去,那我从现在开始就死死抱住您,大家一起摔死。” “……” 很好,都会要挟人了。 广陵王世子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么拽着他总让他不自在,便尽量让自己耐心地道:“你松手,我保证不让你摔下去。” “真的?” 他耐心没得很快:“本世子什么时候骗过人?” 李秀色这才松了手,虽说上头景色很好,但还是过于危险,她忍不住道:“世子,您为何总喜欢待在这么高的地方?” 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常见他朝树上、墙上跑,过去以为不过是因他素来喜欢居高临下的性子,但眼下总觉得有何不对劲。 颜元今靠上大树的躯干,百无聊赖地把玩起腕间门铜钱,正当李秀色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却听他道:“习惯了。” “习惯了?”李秀色有些莫名,下意识朝他望去,而后微微一怔,方才她只顾着紧张,没仔细瞧他面容变化,眼下于月辉下,可清晰看见他双瞳有些微微的红,虽不比那夜发作时红得似血,却也诡异非常。她当即一惊,喃喃道:“你、你的眼睛……” 广陵王世子哂道:“才发现?” 李秀色抬头望天,见一轮月如钩,不由讶然:“今夜并非是月圆,您怎么会……” “我不能受伤。”颜元今懒洋洋道:“同月圆无关,但凡我身上见血,过不了多久双眼便会变红,虽意智始终清醒,但这双眼却不知要多久才能复原。” 他砸砸嘴:“可能是一炷香、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天。” 李秀色怔道:“所以您方才才会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是怕被大家发现眸色异常?” 颜元今未置可否地看她一眼,又道:“我小时候顽皮,总是会磕磕碰碰,一旦眼睛起了变化,便只能偷偷躲上高处,这样才不会被别的孩童发觉,久而久之,便觉得高处要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安静,也都要舒适。” 李秀色一愣。难怪如此…… “长大后本世子便很少让自己受伤了。”他哼道:“毕竟也极少有人能伤得了我。” 这骚包说着说着竟又开始臭屁起来,李秀色方起了一些恻隐之心,又生生被压了下去。她扭头瞧见他臂上伤口处,能望见袖下那道深长的道子,因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朱湛色圆袍,本就偏红,血染后颜色便更深一些。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药瓶,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挪了挪位置,再靠近他一些,作势便要去扒拉他的胳膊。 颜元今眉头一皱,却未动作,任凭她摸索过来,只问道:“你做什么?” “帮您上药,留疤了可不好。” “这是什么?” “这个?”李秀色“哦”了一声:“这是顾夕给我的,我离开顾家时,他不是塞给我许多小玩意么?这——” 未说完,便听广陵王世子道:“不必了。” 他扣住她手腕,一把推了回去,没好气道:“本世子自己有上好的金创灵药。” 说着,抬手朝袖口摸过去,发现药瓶没有后,又朝胸前摸过去,最后眉头一皱。定是晨起换衣裳时忘记将药瓶也带在了身边。 李秀色见他脸色难看,心中了然几分,佯装诧异道:“世子不会没带罢?” “……”颜元今默了一默,道:“你再多嘴,我也会把你丢下去。” 李秀色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要挟人。再者顾夕怎么惹着他了,都是药,用哪个不都一样? 她试探着将手伸过去,见这骚包并未拒绝,便笑眯眯一把拽过他胳膊,而后小心翼翼开了药盖,轻轻朝伤口处洒了上去。 有些疼,但是广陵王世子却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他仔细盯着她的脸,小娘子正垂着头,认真地帮他伤口处哈气,眉眼生动,很难得温柔。他目光自她头顶的乌发,落至她眼旁的胎记处,从第一次见起他便觉得这里像是趴了条小小的虫子,过去觉得很难看,其实现在也并不觉得好看,可是这个虫子此时此刻仿佛也随着她眉眼生动了起来,爬得他心尖也痒痒的。 他听到她说:“世子,您今后也要当心,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他想说“好”,可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似是失去了一切言语的渴望,只定定盯着她于月辉下轻眨的眼睫。 李秀色上好药抬头,瞧见他正看着自己,神色稍有些古怪,心中便有些莫名。她也朝他那双眼睛看去,瞧见红眸非但没有好转,甚至比方才颜色更加深邃了些,不由有些心惊,这怎么看上去还更严重了? 她手心撑在树干上,奇怪地支起身子稍朝前凑过去,好奇地观察起他的瞳孔,一面道:“世子,我怎么觉得您的眼睛更红了些?” 夜间门风凉,她说话时呼出白茫茫的热气,飘至他脸上,令他心头不由一紧。 太近了。 这小娘子属实是不知分寸。 李秀色不知他异样,继续朝前凑,嘴里不停道:“世子,我发现,您的眼睛即使是变成红色的,也挺好看的。” 颜元今没说话,甚至目光也未闪躲,他只是定定看着她,稍蹙起了眉头,而后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朝着她眼旁的胎记上轻轻一点,点上去后,又鬼使神差地换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瞬。 李秀色僵住了。 广陵王世子也愣住了。 二人维持着这般诡异的姿势,前者只觉得他指腹冰凉,激得她一阵战栗,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他极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而后猛然抽回手,再别开目光,低声道:“本世子就是看看,那是不是虫子。” “……” 李秀色摸了摸自己胎记,心中顿时一阵气闷,暗中瞪了他一眼,又赶忙坐了回去,嘟囔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什么?” “没什么。” “本世子听见了。” 李秀色“唰”一下又转过头来,既然他听见了,她便也不想再客气,气势汹汹问道:“那世子摸也摸过了,可已确定是不是虫子了吗?” 颜元今愣了一瞬,显然这句话很有些歧义。什么、什么叫摸也摸过了,这紫瓜到底会不会说话…… 他清清嗓子,佯装淡定道:“手感没太看出来。” 李秀色冷笑一声:“那世子还要再摸摸吗?确定一下?” “……”广陵王世子道:“不用了。” “好,既然你不摸,那小女有些话也忍了很久了,今日便一道说说。”许是此刻位于这一览众山小的高度让李秀色很有些视死如归的底气,又许是他方才说的话实在太令人生气,她再忍不了似以往窝囊,只大声道:“您瞧好了。我这是胎记,打从见您第……不,是打从您见我第一面起,我便同您说过,我并非没有洗脸,这也不是什么虫子,我不过是出生时天生带了疤痕,我知道您生得好看,这普天之下便没有您能瞧得起的脸,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怎么我也是我爹娘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这是上天给我的馈赠,您若是不喜欢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再妄加羞辱?” 她似乎有些激动,一张小脸通红,颜元今下意识皱起眉头,脱口而出道:“我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又生生噎了回去。 是,他似乎羞辱过她,或者说没少羞辱过她。颜元今脑中蓦然想起那日,他坐于马上,从摔倒的小丫头身上跨了过去,他那时并非没有看见,只是选择了熟视无睹,待她冲上来与他搭话时,他也只是问她:“你是不是从不洗脸?” 这些话似乎是过于刻薄难听了些。他向来如此,对哪个小娘子都不见半分心慈手软,可不知为何,当她现在在他面前字字控诉下来,他心里却忽然有一丝诡异的慌乱。 确实没有好辩驳的地方,广陵王世子别扭道:“……那是以前。” “您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 颜元今忽然嘶一声,问道:“我怎么发觉你今夜脾气有点大?” 李秀色被这话一噎,同时间门脑中响起提示——“叮!” 【恭喜宿主,帮目标上药,任务+1,已完成72/100,请再接再厉哦!】 她忽然意识到面前这是自己还需完成28次的任务对象,即便有怒火也要忍去一时,便深吸一口气,将余下的话头憋了回去,反问道:“有么?没有罢?” 李秀色迅速转移了话题,朝林间门一指:“世子,你瞧!那边似有火把光束,是卫道长!他们把僵尸都带回客栈去啦。” 颜元今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李秀色想起什么,又道:“江照的故事真相大白,可还是不知道在都城是谁害他成了太监。”她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世子,我方才瞧见您在看见太监服后面色似不大好,这是为何?” 她依稀记得当初系统介绍这男三号时说了一句“不喜太监”,想来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眼下不失为一个趁机深挖的好时机。 她等了一等,终于听广陵王世子道:“我幼时真正发作被人殴打时,没有你。” 李秀色愣了愣,“啊”了一声。 “那时确实也有人挡在了我前面,阻止旁的孩童继续欺辱我。”颜元今顿了顿,似回忆起什么,低声道:“那个人,便是宫中的一个宦官。” 李秀色怔道:“那宦官既救了你,你为何还会……”还会讨厌太监呢?是因为他撞见了他的秘密? 还在想着,又听身旁人缓缓道:“我讨厌他,是因为……” 李秀色侧耳倾听,他却没有再说下去,敛去眸中深色,转头看了她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 “……”行罢,你便卖你的关子去吧。 李秀色今夜因这厮生了不少气,心中正郁结,扭头时却瞧见他瞳孔红色已在渐褪,一时欣喜道:“世子,你眼睛不红了!” 颜元今眉头一扬。 “那咱们可以下去了?” 颜元今想了想,林间门寒露颇重,这紫瓜已冻得脸和手没一处不红彤彤,便点了点头。 李秀色嘿嘿一笑,见他点头,没等他说话,便一下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颜元今原先在树上坐得很稳,这一下猝不及防,险些令他栽下去。 他勉强稳住身子,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声音有些低哑,却听不出情绪:“你做什么?” “礼尚往来,方才世子不也是搂着我的腰?”李秀色理直气壮道:“我惧高,抱紧些,才免得被摔了。” 她说着话,听见脑中系统通关“73/100!”,不由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她李秀色,晓得抓住时机,哪怕要下树了也得死皮赖脸抓住机会挣一分回来。 颜元今的脸却有些黑了。 好一句礼尚往来。 他问道:“旁人扣你腰,你也都要礼尚往来回去?” 李秀色为增加可信度,想也不想道:“是啊。” 广陵王世子的脸更黑了。 若他没记错,光是卫祁在那个破道士就扶过她很多次罢?这紫瓜就半点不晓得矜持? 他硬生生将她手掰开,推出去点安全距离,方道:“不许再对本世子动手动脚,不然我便叫你在这树上自生自灭。” 李秀色“哦”了一声,反正抱也抱到了,分也赚到了,她并不亏,不过眼下却有些愁:“不许碰你,那我要如何下去?” 话未说完,腰间门又被谁人一扣,李秀色吃惊地张大嘴:“你你你——” “本世子说的是不许你,没说不许我。” 又是只许州官放火! 他扣着她的腰,朝树下一跳,不知为何却没直接跳到地面,而是停在了树中间门的一粗干上,他轻功极好,所以站得极稳,李秀色却吓得“哎呀”一声。 她道:“世、世子,您这是……” “我仔细想了想,”颜元今道:“你方才说的话,确实让本世子有些不悦。” 啊?什么话?哪句话? 李秀色正在莫名,忽觉腰间门一松,整个人立马不受控制,重心不稳地朝前一栽,眼见从树上摔下要砸去地面,却在最后关头忽又被谁拦腰一抱,稳稳放在了地上。 她听到广陵王世子道:“所以吓唬你一下。” “……” 李秀色心间门砰砰直跳,大抵是方才劫后余生的感受过于强烈,又许是素来恐高真正吓到了,眼眶一下子红了,低声道:“您真是一点都没变。” 颜元今本意只是开个玩笑,不知为何,瞧见她红着的眼睛,心头忽然一揪。 他皱眉:“你说……” 话未说完,李秀色已经扭头便走。 颜元今下意识要追上去,脚底却忽然踩到个什么。 他弯下腰,瞧见是一个翡翠色瓶子,瓶盖被他方才不小心踩落,里头撒出来了一些黄色粉末。 他捡起来,见瓶身上书写着“千滞散”三个字,便朝李秀色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应当是她方才掉下来的罢。 倒是没听过这个药名,这什么?也是金创药? 颜元今低头闻上一闻,无色无味,似也没什么稀奇,广陵王世子皱皱鼻子,将瓶盖又盖了回去,想着一会儿追上她,便将此物还回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2章 神魂 李秀色气冲冲回到客栈时,正瞧见一片灯火通明。推开门进去,堂中立着那十几只贴符僵尸,卫祁在、乔吟与顾隽正坐在桌边休息,而店小二还躺在长椅上,一旁的陈皮在帮他掐着人中。 她瞅了眼面色难看的小二,问道:“他还未醒?” “醒了,”乔吟道:“方才瞧见卫道长驱了这么多僵尸进来,又晕了。” “……” 陈皮自椅边一溜烟跑上来,朝她身后望望:“李娘子,你回来了?我家主子呢?” 话音落,便见一袭朱湛色身影懒洋洋跨进了大门,陈皮“嗷”一嗓子欢天喜地扑上去,又被主子一脚踹开,颜元今依旧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期间目光却一直没能从屋中那道浅紫色身影上移开。 陈皮眼尖瞧见主子身上伤口,忙迎上来嘘寒问暖,却不想又被后者一把将脑袋推开,而后没好气道:“起开,别挡着我视线。” 陈皮犹疑朝后望去,正见主子视线中心是隔壁桌的李娘子,心中不由奇怪,这娘子今夜脸上是能发光不成,主子老看着她做什么? 李秀色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口水,方喝上一口,扭过头,正见原本坐在窗边的广陵王世子不知何时也换自己这桌坐了下来,正好整以暇单手支着下巴,偏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与之近距离四目相对,察觉他目光出奇且诡异的柔和,心中顿时一惊,“噗”一声将水如数喷了出来。 一时间,如同突淋大雨,颜元今身前衣襟登时被浇了个透,面上也未能逃脱地沾了几滴。 他闭了闭眼,才避免水珠溅入眸中,再缓慢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 李秀色尴尬无比,脑中默念了句“要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空气静默了片刻。 陈皮在一旁直抽嘴角,他接连倒吸了两口冷气,心道完了完了,主子素来最是洁癖,这小娘子是生拔老虎毛,眼下怕是要狠狠遭殃。怎么办,她这张胆大包天的嘴不会就地被主子撕了罢? 好歹和小娘子有些交情,陈皮忙先发制人唱起了红脸:“李娘子!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着,忙掏出帕子上前作势要帮主子擦,一面道:“岂有此理!你如何能朝世子殿下身上吐水,你可知世子这张脸有多金贵,还有他这身衣裳,那可是上好的……” 却不想话未说完,伸出去的帕子已被主子抬手挡了回来,颜元今抬眼瞧自家小厮,神色带几分责备,再嘶一声道:“你凶什么?” 陈皮:“啊?” 他一时有些稀里糊涂,没搞明白主子这话什么意思,只得道:“我不过是替您……” 颜元今指腹又将眉间两滴水捻了去,打断道:“不怪她。” 陈皮:“啊??” 李秀色也如同见了鬼,难以言喻地盯着这骚包世子上下看了两眼,她清清嗓子,道:“世子,我方才并非故意,实在是你……” “嗯。”未等她说完,颜元今已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并非有意。” “方才吓着了?”他想了想,续道:“我的错。” “……” “主、主子,”陈皮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您是不是……” 是不是发烧了?还是中邪了?这怎么出去打个一趟僵尸回来就判若两人了呢? 李秀色心中也奇怪得厉害,她总觉得颜元今这态度忒不正常,方才在林中明明还不这样啊?被夺舍了?受刺激了?知道自己不该吓唬人所以良心发现了?那道歉也不该这么着来呀,怎么瞧上去怪让人害怕的。 还在想着,却见广陵王世子又托起腮,目不斜视盯起她看,神色轻松,饶有兴致,好似在看什么赏心悦目的物什。 李秀色被他这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如坐针毡,忍不住再给自己倒杯水试图压压惊,却不想晃了两下,壶中一滴也落不出,还未开口,便见颜元今斜睨小厮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李娘子换新水?” “不、不必了!”李秀色忙道:“我不渴。” 广陵王世子托腮点点头:“嗯,回来,不必了。” 李秀色嘴角一抽,忽听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想来是今日一连串奔波,胃里早便空空如也,眼下才有些饿了。 颜元今啧一声,扭头道:“去,备些吃食来。” 陈皮为难道:“后厨早便空了,如今就小二一个人,他也晕了。” 颜元今目光朝远去椅上瞥一眼,无所谓道:“那便将他扇醒了去做。” “……” 李秀色忙又道:“不不不,吃的也不必了!” 颜元今脑袋转回来,疑惑道:“你不是很饿?” 李秀色一本正经,用高音量将肚叫压下去:“我不饿,一点也不饿!” “哦。”广陵王世子再点点头,继续托腮瞧她。 一旁的乔吟三人早便发觉了异样,连素来憨直的卫祁在都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他想了想,自怀中掏出自己一直带着的干粮递了过来,客气道:“李姑娘,不妨吃些这个垫垫肚子。” 李秀色道了声“多谢”,方要伸手接过来,却不想一双长手速度更快地将那干粮捞了过去,颜元今蹙眉道:“不准吃他的。” 这一句话瞬间又让桌上气氛尴尬了起来,李秀色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随即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道:“卫道长,你明日何时启程?” 卫祁在颔首:“需得傍晚日落时,赶尸一般夜间行路,白僵见不得光。” 李秀色又道:“乔姐姐也一起回去?” 乔吟沉思一瞬,点头道:“回不回国公府另说,但胤都我是要回去的,在外头飘荡也无事可做。”她说至此,悄悄看了卫祁在一眼,不知为何眼中染上几分愁容,而后又道:“李妹妹若是方便,不如我们一道同行?还有顾公子、世子,大家相伴赶路,倒也不算寂寞。” 顾隽应道:“昨昨兄无异议的话,顾某自也无妨。” 大伙儿将目光又聚在了广陵王世子身上,却见这殿下似乎压根什么话都没能听得下去,只专注地盯着李娘子看。李秀色抽着唇角,许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只得单手撑在耳边挡住脸。 顾隽道:“昨昨兄,你意下如何?” 颜元今罕见地答得很快:“我没意见。” 他说完,又道:“你呢?” 话是问的李秀色,她却自顾自挡着脸,广陵王世子心中忽而有些不快,抬手扣住她手腕,朝下轻轻一压,问道:“跟不跟我一起走?” 这问题问得太露骨,明明是大伙儿结伴同行的事,在这世子嘴里问出来却好似要双宿双飞的私奔之感,众人纷纷震惊,陈皮已瞠目结舌到摸了把椅子才勉强让自己没摔过去。这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他今后是真的要变两个主子了? 李秀色只觉莫名其妙,众目睽睽之下,这骚包今夜也不知怎么回事,问个问题都奇奇怪怪的,她还因为他林中所作所为而有些不满,虽说为了任务定还是要与这世子一处的,但眼下实在不想应他,只好道:“您先放手。” 颜元今愣了愣,似意识到过于用力,应当是握得她有些痛了,便松开了手,倒没再说话。 顾隽实在好奇得紧,朝李秀色递了个眼神,将她带至一边,问道:“李娘子,昨昨兄这是怎么了?” 乔吟也凑过来道:“李妹妹,你与世子在树林中是发生了什么?我瞧他怎的今夜对你如此上心,好似、好似一双眼睛都黏你身上去了。” 李秀色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我不过是陪他看了会月亮,然后帮他上了药。莫非是那顾夕给的药出问题了?” “顾夕?” 李秀色点点头,说话时忙在怀里摸了摸,猛然间却忽然发现似是少了些什么。 她眉头一皱,又连忙在袖中也摸索一番。 顾隽讶道:“怎么了?” “千滞散。”李秀色急道:“千滞散不见了……” 顾隽讶道:“那是……” 他话还未说完,忽见对面一道身影走来,那人一把抓住李秀色手腕,而后低声道:“你跟我过来。” 后者“诶”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在几道震惊的眼神中被颜元今一路拉上了楼,再一路径直朝最内的房间而去。 广陵王世子一脚踹开门,将她朝里一带。 陈皮连忙跟着跑上楼来,一面跑一面道:“主子!有什么不能在外头说么!孤男寡女,万万不可呀!” 他作势也要冲进屋子,谁料前脚进去后脚便被人踹了出来,紧接着“砰”一声,大门倏地被关上。 陈皮“哎哟”一声,屁滚尿流,再不敢造次了。 屋内并未点灯,漆黑一片,李秀色转过身去,瞧见黑暗中广陵王世子朝她靠近过来,登时心中一跳,下意识朝后退,一路退至墙边,被牢牢困在他与墙中间,忍不住皱眉道:“世子,你这是……” “你还在生气?” 李秀色一愣:“什么?” “因为我林间吓唬了你。”颜元今垂头打量她眉眼,低声道:“还在生我的气?” 李秀色稍有些卡壳,她摇摇头:“没有。” “骗子。” “……” 他鸦羽似的眼睫轻轻一扇,问道:“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李秀色一时有些莫名,太古怪了,他何时会在意起她生不生气了? “世子,您能不能……”李秀色属实有些别扭,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认真道:“先起开。”她深吸了一口气,提醒道:“是不是,离得有些太近了。” “还好吧。”广陵王世子说完,目光缓慢自她的发丝,顺着她的眉眼,白皙的脖颈,一路移至因喘息不住起伏的胸口,眸色一暗,声音低哑道:“李秀色,我好像,有点热。” 李秀色微怔,察觉他目光,登时眉头一皱,连忙警惕地抱住胸口。却不想他的脑袋却于此时竟直直栽了下来,一下倒在她肩头,撞得她身子不由一歪。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李秀色浑身一阵酥麻,只觉脖颈处惊起一片鸡皮疙瘩。他重量太沉,她有些推不开,只好认命靠着墙,轻声道:“世、世子……你、你压着我了。” “李秀色。”他忽然道。 “嗯?” “色色。” 李秀色身子一颤,愣道:“什么?” “你的小字。”她听到他声音如同醉了似的,意志混沌一般道:“你的小字,色色,不好听。” “……” 李秀色有些无语气道:“你的昨昨也不好听。” “嗯。”他似是笑了:“都不好听。” 说完话,李秀色还想着再推他,却见广陵王世子倏然间又抬起了头,一瞬不瞬盯着她额前胎记看,与片刻前在林间一般,那眼神专注无比,让她不由得响起那句“像虫子”,心中一时防备起来,抬手捂上,而后道:“看什么?” 颜元今忽然叹了口气,抬手挑了挑她的指尖,将她的手朝下挪,而后道:“像胭脂。” “什么?” “胭脂。”广陵王世子道:“旁人的花钿长在眉心,你长在这里,很特别。” 他抬手摸上去,皱皱眉,低声道:“好像,是我错了。” 李秀色生生一怔。 她脑中忽然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又不得不相信这猜测是真的,便试探地看着他,出声问道:“世子,你现在,是不是……” 她实在没法理解眼下的情况,只得一鼓作气:“是不是对我神魂颠倒了?” 颜元今愣了愣,问道:“什么?” “就是……”李秀色没法解释,想了想,只得迅速伸出手去,在他胸前摸了一摸,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什,忙将手探进去一把掏了出来。 广陵王世子心中燥热,一动未动,任凭她摸。只是似有无数虫子随着她动作在他心间攀爬,令他有些难受得皱起了眉。 他低头,瞧见她在拿出一个翡翠色小瓶子后倏然长舒一口气,似确认了某些事道:“果然是因这劳什子药在作妖!” 颜元今抓上她手腕,盯着小翠瓶,低声道:“这是什么?” 他似乎想了想,而后自说自话道:“这是我在地上捡的,你的东西。” “是我的东西。”李秀色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闻了一闻?” 颜元今有些意识模糊,只知点了点头。 李秀色瞧他这般乖巧,忍不住好奇道:“世子,是不是眼下我说什么,你都愿意做?” 颜元今盯着她:“你要说什么?” 李秀色又道:“是不是我眼下我要什么,你都愿意给?” 颜元今想了想:“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李秀色眼珠子转了转,她想试验下这药有多灵验,便随口道:“我想要你的剑。” 话音落,今今剑便被放在了她的手心,广陵王世子闷声道:“照顾好它。” 别说,此剑平日里见这世子耍起来万般轻巧,朝她手里一放,李秀色登时被沉得险些没拿住,她于心中感慨了一番眼下真是堪比有生之年亲眼见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想了想,续道:“我还想要你辫子上的铜钱。” 语毕,便见颜元今“嗯”了一声,抬手便要去拆辫,李秀色忙道:“诶!等等等等,换一个。” 她转过身,随意在屋内瞥了一眼,瞧见右侧的窗棂半开,有月光微微洒进,便道:“我想要天上的月亮。” “好。”广陵王世子点了点头,作势便要从窗户处翻出去,要上天帮她摘月亮,李秀色见状吓一跳,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后腰,急道:“不不不,我不要了——不要了!” 颜元今低头,感受到她将自己抱得紧紧的,稍稍挑了挑眉。 李秀色见他停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她低头,意识到自己此刻因着急在做什么后,忙松开了手,却不想两条胳膊却分别又被人抓住,重新让她环上了腰。 “叮——” 【恭喜宿主,任务+2,已完成75/100哦!】 李秀色这一回倒是没因惊喜冲昏头脑,因她此刻这姿势别扭得厉害,清晰感知广陵王世子身上冰凉的温度,整个人因那桃花香气有些飘飘然,勉强稳住意识道:“世子,我可不可以松手。” 颜元今想也不想:“不行。” 李秀色道:“这个姿势不大舒服。” 广陵王世子这才好似认真想了想,点头道:“那换一个。” 他转过身,让自己正面对着她,而后稍稍扬了扬下巴:“抱吧。” “……” 黑灯瞎火的,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想入非非。李秀色理智地拒绝了美色,后退两步坐在椅上,摇摇头道:“世子,我算了下,若您是林间开始闻的此药,算上回来,还有这一会儿耽搁的时辰,大概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您便会恢复正常了。我想了想,这一盏茶,您呢就先别轻举妄动,让我来主宰,让我先本本分分地完成剩下八次任务,行么?” 她这话说得乱七八糟,什么“任务”的他并不能听懂,闻言只愣了愣,皱起眉头:“轻举妄动,什么意思?你是怕我吃了你?”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低声道:“我眼下没有发作,我不会咬你的。” 也不知为何,这句话还显得有一丝莫名的委屈。李秀色心有些软了,起身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话未说完,见他还是垂着眸,便叹了口气,道:“好罢,你别动,我来抱你。” 她一边上前,一面道:“先说好,倘若您药效过了清醒了,若是不记得这半个时辰发生的事还好说,若是记得,那这些可都是您心甘情愿、甚至您主动要求的,可不得怪我。” 她立在他面前,伸出手臂,极轻地抱了抱他,察觉到他身子似是一僵。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76次任务!】 李秀色松开手,笑了笑,又重新抱了一次,还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背。 少年微微弓起的身子一瞬挺直,听见自己心中砰砰直跳,好似要从胸腔雀跃地蹦出来。 【恭喜宿主,完成第77次任务!】 …… 片刻后。 【恭喜宿主,完成第82次任务!】 所谓千滞散,虽能让对方对自己神魂颠倒半个时辰,且可于这半个时辰内为所欲为,但至多只能增加10次倒贴数。 李秀色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到最后一次,便决意抱得久一些,虽说不大道德,但也算感谢这世子今晚的“无私奉献”了。 她张开双臂,进行了漫长的第83次任务的完美升级。 眼见最后一次完成,时间也应差不多了,李秀色松开手,便要朝后退。 可正当她抬起身子,冷不防后背又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揽住,少年的眸间暗色一闪,似一瞬清明,又一瞬坠落,她还未反应过来,又一头扑进他胸前。 李秀色懵了一懵,下意识要挣扎,却听头顶的声音低哑:“别动。” 他下巴抵在她发上,一字一顿道:“让我试验一下。” 砰、砰、砰。 听见心跳声,少年似乎抱得更紧了些,他试探着将头埋在少女的颈侧发间,一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试验? 李秀色却是愣了,试验什么? 还在想着,却听脑中又一声“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84次任务,进度84/100,目标确认心动,宿主前程无量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3章 燕瑟 李秀色醒来时,隐约觉得头有些痛。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低头瞧了瞧自己。 昨晚颜元今不知犯了什么病,突然将她抱得很紧,当她有些透不过气时,又忽然将她推开,神色晦暗不明,只定定看她半晌,随后便一言不发将尚稀里糊涂的她推出了门。 李秀色半句话都还未来得及说,那扇门便“砰”一声关上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不住回想系统那句“目标心动”,心动?谁心动?颜元今么? 莫非是那神魂颠倒药的功效实在太猛不成。 李秀色揉着脑袋开开门,正巧听见隔壁房门也“吱呀”一声,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见广陵王世子只探出了半个步子,瞧见她后,又将那步子缩了回去,犹如撞了鬼似的,“砰”一声又关上了门。 ……莫名其妙。 李秀色下楼,正瞧见卫祁在等人在楼下,乍一瞧见她,陈皮便屁颠颠凑了上来,嘘寒问暖道:“李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李秀色还未来得及说好,面前便被递过来一杯茶水:“娘子喝茶。” 李秀色方喝了一口茶,又被送上新鲜吃食:“娘子用点心。” 陈皮狗腿地张罗完,最后才笑眯眯道:“李娘子以后有什么尽管吩咐,您今后便是我第一主子,随意差使我,小的在所不辞。” 李秀色一口水险些再喷出来,呛了半天,方道:“啊?” 方“啊”完,便瞧见一人闷声不吭下了楼,发间门铃铛清脆响,正是早晨躲她如躲鬼的广陵王世子。他今日换了身棠梨色绣绒花圆领锦袍,腰间门别一条月白色革带,系翠青玉坠,招摇中不失风雅。 小厮陈皮忙不迭迎上去,一面邀功道:“主子,我全按您吩咐,一清早便好生招待起这李娘子了。” 颜元今默了一默,皮笑肉不笑看他道:“你倒是机灵。” 广陵王世子途径紫衣身影侧边时,步子稍稍一顿,而后目不斜视走了过去,于窗边落座,方坐稳,便听另一桌的顾隽“诶”了一声:“昨昨兄,你不来这坐么?” 颜元今瞥过去:“?” 顾隽道:“李姑娘在这桌呢,你昨夜不是就想着同她坐一处么?” “……”颜元今再沉默一瞬:“不必了。” 李秀色默默啃着点心,头也未转一下,心中叹气道,果然是没了药,这世子八成早忘了昨晚他那副‘饥渴温顺’的模样,又变回了原先不好相处的德行。 正相安无事用着餐,颜元今方拿起汤匙舀上一羹粥,忽听隔壁桌响起一声“色色——” 这两个字大抵直击灵魂深处,广陵王世子脑中不由自主蹦出昨夜某个意乱情迷的不堪一幕,手腕冷不噤一晃,汤匙一瞬落桌,发出“啪”一声响,粥登时哗啦啦洒了一半,随即听得那紫瓜续道:“——是我的小字。乔姐姐小字叫什么?” 许是汤匙掉落的声响过于清脆,引得大伙儿纷纷侧目,陈皮急忙道:“主子,可是太烫了?” 颜元今黑着脸道:“没事……” 没事聊什么小字? 他朝李秀色那边方向瞧过去,正见她兴致勃勃盯着乔吟看,后者笑道:“小字迎玉。” 李秀色托腮道:“迎玉,有期望白玉无瑕的意思,乔姐姐真是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比我的正规多了。”她叹口气,又扭头问:“那卫道长呢?可也有小字?” 卫祁在摇了摇头:“小道出生后,父母因无力抚养,便将我送往了观中,未来得及替我取字。”他想想道:“不过我有一道号,是师傅让师兄替我取的。叫做……” “道机。”说话的是乔吟,她鬼使神差接了话,而后抬头道:“可是换作道机?” 卫祁在愣了愣,诧异道:“乔姑娘如何晓得?” 竟真的是…… 乔吟的面色难看了片刻,随即敛去眸色中的失落,摇摇头道:“小道长可是忘了?你过去曾同我讲过。” “是么?”卫祁在挠了挠头,冥思苦想一阵,喃喃道:“我怎的不记得了……” 话未说完,忽听客栈门外一阵响动,似雄鹰长嘶,陈皮闻声连忙跑了出去,没过多会儿便抱着一个包裹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面跑一面道:“主子,来了来了!宫里的鹰使,连夜将那千年雷击枣木飞送来了!” 雷击枣木?此言一出,数双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卫祁在眸中满是惊讶之色,雷击枣木已实属难见,宫中竟有千年生的么?李秀色双眼也亮得出奇,她对宝贝有着极大的好奇心,想着要一睹真容,屁颠颠便从那桌凑了过来,伸长脖子要看。 包裹搁在桌上,颜元今见她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微微皱眉,清清嗓子道:“你……离得太近了。” 他摆摆手,再咳一声:“远一些。” 李秀色“哦”了一声,稍稍朝后退了一退,忍不住小声嘟囔:“昨夜你可不是这样呢,才一晚上便翻脸不认人了。” 本以为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却不想广陵王世子嘴角抽了一抽:“你说什么?” “没什么。”李秀色故作神秘地叹了口气:“唉,有些往事就让我自己一个人记得吧。” 颜元今面色难看:“我也记得。” 诶? 李秀色一惊,立马又凑上前去:“世子也记得?你你你、你记得你昨夜那个样子——” 话未说完,她的脑袋便被一只手硬生生推了回去,广陵王世子似忍无可忍道:“我说了,离远一些。” 李秀色虽退回去,嘴上仍不依不挠道:“世子,你真记得?那、那我抱你你也——” 话未说完,一旁的陈皮险些崴了脚:“抱、抱谁?” 李秀色再接再厉道:“我抱你不是故意的,是你要求的,你不能怪我。” 陈皮有些站不稳了,扶住桌子:“谁、谁要求的?” 另边桌上,卫祁在吃惊地张大了嘴,乔吟和顾隽贴心地替他托了托下巴。 颜元今眼下的脸色可谓是黑得比煤炭还黑,在这黑当中还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李秀色惊奇地发现这厮耳朵居然也会染上红晕,莫非是想起昨夜种种过于羞愧了?她还未来得及再开口,便听他道:“你若再多说半个字,我便叫人把你这张嘴缝上。” 李秀色立马捂住了嘴。不过说起来,这厮的要挟好像愈发没那么血腥了,居然只说“缝上”,也没说“割了”,想来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到底是有些效果。 颜元今将包裹拆开,正见有两段半掌粗的雷击木,他将两木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瞧见上头纹路清晰精致,眉头不由一挑。在包裹中另外还有一封信,随着他动作不小心晃至了地下。 李秀色眼疾手快捡起来,再给他递了过去。广陵王世子却只扫了一眼,淡道:“拆开念念。” 陈皮忙道:“我来。” 他接过信,抽中内里信纸,一字一顿道:“世子亲启。世子年有十八,已至娶亲之年……” 娶亲?颜元今眉头一挑,莫名抬眼看了面前紫瓜一瞬,低声道:“继续。” “放眼胤都,无与殿下相配。” 广陵王世子哼一声,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今已故镇国长雄大将军之长女燕瑟郡主来都议亲,陛下一诺千金,许她自行选夫。”陈皮读到此处,忽而有些卡壳,顿了顿,再瞧瞧自家主子脸色,方道:“燕瑟已于七日前表态,有意于王府,待世子回都商讨,若无异议,可许一段佳话姻……姻缘。” 持雷击木的手微微一顿,颜元今抬头:“谁?” “燕瑟郡主,”陈皮尴尬道:“就是一月前方回京的那位,主子同她在御花园还有过一面之缘,是那位总是缠着您的燕禾郡主的姐姐。” 颜元今眉头一皱,饶是自己小厮介绍了这么一大通,他也想不起来是哪一位,只冷道:“她选夫,同我有什么关系?” 陈皮又有些为难道:“那人家不是、不是选中了您么……” “……” 这边厢,广陵王世子正黑着脸,另一边,李秀色已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起来,燕瑟……这名字好生熟悉,呀,不就是那日在集市上曾于一豪华犊车中惊鸿一瞥的端庄大美人么?那时听人说闲话这郡主要自行选夫,没想到还真选中了这倒霉世子。也不知那大美人什么眼光,选谁不好,这位脾性这么差,干嘛非要嫁给他呀! 颜元今手中摩挲着枣木棍,不知为何又下意识看了面前那紫瓜一眼,见她正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总之神色称不上开心,心中便没来由地舒快了一瞬,忽而问道:“你怎么看?” “依小的所见,”陈皮忙摇头晃脑道:“虽说燕禾骄纵任性,但是她那个姐姐据说是知书达礼,更是一等一的样貌,若是主子不排斥,也不是不……” “没问你。” “……”陈皮:“啊?” 颜元今支起下巴,懒洋洋看了李秀色一眼:“你怎么看?” 李秀色被问得一愣,什么她怎么看,她能怎么看?再者,这是他的人生大事,又不是她的,就算她有看法,能有何用? 这骚包既然会问旁人看法,是不是说明他心中倒也不排斥?若是排斥,早便将信纸撕了,哪还有问人的兴致,这么想着,她便忙顺着他心意道:“世子,依我看,正如陈皮小哥所说,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不乏是美事一桩呀。” 说完场面话,本以为他会高兴,谁料广陵王世子的表情却好似凝固住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眼中不知在想什么,似气又似笑,忽而点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道:“你说的是。” 李秀色立马嘿嘿一笑。 颜元今冷哼一声,再不看她,随后道:“拿笔来。” 话音落,远在隔壁桌的顾隽忙屁颠颠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墨递了上来,一面道:“昨昨兄,我身上就这么些了,省着点用。” 颜元今斜睨他一眼,接过纸笔,在那张信纸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叉。” 随即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干。” 最后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回陈皮怀中,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冷道:“寄回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4章 师兄 临近傍晚太阳落山,便是赶尸回都的时辰。 卫祁在等人临行前,有刘老跛为首的村民前来送上干粮,这些人得知飞僵乃江照所化后,心中多是五味杂陈,除了唉声叹气,再说不出来其他。 村民送至村口,遥遥相望,众人虽不过在此地待过寥寥几天,如今踏上远离无恶岭的路程,倒是恍若隔世。 卫祁在的马行在最前,马儿行得极慢,他坐于马上,右手持缰绳,左手朝天空每一里洒一张黄符。马尾处绑着一面黄幡,幡布招展摇曳,幡棍上还系着一引路铃,一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在马后有一条长长的僵尸队伍,额上皆贴着符箓,由高到低依次排列,为首的飞僵紧紧跟随引路铃,带领一众小僵尸于林间高举双手,一路蹦行。 僵尸队伍后,跟着一马一车,骑着小桃花的正是广陵王世子,驾车的是其小厮陈皮,车内自然便是乔李两位小娘子。 李秀色坐在车上,时不时掀开帘子朝外望望,有一回探出头去,正撞上颜元今瞧过来的目光,便立马笑盈盈迎上去,后者只是稍稍一愣,而后冷哼一声,再不看她,她便只好再将帘子放下。 也不知怎的,自从这倒霉世子上午收了信,便老摆着张臭脸,不怎么高兴似的。 说起来,她不仅对赶尸场景稀奇,更觉得这世子稀奇,照理说他若是想,大可以率先策马回都,这会儿竟能乖乖地跟着他们几个慢腾腾前行,也没听见半句怨言。八成是这段时日培养出来了同伴感情? 还在想着,忽听前方一声马嘶,李秀色急忙朝外看去,见是卫祁在高高勒马,便奇道:“卫道长,怎么了?” 卫祁在皱眉道:“不知前路有何异样,这马突然有些癫狂,死活不愿意再走。” 乔吟掀帘,朝林路间深处望去,只瞧见一片漆黑,看不清有何身影。此时已离开无恶村数十余里路,天色已晚,今夜无星无月,气氛一时倒有些莫名的阴森。 卫祁在皱眉,试图再驱马前行,但饶是绳鞭上抽,它也只是原地打转,横竖不肯前进一步。 颜元今瞧在眼里,拍了拍小桃花的脑袋,嗤道:“走罢,跟我先去探探路。” 说着,一声“驾”,与那匹灰马不同,小桃花长蹄速奔,一转眼便已冲进了林子,随着渐远的铃声清脆,再没了踪影。 众人等了片刻,没见那世子归来的迹象,李秀色不由紧张起来,陈皮更是急得想干脆驾马车一并冲进去算了,可还未动作,便听得熟悉的辫铃动静,焦急望去,正见是自家主子悠哉游哉地回了来。 他不仅回来,手上还拎着一件染了血的外衣,那衣裳用的是粗麻,材质较为粗糙,勾线也极为潦草,看起来更像是平日里拾柴者所有。 卫祁在讶道:“这是……” “捡的。”广陵王世子道:“看来这林子里有过命案,瞅着血迹也新鲜,应当刚发生不久,不过我绕了一圈也未找着尸体,更没见着凶手。” 他似有些嫌弃地将那外衣朝卫祁在方向一抛,随即道:“也不知是谁抛衣荒野,挂在树上,宛若人影,倒是吓了本世子一跳。” 卫祁在握着那沾血外衣的手稍稍一紧,道:“此马许是闻着了前方的血腥味,才不愿前行。” 颜元今哼道:“你这没用的马若是再走不动,不如将它四蹄割了,正好小桃花吃素吃腻了,给它来点同胞的肉开开荤。” 话音落,便见小桃花难以置信地打了个响鼻。 那灰马更是生生哆嗦一记,听得懂人话似的,原地猛转了一圈,当即又朝前去了。 卫祁在一愣,方才无奈摇头道:“前路既有命案,不知是否为山贼土匪,恐有危险,大家当心。” 乔吟点头道:“道长放心朝前去罢。” 她说完,坐回车里,却见李秀色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什么,不由道:“李妹妹,怎么了?” 李秀色稍稍一怔,神思似刚刚归位,“啊”一声道:“没事。” 乔吟担忧地握上她的手:“妹妹可是怕山贼?” 李秀色扯唇角笑了笑,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怕的倒也不是山贼,只是脑中忽然想起系统最开始对于原主的介绍。原主就是死于土匪山上的无烬洞中,被僵尸咬,再在化尸前被那倒霉世子活活烧死……如今她倒贴任务快走到尽头,虽说不清楚原书内容走到了哪一部分,离原主身死的情节还有多久,但眼下听见‘土匪’一字,还是不免有些条件反射的担忧。应当不会那么巧吧? 这一回,卫祁在与颜元今并列队前,马车依旧跟在僵尸队伍的最后。进了林后,因光线有树干遮挡,愈发昏暗,视线便也更加模糊起来。 正相安无事地前进着,眼看便要穿过这一片暗林,却在刹那之间,平地忽而卷起一阵狂风。 那风势极大,陈皮所驾马车登时寸步难行,车身都猛烈晃动起来,车内两个小娘子顿时也是东倒西歪。小桃花及那灰马更是连连长嘶,高高举起前蹄,却也无法与之抗衡。 卫祁在怀中的罗盘也于此时急剧颤动起来,他施手摁压,却丝毫也压不住,眉头顿时一凛,低声道:“坏了!” 他回过身,一跃而下,果然见那风掀得僵尸额上的符箓也正在摇摇欲坠,正要急扑至飞僵面前将那符箓重新贴好,却不想狂风猛烈至他站都无法站稳,符纸当即于风中一瞬飘飞,飞僵的一双黑眸猛然睁了开来。 卫祁在心中顿时大愕,喝道:“江照!” 然而没了符纸的飞僵听闻唤自己姓名,也只是静静看他一眼,随后竟突然原地一蹦,直直朝上空飞去。 颜元今位于前方,登时皱起眉头:“这东西是要趁乱跑了?” 他仰着头,于风中艰难睁着双眼,抬手便要掏今今剑,不想却看见飞僵停在半空的树枝上,似乎没有要跑的意思。颜元今持剑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瞬,便看见远处忽然又急速飞来一道白衣身影,眨眼之间,便与那飞僵缠斗在一处。 那身影所穿像是道服,与卫祁在身上如出一辙的朴素,只是颜色不同,卫祁在为蓝,而他为白,腰间也别着一柄拂尘,似也要比卫祁在带的那一柄大上许多。 那人与飞僵打斗时,风声渐歇。 卫祁在终于可抬起头,盯着那白色身影,似愣了愣,在瞧清其面容后,当即又惊又喜,大声道:“师兄?!” 师兄? 马车里晃得晕头转向的两位小娘子早下了车在路边扶树歇息,闻言不由皆是一怔,可是卫道长那个说是已经失联一段时日的师兄?他竟又出现了?缘何会跑至此处? 半空中的那白衣身影闻声朝下望了望,目光在卫祁在身上停顿片刻,似是回应。卫祁在尚在欢喜之中,忙道:“师兄,我来助你!” 话音落,便听那身影冷声回道:“不必。” 他与飞僵斗在一处,起先尚在上风,但许是方才卫祁在那一声呼喊另他有些分心,转眼竟被连连逼退,自树上一跃而下,直朝后退了三步。 飞僵也跳下,两甲直直朝他刺去。 眼见那所谓师兄正好退至自己面前,颜元今见状,忙抽出今今剑,作势要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想那师兄却扭头冷看了他一眼,而后持拂尘将剑身狠狠挥开。 广陵王世子动作被打断,先是莫名,而后哂笑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不需要帮助。”那师兄低沉说完,继而又转向飞僵,拂趁金丝急出,如滔天巨浪,迎头而下,将那飞僵一瞬笼罩在金丝所扣的笼狱之中。 卫祁在神色满是钦佩,远处观战的李秀色几人更是叹为观止,原以为小道长的银丝已经足够厉害,没想到他师兄使的竟是金丝,威力相比也要大去许多,难怪卫祁在常说师兄是他们观中最厉害的,此言果然飞虚。 唯独颜元今面色不善,嗤笑一声。 眼见飞僵被困再一动不动,卫祁在忙朝着那边奔了过去,一面道:“师兄,没曾想你竟会出现在此处!” “方才也不知为何会刮起邪风,我险些以为这僵尸要脱逃了,多亏有你及时赶到。” 他行至那人面前,素来沉稳的面上难得有几分喜悦,道:“师兄这段时日何处去了?师父传信来说你与观中失去联系,叫大家好生担忧。我本是想等赶尸回观后再去寻你,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叫我在这碰上了你。” 他一通倾诉完,瞧见面前那人神色无半分波动,面上无太多表情,不由愣了愣:“师兄?” 卫祁在盯着他的脸,心头不知为何一跳,低声道:“师兄。”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拂尘柄处,稍稍一紧,不动声色道:“师兄,你见着师弟不高兴么?为何不说话?” 那师兄终于有了动静,静静看他一眼,沉声道:“道机。” 卫祁在的手这才微微一松,从拂尘柄处移开,笑道:“师兄,你——” 话未说完,忽见面前那人神色一变,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过一丝绿光。 卫祁在眉头一跳,下意识便要朝后退,却不想猛然被人扣住肩膀,利甲瞬间刺入肩头,另他生生一痛。紧接着便是一片黑影迅速砸下,他抬手想将之劈开,却劈了个空,余光中只瞥见自己那最为敬重的师兄唇间生出尖长锋牙,宛若僵尸恐怖,而后颈处狠狠一痛,竟是被生生咬了一口,撕扯下一块肉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5章 长齐 李秀色等人登时大惊失色:“道长!” 乔吟神色一瞬慌乱,一把抱琴自车上跃下,铮铮两弹,银针簌簌朝那师兄飞去。卫祁在趁机用力摁拂尘手柄,柄内桃木剑霎时飞出,直朝师兄胸前击去,颜元今也适时出剑,及时在卫祁在身后一拉,将他拽离危险地带。 卫祁在手捂着脖颈,踉跄几步,吐出口血水来。 他盯着那此刻状如僵尸的熟悉面庞,难以置信道:“师兄……” 然而那师兄对他的痛心毫无反应,原地掀起狂风大作,将银针等一干武器如数掀飞。紧接着又呲起牙,直直朝乔吟方向袭去,卫祁在见状,顾不得其他,猛然冲过去,挡在她面前,拂尘银丝刹那间飞出,将师兄牢牢捆住。 乔吟看着他颈间的血迹,担忧道:“卫祁在,你、你没事吧?” 卫祁在眼下神色已显虚弱,但还是摇了摇头。 然而此时,忽听“砰”的一声,银丝如数被炸开,那师兄一跃而出,卫祁在不由皱眉道:“师兄……原本道法便高强,这等法阵怕是、怕是困不住他。” 李秀色急道:“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广陵王世子于那端冷笑:“困不住他,便杀了他。” 话音落,他于今今剑上扣满七星铜钱,右手用力于剑端一推,剑如利箭飞速就那师兄心□□去,那师兄原地后跳,适时躲开剑身,却不想七星铜钱于刹那间离剑而出,方向折转,就着这师兄身上七穴所在依次打去。 那师兄连连后退,似被砸得吃痛,猛然扭头朝颜元今方向看去,而后低哈一声,奔着他这头直直跳袭而来。 颜元今虽是意外,却也嗤道:“倒是挺能抗揍。” 师兄两手指甲锋利尖长,不住乱抓,广陵王世子持剑左右砍去,却不想刚砍掉的指甲会在眨眼之间又迅速长出来,而且长得更长。 僵持之间,只听一声嘶哑的低吼,那师兄竟原地不住旋转起来,卷起一地枯叶,只消片刻功夫,一时间竟突然多出了无数具一模一样的“师兄”,立于四面八方。 颜元今这是第一次见,不由眉头一皱:“这又是什么歪门斜术?” 卫祁在眼下面色苍白,却还是不由惊道:“数影分身之能……仅有岐僵可为,师兄是……是化成了岐僵?” “什么岐僵八僵,”广陵王世子被困在中心,也没了耐心,低声道:“既然分不清哪个是真的,那便一个个杀过去罢。” 他持剑对最近的一具长刺,直接将那幻影一剑穿透炸开,转而又去刺身旁另一尊,却不想于此时后背猛然受了一掌,皱眉转身,却见身后立着两具“师兄”,也不知方才是哪个偷的袭。 他冷笑一声,想也未想,抬剑在右方一位刺去,便听一声嘶吼,那师兄顿时痛极,一旁的幻影自行炸开。 颜元今挑眉啧道:“还是被我打中了。” 师兄原地发狂,愈发癫烈,数只幻影又瞬间齐齐围攻过来。 陈皮和顾隽在远处直看得惊心动魄,一个忍不住嚎叫:“主子当心,主子当心哪!” 一个完全丧失语言:“昨昨兄——” 李秀色更是大声:“世子!你、你可千万不能受伤!” 颜元今下意识抬眼朝她方向看过来,听见那句“不能受伤”,不知为何有一瞬分了心,而后直觉腹部一痛,似被拂尘金丝用力一击,唇边呛出口血来。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抹了抹唇角,皱眉朝那“师兄”望过去,后者□□已经合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而后直直朝他蹦来。 乔吟当即“唰唰”射出银针,却不想那师兄只抬手一挥,便将数根银针掀了回来,有一枚直直嵌入她小臂,痛得她闷哼一声。 卫祁在眼下已然头脑晕眩,浑身无力,见状还要上前,却不想只走出几步,便直直地单膝跪了下去,一头栽去地上。 “道长!” 乔吟立马奔了上去,搀扶起他。 颜元今皱起眉头,这个所谓的“师兄”倒是个会偷袭的,□□之术让他分心时中了招,眼下受伤见血,因和上次间隔不过一晚,这一回心底燥气升得极快,他只能用力下压,才能勉强不让眼睛变红。 眼看这“师兄”手中的拂尘要再度向他袭来,颜元今也没心思再与他周旋,挽了一记剑花,要送它一招毙命,却于此刻远处天空不知何方飞来一道红光,似一卷红绳卷起那金丝朝天上一抛,拂尘登时脱手,那“师兄”当即抬头看去,却见头顶罩下一由红线制成的遮天布网,将之牢牢困于其中,任凭他如何挣扎嘶吼,此网也未见破损,反而缠得更紧。 “善哉善哉。道清,几日不见,你怎的成了这幅模样?” 一长者声音自林间深处传来,卫祁在于昏昏沉沉间低声道了一句“师父”,便再无了意识,彻底于乔吟怀中昏睡过去。 颜元今收了剑,皱眉朝声源处看去。 有人缓步踱出,一身棕褐色道衣,头戴道帽,虚白胡发,眉眼慈合。应当已是花甲之年,却举步轻盈,想来定是功力深厚,道法颇深。 乔吟率先道:“尊者是?” “贫道法号长齐”,他指了指卫祁在,笑道:“是你怀中这位道机的师父。” “原是长齐真人。”乔吟一愣,忙将卫祁在靠放在一边树上,而后起身行礼,尊敬道:“师傅,道长他被咬,受了重伤,还望您能救救他。” 长齐看了一眼紧闭双眸的爱徒,摇摇头道:“不急。” 他转身,先是看了颜元今方向一眼,问道:“世子可有事?” 广陵王世子却未答话,只将目光移开,似不愿搭理他。 “当年的事,确是我师父做错了。”长齐无奈叹道:“师父早已羽化,世子称得上大仇得报,缘何还要记恨上观中所有人?” 颜元今冷笑一声:“我劝你莫要跟我提旧事,否则别怪我手上的剑不认人。” 长齐真人无奈笑了笑:“世子脾性果然如我耳闻,一成不变,也罢、也罢啊。” 他说完话,旋即回头看向那被困在红网中的原观中大弟子,摇头道:“我这弟子原名郝行至,同其他弟子一般,也是幼时便被爹娘送入观中,因姓了‘郝’,我记得他小时候便常常放出大话,此生只行好事,不做坏人。行至确实做到了,一生向道,兢兢业业,也成了观中最聪慧稳重,能力最高的弟子,可我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落得了这个下场……从不做坏事,却在今日险些杀了自己的同宗师弟。” “道清啊道清,不过是让你赶尸入都,究竟在都城遇见了什么,连你的命也搭了进去?” 他声音似很有些痛楚,忍不住抬手隔着红网轻轻摸上爱徒的肩头,那道清的身子倏然一僵,是感受到师傅情意,竟生生愣住,再不挣扎了。 乔吟心中也有些苦涩,她早就听小道长夸过多次这个师兄,可见二人情深意重,如今小道长却被这个他最为敬爱的师兄重伤至此,如何不让人感叹造化弄人? 顾隽于一旁问道:“方才还要多谢真人相助。不过真人如何晓得我们在此?” 长齐道:“都城外各处都有阴山观联系的信使,便是信使探得了道清踪迹,并告诉我他现状不太寻常,我便亲自出观寻了过来,不想正在此处撞上你们打斗。” 他看向卫祁在,叹了口气:“但老道终究是来晚了些。” 李秀色虽也难受,但还是道:“道长不必自责,方才也是多亏了您,才救下了广陵王世子。” 长齐看向她,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救的并非广陵王世子,而是道清才是。若再晚些,世子恐怕要让我这大徒弟灰飞烟灭了。” 颜元今冷哼一声,这老头说得倒是没错,若不是他横插一手,他非得报了这吐血的仇不可。 长齐续道:“我会将道清带回观中,他生是我道家的人,死也要葬在道观,我定会让同门各位长老好生超度于他。” 又道:“还有这几位——” 他目光落在飞僵和那几个小白僵身上,叹道:“也由我赶尸回去。”说完,又着重在江照身上望了望,微微蹙眉道:“我瞧这位原应是栋梁之才,能化飞僵,心性想必是至善之人,它眼下被道清的金丝束缚,想来是与他有过缠斗,此尸多半是预料危险,方才是想助各位一臂之力,试图护你们安危罢。” 众人闻言顿时一怔,李秀色喃喃道:“它想……护我们安危?” “嗯。”长齐真人道:“我见它额上仍有黑气,此尸应当还有冤情未解。几位可知?” 乔吟道:“他多年前参加科考,想来应当是中了举,却不知为何被迫害至宫中做了宦官。” “原是如此。”长齐眯起眼睛,叹道:“那此事,还是交付各位,弄他个真相大白罢。” 乔吟等人点头应“是”,广陵王世子却并未出声,反而表情于此刻一瞬变得古怪。 他察觉丹田燥气已再压不住,下意识想要抬手,却不想面前忽然挡过来一双小手,用力替他捂住了眼睛。 颜元今怔怔顿住动作,透过掌下空隙,看见那矮小的紫瓜正吃力地踮着脚,不让大家看见她手下那双已然开始变红的眸子。 顾隽于不远处奇道:“李娘子,昨昨兄怎么了?” “没事。”李秀色听着脑中系统“叮”的一声,嘴上胡诌道:“世子方才眼睛进了沙,我帮他吹吹。” 说完,踮着脚作势去“呼呼”吹了两记,又听得“叮”一声。这一会儿功夫,竟又涨了两分。 颜元今这边却不怎么好受,他只觉眼皮痒得厉害,心间似又有虫子在爬,原地静默半晌,而后忽然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手拉了下来。 李秀色急道:“世子,你这不能——” 话未说完,却忽觉被手腕力道带得险些朝前一跌,颜元今一声不吭拉着她,转身径直朝树后走去。 顾隽又奇道:“诶?昨昨兄,你们去那做什么?” 颜元今面不改色:“去后面吹吹。” “……” 到了树后,李秀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朝外望望,小声道:“世子,你一人躲在这便好了,为何还要将我拉过来?” 颜元今反问道:“你方才不是很殷勤?” 他看着她:“这么想帮我护住,干脆便一直在这护着好了。”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但是倒也在理,李秀色点点头:“行罢。” 她说完,又看着他的红眸,小声叹气道:“世子,您这真是不方便,但凡受伤见血便会变色,那岂不是随时都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颜元今本想说“你以为本世子便那么容易吐血?”,但不知为何,想了想,说出口的便成了:“本世子竟不知你对此事这般挂念,既然如此,以后这任务便交给你了。” 李秀色讶道:“什么任务?” 颜元今有些没耐心,这是什么白痴问题?她不是刚做完么?他这么想着,下意识便抬手贴上她眼睛,察觉到掌心温度,又很快放下,清清嗓子,别过目光道:“这个。” 李秀色愣了愣。能涨任务的活计,谁不愿意干呢?不过…… 她想了想,问道:“既是任务,世子,我倒也不是贪财之徒,不过还是想问问,做这个有工钱吗?” 颜元今:? “没有。” 他没好气看她一眼。真恨不得像敲陈皮脑门一样也给她一个暴栗,看看这紫瓜脑子里平时都装了些什么。 另一边厢,长齐真人已从袖中掏出了一红色药瓶,从中倒出三颗,而后行至卫祁在身边道:“将他嘴撑开。” 乔吟立马照做。 卫祁在吞下三粒药丸后,倏然浑身颤抖起来,额上开始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死死咬着嘴唇,好似极其痛苦一般地闷哼起来。乔吟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身子,一面急道:“真人,这是怎么回事?小道长他怎么了?” 李秀色在树后听见声音,也连忙跑了出来,再顾不上那世子,半跪在卫祁在身边,低声道:“道长竟出了黑色的汗!” “别紧张。”长齐道:“我方才给他喂的是五毒丹,以毒攻毒,暂逼出他体内三分之一的僵毒,也能稳住他七日不化僵尸,也不会丧命。” 乔吟闻言,喜极而泣道:“真的么?那、那真人——” 她道:“剩下的两分毒呢?七日后呢?是等回了观中再帮他解么?” 长齐捋了捋胡须,面上露出两分为难之色,终于摇了摇头:“我解不了。” “什么?!”乔吟愕道:“为何、为何会解不了?” “阴山观只执掌捉僵炼僵,并不擅长救僵,僵毒入体本就已无力回天,我这个药只能勉强撑七日,若七天后他还不好转,便只能等死。” 乔吟一瞬跌坐在地上,眼眶登时红了:“那、那再没其他的办法了吗?” 顾隽等人回想起当日的顾朝,也纷纷心痛难忍,难道便要见这卫道长也如此下场么? 长齐见她落泪,长叹一口气,沉吟道:“其实办法,还是有一个的。” 闻言,众人的双眼又一瞬亮了起来,乔吟连忙道:“有一个?是什么?是何办法?真人,劳烦你快告诉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乔吟有一条命在,定要去救他。” 长齐道:“我师父度衣真人有一同胞兄弟,早年唤作度裳,后自改法号乐双散人。乐双虽同为修道之辈,但他因喜好奇特,所学便皆是奇门遁甲,更精通医术,早年间,是有过一例僵毒入体,但仍将人救活了的例子。” 他说着,目光不由在靠那树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广陵王世子方向望了望,摇摇头后,又收回视线,续道:“那人僵毒要比道机深入得多,五脏肺腑都已被同化,如今却也能如常人无二,都是多亏了乐双的妙手回春。” 闻此,乔吟一时间激动起来,忙问道:“这乐双散人如今现在何处,我这便就去找他!” 长齐道:“乐双早年与我师父大吵一架后便出走在外,听说已于白牙谷自立了门户。此人脾气古怪,不爱见生人,喜四处游历,即便找过去,或也只能吃上个闭门羹,若想让他救人,许还需遭些苦头。” 乔吟眼下早已喜极而泣,坚定道:“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长齐看着她,终点了点头:“那便去罢,听天由命——” “我这徒儿的性命,便交在娘子手上了。” 他一声长叹,拍了拍尚在昏迷的爱徒肩头,再不说其他,转身摇起引路铃。道清师兄为首,白僵为中,飞僵江照为尾,踏着月色,摇摇晃晃,一如他悄无声息至此,眼下,终又悄无声息地带着队伍消失在暗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6章 冰火 白雪皑皑,岁暮天寒。 愈往北去,天色便愈凉,北风冷冽,刮得人脸都生疼。 待与长齐道长一别后,乔吟等人当即原地调转了方向,照提示直向北方而去。白牙谷据说乃一处依山傍水的避世之地,乐双散人将观宇修建于此,也可见其素来喜好自由闲散的性子。 尽管一路快马加鞭,可待大家赶到目的地时,已是一日之后的傍晚时分。 这一日,众人片刻也不敢歇,连夜奔波,连口水都未喝,饶是广陵王世子这么养尊处优的性子,也未有半句怨言,顾隽这样的世家文弱公子,虽然身体素质不如旁人,却也始终撑着。乔吟心中暗自感激,虽然大家都未明说,但她知晓,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下来,几人早已如建起那五阳阵时的密不可分一般,互生情谊了。 白牙谷夹在两座高峰之间,中间还有几条小溪潺潺,饶是外头冰天雪地,此谷内光景竟还如早秋一般舒适。谷址偏大,一眼望去,坐落着数户人家,地形更称不上简单。 乔吟指使陈皮驾车随意抄了条小路,待行至有人家时,便下了车,上前去急促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壮汉,见外头站着个如花似玉、却神色紧张的妙龄美娘子,双眼登时一亮,客气道:“姑娘找谁?” 乔吟道:“此处可是白牙谷?谷内可有座道观?” “道观?”壮汉神色忽而变得奇怪起来,却仍是好声好气道:“此地乃白牙谷没错,可却没什么道观。” “没有?”门外忽又响起另外一个小娘子的声响,循声望去,那小娘子一身紫衣,饶是发间流苏飘逸,也没能遮住她额角骇人的胎记,不过她看上去却像是毫不在意,不加任何遮掩装饰,只上前道:“大哥不如好好想想?这谷内怎可能没有道观?” 壮汉瞧她一眼,语气显然没有方才有耐心,凶巴巴道:“没有便是没有,我还能诓你不成!” 话音落,便听“铮”一声响,他还未反应过来,肩膀上便驾了柄长剑,剑锋一端紧贴着他脖颈,持剑之人声音倒是懒洋洋:“好好说话。” 那人问道:“有还是没有?” “哎哟、哎哟!郎君,小郎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那壮汉瞧着眼前那一位生得极俊俏的小郎君,见他做派张扬便深知不是好惹的,眼下被剑抵着更是吓得直哆嗦,只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这谷内,确实、确实是没有道观啊!” “嗯?”小郎君的剑更偏了些。 “但是!”那壮汉当即悬崖勒马,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但是有一桩庙!有庙!” “庙?”乔吟皱起眉头,追问道:“在哪?” 壮汉忙抬手朝远处一指:“就往那边方向,过去二十里便是了。” 李秀色不由讶道:“这么远?” 壮汉这一回再不敢对这位小娘子大不敬,忙道:“因那庙素来不让生人随意靠近,所以建得远了些。” 广陵王世子的今今剑没有要撤回的意思,只嘴上嗤道:“不让靠近,那还建什么庙?便不收香火钱了?” 壮汉面露为难道:“主要是那庙周围有些……有些蹊跷。我们也靠近不了。” “怎么,还能有机关不成?” “倒也不能说是机关,只是那庙里的人大抵在庙外设了什么障,导致那路不大好走。几位需小心行事,否则怕也是到不了庙前的。”壮汉诚恳求饶道:“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几位行行好,莫要真动刀剑哪!” 方说完,便听一人温和道:“放心,他不会的。” 说话的是另一眼生的俊秀公子,端的是书生气质,眉目如画,气质如竹,语气也慈善许多。那公子抬手握住锦衣郎君的剑柄,“诶”一声道:“昨昨兄,这位大哥已如数指了路,你又何必再这般疾言厉色?” 小郎君这才收了剑,扛上肩头,哼一声道:“玩玩而已,真是经不得半点吓唬。” 说完,转身便率先离去。 乔吟也道了谢,抓紧回了马车。 就剩下顾隽和李秀色,一个给壮汉塞了些银两,安抚对方受伤的心灵,一个指指广陵王世子的背影,再指指自己的脑袋,打了两个圈圈后做个鬼脸,露出个“您懂的,那人就是脑子有病,别跟他一般见识”的暗示后,这才转身跑了。 一路跑到广陵王世子身后,却听前方那人讥道:“你方才是在说我坏话?” 李秀色一惊,装傻充愣地“啊?”了一声,续道:“世子,您身后长眼睛了?” “嗯。”颜元今顿了顿,声音带些嘲讽:“你果然在说我坏话。” “……”这是在套她话罢,还真是防不胜防! 李秀色未与这世子多说,早早溜之大吉,钻进马车,正见乔吟坐在卫祁在身边,满脸忧色。她那双狐狸眼的眼梢处微微泛红,应当是许多时候都想落泪,却又生生忍了住。 这样一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大户人家小娘子,却会武术、不拘束缚、敢于和迂腐礼教抗衡,甚至在这样的关头还能佯装坚强,李秀色心中敬佩,也有些酸涩,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乔姐姐,道长会没事的。” 乔吟没有说话,只深深看了一眼靠坐在车厢内、紧闭双眼,犹如活死人的卫祁在,而后用力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 白牙谷内地势崎岖,虽不过二十里路,却行得极为艰难。待至目的地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但饶是天黑,众人却还能一眼清晰地看见远处那座庙宇。 坐落在谷中最为偏僻的地带,四周都是极粗的河流,唯那一尊庙立于中央,如同一座孤岛。 奇特的是,那四周的河流竟都散发着丝丝荧光,这也是为何大伙能一眼瞧清的缘故。 陈皮将马车挺至河旁,率先跳下马车,四处转了转,方才道:“不对啊!这儿有河,却没有桥,要怎么过去?” “没桥?”乔吟掀帘:“你再仔细找找?” 陈皮气喘吁吁道:“真没有,这几边我都望过了。” 李秀色也下了马车,讶道:“真奇怪,若没有桥,难道要让我等蹚水过去么?”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道:“世子,你不是轻功厉害得紧?要不您先飞过去敲门罢?托里头的人出来,省得我们在过去。我瞧这河挺宽的,万一水也深蹚不了,再淹死我便不好了。” 颜元今坐在小桃花背上,似觉得好笑,斜睨她:“你倒是惜命得很。” 他说完,倒也不推脱,足尖轻轻一踮,便于马上腾空而起,眼看便要自那河上飞过去,却忽听“轰”一声,河身突然全部燃起熊熊猛火,极其猛烈,有数丈之高,直飞冲天,颜元今眉头一皱,只觉烈火焚身,只得一记翻身,又退了回去。 方站上岸边,陈皮已嚎叫着扑过来:“主子,您没事罢!” 颜元今未搭理他,只抬手扑灭衣摆上的几点火星,又看向河面上已一瞬熄灭的烈火,冷笑道:“看来是存了心不让我过去了。” 李秀色因方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眼下只知咽口唾沫,喃喃道:“难道真要蹚水么?” 她上前,瞧着那潺潺的河流,没有半点火苗的势头,仿佛方才所见所闻皆是花了眼,也不知那庙主是何奇才,能做出这样的机关。她壮着胆子,抬脚在河水中点了一点,试图探探深浅,谁知脚尖刚碰上那水流,便听一阵“呲呲”声,随即再是一阵稀里哗啦,这四周的河面,竟一瞬结成了冰。 结冰之迅速,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脚尖还伸在水里,眼看要将她的脚也整个冻住,身后忽被人拉了一把。 广陵王世子蹙着眉,声音没好气道:“傻了,不会动?” 李秀色确实有些傻了,愣愣道:“世子,这、这水还会结冰!” “我有眼睛会看。”颜元今盯着冰面,冷声道:“既然结了冰,我们便踩冰过去。” 李秀色似乎这才神识归位,忙道:“踩冰?万一中途碎了怎么办?” “怎么,还真的怕淹死?”他这会儿真算不上什么好脾气,许是她方才那不知躲闪的模样惹毛了他,语气便有些讥讽:“放心,我看这河里没有鱼,即便是真的淹死,也能留个全尸,不会有东西来吃了你。” 李秀色被批评得有些不大高兴,低下头,嘟囔道:“我说说而已。” 颜元今本还在气头上,瞧见她这似是受了委屈的声音及模样,不知为何一愣,声音瞬间放低了下来,而后皱眉道:“我方才……” 他罕见有些卡壳,又换了个说法:“我不是真的想让你……” “死”字还没出口,便听身后方一声“哎哟!” 李秀色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瞧见陈皮正栽在冰面上,冰虽没有被砸碎,但这小厮似是摔得不轻。她连忙跑过去,担忧道:“陈皮小哥,你没事罢?” 陈皮一张肉脸紧紧贴着冰面,面若菜色道:“我不过是抬脚想试试这个冰厚不厚,谁知刚踩上来,便突然被滑倒,这冰……这冰属实太滑了!一刻都不能站稳!这绝不是寻常的冰!主子,主子可千万不能走哇!” 本以为此话能给大伙打响个警钟,却不想李秀色却道:“这么神奇?我来试试!” “别——” 陈皮一嗓子没喊完,便见李秀色抬脚站了上来。 甫一碰到,她便如方才的陈皮一般,径直滑栽了出去,眼看脑袋便要砸上冰面,身后又被人拉了一把。 虽被拉一把,但脚尖还在冰面,依旧滑得要摔,那人只好直接抓上她腰间衣裳,竟是直接将她一把拽了出去。 李秀色原地打转踩上地面,才如回到实地,惯性使然朝前扑了两步,直扑到广陵王世子身上,两手摁上他的胸膛。 抬起头,瞧见他面色不善,却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凶巴巴,只道:“你能不能让我——” 他似乎被自己的话噎住了,狠狠一顿,才道:“你能不能省点心?” 李秀色怔了怔,认真点了点头。 颜元今这才闭了闭眼:“摸够了没?” “……” 李秀色忙收回手,尴尬道:“没、没摸。” 广陵王世子轻嗤:“狡辩。” “……” 顾隽在岸边将可怜无人问津的陈皮小哥拖救出来,叹气道:“这冰如此滑,我们要如何过去?” 乔吟道:“我试试罢。” 李秀色忙道:“李姐姐,会摔跤的!” 乔吟摇摇头:“无碍,我会当心。” 顾隽仍有些不放心,上前做好随时搀扶的准备,却见乔吟屏气凝神,似将心气化去丹田,随后在冰面上迈下了步子。 “哒。” 她稳稳地踩了上去,再踏上另只脚,也全然安稳,没见一丝一毫要摔的迹象。 鼻青脸肿的陈皮难以置信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与李娘子都不可,偏偏乔娘子可?” 话音落,忽见自家主子也稳稳站在了冰面上,便愈发惊讶了。 顾隽在旁沉吟道:“那我也……” “你不行。”他还未上前,动作便被人一声打断,说话的正是广陵王世子,他道:“想必此冰只有会习武有内力者将内力聚于丹田方可立稳,你若是上来,只怕是要摔成肉饼。” 乔吟道:“正是。” 顾隽伸出去试探还未落地的脚立马默默地收了回来。 他道:“那、那我们……” “虽然我与乔娘子可以站稳,但此冰还是有些邪门,即便是有内功,也岌岌可危,应当无法用人背人的办法。你们唯一的退路,便是在短时间内学会一道内功心法。不过,”颜元今打量了那三人一眼:“以你们的才智,怕是不行。” 李秀色坚强摇头:“我觉得我可以。” 顾大公子附议:“我也是。” 颜元今哂笑一声,扭头道:“乔娘子,你先过河去敲那庙门寻人,我在这安顿几个蠢学生。” 乔吟点了点头,道了声“是”,方才慢慢走冰过河。 终于行至河对岸,她回过头,朝着远处另一边的马车望了一眼,低声道:“小道长,等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8章 尸群 李秀色下意识停在原地,抬头道:“有犬在叫,还有许多脚步声。世子,你听见了么?” 广陵王世子看她一眼,将手中物什收进袖中,跃下树来:“自然,我又不是聋子。” 李秀色听着那阵阵的怪异声响,似是有数人成群结队在路上游走一般,好奇道:“需过去看看罢?” 颜元今好笑:“不是怕狗?” “您不是在这么?”李秀色认真道:“只要有您一起,便没那么可怕了。” 颜元今先是一愣,继而眉头一扬:“说的也是。” 他说完话,方才抬手摸了摸发间辫尾,听得翡翠铃铛传来的声响,似笑非笑道:“跟紧我,别乱跑。” 李秀色听着脑海中第88次通关音,点了点头,忙跟着他一齐走出了院中。 两人顺着月色就声源处寻去,李秀色一路上小心翼翼,只觉那些脚步声愈发清晰,听上去人数众多,很是杂乱,而之前尚在痛苦狂吠的犬声却早已没了动静。 行至一个路口,方拐过弯,李秀色还要朝前走,冷不防前面那人却停了下来,她一头撞上去,登时吃痛,下意识捂住脑袋,小声道:“世子,怎么不走了?” 广陵王世子这一回破天荒没因她撞上来而生气,只低声道:“你看那边。” 李秀色愣了愣,猫着腰朝前方远处看去,而后倏然一怔。 只见十步之外的横向路上,正浩浩荡荡走过去一大堆人影,一眼望去大抵有四五十人,却个个东倒西歪,好似生了什么不能好好行走的病症一般,不仅动作缓慢,而且手脚乱动,姿势怪异。 李秀色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街?” “人?”颜元今冷笑一声:“你再看看,它们是什么。” 李秀色内心忽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再定睛看去,却见这四五十人竟皆是披头散发,犹如行尸走肉,阴森诡异。 她尚在打量,忽见这群“人”中,有一个最靠边上的,似察觉这边气息,猛然转了头朝她方向看来,李秀色下意思屏住呼吸,紧张看向他的面庞。 那张脸颜色蜡黄,皮皱可怖,有一双空洞发绿的眼,干唇下是两根细长的尖牙,正抽着鼻子,似是在辨认这边的气味。 李秀色双眼瞪如铜铃,直憋得脸通红,才见那“人”又将脸慢吞吞转了回去,继续跟着队伍行走在长长的街道上。 颜元今扭头,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好笑道:“是打算把自己憋死?” 李秀色这才忍不住小口喘起气来,连喘了几下方惊恐道:“世子,是僵僵僵、僵尸!好多僵尸!” “我知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僵尸?!” “我怎么知道。” “……” 颜元今沉吟道:“这些东西感官似极不灵敏,大抵只能发觉近物。行动也迟缓,看起来是不常出没的尸群。”顿了顿,续道:“应当是从什么地方才跑来这谷中的,所以还只是在街上转悠,并未进宅伤人。” 方说完,忽听李秀色低“呀”了声:“世子,你看那!那狼犬!” 颜元今皱眉,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见远处一石墩后果然倒着几具狼犬尸体,不由眉头一皱,低声道:“是被喝干了。” 李秀色心中倏尔一揪,不知为何想起了猴毛儿,难过道:“若是咱们方才早来会,指不定能救下它们。” 广陵王世子道:“迟来的善心无济于事,有那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救下那老东西罢。” “谁?”李秀色讶然,朝着尸群方向看去,只见他们游走的那条路上,再朝前一小段便是个年久失修的小六边亭,亭中铺着厚厚的烂棉被,有一老乞正蜷缩其中,呼呼大睡。 李秀色顿时一惊,看了看老乞,再看了看尸群,眼见他们距离越来越近,不由急道:“不行,他们马上就要行至亭子了,定是要害死那大爷的!” 颜元今没有作声,只抬手摸上今今剑,正要上前,忽听不远处两声“铮铮”琴响,他与李秀色皆是一怔,扭头去看,却见乔吟正半坐于一围墙之上,长发飘扬,单手抱琴,又是铮铮两弹,银针如剑瞬间飞去,直直朝尸群飞去,位于最后方的几个僵尸喉间狠狠中针,竟接二连三个倒了下去。 李秀色万般惊喜,却也不敢太大声,只小声道:“世子,是乔姐姐!乔姐姐真厉害!” 不过是刺了几个僵尸罢了,瞧她这激动又敬佩的眼神,好在这乔吟是个小娘子,若是个郎君,怕是这紫瓜口水都要落下来了罢。 广陵王世子不屑地哼一声,道:“倒是被她抢先了。” 他说着,抬手轻轻一挑,今今剑瞬间出鞘,贴上七星铜钱,掌心在剑柄处轻轻一推,剑身便如离弦之箭一瞬飞出,连斩五僵,每一具都瞬间燃起烈火,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纵身上前,握住剑把,挽了一记剑花,立于那亭中老乞与尸群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数量虽多,却个个无用,我倒是不知你们是何僵种,不过无论是何,今日没一个能活着走出我的剑下。” 尸群闻见新鲜人气,顿时又躁乱起来,喉间发出饥渴的声响,张牙舞爪地齐齐朝颜元今方向扑来,后者丝毫不惧,只持剑左挡右杀,只不过片刻,便又火烧了一大片。 乔吟见状,也从墙上跃下,琴声飒飒,银针簌簌。 二人此番配合打杀极其漂亮,不过打着打着,远观的李秀色却发现了不对劲,广陵王世子也似笑非笑:“乔娘子是在同我抢人?” 乔吟狐狸眼微垂:“若是小道长醒着,定也不愿见世子让这些僵尸全部灰飞烟灭。” 颜元今唇角一勾:“但可惜,他没的那个本事,乔娘子更是没有。” 话音落,便见他腕间轻飘飘一转,方才仅被乔吟用银针打趴下去的僵尸也瞬间被铜钱剑刺杀火消,乔吟眉头一皱,却也根本来不及阻挡,眨眼之间,这片地界竟只剩一片尸焦灰烟之气。 她一时有些气结:“这些尸还不知生前是何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世子便全杀了?” 颜元今懒洋洋点头道:“全杀了,一个不——” “留”字还没说完,却听身后一声得意的清脆:“还有一个!” 广陵王世子愣了愣,转头,却见不知何时跑过来的紫衣小娘子正站在亭边高阶上,而在她的身边,半站着一个维持着奇怪行走姿势的僵尸,僵尸脑门上贴着一张符箓,应当便是这小娘子方才冲上来贴的。 颜元今定定看了须臾,忽而笑了:“你胆子不小。” 他说完,抬手作势要挥剑,冷不防却见那小娘子一下挡在僵尸面前,双手横开。 颜元今眉心顿时一跳,刺出的剑瞬间被收回,才好险没碰上她,他声音顿时沾了几分没好气:“你做什么?” 李秀色拍了拍方才吓了一跳的小心脏,依旧拦着道:“世子,这一个你不能杀!乔姐姐说得对,我们尚且不知这些僵尸是何人。好歹留下一个,日后待小道长醒了,还能查查这是何僵种,为何此地会现僵群,方能替这白牙谷永绝后患呀。” 广陵王世子哼一声,却终究也没让她起开,只收了剑,冷着脸道:“下次再突然挡在今今剑前,别怪它翻脸不认人。” 李秀色重重点头,诚恳道:“世子放心,我也是事出有因,下次绝对不拦你了,您莫要再生气了。” 乔吟上前,却是神色暧昧,微微笑道:“李妹妹,我看世子恐怕气的不是你拦他,这是气你不顾自己安危罢。” 李秀色“啊?”了一声。 却见广陵王世子神色不自在了一秒,清清嗓子,打岔道:“本世子今夜也杀够了。既然你这么想救它,便由你自己扛回去罢。” 李秀色又“啊??”了一声,瞧着那身板五大三粗的僵尸,面色登时苦了下来。 便在此时,忽听亭间一阵动静,原是那老乞早被他们几人吵醒了,还瞧见了僵尸,抖了一阵,又吓晕了过去,李秀色上前,帮他将那破烂的棉被掖好,似怕他倒是醒来会冷,想了想,又悄悄从腰间钱袋中倒出一半铜板,小心塞在了他的枕头下面。 颜元今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定定望着她背影几秒,目光又移了开来。 * 广陵王世子兀自先回了住处,乔吟二人却并没有直接回去,她们本就没了睡意,便留下来寻了片涂将那几只狼犬埋了,李秀色还动手自做了个简陋笨拙的木头碑,也算是给像猴毛儿一样可怜的小家伙们寻了个归宿。 做完这些,再拖着那僵尸回住处时,天已大亮。 众人将那僵尸定于屋内,由陈皮独自看管。随后便带上昏睡的卫祁在,又朝着那古怪寺庙而去。 奇怪的是,这一回的河面上,竟比昨夜生生多出了一座可供马车通行的木桥来。 众人过了桥,行至庙门前,听着院中汪汪犬吠,乔吟方要抬手敲门,那庙门却“吱呀”一声主动开了。乔吟一愣,却见门后又出现了那两个小僧童。 两童一男一女,皆是灰扑扑的装扮,各挽了个童子髻,单手立掌看向她。 乔吟道:“二位童子,可否帮我通报一声,我那友人病重,急需乐双散人相救。” 那男童子颔首道:“施主。你那友人,是男是女?” 乔吟怔了怔,道:“是位郎君。他就在马车里,他还是阴山观的道士,散人应当知道他,他是……” 女童子打断道:“散人不关心这些,施主只需回答我们问的问题便是。” “……是。” “施主同那友人,是何关系?亲属?还是眷侣?” 乔吟依旧微怔:“我与他是……是……” 她想了想,抿唇道:“就是单纯的友人。” 男童子道:“施主若不说实话,便请回罢。” 李秀色在旁听得着急,忍不住道:“这就是实话啊!卫道长是我们大家的友人。” 女童子转眼看她道:“那位友人,究竟是谁来相求?若是人人都来求上一嘴,那眼下便可打道回府,散人不救了。” 李秀色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这是什么个道理?” 难怪那长齐说这乐双性情古怪极难相求,救个人还问这问那,莫名其妙这么多事儿。 “散人只问与那友人最为情深的一个,那一人来求便是。若是没有,便等有时再来罢。” “我,”乔吟身子一颤,忙道:“我在求,我来求。” “心诚则灵——敢问施主,是为谁而求?” 乔吟抬起眼,一双狐狸眸子盛满略带悲怆的笑意:“为我倾慕至深的郎君。” 男童子看她一眼,立掌道:“他还有几日可活?” “……五日。” “好,”男童子道:“那便请施主在庙门处跪求上四日,待第五日时,若心诚已至,自有人来帮你开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9章 下跪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一怔。 李秀色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讶异道:“跪求?为何要跪?散人不愿救人便罢,缘何要这般作践他人?” 两位小童子却并未理会她,只盯着乔吟道:“施主若不愿,便请回罢。” 他们说完作势要关门,却不想突然有一柄长剑横出,挡住了那要关上的庙门,颜元今持剑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就要赶客?” 这两小童子到底还是孩童,见刀剑相向,一本正经了半天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然而很快又压制下来,故作冷静道:“施主这是做什么?” 颜元今道:“那老东西眼下在何处?叫他出来,他若不出,莫怪我亲自进去见他。” 男童子挺直胸板,固执道:“施主即便是闯进去,也是寻不见散人的,退一万步,即便是寻见了,砍了散人的头,但凡这娘子不跪,他也不会动手救人。” 广陵王世子似是气笑了,正欲再说话,却听顾隽叹气道:“二位童子,你们可知这娘子是何身份,怎能叫她下跪于此——” 未说完,却听那女童子道:“即便是当朝公主,也需得守这济世观的规矩。” 好好一个道士出身,不建观却建了座庙,庙里不见半个道士,全是僧人,明明是庙,名字里却偏偏要占个“观”字,这全天下怕也没有比那乐双更稀奇古怪、不按常理做事的人了! 还好意思叫做济世观,李秀色听见后气得险些要翻白眼,啐道:“什么济世,我看分明是见死不救观。” 女童子道:“施主们若再无其他要说,便请收了剑,我二人要关门念经去了。” 乔吟却于此时忙出声道:“等一下!” 众人目光齐聚她身上,却她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咬了咬唇,低声开口:“我跪。” 李秀色一惊:“乔姐姐……” 顾隽也面露担忧:“乔姑娘三思,跪上四日,你身体如何吃得消?” 乔吟却只摇了摇头,示意大家莫要担忧,再定定看着那两位童子:“是否只要我跪了,散人便一定会现身救人?” 她问出话后,在众人注视下慢慢朝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理了理裙摆,随后单膝弯曲,一条腿率先在石子地上跪了下去,那些石子扎人得紧,李秀色不由心提到嗓子口,倒吸一口气,低声道:“乔姐姐……” 那男童子微微颔首,沉声道:“看施主心意而定。” 乔吟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背脊笔直,神色无恙,风带着凉意吹过小娘子发梢,她声音如冬日寒雪,却炙热无比:“好。” “阿弥陀佛,愿施主得偿所愿。” 伴随着两位童子立掌出声,广陵王世子似乎懒得再多说什么,颇有些不快地收了剑,济世观大门终于缓缓关了上。 * 乔吟立于风中,双手合十,狐眸紧闭,万般虔诚。 李秀色在旁看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受起来,她深知这书中女主一心痴恋道长,后者却总因身份对她分寸持距,乔吟这一路走来没少为此伤心,在道长受伤后却又愿做到这种地步,可叹情谊深厚、让人鼻酸。 她这么想着,忽觉鼻尖一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指腹便沾上一片雨水。李秀色愕然抬头,正见此时竟漫天飘起了小雨。 “下雨了……”她不由喃喃:“乔姐姐,下雨了,你要不要先去一旁躲——” 话未说完,却见乔吟摇了摇头:“无碍。” “不行。”李秀色想了想,转头便要朝马车奔去,掀开帘子,正瞧见昏睡的卫祁在安稳地坐靠在位上,原本神采奕奕的小道士眼下却是面色发白、唇无半分血色,她忍不住叹口气:“道长,望老天开眼,你能好转。待你醒来,只盼能晓得乔姐姐的好,莫要辜负了她。” 她叹完气,咬咬牙,从车内抱出一把伞来,跑回庙门前,瞧见广陵王世子和顾隽还站在一旁,便道:“伞只有一把,两位先回车内罢,我在这陪着乔姐姐便好。” 顾隽愣了愣,他还在因乔吟的下跪举动而震撼,闻言道:“我……” 未说完,便被颜元今一把拉了过去,广陵王世子抬脚便朝马车走,一面道:“正好,本世子也懒的在这。” 李秀色见二人上了车,方才独自单膝半蹲在乔吟身旁,默默替她撑起了伞。 乔吟睁开眼,苦笑道:“李妹妹,其实你不必……” 李秀色“嘘”了一声,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只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为姐姐和小道长做这么多了。” 乔吟笑了笑:“多谢李妹妹。” “乔姐姐,”李秀色瞧着她侧脸,想了想,终于问道:“你便这么喜欢卫道长么?” 乔吟似怔了怔,半晌方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秀色又问道:“因为喜欢,便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乔吟笑道:“心系一个人,自然什么都愿为他做。李妹妹对世子不是如此么?” 乍一听她提起世子,李秀色反而愣了愣,这乔吟还一心以为她对花孔雀一往情深呢。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托腮想象着,最终还是摇头砸砸嘴:“我还是想象不出来。” 乔吟道:“那便是妹妹还不够喜欢世子。待你像我喜欢小道长一般喜欢他时,便可感同身受了。” 她对那倒霉世子岂止是还不够喜欢。 李秀色这么想着,只“唔”了一声,佯装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听乔吟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 乔吟长睫轻垂,似想起了什么,神色黯淡下去,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轻声道:“只可惜他不够喜欢我。” 李秀色微怔。 她问道:“姐姐如何晓得他不够喜欢?” “我在幻境中见到了他。”乔吟笑了笑,续道:“见到日后我还是这般追随他,他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本以为日久见人心,天长情可定,能叫他多看一眼我,能磨得他回心转意,可他依旧从未表意。” “境中有一日我生了气,放言说再也不追寻他了,我爹要我嫁人我便嫁,要我成亲我便成,本以为这样便能让他慌乱后悔,可即使如此,他却也至始至终从未开口要我留下。” “便是这样一个人,我与他赌气,原不过是自作多情的一场戏。” “他叫做道机,同我说,道法是他今生的机缘,不可抛弃。我便问他,那我便可弃么?你猜他怎么说?”乔吟轻笑一声:“他说是。” “我不甘心,又问他,可曾喜欢过我?——他说喜欢,却不能同我在一起。” “我于境中心碎,只因那一切太过真实。可我明明晓得为何会如此真实,因那是我的心魔,因我清楚知道,他卫祁在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修道选道心中唯道,我再这般纠缠下去,便一定会落得那个下场。他从未告诉过我他叫做道机,可幻境之中一一应验,不就代表那些种种迟早会成真么?我迟早会嫁与他人,他也迟早会亲手撕毁我的一片真心……” 李秀色在旁默默听着,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不会的,乔姐姐,那些都是假的,你与小道长一定……”她没有底气,却还是硬说了出来:“一定会修成正果。” “是么?”乔吟笑容惨淡:“成不成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让他好好活着,只要他能活下去,哪怕回了胤都再也不见,我也甘愿。” 雨渐渐大了起来,犹如瓢泼,打在油纸伞上,哗啦啦的声响,衬得那伞下长跪的人影愈发落寞。 马车上,广陵王世子放下帘子,见顾大公子又要猫腰下车,便长腿一伸,靠在门边位置将人拦住。 顾隽道:“昨昨兄,你便让我下去罢。顾某与卫道长、乔姑娘他们好歹朋友一场,外头这么大的雨,我怎可眼睁睁看乔姑娘跪在那边,自己却在车内温室静养、安闲自在?” 颜元今轻嗤道:“你下去又有什么用?没听那紫……那李娘子说,伞只有一把么?怎么,顾大公子将自己淋成落汤鸡,便可帮上忙了?” 顾隽心急如焚:“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掀开帘子,看着雨中两个人影,微微叹气道:“昨昨兄,见她们如此,你便能心安理得么?” “为何不能?”广陵王世子扫去一眼,啧道:“这场雨倒下得及时,这破道士终究有救了。” 顾隽愣了愣:“此话怎讲?” “那破烂散人好生恶趣,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一个最没用的‘情’字,”颜元今不屑哼道:“他让乔吟下跪,说折磨的意思也有,但终究不过是想试探她对这破道士的情有几分,是否深重,唯有情之一字能打动得了的怪人,见着这雨中凄惨却仍旧不离不弃的一幕,如何能不心软?” 他懒洋洋靠在车厢:“等着罢,用不了四日,这大门便会开了。” 顾隽经一提点,登时恍然大悟,当即称赞道:“原是如此。昨昨兄,你对情之一事倒是见解颇深。” 颜元今眉头二话不说皱了起来,古怪看他一眼:“我对□□?” 他很快啐道:“我呸,本世子才不会对什么情之一事感兴趣。” 顾隽没在意这世子义愤填膺的反驳,只看着车窗外乔吟背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钦佩,喃喃道:“乔姑娘对卫道长的情意,原来这般深重。” 广陵王世子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光顾着去打磨宝贝了,如今听着雨声,竟渐渐升起几分困意,听着顾隽的话,只打了个呵欠,而后不以为意道:“什么情啊爱的最是无用,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命罢了,居然肯这般低声下气下跪求人。” 顾隽道:“怎会是不相干的人?” 颜元轻哼一声:“反正若换作是我,我才不干。” 顾隽道:“倘若有一日,那将死之人是昨昨兄心系之人、如乔娘子视卫道长那般心爱之人呢?” 颜元今听着他的话,起先只觉得无趣,而后不知为何,目光穿透雨幕,下意识落到了那紫瓜身上,脑海中想象她白眼一翻好似卫祁在那般受伤昏睡过去,眉头不由得一皱。 等下,怎么会想到她?她又不是他心……心系之人。 广陵王世子眉头越皱越紧,干脆将帘子狠狠一放,烦躁地换了个坐姿。 不是他心系之人吗? 那为何方才只要一想象,他便突然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有一些伤心。 是啊。 如果她死了,他会很伤心。 顾隽看着颜元今表情愈发古怪,忍不住再问了一声:“昨昨兄?” 广陵王世子一瞬回神,有一丝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终于清了清嗓子,回道:“那我也不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0章 乐双 乔吟在庙门外足足跪了整整两日。 期间不吃不喝,即便是李秀色将干粮送了上来,她也只是摇摇头,低声道一句“不饿。” 李秀色看她面色越来越差,只觉得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日时又下了场小雨,地面早已泥泞不堪,乔吟跪在石泥之中,雨水打湿她的双膝,寒意自双腿蔓延至了全身。李秀色照例为她撑伞,有时蹲累了,便站着,将手放低些,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歇了下来。李秀色收了伞正要休息,忽瞧见广陵王世子下了马车过来,他慢悠悠停在了一人面前,扫了庙门一眼,便偏头道:“够了,不必跪了。” 乔吟微微睁眼,她不知这世子何意,只动了动苍白干燥的嘴唇,低声回应:“还不满四日。” 她说话时声音细微,带着轻咳,似有些虚弱。 “要什么四日。”颜元今不以为意说完,才转过头来,又问道:“腿软不软?” 李秀色眼下本就有些腰酸背痛,想也不想便回道:“软。” 颜元今好笑看她一眼:“没问你。” “……” 他转问乔吟道:“累不累?” 乔吟摇头。 广陵王世子嗤笑一声:“你不累她都累了。”他说完话,好整以暇地抬头望了望天,此刻雨收云散,天色有转好的迹象,不利于营造苦情氛围,他仰头看了片刻,啧一声道:“可以晕了。” 李秀色“啊?”了一声。 颜元今未答,只将目光放在乔吟身上,见她嘴唇苍白,面无几分血色,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半晌没有作声,而后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便闭上了眼,整个身子便如同飘零的落叶,摇摇晃晃片刻,竟直直朝前一侧栽了过去。 李秀色吓了一跳,忙道:“乔姐姐!” 颜元今则是嘶一声,并未去搀扶,只小有些意外道:“这么听话?” 便在此时,忽听半空中一声大吼—— “听话什么听话,她是真晕了!” 这声音老迈浑厚,分明源自远处,却犹如响在耳边,李秀色生生一震,奇道:“谁?谁在说话?” 广陵王世子却是懒洋洋朝天上一望,哼笑道:“来了。” 随着他话音方落,远处突然疾速飞过来一道什么物什,眼见着要砸至李秀色身上,颜元今挡去前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却见原来是个装了半吊子水的红葫芦。 广陵王世子抬手随意一甩,那葫芦便又飞了出去,随后只听“蹦——”一声,似被谁一把抓了住,紧接着是一声大笑,那笑声爽朗无比,李秀色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半空的庙墙上正斜倚着一个粗布烂衫、浑身破破烂烂的小老头,这老头须发皆白,看上去虽是已过古稀之年,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可谓是炯炯有神。 这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分明不久前才方在何处见过。 李秀色盯着他的衣着装扮半刻,忽而想起什么,一时目瞪口呆起来。 这、这分明不就是昨夜在那亭间看见过的老乞丐么!他怎么到也跟那倒霉世子学的,爱往墙上跑呢! 老头拔开葫芦口,仰头喝了几口水,而后低头瞧她,咂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般英俊的老道士吗?” “……” 李秀色嘴角一抽,听他自称“道士”,又一时恍惚起来,眼前这老头言行举止都大大写了“不正经”三个字,实在和仙风道骨没有半分半毫的联系。 只见他凶巴巴骂完后,又将目光放到了乔吟身上,抬手朝庙里招呼一声道—— “人五人六,把这个小美人抬进去。” 话音落下片刻,庙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来,那两个小僧童走了出来,停在李秀色面前,作势便要抬进去。 老头忽而“哎呀!”一声,怒道:“我是说那个!你们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这个小丑丫头不要管她!” “是。”一小僧童应完,向着李秀色行了个歉礼,旋即又朝乔吟而去。 李秀色怔怔看着这两个童子竟对那老乞言听计从,忽而意识到什么,愣愣道:“您、您不会是……乐双散人罢?” 那老头晃着葫芦,并未作答,只看她一眼,忽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她撑伞?” 李秀色又“啊?”了一声。 老头哼道:“叫她淋一淋不好么?你给她撑伞,我怎么知道她愿意不愿意为那臭小子淋雨?多感人的场面,被你好生生折腾成这幅模样,半分劲都没了。” 李秀色听他这般言语,一时竟有些气结:“您平白无故让人下跪,跪都跪了,为何还要让她淋雨,这算什么道理?她既已下跪,心诚可见,又如何会不愿淋雨?” 本以为她说完这为老不尊的老道士定要跟她吵上一吵,谁料他听完却忽而嘶了一声,居然点头道:“说的也是。” 李秀色:? “不过没能叫我亲眼看见,老头我心里便是不舒服。”他说完,又啧啧了一声:“好在那丫头是个实在的死心眼,都快被烧糊涂了,还这么一动不动硬撑跪着,也算是补了没能淋雨的缺憾。” 李秀色听他说话总觉得有些气性,这老头怎么便这么想折腾有情人?怕不是曾经为情所伤,还是说原本就是个口味清奇、彻头彻尾的怪人! 不过她眼下没空关心这些,只急道:“乔姐姐发热了?” 说着,便要上前去看看,可那两小僧童已一搀一扶,已将人带入了庙中。 老头坐在墙头,晃了晃葫芦道:“发热怎么了?莫要大惊小怪,便是热死我也能将她治好。” 他说完,又打量李秀色一眼,哼道:“好在不是要我救你,我对你这种丑不拉叽的小丫头可没兴趣。” “你——” 李秀色气结不已,一想到昨夜还把自己的一半铜板交代了出去,便着实有些心痛,早知他嘴巴这么坏,冻死他她也不管了!偏偏眼下还不能发作,毕竟这人可是现在的救命稻草,说起来,他还是卫祁在的师尊伯,可这德行,分明更像是那世子的亲信,简直如出一辙的气人。 还在想着,便见那老头将目光转向了世子,晃葫的动作倏然一顿,眼神也骤然深邃了几分,静静看他片刻,忽而笑道:“小子,你现在过得很好啊。” 颜元今眼神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几分怔仲,却也只是笑了笑:“怎么,本世子过得好不好,你如何晓得?” 老头再不说话了,也不再看他,仿佛再看他一眼便要折寿一般,只神秘莫测地晃了晃首,哈哈大笑一声。 随后竟一把扔了葫芦,重新丢回颜元今手里,再自高墙向庙中踏风而下,只留下余音一瞬: “把车里那人抬进来吧。” * 甫一踏入济世观中,李秀色似乎才终于晓得它缘何称作是观。 因它外表是为寺庙,可但凡踏入其中,竟发现内里无半分佛家装饰,尽是道家气派。她被这不伦不类的装扮亮花了眼,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在进入内院时,忽听几声极其响亮且凶猛的“汪——!汪汪汪——!” 李秀色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朝后一退,正撞在谁人身上。 她回过头,见是顾隽,他似也因她这突然的一撞正有些愣神,李秀色忙站直身子,不好意思道:“抱歉,顾公子。” 顾隽摇了摇头:“无碍,李姑娘,你……” 话未说完,却见李秀色的衣后领被谁一把拽住,将她轻轻向后一带,广陵王世子哼道:“怕狗还走在最前面?” 李秀色忙吐吐舌头,虽被这倒霉世子拎小鸡一般拎过去有些不适,但还是就势躲去了他身后,而后道:“这观中怎么养了这么多条狗?” 颜元今瞥她一眼,这紫瓜倒还真会找地方躲。 不过到底是躲对了地方,他心中一时也舒坦起来,只是嘴上依旧没什么好脾性:“我怎么知道。” 顾隽则是走去了最前方,见这院中两旁果真拴着大大小小数十条犬,颜色种类不一,却是个个被养得白白胖胖,想来这观中主人应当是个极其爱犬的人士。 他环视一圈,忽眼尖瞧见角落里蹲着两只狼犬,那灰色的毛发极其眼熟,竟是特别的像顾宅中的青青和猴毛儿那一对儿,顾隽不由怔仲一瞬,下意识朝那两只走去,在他们半步远停了下来。 两条狼犬看见顾隽靠近倒也未曾喊叫,反倒很是亲近似的,乖乖地看着他,时不时哼唧一声。 尤其是右边那一条,竟与那去世的猴毛儿有九分相似,令他心中忽而有些难以名状的酸涩感,喃喃出声道:“这两只竟这么像堂兄堂弟的……” 早便在院中等候多时的乐双老头见他这幅表情,便哼一声道:“自然像了,这可是那两条狗的同胞兄弟。” 顾隽愕然抬头,问道:“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乐双道:“如何不知?”他走到被僧童再抬进来的、放置在院中床上的卫祁在面前,伸手掀了掀他眼皮,一面细细观察,一面头也不回地回道:“那两条狗便是老头儿我赠与他们的,我呀,瞅着那两兄弟有眼缘,又嫌牵着狗云游太累,便顺手给了。” 说完,他又忽而啧一声,回头问道:“那兄弟俩是不是死了一个?” 此言一出,不仅顾隽一怔,李秀色更是一愣。 这话虽让她有些不适,可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乐双是如何晓得的? 李秀色蹙眉道:“您既然知晓他们兄弟会……会去一个,您既然有济人之能,为何不救?” “为何要救?”乐双嗤道:“这是上天给每个人的机缘,天注定的东西,小丫头,你懂什么。” 他说完,似知她不满,又深深看她一眼,道:“譬如说你的机缘罢,我能看破却不能说破,你晓得为什么?并非是老头儿我怕你,而是我不能与上天作对。” 此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李秀色直接道:“听不懂。” 乐双嘿嘿一笑:“你自然听不懂,这些话要当世之人才能听得懂,丑丫头,”他盯着的眼睛,带着笑意,一字一顿问道:“你是么?” 李秀色脑中忽而“铛——”一声,似有警钟长敲,令她倏然一怔。 她别过脸,没有接他的话,只转移了话题道:“你既这般神通广大,缘何要在外穿得像个乞丐?” 乐双扬眉:“我高兴。” 又道:“说起来,老头儿我在那睡得美美的,只等着睡醒抓僵尸,谁让你们突然冒出来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1章 取药 李秀色噎了一噎,呛道:“胡说,我明明见你害怕得发抖。” 老头一捋胡须,哼道:“那是我装的,像不像?” 李秀色又问道:“那些僵尸是何来历?” “我怎么知道?”乐双替卫祁在把着脉,头也不回道:“你不是说要自己去查?” 这小老头活似吃了枪药,说起话来真是比那世子还要气人,李秀色环顾四周拴着的犬狗一番,再道:“你既然在那,也应当看见尸群咬死了那些狼犬,为何……” “不救”两个字还未出口,便听老头回得极快:“那不也是那些狼犬的命数。” “什么机缘命数,”李秀色听得有些烦了,只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便道:“我瞧您这模样,分明是不爱犬,既然如此,做什么还要养这么多犬?” 这时,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人声音:“他并非不爱犬。” 李秀色扭头,见过来的是那位老尼僧,她一身圆领方襟的海青大袍,手中捏着串佛珠,淡笑着走来,一面缓缓道:“度裳性情古怪如是,但他能前去,本就是听见观中犬叫非同寻常,只可惜他到那时狼犬大抵已死,至于为何未直杀僵尸,应当也是听见了你们的动静,不想正面撞见,所以才装睡等着诸位施主。” 她说完,又微微颔首道:“真人,老尼未说错罢?” 那老头忽而啧一声:“我早便换了道号,你为何还要叫我这个。” 言语虽是埋怨,语气却无半点责备,李秀色不由得看了他二人一眼,却见乐双撂下院中高床上的卫祁在,大步进了屋,她连忙跟进去,见这人一路行至殿内右侧的木床边,而床上躺着一个人影,正是先前被两个小僧童搀进来的乔吟。 乐双伸出手,在乔吟脉处虚虚一把,而后随意在她颈后两个穴位轻轻一点。 不消片刻,只听一声轻咳,原先尚在昏迷的乔吟竟微微转醒了过来。 她神智尚有些不大清明,睁开眼先看见的是床头纱帘,再稍微侧头,便瞧见床边站了个装扮邋遢的老乞。 乔吟一时有些茫然,虚弱问道:“我这是在何处……” 那老乞仔细盯着她看了两眼,而后转头,对着守在一旁的僧童之一道:“去,出去煎副药来。” 那女童子道了“是”,乖乖退了出去。 乔吟懵懵看着,又问道:“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未说完,便见这老乞转回头来,哼道:“若非看在你长得漂亮,老头我才不救你。” 乔吟愣了愣,便听李秀色上前道:“乔姐姐,这位正是我们要找的乐双散人。” “散人……”乔吟一怔,一时激动,作势便要从床上起来,李秀色忙上前搀住她胳膊,听她恳切道:“散人……求乐双散人救救小道长。” 乐双摆了摆手:“知道了,那小子好歹算是我的徒孙侄,我自然是要救的。” 语毕,又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若是这么个美人烧死在我观中,可是要折寿的。” 他说完,不再管她,只转身四处望望,而后将目光定在最边上身穿棠梨色圆领袍的小郎君身上,指了指他道:“你,去把外头那小子扛进来。” 广陵王世子被生生指着,不由皱起眉头,气笑了似的:“我?” 他对着一旁的小僧童扬扬下巴:“他没有手?” 乐双呸道:“怎么,叫小孩子扛?万一将人摔了怎么办?” 颜元今皮笑肉不笑道:“方才不也是这两个小孩将那臭道士抬进来的,现在倒怕摔了?就算他们做不了,你不行?” 乐双闻言胡须翘得老高,干脆破口大骂道:“我一把老骨头,你让我去扛,你是要老头我的命是不是!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还想不想救他!” 颜元今也嘶一声,干脆道:“本世子什么时候说过想救他了?” 顾隽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吵起来,忙在旁一贯和事佬地慢慢出了声:“我来吧……” “闭嘴。” “住口!” 顾隽:“……” 乐双凶完,当即转头道:“我就要这小子,你背不背?” “我不——” 广陵王世子话未说完,袖子便被人在后轻轻一拽。他蹙眉扭头,却见是李秀色。 李秀色深知这乐双脾气古怪,万一真惹着了他让他起了弃小道长于不顾的念头可便不好了,便忙小声道:“世子便忍忍罢,拜托您了。” 颜元今想说拒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就是没说出口,瞧见她小手攥着他衣襟轻轻晃了一晃,虽说并非是在撒娇,但语气也算是央求,心莫名其妙便软塌了一角,终于轻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只扫了那正还趾高气昂盯着他的老道士一眼,随后不情不愿地拂袖出了门。 李秀色生怕这世子是被气走,忙跟了出去,却见他径直行至了卫祁在院床边,轻松将他背了起来。她欣喜之外还有些愣神,这厮方才不还打死不干的么,怎的突然转了性? 广陵王世子将人背起后,只不耐烦嘟囔了句“重死了”,随后便一路背进了屋,“砰”一声扔上了乔吟对面的另一张床上。 乐双顿时又哇哇大叫起来:“轻点!你想摔死他!” 颜元今拍了拍手,冷哼一声,作势便要走,又见身后那老道士突然伸手递来一张药方,语气吩咐道:“去,把这七味药取来。” 颜元今:? 顾隽忙又上前,作势要接:“还是我去吧……” 乐双直接一挥手:“你一边去。” 他道:“你在这照顾那小美人,就让这浑小子去。” 广陵王世子又气笑了:“你说什么?” 乐双压根不理会他脾气,只道:“药房找得到的就在药房取,找不到的自己想办法,我不管你是上天入地还是爬山下海,只给你两天时间,找不到便让他等死罢!” 颜元今张嘴便要说“不干”,李秀色却抢先一步道:“那、那我陪他去吧。” 说完,转头殷切地盯着颜元今,再度小声央求道:“世子……” 广陵王世子瞧着紫瓜望穿秋水的眼神,第二次话到嘴边收了回去,又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便朝外走,快要步出门口,便听他头也不回地没好气道:“还不快跟上?” 李秀色一愣,忙“诶!”了一声,笑眯眯自乐双手里拿过药方,小跑着跟了上去。 * 先前马车为乔吟所驾,李秀色从未驾过车,眼下要同骑着小桃花的广陵王世子出去,便只能骑马。 济世观中有一匹小毛驴,李秀色算得上会骑个半吊子马,见这毛驴矮小,又看上去乖巧,应当好驾驭,便借来一骑。 这世子今日也不知为何起了善心,驾小桃花行得极慢,似是特意在等她,饶是李秀色一路骑得摇摇晃晃,倒也并未跟落下。 白牙谷唯有一间药铺,李秀色与颜元今赶至后,那铺子掌柜按需给出了“文无、丹参、三七、苏木、龙葵、透骨草”六剂药,对着那“灵花”却犯了难。 “客官,这灵花……还需得上那千仞峰去采哪。” 李秀色问道:“千仞峰?” 掌柜一脸难色道:“这千仞峰可去不得,客官没听过么?此峰同那土匪山一南一北,皆是灵异之地,这北边的千仞峰,怪就怪在它虽算不上多陡峭,却极其难登,可不知多少人去而不返,葬命在那里头哪!” 乍一听闻“土匪山”三字,李秀色心中忽而咯噔一声,神色登时凝重起来,而后问道:“……那土匪山在何处?” 颜元今扭头,似有些奇怪,药在那峰上,这紫瓜问起这不搭边的土匪山做什么? 掌柜道:“若要往南去,唯有两条路可走,其中一条便会途径土匪山,那土匪山上据说数十年前原有一山寨,寨中尽是女土匪,最喜做□□掳掠的勾当,抢了不少良家妇男壮丁大汉回寨,后也不知为何突然被一把火烧了山,山中女匪如数被烧死,那些被抢去的男子也不知所踪。” “这几十年来,每每有行人途径此山,若是男子,常会被不知是何物的东西戏弄一番,往往莫名其妙地昏睡一夜,醒来便已被扒光了衣服,天黑过路还时常会听见满含幽怨的男子哭声,那条路上,但凡有女子路过也都会莫名失踪,到如今也不知凭空没了多少人,时间一久,人人皆知此山闹鬼,便再也没人再敢走那条路了。” 李秀色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心中却暗自腹诽,哪是闹什么鬼,分明是有僵尸作怪,毕竟原主便是在这土匪山上的洞里出了事……她不由偷看了颜元今一眼,如今还差13次倒贴,不晓得若是抓把紧尽快完成任务,能不能躲过那一劫?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替道长找药,李秀色定了定心神,这才问上正题:“若想要灵花,便只有去那千仞峰?” 掌柜道:“此花乃千年灵药,这世间也唯有千仞峰顶遍生灵花,能采得此花的人,非奇人异士不能,我多年前原有一小学徒,为了采那灵花,便活活从那峰上摔死了!这花可不敢采呀!” 颜元今冷笑一声:“那老道士倒是会出难题。” “为了救卫道长,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是需去的,”李秀色坚定说完,问道:“掌柜,此峰要怎走?” * 若要去千仞峰,快马加鞭也需一个半时辰。 出了铺子,李秀色见颜元今坐上小桃花马背,便也跟在后面默默爬上了自己的小毛驴。 小毛驴蹬蹬慢行了几步,李秀色回头,却见小桃花一动未动。 她心中有几分奇怪,不由问道:“世子,不走么?” 广陵王世子瞧了她一眼,见她笨拙地拉着那头蠢毛驴的缰绳,眉头便轻轻一皱,似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开口道:“你骑的这东西……” 他顿了顿:“拖小桃花后腿了。” 李秀色微微赧然,确实,她青涩的骑驴技术是有些令人汗颜,若非方才他好心等她,到这药铺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颜元今又道:“你也知道本世子耐心有限,方才等你,不见得眼下还愿意等你。” 李秀色点点头,说得没错。 她斟酌一番,反正之前说陪他也是担心这世子不愿做事,既然他现在嫌自己慢,那不然她便别跟着一起了。 李秀色想了想,一骨碌从小毛驴上滑了下来,便道:“世子,那不如您便自己——” 话未说完,却见坐于马背上的广陵王世子忽而朝她伸出手来,言简意赅道:“上来。” 李秀色懵了一懵,而后“啊?”了一声。 颜元今似有些不耐烦了,偏头道:“啊什么?” 李秀色忙摇了摇头,不去顾这世子吃错了哪门子药,只深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忙急道一声“等等!” 她匆忙将小毛驴托付给了药铺掌柜看管,随后又奔回来,乖乖将手递了上去。 颜元今触上肌肤温度,只觉这小丫头的手没骨头似的绵软,不敢握得重了,只在掌心轻轻一捏,再轻轻一带,将她带上了自己身前。 皂香扑鼻,广陵王世子下意识朝后退了退,而后清清嗓子:“你不要多想,本世子不过是嫌弃你腿脚太慢,骑着那笨驴的模样太傻。” 李秀色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说完话,上半身忽而一扭,转脸便抱上了他的腰。 颜元今身子倏尔一僵,半晌才道:“……你做什么?” 李秀色听着脑中叮声响,装傻道:“我怕摔下去。” “放手。”广陵王世子耳根不着痕迹地染上几分红晕,音色稍有几分低:“转过去,握缰绳。” 李秀色立马“哦”了一声:“好。” 见她乖巧如斯地转了回去,颜元今原本要升起的气性一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腰上触感依稀尤在,令他不由又想起那晚剧烈的心跳。 广陵王世子盯着面前小丫头的发顶,漆黑柔软下是一颗圆圆滚滚的脑袋。 他知道这脑袋上生了怎样一张脸,怎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怎样小巧而平凡的鼻子和嘴巴。 便是这样一个人,为何总是搅得他心神烦躁? 他敛了敛怔仲的神色,胳膊小心翼翼自她身后环绕住,握住缰绳,在她耳侧刻意离了些距离,低声道:“坐稳了。” 李秀色只觉耳边气息温热,吹得她有些痒,身后那人似也裹着桃花香气贴近了一些,伴随着马儿前行,不知为何让她忽而坐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扭了扭身子,试图调一下坐姿。 谁料这一动,大腿便忽而蹭上那广陵王世子的,轻轻摩擦一瞬。 她直觉他似是闷哼了一声,身子似是僵硬片刻,而后听见他开了口,音色中莫名带着几分低哑:“……别乱动。” 李秀色只好停了下来,只是这样她更不舒服,便又小小地挪了一下。 颜元今终于嘶一声:“你再乱动,我便把你扔下去。” “……” * 李秀色这一回是再也不敢乱动了,一路乖巧低着头,时不时瞅瞅路两边的风景。 除却小桃花半道上路过驿站停下休息片刻吃了些粮草,他二人也饮水吃了些点心,之后再无停歇,终于在一个半时辰内赶上了所谓的千仞峰地界。 此地界人迹罕至,李秀色远远便瞧见了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不由喃喃道:“这般高……” 颜元今将小桃花在树旁拴好,回身道:“这便怕了?” 李秀色摇摇头,只道:“我瞧这峰虽高,但隐约能看见一条上峰之路,地形似也还算平坦,如那掌柜所言,应当不算难登才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在此地出事?” 颜元今哼一声:“去了不就知道了。” 二人来至峰脚,果然瞧见一条蜿蜒曲折的行路。 颜元今果断在前,李秀色于后紧紧跟着,广陵王世子时不时回头看那紫瓜一眼,像是生怕她因恐高吓哭,或是脚下打滑从峰上掉下去摔死。 越往上便越见残雪,脚踩在雪上,能听见咯吱的声响,李秀色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老实踩在世子在前踏出的脚印里。 他生得高挑,臂长腿长,脚便也生得不小,李秀色踩进去,便似被他大大的靴印包裹了住,显得小巧玲珑。 不知走了多久,倒是始终一帆风顺,丝毫未见有何怪异之事惊扰,颜元今回头,瞧见李秀色不知何时已落下了数步之远,步子便顿了下来,问道:“累了?” 李秀色只道:“有些难走……” 她吐出的气息都呵成了白烟,颜元今盯着她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开口道:“那便歇一歇。” 他抬手自怀中掏出两枚特制铜钱,于指腹轻轻一记摩擦,只听“呲——”一声响,铜钱上方登时燃起火焰,手掌周围瞬间升起一股暖意。 见她过来,颜元今似漫不经心般将铜钱随手递了过去:“拿着。” 李秀色有些不明所以:“啊?” 广陵王世子似是有些不耐烦起来,随意道:“本世子手累,叫你帮我拿一下。” 说完,朝着她怀中一丢。 李秀色吓一大跳,忙手忙脚乱接住,手触上火焰,本以为要烧着了,却发现竟无半分痛感,反而被一股暖意刹那间包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2章 灵花 李秀色一怔,虽说之前也见这世子用铜钱取过火,但那时只为了照明,她也从未仔细打量过,眼下她原本便有些冷,而这铜钱火来得当真是恰到好处,她心中一时高兴起来,捧在掌心摸来看去,一脸的爱不释手。 颜元今看在眼里,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只听这小娘子惊喜道:“世子,好暖和!这东西真是好宝贝!为何还不会烫手?” 广陵王世子啧一声道:“本世子的东西,哪个不是宝贝?” 李秀色嘿嘿一笑,瞥见一旁有个大石块,忙跑了过去,随意擦掉上头的泥雪,而后就势朝上一坐,因行路有些酸累的腿总算得了舒缓,她见颜元今还靠在枯树旁站着,便拍拍身旁的空位,热情道:“世子,来坐!” 颜元今瞧她一眼,哼道:“不坐,脏死了。” 李秀色深知这厮龟毛脾性,也不计较,坦然地休息了片刻,一人简单休整,继续上峰。 因雪地难行,没多久腿短一些的李秀色又被甩在了后头,不过她也不气馁,时不时加个速,只是走着走着,忽朝前踉跄了一记,似是被什么绊了一脚。 李秀色低头,正瞧见脚后有两粒小石块。 广陵王世子听见动静,立马停下步子,回头道:“怎么了?” 李秀色摇摇头:“没事,应当是被石头绊着了,险些摔一跤。” 颜元今瞧那地上石子两眼,再看了看她,语气没什么好气:“对自己上点心,行路时看好脚下,若不小心摔下去成了肉饼,本世子可不会救你。” 李秀色“哦”了一声,见广陵王世子转回头去继续前行,虽不懂他为何语气掺了点不快,但也只能乖乖跟上。 这世子的腿脚极快,也没见等等自己,李秀色在后头追得吃力,正要再快一些时,脚下却突然又绊了一记。 她有些奇怪,还未来得及低头,却在这时忽觉脚上似被什么东西一把拉扯住,她避之不及,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扑通一下摔去地上,还未来得及吃痛,便猛然被朝后方崖边拽去。 “世子——!” 李秀色本能呼救出声,峰路本就狭窄,她几乎是瞬间便要坠落悬崖,失重感与恐惧感兜头笼上身躯时,却忽听“铮!”一声响,今今剑凌空飞来,唰一下将缠住她右足的枯藤砍断,而后一道身影将她拦腰一揽,驾轻功足尖在崖边一点,便稳稳将她抱回了岸边。 李秀色被他抱在怀里,胸膛还吓得砰砰直跳,心有余悸地死死攥着他衣襟不肯松手:“世、世子……” 颜元今看着她尚在微微发抖的指尖,低声道:“没事了。” 李秀色长吸一口气:“吓、吓死我了。” 广陵王世子忽然有些沉默。 他回想起方才自己转头时看见她跌落悬崖那一刻的心情,明明片刻前他还没心肺地说着“不会救她”,那种他习以为常的话语,他此时此刻却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来。 颜元今盯着小姑娘被吓白的脸,许久才轻声道:“是我方才走得太快了。” 李秀色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 颜元今松开揽着她的胳膊,见她也松开攥着他的手,视线挪去她被刮破的臂肘衣襟处,皱眉道:“你受伤了。” 李秀色摸了摸胳膊,摇头道:“没事,就只划破了一点,不痛,我还没那么娇气。” 她说完,又奇怪道:“这山上怎会突然有藤条冒出来?” “那东西分明是想至你于死地,”颜元今环视四周,握剑的手紧了一紧,沉声道:“看来那掌柜的没说错,此处还倒是真有些鬼。” 话音落,忽听一阵窸窸窣窣声,似有何物在雪地上缓慢游走,随后越来越快,渐渐逼近。 只听“唰”一声响,刹那间,四面八方突然又涌出来许许多多的藤条,如同条条毒蛇,向着他们蜿蜒曲游而来。 广陵王世子一声冷笑:“好么,竟是还有这么多丑东西。” 藤条形成一圈,几乎要将他们牢牢包围。 李秀色吓了一跳:“这是……” 颜元今面色沉下来,稍稍侧头,低声吩咐道:“去我身后,别乱动。” 李秀色点了点头,乖巧如斯,紧紧跟在广陵王世子身后,不给他添乱。 数根藤条疾速飞来,今今剑同时间如利剑横出,剑身锋利无比,瞬间便将那几根藤条斩断。 颜元今原地未动,又自袖中捏出三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便被内力牵引,在其一人四周环绕一圈,所到之处,那些纷乱的藤条无一不被砍灭。 李秀色心中叫好,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叫出声来,生怕让这世子分了心。 藤蔓生命力似是无穷,竟是源源不断,层出不穷,即便是被砍伤,也能迅速再次生长,张牙舞爪席卷而来。 颜元今没了耐心,干脆抬手道:“把你手上的给我。” 李秀色闻言,连忙将那铜钱火币递上去。颜元今将这两枚铜钱贴上今今剑身,剑携火如箭刺上其中一条藤蔓,只听“轰”一声,那张扬的藤条迅速引燃,烈火焚身,原本还不断生长的枝条终于倏地回收。 见有效果,颜元今稍一扬唇,持剑四处引火,不出片刻,终于烧退了大半。 便在此时,李秀色忽瞧见竟有一根藤条趁着广陵王世子专注舞剑时突然自天而降,眼看便要打在他身上,她想也未想便伸出胳膊一拦,顿时被狠狠抽了一记。 藤条如鞭,锋厉异常,李秀色登时吃痛到后退一步,面色也瞬间一白。 颜元今听见声响,当即抬手用剑将那根藤条狠狠斩断,再施铜钱火灼烧,那最后一根藤蔓终于也缩了回去,四周一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了动静。 他看见李秀色脸色,来不及收剑,只一大跨步上前,一把拽过她胳膊,瞧见上头的血痕,眉头当即拧了起来,也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极大的气性,呵斥道:“我让你乖乖站着别动,你在做什么?怎么,以为本世子对付不了这破烂玩意?” 他语气很凶,拽得李秀色也有些痛,她也顾不上脑中的通关时,一时只有些憋屈起来,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我只是不想让它伤到你……” “我并非是想扰乱你……”她没说下去,许是因为胳膊太疼了,只将嘴巴一瘪,小声道:“抱歉。” 颜元今倏然一怔。 似被人兜头浇了盆温水,他原本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个一干一净,盯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竟一时有些卡了壳,许久才沉声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受伤的是你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理智地问:“你是因为不想让它伤我,所以宁愿自己受伤?” 李秀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当然也不想让自己受伤,只是方才不知怎的脑子抽了,下意识便去做了。 广陵王世子却只看见她点的那个头。 他皱起眉头,几乎下意识开口:“我知晓你对我……” 他知晓她对他的情意。 可这紫瓜是不是傻,他平常对她也算不上好,她为何要为他不顾自己的安危? 颜元今并未说出口,只话锋一转,稍有不悦道:“你以后莫要再不自量力做这些无谓的蠢事。” 说完,又**道:“去那边坐着。” 李秀色点了点头,抱着胳膊坐上先前那石头,疼得直倒嘶气。 颜元今自胸前取出伤药,看她一眼,而后半蹲在她面前。 这是这世子头一回以这种姿势在她面前,李秀色一时有些怔愣,下意识道:“我自己来便好……” 广陵王世子似有些不耐烦,眉头皱起:“坐好,别动。” “可是……” “闭嘴,不许讲话。” 李秀色立马抿唇,一声不吭了。 见她这般听话,颜元今也懒得再凶了,只轻咳一声,续道:“本世子素来恩怨分明,这一下既是你替我挨的,上个药而已,动动手的事,你若再打搅我,别怪今今剑翻脸。” 李秀色乖乖坐着,点了点头,没敢再说话。 她低头看着他在她伤口上洒药,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细心轻缓,一时间还有些恍惚这厮是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此刻的他竟有一丝诡异的……温柔? 药粉触上伤口后,烧起辛辣的痛感,李秀色皱着眉头,始终没有吭声。 颜元今哼一声,嗤道:“还挺能忍。” 李秀色其实是不大能忍的,她眼下疼得有些受不了,终于忍不住张嘴对着伤口呼呼一吹。 热乎乎的气息轻轻飘上广陵王世子手背,闹得他痒痒的。 颜元今洒完药,抬起头,正看见这小娘子撅着嘴,唇瓣湿润嫣红,比她面上的冻容还要红上几分。 他盯着看了半晌,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她唇上轻轻一触,指腹滑过时,在那湿润处揉捻一瞬。 李秀色一愣,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斗鸡眼似地下盯着自己唇上的手,有些呆呆地道:“世子,您、您这是……” 广陵王世子指尖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有脏东西,擦掉了。” “脏东西?”李秀色闻言连忙擦了擦嘴,而后不解道:“我今日也没吃什么啊?” ……第一次了。 广陵王世子手摁上胸口,忽觉心跳得又有些快。 颜元今怔怔地想,这是他第一次魔怔一般抬手去触摸这个小娘子。 上一回是胎记,这一次是嘴唇,不受控制地、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本能原始的**和动作,这令他感到一丝荒唐,更多的则是烦躁和诡异的害怕。 怕什么呢? 他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没什么情绪问:“还疼么?” 李秀色摇摇头,笑了笑道:“世子这伤药果真有奇效,上过之后便好了少许,没那么疼了。” 颜元今别开目光,刻意不去看她的笑,只问:“能走?” 李秀色点头道:“我伤的是胳膊,不是腿,自然是能走的。” 广陵王世子“嗯”了一声,故作不耐道:“既然能走,便莫要在此地浪费时间。” 他似乎不打算再继续休息,说完话便径直朝前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好像不放心地停了下来,并未回头,只道:“别走后面了,站我旁边。” “好。”李秀色朝前去,发觉这厮这回的脚步果然慢了许多,似在等她追上他。 她追至他身边,忍不住笑道:“多谢世子。” 颜元今似有些莫名其妙,哼一声道:“谢我什么?” “谢谢世子替我上药,也谢谢世子等我。”李秀色拍马屁道:“世子,您真好。” 颜元今步子一顿,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只轻轻一扇那鸦羽似的睫毛,而后再度朝前去。 紫衣小娘子跟在旁边,伴着身旁人发间辫尾的铃铛声,听见脑中一声轻响—— 【恭喜宿主!完成第90次任务,进度90/100,即将倒贴结束,等您胜利哦!】 * 许是那些藤条因广陵王世子而邪气大伤,这后半路都未再见出来作怪。 一人一路安稳,直达峰顶。 李秀色累得气喘吁吁,在上了峰顶后双眼却是倏然一亮,瞬间精神了起来。 只见这漫山遍雪上,开满了朵朵晶莹的白花骨朵,比雪更亮,生的是六边形状,每片叶子嫩绿如春,都如锯般勾着细小的齿,中间是淡紫色点点的蕊,远远望去,何其其漂亮。 李秀色不由欢呼:“灵花……这一定就是灵花!” 她激动地冲了过去,小心翼翼揪起一朵,对着还在远处的广陵王世子喊道:“世子!你看!” “灵花!灵花竟是生得这模样的!” 颜元今眯着眼瞧她。 小姑娘穿着紫襟小袄,领口是白色的绒,身前坠着两颗绒球,伴随着她跳起的动作同发间流苏一齐摇晃飘曳。 她站在花丛中,对着他兴高采烈地笑,没有顾及臂上的伤口,没事人一般朝着他挥手。 他的眼神渐渐定住。 颜元今想,他知道自己怕什么了。 他脑海中在这一瞬间,忽然闪过很多莫名其妙,令他百思不解的画面—— 这小娘子很可怕。 她骑他的小桃花他也不生气。 她抱他他好像也不怎么生气。 她阴魂不散地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他更是没那么生气。 他过去最讨厌貌丑的,可他居然偶尔会想,若是她丑一些,也没什么干系。 他原来还有些不确定。 但他眼下大概可以确定,他颜元今,貌似是有些疯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3章 归程(修) 济世观。 乔吟在卫祁在床边坐了许久。 久到原本一心看戏的小老头儿都有些不耐烦起来:“我说丫头,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烧成了火炉子,还一心管你那小情人做什么?” 乔吟不语,只看着卫祁在苍白的面色,眉眼上带着几分哀恸。 良久,听得她道:“他并非我……”顿了一顿:“是迎玉一厢情愿罢了。” “是么?”乐双老头忽又嘿嘿一声:“那可不见得。” 他坐在桌边,一边朝嘴里扔着花生米,一面道:“我这徒孙侄小时候我是见过的,就是一个木头桩子,愣头愣脑,可就算是木头,那也是男人,你这般漂亮,又对他这么好,傻子才会不领情!” “只可惜啊。”老头翘上二郎腿,续道:“可惜这木头是个什么不好,偏偏是个道士,小美人,你之后的路难咯!抓紧换个目标罢!” 说着,目光在屋内一转,随手朝顾隽身上一指:“我看这小子就挺好。长得也不错,你们还算登对,比我这木头孙侄好多了。” 顾隽一愣,颇有些尴尬道:“散人莫要玩笑了。” 乔吟苦笑一声,并未说话。 倒是那老僧尼进了屋内,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摇头道:“你这般乱点鸳鸯谱,倘若乔娘子当真能如你所言轻易改变心意,你昨日怎可能还会现身救她?” 一见这僧尼进来,乐双便如同又吃了哑巴亏,未置可否地“嗯哼”一声,再不胡说八道了。 老僧尼将手中汤碗递至顾隽手中:“这是替乔娘子熬好的药。” 顾隽点头接过,颔首道:“多谢。” 老僧尼单手执掌行礼,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又退了下去,行至门边时,静静回头看那正为老不尊吊儿郎当坐在桌边扔花生米的乐双一眼,随即又摇摇头,轻叹口气后离去。 后者瞬间门丢歪了一粒花生米,忙一嗓子追了出去:“哎,明秋,等等老夫——” 随着他二人出去,室内一时又安静下来。 顾隽端着药碗,温声道:“乔姑娘,该吃药了。” 乔吟抬头道:“多谢顾公子,我自己来吧。” 她接过药碗,轻轻吹了一吹,似也不觉得烫,只一饮而尽,随即将空碗放在旁边桌上,又将目光放在卫祁在身上,静静看了半晌,一言不发。 便在这时,忽听身后人低声道:“待我回都,我会向父亲请求退婚。” 乔吟一怔,回过头去,看着顾隽:“你……” 顾隽微笑道:“昨昨兄曾批评过顾某愚孝,我那时不懂何意,只知父母命媒妁言,一贯傻傻听取,并未考虑过婚姻乃人生头等大事,关乎一个人的自由与情爱,更从未考虑乔姑娘之辛苦……是顾某之错。好在为时尚不算晚,只是倘若退婚,在坊间门闲话必不可少,乔姑娘只管放心,舆论之事顾府定当倾力摆平,自行承担,姑娘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他这一番话下来,乔吟心中除了感动,还有些许许多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那顽固极了的国公爹为与太师府连结上干系,对婚事绝不松口,乔吟求过多次退婚,甚至以死相逼,都被挡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得离经叛道私自出逃,自以为天涯海角,能躲一时是一时。 她用尽一切办法,却从未想过来求顾隽。 乔府与顾家的婚姻是胤都人人皆知的美谈,倘若出了差错,那便是打两家的脸。她爹不愿丢乔家的脸,她又如何能奢望顾家会去打自己的脸呢?更何况她也对顾家的这位公子有所了解,素来唯父名之命顺从,说好听叫乖巧,说不好听,不是没有主见的愚孝又是什么? 她从未奢望能说动这个顾公子,也没有立场去说,可没想到顾隽却自己主动提了出来,她晓得他那句“自行承担”是什么意思,他定是要编撰一些借口,用他自己的过错去实施退婚,而顾家一旦真的主动退了婚,那言而无信的骂名自然便得顾家这位公子背上。 只要顾隽肯退婚,只要他能说动顾太师,那她那国公爹便自然也再无话可说,到那时,她便真的自由了。 这短时间门的朝夕相处,乔吟早已知道顾隽是什么样的人,可却从未想过他会这样的好。 她一时感激到情难自已,只知低声道:“……谢谢你。” 顾隽颔首:“该我感谢乔姑娘才是,你让我见到什么是人之情爱,晓得应当尽情尽兴遵从本心,顾隽开窍太晚,姑娘不觉得责怪便好。” 乔吟心中酸涩,只转回头去,终于握上了卫祁在的手,再说不出话来。 顾隽在后方站着笑了笑,也不再在这话题上多停留,只道:“也不知昨昨兄和李姑娘那药取得如何了……” * 乐双的方子上说要灵花三剂,为保险起见,李秀色摘了五朵。 她将其小心地放入腰间门特意背来的小布包中,准备妥当后,却发现那广陵王世子还站在原地未动,甚至也丝毫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只眼神晦暗不明盯着她后方某一处,一脸的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凑上前去,好奇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世子?” 手腕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颜元今握得极紧,见她眉头轻蹙似是痛了,才倏然一怔,随即又放开。 李秀色揉着手腕,有些疑惑问:“世子,您怎么了?” “没怎么。” 广陵王世子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都采好了?” “好了。”李秀色兴致勃勃将布包展开一角:“您看。” 颜元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思显然丝毫没放在那五朵小花上,只忽而看着此刻距离极近的她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开,不知为何下意识舔了舔唇,随后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招呼一声,转身便朝下峰路走。 李秀色满心奇怪,只觉得这世子眼下古怪得很,方才看她那一眼虽短,目光却分明有如看见了什么吓人的洪水猛兽,甚至有几分害怕的意思。 怕? 她被这离谱的念头吓着了,他怕她?他为什么怕她? 李秀色盯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看了片刻,只咂了咂嘴,没有多想,迅速追了上去。 还未行至广陵王世子身后,却见前头的他忽然停了下来。 李秀色还在好奇,便听颜元今冷声道:“出来。” 峰顶处生长着的除了灵花,便是成群的树,树上落了雪,看上去白茫茫一片,在广陵王世子声落后,天地间门万籁俱寂片刻,忽听其中一株树后传来“沙沙”声响。 唯有声响,却不见影。 颜元今没了耐心,抬手出铜钱自那方向重重一弹,铜钱扣入树身,扑簌簌震落树上积雪。 须臾,树后慢慢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李秀色只一眼便倏然怔住,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再凑得离颜元今近了些,小声道:“世子,是僵尸!” 只见那身影魁梧至极,衣着倒没什么出奇,只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可它身上衣外竟缠绕了无数藤蔓,整个身子满是泥泞,如同刚从泥地中生长出来。 它的脸色黝黑,布满沟壑,如同老树的根脉,一双眼浑浊不堪,牙齿尖利肮脏,指甲粗长难看,一眼望上去离奇又可怖。 颜元今讥诮道:“我当是谁在捣鬼,原来是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那僵尸死死盯着它,身子倏然一震,无数藤蔓便从身上炸开,飞蛇一般向着他二人袭来。 颜元今抬手将李秀色朝他身后再推了推,随即抽出今今剑,将那些藤蔓飞速斩断。 “还来。”他轻嗤一声。 铜钱摩擦生火,再度贴上剑身,瞬间门将斩断的藤蔓引燃,只听那僵尸嘶吼一声,似疼痛不已,如收缩触角的爪鱼,将那些烧焦藤条如数收了回去。 李秀色忍不住为广陵王世子低呼一声,欣喜之余又紧张道:“这是什么僵,为何身上会有如此多的藤蔓?” 颜元今淡道:“我只在书上看过,有一种僵尸是因身死后葬入花草树木之底,靠抢夺花草养分而续邪,若是凑巧葬入其底的花草有灵,便得益于这般灵气滋养,便能转化成如此藤僵。” 说完,又啧道:“简直同精怪没什么区别。” 李秀色恍然道:“我知道了!它定是靠吸食灵花灵气而活,所以才这般阻止旁人上峰,不许他人觊觎此花。” 说完,又不由感叹:“难怪那掌柜的说这千仞峰难登,只怕先前那些枉死的人,都是因它作怪。” 广陵王世子哂笑一声:“可惜这畜生除了会装神弄鬼,便再没其他的用了。” 话音落,便听那藤僵忽而仰头长啸一声。 李秀色下意识捂住耳朵,可奈何耳膜依旧被震得隐隐作痛。 这怪物生得高大无比,面容扭曲,虽没了藤蔓加持,但单凭自己身躯及那一声吼叫也足以震慑他人。 只见它猛喝完后,立即朝前蹦跳,同时间门伸出利爪不住乱抓,要朝颜元今刺来,它动作极其之快,几乎是瞬间门便跳跃至广陵王世子面前,后者却也只冷哼一声,脚尖一点,转眼间门便带着李秀色退去一步开外。 随后身子再一转,在这藤僵背后猛踹上一脚。 僵尸猝不及防,朝前一个踉跄,颜元今找准时机,轻轻一跃足尖便点上他背部,用力一压,便听“砰”一声响,这僵尸瞬间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今今剑几乎也于刹那间门抵上这藤僵后颈。 李秀色见状,下意识道:“世子,先别——” 话未说完,便见颜元今已将七星铜钱贴上剑身,对准藤僵颈部狠狠用力一刺。 只听“唰”一声,铜钱顷刻间门燃起烈火,藤僵的身子狠狠一颤,而后“轰”一下如实弹炸开,化为熊熊火焰。 颜元今后翻一跃,轻松用指尖捻去剑身上余火,方才转头道:“你说什么?” 李秀色看着面前不远处已被火烧化灰的僵尸,只目瞪口呆说出后半句话:“先别……杀……” “它”字未说出口,李秀色只叹了口气,喃喃道:“世子,你动作好快。” 广陵王世子确然是一脸的酣畅淋漓,他短短两下便将这僵尸轻松解决,似乎还觉得挺过瘾,持剑回鞘,挑眉道:“杀都杀了,收起你那没用的善心。” 李秀色道:“我并非善心,只是想着留它一命,交给卫道长,许能让他带回观中研究研究。” 颜元今看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快:“你倒是挺为他操心。” 李秀色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也并未辩驳,只换了个话头道:“世子方才好生厉害。” 广陵王世子“嗯哼”一声:“是这东西太过没用。” 说完,只率先朝前走去。 李秀色留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脑中的通关音,一时又有些奇怪。 也不知这世子怎的回事,明明之前只要夸他便能轻松过关,这一回居然又没反应起来了。 * 因解决了那藤僵,下峰路走得比之前顺畅得多,虽已至夜深,却一路无阻回到了峰下。 颜元今率先上马,随后便坐在马上,李秀色在底下等了半天也没见他伸手,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世子,您拉我一下。” 颜元今一愣,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终于在她掌心上一握,再轻轻一带,将她拉了上来。这回没有多捏小娘子的手,而是很快就如同碰到什么带刺的东西一般松开。 李秀色坐在前头,莫名其妙回看他一眼,也没有多想,只道:“好啦,走罢世子。” 身后那人“嗯”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而后刻意与她保持了些距离,这才驾起马来。 这一路快马加鞭,并无话语,李秀色这几日根本未曾好好休息过,这会儿在前头坐着坐着便有些乏起来,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不受控制地晃晃悠悠起来。 颜元今正专心赶着路,忽觉前头的小娘子身子一歪,径直要朝前扑去,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伸出手去在前扶住她的额头。 “你——” 他一时生气脱口而出,话未说完时,却发觉有些不对劲,稍稍朝前探去身子,看见她正紧闭着双眼,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颜元今一时无语,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坐在马上,还是他广陵王世子的马上都能睡着,这紫瓜到底是个什么大罗神仙? 小桃花停在原地,不住慢吞吞打着转,颜元今一拉缰绳,轻嘶一声:“老实点。” 马蹄子顿时不敢再乱动了。 颜元今一手拖着小娘子的脑袋,看她八成将他掌心当成了枕头,睡时不光没忘咂嘴,还老是动不动蹭一蹭。 他掌心痒得厉害,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屈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啧道:“规矩一点。” 这小娘子断然没小桃花那般听话,又蹭了蹭脑袋。 颜元今想把她叫醒,可见她这般香颜,知晓是这几日过于辛苦,定是累得实在不行了,一时便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没再出声,反而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托着她脑袋,让她便这么睡着。 李秀色睡得极沉,还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中,枕着个柔软的枕头,那枕头起先有些冰凉,她朝里拱了拱,再睡了一会儿,便变得温热起来,暖暖的,那枕头上似还有羽毛,那羽毛滑到自己面颊处,极其轻地蹭了一蹭。 她有些别扭,重重拍了那羽毛一记:“别闹。” 随后听见嘶一声,一个声音道:“胆子不小,还敢打我。” 这声音很是熟悉,熟悉外还有些许的讨厌,李秀色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的,也没心思再去想是谁的,只因她面前的那根羽毛忽而变成了一块猪蹄。 李秀色这几日又累又饿,吃的全是干粮点心,好容易见了荤,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又知那猪蹄慢慢挪至自己嘴唇处,便想也未想,抱住那猪蹄,上去便嗷呜啃了一口。 随后便又听谁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额头忽然被人猛弹了一记,李秀色吃痛“哎哟”一声,顿时惊醒,倏地抱着脑袋坐直起来。 转过头,入目是广陵王世子略带愠怒的脸,他见了鬼似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属狗的么?” 李秀色一脸莫名,视线慢慢朝下移,看见他那根带着口水与牙印的手指,心中登时恍然,下意识道:“原来不是猪蹄……” “什么?” 颜元今怀疑自己听错了,黑着脸问:“猪蹄?” 李秀色擦擦嘴角口水,忙机灵地转移了话题,故作茫然地环顾四周,问道:“呀,世子,这地方黑漆漆的,咱们是赶到哪儿了?” “你还记得是在赶路?”颜元今气笑了:“在小桃花身上睡着,李秀色,你还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胆大。” 乍一听他唤她全名,李秀色先是一激灵,晓得这世子应当是真的挺生气,忙干笑了两声,缓和气氛道:“这不还是承蒙世子骑马技术高超,过于稳当,一不小心便将我晃困了。” 她说完,又回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我分明记得方才枕了枕头……” 颜元今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转了转右手稍显酸涩的手腕,随后道:“你若再随意睡着,我便将你扔下去。” 李秀色“哦”了一声,即便仍旧困得直眯眼,但还是手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打足精神。 冷月高悬,骏马于暗夜中在林间门疾驰,李秀色与颜元今几乎是一夜未歇,方才赶回了白牙谷药铺。 赶至时,天方蒙蒙亮,那药铺还未开店,广陵王世子不管不顾,径直一脚踹开了人家店门,将后卧中还在床上酣睡的店家一把从床上拎了起来。 那掌柜起先以为是闹贼,吓了丢了半个魂,慌乱中嚷着要去叫官府,待瞧见面前那人分明是白日里见过的小郎君,登时又险些将另半个魂也丢去。 他早先便瞧着这小郎君模样看上去是个不好惹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这般嚣张跋扈,惊得话都说不全:“你你你——” 他明明记着这小郎君是去那千仞峰了,这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瞧上去还毫发无损。 便在这时,李秀色也进了屋,乍一瞧见她手里捧的玩意,掌柜的更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李秀色比那世子好说话多了,将灵花递至他面前供其观察,客客气气问道:“你看看,可是这玩意?” 那掌柜的终于清醒了,再顾不上其他,只一个劲点头:“是……正是!两位当真是神通广大,你们、你们是如何登得上那千仞峰的?” 李秀色笑道:“不是我神通,是这位公子神通。那峰上原是有一僵尸作怪,好在已被这位公子解决了,日后您若再派人去峰上采药,便不必再担忧出事了。” “此言当真?”掌柜的一听,当即激动起来,感激涕零道:“二位、二位此行是在造福百姓呀!” 李秀色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广陵王世子倒是一脸受用得很。 确认了灵花无误,再取了全部的药材,李秀色牵回了小毛驴,终于可以踏上回观之途。 二人被掌柜点头哈腰地送了出去,李秀色正美滋滋欲上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世子殿下——!” 李秀色一愣,只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转回头去,便见有一辆犊车正缓缓朝这边方向驶来,车窗处,面容俏丽的小娘子正朝他们这边不住招手。 这张脸李秀色熟悉得很,尤其是那颗标志性的美人痣,正是顾隽那嫡亲的妹妹,原书不折不扣的女二号——顾茵茵。 嘶,怎么把这厮忘了。 在书中,是原主、乔吟、和顾茵茵一同被困在无烬洞中,男主救了乔吟,男二救了茵茵,原主无人施救,才被僵尸咬死。 看见她,李秀色心中忽然对即将遭遇的那一劫数升起几分真实感。 顾茵茵来了,看来无烬洞也不远了。 还在想着,那马车已稳稳停在二人面前,顾茵茵自车上下来,她一身瑰丽的云霞罗裙,头上发簪精致艳丽,眉眼明媚中妆容平添了几分艳丽,她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貌,随后开门见山道:“世子,听闻卫道长受了伤,他眼下身在何处?” 颜元今看见是她,倒也没几分意外,顾隽素来疼爱他这妹妹,与她一直书信往来,想来是在信中提及了此事,才叫她寻到了这白牙谷来。 不过…… 他嘶一声道:“你不问你兄长,张口便问那个道士,此为何意?” 李秀色在一旁恨不得翻白眼。 这颜元今是不是傻,这都看不出来么,何意何意,当然是乔姐姐马上便要撞上修罗场的意思。 顾茵茵自也没法直接回答广陵王世子的问题,只羞涩地红了下脸。 颜元今见状终于意识到一二,也懒得再多问,三人启程回了济世观。 到观前时,远远便看见顾隽在门口等着。 他见着跟来的马车,认出驾车的是顾家车夫,似有些讶然,待瞧见那熟悉人影下了车,更是惊愕:“茵茵?” 他道:“你怎么来了?” “哥哥,”顾茵茵来不及与兄长寒暄,只关心道:“卫道长在何处?” 没等他回应,她便已拽着裙子,自顾自朝观内寻去。 颜元今自小桃花身上下马,经过顾隽身边时,还不忘讥诮上一句:“看来顾公子这大哥当得犹如无物。” 顾隽苦笑摇了摇头,问起正事道:“那药材——” “都取来了!”李秀色将小毛驴归还给观中僧童后,抱着大堆东西跑了过来,边跑边打了个大呵欠,而后道:“七样,一样不差,那小老头呢!叫他赶紧出来制药罢!” 话音落,便听一声高啐,未见其人,只听其声:“小丫头片子怎么说的话!” 李秀色立马环顾四周,对高空客气道:“忘了,应当尊称一声散人才是。散人莫要再躲着了,我们既已取来药材,该是你救道长的时候了罢?” 只听几声犬叫,一人影自高空飞下,一日前那个还邋遢至极的老乞如今已换了身装扮,明黄色的道袍,配一顶黑色布帽,倒是干净整洁,可大抵是知道此人脾性,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饶是他年事已高一头白胡,李秀色也丝毫没看出半点仙风道骨的气质,反倒觉得这一身衬得他有一股招摇撞骗江湖郎中的味道。 他停在李秀色面前,摊手道:“拿来我看看。” 后者忙不迭将药材包裹递上去,这乐双检查一通,见着那灵花后眉头意外一扬,再斜睨一旁的广陵王世子一眼,哼道:“倒是有两下子。” 他将包裹又扔回李秀色手里,吩咐道:“去,将这东西磨成粉。” 李秀色还在打着呵欠,她忙碌了一天一夜,此刻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困意上涌,思绪有些慢半拍,下意识道:“我么?” “废话,”乐双道:“不是你还是我?” “……” “听好了,一份药需文无三七各三两,丹生苏木各四两,龙葵透骨掷两片,再配一勺灵花粉,煎熬一个时辰才可,一天三次,分早中晚给他服下,切不可熬时短,也不可太过火。”乐双又睨她一眼:“记住了没?” 李秀色仍旧有些云里雾里:“您跟我说这个是?” 见这乐双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顾隽在旁忙道:“还是我来吧……” “你一边去!”乐双再一次凶巴巴拒绝了顾大公子的主动请缨,只道:“这药她要是熬不出来,便叫我那徒孙侄别活了便是!” “……” 老头交代完李秀色,再点点颜元今:“你跟我过来。” 他说完便抬脚朝内室走,哪曾想广陵王世子闻言后只是轻哼一声,旋即朝着相反方向走了过去,乐双当即又气得不轻,回头嚷嚷道:“还想救人的话就过来!” 李秀色与顾隽连忙齐刷刷看了颜元今一眼。 “世子……” 广陵王世子嘴角一抽,走出两下的步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原地一转,跟着那老头过去了。 * 乔吟一夜过去,虽退了大半的热,可身子依旧虚弱。 清晨时顾隽劝说她多躺着休息,但她不愿,还是爬起,守在了卫祁在床边。 她目光自他眉眼一一看过去,他生得并不算惊艳,却也是清俊,麦色肌肤,剑眉墨黑,鼻梁高耸,一双薄唇却毫无血色。 他的心跳微弱,看上去也无半分生气。她总怕他就这么死了。 跪在这观庙口的那段时间门里,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去总想着能和他在一起,可但凡他能活下来,要她此生再不见他她也自是心甘情愿的。 “我送你的吊坠,你从不戴在身上,我总是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她抬手轻轻点上他的鼻尖:“每次都气得想咬你一口。” “你若是醒来,我便不生气了,小道长,这可是笔好买卖,你做也不做?” 她时不时轻声和他说几句话,渴望他能听见,可他始终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乔吟叹了口气,似有些倦了,低下头,正要伏在他旁边休息片刻,却听身后大门豁然被谁打开,而后一声娇脆:“卫大哥!” 她一怔,愣愣转过头去,却看眼熟的美人痣娘子跑了过来。 顾茵茵看见乔吟似也讶了一瞬,尤其是在见到她握着卫祁在的手上,眼神中顿时现出几分酸意,皱眉道:“乔娘子也在?” 乔吟并未松手,只问:“顾姑娘怎么来了?” “我来寻卫大哥。” 顾茵茵盯着她的手,问道:“在顾家时茵茵身子染病,未同乔娘子多说过话,是茵茵不敬,毕竟说起来茵茵今后还得尊称您一声嫂嫂。嫂嫂眼下可也是在看望小道长?嫂嫂竟这般关心卫道长么?” 乔吟静看着她,忽而笑了笑,眼中笑意却是极淡,只道:“茵茵姑娘抬爱,我是不是你嫂嫂还不一定,不必叫得这么早。” 顾茵茵也不甘示弱笑道:“我听大哥说你身体也有些许不适,嫂嫂还是自行歇息去罢,这里我来便好。” 她说着,硬生生朝前凑,抓上卫祁在的手,似想将乔吟挤开。 乐双老头进门便瞧见这一幕,起先还不知怎么回事,一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妙啊!我那木头孙侄竟这么吃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4章 小狗(修) 这一声吸引了屋内两个小娘子的目光。 顾茵茵趁机坐上卫祁在床边,回头道:“你是谁?” “我?”那老头道:“我可是能救你心上人的人。” 顾茵茵面上瞬间染上几分红晕,嗔怪道:“什么心上人,你莫要瞎说。” 老头啧道:“我不管你们谁想照顾他,眼下都朝旁边让让,别挡着我救人。” 乔吟自是有些分寸,闻言当即朝一旁让开,顾茵茵却站在原地没动,似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乔吟在一旁轻拽上她袖口,将她朝旁拉了一拉。 乐双当即嘿嘿笑道:“还是你这个美人聪慧。” 他说完话,朝后方还杵在门边没骨头似的斜靠在墙边看热闹的广陵王世子招了招手:“过来。” 颜元今这才挪着步子进来:“怎么?” “给他输内力。”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似听了个大笑话,不咸不淡道:“我凭何要给他输内力。” “就凭你是在场的人里内力最强的,你不给他输,我怎么搅乱他浑身经脉,倒转气血,怎么救人?”乐双倒是理直气壮:“老头我年纪大了,你不会是想我自己来罢?” 颜元今轻嗤一声,他心底虽不情愿,可念在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便也罕见地没再出言拒绝。 他看向乔吟:“把他搀起来。” 后者点点头,将卫祁在搀扶坐起,轻轻揽着,颜元今便站在床边,屏气凝神,力聚于掌,轻拍上其后背,熊熊热气顺着他掌心遁入卫祁在身躯。 见这小子难得听话地照做,老头满意地捋了捋小胡子,而后又将目光放向一旁正看着乔吟揽着卫祁在从而一脸愤懑的顾茵茵,笑道:“小丫头,是不是很想救他?” 顾茵茵虽对这瞧着不怎么正经地小老头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昂首应道:“自然,只要能救卫大哥,做什么我都愿意。” 乐双一脸将信将疑:“真的?” 见她点头,他便笑着拍了拍手道:“那正好,还有个重要的事让你做。” 顾茵茵闻言,登时欣喜起来:“我能帮些什么?” 乐双一摸胡须,故意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道:“要救人还需血引,你可愿意做那药引?” “血引?”顾茵茵疑惑道:“何为血引?要如何做?” “简单。” 乐双瞧她一眼,而后拍了拍手,向外高声道:“进来。” 不多时,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僧童走了进来,手里各捧着一蒙了黑布的陶罐,递上前来:“散人。” 顾茵茵在一旁看着,好奇道:“这是何物?” “你不必管,”乐双嘿嘿一笑道:“只要你将手伸进去,叫这两罐中的小东西各咬一口,滴两滴血,便可以了。” “咬、咬一口?” 顾茵茵当即朝后退一步:“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咬一口?” 乐双没答,反倒是那男僧童贴心地道:“这一罐中装的是天山灵蝎,一罐中是九翼蜈蚣,卫道长所中僵毒入体,除灵药真气外,还需毒血牵引,以毒逼毒。” 一听是蝎子和蜈蚣,顾茵茵面色唰一下便白了,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要。” “不要?”乐双看着她道:“怎么,不想救你的小郎君了?” 顾茵茵到底年岁偏小一些,眼看声音都快掺上了哭腔:“才不是,我、我是想救他,可是我……” “想救便好,来罢,速战速决。”乐双说话时朝那女童子使了个眼神,女童子当即一把抓住顾茵茵手腕,将她手带入其中一陶罐之中,此罐中装的是三条蜈蚣,顾茵茵伸手进去,乍一碰见一活物触角,全身毛孔都要炸开,胃中也当即翻山倒海起来,尖叫一声,一把甩开那女童的手。 便于此时,正瞧见顾隽踏进门来,她忙跑了过去,哭道:“哥哥!这老道士竟拿虫子吓我!” 顾隽一头雾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反倒是这乐双老头当即“诶”一声道:“这怎么能是吓你!不是你自己对那小子情深意重,说做什么都愿意么?莫非你是在骗老头我了?” “我只是——” 还未说完,便听见一声:“我来罢。” 乐双转过头去,看向乔吟:“你来?” 后者点点头,重复一遍:“我来罢。” 颜元今真气内力早已传好,他站在一旁眯起眼看着眼前闹剧,顾茵茵还在那哭诉,乐双似是头疼懒得理她,只一脸意料之中看着乔吟,笑眯眯道:“你可想好了。” 乔吟面上没有半分犹豫,反而也笑道:“要被咬的是我,散人问这么多遍,莫非是替我怕了不成?” 乐双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他点头道:“行,你来。” 顾茵茵尚在哭哭啼啼,瞧见乔吟行至那两个陶罐面前,连等都未等片刻,将双手分别放了进去。 只见她身子倏然一颤,似有一瞬疼痛,眉头轻皱,须臾,便将手抽了出来。 乔吟两手指腹处皆有一道小口,一道乃蝎尾所蛰,一道乃蜈蚣所刺。见男童子递来瓷盘,她便上前挤了血水于其中,两指血水融在一处,血色中染一抹黑。 乔吟低低一笑,问散人道:“可够?” 见乐双眉头一扬,她又微微扬唇,似还想笑说什么,但面色忽然一白,整个人便要朝旁栽去。 顾隽忙道:“乔姑娘——” 他正要上前,瞧见那女童子搀扶住她,方才放下心来。 乐双接了滴血的药碗,嘿嘿一笑,似也不在乎乔吟有无晕厥,只摆摆手道:“扶她回床上歇息。” 顾隽此刻也弄明白了大抵发生了什么,他素来是个心怀正义的,出声道:“乔姑娘本还患病,散人让她炼毒,是否有些欠了妥当。” 乐双压根没搭理他的话,只看他一眼,随后嘶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道:“我是不是还没吩咐你做过什么?” 顾隽本是要为乔吟伸张正义的,闻言只知点了点头:“……貌似是。” “那行,”老头将那药碗递过去:“拿去后厨给那丑丫头,叫她放进药里一并熬了。” 顾隽继续点头:“……好。” 他端了碗走出去,直至行至后厨,才将将反应过来,略有些后悔反省。 顾隽啊顾隽,下次还需再硬气一些,莫要旁人说什么都应了,这般实在很没有气势。 那边厢,老头指使走了顾隽,又赶走了顾茵茵,正准备全身心为卫祁在行针调气血时,忽瞧见穿棠梨色的浑小子还站在一旁,便怪道:“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广陵王世子哼一声,也懒得同他说话似的,没等他赶,自行出去了。 他出门后似觉得无聊,便随意在这观中四处乱晃,不知怎的便晃至了后厨。 厨间飘出浓烟,颜元今一瞬间还以为失了火,却忽听内里传来李秀色猛烈的咳嗽声:“呛、呛死我了!这火难生便罢了!怎的这么呛人!” 他瞬间顿下步子,就窗口朝内望去,果然见那紫色身影蹲在灶台旁,一张小脸抹上几块黑漆漆的,看上去都成了花猫,拿着蒲扇不住扇风,一旁还有顾隽,手足无措地帮着忙。 颜元今嗤笑一声,正要进去,忽听扇好风的李秀色又道:“方才说到哪儿了?” 顾隽被烟呛得轻咳一声:“说到昨昨兄力战藤僵,英姿飒爽。” “对对,”李秀色一边煎药,一边兴致勃勃道:“顾公子,你是没看见,世子当时的出手,堪称一个稳准狠……” 颜元今要迈进去的步子怎么都挪不动了,站在门外静静听着。 “……再一踢,一踹,短短三两下就轻而易举解决了那僵尸!” 顾隽不由赞叹:“昨昨兄好生英勇。” “是吧!”李秀色点点头:“我也觉得。” 广陵王世子在门外听到此处,不知为何稍稍一愣,默默地想,原来这紫瓜都在人后都这般谈论他,她是这么的喜欢他…… “不过,”只听李秀色话锋突然一转,“世子殿下的脾气还是差了些,我想让他留那僵尸一命,他也没理会我。” 顾隽闻言跟着点了点头:“昨昨兄的脾性确实差了些。” 颜元今:? 李秀色重重“嗯”了一声,一脸觅知音感地看看顾隽:“顾公子是也这么觉得罢?” 顾隽继续点点头:“我自小就这么觉得。” 李秀色不甘示弱道:“我从见他第一面起就这么觉得了。” 二人相见恨晚地相互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 颜元今:“……” 他轻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另边厢,李秀色正继续卖力地熬着药,熬着熬着,忽听脑中“叮”一声。 【恭喜宿主,目标听见了您对他的夸奖,心有触动,任务+1,进度已达91/100哦!】 李秀色一愣,拿在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了。 * 这一整天,李秀色都在心不在焉中度过。 她不仅忙着与顾隽一同给卫道长煎药,也忙着思考自己和顾隽的对话到底是不是被那世子听了去。 听到夸奖还好,听到后面的,怕是又要惹毛了他,倒贴就剩九次了,总不能出了差错才是。 一直到了晚上,李秀色才终于熬好了最后一剂,送进房中出来后,她才意识到自从回来后,似乎一整日都未曾见到那广陵王世子的身影。之前总是在他身边转,如今一日没见到,还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站在院中,抬头见今夜明月高悬,夜风徐徐,这般舒适,以那世子的脾性,想来定是又在哪棵树上歇着赏月吧。 正如她所想,颜元今此时此刻确实在树上,不过却不是在歇着,更没有赏月,他手里正拿着两根小草,指尖绕来绕去,却似乎也没绕出来个头绪。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匆匆越过林间,直奔济世观,那人一边自言自语念叨着“不好了”,一边敲开大门,见两僧童开了门,便问道:“我家主子在何处?” 僧童指了路,那人便匆匆进了去,一派冲进右院,瞧见树上正稳稳躺着的身影便一声大喊:“主子——!” 广陵王世子绕草的动作未停,看见陈皮,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 话未说完,便见陈皮扑通一声跪下,万般痛心疾首道:“主子,我错了!” 颜元今没少见过他这幅模样,多半是办砸了什么差事才有的场面,只扫了他一眼,继续绕着手里的草,好整以暇道:“站起来说话。” 陈皮踌躇一番,听话站了起来。 颜元今这才问:“出什么事了?” 陈皮结结巴巴道:“主子……那、那僵尸跑了。” 颜元今漫不经心地在草尾编了个结,未曾想方编好,那个结便又啪嗒一松,瞬间打回了原样,他不由皱起眉头,轻嘶一声。 陈皮一听这声音,以为是主子大怒,当即又扑通一记跪了下去:“小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就这么睡了一觉,醒来、醒来便没了……” 颜元今扭头,注意力似才放在他身上:“怎么又跪下了?” 陈皮悔恨交加:“主子,是我办事不力!您责罚我罢!” “责罚?”颜元今似好好思索了一番,忽道:“为何要责罚?跑了便跑了吧。” 陈皮愣了。 他直觉主子有点问题。 莫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主子要有什么大动作,譬如直接致他于死地了? 他正欲再好生请求一番,却听主子忽然道:“陈皮。” 陈皮一个激灵,欲哭无泪道:“主子……” 颜元今忽问道:“我脾气是不是素来不大好?” 陈皮要冒出来的鼻涕眼泪一瞬间又吸了回去,先愣了一瞬,随即大声道:“怎么会!主子可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脾性温和的主子!” 颜元今:? “说实话。”颜元今嘶一声:“不说实话这张嘴便别要了。“ 陈皮身子一歪,忙改口道:“是——有、有一点。” “一点?”颜元今偏头看他:“多大的点?” 陈皮两手分开一段距离,比划着道:“大抵是这么——”,话为说完,听见自家主子“嗯?”了一声,便当即又将距离缩短一大截,再一大截,缩到不能再缩,如同捏了粒黄豆粒,煞有其事道:“就这么点。” 颜元今点了点头,似满意地“嗯”了一声,旋即道:“知道了。” 他继续编着手里的草,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沉默了许久,续道:“陈皮。” 他又问道:“你主子我眼光是不是不大好?” 陈皮“啊?”了一声,懵了懵,旋即又道:“怎么会!主子的眼光可是世间顶顶好的!主子看上的东西,也都是世间一等一的!” “是么?”广陵王世子“唔”了一声,忽而挑了挑眉:“你说得没错。” “我看上的东西,都是世间顶顶好的。” 颜元今说着话,忽而自树上一跃而下,行至他面前,问道:“我记得你手还算巧是不是?” 没等他回答,便将手里那两根已乱七八糟折了不知多少圈的小草递了过去,似随意道:“编个小狗给我看看。” 陈皮又“啊??”了一声。 颜元今皱眉:“你不会?” 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颜元今又没等他回答,一把将小草拽了回去,抬脚便朝外走,一面自顾自道:“那算了,我找别人编去。” * 李秀色在院中石桌边趴着,睡得正熟。 她梦见自己完成了所有任务,正在同卫祁在等人一一告别,别到乔吟面前时,二人直接双双哭抱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 乔吟道:“李妹妹,我真舍不得你……” 李秀色也道:“呜呜呜,乔姐姐,我也舍不得你……” 两人哭得正凶,李秀色忽听头顶响起一声:“舍不得?” 那人声音似是顿了顿:“舍不得什么?” 李秀色乍一听声响,似是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正见面前两步之远,站着个棠梨色衣裳的小郎君,手里捏着两根小草,懒洋洋望着她。 她坐在桌边,眼神仍有些不清醒地看着他,似梦非梦,似是有些呆了。 广陵王世子也静静看着她,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眉头渐渐轻皱了起来,神色中突然沾了几分一言难尽:“李秀色。” 他忽然直呼她的名字,目光定在她唇边的晶莹,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你流口水了?” “……” 李秀色头脑当即嗡得一声,整个人几乎是瞬间从梦境迷糊中抽离出来,回神道:“啊?” 她抬手摸摸唇角,果然摸到一点湿湿的,脸颊登时“唰”一下红了,定是方才睡得太熟,所以才…… 颜元今见鬼似的想起方才陈皮说的那句“主子看上的都是世间顶顶好的”,又见鬼地看着面前正一脸傻笑擦着口水的小娘子,唇角顿时一抽,暗骂一句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转身便想走。 李秀色忙道:“诶!世子!” 广陵王世子瞬间不受控制地停下了步子。 “……” 他又转回来,语气别扭道:“怎么?” 李秀色道:“世子,您怎么过来了?” 颜元今哼一声:“这观是你开的不成,我想来此院逛逛,还需给你个交代?” 这人素来不会好好说话,李秀色早已习惯,只摇头道:“自然不是。”她问道:“世子是寻我有事?” 颜元今没答,只看她一眼。 罢了,也不能白来。 他似随意般将手中的两根小草似随手朝桌上一扔,而后清了清嗓子—— “编个小狗。” 广陵王世子言简意赅,李秀色却是有些怔仲,愣道:“编小狗?” 颜元今“嗯”了一声,反问道:“你不是很会?” 李秀色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会倒是会……不过世子为何大晚上突然想起……” 没等她说完,广陵王世子立马道:“你莫要想多了,我对这东西自然是没兴趣的,不过是……”他想了想,续道:“不过是方才见到陈皮那笨手捣鼓半天也没个头绪,这才想着你的。” “陈皮?”李秀色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推脱,开始慢慢地编起小狗,不忘问道:“他来观中了?那僵尸……” 颜元今道:“跑了。” 李秀色一惊,作势要站起:“跑了?!” 颜元今忽嘶一声:“你专心一点,草都险些扯断了。” 李秀色忙又坐回去,手上一面小心编着,一面叹气道:“我好不容易从您手下留住一个,还没弄清楚那僵尸来历,竟叫它给跑了。” “跑便跑了,再抓不就行了。”颜元今对此不以为意,只没耐心问道:“编好了没?” 李秀色摇摇头,似小声埋怨道:“哪那么快嘛……” 晚风轻悠,明明是冬夜,却如夏舒适。颜元今静静站着,看着她微低着头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编着小狗,发间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一会儿吹拂上桌边,一会儿滑落至少女颈间,他的心思对着这流苏慢慢地飘,飘着飘着,竟觉得这场面有些赏心悦目起来。 还在发着呆,忽见少女将编好的东西递了上来,笑眯眯道:“世子看得这么入神,可是因为喜欢?” 颜元今脑中“轰”的一声。 因为喜欢? 不可能。 他过去十多年来,从出生到现在,可是从未喜欢过任何小娘子。 可……可自从和眼前这个小娘子相处以来,他确实时常乱了分寸、时常心猿意马……这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他起先不明白,可昨日在千仞峰顶却又好似明白了些。 这份“明白”让他没来由得恐慌,下意识便想要躲着她,回避她,可又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似今晚这般。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就这么问出口,她怎么能问得这般直白?他整个人一时又有些抗拒起来,不由皱起眉头。 李秀色等了半天也没见颜元今回答,更没见他将小狗接过去,便“咦”了一声,讶道:“不喜欢么?”她喃喃道:“不喜欢的话我重做一个。” 说着话,便要将手抽回去。 颜元今一愣,下意识抓住她手腕见鬼似的看了眼那个草编小狗:“你方才说可是喜欢,是问这个东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5章 回礼(修) 李秀色一脸莫名地点了点头,诧道:“不然呢?”她疑惑极了:“世子以为我在说什么?” 广陵王世子握她的指尖松了松,终于敛下眉眼,哼道:“不怎么喜欢。”说完又道:“给我。” 语毕,未等她说话,便就着她掌心一顺,将那草编小狗拿了去。 李秀色又气又好笑,这厮不喜欢还抢什么?还在想着,又忽听“啪”一声。 面前桌上倏然被放下了个什么。 看上去是一柄精致小剑,却又不像是普通的剑,剑身是纯木制,有两块拼接在一起,一半光滑噌亮,是为棕黄色桃木,一半刻着数圈年轮,似是年代久远的黑色枣木。 这小剑的弧度格外漂亮,似经过了仔细的打磨。 剑柄处扣着上好的握把,镶嵌着纯银的桃花纹图案。柄端有一圆口,系着上好的玲珑绳穗,穗尾挂着两个圆环,环身刻着枣核身上的弯曲纹路,远远看上去恰好是指环大小。 李秀色情不自禁地摸上去,讶道:“这为何物?” 颜元今盯着她的表情,见她喜笑颜开,尤其那双眼睛倏然一亮,方才挑了挑眉,在桌面上轻轻一扣道:“本世子素来不喜欠人人情,既然你给我做了这个,”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草编小狗,续道:“便随手给你份回礼罢了。” 李秀色抬头,还有些茫然。 “我的?” 只见广陵王世子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不然呢?” 虽说是回礼,但有生之年竟能收到广陵王世子赠的礼,李秀色一时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她抬手摸着上头纹路,忽然意识到什么,讶问道:“世子,您上回要陈皮买的枣核,以及从宫里弄来的雷击枣木,便是为了做这个?” 颜元今未置可否地“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李秀色更有些奇怪了:“原来您不是为了要送给乔姐姐的?” 广陵王世子眉头皱了起来,似有些莫名其妙地愣了愣,下意识开口道:“你怎么会以为我是……” 没等他说完,李秀色又道:“原来您是要送给我的?”她忽而“诶”了一声:“那夜在树上,我见您偷偷摸摸在做什么,莫不是在刻这个罢?” 嘶,怎么连“偷偷摸摸”这种词都用上了。 颜元今面不改色道:“谁说我是在做这个,你莫要多想,我说了,本世子不过是给你这手作小狗的回礼罢了。” 李秀色“哦”了一声,回道:“晓得。”她点头说完,便将这物什往回他面前一推,斩钉截铁道:“我不能收。” 颜元今:? “不能收?”广陵王世子似乎很是不解:“为什么不收?” 李秀色想了想,道:“太贵重了。”虽说她替他做了小狗,可这劳什子东西到底不值与千年的雷击枣木相抵,即便她一眼看上去是也很喜欢,之前也曾打过这玩意的主意,可毕竟是出自这厮的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李秀色到底不敢轻收。 颜元今他视线慢慢下移,移至小娘子的腰间,那处别着一柄匕首,小巧精致,他轻飘飘道:“贵重,这东西便不贵重了?” 这和顾夕送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李秀色也摸了摸那匕首,下意识道:“那不一样。” 且不说她潜意识将顾夕当成了弟弟,乍一见着匕首时,她本也是不愿要的,可是顾夕又不在身边,给都给了,她便暂时留在身边,还想着以后见着还回去。 颜元今似是气笑了:“怎么不一样。” “顾夕他——” “我不管他怎么。”颜元今似乎懒得听下去,直接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接着道:“这东西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广陵王世子送出去的玩意断没有回收的道理,你若是实在不喜欢,随手扔了便是,只要别在我眼皮子底下。” 这世子这般霸道,李秀色一时也有些卡壳,不由自主道:“这么好的东西,怎可能扔了!”她说着,搓了搓手:“我收了便是。” 广陵王世子挑了挑眉,他想起什么,下巴朝着她腰间匕首抬了抬,意有所指道:“你既收了这新的兵器,以后此处便不可再放这柄匕首。” 李秀色讶道:“为什么?” 颜元今道:“本世子送的东西,怎能和旁人随随便便的玩意待在一处?” “也没有随随便便吧……”李秀色嗫嚅了一句,见广陵王世子脸色又黑了下来,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道:“好好,我一会儿便将那匕首放回包裹里。”反正早晚是要还给顾夕的,毕竟是人家的生辰礼,还是宝贝着收起来比较好,至于面前这小玩意,她确实也喜欢得紧,这世子既然这么想送,她还觉得不要白不要呢。 李秀色这么想着,又将这小剑捧了起来,在手中把玩半天,颜元今见她似是爱不释手,心中顿时满意起来,主动开口道:“你可瞧见剑柄处的两个圆环?” 李秀色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将两指套上那圆环,发觉竟是正正好好,宛如量身定做一般,心中不由奇怪,这世子做的玩意怎和她手型这般的搭,这般的衬手,但也没有多想,只又问道:“这圆环暗藏玄机?” “倒还算聪明。”广陵王世子哼一声道:“这两个圆环实为暗扣,轻轻一拉其中一个,便可使此剑在作战关键时一分为二,即枣木剑与桃木剑,两半剑中心都被我安了磁石,可互相吸引,方便远击;而一拉另一个圆环,又可从剑尖射出枣核针,方便暗器。” 李秀色惊喜道:“竟这般惊巧!” 她犹如得了什么宝贝,摸来看去,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颜元今看在眼里,情不自禁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小娘子抬头,眸如星辰盈盈发亮。 广陵王世子迎上她的亮光,清了清嗓子,后退半步道:“试试,刺我。” 李秀色干笑一声,挠头道:“这不大好罢?” 颜元今哂道:“怎么,担心本世子躲不过你那脚猫的功夫?”他指了指自己:“大胆刺我。” 李秀色推辞不开,加上自己确然很想试试这武器威力,便按耐不住道:“世子,这是你要我刺的,那、那我来了哈——” 说着,她脚尖一踮,作势便要持剑上前,颜元今适时朝一侧闪过,李秀色扑了个空,听他道:“放剑。” 李秀色点了下头,食指于圆环处一摁,那雷机枣木剑一下飞了出去,颜元今笑道:“就是这样。” 眼见那剑快要刺上这广陵王世子心口,而他未见丝毫躲避,李秀色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去,以手中另一半剑的磁石为吸力道:“收——!” 枣木剑霎时原地回旋,然而大抵是她过于紧张,动作过猛,枣木剑扣回那一瞬间李秀色身子也没有立稳,朝前一跌,颜元今眉心一跳,下意识便上前一步。 李秀色慌乱之中,两手直接扒住广陵王世子的胳膊,头一下撞上他胸前,整个人都险些扑他怀里。 这并非是她第一次扑在他身前,颜元今本应早便见怪不怪,可心底还是升起一股异样感觉,他有些不自在地想再后退一步,奈何这小娘子还没站稳,重心都压在了他身上。 颜元今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开口道:“方才试得不错。” 李秀色听着脑中系统通关音,一时也有些发懵,下意识道:“多谢世子——” 话音未落,便忽听远处一声看好戏般的笑,音色中带着几分暧昧,高声道:“月黑风高,实在是男男女女私会的好时机啊!” 二人双双一愣,李秀色抬眸,视线中忽然现出了乐双的身影,他坐在墙头,手里正捧着个葫芦,一边朝嘴里倒着水,一边啧啧直叹:“就是老头我出现的不是个好时机,哎呀,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颜元今未动,只轻哼一声道:“既然知道打搅,还不识相些离开?” 乐双见他竟将话应了下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倒是个诚实的!” 李秀色也没想到这世子什么话都敢接,她这会儿意识到自己还扒着广陵王世子的身子,忙松手站直了起来,清清嗓子道:“散人如何在此?” 乐双道:“小丫头这说的什么话,这观都是我的,我到哪不行?” 李秀色被这么一呛,也说不出旁的话了,只道:“散人方才误会了,我与世子是在试炼兵器——” 乐双“咦”了一声:“着急解释做什么?是还私会是试会,我才不管你们,你们只消知道,这里是道家圣地,小打小闹小情小爱可以,安分一些,莫要孤男寡女时抬逾了矩便可。” 他这话说的含蓄也不含蓄,整一个老不正经,李秀色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又一人淡淡声音:“真人也晓得此处是道家圣地。” 老僧尼不知何时也从院外走了进来,大抵是路过,先是对着李秀色二人行了行佛礼,随即看向墙头的乐双,续道:“既是圣地,缘何可这般不顾形象,口出狂言,不拘礼数?” 这是在说乐双没个形象,上房揭瓦。李秀色本以为乐双是个脸皮厚的,定要和这僧尼呛上几句,谁知那老头竟似吃了黄连哑巴亏,不仅没反驳,反而从墙上一跃而下,只不过跃的是墙那端,只留下一句余音:“明秋,老头我说不过你,先走一步——” 这换作“明秋”的僧尼似是觉得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还如孩童一般顽闹。” 李秀色忍不住道:“明秋师太,我见散人似乎特别听您的话。” 明秋讶道:“有么?” 李秀色点了点头:“师太,我早先便很是奇怪,此处既是观,缘何外头是庙宇装饰,还有……乐双散人既是道家之人,又如何会与你们佛门中人同居一处,散人性情乖张,似乎唯独听得进去您的话,这是为何?莫非是你们对他有恩?” 明秋笑了笑,摇头道:“是有恩……不过不是我们对他,是他对我们。” 李秀色一怔。 “数年前,我与弟子还在山上的小庙中以香火为生,拮据清修,不问世事,奈何山中突有僵尸横行,闯进庙中,咬杀捋砸,万般险情中,是游历至此的真人及时出现,救下了我等,剿杀了僵尸。奈何庙宇已被摧毁,一片狼藉,无法再赖以生存。真人为避免我等流离失所,便邀请我们入住他所建观中。” “此观原是无名观,外表更是灰扑扑的一片,真人为使我等有所归属,便破例叫人修建成了寺庙外表,佛与道并行,在外人眼里不伦不类,但我心知,它虽看上去随心所欲,却承载了真人不被束缚的善心。” “如你们所见,观中狼犬与我们一般,也皆是真人在外所救拾,我见此,方才提议将此观更名为济世观。真人起先不愿,后来久而久之,才接受了这一名号。”言至此,明秋师太叹了口气:“我晓得真人性情古怪,所言更不中听,但还望姑娘莫要介意,他生性如此,却绝无坏心哪。” 李秀色闻言,先是意外那乐双的所作所为竟是这般,随即愣愣点头:“师太放心,我有一友人也同他一般……”她说着,偷偷摸摸朝一旁的小郎君瞥去一言,而后收回目光道:“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晓得的。” 广陵王世子在旁边默默听着,顿觉有些不大对味,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明秋师太笑了笑,并无多言,只是再跟李秀色寒暄了几句,随即便离开了此院。 一时间,院中又只剩下了李秀色和颜元今二人。 也不知为何,气氛稍显古怪了起来,二人沉默了半晌,还是李秀色率先打破了寂静,道:“世子,方才忘了问,这剑有名字么?” 颜元今眸色一闪,点头:“有。” 诶?还真有。 李秀色不过随口一问,眼下顿时起了好奇心,她口有些干了,拿起桌上的茶水随意喝了一口,一面问道:“叫什么?” 颜元今抬手摸上自己腰间的今今剑,面不改色地一本正经道:“色色剑。” 李秀色“噗”一声喷了一地的水,险些有些没站稳:“啊?” 广陵王世子啧一声:“很难听是罢?” “难听便对了——色色,这小字,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6章 来尸(修) 这几日,为方便乐双救治卫祁在,明秋师太便安排他们几人在观中位于偏院的寮舍住下,行李也已从农舍处如数搬了过来。李秀色住在最靠后厨的一间门,为方便她为卫祁在熬药。 第三日傍晚,李秀色如往常一般煎好药去卫祁在房内送去,开门的却不是白日里那个叽叽喳喳的老头,而是那一男僧童。 李秀色颇有好奇,朝里张望了下:“散人在何处?” 之前皆是那乐双开门来迎,还要对着她煎好的药评头论足一番,一会说熬得太过火,一会儿对着那几粒碎渣挑刺,过了关的才能送进房中,不过关的就需要她回去重熬,这会儿没见着那事多的老头,竟还有些不习惯。 见僧童摇了摇头,李秀色尚在疑惑,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他用过晚膳后便已走了。” “走了?”李秀色扭头,见是明秋师太,行了简礼后,方才道:“他走去何处?” “天下之大,皆是他可在的去处。”明秋微微笑道:“真人喜四处游历,素来不在观中多待。” 不是,那也不能说走便走罢? 李秀色担忧道:“那卫道长……” “姑娘不必担心,真人既已能放心离去,说明那道长已无大恙,只待醒转,好生用药养着便是。” 李秀色顿时一喜,眼下也没心思顾那乐双在不在了,忙不迭往屋里去,进门远瞧见床边一女子的背影,下意识便要喊“乔姐姐”,话头没出口却又收了住,入目的发髻上坠满珠翠,这般招摇花哨,素来不是乔吟的风格。 果不其然,那女子听见步子声转回头来,美人痣格外显眼,生了一双丹凤眼,不是那顾茵茵是谁。 李秀色脱口而出道:“怎是顾小姐在此?” “为何不能是我?”顾茵茵哼一声后,又带了些甜蜜道:“卫道长快要醒了,我要做他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 李秀色唇角一抽:“那乔……” “你说乔娘子?”顾茵茵略有不悦道:“你要她我可没拦着她来照看,是她听说道长快醒了,自己不愿来的。” 她说完话便不再搭理李秀色,瞧见门旁的僧童手中还捧着药碗,主动起身上前道:“给我,我来喂他。” 这顾二小姐到底心系卫祁在,尽管性子刁蛮,喂药的动作却罕见轻柔,总是先放在唇边吹了吹,才将汤匙搁在他嘴边,一点点渡下去。 那乐双虽说性子古怪,到底是妙手回春,床上的卫祁在于这几日他的治疗下,竟真的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已不再似当初如同活死人一般,面色相比之前也有了些润色。 他喝下几口药,眉头忽而轻轻皱了起来,顾茵茵瞧着,抬手去慢慢抚平那皱痕,李秀色在一旁远观她亲密举动,心中忽然为乔吟有些别扭起来。 眼见顾茵茵要收了手,腕处却忽然被床上那人轻轻一抓。 李秀色一怔,顾茵茵倒是一喜。 卫祁在似是做了梦,神色依旧带了些痛苦,声音颇为含糊:“师……兄……” 这两日他有好转后说过几次梦话,顾茵茵并不意外,但每回都听不大清,眼下终于听清了“师兄”二字,便不由气道:“还在想你那杀千刀的师兄呢!若非他伤了你,你又何至于此?” 卫祁在并无反应,只依旧喃喃道:“师兄……” 顾茵茵叹了口气,欲将手抽回来,却见他神色忽又一瞬变得柔软下来,低声道:“瞧……” “瞧?”顾茵茵趴低身子问道:“瞧什么?” 话说出口,脸色却倏尔一变,似猜到了什么,神情难看至极,半晌方才咬了咬唇:“你说什么?” 卫祁在自然无法作答,只又说了声“瞧……”,随后那手忽地一松,又沉沉晕睡了过去。 倒是李秀色在后头忽而“呀”了一声,小声道:“瞧?该不会是在喊乔吟吧?” 她故作惊讶:“他梦到乔姐姐了?” 啧啧两声:“道长与我乔姐姐真是两情相悦。” 顾茵茵面色顿时黑一阵白一阵,扭头道:“你多嘴什么。” 她语气凶得很,显然是被触到了怒点,李秀色也不知自己安的什么心,但总感觉替乔姐姐争回了一口气,嘻嘻一笑,不吭声了。 她也无意打扰这小娘子喂药,转身便要离开找乔姐姐去,却正于此时,忽听见前院远远传来几声吵闹的犬吠。 这济世观中的犬数虽多,但大抵被那乐双散人驯化过,颇有灵性,绝不会轻易叫唤,李秀色住下的这几日,还一度忘了这观中有犬。 眼下冷不丁听见叫声,她先是没来由地一慌,随后又倍感新奇,听了半晌,却见这犬吠不仅不止,声响竟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躁乱,李秀色愈发好奇起来:“这是怎么了?” 男僧童摇了摇头,明秋师太更是皱起眉头,疑惑道:“照理说这个时辰,观中数犬不应有这般叫乱才对。”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愈来愈近的呼喊声:“僵尸——!有僵尸——!” 那声音是陈皮的,李秀色熟悉得很,她朝远处看去,那小厮模样的人正冲过石圆门,奔入观中,一边满脸惶恐叫着“僵尸来了!”,一面四处寻人道:“主子,我主子呢!” 他扯着嗓子嚎:“主子——!” 李秀色慌忙上前安抚道:“你先冷静,你方才说什么,僵尸?何处有僵尸?观中么?” “外、外头!”陈皮上气不接下气,抬手动作大大地比划:“那——那么多!一窝蜂的,全拥过来了!” 李秀色听他描绘,心中顿时一跳。 那么多?难不成是和前几日的那一晚一样,来了成群结队的? 陈皮焦急说完,匆忙又要去旁院寻去,可还没跑两步,脑袋忽然不知被什么物什砸了一记。 他顿时吃痛,“哎哟”一声,瞧见地下一截断木,哇哇大叫道:“谁、谁偷袭我?!” 犬吠声中,能听见半空一声清晰的“啧”,陈皮登时一激灵,抬头望去,正见月色下自家主子懒洋洋坐在墙边树上。 他今日穿着一双浅桃色的缎袍,袍内是镶金云纹的银色滚边,与李秀色第一次见他所穿一模一样,手里拿着另一半断木轻轻晃着,与那日的好整以暇的姿态也如出一辙。 李秀色不由看得微微一愣,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就想起了那夜在广陵王府后与他的初见,神色一瞬恍惚,又很快回过神来。 颜元今目光从她一时怔愣的神色上淡淡瞥过去,落到自家小厮身上,慢悠悠道:“我扔的,你要怎么?” 方起的气焰瞬间门消了下去,陈皮立马装出一幅不痛的模样,拍拍自己的脑袋,干笑道:“不怎么不怎么,就是说主子您,当真是好身手,扔得真是准呐!” 笑眯眯拍完马屁,又忙道:“主子,我找您找得好苦,您怎的又在上头?” “上头的风景好。”广陵王世子说着话,视线往另一边偏了偏,瞧见观外夜雾中那从林间门大群涌来的黑影,嗤道:“也看得更加清晰。” 陈皮忙道:“主子,外头那些僵尸……” “我知道。” 颜元今说完,扫了院中众人一眼,懒散道:“你们便在此处等着罢,莫要随便出门,我去解决解决。” 他说完话便要出去,忽听一小娘子声音道:“我也去!”” 李秀色抬手摁上腰间门小剑,一脸的跃跃欲试:“世子,便叫我去助你一臂之力罢。” 广陵王世子乜她一眼,这紫瓜送来怂得厉害,每每只知朝后躲,今日倒是稀奇。 目光落去她腰间门,那一处只别着一柄色色剑,并没有劳什子匕首的身影,而小娘子的手正宝贝地摁在上头。 他忽而笑了,慢条斯理点了点头:“好。” * 二人一齐穿过狼犬狂吠的前院,行至大门时,广陵王世子忽听李秀色小声道:“世子一会莫要小瞧我。” 她语气带了点莫名其妙的雀跃:“我跟乔姐姐学了点拳脚,早已今非昔比了。” 颜元今将她神色看在眼里,只挑了挑眉,并未作声。 李秀色将大门拉开一道小缝,透过缝隙朝外看去,只见几步远外,正有着成群的僵尸从林间门浩浩荡荡而来。 它们个个披头散发,死气沉沉,与那夜望见的尸群一般,歪歪扭扭、行尸走肉地一点一点朝前行进着,它们行路的姿势诡异非常,各式各样,一排排并行着队伍,如同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 这些僵尸的装扮也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唯一相同的是,与那夜所见如同,皆是一个个壮汉,尽为男子。 李秀色低声道:“这些大抵与那夜的尸群同出一处,可那些都已被您解决了,怎的还有这么多?莫非源头是有无穷无尽的此类僵尸?” 颜元今道:“说不准。” 李秀色继续观察,却忽见那大群僵尸停在了那围绕在济世观外一圈的“护观河”外。她忽而发现什么,忙转头小声道:“世子您瞧!那桥不见了!” 又自信道:“定是乐双散人离去时,将那桥撤了,还要多亏了他,没了桥,河面化成那邪冰,它们定也是过不来的。” 说话时,却听“哗啦”一声,只见那僵尸中最前方的几个,径直下了水,蹚着水朝观门而来。 李秀色心中顿时一惊,又扭头道:“怎么没变冰?它们怎么就这么下水过来了?这水不深么?” 她问题太多,广陵王世子一时也不知该先回哪个,他略微低头瞧她扭过来的小脸,忽然觉得这张脸是不是凑得太近了些…… 他心思稍稍一偏,将目光移开,旋即搬出了自己惯用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眼见着大群僵尸全都渡水过来,距离这道观越来越近,李秀色摁在“色色剑”上的手稍稍一紧,转头道:“世子,冲吗?” 颜元今问道:“你准备好了?” 李秀色郑重点了点头:“随时可以上。” 颜元今道:“开门。” 李秀色定了定神,闻言也不再磨蹭,一鼓作气,“哗”一下将大门彻底大拉了开来。 门外已有几个僵尸先行穿过了河,在地上湿漉漉地滴着水,乍一与她四目相对,喉间门登时一声低吼。 李秀色忽然有些紧张。 “好了,”她听见广陵王世子在身旁道:“你可以上了。” “啊?”李秀色道:“我、我上?” 颜元今点头:“你不是要我别小瞧你?” “话是这么说……”李秀色有一丝犹豫:“那、那您呢?” “我?”颜元今“唔”了一声,言语轻松道:“我鼓励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7章 傀尸(本章全新) 这广陵王世子竟好意思说这种话! 李秀色晓得这厮是故意想看自己笑话,她虽有些底气不足,但眼见那几个僵尸越来越近,摁在腰间剑身上的手便也愈来愈紧,两指扣进圆环,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颜元今果然说到做到,只留在原地,懒洋洋靠上门边,双手环胸远远观望,可谓是一脸的好整以暇。 李秀色一气冲至最前头的那僵尸两步远,直视它散着绿光的双眼,或许是离得近了,鼻腔迎面涌进一股难闻的尸腥臭味,伴着此尸时不时张嘴发出的“呲呲”声,让她一瞬有些倒胃。 僵尸两臂并拢,尖牙凶猛,直直向前一跳。 李秀色抬脚朝后一点,再一扭,适时躲开。这一动作算是她跟乔吟学的最熟的一招,可防人袭击,保全小命。见自己还真的将将避开了僵尸,李秀色心中还有些小得意,不过她没用太多的时间沾沾自喜,见僵尸扑了个空后,她也连忙抽出小剑,试图朝这僵尸背后刺去,奈何还没刺上,一旁又冲来了另一具僵尸。 李秀色急忙后退两步,中指轻轻一拉,两根枣核钉疾速自剑身底部飞出,对着这两具僵尸分别袭去。 枣核钉击至僵尸肉身,二僵皆是倏然一停,似吃痛了一瞬,旋即使劲甩了甩身子,便将那枣钉甩飞了出去。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讥诮:“你是在替它们挠痒?” 李秀色听见广陵王世子声音,连头也不用回,便知道这厮定是一脸嘲讽,不出手帮忙罢了,居然还在这说风凉话。 她并没理会,执意要做给他看似的,再一扣圆环,又是四根枣钉疾出,此次却非是对着身躯,而是直逼两僵双眼。 只听两声凄厉嘶吼,枣钉直直扎入僵尸眼中,其中一只应是痛极,原地跪了下去,另一只则是原地大跳,不住摇晃身子,咆哮不断。 李秀色见状大喜:“中了!” 那咆哮着的僵尸眼上插着枣钉,眼中绿光却是更盛,状若癫狂,疯狂再扑过来,却明显因视野不清,扑错了方向。李秀色趁机抬剑迎刺,却是避开它要害,只刺上它大腿,令它也“扑通”一声跪下,而后迅速抬手自怀中掏符纸,在它额上重重一拍。 拍完后,再朝另一边跃去,在另一僵尸脑门上也拍上黄符。 两个僵尸瞬间被定住,李秀色这才有时间扭头朝那广陵王世子看去一眼,她虽没说话,但那得意之色早已写了满面。 颜元今语气却是风轻云淡,没半点要赞扬的意思:“不过两个罢了,还早得很。” 李秀色皱皱鼻,偷朝他做了个鬼脸,回过头来,果然见愈来愈多的僵尸穿过了河,这才一会儿,险些要将她包围了。 她咽咽口水,心中难免有些怵,却还是暗中给自己打气,总归这世子不会见死不救,一会儿若是打不过,把烂摊子递给他便是了。 这么想着,李秀色一时又很有些安全感,高高举剑迎着袭来的僵尸而去。 虽是跟乔吟学了点脚上游走的功夫,但到底过于三脚猫,对上一两个还好,面上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李秀色别说压根没有出击的机会,还没闪躲两下,就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世子,”她有些吃力地躲过一击,有些气喘道:“对手有点多,还得您来搭把手。” 后方半晌没声音,反倒是头顶传来一声:“不干。” 李秀色:? 她下意识抬头,嘴角跟着一抽,这孔雀什么时候又跑墙上悠哉悠哉躺着去了! 广陵王世子见她瞧见自己,也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只心安理得道:“你不是叫我别小瞧你?本世子眼下可看好你得很。” “……” 正于此时,面前又有僵尸袭来,李秀色没时间理会这只顾看热闹和说风凉话的世子殿下,匆忙朝旁一闪,却听头顶那人又一声:“出桃木,击你右方第三个僵尸下盘。” 李秀色闻言,先是眉头一跳,而后立马依言用食纸用力下扣圆环,剑身顿时一分为二,桃木剑刹那飞去,朝着右方第三个僵尸的双腿飞去。 只听一声嚎叫,剑尖刺入僵身,那僵尸顿时吃痛至极,双腿溅出黑血,不由自主朝前一栽,登时将前方的两个正朝李秀色抓来的僵尸也压摔了过去。 李秀色适时以磁吸剑,桃木剑瞬间回扣,又与枣木剑并在一处。 颜元今眉头一扬,继续道:“现在射枣钉,环刺一圈。” 李秀色立马照做,原地旋转一圈,枣钉便如细雨向四面八方炸开,被刺中的僵尸纷纷后退。 “左闪两步,出剑。” 李秀色一刻不敢停,世子如何指使,她便乖乖照做,立马左闪两步,圆环一扣,小剑一分为二,以两手执着,一连朝着几个僵尸刺过去。 “错身避开,抬肘后击。” “右闪,出枣钉。” “击面前双眼,打后方胸前。” “……” 广陵王世子就这么一脸漫不经心地坐在墙头,懒洋洋教着下头的小娘子如何打架,时不时还恨铁不成钢上两句——“错了错了,让你后退,没让你退这么大步,是想被它咬上脖子?” 李秀色连忙收脚回身,才险些没真被那僵尸咬上来。 她心有余悸,却也不敢分心,只得嘴上嚷嚷:“世子,您教也教准一些罢!” 底下惊险万分,墙头的世子却还是浑然看戏的模样,一面哼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做便是,有空给我提意见,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保全你那条小命。” 他这番话说得不痛不痒,李秀色眼下早已气喘吁吁,听着完全不是滋味,这骚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亏她刚刚觉得他教得不错,还有些感谢他呢! 还在想着,又听他道:“右方又来了,出剑。” 来不及多想,李秀色忙又出剑过去。 许是因为这群僵尸和上回见到的那一堆一般徒有量多,能力却很是一般,李秀色有桃枣木在手,又有这世子一句句指导,没一会儿便打退了好几个,并将它们纷纷用符贴了住。 虽然渐入佳境,但是她实在体力有些不支,更敌不过这么大的队伍,很快便有些分身乏术。 正当她在颜元今吩咐下方打退前面的两个僵尸时,后方又有三个扑了上来。 “朝后出剑——” 虽有广陵王世子一声令下,李秀色听在耳里,反应却迟顿了半晌,颜元今看在眼里,眉头一紧时,她便已被其中一个撞倒,直直栽去地上,另一个僵尸的指甲堪堪划过她胳膊,勾出一条血痕,令李秀色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她栽倒,数僵尸顿时亢奋起来,径直要朝她扑咬过来。 颜元今心头一跳,正要下跃,忽见远处飞来一柄拂尘,飞速一一旋击在那群僵尸身上,制止了僵尸对李秀色的伤害。 拂尘? 广陵王世子停下动作,双眼不由稍稍一眯。 李秀色似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朝那飞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一抹蓝衣,当即又惊又喜,顾不上吃痛,只大声道:“卫道长?!” 那数步之远,于暗色中正立于门边的身影,那一把将飞回的拂尘握于掌心的人,不是昏睡了数日之久的卫祁在是谁! 乐双散人果然神通广大,竟真的将卫道长救醒了! 卫祁在一跃向前,将她搀扶起来,低声道:“李姑娘,还是我来吧。” “可你才刚刚……” “无碍。” 卫祁在说完,一面抵御僵尸,一面抬手自怀中掏出一方瓷瓶朝李秀色丢去:“姑娘被尸甲所伤,需速速去一旁抹上剔毒砂,以此消解毒性。” 语毕,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抬手捏诀,似要施阵。 李秀色见状忙退去一边,未免干扰其阵法。 她行至墙边,小心翼翼地给胳膊洒下砂粉,这药当初在碧云山庄她也曾用过一次,见效极快,只要明日再涂一次,瘴气便可全消了。 方涂完,便听头顶墙上谁人啧了一声:“你比陈皮聪明上一些,还能打上半天,不过到底还是太没用了些。” 李秀色眉头一皱,不由抬头看向广陵王世子方向,瞧着他这风凉态度,忍不住道:“我是没用,方才若不是道长及时出现,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颜元今没提自己方才见她快要被咬也立马想冲过去那事,只居高临下看着她,点头道:“你知道便好。” 他自墙头一跃而下,语气讥诮:“下回想着助人一臂之力前,先记得掂量掂量自己那没用的三脚猫功夫。” 说完话后,目光在她胳膊上扫了一眼,而后不再看她,更没理会那边正在和僵尸布阵缠斗的卫祁在,兀自进门去了。 “凶祟止行,恶邪退散,天地自然,束妖缚魔——” 另边厢,卫祁在正在高声念咒,而后凝神定气,大喝一声道: “乾坤遮凶阵——立!” 刹那之间,无数银丝瞬时自拂尘飞出,如泼天大网笼罩而下,几乎是眨眼便将那成群的僵尸盖于其中。 卫祁在抬手摸上腰侧,却忽然发现自己未将布包带在身上,便只好于此时扭头道:“李姑娘,你可还有符纸?” 李秀色忙道:“有的!”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大把,跑去全递了过去。 卫祁在却只取了一张,贴上那屏障处,银丝顿时现出一抹亮光,如设下层层透明屏障,僵尸困在其中,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冲破出来。 躁乱于此时休止,李秀色不由惊喜道:“这是都解决了?” 卫祁在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而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身子却是一晃,李秀色登时吓一大跳,正要上前搀扶,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下将她挤开,而后揽上卫祁在胳膊。 来人正是那顾茵茵,她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一脸担忧道:“道长,你没事罢?” 卫祁在微微一怔,不着痕迹将胳膊抽了出来,稍稍颔首道:“无碍。” 他虽已好了九分,但到底大病初愈,而且一上来便打了场硬仗,此刻气色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虚弱。 但卫祁在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只将注意放在那群僵尸身上,沉声道:“此处竟有这么多的傀尸……” “傀尸?”李秀色讶道:“何为傀尸?” 夜寒风重,有些微微凉意,卫祁在迎风轻咳了一声,还未作答,忽觉背后被谁披上一件外袍。 顾茵茵踮着脚为他披上,再绕到前头,作势要为他系绳。 卫祁在稍朝后退一步,先是道:“多谢”,而后又道:“我自己来罢。” 说着,刻意避开顾茵茵的手,自己将那绳系了上。 不过半会功夫,便被这么拒了两次,顾茵茵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她到底年岁小,眼里很快噙上两抹泪,但还是硬生生憋了住,没叫它落下来。 卫祁在系好袍子,方道:“傀尸,便是僵尸中的傀儡一类。” “傀儡?” “是,”卫祁在点了点头:“傀尸乃是被旁的道行更深的僵尸所操控着的尸类,因此道行不深,容易击败,但他们背后的僵尸,恐怕便没那么简单了。” 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李秀色闻言不由惊奇:“只听说过活人操纵傀儡,竟还有被僵尸操控着的僵尸?” 又想起什么,续道:“前几日我们便已撞见过一次尸群,这已是第二次了。傀尸可能还不止这些,源头应当还有更多。” 卫祁在闻言,不由也皱眉道:“为何会有尸群至此?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 正沉吟着,忽听身后想起一人声响: “老衲猜想,或许——是从土匪山而来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8章 破戒 卫祁在回头,瞧见明秋师太持着手中佛珠站于门旁,先是颔首示意,而后道: “土匪山?” 他问出声时,余光恰瞧见一旁的李秀色,她似乎对这一地点很是敏感,听闻时身子明显一僵。卫祁在稍有困惑,却并未多想,只听她愣过后也追问道:“师太何出此言?” 明秋道:“姑娘应当还记得,老衲同你讲过数年前我所在的山中小庙遭僵尸摧毁?那群僵尸,与今日所见装扮便是如出一辙。” “度裳真人救助于我等,消灭了尸群后,查出那尸群所来方向便是那土匪山。” “土匪山位于南边,山上种遍一种名为“长麓”的草,可散发极难闻的腥气,姑娘可闻见这些僵尸身上特殊的味道?那便是长麓草的气味。由此可见,这群与当年的一般,也是从土匪山而来。” 李秀色吸吸鼻子,随后讶异地点了点头,方才她与这群僵尸打斗时确实觉得有些臭味,她还以为只是尸气,原来内里另有玄机。 尸群既是从土匪山而来,那背后操纵的僵尸源头,定也处在那山上某处。 李秀色想了想,又问道:“乐双散人早知尸群来于土匪山,可曾前去一探究竟?” “他?”明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道:“真人行事素来有自己的想法,也素来只会去管临到眼前之事,他对此事背后并无兴趣,所以未曾前去。” 简而言之一句话,他才懒得管。 李秀色无语半晌,这倒也符合那乐双老头的性子。卫祁在则是点了点头,再问了几句话后,明秋道:“老衲只知这么多了,施主大病初醒,还需静养,快些回房罢。” 卫祁在礼貌拱手:“这些时日多亏贵观包容照料,多谢师太。” “不必谢我,要谢,便谢谢真人,和你身旁这些为你操碎了心的友人罢。” 二人又寒暄客套几句后,明秋率先离去,卫祁在观中一空房中暂时安置好了一众僵尸,大功告成后,李秀色方才得空将这几日他昏睡时为何会来此的经过以及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之了去,着重强调了那乐双老头是个多麻烦的角色。 提完乐双,她便又要提起乔吟,开口时有意多看了两眼卫祁在反应,却见他始终半低着头,望不见神色如何。 李秀色叹口气道:“卫道长,乔姐姐为了你,不惜……” 卫祁在眉头却于此时倏然一拧,面色白了一瞬,似是又要摇摇欲坠。李秀色话顿时憋了回去,又听见门口一声“卫大哥!”,原是那顾茵茵不甘心地跟了过来,她虽在他这屡次三番遭了拒,却还是一直心心念念着,再次担忧地一把扶上去道:“卫大哥,还是先回房休息罢。” 许是晕得厉害,卫祁在这回未将手抽回,任由她搀扶着朝他房间方向走去,李秀色正要跟过去,忽瞧见远处闪过一道红衣身影,她心头顿时一跳,想了想,匆忙顺着那方向,朝着乔吟所住方向奔去了。 到了院前,听见几丝琴声,李秀色踏进,果然见一身红衣的乔吟坐在桌边,长琴不似以往抱在怀中,而是搁在桌上,轻轻勾弹。 “李妹妹?”瞧见她,乔吟动作停了下来,笑道:“好些时日未好好弹过琴了,听听可好听?” “好听。”李秀色上前,看了看她脸色,而后道:“乔姐姐,方才观外来了僵尸,已被打退了。” 乔吟道:“我晓得。” 李秀色又道:“卫道长已醒了。” 放在琴弦上的指尖微微一动,狐狸眼似笑非笑:“醒了?挺好。” “你不去看看他?” “我看他做什么。” 眼前的乔吟言行举止分明是又回到了过去那般神采奕奕的模样,全然没了观前所跪时的忧容,李秀色想了想,才道:“方才姐姐其实是都瞧见了罢?” 乔吟未置可否,只抬手支起下巴:“我自己也是小病初好,他尚且还有人好生照料着,轮得到我关心?”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吃味,李秀色正要再说什么,忽听一声低沉的:“你生病了?” 李秀色一愣,转头望去,却见卫祁在正站在石圆门处,抬手扶着墙,看上去还有些虚弱,身后却没那顾茵茵跟着。 乔吟闻声时摸琴的手收了收,并未作声。 李秀色识趣得很,当即退了出去。 卫祁在行至原中,却未在桌边坐下,只离乔吟一步远站着,低头望她头上的桔梗珠花,沉默半晌后,率先出声道:“乔姑娘……可否让小道看看你的伤口。” 乔吟未答,也未动。 卫祁在叹了口气:“我都知道。” “我虽昏迷,却什么都听得到,你为我在观前跪了几天几夜,还为我做了血引,是不是?” “乔吟,你其实不必——” 乔吟忽然抬头看他,出声道:“我早知道你醒来会说什么,‘其实不必如此’,对么?卫祁在,你住口罢,这些事是我自愿,我做这些也并非是希望得你感激,还请你不要白费功夫来说教我。” 说完,又想起什么,冷声道:“我知道你过去素来不喜我缠着你、跟着你、或是与你开甚么玩笑,以前如何,你以后便也如何,若是因为我救你而对我心生愧疚,或是勉强自己来迎合我什么,那大可不必,我并不需要。” 她见他脸色苍白,到底还是心软,说完话后,又道:“你还未好全,还是回去歇息着吧。” 面前的一袭蓝衣却是动也未动:“若没有姑娘,我断然捡不回这条命。” 乔吟眉头微蹙:“我说了……” 话未说完,右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她微微一怔,瞧见卫祁在目光平静地落在了她指尖被毒蝎蛰破的红点上,问道:“疼吗?” “……不疼。” 乔吟僵硬一瞬,这还是这木头道士第一次主动碰她的手,她轻咳一声,还是把手抽了回来,用笑容掩饰掉心中的慌张,开口道:“小道士不是一贯克己守礼,怎的还做出摸旁人小娘子手的事来了?” 若换做以往,她这般言语轻佻,他早便不自在起来了,可卫祁在此刻却看上去没半分赧然,只低声道:“从前……姑娘对我言举亲近,小道避开,并非是因为不喜。” 乔吟一愣,抬头看他。 卫祁在垂眸,声音平缓:“姑娘有亲事在身,是堂堂国公之女,又……”他顿了顿:“又生得这般好,天仙一般的人物,本就该与天仙一般的相配。” “姑娘接近我,那般肆意洒脱,那般不管不顾,那般……轻佻随意,小道愚笨,常以为姑娘不过是生性好玩,凭借着新鲜之感,才会对小道这般。” 乔吟闻言,先是有些懵,又忽觉好笑。新鲜之感?这木头道士以为她不过是闲着无聊想逗弄他?逗弄完了便跑么? “可如今晓得,不是的。”他苦笑了一下,道:“是我错了。” “我错怪了你,也总是让你伤心。”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定定看她:“乔吟,是我错了。” 乔吟微微一颤。 “你那样的好……”他面色越来越苍白,方才顾茵茵搀他回房,他却执意要来这里,仅有的力气已快耗光了,声音也越来越吃力,轻声问她:“为了我,值得么?” 乔吟眼睫一敛:“我做事从不问值不值得。” 她说完,顿了顿,声音里终于多了几丝怨念,还有几分委屈:“你何止是错了,你简直就是块不折不扣砍不断锯不破的烂木头。” “是。”卫祁在苦笑:“我是。” “你懦弱、胆小、迂腐,愚笨。” “是。”他还是苦笑:“我懦弱、胆小、迂腐,愚笨。” “你这种人就该当一辈子的臭道士,孤独终老一世才好。” “是。我……” 这一回,没等他说完,她继续道:“但我就是觉得你好,就是中意,我乔吟纵然真是那劳什子天仙再世了,偏偏看上了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卫祁在不说话了,他静静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这几日昏睡时的梦中,昏暗无边里,时常能听见她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 一会儿说:“即便你不愿,你去哪儿我也都要跟着的,你躲不掉我。” 一会儿又叹口气:“好罢,只要你没事,你若让我走,我便再也不缠着你,行么?” 更多的时候,是她小声地、带着悲伤问着他:“小道长,你何时才能醒过来?” 当他终于醒来,本以为第一眼便能看见她,却发现根本寻不到她身影时,他第一次没来由地慌了。 她说她要走,他原先最希望的事,眼下却让他慌了。 乔吟看着他,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心中又有些习以为常的失望起来,她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他定是又要开始回避了罢? 他大病初醒,她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什么也没再说,抱上琴,转身便要离去,胳膊却倏然被人拉了住。 “乔吟。”他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她脚步停下,并未转身。 “我接下来的打算,是要回胤都,彻查师兄遇害的真相。你……”卫祁在忽然没头没脑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而后顿了顿,问道:“要跟我一起吗?” 抱琴的手一僵,乔吟回头看他。 “等查清此事,我会去找师傅求情。观中素来有俗家弟子,那类弟子,不必守□□清规,可在习道之时,同常人一般成家立业。我……我既已破了戒,理应领罚还俗才是。” 他话说得委婉,乔吟却听了个明白,她似乎懵了很久,长久的惊愕过后,心房被巨大的喜悦吞没,面上却未表现出来,终于眨了眨眼。 “破戒?”她将琴放回桌面,看他一眼,故意问道:“你是怎么破了戒?” 卫祁在一愣,似是有些赧然,低声道:“我……” 乔吟却没等他说完,行至他面前,笑了一笑,而后忽然朝前一踮脚,抬手勾上他脖子。 她知道他胆小,方才已是他最大的进步,所以由她来。 卫祁在身子果然一僵,下意识便要朝后退,乔吟胳膊却紧紧揽着,将他的脸朝前微微一带,随后在他颊边轻轻一碰。 她笑吟吟的,眸间波光莹莹,似落了星:“这样算不算破戒?” 卫祁在苍白的面色眼下尽是红晕,他似是有些站不稳了,整个人也因这一碰木讷极了,全然呆住,好在有乔吟将他扶稳,搀在桌边坐下。她此刻倒真像个狐狸,在他鼻尖俏皮一点,笑如谓叹道:“小道士,你方才的话,我可是等得太久了,定不能骗我。” 卫祁在没说话,还在因那一吻失神,良久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花前月下,夜风习习,院中逐渐响起琴声,不同之前沉闷,此时的琴声轻快而又缠绵。 二人久久相望,却未见院外角落一袭云霞罗裙下谁人跺了跺脚,消失在深夜里。 * 李秀色是看着顾茵茵哭着跑的。 她躲在假山后听小情侣闹别扭,正听得津津有味,瞧见另一边的墙后穿着云霞罗裙的顾茵茵不知何时跑来了,她似乎还想要进去寻自己的卫大哥,却正巧看见乔吟勾上卫祁在的脖子,登时便红了眼眶,没待多久,便一言不发地扭头跑了。 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娘子,李秀色一时有些同情起她来,叹了两口气,见院中那两人四目相对你侬我侬,也不方便再看下去,转身便要走,谁知刚一转,便直撞在一人身上。 “顾、顾隽?!” 方出了声,又立马捂住嘴,一把拉上顾大少爷的袖子,将他朝远处拖去。 顾隽任凭她拉,两人直到一处离那院子较远的空地,李秀色方才松开手,惊讶道:“你你你、你竟然也在偷看?” “偷看?”顾隽一愣,连忙摇了摇头:“顾某只是想去院中唤乔娘子去用膳而已。” 李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没看见了?” “看见了。” “……” “看见什么了?” 顾隽素来是个实诚的,有一说一道:“两个人抱在一起……” “……行了,打住罢。” 怎么说这个顾隽也是乔吟名义上的未婚夫,李秀色总觉得这场面被他看见有些尴尬,正要出言安慰,却见顾隽微笑道:“李姑娘不必担心,乔娘子与卫道长两情相悦,乃一桩美事才是。” “你不介意?” “顾某为何要介意?”顾隽笑笑,又道:“李姑娘,到晚膳时辰了,今日有阿五阿六下厨,比平常的斋饭要丰盛些,与我一道去用膳罢。” 阿五阿六是那两个小僧童的名讳,据说原本叫“净真”和“净淳”,那乐双老头嫌叫起来拗口,便给改成了这么随意的两个。李秀色点了点头,正要应下,却听顾隽又忽然抬起头,对着树上道:“昨昨兄也一起罢?” 李秀色见了鬼地抬头,果然瞧见一抹浅桃色的身影。 她唇角一抽:“他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顾隽歉道:“啊,忘了说,打从你拉我到这儿时,世子殿下便已在了,李姑娘没看见么?” 广陵王世子翩翩然自树上踏月而来,落至二人面前,先是瞧了李秀色一眼,嗤道:“倒没想到,你还有听人墙角这个癖好。” 又看了顾隽一眼:“你方才说什么,谁和谁抱在一起了?” “……”李秀色彻底无语,这下好了,乔姐姐和卫道长好不容易浓情蜜意一回,弄得人尽皆知了。 她连忙主动将话题岔了过去:“世子,今夜那群僵尸,应当是从土匪山来的,便是那掌柜的提起过的土匪山。” 颜元今“唔”一声:“知道了。” 李秀色想起什么,正打算再说,注意到顾隽还在旁边,便道:“顾公子,我方才瞧见令妹哭得伤心,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隽自也是看见了的,他点了点头,先行一步而去。 只剩李秀色和颜元今二人,前者斟酌了一下,而后道:“世子,我们回都城的路,有一条便是要经过土匪山的,我同卫道长提起,他为了要彻查此事,打算届时便走那一条路。” 颜元今并不意外,但见这紫瓜似是话中有话,难得没不耐烦道:“所以呢?” “世子,我觉得,那土匪山,有些凶险。” 颜元今挑眉:“怎么?” “如果真的要走,我是想,届时如果遇到什么险情,我是说如果……嗯……”她顿了顿,努力组织了下语言,语气中添了几分请求,眼巴巴看着他道:“您能不能保护一下我?” 书上原文,卫祁在救了乔吟,顾隽救了自己的亲妹妹顾茵茵,他们二人分身乏术,管不了她。那唯一的希望,便在这广陵王世子身上了。 她曾问过系统,倘若在土匪山之前便完成任务,能否就此回家避开这一劫?系统却给予了否定,土匪山乃原主故事线必经之路,就算完成了任务,这个地方也必须按原主经历一次。 李秀色别无他法,想着原主便是在此处命丧黄泉,顿时连这几日倒贴的心情都快要没了,总归都躲不过,她只好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 颜元今低头看她,这小娘子的眼里尽是恐慌,语气也极为认真。 她虽然性怂,可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走过多少险情也从未见她这般,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会对还没去的地方如此戒备慌乱,双眼不由稍稍一眯。 他本能地想要说“好”,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些微愣,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 广陵王世子有些排斥这样的反应,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终于开了口,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用自己那一贯欠扁的语气道:“我凭什么?” 照理说李秀色应当对他这个反应习惯了才是。 可这次真的事关自己的生死,她也是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才向他请求出口,不是没设想过这样的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心头还是忽然微微一揪。 似有人拧了一把,让她眼中的光色顿时暗淡了几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9章 过年 因卫祁在身体还未完全痊愈,众人便只好留在观中再修养一阵。 这一养便又是四日,几日以来,在悉心照料下,卫祁在身体基本复原,再不似之前虚弱晕眩,几人合计一番,终于决定过两日便回程。 自那夜被广陵王世子拒了后,李秀色便再也没提起土匪山的事。横竖躲不过那一遭,这世子既这般不讲情分,与其求他,还不如抓紧时间门完成任务早日离开他。 这一日,李秀色起得较晚,伸完懒腰,正欲照例去那世子的房外没什么感情地端个茶送个水凑最后几次任务,推开门时,却忽听院外“轰”的一声,似有什么在空中炸开。 她吓了一跳,随后便瞧见半空中闪过一道光束,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秀色心中正奇怪,忽见女童子从院门处跑过,忙道:“阿六!” 见女童子停下,她才上前问道:“方才那是什么?” 却见这素来一脸云淡风轻的小僧童难得面上露出几分愠意,跺一下脚道:“我早便跟那施主说了,佛门净地,纵然是到了年关,也不好在此处放炮惊扰,他非是不听,这还没到晚上呢,便先试炼起来了,我这就去请师太来。” 唤做阿六的小僧童说完话便匆匆跑了,唯留李秀色一人在原地怔仲。 年关? 她眉心不禁一跳。是了,这些时日光顾着做任务和关心原男主伤势,她都险些忘了,照时间门线来说,今日便是腊月三十,也就是书中的除夕。 原来她才在这书中待了一个半月,此时此刻一听说过年了,竟骤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 李秀色绕去前院,果然看见空地上有个忙前忙后的身影,他脚边置着数大筒未放的烟花,怀中还抱着一篮筐伙食,正在同另一个小僧童阿五吹鼻子瞪眼。 她眼尖瞧见筐中尽是一些鸡鸭鱼肉,阿五显然也瞧见了,大声道:“观中戒荤腥,施主怎能将这些东西也带进来?” “怎么不能?”那小厮模样的人显然嗓门更大,振振有词道:“我说小鬼,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物?” “往常这时候,他可都是要去宫中赴宴的!山珍海味样样缺不了,今年在此地凑合,怎的连顿好的年夜饭都不准做?再说这炮,你可知单是王府便要放去多少?在你这小观放上几响,那可是堂堂广陵王世子赐的面子!” 阿五气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物……” 话未说完,便听那小厮嚎一声:“主子——” 陈皮抱着篮筐朝一边方向冲了过去,殷勤道:“主子,过年的物什我都买好了,可偏偏那两个小鬼非要拦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广陵王世子今日穿了身扎眼的赤金色襕袍,腰间门系着白玉扣,看上子也才刚睡醒没多久,眉眼间门掺了几分慵懒,嗯哼一声:“别管他们。” 又道:“方才那炮放得不错,再放一声听听。” 阿五更气了:“你们……” 便在此时,阿六带着明秋师太赶了过来,两个小僧童在噼里啪啦声中忙向师太倾诉那对主仆罪行,却见明秋只是微微一笑,“阿弥陀佛”了一句后道:“他们在这院中想做什么,便让他们去做罢,新年将至,佛主不会怪罪。”又道:“我们做我们的斋,守住佛心便好。” 两小童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点头道:“是。” * 没了人阻止,陈皮便更活络了起来,他这人很有过年气氛,这会儿又凭借一己之力将大家全然带动了起来。 顾隽见陈皮买来了红纸,便主动写起了对子。 李秀色在旁乖乖看着,见他字体端正大方,颜筋柳骨,笔走龙蛇,走完最后一笔时,正要夸赞一番,却忽听后方一声大吼:“好!” 转过头去,正见广陵王世子懒洋洋扔了手中豪笔,面前桌面摆着红纸,分明是也才刚写好一对。陈皮在边上一边可劲儿鼓掌,一边继续吼着拍马屁道:“主子的字当真是天下第一绝!我再没见过比主子还好看的字了!” 颜元今似对这夸奖受用得很,慢条斯理道:“也还行罢。” 说完,还不忘朝顾隽两人这边瞥来一眼。 李秀色也朝那世子写的字看去,人家顾隽写的是“绿竹别其三分景”的迎春报喜,他倒好,大剌剌写了自己名字那三个大字。 她心中顿时无语:呸,还第一绝。 虽说还需倒贴那世子,但总归只剩下几次,想起那天夜里这骚包的言行,李秀色顿时又有些气,立马端上笑脸,对着顾隽用力鼓掌,也大吼一声“好!”,再更大声道:“妙笔生花,入木三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顾公子,什么天下第一通通都是虚名,你的字可要比那些花花蝴蝶好看多啦!” 说完,也不忘朝广陵王世那边还瞥去一眼。 顾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谬赞,李姑娘谬赞了。” 那边厢,广陵王世子闻言微微蹙起眉头:“花花蝴蝶。”他琢磨了一番她的话,偏了偏头,问自家小厮:“你说她在暗中讽刺谁呢?” “主子,”陈皮肯定道:“反正肯定不是你。” 顾隽受了夸奖,又见李秀色在旁瞧着,便微微一笑,主动递去毫笔,道:“李姑娘可要试试?” 李秀色双眼一亮,当即点了点头,见顾隽为自己铺好了新的红纸,便也大手一挥,写上了“吉祥如意”,末了,拎起纸问道:“怎么样?” 顾隽看着上头四个似爬非爬的大字,斟酌一番,秉持了自己一贯的善良道:“……嗯,不错。” 李秀色嘻嘻一笑,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见广陵王世子幽幽地自顾隽身后飘了过去:“顾大少爷生了眼疾,陈皮,改日买副西洋镜给顾太师府上送过去罢。” “是!” “……” * 除了写对子,最重要的便是年夜饭。 因着是些荤食,观中僧人不便下厨,乔吟便主动请缨。李秀色自前院赶去时,菜样竟已做完了一半。 她登时惊讶万分,没曾想这女主角竟真是这般的十全十美,一介大家闺秀,还藏着这么好的厨艺。 未免她辛苦,李秀色便主动担起了后半程切菜生火的任务,结果不是将毡板切碎,就是险些又在厨房引了场火灾,直呛得昏天暗地。 卫祁在赶来救了火,好说歹说才将李娘子请了出去,李秀色只当这对小情侣不想被人打扰,便也乐得轻松,没再没眼力见儿的过去。 忙碌闹腾了不知多久,夜晚才将将来临。 观外砰砰啪啪响起炮竹声,夜空中升起一朵又一朵绚烂烟花,李秀色一边赏着景,一边欢天喜地往院中石桌上着菜,热气腾腾中,忽听乔吟“咦”了一声:“这哪来的酒?” 顾隽自院外踏进:“是明秋师太差阿五送来的。” 他笑道:“说是乐双散人埋在后院树下的‘桃叶烧’,仅剩两坛了,便挖出来借花献佛。” “乐双?”李秀色朝桌上摆着鱼,一面讶道:“他不是道士么?” 又啧啧一声:“早看那小老头不正经,竟是个偷偷破了戒的,保不齐整日里大鱼大肉吃着呢。” 一说破戒,厨内乔吟与卫祁在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想起几日前的表露心意,双双微红了脸。 李秀色见他二人对视,一想是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偷笑,没曾想手上一滑,那盛鱼的盘子便要就桌边栽下去,她正要惊呼出声,忽见一旁伸出只手来,稳稳将那盘子扶住,继而重放上桌面。 广陵王世子收回手,打量慌乱的她一眼,而后轻嗤一声。 李秀色本要道谢,瞧见他这模样,顿时也将话憋了回去,只装没看见他,继续上菜去了。 颜元今嘶一声:“陈皮。” 他又稍稍偏头,询问自己刚放完炮的小厮:“她刚刚是不是直接把我当空气了?” “没有吧?”陈皮再度肯定道:“主子肯定是想多了,平日里只有你把别人当空气的份。” 说的也是。 广陵王世子“唔”一声,瞥见桌上那两罐“桃叶烧”,眉头不由稍稍一皱,吩咐道:“给我备上茶水,叫这东西离我远些。” “是。” * 戌时许,一切终于都忙完了。 陈皮身为下人,虽有顾隽与李秀色竭力邀请,仍不愿去与众人齐坐一桌,只捧着自己的碗筷乖乖站在自家主子身侧。 至于那顾茵茵,本来是要与大伙儿一起,可待她一步入后厨,瞧见乔吟与卫祁在你侬我侬,顿时又要被气哭,转身便跑回了房,死活不愿意再出来,还哭着闹着要回都,说想爹想娘,要回顾家过年,顾隽端去饭菜哄了半晌,才将自己那妹妹哄消停了下来。 于是今夜这一桌,便只坐了李秀色五人。 李秀色自穿来后便没喝过酒,眼下瞧见有这两小坛,登时起了心思,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她是个酒量好的,一饮而尽后,胸腔顿时热了起来,许是因为过年有些兴奋,喝完一杯又斟一杯,举起酒杯,提议道:“今日过年,难得相聚,以后也不知还不会有这一天了,我们大家碰一杯罢!” 她说的是掏心窝子话,何止“还会不会有”,明明是“根本不会再有”。李秀色知晓自己任务只剩下了最后几次,这个年倒是来得恰到好处,待日后回家,也定是让人难忘的一幕。 顾隽最先回应,他道:“李姑娘所言极是。” 说着,举起了酒杯,与李秀色扬起的杯子碰到一处。 “啪”。 乔吟也碰了上来。 卫祁在微微颔首,抬手道:“那小道便以茶代酒。” 四人相碰,目光齐刷刷落至了那广陵王世子身上,见他轻哼一声,似有些嫌麻烦似的,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眼看要碰上大家杯子,却听李秀色“咦”一声道:“世子,您杯中怎的也是茶水?” 颜元今握杯的手一顿。 顾隽忽而轻轻“啊”了一声,方想起什么似的道:“昨昨兄喝不得酒。” 乔吟讶道:“为何?” 没等顾隽回答,陈皮已率先道:“我主子不胜酒力。” “……”广陵王世子:“多嘴。” 李秀色似听了什么新鲜,故作讶异:“一点也喝不得么?” 她说着,“啧啧”两声,小声道:“真看不出来……”这么个看上去眼比天还高的孔雀,竟然是个不会喝酒的。 感叹一声罢了,落到广陵王世子耳里,却成了十成十的讽刺。他当即把碗里的茶水朝旁边一洒,而后道:“陈皮。” “主子。” “倒酒。” “……主子?” 颜元今嘶一声:“磨蹭什么。” 陈皮再不敢推脱,忙替主子斟了一杯,小心起见,还并未倒满,只倒了半杯。 广陵王世子端了酒,这才哼了一声,跟大伙儿杯子碰了上去,李秀色见他反应,只当这孔雀炸了毛,嘻嘻一笑后,对着大家重重一碰——“干杯!” 恰在此时,夜空烟花盛开,众人于花火之中,皆是一饮而尽。 李秀色喝完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她此刻称不上醉,只是有些微醺,瞧着眼前的一张张带着笑意的面孔,心中只觉暖意流淌。 她自小过年便只有和父亲两个,父女俩随便吃点看个春晚,这个年便也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她从没心情看什么烟花、贴什么对子、喝什么酒,也从未觉得这么热闹快活过。 她过去曾只将他们视为一个又一个纸片人,而此刻这些人分明是再鲜活不过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朋友,是她唯一舍不得的。 李秀色托着腮,起了几分好奇,忽问道:“乔姐姐,你们过去都是如何过年的?热闹吗?开心么?” “过去?”乔吟想了想,也笑吟吟道:“每年这时候,都城夜市彻夜不歇,歌舞升平,满目繁华,唔……似乎要比这里热闹。” 她说着,歪了歪头,眨眼道:“但没现在开心。” 李秀色嘿嘿一笑,语气中忽然添了几分怅然:“我也好想看看夜市……” 乔吟惑道:“妹妹过去不也住在都城么?你过年时不曾出去逛逛?” 李秀色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乔吟又笑道:“对了,李妹妹,你方才说的……‘干杯’,是什么意思?” 竟把这茬忘了。李秀色想了想,认真瞎编道:“是我家乡的俗语,代表‘新年快乐’的意思。” 顾隽“诶?”了一声,家乡的俗语?自己与李娘子可是同乡,为何从未听过这个俗语? 又想,罢了罢了,许是自己过去见闻少了一些。 这个想着,他便微微一笑,用新学来的俗语,在远处炮竹声中,敬酒一杯,对着自己一众友人祝福道: “那,顾某也在此,祝大家——干杯。” * 夜更深。 酒席散去,炮竹声停,院中又安静了下来。 年夜饭的余热似还在桌上并未散去,李秀色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个头抵在桌上的人影。 乐双的“桃叶烧”到底是个性烈的酒,今夜喝了那两罐,大家醉的醉,累的累,早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连陈皮也因多喝了几杯,再顾不上自家主子,回去呼呼大睡了。 于是桌边便只剩了她和广陵王世子二人。 这世子,当真是喝不得酒。 除了碰不得酒的卫祁在,谁也没他喝得少,可谁也没他醉得厉害。 就在方才,正当大家其乐融融,迎上顾隽的祝福时,忽听“砰”的一声,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炮竹落到了身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这世子砸桌上了。 他活像晕死过去,直接醉得不省人事。 见惯了他平日里的嚣张模样,乍一见他如此,李秀色竟觉得有些好笑。她本想留他在此地自身自灭,可一想,他不省人事,不就刚好给她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她也有些微醺,便做了两份醒酒汤,自己先喝完,而后安静坐在骚包世子身边,静看了他一会,再拍拍他的肩:“世子,醒醒。” 颜元今没动静。 李秀色正欲再拍,手才将将放上去,忽见广陵王世子“腾”一下坐了起来。他拧眉瞧着她,分明是醉了,白皙的面颊上却连半分晕红都未见,倒是一双凤眼中可见波光艳艳,是惊人的漂亮。 “松手。”他命令道。 “……”醉了还能这么嚣张! 李秀色气结,起身便想走,却听他又道:“给我。” 颜元今摊开手,盯着她手中的醒酒汤,一字一顿道:“拿来,给我。” 李秀色一愣,忽笑道:“想喝?” “给我。”他只是重复。 李秀色想了想,道:“想喝可以,需我喂你。” 广陵王世子皱眉,没有说话。 李秀色循循善诱道:“你是世子,我来喂你,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么?” 世子眉头舒展开来了,似是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道:“没错。” 他坐直了身子,对着她抬了抬手:“你喂我。” 李秀色上前,这才高兴起来,眼下进度是92次,只要再喂上八口,便可万事大吉了。 她小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而后道:“张嘴。” 颜元今醉后果真听话得很,他意识不清,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张了嘴,被喂了第一口。 “再张。” 第二口。 “还有。” 第三……第四…… 快到第五口时,广陵王世子突然不喝了,他又拧起眉头:“饱了。” “……”李秀色劝道:“再喝一点。” 颜元今却不说话,只听着她看,眸色漆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目光渐渐下移,落至她耳边,忽然抬起手,摸了一摸上面的耳钉。 李秀色一怔,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幻镜中看见,那广陵王妃耳上也戴着耳钉。他对这东西这么排斥,大抵也是有他娘亲的缘故。 她任由他摸,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收手,谁料他看着看着,忽道:“摘了罢,丑死了。” 说完,没等她反应,指尖忽而猝不及防地微微用力,似要生生将那耳钉拔下来。 李秀色顿时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汤碗都摔了,忙推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她只觉耳处有一点湿热,应当是被他生生拽出了血。 颜元今却看着她,神色空洞,而后身子微微一晃,醒酒汤对他半点用都没有,他似再也支撑不住,又砸去了桌面上。 “砰!” “……” 李秀色确信了,这厮就是个神经病。 她再也懒得理会,瞪了他一眼后,留他一人在原地醉死,捂着耳朵回房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0章 遇劫 过了年夜,便到了整装回程的当日。 临行前,明秋及阿五阿六于门边送别,乔吟最先行礼道:“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承蒙师太与几位小师傅照料。” 明秋微微回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病愈便好。” 卫祁在颔首道:“傀尸数量巨大,不便赶尸回都,暂置观中,待曾师叔回观施阵超度即可,麻烦师太了。” “施主多礼。” “只可惜小道并未得机缘见乐双师叔一面,若他有朝一日回观,还望师太代小道转达谢意。” 明秋点了点头,并无多言,只道:“施主已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大幸之人,今后遇事,定能缝凶化吉,一路平安。” 说完,又看了眼一旁的李秀色等人,单手持佛珠微转道:“几位也是。” 李秀色与顾隽齐齐颔首:“多谢。” 虽也不过在此地待上寥寥几日,但要说离开还有些不舍,众人再道别上几句,终于这才正式踏上了归程。 * 往南行天气湿潮,正是化雪的时候。 卫祁在与颜元今二者骑马行在前头,身后跟着陈皮驾的马车。车内坐了四人,正是不会骑马的顾隽和三位小娘子。 前往土匪山一路多为林路,林中积雪虽薄,路却泥泞难行,坑坑洼洼,不似当初来时为救人快马加鞭,此行卫祁在等人的车马行得极慢,连一向驾着小桃花策马飞速的广陵王世子也慢慢悠悠的。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将将撞见一处驿站,赶了一上午的路,车马都有些疲惫,便打算先行在此处用膳歇息一阵。 这驿站极小,许是此路人烟稀少,店内只有掌柜一人,充了小二,迎上来道:“几位贵客,要吃些什么?” 卫祁在在外拴了马,正要回应“随意来几样小菜便好”,却见一道赤金色身影率先行了进去,跟在他身后方拴好小桃花的小厮眼疾手快地朝掌柜怀里丢了锭银子,阔绰道:“把你店中最贵最好的统统呈上来!” “得嘞!”眼见来的客人一个个样貌不凡气质金贵,出手也无比大方,掌柜的登时愈发热情起来:“可还要上两壶酒?我店中的酒水,那可是上好的——” 话未说完,便见那行在最前头的、生得最是英俊出挑的小郎君眉头一皱。 陈皮立马道:“不要酒!” 小郎君这才轻哼一声,率先进了店。 喝酒误事。 他昨夜喝了酒,转头便趴下了,其实趴不趴本也是无所谓的事,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晕过去时那几个人还在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他突然就这么硬生生砸了下去,怎么想怎么丢脸。 后来的事他也记不清了,只好似晕晕乎乎做了场梦,像是喝了点什么东西,又看见了什么东西,然后抬手……抬手做了什么来着? 总之他是想不起来,只晓得醒来时周围漆黑一片,他一人在凉飕飕的庭院之中,周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他堂堂广陵王世子,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未在旁人面前跌过面,偏偏半口酒都喝不得,说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颜元今心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酒了。 李秀色在陈皮的高声中踏入店中,她一听说“酒”字两耳便一激灵,也跟着道:“那东西还是算了罢!” 说完话,还暗暗瞪了那赤金色惹人嫌的背影一眼。 乔吟走在李秀色一旁,方才在马车上她坐在另一边并未发觉,此次站于右侧,扭头时不经意间忽而发现什么,“咦”一声道:“李妹妹,你耳上怎多了道口子?” 她一面小心地摸上去,一面关切道:“可抹了药膏?这是怎么伤的?” “抹过了。”李秀色清清嗓子:“没什么,昨夜被狗挠了而已。”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好奇又关怀地望了过来,连带着前头的广陵王世子也转过了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目光落至她耳侧,果然见那漆黑的耳钉旁有一道细小的口子,覆了一层淡淡的红,看样子有些深。这小娘子的耳垂小小一个,掩在发丝后,一眼看过去粉粉软软,凭空多了这么道伤口,想来受伤时应当疼得紧才是。 他不由皱了皱眉。 狗挠的?狗爪子可没这个形状的。 颜元今直觉这紫瓜在骗人,但也不清楚她为何要骗人。 横竖和他也没关系,广陵王世子看了半晌,直到对上李秀色看过来的目光,才稍稍一愣,将视线收了回来。 掌柜的上全了菜样,众人围桌用膳,期间你一言我一语,又聊起了土匪山。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闻言忽而伸长了脖子,打量了几人一眼,插话问道:“几位该不是要去那土匪山罢?” 卫祁在点了点头道:“正是。您是有话要说?” 掌柜的顿时面露难色:“我瞧您几位面善,便多关照两句,这土匪山可去不得!”他将目光落到乔吟等人身上,续道:“尤其几位娘子,更去不得呀!” 李秀色曾听药铺的掌柜提起过土匪山的猫腻,此刻闻言并不惊讶,只道:“是否但凡经过此山的女子,皆会无缘无故失踪?” “可不是!”掌柜道:“失踪便罢了,曾有人结队上山寻过,连尸骨都见不着,就这么凭空地人间蒸发了!要南去有不少路可走,您几位偏要去过那山做什么?” 李秀色深有同感,就是,非要走那山做什么。 她心中这么嘀咕,嘴上自然没那么说,只是又多问了掌柜几句,这掌柜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说这土匪山邪门得很,是个闹鬼的没人敢再去的地。 但饶是他这么说,见这群郎君娘子似乎还没有打消不去的念头,也就不再多嘴了。 众人吃饱喝足后,休息了片刻,给几匹马也喂饱了粮草,方才又踏上了行程。 * 车马向着东南方向而去,大抵申时许,终于到了土匪山地界。 这里不止一座山头,虽不算高,却是极大,连绵无尽,一眼望不见头。 李秀色坐在马车中,越离山近越发紧张,一路上时不时掀开帘子朝外望,这会儿瞧见山头,更是压不住心中的恐慌,直在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 乔吟瞧在眼里,不由道:“李妹妹不必紧张,这些日子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我们此行便是来一探究竟的,小道长既然要来,自是胸有成足,有他和世子殿下在,定不会有事的。” 顾隽在旁点头:“乔娘子所言极是。”他秉持着一贯不信鬼神的心态,温和宽慰道:“传闻不可尽信,此地说不准并非是在闹什么鬼,既然叫做土匪山,或许只是有些土匪在装神弄鬼罢了……” “了”字方说完,忽觉马车似是狠狠震动了一下,只听“轰隆”一声,车内四人身子随之狠狠一晃,登时东倒西歪。 李秀色此时已是草木皆兵,还未稳住身子,已掀开车帘急道:“怎么回事?僵尸来了?!” 她这一声可谓是慌张至极,话音方落,便听得前头不远正骑着马的谁人闻言似是嗤笑了声。 陈皮驾着车,声音传进车厢:“李娘子,不是僵尸!是方才车轮不小心轧过一个大坑!” 李秀色这才坐了回去:“哦……” 顾隽在旁坐稳了身子,理了理方才因那一晃凌乱的衣襟和发梢,继续温和宽慰道:“李姑娘,你看,我就说,你多虑了,不过是一个大坑罢了,此地断然不会有什么僵尸……” “尸”字话音未落,又是“轰隆”了一声,车身再次剧烈一震,这一回别说东倒西歪了,李秀色都险些从窗口处飞了出去。 她扒着窗边,没好气道:“又是一个大坑?” 刚想找找这小厮的麻烦,问问他行车究竟能不能绕过这种害死人的坑,却听陈皮颤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进来:“不,是僵、僵……” 他似是好容易才找回了语言,大叫道—— “僵尸啊啊啊!” “……” 李秀色闻言,扶窗的手顿时一僵,车内歪得乱成一团的顾隽等人也愣了住。 车厢之外,驾车之位上,陈皮手持着缰绳,恰与一双煞白的、死气沉沉的眸子近距离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似要贴去他脸上,直勾勾盯着他,不带半分温度。 死白的眼下,是一张腐烂的蜡黄的脸,脸皮皱得扭曲不堪,还依稀可见几只蠕动的蛆虫。腐臭尸气中,只见它忽而张了张嘴,露出两根发黄腥臭的尖牙,恶狠狠发出“哧”的声响。 陈皮嘴角一抽,与它对看了半晌,忽然打了一个嗝,而后白眼一翻,死死晕了过去。 陈皮晕过去后,那僵尸却似乎没有要动他的意思,只生生将车厢帘一拽,那黑色粗长的硬甲便要朝着车厢内伸了进去。 这群人中唯独顾茵茵是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当即大叫出声,哭喊着紧紧抱住了自家哥哥。 顾隽与不少僵尸打过照面,经历过几次试炼,心态到底成熟坚强了不少,此时此刻虽有些懵,却没有半点从前动不动便吓晕的迹象,而是拍着妹妹的背,小声安抚道:“无碍……假的,都是假的……” 李秀色闻言唇角一抽,也无暇去无语,眼见那尖爪要伸至自己眼前,她忙自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小剑,正要迎上去,却见那僵尸似是有意跳过自己似的,伸至她脸前,却硬生生拐了个弯,径直朝乔吟和顾茵茵的方向抓去。 她心头不由一跳,这是何意? 另一边厢,乔吟也正待出手,却忽见有一道银丝飞来,紧紧裹住了那僵尸的身子,而后直接将它掀飞了出去。 车外,卫祁在手持着另一端的拂尘,一脸担忧道:“你们没事罢?” “没事……”乔吟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双目倏然一凛,大声道:“当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1章 迷烟 身后传来邪风,卫祁在眉头一皱,身子迅速朝旁边一闪,扭头时正见面前扑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高大至极,带着浓重的尸腥气,样貌可怖,竟又是一具僵尸,与方才的那只装扮极为相似。 见卫祁在躲开,它也不再纠缠,径直朝着马车车厢而去,卫祁在当机立断,抬手一拍拂尘柄处,端口瞬间裂开,登时从中飞出一柄桃木小剑,棍尖尖锐,飞速朝着僵尸身躯刺去。 僵尸腹部遭刺,瞬间燃起烈火,它吃痛大吼一声,煞白的眸子忽而散发出骇人绿光,而后身子旋即狠狠一震,这桃木剑竟就这么被它震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原先被银丝裹住摔飞的那一僵尸也又从地上蹦跳起来,炸开身上束缚,朝着这边方向袭来。 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卫祁在临危不乱,当即掏出符纸,以手画咒,口中念念有词后,神色一记凛然,趁那被剑刺伤的僵尸仍在吃痛,将符纸用力朝着僵尸身上甩去。 只见那僵尸身子一震,符箓贴上额头,顿时再不动弹了。 卫祁在上前一跃,抽出它腹部小剑,只听“哧”一声,剑端火焰瞬间熄灭,他手腕一转,再猛然朝后一记用力,又听一声怒吼,漆黑长甲停于他脑后半寸处,桃木剑正正插入已逼近他身后的另一僵尸心口。 卫祁在原地转身,掏出另一张符纸,口中道一声“定!”,啪一下将其贴上僵尸面庞。 不过片刻功夫,两个僵尸皆被他就此定住,四周一瞬安静了下来。 李秀色看得惊心动魄,当即大叫一声“好!”。 她激动道:“果然不愧是卫道长,好生厉害,这僵尸三两下就被你都解决了!” 话音落,却忽听前方小桃花上的广陵王世子轻呵了一声:“是么。” 李秀色朝他看去一眼,只觉这个世子八成除了说风凉话便不会干别的了,方才卫祁在打那一遭,他只知道坐在马上慢悠悠看热闹,这会儿她夸起卫道长,他却好似不知搭错了哪根筋阴阳怪气起来了。 她正要问他此言何意,却于此时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嗵、嗵”的脚步声。李秀色心中顿时一惊,下意识朝四周看去,随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林间??各个方向涌来了无数身影,个个面容可怖,散着腥臭腐气,歪歪扭扭,张牙舞爪,犹如行尸走肉。 颜元今这才啧一声,懒洋洋道:“都解决了?” 李秀色话都有些说不全了:“这、这……这怎的还有这么多?!” 卫祁在也望了过去,眉头不由皱起:“这些傀尸装扮模样与之前所见虽差别无几……”他顿了顿,沉声续道:“但相比之下要厉害许多,没那么好对付。想来操控它们的僵尸的确就在此山中,傀尸距离它越近,能力便会越强。” 说话间,尸群已愈聚愈拢,卫祁在环视四周,握佛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为首的几个傀尸呲牙咧嘴地便要朝他方向扑杀过来,卫祁在当即持拂尘迎打上去,正激烈之时,背后忽有一道风声自耳边刮过,他侧头看去,一条铜钱镶玉链正稳稳锁住他身后僵尸近在咫尺的双臂,将它拽飞出去。 卫祁在心头一跳,不由看向不远处还坐在马背上、手中拽链的颜元今,感激道:“多谢世子相助。” 方才若非他出手,自己定是要遭了身后偷袭。 广陵王世子却只哼一声,似是没有要承了他谢意的意思,而后足尖于马镫上一点,自马上一跃而下,腰间今今剑利刃出鞘,也与众僵尸缠斗起来。 傀尸越来越多,有当初抓的那两拨数倍不止,邪气也较之更深,若只是对付寥寥几只还好,这般“千军万马”,饶是卫祁在道术高强,也有些自顾不暇。 乔吟正欲下车去相助,却忽觉马车又是一震,竟有僵尸朝这边扑了过来。 她是车中一伙人中武力较好的,当即搬出长琴坐于车门处,盘腿而座,琴身横于膝处,而后抬手“铮铮”两弹,银针瞬间自弦处于利剑飞出,直直刺向那袭来的僵尸。 那傀尸连连后退,却又很快再度逼近上来,没一会儿,马车处便已聚集了七八只僵,它们不去与卫祁在那边缠斗,反而在乔吟身边不依不挠,更有僵自窗户处伸出手来,越过李秀色,径直要朝顾茵茵抓去。 顾茵茵吓得当即尖叫出声,李秀色虽也害怕得很,但到底是见过些世面,也学过一点拳脚,连忙掏出腰间小剑,对着那长甲重重一砍,护在她身前。 她回想起方才,忽而意识到什么,不由看了乔吟与顾茵茵一眼,皱起眉头道:“我怎么觉得这些僵尸是冲着你和乔姐姐来的?” 说话时,忽听“砰!”一声巨响,似有什么重落于车顶之上,随后只听“哗啦”一记,头顶车篷瞬间被撞开一个大洞,李秀色还未反应过来,一双干枯的手抓住顾茵茵后颈的衣裳,眨眼间便将她用力朝上拉了去。 顾茵茵顿时惊呼出声,顾隽抬手欲拽住妹妹,却拽了个空,急道:“茵茵!” 乔吟见状,慌忙从窗口处一跃而出,见那僵尸要将顾茵茵掳走,抬腿便要朝它打去,却不想又被另一傀尸拦住,与之缠斗在一起。 顾茵茵被僵尸一手抓着,半个魂都吓飞了出去,只顾着哭喊:“卫大哥,救我!” 她不住挣扎扭动着身子,那僵尸似有些烦了,忽而将她朝前一提,几乎是瞬间与她四目相对,而后干枯的嘴唇忽然一张,露出发黄的尖牙,顾茵茵只觉得一阵臭气袭来,让她一阵反胃,她盯着面前那张恐怖的脸,当即吓得连哭都忘了,头脑一阵模糊,几乎是瞬间便晕厥了过去。 “顾茵茵!”乔吟一面与傀尸缠斗,一面不忘担心她情况,见她晕了过去,一时有些分心,方呼喊出声,身子忽被重重一击,砸倒在地。 她欲爬起,身后却又忽然跳来一具僵尸,对着她颈部用力一捶,乔吟意识顿时一空,四肢于霎那间无力,竟也就此晕了过去。 两个小娘子一晕,车旁几具傀尸便再不停留,抓了人便要朝远处跳走。 李秀色连忙从车内跳出,正要追上去,却见一道人影比她更快,广陵王世子几乎是瞬间便落至了那几具僵尸面前,他视线在领头的僵尸肩头扛着的两个小娘子身上轻轻一扫,慢悠悠道:“抓了人便想跑?” 其余几个僵尸尖牙一咬,冲上前来,却一一都被今今剑打了回去。扛着乔吟和顾茵茵的僵尸似想绕开颜元今,却又被他生生一挡。 颜元今长剑朝着一旁的李秀色方向轻轻一点:“急什么,这还有一个呢,你们不要?” 那傀尸不会说话,却好似能听得懂他说话,竟真的扭头朝李秀色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落至她的面孔,着重在脸上的胎记停了停,而后生硬地摇了摇头。 广陵王世子似是气笑了:“抢人还这么挑剔。” “你主子是个什么东西,跑我这里挑三拣四来了?” 僵尸似无心与他周旋,大抵知道这是个难对付的,只欲逃走,长剑却忽然横在它面前,剑主人声音冷了下来,面上表情却轻松得很,好似在跟它开着玩笑:“看不上她?那就一个都别想要。” 话音落,今今剑自手中横出,听得“铮”一声响,径直穿向那傀尸喉咙。 傀尸连连后退,朝右一倒,肩上的两个小娘子也瞬间滑落了下去。 眼见傀尸又要朝乔吟和顾茵茵抓去,颜元今右手袖间一凛,滑出数枚铜钱,他指尖一挑,那几枚铜钱便如暗器飞速散开,重重打在几个僵尸身上。 李秀色在旁看着,正想着要如何相助,广陵王世子却忽而扫她一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带走。” 李秀色一愣,闻言道了声“是”,忙趁着僵尸与颜元今僵持之际冲了过去,一左一右搀扶起乔吟和顾茵茵,但到底是两个人,重量颇大,她身子又瘦小,顿时有些吃力。 便在这时,顾隽也鼓足勇气跑了过来,绕过正在打斗的僵尸,帮忙扶住了顾茵茵。他二人正要将她们带去安全地界,却于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什么声响。 那声音极为悠扬,飘渺至极,似从林间深处而来,却让人辨别不清方向。 不仅李秀色二人,正分别与众僵尸缠斗的颜元今与卫祁在也听了个清晰,而那些傀尸们在听见声响后,更是犹如听见了某种指令一般,竟全都停止了打斗,站在了原地。 广陵王世子不明所以,只轻啧一声,嫌弃道:“什么声音,这么难听。” 卫祁在则是皱起眉头,似意识到什么,心头猛然一跳,大声道:“不好!”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在他说出口时,林间忽然升起一片白雾,瞬间将众人笼罩。 李秀色只觉得头脑一空,整个人被蒙在雾中,尚未反应过来,一旁的顾隽已然栽了下去,她还未出声,意识却顿时模糊,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世子,屏住呼吸!屏——” 卫祁在方呼喊出声,身子却陡然一晃,瞧见今今剑落地,他也再没了意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2章 脸皮 林间白雾渐渐散去,只空留一辆空空如也的马车和两匹骏马。 马车前的驾车位上,一个人影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他方才与那僵尸对视后晕过去,着实是被吓得不轻,眼下醒来也还有些哆嗦,就着夜间的凉风抱了抱胳膊,左右望了望,却除了自己再没见到另一个人影,忍不住紧张起来,小声道:“主子?” 没人应,唯有树梢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嘶哑难听的声响。 他愈发吓得厉害,以手环在嘴边,不敢大声呼喊,只得继续小声唤道:“顾公子?” 还是没有应答声。 “——李娘子?” 林间深处,除了幽幽鬼火,再无其他,陈皮瞧着那火光,吓得再狠狠一哆嗦,立马钻进了马车里,再不敢动弹了。 * 昏暗无边的洞中,一个身影稍稍动了动。 颜元今睁开眼时,先是看见头顶坑坑洼洼的石壁。 他有些头疼,抬手抚了抚脖子,稍稍扭头,却看见三步之外倒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人影几乎是与他同时醒了过来,正是卫祁在。 卫祁在也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时似还有些茫然,瞧见几步远外的他,先是讶道:“世子?” 颜元今嗯哼一声,算是回应。 卫祁在视线落到另一处闭目躺着的人影上:“顾公子!” 他冲过去,将之搀扶起来,抬手以测息,确认无恙方才放下心来,摇晃他肩膀,焦急道:“顾公子?顾公子,醒醒——” 顾隽被晃得咳嗽了几声,方才微微转醒。他睁开眸子,似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瞧清眼前人时,喃喃道:“卫道长……”而后老半晌似才忽然想起什么,左右四顾道:“茵茵、茵茵呢?” 卫祁在也看了看周围,神色露出几分凝重,沉声道:“此处只有我们三人,顾小姐,和乔娘子、李娘子她们……大抵是已经被掳去了别的地方。” 顾隽神色焦急起来:“别的地方?” 卫祁在点了点头,拧眉道:“方才林间响起那诡异琴声,应当正是傀尸幕后操控者所为,又不知从何处释出迷烟,我们不曾防备,因此失策,才让它们得了逞。” 顾隽只觉这洞中阴风嗖嗖,忍不住道:“那我们眼下是在何处?” “我们——” 卫祁在正要作答,话未说完,忽听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眉头当即一凛,低声道:“来人了。” 三人对视一眼,此刻倒是默契得很,决意先装晕,见机再行事。 没多久,洞中便进来了四个身影。 其中一个道:“这三个人要怎么处置?” “就放在这罢,寨主说了,这三位小郎君生得好看,她们三个欢喜得很,待在洞中分别吃了那三个小娘子,便过来与郎君们温存。” 洞中顿时响起“咯咯”的笑声,一个身影道:“你们猜,三寨主会挑哪个?” “自然是这个了。”另一个身影慢慢蹲下,尖长的指甲在广陵王世子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笑道:“三寨主素来有颗爱美之心,大寨主和二寨主剩了那最丑的小娘子给她,她心中本就有气,眼下轮到享用这小郎君,不得挑一个最好的?” “说的也是。” 几人又笑成一团,打算离去,那蹲着的身影也正要起身,抽回放在小郎君面上的手,手腕却忽被一把抓了住。 小郎君发间的铜钱铃铛叮当作响,他虽是在笑,声音却没半分笑意—— “说说看,要挑什么最好的?” * 李秀色头晕得厉害。 意识一片混沌,只能听见周围传来细微的“咯咯”笑声,那声音忽远忽近,让她有些恍惚。 双手有些酸痛感,带着麻意爬上躯体,李秀色指尖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而后缓慢地睁开了眼。 面前首先是一片极致的黑,而后闪过昏黄的光色,模模糊糊中,似能看见几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三寨主,她醒了。” 不远处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李秀色听得一愣,试图揉一揉眼睛,却赫然发现自己双手竟背在身后,应被人硬生生绑了住。 她使劲眨了眨眼,才让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视野里是数十个身影,高矮不一,头发黑长,或站或坐,身型似皆是女子,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不过皆背对着她,瞧不清脸。 李秀色张了张嘴:“你们……” 只开口了两个字便停了住,自己嗓音怎变得这般哑? 李秀色浑身有些不舒服,她大抵是被绑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硌人得厉害,正试图挣扎,忽见其中一人回了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李秀色瞧过去,登时一惊,几乎要惊呼出声。 只见那“人”一双眼睛黑漆漆一片,全然没有眼白。皮肤呈死白色,嘴唇猩红似要滴血,两根又长又利的尖牙格外瞩目。 它咧着嘴,应当是在望着她笑,可正因这诡异的笑容,愈发显得模样瘆人。 李秀色微张着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只僵硬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其余几个也都转回了头来,无一例外,竟全是僵尸模样。 她大脑登时“轰”的一声,心中暗道,完了。 脑海中逐渐回忆起晕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同大伙儿到了土匪山,遇见尸群缠斗后遇见迷烟不知不觉晕厥了过去,醒来便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何处?无烬洞么?原主被咬死烧死的地方? 她不由朝四周望望,却根本没发现乔吟及顾茵茵的身影。倘若此处是无烬洞,那她们人呢?不应当是一同被绑么? 还在想着,忽听一声娇媚至极的嗓音,慢悠悠问道:“在找什么?” 那声音来自右上方,李秀色顺着声源望过去,瞧见在被几只女僵尸团团围着的中央处,摆放着一方石椅,一道身影斜倚在上头,乌黑拖地的长发蒙了半边脸,只能看见半张红唇轻启,缓缓道:“找你的同伴么?” 李秀色一怔,知晓这话显然是在问自己,只吞了口唾沫,没有做答。 “找哪个?”见她没作声,那身影“??咯咯”一笑,竟又轻轻地开了口,音色无尽妩媚:“是那两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是那几个英俊的小郎君?” 嗓音虽媚,一句一句间,却带着透骨的凉意,让李秀色不禁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她声音有些颤,壮着胆子道:“……这是何处?” 没等那斜倚的人发话,另几个僵尸纷纷笑了起来,李秀色这才赫然发现,这些僵尸竟是都能发出声音的,只是嘴唇并不似那石椅上的女子一般会轻轻蠕动,而是如江照一般,自胸腔震动出声响。 石椅上的女子慢慢地站了起来,长发捋去脑后,露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和白皙的面孔。 李秀色不由一怔。 这厮气场分明也像是僵尸,为何这张脸却能与寻常女子无异? 只是分明是女子的外形,给人感觉却活脱脱像个女鬼。 那貌如常人的“女鬼”连动作也与常人无异,端的是风情万种,缓慢地一步步行至李秀色身侧,而后稍稍抬手,露出了尖长的指甲。 李秀色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虽说这张脸有些欺骗性,可瞧这长甲,分明就是僵尸。 那尖长的指甲在李秀色脸颊边上微微滑过,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艰难别过脸去。 这女僵鬼声音虚渺,分明就响在耳边,却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此处?此处自然是山寨了。” 李秀色不敢看她,只眉头一跳道:“山寨?” 她脑中忽想起曾听那药铺老板提起,土匪山中原是有一方山寨,寨中皆是女土匪,后因失火全都命丧其中……莫非眼下这些便是那些死去的山寨中的女匪? 她咽咽口水:“这里不是无烬洞么?” 话音落,身旁那“女僵鬼”忽道:“你怎知此地唤无烬洞?” 果然是。李秀色闭了闭眼,很好,看来她还是到了这无烬洞里,而这洞八成便是这群女匪僵尸的寨地罢。 还在想着,忽听身旁一个僵尸道:“三寨主,她既已醒了,便快将她咬死罢。” 另一个也道:“是呀,三寨主,虽说她长得不行,但好歹也是个女子,扒了她的皮,便又能给您换张新鲜的脸呢。” 李秀色听得虽有些云里雾里,可到底是听见了那句“咬死”,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只听那被称作“三寨主”的女僵鬼道:“急什么。” 她神情慵懒,看着李秀色,似是笑了,忽问道:“你可知为何你晕时我不动你,要等你醒时动手?” 李秀色哪晓得为什么,她只晓得她必须要想办法逃走,绝对不能真死在这里。 那三寨主看着她,忽而张了张嘴,而后便在李秀色惊愕的眼神中,任凭两边的牙齿慢慢伸长,她舔了舔舌头,笑吟吟道:“因为只有人在醒时惊恐间,那血才最是好喝,肉也最是香甜。” “也只有人醒时,这张脸才容易扒得干净。” 它说着,原本“咯咯”的笑声忽而变得桀桀难听了起来,慢慢凑近李秀色颈间,眼看要轻轻咬上去,却忽听一声:“——慢着!” 眼前的紫衣小娘子忽然伸长脖子大吼了一声。 李秀色孤注一掷地喊完后,见这厮果真停顿了下来,当即咽了记口水。她额角已然出了细汗,全然忘记该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只信口胡诌道:“等等、等等,我想……我想死得明白点儿。” 那被唤作三寨主的女僵鬼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大抵是晓得她逃不开,便也不介意再周旋周旋,指尖在李秀色面上轻轻一滑,问道:“怎么个明白法?” “我的友人呢?就是、就是那两位小娘子,她们不应是与我一同在无烬洞中么?”为何此刻只有她自己? “她们自然也在洞中,”女僵鬼笑起来:“只不过不在此洞里罢了。” 李秀色登时恍然,想来这无烬洞不止一处洞身,她在此处,那乔姐姐及顾茵茵或是被关在了其余两处。可恨,若是三人一处,没准还能团结一致想想办法,眼下只有自己,当真有些孤立无援起来。 女僵鬼答完了,又摸上她脖颈,作势便要去咬。 李秀色当即又一声:“——且且且慢!” 尖牙触到肌肤的最后一瞬顿了住,女僵鬼抬起身子,瞧她一眼:“又怎么了?” 紫衣小娘子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道:“我、我还没问完。” 女僵鬼舔唇一笑:“你说。” “你、你方才说,扒脸皮……是什么意思?” 女僵鬼忽而??又“咯咯”笑起来,她声音轻柔道:“小娘子的问题可真是多呢。” 李秀色一僵,硬着头皮道:“横竖我都是要死在你嘴里的,我问问清楚,应当也没什么关系罢?” “自然。” 女僵鬼生的是一双桃花眼,看上去温柔多情得很,便这么瞧着李秀色,一字一顿道:“你既好奇,便瞧瞧罢。” 她说着,忽而笑了,慢慢抬起手来。 李秀色本以为她是要对自己做些什么,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身子,却见这女僵鬼是抬手摸上了她自己的脸。 她将指尖掐在下巴处,轻轻一抠,面上的皮忽然便被揭开了一小片。 粘稠声中,那张脸皮就这么被缓慢地全然掀了开来。 李秀色倏然怔住。 在她面前,再不是方才那个风情万种的面庞,而是一张血肉模糊、鲜血淋淋的脸,空洞的眼中没有眼珠,猩红的唇下是狰狞的黄牙,正对着她轻轻一碰:“可瞧清楚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3章 屏障 石洞之中,捆着四五具已被制服的僵尸。 皆是女尸,衣装花哨,模样却生得吓人,它们被银丝紧紧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方才这几个女尸还在拿那三个晕睡的小郎君玩笑,转眼间便被装晕的他们制服了住。 一旁的道长收了拂尘,手中攥着符箓,未贴在这些女尸脸上,只沉吟道:“你们是说,此山原本有一个怜风寨,后因山火覆灭,而你们全都是惨死寨中的人?” “正是。”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个女僵声音有些颤巍巍,胸膛不住震动,自中发出声响:“寨中有三个寨主,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她们逼我们做的,我们也身不由己呀……” 卫祁在沉声道:“傀尸也是她们操控的?” “是她们。那些原本都是寨子过去抢的男人,后来也在火中去了。这些男人没用得很,死前被制得牢牢的,死后也没能逃脱,统统都被炼成了傀儡,供寨主们差遣。” 原来如此。 卫祁在正要再问些什么,忽被身旁人拍了拍肩膀。 拍肩膀的是顾隽,他此刻显然还有些恍惚,勉强稳住了身子,本着求知的态度问道:“卫道长,为何这些娘子……不、这些僵尸,统统都会说话?” 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明显是吓得不轻,卫祁在贴心地将捆绑僵尸的拂尘银丝又收紧了些,以此保证顾大公子的安全,随后方答道:“若我没猜错,她们原本应当不过是最普通的紫僵,但因常年处于山中,得天地妖气滋化,有了变妖的趋向,才促使她们可以言语、行动。好在她们几个还未真正成妖,所以还残留僵尸本貌。”言至此处,他忽而顿了顿,续道:“但那三个寨主既然能有炼化傀尸之能,想来便没那么简单了。” “道长此言之意是……” “那三个寨主应当是她们之中道行最深、妖化最重的,甚至或许已经成了妖尸。而此类妖尸,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痂尸’。” 顾隽讶道:“痂尸?” “痂尸,最喜借肤画皮,以摆脱僵尸丑陋,维持一副虚假的样貌。”卫祁在声音倏然冷了下来:“我想,我应该弄明白为何她们会专掳过路女子了。” 顾隽经此一言,瞬间也猜到了七八分,心中登时一咯噔。 借肤画皮,那茵茵她们眼下岂不是很危险? 卫祁在神色凝重,看向几个僵尸,继续追问道:“那三个姑娘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 话未说完,女僵的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剑,持剑的主人似乎没什么耐心,语气也异常冰冷:“你不知道?” “知、知道!”那女僵当场被吓得身子一抖,连忙道:“在无、无烬洞……” “无烬洞,”颜元今剑身再朝前抵了抵:“在哪?” * 李秀色拼命想弯腰干呕。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血糊糊的头颅,瞧见那一块块如同被剁碎的皮肉,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恐惧与恶心感冲袭大脑,令她浑身止不住颤抖。 而血肉狼藉的女僵鬼还在对着她幽幽地笑:“瞧清楚了么?” 李秀色想朝后逃,可背后紧贴石块,怎么也挣脱不开。 女僵鬼顺手将手中的面皮朝身旁一丢,任凭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啪”一声砸在地上,它啧了一声,见李秀色吓得浑身发抖,便抬手摸上自己粘稠的面庞,轻柔道:“别怕,待会儿,这里就变成你的脸了。” 它慢慢凑上前,腥臭的血水自面颊的烂肉中滴落上李秀色面颊,令她忍不住又一阵干呕。 它张开嘴,正要去咬,忽听外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女僵尸跳了进来,神色有些着急:“三寨主……”它行至女僵鬼身旁,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女僵鬼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变化,只道:“伤了几个?” “洞中五个姐妹全被贴了符,拦路的傀尸也被他们收服了住。” 女僵鬼冷哼一声:“倒是有些本事。” 又道:“别管他们。” 说完,目光又落向了李秀色,笑道:“我先办正事。” 它弯下腰,牙尖触上李秀色下巴,似乎很是纠结:“要从哪里开始撕好呢?” 李秀色心脏骤停一瞬,眼见那锋利的齿尖就要咬破她的皮肉,忽而又紧闭上眼,大喊一声道:“——等等!” 女僵鬼停了下来。 它古怪地看她一眼:“还等?” 而后忽而笑了:“小丫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在等谁来救你?” 没了那副骗人皮囊,这女僵鬼的笑声也变得无比粗犷难听了起来,似有刀在她喉间细细地刮,极其瘆人:“你死了这条心罢,那几个小郎君要救也不会来救你。听说他们径直朝另两个小娘子所在的地方去了,可没人来找你呢。” 李秀色心头一顿,不知为何有些涩感,但还是抿抿唇道:“我没指望他们来救我。” “是么?”女僵鬼笑道:“可我见你神色很是难过呢。没关系,被我吃了,便再也不会难过了。” 它说着话,再度上前来,却听李秀色又道:“等——” 没等她喊完,它这回已全然没了耐心:“不等了!” 眼看就要咬上去,胸前却倏然一痛,随后,身下原本被捆绑的小娘子竟倏然翻了个身,从大石头上滚了下去。 女僵鬼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插着的小剑,声音登时冷了下来,抬头道:“你什么时候解的绑?” 李秀色攥紧手中余下一半的枣木剑,心中砰砰直跳,面上却佯装镇定,不失气场道:“就刚刚。” 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广陵王世子送的色色剑,方才几番拖延的功夫,让她得以偷偷用手在背后使枣钉慢慢地磨绳,好不容易磨断,才能从这血口中逃脱。 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李秀色望着周围的数只僵尸,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 女僵鬼似是气笑了,它抬手将那桃木剑重重一拔,任凭伤口处的烈火灼烧感蔓延:“你倒是机灵。” 李秀色心道那不然呢,就在这等死么?她这么些时日好歹也曾跟着主角团上刀山下火海,虽然没长什么本事,这点小聪明还是增了不少的,尽管有吓哭的冲动,但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眼下只能搬出勇气硬生生扛着,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他们不来救她,她总不能真的死在这里。 况且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个穿书的角色,如何都应有点系统光环在罢?倘若今日真的死在这里,她定是要去投诉这没人性的系统的! 李秀色没时间再多想,更无暇去理会那女僵鬼,她深吸口气,趁着对方此刻吃痛,不管不顾地摁下枣钉圆扣,原地飞速旋转,对着众僵一顿暗器狂扫,趁着僵尸大乱之际,瞅准了洞口方向,飞速朝外奔去。 她拼命地跑,眼见真要跑到洞口时,后颈忽然被谁抓了住,将她朝后一把捞了回去,而后重重一甩,狠狠摔在地上。 “想跑?”那女僵鬼笑意中带着冷飕飕,一脚踩上她的脸,狠狠碾道:“敢伤我?你以为你能跑去哪里!” 李秀色摔得厉害,眼睛忽而一瞬酸涩,倒不是因为情绪,只是因为这疼痛之感让她憋不住有些想哭,她被死死踩着,余光却忽而瞥见洞口外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世子!” 一身赤金色圆袍,高高的马尾和辫下的铜钱,手中握着今今剑的,不是颜元今是谁! 李秀色几乎是瞬间呼喊出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洞外那人果然驻足停顿了一瞬,却只朝洞内扫了一眼,眼神从她身上擦过,又没什么表情收了回去。 李秀色忽然愣住了,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绝望,就这么看着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女僵鬼忽而“咯咯”地笑起来,“哎呀”一声道:“忘了同你说了,这洞中被我设了屏障,只有里面能看见外面,外头看不见里面。” “当然了,除非他一心想要救你,或许也是能感知你的存在的,不过瞧他这模样,似乎也没有要救你的心思,那你便是叫破喉咙他也是听不见的。” 李秀色死死抿着唇,她不信邪,还想再叫一声,可忽而想起那夜广陵王世子的那句“我凭什么”,心头登时一涩,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是啊,这世子素来阴晴不定古怪得很,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以前随手救了她,不见得这次心里也想救她。 她为何老是将期待放在他身上呢? 李秀色失神之际,女僵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小剑,狠狠丢在地上,讽笑道:“什么破东西。” 它再对着她一踹,吩咐道:“给我摁住她。” 身旁两个僵尸闻言道了声“是”,正要上前去将李秀色摁住,却在此时忽觉背后袭来一记疾风。 “铮——” 一柄长剑,自两名僵尸中间穿过,平削掉一左一右各一只耳朵,在尖叫声中,直直地插入了石壁之中。 洞口处传来清脆铜钱铃铛响,来人轻嗤道: “我说此处怎么这么大的妖气,原来是有这么多的妖精。” 女僵鬼先是一愣。 它看了看那两个被削掉耳朵的手下,再看向面前容貌出挑的小郎君,笑吟吟道:“倒是我低估了你。” 她一把拽过李秀色的衣襟,如人质般禁锢于自己身侧,问道:“怎么,来救小娘子了?” 颜元今没有看李秀色,只盯着女僵鬼鲜血淋漓的脸,啧一声道:“错了。” 他懒洋洋道:“我是来杀你的。” “杀我?为什么?”那女僵鬼咯咯笑道:“小郎君这般心狠么?” 广陵王世子抬手一招,今今剑瞬间撤回手中:“本世子最讨厌丑人。”他剑尖隔数步之远在它面上比划了一番,毫不留情道:“这张脸,太丑了些。” “——你!” 那三寨主似有一瞬怒极,又很快平复下来,她伸手在李秀色面上摸了一把,娇声道:“小郎君此言差矣,这不是怪你?你若是再来晚一些,我换上她的皮,也能同你温存温存。” 李秀色不住颤抖,却还不忘咬牙道:“你休想。” 她此刻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他最不喜我这张脸,你即便是换了,他也定会砍死你,不会同你温存的!” 广陵王世子闻言先是一怔,他这才终于瞧了李秀色一眼,又很快别开,而后忽而笑了:“听见没?你休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4章 一抱 两人这番话,倒是让这女僵鬼也笑起来。 它娇滴滴道:“看来小郎君真的很讨厌她这张脸呢,也是,这么丑的小娘子,如何能配得上你?” 它抬手在李秀色面上轻轻摸了一把,指尖在她额前胎记上滑过,声音里透出几分嫌恶:“既然如此,我便不要了。” 说完,将李秀色重重朝旁边石块上一砸,冷声道:“给你们了,吃了她罢。” 话是同其余几个僵尸说的,除了被割掉耳朵的两个,其余的瞬间躁动了起来,纷纷朝着李秀色而去。 女僵鬼于这时笑吟吟,欲上前道:“小郎君,你不喜欢她,我便去抢那两张漂亮的脸来。” 话未说完,长剑倏然横在它脖颈处,颜元今慢悠悠道:“我说了,我是来杀你的。” 他道:“你废话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说完,也不再多言,似没了耐心,抬手便要用剑尖刺去,女僵鬼瞬间朝旁一闪,堪堪躲过。 它坐回石椅之上,饶是面孔丑陋可怖,坐姿依旧尤带风情,娇声道:“小郎君好生凶悍,便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么?” 颜元今勾唇冷哼,并未多言,提剑再度上前。 女僵鬼深知这小郎君是要赶尽杀绝,她也不再嬉皮笑脸,粘稠的脸上倏然伸出数根触角,朝着颜元今方向重重甩了去。 广陵王世子这才嘶一声:“这什么东西,这么恶心?” 他几乎是毫不留情抬剑欲砍断,却不想那触角竟如同有黏性的爪鱼一般攀在它剑身之上,直直吸附了住,而后再一用力,今今剑瞬间脱手,被甩至了半空。 颜元今眉头一凛,抬手抽出铜钱链绳,朝高空中扬手一卷住剑柄,又迅速将剑带回了手中。他动作潇洒利落,又自腰间掏出三枚铜钱,于指尖轻轻一记摩擦,铜钱表面瞬间燃起小火,他再抬指一挑,铜钱弹至半空,砸于那触角之上,只听“唰”一声,触角瞬间被烈火烧断,疾速收缩,犹如长鞭一般打回女僵鬼的面上。 那女僵鬼登时吃痛,空洞的眼眶滴出血水,长啸一声,洞中瞬间卷起狂风,如同压下黑云一般陷入昏暗之中。 它再无了笑意,神色变得凶暴无比。 唇边两侧的尖牙几乎是在瞬间暴涨数寸,连带着两手的指甲也霎时伸长,恢复了不折不扣的僵尸模样,张牙舞爪便要朝着颜元今抓来。 这女僵鬼已作妖化,能力比之寻常僵尸自然不匪,颜元今冷笑一声,迅速与之缠斗起来,正打得火热之时,余光忽瞥见那边厢李秀色已被团团包围。 眼见有一个僵尸快要朝她身上咬去,他眉心不由一皱,正要抽身上前,却听“唰唰”一声响,那僵尸不仅未咬成,反而连连朝后退了两步,而后捂着被深深刺上枣钉灼伤的脖颈,一下跪去了地上。 颜元今啧了一声。 这紫瓜倒是有些长进,竟不知何时又将“色色剑”捡了回来,紧紧攥在掌心,能同那一众僵尸周旋起来了。 见她暂时可以自保,没了危险,他心中一松,这才专心与面前的女僵鬼缠斗起来。 女僵鬼妖气大发,发丝根根缭乱竖起,眼见与颜元今的缠斗逐渐落了下风,面容便愈发狰狞可怖起来,发黄的指甲倏然变成了殷红之色,红得似能滴出血来,它不住伸长,发狠般朝着颜元今心口挖去。 广陵王世子抬剑将这长甲斩断,而后身形一闪,一瞬闪至这僵鬼身侧,而后再将剑身一横,自她喉咙间迅速划过。 女僵鬼瞬间痉挛起来,长嘶一声,转身又要朝他抓去,颜元今却于此时高高抬剑,再用力一刺,长剑瞬间插入它胸前心口处。 那一处是之前李秀色用小剑曾刺伤的地方,今今剑全然覆盖了上去,将那伤口用力加深,剑尖还拧了一拧,如同捣药一般。 女僵鬼瞬间撕心裂肺起来,胸口如烈火焚烧,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颜元今尖剑打了个旋儿,嗤一声道:“不过如此。” 女僵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胸腔中忽然发出什么细微的声响,唇中似要慢慢飘出白烟。 广陵王世子一声,大步向前,掏出铜钱,对着它微启的唇一弹,那方冒出的白烟瞬间被铜钱之火烧灭,疼得那女僵鬼原地不住打滚。 颜元今神色轻蔑道:“以为本世子晕过一回,还会上你第二次的当?” 他说着话,剑尖朝前稍稍一晃,竟生生截断了这僵鬼的舌头。 女僵鬼顿时长啸一声,再发不出声音,吐不出会迷晕人的白烟,也再没了动静。 另一边,李秀色正紧张得厉害。 她根本没时间关心广陵王世子那边的战况,只知如若自己不努力自保,这条命便真的没了。 她一面用枣钉攻击想靠近她周遭的僵尸,一面慢慢再次朝着洞口方向挪去,只待瞅准时机逃出去。 一切起先还算顺利,然而正当她于混乱中挪至洞边时,身侧突然伸来一手长甲,指尖在她面上重重一刮,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李秀色顿时吃痛,手上一松,小剑瞬间掉在了地上。 那僵尸趁机上前,两手抓住她肩头,露出尖细的长牙,两眼散出莹莹绿光,就着她颈部就要咬下来。 李秀色心中一咯噔,绝望感瞬间涌上大脑。 完了,难道今日真要被咬死在这里了? 她在最后关头下意识闭上了眼,却于千钧一发之际,忽听耳边响起一道风声。 今今剑直直刺穿那僵尸喉管,僵尸也于一瞬间嘶吼起来,松开了手,死死地栽倒在地。 “走。” 广陵王世子的声音于下一瞬响在李秀色身前,他一把捞回小剑,再拎住了她的衣襟,脚尖一点,朝外飞了出去。 飒飒风声中,他一手抓牢她,另一手朝后掷出贴了七星铜钱的长剑,随后只听洞中一声“轰鸣”,刹那间燃起熊熊烈火。 僵尸即使成妖,也最是惧火,洞中的女僵鬼及僵尸们压根脱逃不出,终于在无边嘶吼声中渐渐被火光湮没。 * 二人一直跳到离洞口甚远的崖边处,周遭安静了下来,颜元今才将将放开了李秀色。 明月高悬,夜风习习。 远处群山黑魆魆一片,山头犹如一只只野兽,在寂静的夜里蛰伏。 李秀色还未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她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远方,只觉面上一阵温热,应当是伤口渗了血,被风吹拂时还有些轻微的痛感。 颜元今站在她身后,感知到了这小娘子的不对劲,若是寻常她经历这么一遭早嚷嚷起来了,这会儿却安静得有些出奇。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见不远处升起一道黄色哨烟,在半空中小小炸开。 李秀色这才回神,怔道:“这是……” “信号。”广陵王世子看了看天,啧一声道:“想来是他们的麻烦也解决了。” 他所指的正是卫祁在与顾隽,无烬洞洞口繁多,他们三人得知三个小娘子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后便决意分头行事,以哨烟为信号。 黄色为功成,红色为相助。 眼下看来,卫祁在应是与顾隽一同将乔吟和顾茵茵都解救了出来。 李秀色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她一早便不意外乔吟和顾茵茵会被救出,但此刻还是放松了一口气,淡淡道:“乔姐姐和顾姑娘没事便好。” 颜元今嗯哼一声,算是回应。 李秀色说完话后,又没了动静,只安静站着,似桩木头一般。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广陵王世子嘶一声,问道:“怎么,吓呆了?” 李秀色没答。 她一直背对着他,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想着,便主动绕去了她的前方。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虽说本世子救了你但你也不用太过感激”等诸如此类冠冕堂皇的话,却在看到她正面的脸时,到嘴边的言语倏然一顿,整个人也全然一怔。 “你……” 只见面前的小娘子半低着头,额角有一道胎记,这他早就知道。但在胎记下方,此刻竟还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方才在洞中,他并未看清她遭遇了什么,只解决了那女僵鬼后,看见有僵尸低着头似想咬她,便想也不想拦了上去,他又懒得再与那些僵尸周旋,所以干脆将她带了出来,一把火将它们都烧了。 眼下才看见小娘子脸上的伤口,他竟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这紫瓜怎么一声不吭。 他蹙眉:“什么时候受的伤?” 李秀色摇摇头,并未回答,只道:“无碍,我身上有卫道长给的剔毒砂,抹上便没事了。” 又道:“世子,咱们快去与乔姐姐他们会合罢。” 她说完,看也不看他,转身便欲先走,却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颜元今皱起眉头:“你这么急做什么?” 李秀色只甩了甩胳膊,低声道:“世子,你弄疼我了。” 颜元今一愣,拉着她的手下意识一松。 他视线落至她面上伤口处,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晚她曾仰着头问他“你能不能保护我?”,而他脱口而出了一句“凭什么”。 那时他没想到她如今真的会遇此险境,会如此受伤。如果早就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颜元今下意识皱起眉头。 如果早就知道……以他的性子,恐怕也说不出太好听的话来罢。 这么想着,心中忽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内疚感来,促使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指尖快要触到小娘子带着血的伤口,她却猛然将手一甩,硬生生朝后退了一步。 他先是一愣,而后盯着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那日……” 顿了顿,颇有些别扭地继续道:“那日你说让我保护你,我那样回复你,并非是说不想救你的意思,我只是——” 话未说完,却听她出声打断:“世子。” 颜元今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怎么?” 李秀色抬头看向他道:“您那日所答并没有错,不必向我解释。您本就没有理由来救我,今日您能出现,我已感恩戴德,多谢世子。” 嘴上说着“感恩戴德”,话里话外却仍旧是怪怪的,颇有些阴阳怪气。 颜元今听着,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刚刚他还不确定,现在却似乎有些确定了。 这小娘子,好像在生气。 她在生气。她为什么生气?气他方才出手的不够及时,让她受了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广陵王世子看着她的脸,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她又道:“还有我面上这伤——” 她顿了顿:“您本就不喜我这张脸,如今还凭空多了一道,碍了世子的眼,实在对不住。” “……” 这紫瓜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他什么时候说不喜—— 广陵王世子嘴角忽然一抽。 该不会是方才洞中的话罢? 小娘子的气真是来的莫名其妙,颜元今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招架,没回应她说的话,只转移了话题道:“你方才不是说有剔毒砂?砂呢?伤口这么深,再不抹,是当真想毁容了?” 李秀色撇撇嘴道:“不急。” 一会儿与乔吟她们会合,回到马车再抹便是。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李秀色抬头,看着颜元今的脸,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情绪不对。为何莫名其妙不想再理会这个广陵王世子,明明他方才在最后一刻也算是救了自己。 可她实在太累了。 想回家,想好好活着,不用再这么出生入死,不用这么胆战心惊。 毕竟她刚刚差点就死了。 尽管这世子终究还是来救了自己,可是方才在洞中看见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感到无边无尽的绝望与无助,那一瞬间她便想好了,倘若能活下来,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若想回家,只差最后四次了。 四次而已。 “世子。” 李秀色忽然唤了他一声。 颜元今道:“怎么?” 李秀色没说话,只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他肩后一捞,轻轻抱了一记。 后者全然僵住,双手愣愣地微举在一旁,似还未反应过来。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97次任务,任务进度97/100,胜利就在前方哦!】 李秀色终于松开手,对着还在茫然愣神的广陵王世子弯了弯唇。 她微微一笑道:“多谢你。” * 李秀色与颜元今下了山。 回至林间马车处,发现卫祁在等人已在早早等待。 陈皮在马车旁绕来绕去,等主子等得心焦;顾茵茵还在嘤嘤地哭,看样子身上也受了点小伤,顾隽在一旁不住安抚;另一边,卫祁在也在替乔吟抹药,倒是一派和谐的场面。 瞧见二人回来,大家先是欣喜,随后又是担忧。 乔吟瞧见李秀色面上的伤,讶道:“李妹妹,你面上这是……” “无碍。”李秀色爬上马车,无所谓道:“我这便抹上药便可。” 卫祁在见状,从包中掏出一方碧绿小瓶,递了上去:“李姑娘,剔毒砂只能消解其中瘴气,此为观中所练修颜丹,可使你面上此道今后不留疤痕。” “多谢道长。” 乔吟这才笑道:“我们这回能从中逃脱,也算是如明秋师太所说,吉人自有天相罢。” 她笑完,又道:“对了李妹妹,你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世子是如何将你救出来的?” 众人这才将方才所遭遇的险境互相讲诉了一番。 最后以卫祁在沉吟收尾:“山上那些傀尸与妖尸都被我用符纸贴好,因数量庞大,不宜赶尸回都,便暂搁洞中,待我回至观中,得了师傅指令,会专程带同门师兄弟前来一趟,为它们行超度之法的。” 收尾过后,皆是久久难以平静。 虽是未出事端,但土匪山这一遭,终究惊心动魄。 众人留在林中,收拾好伤势,这才又开始了回都的路程。 原本不过要行六天的路程,因绕了土匪山这一趟的路,足足行了十日,才将将赶至胤都城的郊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5章 撞门 这一路艰难险阻,主角团终究还是回来了胤都,他们停在郊外,远远望着高大的城门,心中都有些复杂万千。 还未进城门,几人便被一队车马拦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位老者,似是已经等候多时,他先对广陵王世子及顾隽先后行了礼,随后方才行至乔吟所在的车边道:“小姐,该回府了。” 这人正是乔国公府上的老管家吴吉,小姐离家出走一个多月,国公府上下又乱成了一锅粥。乔吟掀开帘子,瞧见他一把老骨头还站在风中候着自己,撇了撇嘴,终究未说什么,同李秀色等人依依不舍道了别后,上了自家府上的马车。 她偷偷溜走这么些时日,是要先回去给自家父亲一个交代了。 众人于郊外分别,李秀色表现得尤为不舍。 卫祁在先行回阴山观复命,其余几人也各自打道回府。 车马行至凉武大街时,前路分出了两道岔口。 广陵王世子骑在小桃花背上,回头看向陈皮驾的马车,吩咐道:“先把他们送回去。” 陈皮:“是。” 凉风轻拂起帘门,颜元今目光在帘后车厢内露出的紫衣一角处落了一瞬,随后收回视线,再没说什么,驾马先行离去了。 陈皮驾马车拐弯行了另一道,李秀色与顾家兄妹坐在车上,她掀开窗帘朝车外望了一眼,瞧见那道赤金色的少年背影越行越远,终究将帘子放了下来。 * 陈皮先将顾隽及顾茵茵送回了太师府,方才又将李秀色送回了李宅。 他走后,李秀色独自站在府门前徘徊了许久,才上前敲了敲门。 府内下人瞧见是三小姐,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将她毕恭毕敬迎了进去。 大抵是已经过去一月,府内上下再看不见当初丧事的沉痛氛围,李谭之正于前院饮茶,瞧见她回来,微微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动怒。 虽说他对这小女儿谈不上喜欢,但到底也是亲生骨肉,之前罚她下乡也是正临于气头上,如今一个月没见,乍一看见她,言语间竟是温和了不少。 李秀色随意编造了些这一个月如何如何在祖宅中忏悔祷告之言,直说的李谭之连连叹息,感叹这小女儿长大了不少,她心中这才暗暗庆幸,晓得这个爹是真正气消了,总算过了回府的这一关。 横竖在这李府也住不上几日了,李秀色也不想再闹些幺蛾子,饶是有梁氏及李秀衣在旁一嘴的阴阳怪气,她也没有在意,只逆来顺受,随意敷衍了过去。 也不知敷衍了多久,终于得以从前堂逃回了后院,回至自己东厢房的房内。 东厢房内并无旁的下人,李秀色乐得清净,这几日一路奔波实在是没有休息好,如今倒在床上,她几乎是沾床便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她正还有些茫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小姐!三小姐!” 是小蚕! 李秀色喜出望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门朝外看,正看见那生得娇小玲珑的婢女正扛着大包小包朝这边跑来。 “小姐,”小蚕奔至她跟前,气喘吁吁道:“昨日收到您的信件,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没想到还是比您晚来了一些。” 李秀色连忙接过她身上扛着的包裹,递杯水过去:“你个子这么小,怎么扛这么多东西?” 小蚕眼下还没顺过来气儿:“小姐,您还说呢,里头都是你的衣裳、饰品、还有许许多多你当时非要带过去的玩意……” “行了行了,”李秀色连忙尴尬打住,随后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小婢女的肩,叹息道:“这些时日,留你一个人在祖宅辛苦了。” “小姐,”小蚕道:“您这些日子究竟干什么去了呀?” 干什么?李秀色想了想,挑眉道:“闯荡江湖去了。” 小蚕“哇”一声,一脸好奇道:“闯荡江湖,好玩么?” “好玩是好玩。”李秀色坐上桌边,托腮道:“就是有点危险。” 她提到“危险”两字,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明显黯淡了下去,安静了半晌,忽而扭过头去,看向小婢女,摸了摸她的头发:“同你见了面,我也再没什么道别了。” 小蚕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理解自家小姐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却听她又笑吟吟道: “小蚕,明儿个帮我办些事去罢。” * 翌日晌午,广陵王府。 天气晴朗,清风和煦。 小蚕站在府门台阶石狮旁,同正要出来采买东西却不小心与她迎头撞上的小厮陈皮大眼瞪小眼。 陈皮倒嘶一口气:“……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一次?” 小蚕道:“小哥真是贵人多忘事,何止一次呢。我第二次来,您还把我及我家小姐劈头盖脸批了一通,您忘了?” “……” 陈皮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他狐疑打量面前的小丫头一眼:“那你今日找我是?” 小蚕忙将手里的食盒递了上去,笑眯眯道:“这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梅花兔子糕,劳烦小哥带给世子。” 陈皮这回脑子转得快得很,朝后一退,俨然没有要接的意思,他皱起眉头,不客气道:“不是我说,你家小姐究竟是哪路人物?怎的还没完没了,送信不成,这回改送吃食了?你难道不知,广陵王世子从来不收外人、尤其是小娘子的吃食么?我好话不说第三遍,叫你家小姐死了那条心罢,哪怕她是天仙再世,我家主子也不会——” 话未说完,却听面前的小婢女答道:“我家小姐是监正李府家的三娘子,李秀色。” 陈皮一噎,话到嘴边迅速打了个回弯:“——不会不收的。” “……” 好险。竟然是李家三娘子。 旁人他是不知道,但是主子对这个胎记小娘子有多特别他可是能瞧出来的。 陈皮清清嗓子,态度当即客气了起来,“诶”一声道:“不早说,拿来罢。” 接过后,又多嘴问了一句:“你家小姐为何不自己亲自送来?” 小蚕“哦”了一声,诚实道:“我家小姐说了,她不想见世子。” “……” 不想见? 陈皮一时有些懵了,还欲再问,却见那小婢女已经走远了。 * 傍晚酉时,颜元今自外办完事回来。 栖玉轩的下人备好了浴桶,边上点好沉香,供世子沐浴更衣。 广陵王世子素来有些洁癖,这一个多月奔波在外,虽然也没忘记洗澡,但总归没有府内来得优渥舒适。 他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过了两炷香才换好了一身翡翠色的锦袍出来,途径前厅时,正瞧见陈皮拎着个食盒等在一边。 他上前随意掀起盒盖,瞧见里头几块歪七扭八的糕点,嗤道:“这是什么?” 陈皮忙道:“这是今日一小姐托她婢女给您——” 未等他说完,广陵王世子抬脚便朝外走,随手将盒盖朝身后一丢,几乎是想也未想道:“扔了。” “那小姐是李家三娘子……” 颜元今步子倏然顿住,发尾的铜钱辫高高一甩。 “等等。” 他朝后退了回来,扫那食盒一眼:“你说什么?” 陈皮道:“这是李家三娘子亲手给您做的梅花兔子糕。” 广陵王世子闻言愣了愣,而后倏尔扬了扬眉:“兔子糕?” 他撩袍一下坐至桌边,敲了敲桌面,嗯哼一声道:“拿过来,尝尝。” 掀开食盒,内里是几块粉色的糕点,一如她过去送过的那般,捏成了歪歪扭扭的模样。颜元今两指捏起一个,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啧道:“这形状……” 他拎至陈皮面前,慢悠悠问道:“你瞧这,像兔子吗?” 这毕竟是李娘子亲手做的东西,陈皮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挠头干笑了一声,瞧见主子还拎在他面前不拿走,又闻见这糕香四溢,便下意识张开了嘴。 “啪——” 广陵王世子一记暴栗:“让你看,没让你吃,又不是做给你的。” 陈皮抱头“哎哟”一声,立马捂住了自己胆大包天的嘴。 颜元今拎着那小兔子晃了晃,终于咬了一口。 甜味十足,味道竟然不错。 他不由挑了挑眉,唇角无意识地勾了起来。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 那紫瓜这般殷勤,无疑是在示好。 为何示好?自然是因为喜欢他。 饶是那日在土匪山上生了气,今日还能特意做了点心来示好。 嘶,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娘子。 * 这口是心非的小娘子送糕点,一送便送了两日。 广陵王世子也乐得其所,毕竟作为被示好的那方,倘若驳回去也未免太不给面子,怎么说也是小娘子先低了头。 不过这两日以来,兔子模样没什么长进,倒是滋味越来越普通,再没那么甜了。 广陵王世子尝出了些敷衍的味道,可究竟哪里敷衍他也说不上来,只惯例尝上一口,随后吩咐道:“这东西放这儿,等我饿了吃,谁也不许碰,若是谁乱吃了,便将他舌头拔了。” 栖玉轩的一众下人们有口难言,这糕点模样模样不行,味道也比不上琼花楼的上好点心,谁会冒着不要命的风险偷偷去吃呢,也只有这主子当个宝了。 到了第三日,陈皮干脆直接于王府门前等着。 晌午时分,终于见着那小婢女来。 小蚕将食盒递了上去,笑眯眯道:“小哥,这是今日的糕点。” 陈皮接过后道了谢,转身便要走,忽听那小婢女又道:“明日你便不用再等了。” “为什么?” 小蚕道:“我也不晓得,只是我家小姐说了,明日她便不送了。” 陈皮“哦”了一声:“晓得了,那什么时候再送?”他见主子吃得挺开心的,便想着帮主子多问一嘴。 小蚕摇摇头道:“以后再也不送了。” “……” 陈皮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这两日见主子对她没有回应,伤心了?失望了?放弃了? 他想了想,贴心道:“你家小姐眼下是不是伤心得很?回去告诉她,不必伤心,我家主子并非是——” 话未说完,却听那小婢女奇怪道:“伤心?我家小姐吗?她可没有伤心,我瞧她今日说起今后再也不用倒贴世子,还开心得很呢。” 不仅如此,出门时那会还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天喜地说了一大堆诸如“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会想你的”“咱们有缘再见啦”一类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厢陈皮闻言却是再一次懵了,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这小婢女又早已走远了。 * 广陵王世子傍晚归府,还未至栖玉轩,便见小厮陈皮拎着食盒迎了上来。 他挑了挑眉,顺手掀开盖子,从中掏出一块糕点扔进嘴里。 咽下肚时,瞧见陈皮还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要说什么?” “主子,”陈皮挠了挠头道:“今日我又见着李三娘子那婢女了。” 见主子没说话,他便继续道:“那婢女说,她今后再也不会再来送糕点了。” 颜元今“哦”了一声,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我瞧着那婢女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李三娘子再也不会对您这般示好了。” 广陵王世子脚步倏然一顿。 ? 陈皮道:“我觉得,该不是您对人家小娘子态度太差了些,这几日送糕点也没个回应,她便从此对您放弃了。” 放弃?不可能。 广陵王世子轻蹙起眉头:“回应?她想要什么回应?我收下了糕点,不已是对她格外亲和了么?”他不解道:“那婢女怎么说,她现在该不会还很是伤心罢?” 这倒是把陈皮问住了,他挠挠头,有些欲言又止道:“那倒没有,说到终于能放弃了,那李三娘子、三娘子……很是高兴来着。” 眼见快要进了栖玉轩的门,忽听“砰”一声,惊飞院中几只雀鸟。 广陵王世子撞门上了。 木门抖了三抖,旁边路过的下人瞠目结石,呆在原地动也不敢乱动。 高兴? “不是。” 颜元今黑着脸道:“她不是喜欢我吗?她爱我不得,高兴什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6章 系统 李府,东厢房。 李秀色直挺挺躺在床上,阖着眼。 想着穿来时正在宿舍睡觉,穿回去大抵也还在睡觉,她得先摆好姿势。 她干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便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左蜷姿,蜷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便又翻了个身,换了个靠右的睡姿。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有些急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小蚕将糕点送去没有,最后一次了,那厮到底吃了没吃?! 还在想着,忽听脑内一声“叮”响。 这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如有一顶大钟在她脑中重重一敲,直震得她头脑嗡嗡,晕头转向。 【恭喜宿主,皇天不负有心人,目标吃下您亲手制作的糕点——您已完成第100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100/100,圆满成功!】 李秀色捧着晕乎乎的脑袋,一时有些懵懵的。等了这么久,乍一听见这话竟还萌生出些许不真实感来。 她眼泪都快涌出来。 完成了,这么多时日的辛苦艰难,到如今终于完成了? 回首往日,李秀色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环视了这住过几日有了少许感情的厢房一眼,深深吸一口气,赶紧又躺回床上。 再见了,乔姐姐;再见了,小蚕;再见了,卫道长和顾大公子;再见……哦不,再也不见了,可恶的花孔雀。 和所有人道别完毕后,李秀色紧紧闭上了眼,心道:她已经准备好了,来罢。 万籁俱静,此时此刻,天地间似乎也只余下她脑海中那迫切的倒计时声。 一秒…… 两秒…… 三秒,咔。 天旋地转之间,李秀色静静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床梁,而后扭了扭头,看了看身侧绣花的窗帘及帘外不远处梳妆台上的古式铜镜。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是,莫非是睡姿不对?怎的她还在这厢房里? 李秀色晃了晃脑袋,连忙睡得更端正了些,两手只放在身前,犹如安详入土一般缓慢地闭上了眼, 一秒……两秒……三秒—— “小姐!” 李秀色一惊,睁开眼,唰一下自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 小蚕自门外奔进,一口气跑至床边:“小姐,那吃食我已送完啦!”她“咦”一声,“您怎的还在床上?”又奇怪道:“这都酉时天黑了,今日可是上元节,城中灯会那般热闹,您不去了么?” 上元节?李秀色闻言一愣,目光看向一旁墙边挂的日历,方才反应过来,满脑子想着做任务去了,竟是忘了,今日可不正好是十五元宵么。 但她眼下心思断然不在那什么灯会上,摆了摆手道:“小蚕,你先出去罢,让我先回个家。” “回家?”小蚕奇道:“小姐不正在家中?” 李秀色同她说不清楚,只随意敷衍了两句将人请了出去,方才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道:“出来。” 脑内“叮”一声响,那系统倒是自觉得很,笑眯眯道:“宿主有何吩咐?” 李秀色冷声道:“别嬉皮笑脸,我问你,我既已完成了任务,为何不让我回家?” 系统道:“我何时说过宿主完成任务便可回家?” 李秀色:? “我说的是,完成任务宿主即可保全性命,拥有回家可能。” 系统笑眯眯道:“现在暂时还不可能哦。” “……” 李秀色道:“你耍我?” “宿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遵循游戏规则。” 李秀色此刻早已气不打一出来,勉强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道:“规则是什么,我还要做什么,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家?” 系统道:“宿主无需再做什么,只需等待本书大结局便可。” 大结局?李秀色一怔,想起《尸舍》这本书自己只潦草地看过第一个副本,确实连结局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皱起眉头:“所以眼下我什么都不必再做,只需安心做好李家三娘子这个身份,等待故事结束便可?” “正是。” 她沉默了下来,这样倒还算轻松,正欲再说什么,忽听系统又道:“宿主在此过程中可以继续积攒功德,功德分越高,结局速度越快,您也可以早日回家。” 提到功德,李秀色忽而想起什么,问道:“险些忘了,我第三次功德应当已积满了罢?隐藏道具是什么?” 系统应声道:“第三次道具,是‘预知术’,您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利用。” “预知?预知什么都可以?” 听见系统“嗯”了一声,李秀色脑中忽而闪过主角团众人的身影,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再也按捺不住关心和好奇,沉声道:“那我现在便要用。” 她一字一顿——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 小蚕在后院里正挂着灯笼,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大开。 她望过去,正瞧见自家小姐走了出来,面色如常,换了身新的藤萝紫色镶红绣球的棉裙,双丸髻上的流苏也新绑了带绣花的粉带,看上去很是精致可爱。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姐这出去闯荡了一趟江湖后,变得比以前更清秀了些,饶是额角那道胎记也挡不住眼中的精气神,看来这江湖果然是个养人的风水宝地。 李秀色瞧见她正直勾勾望着自己,便原地转了个圈儿,问道:“怎么,新衣裳不好看么?” “好看。”小蚕高兴道:“小姐,眼下可以出去玩了罢?” 李秀色点了点头。 虽说从此就要安安分分地做好这个李家三小姐,但老是闷在房中也不是个事,李秀色笑吟吟道:“走,咱们出去看花灯。” * 上元佳节,胤都城内热闹非凡,东西南北四街皆是挨山塞海,人头簇拥。 长街除了两边的摊贩,路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五彩斑斓,格外好看。各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纷纷在今夜出了街,有人在廊中猜着灯谜,有人在亭下放着烟花,还有许多孩童嬉笑奔跑,好不热闹。 李秀色一手捧着根糖葫芦,边走边左右各咬上一口,还不忘回头催催小蚕:“快点快点,前面好像还有好吃的。” 小蚕捧着大包小包,闻言简直欲哭无泪:“小姐,您都吃了一晚上啦。” 李秀色啃着葫芦,口齿不清道:“我回家的事泡了汤,心情不爽得很,若是不让我再多吃点美味,我还不如——” 话未说完,忽被身旁一过路的人撞了一记,她“哎哟”一声,脚下一个不稳,直直朝前扑了过去。 本以为要摔个大跤,却不知是扑在了谁人的身上,鼻尖只觉涌进一阵清冽好闻的气息,李秀色还未站稳,便听身前那人道:“姑娘,你没事罢?” 小蚕赶忙奔过来将她搀扶了住,李秀色站稳身子,方才抬头应道:“我没事。” 话未说完,却倏尔愣住,只见自己手中的糖葫芦还沾在面前那人衣襟上,印上了黏糊糊的一片。 她脸顿时一红:“这……实在抱歉……我……” 面前的小郎君一袭白衣,眉眼清雅,气质斯文,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随后笑道:“无碍。” 他道:“姑娘也是被人冲撞,错不在你。” 李秀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他道:“谢某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姑娘小心行路,莫要再被撞了。” 那小郎君笑了一笑,绕过她便先行离去了。 李秀色扭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皱眉。 小蚕在一旁一脸春心荡漾:“小姐,这公子生得真好看,怕不是胤都男子榜上也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秀色却只是嘶一声,喃喃道:“奇怪,怎么总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她没有再多想,只摇了摇头,又跟着小蚕去别的地方逛玩了。 两人大街小巷窜了半天,终于有些累了,决意去河边放荷花灯。 据说这是胤都历来的风俗,在灯上写下心愿,放入河中,便可被河神保佑,心想事成。 李秀色买了两盏灯,分小蚕一盏,穿过拥挤的人群,总算在河旁台阶上寻着了一点空位,她坐在台阶上,正思考要写什么,忽听身旁有一放灯的蓝衣小娘子窃窃私语道:“看,那是不是谢寅谢小公爷?” “是他,每年谢小公爷都会来此地放河灯,纪念其母谢国公夫人。听说国公夫人便是上元节去的呢。” 李秀色耳朵尖得很,闻言顺着这两个小娘子的目光朝另一边望去,竟看见了不久前才撞上的那个白衣小郎君。 谢小公爷……嘶。 她忽然想了起来,难怪觉得这厮眼熟,当初去马场寻那骚包世子时,同颜元今比试骑射的不正是他么? 蓝衣小娘子咯咯笑道:“谢小公爷当真是一片孝心,他可是胤都男子榜上排了第二的,长得好看便罢了,人也温和。” 另一个还在灯上写字的小娘子接话道:“若只看样貌,他排了第二,若算上脾性,我瞧那广陵王世子还不如他呢。” 蓝衣小娘子“诶”了一声:“说到世子,怎的从未在上元节的灯会见过他?” “谁知道呢,”写字的小娘子声音忽而低了下来:“我听人说,那世子似乎有些奇怪,凡是十五就没人见他出过门,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这怎么谈着谈着聊到颜元今头上去了? 李秀色听着听着,眉心不由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天上那一方圆月。差点忘了,今日既然是十五……那那个世子,现在应当在某一处痛苦着发作罢? 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许酸涩,随即摇了摇头,心道,发作便发作,这么些年他也过来了,同她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荷灯,用力写下“愿我能早日回家。” 写完后,正打算朝河内放了,不知为何又久久不愿松手,想了想,咬咬牙,又提笔添了一句什么。 荷灯终于放了出去,在水上微微荡漾,李秀色望着越飘越远的荷灯,脑中忽而想起几个时辰前,在房间内,她同系统的谈话——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系统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宿主当真要知道?” 李秀色不懂它为何欲言又止,只点了点头。 当然要知道,既是要挨到结局才走,那她提前知晓大家的结局是什么总可以罢? 系统这一回没有说话,只开启了凌空字版,犹如当初李秀色第一次看见众主角时跳出的字样一般,一行一行蹦出了连串小字。 “乔国公之女乔吟……”李秀色揉了揉眼,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与阴山观继任观主卫祁在达成约定……永不相见,一位甘愿一生不嫁,一位为道奉献一生,二者有缘无份,从此相忘于江湖。” 她心中一咯噔。 “顾太师长子顾隽……承父母之命,同宰相次女成婚,与不爱之人共度余生,循规蹈矩一世至死。” 视线慢慢朝下移。 李秀色声音越来越低,已是呢喃:“广陵王世子……颜元今。” ——卫和三十七年,于生辰日灰飞烟灭,享年一十八岁。 * 河灯越飘越远,停在对岸。 其中一个小小的花灯上,写了歪歪扭扭两句话。 一句是,“愿我能早日回家。” 另一句写上—— “愿大家的结局,可以重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7章 小贼 清晨,陈皮一边端着水,一边在主子门前守着。照往常主子发作后的第二天辰时便会从密室中精神济济地走出来,可今日这会儿都过了晌午了,也没见主子的影。 陈皮颇有些担忧,直扒着门朝里望。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房内“轰隆”一声,应是密室的门开开了,而后没过多会儿,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开。 陈皮立马站直身子,笑眯眯道:“主子,洗脸水打来了。” 广陵王世子“嗯”了一声。 他在密室待了太久,似乎还有些怕光,眼睛眯了眯,朝外看了一眼,方才回屋净了面,漱了口。 换衣裳的时候,听见陈皮在外道:“主子,城东今日新开业的那家碧翠楼的包厢我已替您定好了,咱们一会儿直接过去便好。” “知道了。” 陈皮又道:“昨夜中元节,您没法子出去玩,我和福冬他们一块出了去,在河边给您放了荷灯,祝您日后事事顺遂,长命百岁。” 这小厮自幼便在他身边伺候着,衷心得很,几乎每年都会给他祈福放灯,颜元今见怪不怪,倒没说什么。 陈皮知晓主子从来没见过中元佳节的灯会盛况,便又在门外绘声绘色跟他讲起昨夜景象如何,如何热闹,正说到兴头上,忽而想起什么,又叹一声道:“不过这么好的日子,竟听说又有女子无故失踪了……” 房门再次开开,换好了一身荷茎绿色锦袍的广陵王世子朝外走去,不忘问道:“失踪?” “是。”陈皮跟在主子后头:“我是听外头闲谈提起的,说是近段时间总有女子莫名失踪,旁人都猜测这都城怕是又出现了具作怪的僵尸。” 他知晓主子素来对僵尸案感兴趣,所以想着回来一定要跟主子说,却不想广陵王世子听完却无甚大反应,只是忽而停下了步子,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他,着重在他手上望了望,嘶一声道:“今日没人来送东西?” 陈皮尴尬挠头,主子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茬,昨日不都说过了么,人家今后都不会再送了,怎么还心心念念着,往常也没见他对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上心。 他诚实地摇摇头道:“没有。” 颜元今眉头皱了皱眉,轻哼一声,什么也未说,大步出去了。 * 李秀色还未用午膳,便带着小蚕出了门。 她实在闲来无事,便老想着要出门逛集市,李谭之虽对她这个庶女谈不上多喜欢,但是吃穿用度上却是从来没克扣过,尤其是身边的银子也没断过,这钱不花白不花,总归在这也待不上太长时间,过把有钱人瘾也是好的。 她腰间系着钱袋,在巷中正逛得不亦乐乎,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李秀色登时吓了一大跳,惊道:“什么声音?” “小姐,”小蚕淡定道:“今日碧翠楼开业,这是在放鞭炮庆贺呢。” 李秀色讶道:“碧翠楼?” “是呀,听闻这家酒楼是王员外家在外的基业,建了好几层高,气派得很呢。” 李秀色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既是开业,那咱们也去捧个场罢。” 到了那碧翠楼前,李秀色仰着脖子,才晓得小蚕口中的“气派”并非是空穴来风,这楼一共建了六层,眼下不过刚刚开业,已是人满为患,楼内楼外挤满了客人,门口还有舞龙舞狮队大张旗鼓地表演,场景好不热闹。 李秀色带着小蚕好容易挤了进去,在堂中挑了个正中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娘子要点些什么?” 想着今日带的银两充足,李秀色便也充了回大款,摆手道:“把你们店中的招牌菜通通呈上来罢。” “好嘞。” 虽是新店开业,后厨腿脚却麻利得很,没过一会功夫,李秀色面前已摆满了几道小菜,她当即看花了眼,拉上小蚕一起大快朵颐了起来。 正吃得开心,忽觉胳膊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险些都掉桌上,李秀色扭过头去,却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正对她连连致歉。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那人不小心,便也说收回了目光。 那男子走后,李秀色又尝了几口菜,方才拍拍桌子:“小二,结账。” “来了!”小二带着算盘上前道:“娘子,一共是四两八文钱。” 倒是不贵。李秀色摸着腰间,正打算拿钱,却忽觉自己摸了个空。 她顿时一惊,低头仔细去寻,却发现原本系着钱袋的地方只剩下半根断了的绳子,她眉头一跳,忽而想起片刻前那撞了自己的男子,方才还不觉得奇怪,眼下只觉得那男子神色慌张……坏了,那定是个小贼! 她左右看看,早已瞧不见那个小贼的影了,便收回手,清清嗓子,拍了拍小蚕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道:“带银子了么?” 小蚕一愣,也小声道:“小姐,我今日出来得急,并未带在身上。” 李秀色嘴角一抽,心道坏了,眼下怎么办才好? 那店小二是个眼尖的,见这小娘子在身上找来找去也没有要掏钱的意思,不由眉头一皱道:“今日可是开业第一天,娘子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罢?” 他声音不小,惹得周围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李秀色当即窘迫起来,大声道:“怎么会!我不过是……不过是……” 店小二见她“不过”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更确信了这人身上没钱,当即道:“瞧您穿得也不错,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怎能干出这种事来?” 在场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更有甚者开始打量起她额角处的胎记,眼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焦灼,李秀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见身旁落下一块银锭—— “我来付罢。” 小二见了来人,当即讶道:“谢小公爷!” 那人微微颔首,而后道:“这位娘子应当是遭了小贼,并非是有心赖账,她此顿饭钱多少,谢某来付罢。” “是、是。” 小二走后,李秀色方才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公子。若她没记错,此人名为谢寅,她昨日在灯会上将将见过。 那公子也瞧着她,大抵是也想起来了昨日那一面,笑道:“原来是姑娘。” 李秀色稍稍一窘,起身行礼道:“多谢谢公子相助。” “姑娘多礼了。”谢寅微微一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忽觉身后传来一阵桌椅倒塌声。 李秀色也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却见片刻前那个撞了她的灰衣男子两手正剪在身后,直直地从门外栽了进来,摔至桌上,又从桌边滚了下来,直直砸去地面。 周围人皆是吓得不轻,纷纷绕去两边。 那人摔在地上,却也便可没停,立马跪了起来,蹭到李秀色跟前,不住磕头:“姑娘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我下次再也不偷了,再也不偷了……” 李秀色愣了愣,还未搞明白怎么回事,忽听一阵铃铛清脆声。 门外懒洋洋走进一个人来,手里晃着个钱袋子,慢悠悠行至她面前,在她和谢寅的面上各扫了一眼。 他将手中的钱袋朝她面前桌面一丢,而后道:“点点看,少了一块铜板,我便割他一根手指头。” 李秀色看着面前行事及眉眼都格外张扬的广陵王世子,一时有些发怔。 倒是小蚕忙将钱袋拿了过去,在里头翻了翻,随后道:“小姐,都在这,一点没少。” 颜元今这才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磕头的小贼身上,轻嗤道:“磕够了便滚罢,莫让本世子今后再看见你。” 那小贼颤着嗓子道了声“是”,忙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广陵王世子目送着那小贼出去,又将视线移了回来,看向李秀色:“怎么,看傻了?” 李秀色没答,倒是一旁的谢寅先道:“世子,许久不见。” 颜元今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们认识?” 谢寅道:“世子是说我同这位娘子么?” 他笑道:“萍水相逢,有两面之缘罢了。” 见过两面就见过两面,什么缘不缘的。 颜元今“嗯”了一声:“既然如此,谢公子便去忙您的罢,我同这位熟人有些话要说。” 谢寅微微一愣,笑道:“好。” “世子再会,”他说完,又对着李秀色稍稍颔首:“姑娘再会。” 李秀色张了张嘴:“谢……” 话未说完,却见广陵王世子朝旁一坐,语气不咸不淡道:“人都走了,还谢什么?”他偏头瞧她:“你怎的不谢谢我?” 李秀色道:“谢你做什么?” 颜元今:? 没等颜元今说话,一旁的小厮陈皮已替主子说了话:“李娘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主子方才可是帮你捉到了小贼,还抢回了钱袋。” 李秀色这才道:“多谢世子。” 颜元今道:“我有话要问你。” 李秀色瞧着他,洗耳恭听。 广陵王世子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今日为何不给我送糕?” 李秀色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下意识道:“为何要给你送糕?” 颜元今:? 不是,这才几天,这紫瓜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呛人得很。 他皱起眉头:“那你过去为何要给我送糕?” 李秀色想了想,胡诌道:“小女子过去对世子一片心意,想送便送了。” 这话倒是受用得很。颜元今点了点头,他随手斟起面前的茶盏,刮了刮杯中的茶叶,懒洋洋问道:“那今后呢?” 李秀色诚实道:“今后对世子没了心意,自然不送了。” 颜元今刮茶叶的手一顿,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 “心意。”他神色古怪起来:“没了?” 不是,这叫什么话,心意这东西,还能说没便没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8章 完了 碧翠园人来人往,有不少人认出了那坐在大堂中央的正是广陵王世子,见素来生人勿近的他此刻竟在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娘子同坐一桌,那小娘子脸上带了胎记,委实算不上好看,旁人皆是议论纷纷,腹诽万千,却也不敢靠近,不知他们在谈些什么。 殊不知小娘子此刻也在心中腹诽,这世子今日好生奇怪,没事来问她糕的事做什么。 她听见他的疑问,便点了点头,重复道:“没了。” 颜元今把杯盏一放,显然是没心思再喝了,拧眉问道:“为何没了?” 这厮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李秀色对他这反应奇怪得很,况且她本就是随口胡诌,这会儿被问得也有些不知要如何作答,想了半晌,方道:“没了便是没了,这哪还需要为什么。” 说完,又“诶”一声,奇道:“世子不是素来厌我纠缠,如今我这份心意没了,日后便不会再老是烦着您、叨扰您,这对世子您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么?” 这小娘子讲话颇有些阴阳怪气,颜元今一愣:“我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又下意识吞了回去。 ……这紫瓜说得没错,过去她大献殷勤的时候,他似乎是没怎么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罢? 啊。也不对—— 哪怕是从千仞峰上下来,他深知自己已然心猿意马,却也还是没有正视自己,反而一直想办法躲着她,说话似乎也不怎么好听。 他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只知道唯有远离她才最安全。 可他事实上除了平常对她嘴硬一些,压根就没做到劳什子“远离”,更别提今日忽然听到这小娘子说起“对他的心意没了”,他这心里竟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慌乱起来。 她该不会说的是真的罢? 她可千万不能是说真的。 李秀色说完话,见颜元今许久没吭声,她等了半天也有些别扭,想着自己的饭已经吃完了,便起身主动道:“世子,您若是没别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颜元今心里正乱着,依旧没说话,直到小娘子带着婢女走远,才端起桌上茶盏,闷声不吭喝了一口。 陈皮在旁边看着,小心翼翼道:“爷,二楼那包厢……” “不去了。”广陵王世子说完话便霍然起身,匆忙朝外走去,出了酒楼门,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却再也没有那紫衣小娘子的身影。 陈皮追上来,也左右望了望,摇头道:“主子,人家已经走了……”又问:“咱们现在是?” 颜元今此刻心中烦躁得厉害,黑着脸道:“回府。” “好嘞。” * 广陵王世子一路走在前头,陈皮紧紧跟在后头,直至入了栖玉轩,前头那人的脚步才倏然顿了下来,发尾的铜钱一下砸至陈皮面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却还是不敢吭声。 颜元今嘶了一声,问道:“心意这东西,如何会说没便没?” 陈皮捂着脸,吸一口气道:“爷,您还想着这事哪?” 瞧见面前那人神色不悦,他话头又立马拐了个弯,回道:“主子,依我看,那李娘子说的就是气话。她对你一片痴心,怎可能说没就没?” “气话?” “正是。”陈皮分析道:“八成是您过去没少惹她生气,就说土匪山这次,连我都瞧出来了,她似乎出来后便不怎么想搭理您……主子,您是说了话,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颜元今“唔”一声,他回想起那一晚的“凭什么”,摸摸鼻子道:“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说完,又皱起眉头:“可我以前不也是这样?” 也没见她说放弃就放弃。 “以前是以前,”陈皮一本正经道:“以前人家李娘子心胸宽广,都没放在心上,或是始终在心中忍着,但正所谓积少成多,许是您惹她生气伤心的次数多了,堆积起来,这才一下暴发起来。” “有这种道理?” 陈皮点头:“主子过去从未在意过他人感受,不晓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颜元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又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扭头道:“这么说,平常你也都是在忍我了?” “……”饶是给陈皮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承认,连忙摇头:“天地可鉴,绝对没有。”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主子,您今日怎的这么关心起李娘子来了?” 颜元今皱眉:“有么?” 陈皮恍然大悟,饶是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但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表现得这么明显,便张着嘴道:“主子,该不会、该不会您真的——” “该不会什么?” 陈皮想了想,横竖已经这么明显了,不点醒主子实在有些不合适,他大声道:“该不会您真的看上了人家小娘子罢!” 颜元今:? 他心头一震,几乎是想也未想道:“胡说什么。”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步子却越来越慢。 心中也砰砰直跳,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昨夜在密室中的景象。 他躺在冰床上,正在压抑痛感及嗜血的**,却忽然于那时听见耳边出现了一个清脆的、带着乞求的声音:“世子,你别咬我。” 而后,他于恍惚中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身穿紫色衣裳的小娘子,靠在山洞的墙壁上,不住地发抖,对着他一字一顿道:“颜元今,你不可以喝我的血。” 颜元今那时有些不大清醒,但他深刻地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是他意识模糊时想象的幻影。是当初那夜山洞中的她一直埋在他心底,让每次他发作时都无法控制自己。 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胳膊,才忍住了朝她扑去的**。 他昨夜还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在最脆弱最癫狂时看见她的幻影。 眼下却忽然理解了。 颜元今走出两步的步子倏然又停了下来,他仔细想了想,神色突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好似自言自语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他道:“你说的可能没错。” 陈皮在后头一愣,什么没错?他方才说了这么多,哪句没错? 广陵王世子却是一脸凝重,低声道:“你主子我,大概是真的完了。” 主子完了。 陈皮默默念着这句话,心中一时有些震骇。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主子,再过几日便是春宴了,各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会在场,您今年可去?” 颜元今继续朝前走:“不去。” 陈皮“哦”了一声,想来也是,主子一向对此等抛头露面的聚会场合不感兴趣,这么些年什么春宴秋宴,便是从来没到过场的。 这么想着,却听主子忽然又顿住了步子,问道:“各家的小娘子都在?” 陈皮点头道:“是的。我听说那李家三娘子前几年也是在的……” 颜元今进了内院,坐上桌边,没等他说完,便唔了一声:“那今年我也去看看罢。” 陈皮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主子方才那句“完了”,怕不是真是喜欢上李家小娘子的意思。他应了声“是”,想着应当要为自家世子的幸福卖力,当即出谋献策道:“主子,既然李娘子对您的心意给气没了,您要不要再做些什么让那心意再变回来?” 颜元今扬起眉头:“变回来?” 陈皮道:“福冬每回和柴院那小花闹了不愉快,小花也都说再不理他、再不钟意他了,可福冬每回都能把人哄回来,”他一脸的煞有其事:“据说用了不少手段呢。” 嘶。 手段? 广陵王世子似是终于起了些兴致,扶起下巴,问道:“什么手段,说来听听?” * 李秀色回了府,还未在床上趴着歇多久,忽听见有人敲门。 她起身开门,却见门外竟是原主那个弱柳扶风的二姐姐——李秀衣。 李秀衣穿着件绣莲纹的盘锦扣窄袄,外披一件淡黄色的披风,模样精致可人,瞧见李秀色,便微微一笑道:“妹妹,自打你从祖宅回来,我还未同你好好叙叙旧呢。” 这还当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俩有什么好叙旧的,李秀色也不想虚与委蛇,只道:“姐姐今日来敲我房门,所为何事?” 李秀衣笑道:“过几日便是春宴了,妹妹可与我一道前去?” 春宴,便是新年后正月里胤都城内众名门子弟和富家贵女们最大的一场宴会,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哥儿娘子都渴望在这宴上露一把脸,尤其今年许多人都已到了嫁娶的年纪,更是想抓住这唯一一次能挑选意中人的好时机。 李秀色听小蚕提起过这春宴,据说原主因生得不好,每年都不大愿去,但每年却都被那两个姐姐硬拉了去。 那两个姐姐平日里分明对她爱搭不理,格外嫌弃,偏偏在春宴上要和她坐在一起。 李秀色不是傻子,知晓这李秀衣是想拉她这个貌丑的妹妹给自己当个陪衬,好衬得她自己愈发出挑。 她虽不愿,但也确实不想一直闷在家中,对这劳什子宴会有些兴趣。 便点头道:“自然,多谢姐姐邀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9章 春宴 过了日,便是春宴了。 李秀色于当日挑了身绛紫色的镶花袄裙,外披了莲粉色坠绒球披风,打扮可谓是得体可爱。 李秀衣在前院见着她时起先还愣上一愣,这个庶女妹妹同过去相比真的变上许多,以往她装束颜色总是暗淡,本就生得难看,那般下来便更显无精打采,与她站在一处,便总能凸显处自己鲜艳靓人,如今这妹妹倒是精致了起来,人也精神许多,若非脸上还挂着那道胎记,她都要以为面前变了个人了。 二人乘上了同一辆马车,朝着玉春山庄行去。 玉春山庄乃是都城最大、也最为气派的山庄,非公子王孙、名门贵女所不能涉足,每年春宴都举办于此。 李秀色掀开帘子朝外看,不少精致的犊车已然停在了山庄外头,各家小厮都在外头候着,想来已经有不少人到场了。 车停稳后,李秀色便先行下了马车,正要朝里走,却听李秀衣声响:“妹妹等等我。” 李秀色无奈只得等她下来,李秀衣今日穿的是一身润石蓝色锦裙,配湖蓝色披风,与往日相比稍显大气,她本就生得清丽,这衣着一衬更显惊艳,更别论是站在李秀色身旁,甫一下车,便有几位公子的目光朝她二位姐妹身上落了过来,两相比较一番,那目光便粘在李秀衣身上挪不开了。 有一位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公子哥儿经过时干脆停了步子,冲着李秀衣拱手道:“小生冒昧,在下乃户部尚书之子赵乾真,不知姑娘是哪家娘子?” 户部尚书乃当朝从一品官,这赵乾真生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应当是胤都榜上叫得出名的人物,称得上是家世样貌皆为上品,李秀衣闻言红了红脸,小声回应:“小女子乃钦天监监正李府二娘子李秀衣。” 她说完,又指了指李秀色:“这位是我妹——” 话未说完,却听赵乾真道:“我只问姑娘,并未问他人。”说完,又对着李秀衣递了个笑:“李姑娘今日可愿与在下同坐?” 李秀衣面色羞赧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携婢女于赵乾真身侧朝山庄内走,引来不少认得这尚书之子的小娘子艳羡,李秀色慢悠悠带着小蚕也跟在两人后头,听小蚕小声道:“小姐,这赵公子也太过分了些,怎能直接忽视了你,一点面子也不给。” 李秀色心胸却大得很,她啧一声:“再过分的我都见过,这算得了什么。不用理他,与其说是这人忽视我,不如说你家小姐我也懒得搭理他。” 自从倒贴任务完成后,李秀色乐得自在,便成了这幅心胸宽大的模样,几乎没什么事能惹得她生气。 前面几人落了座,李秀衣扭头道:“妹妹便与我坐在一处罢。” 李秀色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不要。” 这厮还想着让她陪衬呢,她可不奉陪了。未等李秀衣讶异,她便将头一扭,朝外处走,挑了个最边上的位置坐下了。李秀衣在原处看着,心中有怒不敢言,只道这庶女今日又是抽了什么风,往常最逆来顺受不过的,如今怎么看上去越来越像变了个人了。 李秀色在边上坐得舒坦,瞧见有山庄下人上了果盘先垫口,便朝嘴里扔了两个樱桃,正吃得开心,忽觉有几道目光看过来,她耳朵尖,听见那几个几个不认识的小娘子正在窃窃私语:“那个便是李家的娘子罢?去年将她误以为是高家妹妹,今年总不会再认错了。” “是她,除了她,谁还长着这么难看的胎记。” “瞧她一个人坐在最边上,定是晓得自己太丑了,没人想同她坐一处。” “咱们也坐旁的地方罢,不要和她一起。” …… 小蚕在旁替自家小姐气得直跺脚,李秀色却只无所谓地咬着樱桃。这里的小娘子要么是李秀衣那种想让她做陪衬,要么是不想与她这种为伍,总之都是嫌弃她长得不好看,与这种人生气纯粹是让自己伤身,她才懒得和她们一般见识。 正自顾自吃着,忽听方才还在评价她的小娘子们又突然激动了起来:“快看快看!顾隽公子那一行人来了。” “广陵王世子竟然也在,他不是素来不参加春宴的么?今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管他呢,能来便好,世子殿下生得真是神仙似的好看,诶——别挡着我看他……” 嘶,一群以貌取人的家伙。 李秀色一边吐着樱桃核,一边朝这几个小娘子花痴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着两个熟悉的人影,顾隽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纹青竹的襕衫,头戴白玉冠,尤衬他公子如玉的气质,在他后方的其妹顾茵茵也穿得格外漂亮。 而在他身旁正与他似是谈话的小郎君便正是颜元今了,不过李秀色一开始还有些没认出来,因他今日穿了身青莲紫色的镶蛟龙入海纹的锦袍,衣边还绣了紫色的雕花纹路,衣着呈色虽为暗系,整个人却格外明艳出挑。 李秀色看得有些愣了,和这个世子这些时日相处了这么久,他宛如花蝴蝶般换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却偏偏没见他穿过紫色的行头,过去她还以为这骚包不喜她最喜欢的紫色,却没想到今日他却穿上了,还穿得这么好看。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绛紫色衣裳,只觉得二人衣着颜色有些微微的相似,心中正感觉有些别扭,却在抬头时忽觉那骚包世子的目光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她对上去,他却又很快别开了。 奇怪,应当是错觉罢,李秀色抚了抚脖子,人这么多,她又坐得这么偏,他不应该能看见自己才是。 这么想着,她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自顾自吃上了水果。 另边厢,广陵王世子正对着她的方向微微发呆。 奇怪,这里这么多人,他也不知道为何,一眼就瞧见了她。 小娘子今日果不其然又穿了身浅紫色的衣裳,不枉他一大早叫陈皮把他柜中所有紫色的锦袍全都翻了出来,记得当初他还大言不惭说要把这颜色儿的全都扔了,眼下才只觉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们两人当下穿得算是情侣色系,若是这小娘子在碧翠楼说的是气话假话,心中还对他存一点心思的话,眼下应当在偷偷高兴才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别扭的心思,自打她那日在碧翠楼说对他心意没了后,他便变得有些食不下咽,吃不好睡不好,宛若魔怔了一般。 还有种奇怪的念头,总觉得她会消失似的,如今看见了她,心中才稍稍显得安定一些。 “昨昨兄,”顾隽在一旁轻问:“昨昨兄?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目光看去,“诶”了一声:“那不是李娘子么?” 说完,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又奇道:“李娘子今日这身穿的……” 颜元今清清嗓子,不自觉理了理衣襟。 “穿的……”顾隽感叹道:“和堂弟真是相配呀。” 颜元今:? 颜元今:“谁?” 没等顾隽回答,视野里忽见一个穿了身绛紫色襕袍的少年朝着李秀色所在方向奔去。 颜元今心下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皱起眉头:“……顾夕?” 那边厢,李秀色吃着樱桃,肩膀忽被谁人拍了一记。 她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却见一道弯弯眉眼:“李姐姐。” 李秀色险些噎着:“顾夕?!” 她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颜元今几乎与她同时问出了口:“他怎么在这里?” 顾隽“呀”了一声,“忘记同昨昨兄说了,顾夕堂弟因家中一些琐事,昨日方来的都城,住上几日便走,今日恰好是春宴,他也颇感兴趣,便带着他一并来了。方才与你碰面时他先跑去别处同熟人交谈,便未曾和你打上招呼。” 说完又道:“走罢,咱们去同李娘子也打声招呼。” 李秀色还在惊讶着,却见顾夕笑容阳光:“我来都城待上几日便走,想着春宴上没准能碰见姐姐,没想到还真被我撞上了。” 称得上是旧友重逢,李秀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本以为就要这么匆忙回家了,没想到仓促地留下来后竟还能瞧见一些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她心中一时感慨万分,站起身子,也踮脚抬手,像拍自家表弟那般也拍了拍顾夕的肩膀:“这才几日未见,倒觉得你长高了些。” 话音落,忽听身后一声:“李娘子。” 她的手还搭在顾夕肩头,回过头去,果然见着是顾隽,便也回笑道:“顾公子。” 顾隽身旁站的自是广陵王世子,他的目光在她放在顾夕肩上的手处不着痕迹地落了落,又在他二人的衣裳上落了落,而后冷哼一声:“你们二人穿得倒是约好了。” ……同样都是绛紫色,相比较下来,他的青紫色简直堪称不自量力的局外之物。 这一句无疑是阴阳怪气,奈何李秀色压根没听出来,她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是诶!顾小公子,你今日怎也想到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裳?” 颜元今因她那句“是诶”唇角冷不防一抽。 顾夕笑道:“是我与李姐姐你心有灵犀。” 颜元今:“……” 李秀色倒是只当是这小孩开玩笑,跟着哈哈笑了两声。 顾夕又道:“姐姐身旁这位子可有人,没人坐我便坐了?” “没人,”李秀色摇头:“你坐罢。” 听小蚕说,今年的春宴和往年不同,往年有固定的席位,今年大家想坐哪便坐哪。 其实早在方才顾夕便已就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眼下不过是随口问问,问着了答案,便坐得更安心起来,挑了盘中的樱桃,朝李秀色嘴边递去:“姐姐,吃。” 李秀色忙接了过来,道谢后,见顾隽和颜元今还在旁杵着,与其那骚包世子,面色似乎不怎么好看,也不知谁惹着他了,一副不爽的模样。 顾隽朝四周望了望:“昨昨兄,我们也寻位落座罢?” 颜元今却没挪步,瞧着顾夕就李秀色右边坐了下来,他清清嗓子,指了指她左侧的几个空位,面不改色道:“就坐这儿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