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娃娃给全家装系统，杀疯了！》 第1章 黑错了 “弟弟，你帮我看看网线那儿是不是连接有问题，我这怎么有点卡？” “好嘞姐姐！” 苏甜，天才黑客，此时正在执行她今年最大的任务——攻击恐怖组织网站。 “姐姐！我检查了好多遍，网线和电源都没问题。” 苏甜挠了挠脑袋，“那是咋回事儿，我怎么感觉屏幕都卡黑了。” “哎？！怎么还越来越黑了，弟弟！弟弟！” 苏甜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仿佛有人强制关闭了她的双眼。 周围有一股极强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收紧，箍的她肋骨和盆骨生疼，好像随时要碎掉一样。 【啊！好痛！】 【我这是黑进哪儿呀，怎么连我人都吸进来了！】 苏甜的屁股卡的生疼，无奈之下，她只能试着调转方位，将头转到屁股待的地方。 【果然，舒服多了~】 忽然，四周又急剧收缩！ 苏甜叫苦不迭，心想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倏尔，前方露出一丝光亮！ 苏甜见状赶紧攥紧小拳头，小腿用力一蹬—— 只听哗啦啦一声，苏甜连人带水滚了出来。 “董夫人，生出来了！只是……” 董夫人？难道她黑进了旁边网页刚刚看完的小说里！ 那她辛辛苦苦写了一个月，掉了好几把头发的代码也在跟着进了这本小说？！ 董氏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稳婆一脸心虚道：“这孩子在产道憋了太久，已经……已经没了鼻息。” 小说中的小小姐，的确一出生就下线。 苏老太求了几十年的观音，愣是没求来一个孙子。 于是苏老太早早的买通稳婆，若是这一胎还是个没把的，就立马弄死！ 苏甜想要说话，可喉咙被羊水呛着，久久发不出声。 此时她面前突然显示出两个选项： 选项一：开通心声加密沟通功能 选项二：随机杀死一名NPC 杀死稳婆虽见效快，但心声加密功能用的久啊！ 苏甜毫无犹豫点了第一个选项。 叮！系统提示您的心声加密系统已开通。 【娘！我没死！你的娃还活着！】 董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耳朵，向一旁问道：“春杏，你听没听见有人叫我娘？” 春杏还沉浸在小小姐夭折的悲伤中，抬起泪眸安慰董氏：“夫人我知道您伤心，可人死毕竟不能复生呐，眼下您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娘！我真的没死，我只是被羊水呛住了，你过来拍拍我就行啦。】 “刘婆，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稳婆心虚道：“太太，刚生产完的妇人身子最是虚弱，您就别再徒增伤心了。” 董氏见状，朝一旁说道：“春杏！给我把孩子抱过来！” “是！小姐！” 春杏三下五除二便从稳婆手中将孩子夺了过来。 董氏扒开棉布一看，这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她笑呢。 她将孩子小心翼翼翻过，轻柔拍拍婴儿细嫩的脊背。 “咳咳咳~” 苏甜终于将卡在嗓子间的羊水吐了出来。 【啊~舒服~】 小女婴在襁褓中恣意的伸了个懒腰，又顺势打了个小哈欠。 董氏看着这宝贝女儿，越看越欢喜。 虽然前两胎生的也是女儿，但只有这一胎刚生出来便如此可爱。 肤如凝脂，目若朗星，通体粉嫩，活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粉玉。 “老爷呢，还没回来吗？”董氏问。 桃果走上前答道：“小姐，老爷……老爷来信说河道淤积，正在疏通，恐怕要再等几天才能回来。” 董氏默然低下头，近些年来苏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苏砚安回家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是陪他外面那个私生子过生辰呢！】 董氏心下咯噔一响，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 她不相信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竟也会辜负她。 她喃喃道：“老爷他……” 【那老头儿现在就在长青街最里面的那间宅子！】 董氏将一干闲杂人等驱出寝屋，只留下了春杏、桃果二人。 “春杏，你换上一身衣服，走后门去城北长青街最里间的那座宅子，看看……看看老爷的马车在不在那。” 春杏一脸惊慌失色，忙跪了下来，“夫人！您是说……” 董氏哀哀叹了口气，摆手道：“去吧，是真是假，只能亲眼看了才知道。” “是！小姐！” 春杏转过身，拿起油伞出了门。 【娘，还有那个接生婆，她也有问题！】 董氏又招来了桃果，思索半刻道：“一会儿你跟着稳婆回家去，看看她还会不会出去见人。” “是！小姐！” 春杏和桃果自小便侍奉董念柔，这样重要又私密的事，交给她俩做董氏才放心。 许是身体为婴儿的缘故，以往通宵熬夜的苏甜此时却困得不行。 喝饱奶后打了几个响嗝便熟睡过去。 夜已深，窗外的春雨依旧稀稀拉拉下个不停。 董氏站起身来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支起了窗户。 春雨贵如油，丝丝细雨夹在春风中吹在人脸上。 以往董氏最喜欢拉着苏砚安一起赏春雨了，苏砚安在身后为她打着伞，董氏在前面踩水。 雨水混着泥土溅了苏砚安一身，他也只会宠溺的拍拍董氏。 那时，苏砚安说他的衣衫就是给董氏踩水玩的。 想到这儿，董氏忽忽然叹出一口气。 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十八年，已经变了太多太多。 如今的苏砚安已经几个月都未回过家，她记得上一次见苏砚安，肚子还不显怀呢。 嗒嗒嗒 是雨水吹进来了？ 董氏连忙关上窗户，低头，才发现竟是自己的眼泪。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笑了，又哭了。 都说富贵不忘结发妻，可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男子能真正做到呢？ 快天亮时，春杏风尘仆仆回来了。 刚一进门，春杏便跪在董氏身旁，哭的不成样子。 “小……小姐，老爷他怎么变成了那般样子啊……” 董氏端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淡淡道：“变成了哪般样子啊？” 第2章 渣爹回家 春杏略略平复心情，哽咽着说道：“我按照小姐说的去了长青街，在最里面的那间宅子旁看到了……” “看到了老爷正抱着一个大胖小子亲！” 啪叽！ 董氏手腕上戴了十八年的翡翠手镯毫无征兆的碎了。 春杏连忙想要捡起却被董氏制止住。 “春杏，扫出去扔了吧，扔的越远越好。” “小姐，这可是老爷大婚时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啊！” 董氏面无表情，“人都变了，留着信物又有什么用？” 春杏点头，起身拾起碎翡翠往门外跑去。 不一会儿，桃果也回来了。 她进了门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董氏倒有些惊讶，“刘婆子那儿听到了什么？” 桃果儿咬牙切齿道：“奴婢跟着那刘婆子一路走到城西，哪知还没到家，便骤然杀出一人将那刘婆子拐进胡同里。” “奴婢紧跟上去，躲进了胡同的一间商户，只听到那人问刘婆子‘人杀了没？’刘婆子摇头。那人又问‘大的小的都没杀成？’刘婆子又摇了摇头。” 董氏闻言，强撑了一夜的身子猛然瘫软倒地。 一瞬间杏眼蓄满泪水，她抬头问：“看清楚是谁拐了刘婆子没？” 桃果儿面色灰白，磕磕绊绊道：“好像是……好像是老太太身边的宋嬷嬷。” 那一刻，董氏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她朝夕相处的家人，竟然处心积虑的想要杀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恍惚间，董氏回到了出嫁前的那一日。 父亲带董氏走到书房，写下了“商人重利轻别离”七个大字。 董氏不明白，甚至反驳父亲苏砚安不是那样的人。 父亲也只深深的叹了口气，末了说道：董府永远是她的靠山。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人性这一页，董氏四十岁才堪堪读懂。 咯咯咯—— 董氏偏过头看向窗外。 春雨渐止，万物清新，春分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叶隙斜斜洒进院中。 这一日，董氏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给苏老太和苏老爷请安。 她独自坐在书房，提起许久未用的毛笔，一笔一划写起字来。 苏砚安走进家门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董氏还未出阁时，便是苏州远近闻名的才女。 尤其是那一手簪花小楷，连状元郎都称赞不已。 董家贵为一州知府，董念柔作为知府家的千金，苏杭一带的官宦权贵一致认为像董念柔这样的千金小姐一定会嫁到京城，做个京官夫人。 以她那样的才情和姿色，就算入宫做个宠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人算不如天算，董念柔偏偏在二十二岁那年遇到了杭绸商贩苏砚安。 众人不禁唏嘘，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真真是下嫁了。 “念柔，在写什么呢？” 董氏没有抬头看，依旧专心致志写着自己的字。 苏砚安有些不满，以往的董氏可是会在自己进门前就将一应茶水点心备好，还贴心的给自己揉肩捶背呢。 董氏缓缓开口，道：“在写《氓》。” 苏砚安讪笑道：“你还忙呀？” 走近一看，董氏落笔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 苏砚安念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夫人，你给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呗？” 苏砚安商人出生，自小没上过几天学便开始走街串巷做生意。 大字都不识几个，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董氏嘴角用力向上弯起，勉强露出一抹笑意。 “意思是，做人要常常反思自己的过错。” 苏砚安扬起的眉梢瞬间耷拉下来，不客气训斥道：“夫人这是在点我？” 董氏摇头，“不敢。” “哼！”苏砚安抚上胡须，“我听下人说你今早没跟爹娘请安敬茶？” “实在是昨晚刚刚生产，身子乏累虚弱，站不稳。” 苏砚安上下打量着了董氏一眼，道：“都生了三个，还当自己是新妇吗？” 董氏望着眼前人，心下漠然。 世人皆知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可为什么生的多了，就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呢。 她明明差点命丧黄泉啊。 哇哇哇—— 里间传出来哭声，董氏连忙跑进卧房，将苏甜抱了起来。 苏砚安站在外间，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愤怒中。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女儿，他并未流露出半分期待。 “不来看看我们的女儿吗？”董氏问道。 苏砚安走进卧房，略带疏离的掀开襁褓一角。 “可爱吗？” 苏砚安冷漠回道：“女儿多了都一样。” 【呀！是渣爹来啦呀！】 【在渣爹眼中，他外面那个大胖儿子才是心头肉嘞！】 【不过那个苏善政，啧啧，实在不好看。魔王转世，天生异瞳，想想都渗人。】 “孩子还没起名，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苏砚安嫌弃摆摆手，“女孩儿的名字，随便取一个不就好了。” “小姐！您最爱喝的鸡头米糖水煮好了！” 说话间，春杏端来一碗散发着甜甜香气的糖水端到董氏面前。 “小姐，这鸡头米被誉为水中人参，最是适合大补了，您快尝尝！” 苏砚安屏气撇过头去，他最讨厌甜食，尤其是糖水。 从前追董氏的时候还能忍着煮各式各样的糖水哄董氏开心，现在嘛…… 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晾她也跑不了。 “你爱吃甜食，不如就叫甜甜吧。” 竟如此随意，董氏有些生气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儿便取得如此随意吗？” 【娘亲！我喜欢甜甜这个名字，苏甜甜，嘿嘿，甜上加甜！】 董氏有些心痛的抚摸着襁褓中的婴儿，甜甜，苏砚安最讨厌甜食。 那么也最讨厌这个女儿么？ “行了，时候不早，带上孩子一块跟爹娘去请安吧。” 【要去见爷爷奶奶？那可好玩喽！！】 第3章 现世报 苏砚安作为苏州首富，家宅还是修的比较豪华的。 不过再怎么豪华，也只能是一座规规矩矩的四进院子，和董氏娘家的知府私家园林是远远比不得的。 士农工商的阶级摆在那，董家就永远比苏家高贵。 进了主母院，苏老爷和苏老太已经瘪着个嘴等待许久。 “呦~，我还以为是生了个儿子呢，这么快就又看不起我们苏家了？” 入门十八年，苏老太日日都会说几句这样的尖酸刻薄话。 【呵呵呵，本来就该看不起你，要不是我娘帮忙，你们苏家还是以前那个走街串巷的泼皮破落户呢！】 董氏抬头，直视苏老太，不卑不亢道：“女子生育本就是闯鬼门关，娘也生了三个，难道不懂其中的艰难危险吗？” 苏老太不屑一顾，“我可比不得你，也就给老爷生了两个儿子吧。” “这女人啊，就不该矫情，想当年我刚生完砚安便下厨做饭，男人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赚钱，回了家若是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那还要这样的媳妇做甚？” 苏老太说着，苏老爷在一旁点头。 【哼！你们就是欺负我娘老实好说话！】 【我那渣爹在外面偷吃回来还想在家吃口热茶，他想吃屁！】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苏甜甜小手一挥，董氏面前猛然弹出了两个选项。 选项一：暴打苏砚安。 选项二：恶婆婆现世报。 董氏看着眼前的空气明显愣住了，她伸出食指试探性的点去。 【娘，你不用怕，这是甜甜做的程序，专门用来惩罚坏人的，你想选哪个就选哪个！】 听到女儿的心声，董氏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选项二：恶婆婆现实报！ 顷刻，苏老太便抱着肚子原地打滚起来。 “哎呦喂，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疼死了！” 苏砚安急忙扶起疼痛难耐的母亲，急切问道：“娘，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肚子痛了？” 苏老太顾不得回话，趴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忽而，苏砚安指着青砖地，双目震惊：“娘，你……你流血了……” 董氏低头一看，果然，原本整洁的石青色地砖此时沾满了淋漓鲜血。 再看苏老太，自胯间流出的汩汩鲜血早已将月白中衣、素色鞋袜、织金马面裙浸透。 苏老爷也惊了，连忙朝小厮颤颤巍巍喊道：“快，快叫郎中来！” 董氏不动声色站在角落处，冷冷观望眼前的这一出好戏。 不一会儿，郎中到了。 诊疗间不断叹气，一番针刺、炙灼后，才缓缓退了出来。 苏砚安连忙赶上前去问道：“郎中，我母亲如何？” 郎中抚上山羊胡，叹息道：“令堂此病名为崩漏，其发病急骤，暴下如注，大量出血者为‘崩’；病势缓，出血量少，淋漓不绝者为‘漏’。” 苏砚安紧跟着问道：“此病因何而起，又该如何治疗？” 郎中道：“此病多为女子产后休养不当所致，至于治疗……暂无佳法，只能喝些汤药调理调理。” 郎中走后，屋中只剩苏老爷、苏砚安还有抱着甜甜的董氏。 苏老太躺在病榻上呻吟，“哎呦，我这底下潮死了，谁来给我换身干净衣服啊。” 苏老爷此时脸上也变了颜色，但终究是碍于男子威严，不肯上前伺候。 苏砚安虽是儿子，可女子崩漏之事，终究是抹不开面子。 无奈之下，苏砚安只好转过头对董氏命令道：“念柔，这几个月就拜托你好好伺候娘了。” 若是以前，董氏定是孝顺恭敬的站在榻前，无微不至的伺候苏老太。 可现在，凭什么？ 桃果儿将那老太太底下的宋嬷嬷绑起来拷打，还没打呢，宋嬷嬷便全都招了。 老太太本来就没想着让她们娘俩活着从产房出来。 因为那柳如烟找了个臭道士给苏家算了一卦，算出来董氏和肚中的女儿克苏家。 于是这老太太便起了杀心，多狠的心呐。 她们现在富起来了，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就忘了当年董氏嫁过来之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了。 要不是董氏动用自己娘家的关系，苏家的丝绸生意能有今天？ 苏砚安理所当然的认为董氏一定会欣然答应，转头便随父亲一起朝门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董氏和苏老太。 董氏缓步行至榻前，将斥满血腥味的棉被掖的更紧了。 苏老太有气无力训斥道：“董念柔！你竟敢如此对我？你无法无天了啊！” 董氏不急不慢说道：“娘不是说了嘛，这女人啊，就不该矫情。比起我的生产之痛，娘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哦，对了！我听说宋嬷嬷回乡探亲去了，娘躺一会就赶紧去做饭吧！爹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赚钱，回了家若是连个热乎茶都喝不上，那还要这样的媳妇做甚？” 苏老太气得直发抖，胯间又淌出来汩汩暖流。 董氏走出卧房，直直与尚在庭院品茗的苏砚安对视。 “怎么出来了？” 董氏淡然道：“我也刚刚生产完，得听郎中的话，好生休养。” “不然，哪天也像老太太这般血崩，那可就完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主母院。 【哇哦哇哦~娘亲威武！我爱死你了娘亲，你现在扫杀一切的眼神简直帅呆了！酷毙了！】 回到听雨院，苏婉玉正好下学回家。 “娘！快让我看看我的可爱妹妹！” 苏婉玉今年八岁了，长的不高，胖乎乎，圆滚滚的。 抬起脚后跟，像个小大人似的从董氏手中接过苏甜甜。 苏甜甜看到眼前这个圆滚滚的“年画娃娃”不禁笑了起来。 【我这二姐姐真胖乎啊，不愧是以后要做老板的人！】 听到这话，苏婉玉仿佛像是看到了松鼠鳜鱼一样瞪大了眼睛。 【不过以后继续像现在这样不学无术的话，那只能等着被活活饿死在地窖里了。】 “啊！”苏婉玉惊恐的捂住嘴巴。 董氏责备道：“你这孩子，冷不丁的叫什么，小心吓到你妹妹了。” 苏甜甜朝母亲甜笑，董氏当然不知道她朝二姐姐说了什么。 因为她用的是升级版加密心声系统，只有指定的人才能听到苏甜甜的心声。 苏婉玉一路小跑冲进书房。 边跑边说：“娘！我要学算术！” 第4章 初见舅舅 董氏正吃着晚饭，苏砚安便气势汹汹冲了进来，大手一挥将饭桌翻了个底朝天。 “娘都成那样了你还吃的下饭？” 董氏将碗筷放在一旁，徐徐说道：“郎中说了娘是因为产后护理不当导致的崩漏。” “那我就奇了怪了，娘是生了你后给爹做饭留下的病根子，怎么如今反倒赖上了我？” 苏砚安面色涨红，鼻翼翕张，董氏知道他这是气急了。 以往的董氏哪里这样驳过苏砚安的话。 苏砚安扬起手臂作势就要打下来，站在一旁的春杏和桃果也急了，双双跑到董氏前面护住小姐。 剑拔弩张之时，苏砚安的小厮急急忙忙闯进屋中，通传道：“老爷，夫人娘家的大哥来了。” 闻言，苏砚安的手臂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般，渐渐蔫儿了下来。 襁褓中的苏甜甜开心的直抓手。 【是我舅舅来啦！我那威武无敌的舅舅马上就要教训渣爹喽！】 前院正厅，董怀远身后立着一排带刀侍卫。 苏砚安看到大舅哥，脸上露出商人惯有的奉承嘴脸。 朝廷正二品礼部尚书，可不得好好供着嘛！ 董怀远冷冷略过苏砚安看向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妹妹。 上一次妹妹给他写信还是七个月前，信中董念柔说自己有了身孕。 没想到这次回乡省亲，肚中的胎儿竟已出生。 董怀远站起身从妹妹手中抱过侄女，掀开襁褓，眼前一亮！ “念柔，我一看这就是个丫头，因为和你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笑起来时都有两个小梨涡。” “丫头好哇！我最喜欢丫头了！” 【耶！我也最喜欢你了大舅！贴贴！】 闻声，董怀远身躯一震。 这声音……是从自己怀中的婴孩身上发出来的吗？ “大舅哥喜欢就行，能得到大舅哥的喜欢就是这丫头最大的福气！”苏砚安见缝插针恭维道。 他的这个大舅哥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正是因为有了大舅哥帮忙，苏家的丝绸才能进贡到宫里啊！ 董怀远并不理会苏砚安的搭话，要不是妹妹当初执意要嫁，他是八百辈子都不会把这个无良商贾放在眼中的！ “念柔，最近过的如何？怎么也不给我写信了？” 有娘家人撑腰，董念柔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委屈和苦涩。 她哽咽道：“妹妹一切安好，听闻哥哥事务繁忙才鲜少寄信的。” 【大舅！大舅！不是的，是我娘一给你写信，我那渣爹就托你办事，我娘为了不连累你才不写信的！】 董怀远抬头斜睨了眼苏砚安，鼻孔哼出恶气。 他就知道一定是苏砚安在背后捣乱。 苏砚安看到董氏哭，立马贴心的递过绢帕。 忙道：“对呀，是我让念柔别给大舅哥写信的。大舅哥官居二品，怎么好意思还占用大舅哥时间呢！” “不过大舅哥，眼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 董怀远酸言酸语道：“哦？我还能帮得上苏州首富呢，说来听听？” 苏砚安将帕子丢在董氏怀中，忙不迭坐到董怀远旁边。 “我那丝绸商会中有一个小弟，一直想将丝绸进贡到宫中。央求了我好久，你说我这总拒绝显得太小气。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呸！我这渣爹能有这好心？？】 【他分明是想进宫前调货，将金龙在天换成九足大虫，这样皇上大怒就一则再也不会用那家丝绸，二则定会将大舅打入大狱，三则他的丝绸就更得皇帝信任。这对他而言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董怀远会意，面上扬起一抹真诚的假笑。 他低头想要喝茶，正正好看到梨花桌上显现出两个选项。 选项一：拒绝苏砚安，闪下一道惊雷惩罚苏砚安。 选项二：将计就计，并获得一次凭空换货超能力。 董怀远毫不犹疑点了选项二，随后端起茶杯细细品味起来。 整人嘛，自然是越刺激越精彩。 大舅哥走后，苏砚安兴奋异常。 苏砚拉起董氏双手，忽然发现腕间少了那带了十几年的翡翠玉镯。 当初那镯子是苏砚安用做生意赚的第一桶金买的，董氏十分爱惜，成婚十八年不曾摘过一刻。 苏砚安不禁问道：“念柔，我送给你的那个翡翠镯子呢？” 董氏低头，略带惋惜道：“昨夜碎了。” “那为何不去琢玉坊修补一番？” 董氏道：“碎了一地，无论如何也修补不成了。” 苏砚安讪笑着安慰：“那正好，反正那镯子也旧的不成样子了。新的总比旧的好，我择日再给你买个新的就行！” 董氏摇头：“我这人挑剔又念旧，既是我选中的物件，那便从新到旧都喜欢。若是碎了，那便扔的远远的，再也不买了。” 苏砚安没明白什么意思，一心只想着过几天进宫的事，点头应付道：“夫人说的对，碎了就扔，扔的远远的才好呢。” 第5章 进宫 二月二，龙抬头。 皇帝在宫中大摆筵席，江浙富商都会在这一日进贡上好的珍品，其中便有丝绸。 午门外，参拜的富商们齐齐聚在一团等着被叫。 董念柔抱着刚刚满月的苏甜甜站在一旁等候。 苏砚安面上有些挂不住，与富商们阿谀奉承一番后便趁机溜出来。 他一脸严肃斥责董氏道：“你个妇道人家在这儿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客栈等我！” 董念柔没有理会苏砚安，依旧踮起脚尖朝里望去。 口中喃喃着，“我明明写信告诉云锦我在午门等她，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苏砚安连忙低头左右瞥了一眼，拉近董氏低声说：“你小点声！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我苏家首富的嫡女竟然在宫中伺候别人！丢人！！” 董念柔想要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们苏家看不起女人，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鄙视，并非一两句话就能改变他们想法。 说话间，午门吱呀吱呀打开了一个缝儿。 小太监一路小跑着冲到人群中，大喊：“谁是苏氏？” 苏砚安大喜，满脸骄傲的举起手臂。 “我是苏氏！！” 小太监上下打量了一圈苏砚安，又仔细察看自己手中的名册。 摇摇头，道：“我叫的不是你，是一位妇人。” 女的？ 苏砚安环顾四周，这里……只有董念柔一个夫人啊！ 小太监看向董念柔，问道：“你是苏氏吗？” 董念柔摇头，“我的丈夫姓苏。” 小太监麻利收起名册，抚掌道：“就是你了！长乐公主宣你入席！” “她？？”苏砚安指着董氏，张大嘴巴浑像一只蛤蟆。 小太监睨了眼苏砚安，不语，只领着董念柔兢兢业业往前走。 进入皇极殿，长乐公主居首位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董氏坐过去。 众臣齐刷刷看向董氏，眼神讳莫如深。 “哈哈哈”皇帝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念柔，咱们三个好久不见了吧，现下你都有孩子了呀。” 【哇哦！我娘亲就是厉害，小时候那可是和皇帝和公主有过命的交情哦~】 苏甜甜揣着襁褓，粉唇弯起露出甜甜的笑容。 董氏坐下，宴会便马上开始。 宫女们端来令人眼花缭乱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 苏甜甜单单是看着，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宴饮结束，太监才开始通传富商。 苏砚安拖着站的酸痛的双腿缓缓进入殿内。 皇帝靠在龙椅上，缓缓道：“我听董卿说今年有两家上好的丝绸要在大殿展示一番。” 苏砚安带着他小弟立马双膝跪地，“蒙皇上惦记，正是我们两家。” “那便展示一番吧。” 苏砚安肩头发抖，看向小弟时眼中竟有了一份心虚。 董念柔坐直了身子，苏甜甜也跟着挺直脖子。 【渣爹要开始害人喽！】 太监得令，先行打开最上面的那面九组大虫。 董怀远见状，手指轻轻一闪。 打开的那一瞬间，九族大虫即刻变幻为金龙飞天。 皇帝顿时惊坐起。 大臣也一齐发出惊讶声。 苏砚安面朝皇帝，背对小弟，唇边是难掩的笑意。 他当即跪下，痛哭道：“皇上恕罪，我这小弟一定不是故意的！当初董尚书要的急，他这才拿错了货！” 皇帝俯身，盯着苏砚安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全是董尚书的手笔？” 苏砚安复又磕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臣敢保证，苏家丝绸和董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哦？你夫人就是董家最受宠的千金，会没有关系吗？”皇帝问道。 “我苏家每一分钱都赚的干干净净！夫人嫁进我家后只是料理家务，从未掺和丝绸。我与董尚书更是未有一封书信往来！” 皇帝嘴角讥笑，着令太监打开苏家那一副丝绸。 苏砚安自信转过身，准备迎来自己筹备良久的闪耀时刻。 睁开眼，又闭眼。 使劲揉眼，再睁开！ 瞬间眼前一暗，双腿瘫软直直跪在地上。 “一定是有人在搞鬼！一定有人在殿上调了货！” 苏砚安像个疯子一样尖叫。 皇帝怒火中烧，“今日文武百官连着朕都在殿上，你是说，我们的眼都瞎了吗？” 苏砚安挣扎着站起身，指向董怀远。 “是你，一定是你污蔑我！” 董怀远刚站起身，却又被皇帝拦下。 “爱卿不必解释，他自己都说了苏家与你无关，朕自然是相信的。” 苏砚安慌了神，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皇上饶命啊，我还有一家老小得养呢！” 董怀远冷哼一声，“没了你，念柔只会过的更好。” 闻言，皇帝便没了顾忌。 只冷冷道：“拖进大牢，交由刑部受审。” 看着与自己相处十八年的丈夫被拖走，董念柔只略略蹙眉。 人心不足蛇吞象，事到如今都是他自己作的。 宴席散去，皇帝只留了董氏与公主留在殿内陪他说话。 十年未见，当初的江南才女依旧风姿绰约，美貌不减当年。 想到女儿，董氏忍不住问道：“皇上可允许民妇见一见女儿。” 皇帝吃惊，“哦？你还有女儿在宫中？” “民女的大女儿在宫中任尚服一职。”董氏回答。 皇帝朝太监摆手，询问道：“宫中有姓苏的尚服吗？” 太监回道：“皇上，有的。只不过上个月就回家省亲了。” 董氏不可置信的摇头，“云锦并未回家省亲，近一个月我从未见过云锦。” 【娘亲！！大姐遇难了！】 董氏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登时没了血色。 第6章 扬州 皇帝和公主此时也瞧出了不对劲。 忙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董念柔缓缓转过身，木然点头。 哐当！ 皇帝将手中菩提重重摔在地上。 “来人！派锦衣卫帮着董氏给朕查究竟是谁敢谋害朝廷女官！” “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苏甜甜紧紧抱住颤抖的母亲，愤愤不平的喘着粗气。 【娘亲，他们把大姐埋在扬州了，杀了他们！把这帮畜生都杀了！】 这天，董氏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皇宫中走出来的。 董怀远站在午门外等候已久，对于侄女被害之事他也是刚刚得知。 “妹妹！我随你一同去找云锦！” 董氏挥挥手，语气苍白而无力。 “大哥，你政务繁忙，切不可再拖延。” “皇上已派锦衣卫与我一同去找，锦衣卫武艺高超，不必担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登上马车朝扬州奔驰而去。 马车不眠不休奔波了三日，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到达扬州。 扬州城繁华无比，此刻升起了数千盏花灯。 然而在董氏眼中，只是刺眼罢了。 “念柔，先找个客栈休息片刻吧。” 与她说话的，正是如今锦衣卫千户杜念泽。 杜念泽老家苏州，与董念柔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当年全苏州都认为，杜念泽会迎娶董念柔。 罢了，后话不提。 董念柔眼下一团乌黑，鬓间竟一夕生出了许多华发。 “杜千户，若是你有女儿，你的女儿生死不明，你能睡得着吗？” 杜念泽低下头，沉默片刻便转身向后严声命令道：“全扬州搜寻苏尚服女官下落，片刻不歇！” “是！” 【娘亲，我在系统中找到了，我大姐在城西的青石岗。】 其余锦衣卫四散搜寻，原地只剩下杜念泽、董念柔和苏甜甜三人。 董念柔抱紧了襁褓中的婴孩，语气坚定的说道：“杜千户，去城西青石岗。” “啊……好……好的。” 杜念泽身长八尺有余，即使年近中年身材依旧精壮有型。 他坐在马车前，着实给这对孤儿寡母增添了几分安全感。 滴答滴答—— 黄豆粒般大的雨滴打在轿顶桐油麻布上。 下雨了，董念柔眉头拧的更深了。 她掀开轿帘，对“车夫”说道：“杜千户，能否赶快点，还有多久到？” “到了，前面就到了。”杜念泽回答。 董念柔抬头看向前方，眼眸暗了又暗。 前面，是乱葬岗。 她将苏甜甜塞到杜念泽怀中，只身走入雨幕。 她的女儿，最讨厌淋雨了，最害怕死人了，最最不喜欢身上沾满泥泞。 【娘，大姐就在那儿，那个那个黑色大块头下面就是她……】 董念柔走了两步右腿软的直直栽在地上，月白衣衫与泥水混为一滩。 她嘴里急急忙忙嘟囔着什么，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那个黑色死尸。 纤细双手又在泥水中支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走过去。 她力量太小了，那个大块头又太重。 雨愈下愈大，像是有人站在天边往下泼水般，冲的人睁不开眼。 董念柔站起身，手脚并用的将大块头一点点挪开。 杜念泽手中抱着苏甜甜，只能用脚帮忙踹。 猛地，大块头身下的那汪泥水中渐渐飘起一方藕粉色衣角。 世间混沌，泥泞不堪，唯有那一方衣角洁白如初，似是世间最后一朵圣花。 董念柔手脚停下，呆呆的看着这一方衣角。 嘴里也不念叨什么了，只将这衣角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随后，像是被突然灌输了什么神力般，两只干瘦的手臂直直将大块头翻了过去。 “云……云锦，你在这儿啊，原来你在这儿，娘找了你好久” 董念柔将那浸满泥水的女孩轻轻的，颤抖的，搂在怀中。 “云锦，娘来了，你不用怕啊，娘带你回家啊。” 董念柔脖颈青筋暴起，起身将女儿抱在怀中。 大雨倾盆，水雾滔天，杜念泽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伤悲。 三人回城时已近子时，客栈均已打样。 无奈之下，杜念泽只好找了一间废弃房屋住了进去。 董念柔一路上紧紧抱着苏云锦，额头紧紧贴着女儿的额头，就像小时候苏云锦高热时那样试看病情。 可这次，她的女儿却不会醒来了。 “念柔，到了。” 雨停了，杜念泽抱着苏甜甜等候在马车一旁。 这宅子虽说破了点，却正好有两间宅子。 董氏带着两个女儿住在主房，杜念泽睡在厢房。 董氏脑袋歪向杜念泽一旁，道了声谢谢后便进了屋子。 苏甜甜躺在姐姐身旁，小脸气的涨红。 【娘，我们要为姐姐报仇！】 闻言，董氏眼中唰的射出一道亮光。 她喃喃道：“报仇……” 【对！就是报仇！我们要让所有伤害姐姐的人遭到报应，血债血偿！】 董氏转过头看向苏云锦，眼前突的闪出两个选项。 选项一：灵魂复活，限时十日。 选项二：场景重现，抓获真凶。 董氏看着眼前闪耀的蓝屏，又歪过头温柔注视着苏云锦。 良久，她嘴角微微一笑。 点击了选项一。 叮！灵魂开始复活！ 第7章 第一天 董念柔肿着一双核桃眼盯着面前蓝屏。 只见进度显示：5%、13%、46%……99% 滴滴滴！灵魂复活完成。 一股粉白色烟雾自苏云锦七窍飘出，徐徐不断在空中绕成一具人形。 烟雾愈来愈少，人形却愈发逼真。 “云锦！我的乖女儿！” 苏甜甜使劲仰起小脑袋看过去。 【哇！我大姐真是一个绝世大美女呀！】 苏云锦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娘，云锦终于等到你了，云锦好想你啊。” 苏云锦张开手想要抱住董氏，却忽的想起了什么猛然低下头胡乱拨动起衣服。 董氏顺着苏云锦的动作往下看，不禁寒起一道冷光。 那下面，是被撕碎的素白开衫，和沾满泥水的藕粉襦裙。 苏云锦低着头，一个劲打着裙子上的泥水。 可无论怎么打，怎么搓，那些混着血水的泥点子依旧纹丝不动。 “娘，这怎么办啊，好脏啊，我不喜欢穿脏衣服！” 她焦急拿起榻上的披风，想要盖住自己，却发现披风根本挂不住。 苏云锦又想哭了，可眼中一滴泪都挤不出。 董氏没有说话，她擦起眼泪，将苏云锦抱在臂弯。 “云锦，在娘面前你还讲究什么呢？” “你忘了，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娘可喜欢你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娘的心肝宝贝。” 苏云锦躲在母亲臂弯肩头颤抖，苏甜甜知道，姐姐又哭了。 窗外，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苏甜甜看向窗外，啊呀啊呀的乱叫着。 【今天是大姐灵魂复活第一天】 哭够了，董氏扶起苏云锦坐下，眼神中多了几分淡定和睿智。 “云锦，你不是要回家吗，为什么来了扬州？” 苏云锦抬起眼眸，想起一个月前的那天。 那天，她收到母亲的回信，便从金陵启程回家。 赶路中，她又收到刚刚定完亲的段鑫公子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 信中说可否在路过扬州时滞留一日，彼时扬州正值元旦，热闹非凡。 段鑫在醉仙楼早早预定了一桌佳肴，二人共进晚膳后正好沿河放花灯祈福。 苏云锦本想拒绝，奈何信中掉下一枚玉佩。 那玉佩是段家的传世家宝，苏云锦便不好再拒绝，想着无非也是耽误一日，便应下了。 哪知，哪知那日在醉仙楼她喝了一杯茶水便晕倒。 再次醒来，衣衫已被撕烂。 “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信！”董氏敏锐的抓住了漏洞。 苏云锦蹙紧蛾眉，又问道：“那那封回信也不是母亲寄的吗？” 董氏摇头，“不是我写的。” 【大姐，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苏云锦茫然四顾，这才注意到卧榻上还躺着个奶娃娃。 她温柔的看着苏甜甜，“想必这就是妹妹吧！” 【嗯嗯大姐，我是甜甜，你快说后来呢？】 苏云锦眉毛皱的更紧了，那是一段无比黑暗的回忆。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衣衫撕烂，身旁还站着几个男人，我便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商量着杀了太可惜，不如卖进山中他们兄弟几个再赚一笔。” “我在路中偷偷逃走，奈何被他们发现，他们口中嘟囔着若是得罪了谁便是因小失大了，于是合伙将我勒死在马车中。” 【狗男人！呔！等着我娘开通隐藏系统杀了你们吧！】 听到女儿此番遭遇，董氏面上没有愤怒，没有悲怮，没有遗憾。 她甚至哂笑了一声，语气冷的像块坚冰。 “那便一个一个杀，谁欺负了我女儿，谁就去死。” 首先，便从那几个男人开始吧。 董氏双手一挥，面前竟自动显示出了一页蓝屏。 苏甜甜惊呼，【娘亲！你晋级了！你现在已经可以独立使用系统了！】 那屏幕上显示： 选项一：找到杀人凶手 选项二：获得隐身技能 董氏重重摁在选项一上。 面前蓝屏旋即跳转至视频页。 【哇！娘亲，是监控！】 蓝屏上，一众酒鬼正在赌场玩的酣畅。 为首的那个刀疤男赢得盆满钵满，叼着烟庆贺道：“我操了，最近怎么手气这么好！就连轮奸也是第一个上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女官长的真俊啊，不愧是大官儿们能看上眼的！” 一旁小弟恭维道：“就是就是，咱大哥永远都是第一！” 董氏手指在蓝屏上左右滑动便看到了赌场上方那个大大的牌匾——扬州铁娘子赌坊。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一定是杜念泽。 董氏垂下眼眸，蓝屏也随之熄灭消失。 董氏打开门，问道：“怎么了杜千户？” 杜念泽被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他磕磕绊绊道：“我想着……你一定睡不着，想要找到杀女凶手，所以……所以想着今早陪你查案。” 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土腥味。 董氏却闻着格外好闻，裹挟着昨夜水雾汽的春风徐徐拂过董氏脸颊。 董氏将一缕缕将干未干的湿发捋至脑后，淡淡问道：“杜千户，若是我们顺利找到杀害我女儿的真凶，朝廷会怎么判呢？” 杜念泽沉思，郑重其事道：“致人身亡者，一起动手的判绞刑；参与谋划但没有动手的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哦。”董氏抽出腰间丝帕一点一点将脸上泥泞擦拭干净。 “千户带着人回金陵复命吧，就说，我这女儿乃时运不济车祸而死。” 董氏转过头看着杜念泽，又道：“和他人，并无关系。” 第8章 菜市口 听到董氏这番回答，杜念泽微微挑眉，仿佛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在他印象中，董念柔一直是那个温软和煦的江南女子。 如果把她放进一间极其闷热的房间，她也只会耐心的将窗户一扇扇打开。殊不知，一锄头把房顶掀开才是上佳之选。 杜念泽沉默片刻，道：“无论如何，此案大有蹊跷，即使你我二人不熟我也会继续查下去。世间得有公道。” “公道？”董念柔喃喃道。 杜念泽点头：“对，公道。接下来我先送你回苏州，安葬令爱后再回扬州继续调查。” 董念柔抬头看向杜念泽，眼中竟然多了几分含情脉脉，像是弱小者对强大者天生的信任和崇拜。 “多谢。” “念泽，我想吃扬州老马家的蟹黄灌汤包了，年少时我们曾经吃过一次，后来竟再也没吃过如此鲜美的灌汤包。” 杜念泽面上终于轻松下来，“好！我去买！” 眼含秋波目送杜念泽离开小院后，董氏立刻敛起眼中光华，她走到院中默默拿起杜念泽换下来的飞鱼服。 “云锦，在家看着妹妹，我出去一趟。” 【娘亲要大杀四方喽！】 苏云锦却是有些担忧，她跑到母亲前面，叮嘱道：“娘，你的安危最重要，若是为我报仇伤了你自己，我是不会开心的。” 董氏握紧苏云锦苍白又冰凉的小手，微笑点头。 “娘会量力而行，一个一个解决的。” 春露晶莹，朝霞似火。 苏云锦站在小小院落中肆意品读着真实世界的美好。 “甜甜，你说苍天有眼吗？能看到人世间的龌龊与伤悲吗？” 苏甜甜握紧了小拳头，回想起自己以前攻击恐怖分子网站时的经历。 【人在做，天在看，若上天无眼，我当执剑！】 寅时一刻，董氏回家了。 即使几夜未睡，即使奔波劳累，她脸上竟没有一丝倦容，反倒像涂了胭脂般容光焕发。 董氏原本便长的高，如今穿着一身飞鱼服还真像是锦衣卫的在编人员。 她急忙脱下飞鱼服连带着自己的衣服一并跑到河边洗净。 寅时三刻，杜念泽回来了，手中提溜着整整两屉灌汤包。 他回来时正好看到董氏在给苏甜甜喂奶，一副慈母娇儿的温馨画面。 “念柔，灌汤包我给买回来了，等会儿你记得吃。” 董念柔抬头，一脸温柔，道：“好，谢谢啊。” 杜念泽连忙别过头，脸颊泛起一团红晕。 别过头又看到自己昨夜换下来的那身沾满泥水、雨水和汗水的飞鱼服此刻竟然被洗的干干净净晾晒在院中。 不知怎的，他心中竟酿出许多粉红泡泡来。 这一幕，是他小时候常常幻想的。 “念柔，我、你……你不用给我洗官服的。” 董氏温柔笑之，“你不用多想，我是洗我的衣服顺便洗了洗你的。” 杜念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院内一片温馨和爱。 突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杜念泽十分警觉的将手放在腰边刀柄处。 “千户！不好了，菜市口出了命案！” 看到是自己人，杜念泽这才放松下来。 他嗔怒道：“菜市口出了命案那就去报扬州官府，找我作甚？” 下属面色焦急凑在杜念泽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杜念泽脸色大变。 “那便去看看。” 董氏连忙叫住，问道：“菜市口出了什么事，我也想去看看。” “死了人，你还是别去看，”杜念泽意味深长看了眼屋内，“以免触景生情。” “那我更得去看看，都说这人若是死的日子相差不远，还能结个伴走黄泉路。我让他给云锦稍几句话，万一她俩能在黄泉路上碰见呢。”董氏解释道。 再拒绝下去未免太刻意，杜念泽只好点头同意。 西门街，菜市口。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董氏抱着孩子站在人群外远远的便看到那具挂在青砖墙上的“血尸”。 “千户，仵作检查过了。眼睛、嘴巴，舌头、手、脚还有……” 杜念泽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再吱吱呜呜就马上给我滚蛋！” “是千户！还有肾囊和阴头，都是活着时或拔掉或砍掉的。” 杜念泽皱起眉头，问道：“他是清醒的看着自己的器官一个接一个被凶手摘下的？” “是千户！仵作说凶手死于失血过多。” 杜念泽站在高处踮起脚尖遥望了眼地下的那汪鲜血，不禁撇了撇嘴。 “凶手挺狠的，这可比朝廷的绞刑严酷多了。” 想到这儿，杜念泽突然低头看向董氏，问道：“念柔，你不是说要让他给云锦带句话，要不要现在就去说，还没死多久，估计还能听到。” 董念柔果断摇头，“这样的人生前不知作了多大的孽呢，死了是要入地狱的，和云锦不同路，不同路。” 不一会儿，官府的官兵到了。 为首的捕头吴良毕恭毕敬朝杜念泽走来。 吴良斥责一旁小兵道：“杜千户大驾光临，怎么不早做准备，如此招待不周！” 杜念泽目视前方，拱手朝天作揖。 “此番为皇上办事，一切保密。” 吴良恍然大悟，“明白明白！” 吴良谄起一张油腻腻的笑脸又悄声问道：“此事，千户打算如何处置。” 杜念泽颦起剑眉斜睨了眼吴良，又转过身郑重看了眼董念柔的脸色。 他清了清嗓子，升高了音量说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为皇上办事，皇上为子民办事，说到底只要给子民一个公道，便等同于尽心尽力给皇上办好了事。” 吴良弓腰连忙道是是是。 低头间，眉眼闪过一抹贼光。 “下官有一线索，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9章 新手奖励 听到这熟悉的“当讲不当讲”杜念泽登时怒了。 “什么叫当讲不当讲，对案子有帮助的便讲，对案子没帮助的便不讲！有那么难吗？” 看到领导发怒，余下众人纷纷压低了脑袋，唯恐哪片怒火不幸烧到了自己。 董氏站在杜念泽身后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心道果然这人一旦混出点模样，便有了官威。 为首的捕头着实被吓了一跳，被杜念泽这么一杠，他只好放平了音量道：“有早起路过的百姓说、说寅时看到一个穿着飞鱼服的男子来过。仵作推测，死者、死者正是寅时断的气。” “大胆！”杜念泽身后飞出一人，寒光一闪，那人已拔出腰间绣春刀直直架在吴良脖颈上。 “锦衣卫也是你等杂碎能污名的？” “冷霜”，杜念泽走到吴良身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吴捕头既然说了和锦衣卫有关，那就该配合吴捕头好好查。你说对吧，吴捕头？” 吴良弓起身子连连点头，活像只刚上岸的河虾。 他本想将这件事推给锦衣卫去办，哪成想这杜若泽根本不吃这套。 这下他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即使不查他也知道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那可是锦衣卫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们那群活阎王！ 那头还在交缠，董氏抱着苏甜甜还有一旁飘着的苏云锦已缓缓走到“血尸”身旁。 已近辰时，菜市口围观之人寥寥无几。 苏云锦生前胆子最小，她躲在董氏身后逶迤前行，眼睛似躲半躲的藏在董氏身后。 “啊啊啊啊~，好多血啊！” 【大姐不用怕，恶人的血就跟猪血一样！】 “猪血？我最喜欢吃猪血豆腐了！！” 想到这儿，苏云锦便扶着董氏的肩膀向前探头望去。 “咦~”苏云锦撅起小嘴，“他还不如猪看着顺眼哩！” “不过看着真爽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两个活宝女儿的交谈，董氏也不禁微微抿起嘴唇。 突的，“血尸”上方显现出那幕熟悉的蓝屏。 [叮！请查收董念柔的新手奖励！] 董氏忽闪眨了几下美眸，随后谨慎的瞥了眼左右无人后才点了“继续”。 [恭喜董念柔！获得技能——隐身，时效：永久。] 【耶！娘，以后你就可以隐身啦！】 董念柔忐忑摁下接收，一瞬间，她感到自地心而来的强悍能量猛烈灌输到体内。 她伸出手指，心道：隐身。 下一刻，她的手指就仿佛断掉般凭空消失。 【娘，你也太聪明了！我当初编程时特意设计的心念控制，这样的话别人就找不到破绽啦！】 闻言，董念柔心道：恢复。 不出所料，那断掉的手指又神奇地复原如初。 母女三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便听到一声沉稳有力的男音自身后响起。 “走吧念柔，不要伤心了，我就知道你会触景生情。” 董念柔转身，眉宇间满是哀愁。 杜念泽最不忍心看到董氏这样，阳春三月，红花翠柳，她这样明媚娇美的女子合该幸福甜笑才对。 苏甜甜疑惑的看着董氏，满脸的忍俊不禁。 【娘亲，你这演技嘎嘎好啊！】 “走吧，先回家吃饭。”杜念泽说。 董氏抚泪点头。 就这样，一行两人，一娃，一鬼魂朝城郊处的荒芜家宅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晒太阳的老翁老妪朝他们投来赞赏的目光。 “你瞧这一家子，真般配啊！” “男人高大帅气，女人娇软明媚，孩子白白胖胖的，真令人艳羡啊！” 杜念泽手握刀柄，步伐缓滞，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末了，他还是停下解释道：“老翁，你们想错了。” “其实我们——” 董氏一把将杜念泽拦到身后，忙道：“其实我们早就不年幼了”，说着她害羞的瞥了眼杜念泽，“我们夫妇俩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呢！” “啊！可、可看着还像是新婚夫妇呢！” 董氏甜笑，十分亲昵的挽起杜念泽手臂。 “谬赞谬赞，改日我做些糕点送给您老人家！” 说完，董氏便挽着杜念泽朝家走去。 直到拐进小胡同，董氏才将手从杜念泽温暖有力的臂弯下抽出。 “方才迫不得已，你不要生气。”董氏解释。 杜念泽有些受宠若惊，他赶忙摆手：“我明白！刚刚是我太鲁莽，云锦的尸身还在家中，若是被人知道你我二人真实身份，村民未免不会起疑闹事。” 说完他又连连点头，似是自言自语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些。” 杜念泽只觉耳根又烫又躁，像是下一秒就要滴血。 二人回到家，肚中早已饥肠辘辘。 蟹黄灌汤包虽然早就被风吹得冰凉，可他们吃起来却依旧津津有味。 许是心中涌起的年少回忆在作祟，许是老马家又改良了配方。 更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诉求，吃饱了，好干事。 巳时，赤热的太阳已高悬于空中。 冷霜踏着焦急的步伐回院向杜念泽禀报最新案情。 “大人，有消息了。”冷霜凑在杜念泽耳边，斜了眼正带着甜甜在院中玩的董氏，不知该说不该说。 杜念泽面无表情，道：“念柔不是外人，正常说便是。” “是！” “吴捕头那边说查到了那具血尸的籍贯和行踪，上个月刚从金陵来到扬州。” “还有别的吗？”杜念泽问道。 冷霜点头，道：“吴捕头带人去搜了常住的几家客栈，在其中一家兴旺客栈中搜出了许多借条，吴捕头那边猜测可能是债主追杀。” 杜念泽挑眉，“哦？这就有意思了，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的债主才能把人杀成这样啊。走，去看看。” “是！” “对了！”杜念泽补充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独自从金陵跑到扬州，一定有同乡。让吴良去找，今晚把名单给我。” 二人刚要离开，突然，杜念泽猛地停下脚步。 他转头对董氏交待道：“我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董氏矜持点头，只回道：“好。” 董氏转身，抱起甜甜缓缓走入屋内。 她嘴角含起一抹冷笑，心道：隐身。 第10章 和我没关系 顷刻间，屋内只剩苏甜甜一个在襁褓中焦急蹬腿。 【娘亲！大姐姐！可别丢下我呀！】 【我可以帮你们摇旗呐喊，可以帮你们解疑答惑，还可以……哎呀我想不起来了，总之，我很有用的！】 苏云锦笑道：“可是，我们确实没办法带你呀。” 这话问的不假，她和董氏，一个系统新手一个离体魂魄，哪个都没法儿凭空抱起苏甜甜。 苏甜甜拧起眉头努力的想啊想，想啊啊，想—— 【哎！我想到了！】 【我可以分身！这样就既不用别人抱，也不用怕被人看到，因为分身是隐形的！】 想到这儿，苏甜甜又幽幽叹了口气。 【唉~就是得费点积分了，那可是我一点一点攒下的江山啊！】 【不过只要能和娘亲、大姐并肩作战，甜甜还是觉得值得的！】 说话间，她调出系统，毫不犹豫花了20个积分兑换分身技能。 [叮！你的分身技能已开启，时效：6小时。] 苏甜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额滴个乖乖，这简直是抢积分啊！】 苏甜甜哭着哭着，背后渐渐孵化出一对翅膀。 翅根骨骼愈发粗壮，翅尖羽毛愈发丰满，片刻，白羽缓缓展开带着苏甜甜分身飞到空中。 【娘亲，大姐，让我们朝着狗男人，出发！】 此时，剩余的三个帮凶正在兴旺客栈二楼包间内慌得一批。 现下吴捕头带着锦衣卫正在客栈三楼搜查大哥的房间，估摸着查到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咱们赶紧跑吧！”大胡子男人提议道。 查到他们并不可怕，老实交代与大哥的关系便是，总之大哥又不是他们杀的。 可怕的是他们曾经干过的事若是被锦衣卫顺藤摸瓜给扯出来，那可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猴腮男立马反驳：“跑？外面都是官府和锦衣卫的人，现在跑出去就是个死！” 胖子双腿颤抖，戚戚然道：“二哥，三哥，我现在还怕一件事。就是……就是你们说那个杀人凶手会不会、会不会来杀咱们？” 猴腮男朝胖子翻了个白眼，鄙夷道：“杀咱们干吗？就算是那女官的家人报仇，那也和咱们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人是大哥杀的，找大哥报仇不就成了吗！” “咱们就在旁边看来着，这不算杀人，不算不算。” 猴腮男端起茶杯略一抿了口，又心有成竹的说道：“其实咱们现在该庆祝才对！大哥死了，赏银全归咱们了。一会儿那捕头问起来，咱们就说不认识大哥，这不就成了！” “再说了”，他叹出一口茶气，“就算是那女官的家人要杀咱们，那现在也杀不成！这兴旺客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是鬼才能飘进来！” 哐当—— 猴腮男噗通跪地，双手合十不停朝天叩拜。 “别杀我，别杀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元始天尊、十八罗汉、观音菩萨保佑，我没杀过人，别杀我！” 大胡子不屑嘲笑道：“老三，你这是作甚？一股风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猴腮男眯起一条缝朝外看去，雕窗摇晃，果真只是一股风。 他装作无事发生般站起身，继续坐回桌前，端起烫金茶杯一饮而尽。 饮毕，还不忘吧砸吧砸嘴一脸淡定道：“兄弟们别怕，今夜咱们一定平——” 安字还未说出口，猴腮男便直直倒在地上，全身动弹不得。 “啊！！有毒！”胖子径直被吓尿。 下一秒，那臃肿的身躯也重重砸在地板上。 胡子男退到墙角，满脸惊慌，一个劲儿朝空气祈求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也只摸了摸，我没干那事，没干！” “可是你把我扔到乱葬岗，还把那个大块头压到我身上，你知不知道他好重的~” 胡子男张开大口，啊字还未嚷出便也像前两位一样直直栽倒在地。 【娘亲好棒！好聪明！他们现在吃下了软骨散，意识清楚却动弹不得，太适合这帮臭男人了！】 董氏默默走到三个男人中间，不紧不慢，不悲不愤，不喜不忧道：“每一个参与奸杀的人，都该死。即使他只送过一封信，我也不会放过。” 兴旺客栈三楼，“血尸”客房。 杜念泽闭目养神翘起二郎腿恣意斜坐在梨花椅上。 “千户，派去苏州的人查回来了，那、那几个借条都是假的。”吴良站立一旁战战兢兢道。 “假的？”杜念泽睁开了眸子。 “是、是假的，确认过了。” 杜念泽胸膛挺起长长叹出一口气，他隐约预感到他被耍了。 “同伴呢？有消息了吗？”杜念泽又问道。 吴良腰板挺直了些，似是在邀功。 “有消息了！有三个同伴，也在兴旺客栈住着呢！” 杜念泽伸直长腿猛然站起身，神情严肃，“还不赶紧带我去！” 吴良堆起油腻笑脸，一边弓着腰在前面引路，一边邀功道：“也是刚刚才查出来的，我看千户大人正休息便没打扰。这客栈已经被我围了个水泄不通，料想他们也飞不出去！” “一会啊，见了他们稍微审审，这案子不就结了！哎，前面到了——” 吴良连忙向前跑了几步，恭恭谨谨的将房门推开。 “大人您看，就是他们三个！” 吴良弯着腰，看不到屋内，但看得到杜念泽脸上那猛然蒙上的黑的不能再黑的乌云。 他讪笑着直起身，看到里屋的那一瞬间高声尖叫了出来。 “唔咦呀呀呀呀呀！” 第11章 欢庆 杜念泽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劳烦吴捕头教教，死人怎么审？” 眼前的这一幕，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他们三个和那个死去的大哥一样，活生生被肢解了手脚、眼睛、嘴巴、舌头，胯裆一片殷红，料想肾囊和阴头也已不在。 不过若是非要找出不同的话，他们死的还算喜庆，对，喜庆。 三人围坐在于桌前，大胡子保留了嘴用来吹笛子，胖子保留了手用来鼓掌，猴腮男则保留了脚用于跳舞。 一向呐口少言的冷霜也不禁喃喃问道：“这是……” “这是庆祝。”杜念泽目视前方冷冷道。 “庆祝什么呢？”吴良探过头问。 “庆祝大哥之死。” 杜念泽怅然叹气，信步走入屋内。 地面血迹未干，看得出凶手的时间应该很紧张。 但…… 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呢，饶是见多识广的杜念泽也瞧不出一丝破绽。 短短一天内，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作案手法都一样，这已经不是小事了。 吴良紧紧跟在杜念泽身后，就差贴在杜念泽身上了。 “大大大大大人，这凶手，有预谋啊！” 杜念泽缓缓转过身，一脸天真道：“无无无无无无良，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杜念泽一脚踢开吴良，又朝卧榻走去。 董氏母女三人就站在屏风后注视着这一切。 苏云锦小手紧紧拉着董氏，她的母亲，那么纤弱却又那么有力。 “娘，谢谢你。” 董氏回头，宠溺的摸了摸女儿那沾满泥水的秀发。 “这只是个开始，关于这件事，我要从头到尾查个干干净净。” 董氏清晰的知道，死的这四个，只是跑腿的马仔罢了。 藏在他们的背后的，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比如，是谁将云锦寄给自己的信拦下？ 又是谁伪造自己的字迹给云锦回信？ 伪造的案书又从何而来呢，是董氏自己写过的信，还是董氏练习的字画？ 谁指示段鑫在扬州拦下的云锦呢？ 云锦昏迷期间又是哪几个男人呢？ 都得好好查。 董氏正全神贯注想着，耳边竟响起当啷~当啷声，像是碎银子在褡裢中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她猛然抬头，看到那三具尸体上方竟然出现马蹄状的黄金在闪动。 【娘亲！这是人头积分，可珍贵了呢！】 听到女儿的解释董氏才略略放下心来。 她走到死尸身旁，逐一触碰金币将其收入囊中。 [叮！积分＋1！积分+1！积分+1！] [恭喜董念柔，您现在的积分总额为3分。您可前去商城兑换以下产品。] 董念柔翻页一看，竟然还不少咧。 连苏云锦都被吸引了过来，连连惊叹。 “哇！娘，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兑换呢！隐藏技能，皮肤升级，记忆碎片！” 【呜呜呜~我当初设计这些本来是想难住恐怖分子的，没想到把我自己坑了！】 闻言，董念柔在商城中上下滑动查看，果然这里的商品都很“贵”。 除去她的隐身技能是新手奖励不用付积分，其他的都至少30分以上才能兑换，至于时空穿梭、武林绝技那些大招则更是贵到咂舌。 升级皮肤也是齁贵齁贵的，董念柔轻轻点了一个精力旺盛，系统便立马弹出积分不足的提示。 看来看去，还是记忆碎片便宜些，只需5个积分就能兑换一个碎片。 可现在董念柔手中只有三个，所以还是赶紧把页面关了吧！ 屋内，杜念泽依旧迟迟未离开。 他十分认真的，万分谨慎的，一点一点勘察房间。 直到他拿起杯子，鼻尖往里嗅了嗅，才停下脚步。 吴良凑过来，也一顿嗅，末了，也没嗅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问道：“千户大人，可是这茶杯有问题？” 杜念泽点头，“嗯，茶杯壁有药。” 屏风后的董念柔猛然一震，糟了！第一次下毒手生，她将软骨散倒进茶杯中才毒倒猴腮男的。 没想这样细微的漏洞也能被杜念泽发现。 杜念泽举起茶杯仔细端详，眉眼竟徐徐绽出笑意。 “有意思。凶手身法很高超，但手法却很生疏。像是……没杀过人。” 一旁的吴良还在对着茶杯苦思冥想，他魔怔般自问自答道：“能让人筋骨松软却意识清醒的药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呢？” 忽而，他抚掌叫好道：“我知道了！是软骨散！” 冷霜也饶有兴趣走到他面前，手持绣春刀交叉抱胸，问道：“那吴捕头再好好想想，谁——会有软骨散呢？” 吴良更兴奋了，他双手抵在太阳穴上用力思索。 “我想起来了！是锦衣卫，锦衣卫千户以上的大人会配备软骨散！” 话音未落，只听“锃”的一声，冷霜的绣春刀已架在吴良肩头。 “谁借给你的胆子，敢污蔑千户大人？” 吴良双腿抖得像筛子，此刻他竟然有些羡慕倒地三人组，毕竟他们不用再担心还会不会有人杀自己。 他举手投降道：“大大大大大人，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发誓，什么誓都行！” 此刻的杜念泽倒是轻松了下来，坐在桌前耐心整理衣襟。 “凶手的确有备而来，杀了人还想栽赃到锦衣卫头上。不过，他以为我锦衣卫是好欺负的吗？” 杜念泽面色冷凝，抬眸间便将桌子掀翻，茶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抬头道：“吴捕头” 吴良应声双膝跪地，连连道：“我在呢我在呢，千户大人！” “此案关乎锦衣卫清白，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了。今后，由我亲自调查。” 吴良仿佛是得到大赦般一个劲儿磕头道谢。 “对对对，千户大人说的对！由您亲自调查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说完，他偷偷向上瞄了眼，见杜念泽并无怒意后便拔腿开溜。 他边跑边想：不对啊，既是还锦衣卫清白，那他为什么还要亲自调查？那岂不是越抹越黑？哎哎哎，算了算了，小命要紧，能跑就赶紧跑！ 屋内，杜念泽吩咐道：“查这几个人最近在扬州都去过哪？有没有去过赌坊？有没有输过钱？” “是！” 他站起身，走到冷霜身旁，又道：“把茶杯处理干净，另外，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银银银银子？” 冷霜十分诧异的看向杜念泽，他会缺钱？ 杜念泽无奈，只好稍加解释道：“我出门带的钱不够。” “是！” 冷霜乖乖打开褡裢，将里面的碎银子全部掏出来递给杜念泽。 杜念泽顺手接过银子，轻拍冷霜臂膀道：“好兄弟！有事还去那个小院找我。” 第12章 段公子 杜念泽往回走时已经黄昏，春日暮色格外温柔。 落日熔金，霞光万道，给人无限希望。 走进院中，董氏正在烧火准备做饭。 不过嘛，火能不能烧起来都是个问题。董氏自小便十指不沾阳春水，嫁进苏家虽感情上受委屈，可身体倒是依旧娇贵。 “念柔，别生火了，我外带了壶园的饭菜回来。” 一听壶园，董氏眼眸瞬间变得亮莹莹的。 她小时候最喜欢吃壶园的芽笋狮子头和响油鳝糊，爹爹和大哥不知在扬州、苏州两地往返跑了多少次，就为给她带回这两道菜。 董氏不假思索的扔下手中木柴，情不自禁朝杜念泽——手中的提食盒走去。 “这很贵吧~” 董氏嘴上说着，脸上却无半分愧疚之意。 她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呢，杜念泽欠他的可不止一顿壶园菜！ “还好还好。”杜念泽讪讪苦笑。 也就花完了他和冷霜身上带的所有银子，不多不多。 杜念泽将饭菜从提食盒中一一拿出摆放在破桌上。 “甜甜睡了吗？” 董氏一小箸一小箸夹起盘中饭菜，细嚼慢咽完，又喝了一口汤，才道：“睡下了，白天一直闹腾，晚上就睡得早些。” 杜念泽瞧着屋内，脸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甜甜长的真乖，像你小时候。” 董氏抬头，“大哥也说和我小时候一样漂亮。” 杜念泽摇头，笑道：“我的意思是像你小时候一样能吃能睡。” 董氏皱起眉头，伸出纤纤玉手遑装要扇过去。 杜念泽假意躲避，连忙认输，“说错了说错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苏州，天气越来越暖和，云锦的尸身不能总这么放着，得赶紧入土为安才是。” 董氏依旧不紧不慢夹起菜，细嚼慢咽，再喝口汤，道：“我在等一个人，只有见完了他我才能带着云锦回苏州。” “段鑫？” 董氏猛然抬头，眼底不自觉染上一层郁色。 “你怎么知道？”她问。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董氏明白，如果杜念泽知道她在等段鑫的话，那么他势必也已经猜到前面的那几个是她杀的。如果这样的话，他今后未必不会阻拦董氏再动手。 他一向，把前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杜念泽一脸颜色道：“因为我……” “因为我今天在壶园遇见他了呀！”杜念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董氏美眸微怒，“你干嘛逗我？” “哎呀别生气，别生气嘛！这也太巧了不是！我今天在那儿等菜时正好碰到段鑫被一群舞女簇拥着赴宴，你还别说，他现在锦罗金靴的还颇有几分富家公子的风韵。” “锦罗金靴？” 董氏放下了碗筷，心思全然不在珍馐佳肴上。 锦罗金靴最次也得30两白银，壶园内一桌最简单的佳宴更是高达百两白银。且不算往日打尖住店所付银两，单单是这一日开销就高达130两白银。 段鑫其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宝应县县令，一年的俸禄也才80两白银，试问段鑫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银子供他在扬州如此挥霍呢？ 除非……董氏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敛起心中疑惑，淡淡忧伤道：“正好他也在扬州，我明日去见见他，跟他商讨……商讨与云锦的退婚事宜。” 杜念泽此时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道：“今日见面他听说你也在扬州，便与我约好明日午时壶园群芳厅中见。” “那正好，那正好。”董氏囫囵回答道。 一餐吃完，天幕全黑。 董氏与杜念泽告别后便走进正屋，苏甜甜仍在酣睡，只有苏云锦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那里面没有泪，却好似盛满了泪。 “娘，我听见了。” “听见他如今成了富贵公子哥。” “听见他如今左拥右抱潇洒之极。” “听见他明天约你见面。” “娘，你说，他是谈与我退婚的事吗？” 董氏没有回答，她只是温柔的抱住了女儿，抚摸着她那经久未干的湿发与泥衣。 自苏云锦灵魂复活以来，她还没有如此伤心过。 董氏知道，她这个女儿平日里看着乐观又坚强，可实际上最是多愁善感。 面对段鑫，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一丝不剩。 即使独自一人在瓢泼大雨中躺在乱葬岗静静地等待死亡时，她也劝告自己，段鑫是有苦衷的，他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她并非傻，她只是觉得若是真心都没了，那世间便再没什么重要的了。 董氏轻拍女儿，安慰道：“是与不是，明日便知。若不是，我定会帮他洗清冤屈；若是，那我便要他血债血偿。” 月光如练，盈庭洒地。 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污秽，都净化如初。 第13章 第二天 春分，柳含翠色，万物伊始。 这是苏云锦灵魂复活的第二日。 许是昨日太过劳累，董氏径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娘亲，今天是去吃席吗？】 董氏浅笑，摇头，“不是，今天是去看戏的。” 【看戏？谁演戏？】 “自然是那位富家少爷段公子。”董氏回道。 苏云锦盘腿坐在苏甜甜身旁，满脸的愤愤不平，她倒要看看这个渣男今天要说些什么。 董氏收拾妥当后便带着两个女儿往壶园走去。 壶园，园如其名，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围绕着中间的西子潭形成一个壶状园林。段鑫所订的群芳厅正是位于壶口处的那一间包房，景色最佳，当然价钱也最高。 董氏站在楼下抬头望去，心中不禁纳罕，这段鑫究竟是走了什么道发了如此大的一笔横财。 午时已到，门前依旧不见段鑫身影。 董氏没有言语，眼神却是冷得不能再冷了。 从前的段鑫，可不是这样的。 董氏还记得他第一次登门拜访时，苏砚安对他很不满意，嫌弃他家既无权势亦无钱财。那时董氏还从中调和，赞扬段鑫为人之品格、研学之精神，今日看来眼睛确实该好好治疗一番了。 富贵是一味猛药，总能激发出人的隐藏性格来。 “柔姨母，抱歉，我来晚了。” 董氏闻声抬头，露出一抹毫无心机的慈笑。 “你大概是很忙的，最近也……”董氏仔细端详着他那圆润脸庞，打了个磕绊，“也清瘦了不少。” 段鑫应声摸了摸脸蛋，眼神哀伤落寞起来。 “自我听说云锦那桩事，便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只盼着早些和她一块去了才好呢！” 说着说着，段鑫不禁潸然落泪。 旋即，他又咬紧了牙齿，握紧了拳头，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的她，我非得一刀子捅了他不可！” 他又摇摇头，“不行，一刀不解恨，两刀、三刀、捅的他浑身都是血窟窿才好！” 飘在董氏身后的苏云锦不禁睁大了双眼，她不明白段鑫为什么要欺骗母亲掩埋真相，更为自己感到害怕。 相知十年，她不知道段鑫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骗过她多少次。这样拙劣的演技，她竟然次次都相信。 董氏垂眸，满眼冷漠；抬眸，眼泪泗流。 “我就知道，你一定放不下云锦。今日你来，所为何事啊？” 段鑫吱吱呜呜有些不知所措，前面起的调儿太高他现在有点不好下了。 他殷勤的跑到董氏右边，连忙端茶倒水。 “柔姨母，你也知道，我们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就剩我一根独苗了！” “我爹娘成天成宿的催我赶紧成婚，赶紧生孩子，可我……可我知道，我不能干对不起云锦的事啊！” 段鑫眉毛皱成八字，迫不及待等着董氏给他搭台阶。 可董氏偏偏不理那茬，只疑惑问道：“我听闻，你爹娘不是也不大吗，怎么不再要一个？” “哎呀~”段鑫跺着小碎步又跑到董氏左边，贴心的给董氏按肩捶背。 “柔姨母！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我总不能……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妻吧！” “那你的意思是？”董氏问道。 “我想着先把这婚约解除了，剩下的事便都好说了。柔姨母你放心，即使我当不成你女婿，我今后也会像你亲儿子般孝敬你想着你的！” 董氏纤手捂住唇瓣，没什么，就是单纯想吐了。 “今后，想娶哪家的女子呀？你给柔姨母说说，柔姨母若是认识兴许还能给你保个媒。” 董氏暗暗想着虽然这厮指定是活不长久，但如果能套出点别的消息那也是很有用的。 听到这话，段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有堂堂知府大人家的千金作保，这婚事稳稳能成！ 他期期艾艾，半遮半掩道：“是……是七仙楼的柳菡之。” 啪—— 正在睡梦中的苏甜甜小腿猛然一蹬随即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发誓她真的不想打断娘亲发挥的，但奈何她还只是个孩子，实在是忍不住啊~ “何人如此大胆？！” 段鑫捂着被打的通红的脸颊朝门口看去，竟然是锦衣卫！ “大大大大大人，我是清白的！” 杜念泽简直一个白眼都要翻上天，难道他脸上写着他叫大大大大大人吗，怎么每一个人都要这么叫他，除了董念柔。 “发生什么了，怎么动静这么吵？”杜念泽朝段鑫厉声问道。 “这位段公子刚刚脚滑了一下，栽在地上了。”董念柔一脸平静道。 “哦，那就好。” 杜念泽刚想走，董氏又不紧不慢叫住了他。 “等一下，千户大人为什么突然到壶园来，是有案子吗？” 此话一出，段鑫趴在地上双手不停打叉示意董氏不要再问了。那可是人人望风丧胆的锦衣卫千户啊！ 段鑫已经闭上了眼，准备接受锦衣卫雷霆般的怒火。 “壶园有酗酒滋事者，吴良没空，我代他来看看。” 段鑫猛地睁大了眼睛，这这这……这么温柔和煦的男声竟然是从锦衣卫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那正好，你帮我看一会儿甜甜吧，她刚睡醒有些闹。” 董氏并不想和让人误会她和锦衣卫千户有什么关系，但如果这样的误会能给她提供方便的话，她很乐意拿来利用。 【娘亲，你这是嫌弃我了么，呜呜呜~】 “好。” 杜念泽走入屋内，从董氏怀中抱过苏甜甜。 门再次被关上，段鑫像是被点了定穴般一动不动的望着杜念泽离去的背影。 董氏靠在椅背上久久俯视段鑫，眼底满是嫌弃和憎恶。 “段公子，我不同意你和柳菡之的婚事。” “原因只有一个，你娶了柳菡之那么人人都会以为柳菡之和我的云锦是差不多的女子，起码都是被你喜欢过的女子。可我的云锦比那个柳菡之不知道好多少倍、高多少层，我绝不允许我的云锦因为柳菡之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段鑫木然转头，心跳空了几歇，他低估了董念柔的决心。 第14章 恐惧 见董氏意志坚决，段鑫只好恹恹铩羽而归。 段鑫走远后，董氏看向身后女儿狡黠一笑，道：“想不想玩捉老鼠的游戏？” 苏云锦点头如捣蒜，她还未进学堂启蒙时最喜欢逮老鼠玩了。 董氏拉紧女儿小手，心道：隐身。 于是两个轻盈的灵魂，跟着段鑫走啊走，走出高雅的壶园，走过热闹的小巷，走进安静的胡同，最终，走入一间二进小院。 “段郎~你怎么才回来呀，人家想你想的心肝都快碎了~” 柳菡之迈着诱人步伐，前后左右舞动着水蛇腰肢朝段鑫走来。 段鑫垂头丧气道：“唉，别提了。” “怎么？那老婆子不同意？” 段鑫点头又摇头，“她……倒是同意退婚，但是……但是不同意我和你成亲。” “什么？”柳菡之媚色尽失，“她看不起我，她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柳家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只不过时运不济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曾经也是书香门第？柳家？董氏在脑海中急速搜寻，苏州曾经是有一户姓柳的主簿，后来因为贪污被抄家。这些是能对的上的，但是……他家只有一个女儿，年岁与董氏相当。怎么着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刚刚及笄的女子啊！ 柳菡之愤愤不平接着骂道：“无非就是嫌我是青楼女子呗，怎么？她那宝贝女儿难道就干净了？切，鬼才信！她要是不淫荡的勾引那些大官，人家肯点名道姓的说要迷晕她嘛！” 听到这儿，段鑫连忙捂住柳菡之的嘴，“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可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苏云锦听到了，但她没有隔着墙，她就站在他们面前。 说完，段鑫又压低了声音悄声道：“现在董念柔身边都是锦衣卫，狂的要命，还让那个千户大人帮她看孩子哩！咱们这段时间先低调点，等风头过去，她还管得着我娶谁么？” 段鑫搂着柳菡之回了屋，一路又亲又抱又哄，这才把柳菡之哄高兴。 “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总之我是一定要娶你的！再说了，咱们都相濡以沫过了三年，哪儿能说分开就分开呢？” 三年？苏云锦嘴角颤抖，心颤不已。 原来自从她进宫做了女官，段鑫便和柳菡之住到了一起，亏她还每个月给段鑫寄银两，原来都填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那她被迷晕是不是也…… “哎呀，这次多亏了我姐姐的消息！既帮咱们处理了苏云锦那个麻烦货，还意外得了一大笔封口费。今后咱们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娶我了！” 说着，段鑫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一枚翠绿玉佩。 “菡之，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今天我把它送给你，”说着，段鑫拉起柳菡之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这够表明我的真心了吗？” “什么？！连传家宝都是假的！”苏云锦怒喊。 此刻她旁边若是有个鬼魂，定是要死死捂住耳朵的。 苏云锦喊到声嘶力竭，喊到头冒热汗，喊到两眼发黑，才冷静下来。 [叮！系统已唤出。] [苏云锦作为鬼魂可以开通的免费技能只有——在指定亲友前显音显形，时效：三天。] [请填写您的指定亲友。] 苏云锦毫不犹豫在空中写下“段鑫”两个大字。 床榻上的段鑫，正沉浸在云雨之乐中不能自拔。柳菡之自小在青楼长大，耳濡目染之下那床上功夫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啊~段郎~你真厉害~” “段鑫！” 段鑫嗖的一下直起身来，左顾右望道：“菡菡，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叫我？” 柳菡之吃痛的打了下段鑫，娇喘道：“段郎真会打趣，是想让我再叫一声么？我叫就是了，段郎~段郎~段郎~” 段鑫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当他沉下腰肢准备继续欢愉时，他再次听到了那声—— “段鑫！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段鑫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这次他听清楚了，是苏云锦的声音！ “苏苏苏、苏云锦！我警告你啊！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杀你！我就是约你出来吃了个饭，说起来你还欠我一顿饭钱呢！” “段鑫！你为什么骗我？” 段鑫彻底绷不住了，他大腿夹紧瘫软跪地。 “苏云锦，我没办法啊！你要怪就怪你长得太漂亮，要怪就怪金陵的那些大官儿们！你别怪我，我也是个苦命人啊！” “段鑫！我恨你！”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这就是苏云锦的声音！ 段鑫顺手拿起床边木搥，双手紧握呈战斗姿势左右环顾。 “段鑫！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段鑫衣襟已被冷汗浸湿，这次的声音，更近了。 他前望，后顾，左瞄，右瞥，都没有。 下看，只有他被吓出的尿。 上看，苏云锦那张绝美容颜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他高举木槌，跑出简朴的小院，跑过安静的胡同，跑进热闹的小巷，最终，跑入高雅的壶园。 于是，全江南的官宦子弟、富家千金齐齐看到了这一幕——段鑫炸着头、光着腚、腰间还挂着柳菡之的赤色锦鸡肚兜，疯了般大喊：“有鬼啊！” 第15章 我站在你这边 杜念泽抱着苏甜甜从群芳厅走出时，看到的正是这荒诞又极具戏剧性的一幕。 “案子查完了？” 杜念泽转身，正正对上董氏那双冰冷到刺骨的桃花眼。 “办完了，没人酗酒闹事，是谣传。”杜念泽回答。 【娘亲！娘亲！你看看我！我可想死你了！】 听到苏甜甜的呼唤，董氏眼眸这才化出些柔光。 “脸蛋怎么这么红？”董氏看着苏甜甜那红扑扑的小脸蛋，有些心疼的问道。 【娘亲！他们像捏娃娃一样捏我的脸蛋，谁家脸蛋能经得起这么造哇！】 杜念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脖颈，“兄弟们太喜欢甜甜了，下手又没个轻重，我替他们说声对不起，你能原谅吗？” 董氏仔细整理着苏甜甜被揉皱的褓衣，淡淡回道：“他们的道歉，我原谅。” 杜念泽歪头，又问道：“言外之意就是我的道歉不原谅喽？” “嗯，”董氏点头，“不原谅。” 杜念泽没再往下说，他知道再说下去就很难收场了。 夜晚，边郊小院。 自从被董氏怼了那一句后，杜念泽便不敢再随便耍嘴。 苏甜甜在屋里睡得香甜，苏云锦还在“捉老鼠”。 月光丝滑如幕将董氏和杜念泽隔开，董氏身披月华，犹如玉桂姮娥；杜念泽深陷黑暗，仿若地狱战士。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进屋休息了。”杜念泽率先开口道。 “有事。” “好，没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杜念泽长腿还未迈出，脑子迟钝的意识到，董念柔好像是说的有事。 他讪讪转过身忐忑看过去，意料之中的，董氏脸上写满了无语。 “今天你是故意跟我到壶园的吧。”董氏问道。 “嗯，故意的。”杜念泽老老实实作答。 “为什么跟踪我？”董氏接着问。 杜念泽缄默不语。 “怕我杀了他？” 杜念泽蓦然抬头，黑暗完全吞噬了他的身躯，只留下声音清晰可辨。 “怕你杀的不干净。” 董念柔愣住了，她知道杜念泽早晚有一天能查出那些人是她杀的，但她没想到竟如此快。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杜念泽爽朗浅笑，小时候捉迷藏捉住董念柔后，她也总是这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你为我洗官服，”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要知道，你最讨厌洗衣服的。小时候你说过，只有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洗时，你才可能会亲自洗。” “只有死到临头的时候才洗，”杜念泽食指弯起抵在下颌，佯装思考道：“那说明你是逼到了绝境才想到为我洗衣服。” 董念柔冷笑：“是你说要为我主持公道的。” “一个主凶连带着三个同伙全死了，证据除了飞鱼服就是软骨散，全指向了锦衣卫。”杜念泽转眸，“我这次连手都没动，案子就办成了。柔柔，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杜念泽忍不住张开大手，在董念柔上方隔空摸了摸她的头。 “念柔，你杀人太生疏了，总是能让人找到蛛丝马迹。不过……” 杜念泽莞尔一笑，“这次你熟练多了，知道了要借刀杀人。” 董氏先是吃惊的瞳孔地震，而后又鄙夷的翻了个白眼。 这货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借刀杀人的？又是怎么猜出来自己是有目的暴露凶手身份的？ “说吧，想让我帮你什么？”杜念泽问。 既然杜念泽都一锄头把房顶掀了，那董氏自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杨薪你认识吧，扬州首富，你的旧友。我需要你帮我做三件事。 第一，帮我找一封杨薪的书信。 第二，帮我借一下他家的传家宝。 第三，帮我约杨薪三日后午时于壶园群芳厅相见。” 杜念泽不禁以欣赏的眼光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娇姮娥。 “作为回报，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董念柔不假思索扭身走进屋中，右脚一勾，只听哐当一声—— “没门！” 第16章 第三天 苏云锦灵魂复活的第三天，柳菡之收到一封信。 信是一个老仆人送到她手上的，那老仆人衣着不菲、精神矍铄、态度和蔼，柳菡之猜测其主家定是豪门大户。 仆人衣角绣着一个小小杨字，柳菡之一下子就想到了扬州首富杨薪，可转念一想，自己与杨薪并未见过，人家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写信呢。 走进屋内，段鑫依旧像个疯子般胡言乱语。 短短一夜，段鑫已发秃齿豁、形如枯槁，精神头还不如那个送信的老仆。 “有鬼啊~菡之，有鬼啊~咱们赶紧搬家吧！” “你看她是不是就在我身后站着呢？一定是！” 段鑫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紧闭双眼。 柳菡之鄙夷的睨了眼段鑫，没说话。 她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疯子说一句话，现在全扬州都知道段鑫的光腚发疯事迹，那些高官富户更是把他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 她以前还觉得段鑫虽家底不厚，但胜在是个读书人，嫁给他自己的名声也能好些。 可现在他自己的名声都发烂发臭了，柳菡之恨不得马上和他摘得干干净净才好呢！ 她随意撕开信封，能给她写信的人无非就是为了那事儿呗。 打开信封，柳菡之第一眼便看到了落款——杨薪！ 竟然是杨薪，柳菡之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与兴奋，她那雪白又柔软的胸脯一起一伏像是刚揉成的奶团子。 她连忙展开信封，又逐字逐句的品读起来。 杨薪竟然倾慕她已久，过去碍于段鑫不可明说，现在段鑫疯了才敢大胆表明心意。杨薪还说不愿美人落寞，还要娶她做平妻？？ 纵使这是柳菡之梦寐以求的美事，但有苏云锦的前车之鉴，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捧着信纸爱不释手，忽然信封滑落里面沉甸甸的好似还有什么。 她一倒，竟是一块辣绿辣绿的大玉牌！ 她别过段鑫在墙角验货，这水头，这辣度，这冰感，柳菡之只在之前服侍过的一个二品大员身上见过一块类似的，但若是跟眼下这玉牌比起来，那块只能算是边角料。 她不经意扫过腰间段鑫送的那枚“传家宝”，毫不犹豫拽下来扔到一旁。 “什么玩意儿啊！真晦气！” “菡之，你也看到了对吧！”段鑫大喜，“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没疯，那苏云锦真的化成厉鬼了啊！” 柳菡之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道：“段鑫，你别自我安慰了。你当初那么背叛苏云锦，不惜骗她给她下毒送她去狼窝，那可是一个全心全意待你好的女人啊。我要是她，我也得变成厉鬼向你索命！” 段鑫疯了，彻底疯了，他指甲深深陷入脸颊，划出十道血淋淋的沟壑。 “柳菡之，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她不检点，你说她背叛了我，你说她家看不起我，你说这都是她欠我的！” “哈哈哈哈”柳菡之捂着胸口险些笑岔气，“你怕不是痴呆吧？苏云锦凭什么欠你的？人家家世好、银子多、学问高、相貌美，人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哈哈哈她还欠你的，你倒真有脸说啊！” 说着，她又举起铜镜端详起自己的容貌来，“不过有一点她确实错了。” 段鑫抬头，似是在茫茫大海中寻到了一方浮木。 “什么？”他问。 “她错在眼瞎，相中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负心汉！” “你骗人，你骗人！！” 柳菡之没有再理会段鑫，她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玉带巷，杨府。 柳菡之猫在角落，趁机抓到一位教书先生。 她急忙拿出书信，将一锭银子塞到先生袖下，问道：“先生，我今早捡到了一封信，落款是这杨府大老爷杨薪的印。您帮忙看看，这印是真的吗？” 教书先生拿出叆叇仔细查看，片刻后回道：“此印确为杨大老爷印章，老夫在杨府教书多年，绝不会看错。” 柳菡之释然呼气，是真的，信果真是杨薪所写！ 朱雀街，典当铺。 柳菡之忐忑不安坐在上厢房中，对面是正在鉴宝的徐掌柜。 “徐掌柜，怎么样啊？我这个玉牌是赝品还是真品呀？” 徐掌柜迟疑抬头，上下审视着眼前这名女子。 “你是如何得来的这块玉牌？” 柳菡之大喜，“您这么问，就说明这玉牌是真的？” 徐掌柜点头，“全扬州，哦不，全江南再也找不到第二块品相如此上乘的玉牌。” “而且，”他颇为自信的捋了捋胡子，“我知道江南唯一的那块玉牌是谁家的。” 柳菡之俯身前倾，问道：“谁家的？” “自然是那扬州首富杨家的传家宝。” 柳菡之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含羞带怯道：“多谢掌柜的，今后我嫁入杨家，一定多多照顾你的生意。” 掌故的连连恭维道：“好好好，老夫先提前恭喜杨夫人了。” 可转过身，徐掌柜心中疑惑道：向来都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人才会照顾他的生意，哪有富贵人家的少奶奶来这儿典当东西的呀？ 几经奔波，已近傍晚。 柳菡之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她从未这么开心，这么兴奋过，比姐姐从妓院将自己赎出来的那天还要开心。 刚走进巷子，她又看到杨家那个老仆在门前等待。 第17章 壶园 柳菡之又喜又羞，颔首询问：“大爷是有什么话忘了说吗？” 老仆人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家老爷说明日午时约您于壶园群芳厅相见。” “相见？”柳菡之猛然抬头，嘴角不自觉裂开了。 如果说之前柳菡之对杨薪爱意还有疑虑的话，那么听到这句话后柳菡之则彻底打消了心中的所有担忧。 她现在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嫁到杨府后的生活，她甚至都想好了如何穿金戴银的回七仙楼跟她那群小姐们炫耀一番。 “小姐可愿意？”见对方久久沉浸在臆想中没有作答，老仆人只好打断询问。 柳菡之从幻想中抽离出来，愣怔了一秒，才回过神来欢喜道：“愿意愿意！” 柳菡之踏入家门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段鑫时，笑容尽数敛去。 “菡之，你怎么出去了一天啊，你为什么不陪我，还有你赶紧去烧饭，我的肚子饿死了！”段鑫匍匐在地命令道。 “段鑫，咱们散了吧。” 意料之外的，段鑫没有大嚷大叫。 他抬起满是血痂的脸颊，睁着猩红的双眼，满含悲戚的看着柳菡之，这个他最爱的女人。 “我姐姐不可能让我嫁给一个疯子的，我们再这样下去也没结果。”柳菡之解释。 段鑫依旧没说话，他放下了紧紧捂住耳朵的手，他似乎不怕鬼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比鬼还可怕。 “柳菡之，你就不怕我报复么？”他问道。 柳菡之双手抱于胸前，自信一笑，道：“你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姐姐厉害还是你厉害？” 说完，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转身离开。 段鑫惶然坐在屋内，眼神呆滞，他环顾四周极力寻找苏云锦的踪迹。 “云锦，云锦，你出来吧，你陪陪我吧，我好孤单，我好伤心。我不怕你了，你出来陪陪我好不好？” “云锦，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害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云锦，你看我现在不是也遭到报应了吗，我明白我当初做的多过分了，我真是个罪人！” “云锦，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下辈子换你这么对我，总之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云锦，你说话啊，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过叶隙的声响。 苏云锦没有回答，因为段鑫不值得原谅。 苏云锦明白，如果段鑫没有声名尽毁，如果柳菡之没有对他抛之弃之，他是永远不会道歉的，相反，他一辈子都会认为苏云锦本就是个该死的。 宫里一位娘娘曾对苏云锦说过，一个人从选择背叛你的那一刻起，就永远不值得原谅。 —— 第四天，正午。 吴良立在府衙大堂战战兢兢恭听杜念泽的“查案结论”。 杜念泽坐在太师椅，高举卷宗逐字逐句道：“经锦衣卫调查，四名死者生前均于铁娘子赌场玩乐，共欠下白银100两。” 读累了，他放下卷宗慢悠悠咂了口茶，才接着道：“债主催款，四人言语粗鄙，行为暴躁，一番激斗之下，债主为自保方才反击，因不善使用刀剑利器不慎惹出人命。” 吴良一边听着，一边抬起长袖擦汗。 赌博？自保？不慎？鬼才信嘞！ “吴捕头对此案似乎有其他意见？”杜念泽歪过头冷冽问道。 吴良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意见没意见，大人断案如神，真乃当世包青天啊！” 屋内一片安静祥和，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通传。 “大人！大人！出事了，壶园出事了！” 吴良斜了眼下属，颇为不耐烦的训斥道：“没看见杜千户和我商量案情呢吗，没个眼力见儿！” 小捕快滑跪进堂，赶忙磕头认罪：“小的该死！冲撞了千户大人和吴捕头的兴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杜念泽略一摆手，道：“既是有要紧事，自然得立刻通传，你无错，不必对锦衣卫望而生畏。” 吴良见状，立马会意，便问小捕快：“壶园出了什么事？” “捕头，壶园食客持刀杀人！” “哦？又是杀人？”杜念泽眼波一亮，满含深意看向吴良，“吴捕头，你平日里挺忙的吧，单单是我来的这四日内，就发生了三起凶杀案。” 吴良连连颔首，尴尬憨笑，“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千户大人，捕头，没死人呢，现在凶手正拿着刀在闹事，口中嚷嚷着要杀人。”小捕快解释。 “谁敢在壶园闹事？”吴良怒问。 “回捕头，正是昨日跑到壶园发疯的那个段鑫。” “段鑫？他想杀谁啊？”吴良接着问。 “回捕头，他想杀七仙楼的那个头牌——柳菡之。”小捕快答。 “柳菡之？”吴良惊得虎躯一震。 小捕快点头，“大人，还是柳菡之报的官呢，说务必要通传给您。” 听到这儿，吴良心中已有了大概。 他想转身便走，但无奈前头还坐着个杜千户。 他只得讪讪禀报：“杜、杜千户，我随捕快前去看看，您在这坐一会儿，喝喝茶品品小食，我去去就回！” 刚转过身，杜念泽便叫住了他。 “我陪吴捕头前去查探一番，一则吴捕头事务繁忙，我为吴捕头分分忧。二则我略会些拳脚，关键时刻还能帮吴捕头一把。” 吴良讪笑，只得连连应和。 壶园，群芳厅。 段鑫双手紧握短刀逼近柳菡之。 “柳菡之，你个烂婊子！” “我看你不是听话，你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怎么，就那么想被上啊？是不是在青楼待久了上瘾了啊？” “你这个毒妇！攀上了高枝转头就把我撇了，哈哈哈哈”他笑的十分癫狂，“一会儿我先捅了你，然后再给我自己一刀，这样你这辈子就还是我的女人！” 段鑫眼神狠厉一转，举着刀便朝柳菡之冲了过来。 柳菡之常年混迹青楼，也是学了点能防身的三脚猫功夫的。 她薄肩灵巧一躲，瞅准时机猛的从段鑫手中夺过尖刀，而后一个踱步绕到段鑫身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刺进了段鑫背脊。 “我、杀人了、、” 柳菡之眼球迸出惊恐万状，她虽然干过许多恶事，可杀人，还是头一次。 她想拔出，她知道这一刀不一定会要了段鑫的性命。 可就在那一刹，她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扶上她的手臂，狠厉的，决绝的，将尖刀全部推了进去。 嗒嗒嗒—— 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花，段鑫没有尖叫，没有回头，他长叹一口气，只喃喃道：“终于结束了。” 柳菡之大颗大颗掉眼泪，她想扔下刀，可那股力量偏偏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那把刀。 拔出，再捅。扒出来，再捅进去。再扒出来，继续捅进去…… 段鑫倒下了，身后那股力量握住柳菡之的手将段鑫翻了过来。 举起尖刀，对准段鑫的心口。 滋—— 拔出，鲜血溅了柳菡之一脸，她那原本娇美无比的脸庞如今宛若地狱凶尸 “别捅了，别捅了，我求求你停下手吧，我求求你了！！！” 柳菡之无力的恳求，可在围观群众看来，她这是杀疯了。 而她身后的手，也依旧没有停止…… 一楼，吴良正领着杜念泽往三楼群芳厅赶去。 他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千户大人有所不知，这柳菡之虽然出身青楼，但却是命运蹉跎不得已而为之。这小姑娘啊，心地极其纯良，平日里大声说话都是极少的。这次一定是那个段鑫求爱不得，反生杀意的！” 杜念泽眉梢微挑，“哦？这么说吴捕头和柳小姐很熟喽？” 吴良察觉先前言语不当，便急着解释道：“不熟不熟，我也只是办案子时传唤过柳娘子几次，其余都是听别人说的。” 杜念泽偏过头看向吴良，满眼欣赏，“吴捕头果真是任劳任怨、鞠躬尽瘁。” “不敢当不敢当，我跟您比还差的远呢！”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三楼。 吴良快跑两步在前引路，笑呵呵道：“一会啊您见了柳娘子便知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了，她这人，”吴良走到被人群围住的那间包房前，连忙将看客轰走，为杜念泽开出一条路。 “她这人啊，”吴良接着道，“最是——” 他抬头看向屋内，嘴里悠悠然溜出剩下的半句话。 “纯-良。” 第18章 鬼魂 厅内，柳菡之战栗地举着刀，满身鲜血。 望见来者，她扔下短刀连滚带爬的跪到吴良身下。 “吴大爷，不不不，吴捕头，人不是我杀的！” “人是鬼杀的，有鬼啊！有鬼啊！！” 吴良没有理会身下女子的恳求，他唯一侧头，瞥见了杜念泽以及——围观的攒攒人头。 吴良一脚踹开柳菡之，拔出腰间佩刀直指女人胸脯。 “柳氏！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这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不是发疯耍泼就能逃得了的！” “大爷，人真不是我杀的啊！您知道的，我最是胆小，最是纯良的啊！”柳菡之抓起吴良衣角依旧不依不饶。 听到纯良二字，杜念泽嘴角浮现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吴良转身请示道：“杜千户，您看——” “你自己做主，别问我。”杜念泽敏锐的避过话锋，前面可是董念柔精心挖好的陷阱，他可不敢乱跳。 “……”吴良幽幽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道，“柳氏持刀杀人，证据确凿，即刻收押！” 捕快应声走上前死死压住柳菡之双臂，忽然，柳菡之从人群中看到一人眼神猛然发亮。 她挣扎着怒喊：“老仆！老仆！你快叫你家杨公子救救我啊！我是无辜的！” “杨公子？”杜念泽跟随着柳菡之的目光朝人群看去。 确实有一个白发老头在中间站着，杜念泽朝老头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你家杨公子是谁啊？”杜念泽问。 老头被吓得颤颤巍巍，期期艾艾答道：“回大人，我是壶园的跑腿长工，不认识什么杨公子。” 听到这话柳菡之疯了般大喊，“你胡说！你明明给我送过信，信中还有杨家的传家宝玉牌！你还通知我今日来壶园赴宴”，她转眸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扯着嗓子叫，“对了对了！你的仆衣上还绣着杨字呢！！” 杜念泽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看向老仆。 老仆惊得连忙下跪，“大人明鉴啊！” “前几日是有一个客官托我去送一封信，我送完便回来了。至于赴宴，也是那位客官托我去跟这位小姐说的，老奴就是个跑腿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我们壶园的掌柜、小二、小厮都可以给我作证！” 一旁的几个伙夫连连点头，“对！这些事我们都知道！” “还有那件衣服，老奴更是冤枉啊！壶园人多，贱内怕老奴穿错衣服，这才绣上姓氏。老奴本姓就是杨啊！” 围观食客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我们都叫他杨老伯。” 柳菡之不再挣扎了，她直直跪在地上。 她仍旧不死心，又问：“那玉牌呢，那书信呢，那些总不是假的，杨公子还是喜欢我的，他得了消息一定会赎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是鬼杀了段鑫，不是我，不是我……” 话音刚落，只听楼梯处传来一阵急切的“噔噔噔”声。 “捕头！玉带巷的杨公子报案，他的印信、传家宝被盗贼偷窃了。”小捕快声音虽小，可全厅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柳菡之无力瘫软滑落，她知道，她被人设局陷害了。 而且背后做局之人很厉害，厉害到能操控扬州首富，厉害到能指挥锦衣卫。 此事若不是锦衣卫在场，完全可以由吴良私了，毕竟之前吴良总是这样帮自己。 她垂下头，不再反驳，像个死人被捕快拖了出去。 眼下，她必须要保持冷静，她还有姐姐，姐姐一定会救她出去的。 柳菡之被拉走了，吴捕头走了，锦衣卫走了，人群散了。 仵作还在来的路上，厅内只剩下董氏、段鑫、和苏云锦。 准确来说，是隐身的董氏，刚死的段鑫，和苏云锦的魂魄。 段鑫从地上懵懂着醒来，不过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鬼魂。 他看到苏云锦，欣慰笑了。 “云锦，我没疯，原来真的是你的魂魄在跟着我。” “云锦，你真美，你一点都不可怕。” “云——” 阎王爷可没空听他在这儿胡叨叨，段鑫一个趔趄重重朝地心栽下去。 “娘，他这是去哪了？”苏云锦问。 她死后魂魄可没这么倒霉，一个跟头就栽下去了。 “去了地狱，无间地狱，去经受无穷鬼火的灼烧，而后……永世不得超生。” 苏云锦吃惊的双手捂嘴，又问：“娘，那我教唆他来壶园抓奸，我不会也……” 董氏摇头，欣然暖笑，“傻孩子，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董氏冷冷瞧着段鑫，心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阎王啊。 世上只有——人间若无正义在，为母持刀做阎王。 第19章 姐姐 傍晚，边郊小宅。 由于要盯着吴良将柳菡之收监，杜念泽今日回来的略晚些。 月挂西枝，董念柔茕茕一身坐在阶前安静等待。 远远看过去嘛，确实是一副安静美好的画面，不过只有杜念泽知道，这位“上司”是在等他汇报工作。 “柳菡之那边如何？”董念柔开门见山问。 “放心，有冷霜在那盯着，吴良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杜念泽说。 “也别看的太紧，得让柳菡之有机会把求救信送出来。”董念柔叮嘱道。 杜念泽点头，“遵命！” 听完“汇报”，董念柔起身朝屋内走去。 “柔柔！”杜念泽叫住了她，“你变了。” 董念柔没有转身，没有表情，亦没有波澜。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很开心能看到你这样，确切来说，你是我最欣赏的杀手。就像……修仙一样，开悟很晚，天赋却极高。”杜念泽说。 董念柔没有作答径直走入屋中。 别人的评价就像枷锁，不管怎样答都会套进去。 与其那样，不如干脆不答，把枷锁晾在那，谁爱套谁套。 苏云锦灵魂复活的第五天。 灵魂复活时间过半，董氏为女复仇计划也刚好过半。 剩下的，就是些大块头了。 今早杜念泽告诉了她一个重要消息——柳如烟赶到了扬州。 董氏心下漠然，对上了，柳菡之口中所说的那个厉害姐姐正是柳如烟。 而柳如烟势力能发展到如此之大，恐怕也少不了苏砚安金钱上的扶持。 只不过有几点她很疑惑，柳如烟不过一介卖酒女，怎会认识如此多的高门京官？ 除此之外董氏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柳菡之和柳如烟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柳菡之是外室生的私生女，那也对不上啊，柳如烟如此眦睚必报之人怎会攒钱去青楼给外室子赎身，这有违常理。 无论如何，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董念柔有信心把这些谜题一一解清。 窗外天色不早，董念柔得赶紧去府衙给柳如烟点点眼药了。 【娘亲！甜甜就三个字！】 【带！我！去！】 【杜叔叔他们对我的喜欢实在太疯狂，我需要远离他们！】 董氏弯腰将苏甜甜温柔的抱在怀中，“好~娘亲再也不让他们抱甜甜了。” 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怎么抱过甜甜，这次抱起来董氏明显感觉出甜甜着实重了不少。 这孩子真是带着福气出生，陪着她经历这么多腥风血雨还能吃能睡的，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实实在在让她拥有了“法术”。 —— 扬州府衙，柳如烟行色匆匆。 前几天她刚当掉了全部家当跑去金陵给苏砚安打点关系，这才刚消停了没几日柳菡之就又进了大牢。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开罪了什么大人物，或者惹怒了神明，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 不过好在她的宝贝儿子很争气，最近又得到了学堂先生的褒奖，先生还说她这儿子前途不可限量。等她儿子高中状元，看谁还敢再造谣她儿子是异瞳灾星！ 想到这儿，柳如烟不禁又欣慰的笑了起来。这倒霉催的苦日子终于要过到头了！ 哪知她左脚刚跨进府衙，便看到董念柔稳坐府衙主位，连一向嚣张跋扈的吴良都恭恭敬敬站立一旁点头哈腰。 她嘴角一勾，爽朗笑道：“柔姐姐，没想到还能在这碰见你，这真是太巧了不是？” “不巧，我是来报案的。请问妹妹是？”董氏问。 柳如烟笑容顿时僵住，她期期艾艾道：“我啊，我是来探监的。” “哦？妹妹都不问我为何事报官？”董氏抬头，眉眼间尽是冷冽。 “额……”柳如烟彻底尬住。 苏云锦之死是她一手操控的，她当然知道董氏为何报官，这次实在是太着急大意了。 不过董念柔这厮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了，这完全不像她的作风啊！ “姐姐……是因何事报的案呀？”柳如烟问道。 “为我女儿。七天前，我发现我女儿云锦惨死在乱葬岗，皇上特地派锦衣卫协同吴捕头调查，结果你猜发现了什么？”董氏颇为玩味的看向柳如烟。 “发、发现了什么？”柳如烟问。 “发现我女儿是被段鑫骗到扬州的，段鑫昨日死了，仵作从他袖中发现了一封信。” 柳如烟慌了，信？吴良没跟她说信的事啊！ “信里写的什么？”柳如烟问道。 董氏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信中他承认是他害死的云锦，他还说啊，是柳菡之怂恿他这么做的。” 董氏又朝大牢的方向挑了个眉，道：“这不！吴捕头已经把柳菡之抓进了大牢。这柳菡之如今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我的云锦一条，还有那个段鑫一条，按照煜朝律例，恐怕是留不了全尸了。” “哎，对了，你来探谁的监？”董氏问。 柳如烟袖中紧紧攥着典当柳菡之的珠宝首饰所得的银票，她强撑微笑：“我是来探吴良表弟的监，表弟总说上班如坐牢，我来看他岂不就是探监嘛！” 董氏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弟俩叙旧了。”说完，便袅袅走出衙门。 【哇，我猜娘亲又在憋大招了！】 苏云锦不解问道：“娘，仵作昨日从段鑫身上查出信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故意诈吴良和柳如烟的，他们这样的人坏事做尽生性多疑，听了我的话心中纵使有几分怀疑，但更多的一定是相信。” “柳如烟那么爱她这个妹妹，一定舍不得妹妹惨死，所以，她一定会去动用所有她能动用的资源去救妹妹。” “那么，她当初把云锦送给了谁，她现在一定就会去找谁。因为她手中有大官的把柄，她有把握大官会帮她。” “如此一来，背后势力岂不是一下子就明朗了。” 苏云锦不禁拍手叫好，“娘，你也太厉害了！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可以隐身去跟踪柳如烟啦！” 【呜呜呜，我可怜的小积分！】 董氏亲昵的蹭了蹭苏甜甜鼻尖，“要不，你还去找杜念泽？” 苏甜甜急得连连摆手。 【不不不，娘亲！我跟你们去，积分算什么！】 【我倒要和娘亲和大姐姐一块儿去看看，这柳如烟背后究竟是谁在撑腰！】 董氏会心一笑，心道：隐身。 第20章 天打五雷轰 目送董氏身影消失在转角，柳如烟这才释然坐下。 柳如烟睨了吴良一眼，问：“怎么回事？董念柔怎么会拿到段鑫的告发信，你不是说衙门里都是你的人吗？”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啊，你知道这次皇上派谁跟董念柔一起来的吗？” “谁？” “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杜念泽杜阎王啊！他还有他那个心腹冷霜盯着我断案啊，我现在是有心也无力。要知道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吴良一边说着一边在脖子前比着砍头的手势。 “杜念泽？就凭他也敢管我的事？”柳如烟不屑一顾。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收下这些，”柳如烟将袖中一沓银票暗中递给吴良，“菡之年少不懂事，在扬州的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她这次是被人陷害的，你辛苦点再照顾她几日，跟她说我马上找人捞她出来，不用害怕。” 吴良握着手中那一沓厚厚钞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的，就算咱们没这层关系，我也是不忍心柳姑娘那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在牢中受苦的。” 董氏猜的没错，柳如烟背后果然有靠山，而且这个靠山位高权重绝不一般。起码，品级一定是比杜念泽高的，不然柳如烟不会如此不把锦衣卫放在眼中。 会是谁呢？董氏带着疑惑跟随柳如烟向外走去。 董氏以为她会回苏州去筹钱，但出乎意料的，柳如烟在扬州随便找了间客栈便住下了。 而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这不合情理，难道她在等夜幕降临再暗中交易？ 夜愈发深了，苏云锦和苏甜甜两个小姐妹倚靠在墙角聊着悄悄话。 “甜甜，你的意思是我们生活在系统中？” 【嗯，对的姐姐！某种意义上我们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 “被设定好的？”苏云锦有些伤心，“那么我的遭遇也都是被设定好的吗？” 【……我不得不说，是的姐姐。】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以为……好人会有好报的……” 【大姐姐，你不要伤心，千万不要哭哦！甜甜在这，就能帮你逆天改命！】 “你？你又如何帮我逆天改命？” 苏甜甜轻快的扇动翅膀，“我是天才黑客，我不仅能写程序，我还能抓到系统中的漏洞。所以，我会帮助娘亲，帮助大姐姐，帮助二姐姐抵抗黑恶势力，让那些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二妹！”苏云锦眼前猛然一亮。 “我都好久没见二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多高了，有没有学会写字，读书可还顺利，我好想二妹啊……” 突然，董氏撤到两姐妹身旁，神情紧张：“女儿们，柳如烟要出门了！” 子时三刻，狗都睡了，柳如烟这时候出去，一定没干好事！ 董氏带着两个女儿一路尾随柳如烟，柳如烟身披黑袍，头戴幂蓠，全身掩的严严实实只露那一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 她一路十分小心谨慎，轻车熟路，看的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平常干的不少。 她从城中客栈一路走到边郊野外的一家农户中。 农户院中没有养着鸡鸭鹅，屋顶没有晒着稻谷，烟囱没有灰烬，这足以说明这户人家并没有人常住。 这里更像是一个——交易地点。 柳如烟三步两回头，脚步无声，小心翼翼的推开木门。 屋内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细微的交谈声。 董氏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柳如烟向来泼辣不拘，能让她如此谨慎小心的事，一定是会杀人掉脑袋的大事。 董氏联想到云锦之前的遭遇，心中那股预感便愈发真切。 “人绑来了吗？” “柳娘子要的人，岂有交不来的道理。” “别废话！最近锦衣卫在扬州查案，小心为妙！人在哪？我验验货。” 那男人不再言语，只低头往柴房走去。 扒开堆积如小山的秸秆，再掀起一块重重的石板，一个长宽约三寸的地下暗道洞口映入眼帘。 男人和柳如烟弓腰沿着地道朝前走，地下暗道很长，足以看出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同伙。 两刻钟后，前方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同时，也传来阵阵婴孩哭声。 董氏心颤了又颤，她宁愿自己先前的猜想是错的，也不愿看到那一幕。 可惜，坏人的坏，恶人的恶，总是永无止境，超乎想象的。 那空气稀薄，潮湿逼仄的地窖中竟足足囚禁了二十多个孩子！ 这其中，有三四岁刚刚断奶的婴儿，有七八岁懵懂无知的少年，有十六七岁弱不禁风的少女。 作孽啊！！ 男人举起蜡烛走到墙角瑟瑟发抖的一个少女面前，问道：“是这个吧，你验验货。” 柳如烟接过蜡烛，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少女，顷刻，她道：“是。” 【娘亲！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要像对待云锦那样对待她，要用她来讨好京城里的那些老男人。” 苏云锦死死咬住下嘴唇，可悲伤依旧从眼睛中流了出来。 她竟然流泪了。 【大姐姐，你流泪了！这是系统的BUG！】 苏云锦哭到不能自已，正是因为她淋过雨，所以她知道那有多难受！ 她多想自己能为那个女孩撑起一把伞，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是魂魄重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做这样的事！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叮！系统已为您呼唤出天谴，请选择您所希望降临的天谴。] [选项一：雷劈] [选项二：暴毙] 苏云锦毫不犹豫点击雷劈，因为她知道只有雷劈才能把这深深的地窖炸开，只有雷劈让人注意到这儿有人需要帮助。 也许，他们的父母能循着消息找来；也许，他们就能回到自己的家…… 柳如烟正数着银票，只听地上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 “什么动静？怎么这么深的地窖都能听见？”她问。 男人死死盯着银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春雨时节到了，刮风响雷下雨都是常有的事。再说了咱们在这么深的地窖，就算是劈下一道雷，也劈不到咱们身上！” 话音刚落，只听天空“霹雳-啪拉”震耳欲聋。 孩子们抱成一团但没有哭，因为他们知道，神仙来救他们了。 闪电宛若九霄战神利剑，剑锋尖锐，剑身刺眼，剑风清奇。 一剑插入大地，瞬间将地窖劈了个四分五裂；瞬间将男人劈的肝肠尽碎；瞬间将柳如烟烧成火球。 第21章 首辅大人 火舌贪婪的舔舐着柳如烟，这是天神的惩罚。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头发！” 柳如烟跌跌撞撞跑出地窖，冲到池塘边一头扎了下去。 头顶火苗刚被湮灭，村民的叫嚷声便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柳如烟顾不得查看伤势，撒丫子便朝扬州城跑去。她的神情并非害怕，而是着急，仿佛还有下一件十万火急的要事等着她去办。 【娘亲！她还要干坏事！】 董氏点头，眼神犀利的锁定着柳如烟的背影。 “跟紧她。” “娘，她们坏透了，她们必须要得到惩罚！”苏云锦咬牙怒说。 【大姐姐！刚刚我发现了一个系统的BUG！不不不，应该是你发现了一个BUG。】 【像显身显形、还有召唤天谴这种绝杀技能都是要费很多积分的，但是大姐姐并没有积分也能召唤出它们。】 苏云锦点头，确实如此。 【那说明系统认定能让大姐姐这么善良温柔的人都愤怒到极致的事，一定是需要系统帮助的大事！】 苏甜甜灵光一动，小翅膀忽扇的更欢快了。 【我知道了！大姐姐死后灵魂程序被系统回收，系统自动认定大姐姐是系统衍生NPC，所以大姐姐一生气，系统就会心甘情愿不计报酬的帮大姐姐！】 苏云锦挠挠小脑袋，“你在说什么呀甜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大姐姐，通俗一点来讲，你现在就是天神的女儿，只要你一生气，老天爷都会帮你！】 闻言，董氏欣慰的看向苏云锦，这是云锦该得的。 在她记忆中，苏云锦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坏事，没恶意揣测过一个人，相反，只要一看到生活困难、穷困潦倒之人她便竭尽所能的提供帮助。这样美好的女子，合该得到上天的礼物。 柳如烟一路奔跑，直到跑到一户尊贵又低调的府邸前才停下脚步。 她将手中信物通过狗洞递给门童，门童确认无误后才将宅门溜开一个小缝儿。整个过程极其严谨、小心，这让董氏不得不怀疑，这看似低调的宅邸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比刚才的地窖藏人还要大，所以柳如烟才会不顾伤势奔赴来此。 董氏母女三人尾随柳如烟一同溜进宅门，一进门看到眼前这番景色苏甜甜惊得合不拢嘴。 【我哩个乖乖！我还以为我穿越了呢，这里面是仙境吧！】 确实，这大门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许多商贾家的门庭都比它富丽堂皇。 但一走进来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比陆念泽还高还壮的玉石矗立在门前，远远看去宛如九天仙女翩翩起舞。再往里走去，亭台楼阁，琼林玉树，奇珍异草……应有尽有，世人常说宛如仙境，殊不知这地儿比仙境还仙。 董氏不禁怀疑这府邸背后的主人，既有银子能建起如此精美壮观的园林，又有权能让当地衙门视若罔闻不敢干涉。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柳如烟穿过崎岖小巷，走进府邸正厅，正厅空无一人，可柳如烟并不意外。 她将书架正中摆放的珐琅彩描金葫芦瓶向东轻轻转一周。 只听“嘎吱”一声，董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发现都没什么暗道口突然显现，难不成这柳如烟只是转着玩玩？ 不消片刻，柳如烟怯怯推开金丝楠木门，朝外走去。 董氏有些纳闷了，这是干啥呢？走进来转一下花瓶又走出去，玩呢？ 董氏母女三人遂跟诊柳菡之再次走出门，这一出去她才恍然大悟。 这机关不是打开什么密道口，而是控制升降。 这房间与其说是一间正厅，不如说是一个木箱子，一个依靠索道能上下滑动的木箱子。 【我知道！这在我们那个世界叫电梯！】 董氏拉紧两个女儿的小手，跟着柳如烟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密道，与城郊那条狭小逼仄的密道不同，这条密道很宽敞，很明亮，甚至很整洁，地上和墙壁都砌好了青砖。 密道很长，隔一段路还有带有佩刀的侍卫把守左右。 走过三道门，柳如烟终于来到了一扇看守最为严密的门前，为首的侍卫抱怨道：“这次怎么来这么晚，我们大人都在里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柳如烟身后，严声问道：“人呢？人也没带来？” 柳如烟忙不迭道歉，“大人您有所不知，原本人是拿到了，但就在那紧要关头，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别说人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这不，我都顾不上自己脸上的烧伤赶紧跟你家大人赔罪了。” 侍卫检查信物无误后，边开门边教训道：“别说废话，我们大人最厌恶无能之人。” 柳菡之连连颔首，弓腰走了进去。 董氏脚步有些漂浮，不过不是紧张的，而是愤怒的。 女子在他们眼中就是商品，拿过来，拿过去。他们要干嘛？用脚趾也能想得到，无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兽欲。 上位者花着百姓们上缴的血汗钱，绑了百姓家的儿子、女儿，用来交易、用于玩乐、用于观赏，百姓们无奈报案，哭的撕心裂肺，他们嘴上答应着寻找，可实际上自己就是凶手。 呵！董氏倒要看看是哪位“妖魔”胆敢如此作乱！ “大人，人、人没带来。” “没带来？” 负手而立之人缓缓转过身，满脸狠厉。 董氏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刹那，只觉天昏地暗。 竟然是他！ 所有百姓都奉为当世包青天的——高首辅。 第22章 密信 内阁首辅高眠，也是董念柔父亲最得意的门生。 董氏记得小时候她还和高眠同过窗，那时高眠将“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镌刻在案牍上。 父亲若是知道他当年引以为傲的学生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九泉之下该有多心痛啊。 看到首辅发怒，柳如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那女孩虽然出了意外没带来，但我在苏州还有个地下美人坊。那里面都是我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买来的美人歌姬，等您去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就选什么样的！” “哦？”高眠有了些兴致。 “你倒还算尽心，这次就暂且饶了你，不过下次，我可就没这么好心了。”高眠不怒自威。 柳如烟哐哐磕头，忙道：“谢大人恩典！柳娘今后一定尽心尽力为您做事！” 磕完，她悄悄抬头，偷摸着瞧了眼高眠脸色。 看到高眠怒火消散，她才敢低声请求：“大、大、大人，柳娘有一事相求。” 高眠一双吊梢眼陡然定住，“何事？” “柳娘有个妹妹，姓柳名菡之，您之前见过的。她前几日被人栽赃陷害进了扬州大牢，这事儿本不用您出面解决的。但奈何皇城司的锦衣卫也盯着这件事，现下衙门那边竟然”，说到动情处，柳如烟不禁潸然落泪，“衙门那边竟然说要杀了我妹妹，甚至连个全尸都留不得！”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高眠眉头不禁抖了抖，锦衣卫乃天子近臣，论品级那是远远不如他，但若是论权势和狠厉，连他这个内阁首辅也得忌惮三分。 “既是被冤枉，洗清冤枉便是。”高眠言简意赅，锦衣卫这趟浑水，他不想蹚。 柳如烟又哭了，她鼻音浓重，道：“大人，若是个其他的什么事，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给小妹洗清冤屈。但奈何、奈何这件事牵扯到了苏家那个苏云锦啊！那个苏云锦死了，董念柔发了疯的咬人，现在就咬死是菡之杀的人。” 高眠转过身，幽幽叹了口气。 这柳如烟哭的虽惨，但摆明了是在威胁他。这件事他如果不帮柳如烟解决，日后柳如烟这条疯狗也一定会咬到他身上死也不松口。 毕竟她对她那个妹妹，可是掏心窝子的好，一命换一命的事她是做的出来的。 二人默契不语，屋内一时间都能清晰的听到田鼠挖洞之声。 片刻，高眠回头，“三日后我会回苏州祭拜恩师，届时你莫忘将功抵过。” “柳菡之那边，我会给刑部写封密信，托他们处理一下。先把人调去金陵，再暗箱操作一番。” 柳如烟喜极而泣，“谢大人施以援手，柳娘誓死效忠大人！” 听到恩师二字，董氏恨不得扒开那高眠的臭嘴将恩师原封不动的塞回去。 就他也配提自己的父亲？强抢民女、鱼肉百姓、结党营私，这桩桩件件都是父亲耳提面命教导过的为官禁令。 父亲一生清廉为公怎么会教出此等败类？！ 回家的路上，董氏一直郁郁寡欢。 她原本只是想调查清楚给女儿报仇，可现在她发现还有上百户人家的女人也像云锦一般被困地狱饱受煎熬。 她想过救她们，可回过头来想连她自己也只是一介弱女子，她真的能救的了吗？ 这里有一个柳如烟在拐卖民女，那背后就有千千万万个柳如烟也在干着相同的勾当，不然柳如烟不会如此顺利的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美人歌姬。 这里有一个高眠在为非作歹，那其背后一定还有成百上千个高眠与其一同为非作歹，不然朝廷不会有那么多官吏拥护他效忠他。 对他们而言，这些女孩，是商品，亦是把柄。 可他们偏偏忽略了，她们有所思所想，有家人父母，有喜怒哀乐，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董氏走到郊外，越想越生气。 气急了，她冲着荒野大喊道：“你们欺人太甚！！” “谁们欺人太甚？” 一道雄浑的嗓音从草丛传来，董氏被吓得陡然迈错了步子，一个趔趄栽到了草丛中。 杜念泽手臂应声一揽，将董氏稳稳托住放平在草丛上。 令他感到神奇的是，这么大的动静苏甜甜竟然都没醒，看来小孩子果然没心没肺。 而一旁的苏甜甜，怎么越看自己的肉体分身越像个明晃晃的大灯泡儿呢？ 【大姐姐，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该捂上眼睛啊？】 苏云锦宠溺的摸了摸苏甜甜的小翅膀，“虽然我们本来就是隐形的，但为了不打扰娘亲和杜叔叔聊天，我们还是进屋吧。” 董氏栽倒在草丛中更生气了，但也不能骂小草，于是将怒火转移到了杜念泽身上。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都这么大人了还如此幼稚！” “怎么，有不开心的事？”杜念泽支起头问。 “对！有，你能帮我解决吗？你能把内阁扳倒吗？”董念柔不留情面嘲讽。 或许只有在杜念泽面前，她才敢如此毫不掩饰的大发脾气。 “我……我不能，但我能把这件事告诉皇上，让皇上为你做主。” 董念柔眼眸一亮，嘴角缓缓酿出一抹甜美笑容。 对呀，她怎么忘了呢！虽然朝廷诸事都要经内阁评定后呈报皇上，但有一个例外。 那便是锦衣卫可以将紧要之事写在密信上私密呈递给皇上。 如此，那告发高眠之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董念柔猛然低头，狡黠问道：“你有没有带密信纸？” 第23章 第六天 苏云锦灵魂复活的第六天，她终于要回家了。 清晨，杜、董二人相对而立，迟迟未说再见。 董念柔痴情的望着杜念泽——身后的冷霜，心道：赶紧把马车给我呀！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女儿总归是要坐马车回苏州的。 “你是有、有什么要说的吗？”杜念泽问。 “嗯”董念柔点头，手臂抬起指向冷霜，“你得让他把马车给我。” 杜念泽：“……” “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杜念泽又问。 “比如？” “比如保重身体啊，再比如感谢相助，或者……有缘再会。”杜念泽说。 董念柔摇头，这些都不是她想问的，好端端的说那些废话作甚。 突的，她神情兴奋伸出食指，“我有要说的，还是很重要的事，差点就忘了！” 闻言，不仅杜念泽目光炯炯，连他身后的一众小弟也连忙竖起了耳朵。 “什么？”杜念泽问。 “呃……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董念柔尬笑。 “钱钱钱钱？？！” “嗯，钱。我需要三百两白银。”董念柔淡定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成婚十八载，府里的钱都由苏砚安管着，此番回家还不知会发生何事，多备些银两肯定没错。 “三三三三百两？？？” 杜念泽不禁纳罕，历经千帆董念柔这视金钱如粪土的脾气秉性是一点都没变啊。 董念柔点头，“嗯，怎么？威名远扬的杜千户连区区三百两都拿不出来吗？” 杜念泽挠头，“有是有，不过都在我金陵的家中。” “哎？不过我还有兄弟！”杜念泽转身，看到一众头低的不能再低的“兄弟”。 不一会儿，董念柔提着满满一褡裢的白银，抱着苏甜甜，坐进了马车。 马车中苏云锦的尸身斜斜依靠在车壁，董氏昨晚为女儿擦洗一番后又换了身新衣服，此时再看竟似熟睡般安然。 快马加鞭四个时辰，董氏母女三人便从扬州赶到了苏州。 马车驶进苏州城，苏云锦思乡之情愈切。 “娘，你说阿爷阿奶是不是正站在门口等着我们回家呢！” “阿爷阿奶小时候最疼我了，他们知道了我的事一定伤心死了。” “阿爷阿奶年岁那么大了，我真不该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说着，苏云锦内疚了起来。 董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谨慎的闭上了嘴， 云锦作为苏家的第一个孙女，小时候苏老太和苏老爷确实对她宠爱有加。她不想将自己对公婆的怨艾移嫁到孩子身上。 “夫人，苏府到了。” 苏云锦开心的拍起小手，“耶！到家喽！到家喽！” 董氏抱着苏甜甜下轿，马夫则拉着苏云锦尸身打算走偏门进府。 远处，苏老太苏老爷互相搀扶着一路小跑朝府门奔来。 苏云锦魂魄也朝他们奔去，“阿爷，阿奶，云锦想死你们了。” “哎哎哎！那个马车不能进府啊！”苏老太、苏老爷齐声朝车夫训斥道。 董氏愕然，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苏老太苏老爷不顾马车危险，齐齐挡在了车夫面前，摆出一副要拼命干架的样子。 董氏走到车夫旁，问道：“爹、娘，你们知道马车里躺着谁吗？” “自然知道！里面躺着云锦的尸身。” “既然知道，为何不让云锦进府？”董氏质问。 “算命的说了，云锦这身子”苏老太有些难以启齿，只连连叹气，“念柔，我就明说了，云锦是污秽之物，若是进了家门一定会大伤我苏家风水。我苏家好不容易富贵起来，可不能开罪老天爷。” 苏云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能从阿爷阿奶口中说出的话。 她刚想说话，却又无奈垂下了头。 “娘，要不——” “姐姐！是我姐姐回来了吗？” 闻声，众人往巷子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彩蝶织金裙的女童从老远便甩下书袋朝董氏飞奔而来，身后跟着的则是董氏的贴身婢女春杏和桃果。 “娘！我姐姐在哪儿？”苏婉玉一双纯真眸子满是期待。 董氏不忍告诉苏婉玉姐姐已逝的消息，但又不得不告诉她。 “婉玉，你姐姐她，她出了意外。” “意外？姐姐哪里受伤了吗？” 说着，苏婉玉撩开轿帘，小声问：“姐姐，你是睡着了吗？” 苏婉玉走进车轿，想像小时候那样猛然拉起姐姐的手把她吓醒。 可当她熟稔的拉起姐姐的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姐姐，姐姐！你醒醒，你做梦呢是吗？” “你快醒醒呀，我可想可想你了，我听说你回来还特意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糖果和点心，那可都是我们最爱吃的。” 苏婉玉小小一个扑在苏云锦身下，豆大的泪珠连成了串砸在漆板上。 “春杏，桃果，护云锦进府。”董氏朝身后道。 “是！小姐！” 苏老太急了，“董念柔，你要反了不是？！” 董念柔一把抓住苏老太的手腕，面色冷漠，“婆婆，苏家只要有我在一天，云锦便能正大光明的进府。” 苏老太被董念柔一反常态的狠厉吓软了腿。 “你你你你……” 苏老爷也被气急了，他难得放出狠话，“董念柔，你这悍妇背离三从四德，我苏家必定要休了你！” 董氏并未理睬二人，她会让他们知道，今后，会是谁给谁下休书。 一行人刚刚进府，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苏尚服！” 第24章 阿妙 苏尚服？这是宫里人对苏云锦的称呼。 董氏歪头朝门外望去，也没有女孩啊，只有一个断腿的乞丐。 小乞丐拄着拐杖努力想要走的快些，更快些，但奈何左腿完全使不上劲，只能右腿拖着左腿奋力向前蹦。 一蹦一跳之间，小乞丐的蓬发被春风吹起，露出清秀的眉眼和光洁的额头。 苏云锦呆呆的注视来者，这眉眼，这身量，这嗓音，好像是…… “阿妙！” 苏云锦拽起董氏衣袖，连忙解释道：“娘，这是阿妙，这是我在宫中最好的朋友！！” 闻言，董氏连忙走上前扶起小乞丐。 “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云锦？”董氏问。 小乞丐顿时热泪盈眶，“我叫阿妙，我和云锦都是尚服局的女官。” “你怎会变成这样？”董氏问。 宫中女官大多出身高贵，即便出了宫也是人中龙凤，绝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有人把我拐卖到这的，我在逃跑途中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 突然，阿妙紧紧抓住董氏手臂，“云锦也是被他们害的！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圈套就等着我们钻！” 董氏蹲下，凑到阿妙耳边轻语，“你是从地下美人坊逃出来的？” 听到地下美人坊，阿妙双眼满是惊恐，她疯了似的点头。 “他们、他们最近缺钱，今天要把我还有几个宫中出来的不会歌舞女官卖出去，换些钱。我就是在发卖途中逃出来的。” 想起那段惨痛记忆，阿妙不禁浑身战栗，牙齿抖的吱吱作响。 董氏心中有了个大概，柳菡之被高眠调去金陵收监，虽然可运作的空间大了，但是需要用于打点的银两自然也更多。先前给苏砚安打点已经花光了她的积蓄，她拿不出钱来就只能卖人换钱。 董氏将阿妙扶起，一行人走进听雨院。 没有外人在场，阿妙终于抑制不住心情崩溃大哭起来。 她跪到董氏身下，苦苦哀求道：“董夫人，我听云锦说您出身高门，您一定有人脉和资源，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今天和我一同发卖的女官，她们要被活生生烫坏嗓子、烧伤面容、打断四肢去帮那些人贩子乞讨。今后即使亲人相见，也见面不识啊！” 董氏急问：“那她们现在在哪，几时几刻交易？” 阿妙指着西边，“她们现在被蒙眼绑在马车上送往城西乱葬岗，届时若是有哪个不听话的，他们就直接一榔头敲死扔在乱葬岗。” 又是乱葬岗，董氏和苏云锦不禁眼神发冷。 “可是我们现在一则没有打手，二则没有外援，贸然去救的话，不会从他们手中讨到什么好处。”董氏喃喃道。 苏甜甜吮吸着春杏给她做的果脯兴奋的拍手，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 【娘亲！我有一个好办法！】 【娘亲可以积分兑换易容术，3个积分正好可以兑换3个时辰的易容术！】 易容？董氏猛然被点醒，对呀！她先去城西乱葬岗迷晕来买女官的接头人，如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女官们买下。 时辰不早了，董念柔得赶紧出发。 “春杏，桃果，照顾好甜甜和婉玉。给阿妙姑娘找身合体的衣服，端些可口的饭菜。我去外面走走，一会儿便回。” “是！小姐，那云锦小小姐呢？” 董氏看了眼身旁与自己同行的云锦，淡然道：“云锦就先放回她的寝屋，她平生最怕黑，别把她关在棺中。” “是！小姐！” “董夫人，你一个人去嘛？您父亲不是有很多高官学生，可不可以请他们帮忙呢？”阿妙问。 董氏摇头，“阿妙姑娘，我们第一个要相信的，便是自己。” 说完，董氏与苏云锦便风尘仆仆赶往城西乱葬岗。 赶到时，确实有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在杨柳树下来回踱步，手笼在袖中紧紧攥着什么，想来是银票。 董氏走过去，问道：“壮汉是在等谁？” 壮汉回头，看到不是柳如烟，便没好气的挥手驱赶，“去去去，我爱等谁等谁，你管得着吗？” 话音刚落，壮汉应声倒地。 董氏合上装着软骨散的药罐，没想到从杜念泽那儿顺的软骨散还有了大用处。 董氏挥手召出系统，面前徐徐展开一幕蓝屏。 [董念柔您好，请选择您要进行的操作。] 董氏手指滑动，而后轻点屏幕。 [请将屏幕对准易容对象，系统即将为您进行易容。] 董氏灵敏调转屏幕对准已经晕倒的壮汉。 [易容进度：12%、35%、67%，滴滴滴滴，系统温馨提示，因易容后身体与面容不符，故系统智能选择全身替换。全身替换后使用时间由三小时缩减为一小时。] “才一小时？” [叮！全身替换完成。] 苏云锦看着眼前秒变壮汉的娘亲不禁赞叹道：“娘，简直是一模一样！” 远处，马车车辕声响起。 “是柳如烟绑着人来了！”董氏一脚将壮汉踹进乱葬岗，不知怎的，自从上次在扬州抬起云锦身上的那个大块头后，董氏力气便大了很多。 马车走近，柳如烟头戴幂篱徐徐走下马车。 “钱带来了吗？”她问。 “带来了。”董氏从袖中掏出壮汉早已准备好的银票。 “才这么点？”柳如烟不悦。 “先前谈的不就是这些钱。”董氏随机应变，她自小与柳如烟一同长大，柳如烟脾气秉性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批不一样，里面的全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官。个个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才女，那价钱能一样吗？” 董氏知道，柳如烟这是真缺钱了，今日若是不出到合适的价位，她是一定不会同意交易的。 “你要多少？” 柳如烟伸出三个手指头，“再加三百两。” “三三三三百两？？你怎么不干脆去抢钱？”董氏十分气愤，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借到的钱，今后还有大用处呢。 “不给？那就算了。我把他们卖给倭国，反正他们出的价比你高。” 倭国？去了那这群孩子连活都活不成。 董氏咬牙，“三百两就三百两，成交！” “哎呀我知道这次临时变卦伤了和气，我也不会让大哥白白多付这些银子的，喏，给你。”柳如烟递来一副请柬。 董氏打开，竟然是明晃晃的美人春宫图。 “害臊个什么劲啊，有空来玩啊，没这请柬小厮还不让你进来呢。” 说完，柳如烟拿着银票和银两骑上快马消失在视线中。 董氏握着手中“请柬”不免又生出一计。 傍晚，将被绑女官安置在无人居住的董家老宅后，董氏这才返回苏府。 门前，有一男一女长身而立似是在等着谁。 自从苏砚安进了大牢，便很少再有人登府拜访了，今日这么晚会是谁来拜访呢？ 董念柔走近一看，不禁讶然色惊。 “你们怎么会在这？！” 第25章 抓奸 “皇上？长公主？你们怎么会来苏州？” 董氏的确在呈给皇上的密信中写到希望派遣得力干将前来清缴，但她没想到皇上和长公主会亲自前来。 “女官失踪，内阁腐败，这是动摇我煜朝根基的大事，我必须要亲自处置。” 皇帝一身便服望向天际，他倒要看看那群贪官污吏背着他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烂事！ “走吧，念柔，我们进去细聊。”长公主提议。 董氏欣然点头，小时候叛贼攻入金陵，父亲临危受命将小皇子和小公主带回董府避难。董氏便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皇上和长公主，那段日子他们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睡，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时至今日，他们依旧保持着最初的那一份纯真友谊。 坐在听雨院，董氏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讲给二人听。 忽然，一阵细碎的叫嚷声传进董氏耳畔。 董氏不禁思索，苏家府宅虽算不上顶级奢华，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高门大院。平常的街贩走卒叫喊声只能在前院才能隐约听到，如今怎么连自己这位置偏僻的听雨院也能听得到了？ 再仔细听，那叫嚷声愈发真切，其中竟还夹杂着凄厉的恸哭。 “族长啊，你可得为我们老苏家做主啊！我们家那媳妇虐待我们老两口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敢把野男人大摇大摆的迎进家门啊！” “族长啊，你可得为我们砚安做主啊！” 董氏这下听出了，又是那两个倚老卖老的家伙。 她站起身想将他们先行阻拦在院外，哪知一眨眼的功夫，那苏老爷苏老太已经带着族长和一众族人闯进院来。 董氏连忙跑出去将他们拦住。 “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说完，她又向后扫视那影影绰绰还举着家伙事儿的族人。 “怎么，今天是要给我浸猪笼？”董氏问。 “哼！”苏老爷走上前，“你这儿媳不守妇道，目无尊长，让你浸猪笼都是轻的！” 苏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又想到柳如烟，如果柳如烟做他儿媳该多好啊，能赚钱还为苏家生了个大胖儿子，而且经常给自己递“请柬”。她才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儿媳妇。 想着这儿，他看着眼前的董氏就越来气，“不仅你要浸猪笼，连你里面藏着的那个野男人也要浸猪笼！敢背着我儿砚安做对不起他的事，看我今天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族人们，进去抓住那个野男人，别让他跑了！” 苏老爷一声令下，族人便不顾董氏阻拦冲了进去。 族人情绪高昂，热血沸腾，全然忘记了曾经董氏是多么慷慨无私的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嫁妆给他们置办学堂。 屋内，皇帝被族人团团围住，但他神色丝毫不慌，甚至还有些怡然自得的惬意。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摇头无奈喃喃道：“念泽啊念泽，看来你又要欠我一份人情了。” “畜生！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族长举起拐杖直指皇帝。 “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呢？你们说我与念柔通奸，可有证据？”他问。 “证据？”苏老头嗤笑，“她作为一个深闺妇人就不该与男子见面！如今还把人迎到小院，你们不是偷奸，是什么？！” “对啊对啊！”身后一众族人男丁齐声应和。 “族人们，帮我抓住这对奸夫淫妇！” “抓住奸夫淫妇！！”男丁纷纷举起木棍分别朝董氏和皇帝逼近。 刹那间，连成排的黑衣人径直从墙壁飞起而下，春风倒灌黑袍鼓起，小院瞬间漆黑一片。 一时间，刀剑相拼“铮铮”之声络绎不绝。 再后来，一切都安静了。 黑暗人吹亮火折子，董氏这才看清原本还气势滔天的苏老爷和族人竟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 “你、你们到底是谁？” 大内侍卫横刀挡在苏老爷面前，狠厉道：“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能问的？” “皇上！” 苏老爷只觉全身血液一股脑涌进头颅，他痴语道：“不可能，怎能会是皇上呢，皇上怎么会来我们这样的破落户呢，那可是皇上啊！” 皇帝从怀中取出龙纹玉佩，“不知天下还有谁有此龙纹玉佩？” 见到龙纹玉佩，苏家阖族上下无不胆战心惊，他们仔细回想刚刚有没有口出狂言玷污圣上。不想还好，一想便感觉自己脖颈处凉飕飕的好像脑袋下一秒就要滚下来。 “来人，将这群刁民给朕绑进大牢。聚众寻衅滋事，依大煜律法关押三日。” “臣领命！” 苏老头哀哀舒了口气，幸亏不是掉脑袋。 大内侍卫押走族人后，院中宁静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念柔，你过得不开心对吗？”长公主轻声询问。 作为女人，她完全能理解董氏此时的艰难和委屈。 多年来，董氏从未对他们抱怨过婆家，长公主和皇上也想当然的以为董氏嫁给富商后过的十分幸福。可今日一看，事实并非如此。 甚至，她都能想到，如果今天待在这的不是皇上和长公主，那么董氏极有可能真的被抓走浸猪笼。 “其实，念泽去了金陵后并没有娶妻，这么多年他一直一个人。”长公主说。 董氏无奈摇头，眼中似有泪花。 “我与他情深缘浅，与其纠结那些没意义的事，不如过好当下的每一日。” 听到此话，长公主不再言语，她知道杜念泽这个混小子注定是哄不好念柔了。 “皇上，明日是我父亲的忌日，高眠也会回老宅给父亲牌位上香。我打算问他些话，您要听吗？”董氏问。 皇帝点头，“要去，但不是为了高眠，而是为了董知府。董知府一生鞠躬尽瘁，造福百姓，不喜名利，这样的忠臣、贤臣，我理应去祭拜一番。” 第26章 祭拜 苏云锦灵魂复活的第七天，也是外公董忠的忌日。 董氏清晨早早起床，春杏抱着苏甜甜，桃果拉着苏婉玉，云锦则跟在她身后，一行人朝董家老宅走去。 自两年前家父家母相继病逝，董家老宅便成了座空宅，只留了个老仆偶尔过来洒扫清理。 昨日救下的一众女官，董氏把她们藏在了祠堂后的香房中。皇上和长公主也一早便到，祭奠一番后亦走进了香房。 初春清晨，霞光熹微，微风夹杂着露水，颇有几分乡野恬适之趣。 高眠如约而至，事实上他也只能上午来，毕竟下午和晚上早就被柳如烟安排好了。 高眠手持三支龙涎香朝董忠牌位虔诚而立，董氏站在他身旁，手中亦持三支香龙涎香。 高眠抬眼看向香炉，注意先前已有几支未燃尽的祭拜熏香。 “看来有人比我更早来祭拜恩师。”高眠不动声色道。 “父亲学生遍布天下，日日都有人祭拜，只不过忌日这天人们会比以往来的更早些。”董氏回答。 “哦？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学生，想来老师还是最想念我的。”高眠浅笑道。 春杏和桃果带着孩子在前院玩，祠堂深处后院，空幽僻静，高眠不再假装谦虚，言语中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其他同窗的蔑视。 “父亲说过，学生不分高低贵贱，即是求学，便一视同仁。”董氏以一种十分温柔的姿态回怼了回去。 高眠却不甚在意，他冷笑一声，道：“众生平等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 “敢问高首辅对此有何高见？”董氏问。 “高见不敢讲，只是入仕已久见了些世面罢了。” “见了哪些世面？”董氏追问。 “高官掌权，不得不以贫苦之人喜乐、利益、甚至生命为代价来达成自己的目标。贫民无权无钱，只能受控于股掌之中，蒙昧一生，蹉跎一生。”高眠边说边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哦？那不对啊？”董氏皱眉。 “按照高首辅的说法，那我父亲便是高官，你求学之初为贫民，可我父亲并没有欺压贫苦大众，你也并没有因家境而痛苦蹉跎一生。可见高首辅口中的高官，只不过为一己私欲寻了个称心的借口罢了。凡人之路，都是自己一步步选出来的。” 高眠无奈苦笑，“你自小能言善辩，论诡辩，我不敌你。时辰不早，上香吧。” 董氏没有再争辩，这样的人争辩也是无用的，欲望已侵占了他全部的心智。 二人一同燃起熏香，三叩首后将熏香插进香炉。 可没想到，高眠的上等龙涎香一插进去便毫无预兆断成了两截，而一旁董氏插进去的普通龙涎香却燃的正旺。 “高首辅，要不再重插一回吧，我听说香断了不吉利。”董氏劝告。 高眠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高眠能平步青云，信的只有自己。” 说完，便甩起冗长袖摆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董氏望着高眠背影，这个他父亲最得意的门生，这个她最亲切的同窗，不忍喃喃道：“高眠，你忘了托你而起的黎民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的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从香房走出，后面依次跟着长公主还有一众女官。 董氏转身，看向她们，问道：“众位女官，你们可还记得回地下美人坊的路吗？” 听到地下美人坊五个字，女官们脸上陡然血色尽失，这是她们的噩梦。 而且柳如烟做事十分之谨慎，她们还未走出地下美人坊时便被死死蒙住了眼睛和口鼻。 看到众人为难，董氏不免安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已托父亲的学生仔细寻找，苏州城就这么大，他们躲不到哪儿去。” “对！还有我的大内侍卫，也都派出去找！”皇帝附和。 说是这么说，可只有董氏心里清楚，柳如烟和高眠这两只老狐狸在扬州的“地下皇宫”都能建的如此隐蔽，更别谈苏州的地下美人坊会有多难找了。 他们的时间不多，只有三个时辰，若是错过了今天，今后再抓他们可就难上加难了…… 忽然，一声颤巍巍的女声从角落升起，她的声音极弱，像是蚊虫飞舞发出的声音。 “我们应该是从地下回的地上，因为我记得我们出发的那个地方有很浓重的土腥味，再后来就变成了酒香味。我鼻子很灵的，尚食每次都让我闻饭菜是否新鲜。”女孩肯定的说。 “对对对，我还记得刚出门就听见了一阵很刺耳的乐器声，很刺耳很刺耳，完全是新手所弹奏的，我在宫中司乐多年，听的准没错！”另一个女孩接着补充道。 “我也想起来了！马车走了约摸一刻钟，春风拂来恰好将我的蒙面掀起一角，我看到板车上摆放着许多泥偶娃娃，可漂亮了！”一个眼睛又大又亮的女孩回忆道。 董氏凝眉，“土腥味、酒香味、乐器铺、泥偶铺……” “我知道了！是如烟酒肆！” 第27章 如烟酒肆 董氏没想到柳如烟这厮竟如此大胆，把地下美人坊公然建在了自家的酒窖中。 也是，来玩乐的男人们既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又可以摇摇晃晃的出来，怎么不算是一个绝佳的“酒肆”呢？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部署一番吧！”董氏提议。 “好！朕的大内侍卫在外暗中包围酒肆，长公主，你沉着冷静智略过人，由你在外统领。” “皇弟，你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进去的，太危险了！”长公主神色担忧。 皇帝摆手，“一个个都是朕的肱骨大臣，朕今日倒要亲眼看看他们的真面目！此事不必再议，我心意已决。” 长公主欲言又止，面上却是难掩的焦虑和无奈。 董氏沉思片刻，道：“我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和皇上先由小二领进去，这样便能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进去后长公主领大内侍卫擒住小二再进去，这样前后相差不过一刻钟，必能保全皇上安危。” “可你进去小二不会起疑吗？”皇帝问。 “不会，全苏州都知道我和柳如烟是世交，儿时更是如影随形的好友。我若说是来找柳如烟的，他们不会起疑。”董氏回道。 “如此甚好，那我同意念柔的策略！”长公主举手赞同。 三人商议好正往外走去，路过小院时，苏婉玉苏甜甜两姐妹齐声叫嚷了起来。 苏婉玉迈着灵活的小胖腿跑到董氏身旁，拽紧董氏衣角恳求：“娘亲，你们是要去打坏人么？婉玉也要一起去，是坏人伤害的大姐姐，婉玉也要打坏人！！” 董氏轻捏女娃脸蛋，“乖，你好好在家呆着，打坏人是大人要做的事。” 【娘亲，此行凶险异常。你带着甜甜，危险时刻甜甜能帮你解读系统，攻破bug！】 闻言，董氏颔首，抱上甜甜确实能多层保障。 “春杏、桃果，你们和婉玉随长公主一同在外镇守，我抱着甜甜进去，如此，柳如烟便能放松警惕。” “是！小姐！” 苏云锦灵魂跟在董氏身后，满是自豪的和婉玉并排着向前走。 马车在坑洼不平的青石道上走了约摸一个时辰，车夫才道：“董夫人，前面便是如烟酒肆了。” 董氏撩开轿帘向前看去，这柳如烟果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平日里她只听下人说过这如烟酒肆位置偏僻生意却异常火爆，如今一看，可不是嘛！ 放弃城中繁华地段不选，却偏偏开在了城郊集市的巷子深处。 闹中取静，静而不耀，怪不得开了这么久都没人瞧出不对劲来。 董氏抱着苏甜甜与头戴幂篱身着简衣的皇帝一同走进客栈。 “小二！”董氏叫。 “来喽！客官您是买酒啊还是吃酒啊？”小二问。 “不买酒，也不吃酒，是来看酒的。”董氏淡淡道。 小二一脸狐疑，问道：“您……也好这口？？” 董氏尽力屏住呼吸可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叫董念柔，是与你家掌柜关系最好的闺友，今日也是她叫我来的。” 小二恍然大悟，“嗷嗷嗷，董夫人！早有耳闻！那您身后这位是？” “我表弟，来见见世面。” “嗷嗷嗷，明白明白！那拿出请柬吧。”小二讪笑着伸出手。 “请柬？？”幂篱下的皇帝两眼震惊，他们没有请柬啊！ “好！劳您检查检查。”说话间，董氏已从袖中掏出一副水粉烫金请柬，正是那日柳如烟亲手给“壮汉”的那一副。 小厮仔仔细细的摸索查看一番，鉴别为真后，才松了口气，道：“既是我们掌柜的贵客，那便请进吧。” 小厮拨腿向后院走去，后院地下的酒窖和普通人家的酒窖大致相同，只不过略大了些。 小厮在入门处的酒缸轻敲三声，之后，酒窖寂然无声。 三人又待了约一刻钟后，东边那一堆酒缸中突的传出“叮咚”一声，小厮微笑，道：“二位贵客跟我来。” 小厮轻车熟路的打开酒缸，移开缸底的石板，一口狭窄的地洞映入眼帘。 “喂，里面那哥们，这俩是掌柜的贵客，好生照顾。”小厮双手张在嘴边扯着嗓子朝里喊道。 不一会，从里面传来了那边的回应。 “好嘞~好嘞~嘞~嘞” 董氏猜测，另一个人应该在洞口那边等他们，而且从回音判断，这条地道很长，起码有三百丈。 送二人进入地道后，小厮又将石板重新压好走回前厅。 地道漆黑一片，和扬州郊外的那个地窖大相径庭。也对，都是出自柳如烟的手笔。 “皇上，此行凶险，定要小心。”董氏声音极低，比蝼蛄刨土的声音还低。 “何以见得？”皇帝问。 “小厮进门先敲缸，等下面有人回应后才送我们去密道口。这说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个酒缸下的密道能走通，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确定是哪条密道。这也就是说，酒窖下面是一个迷宫。” “迷宫？” 董氏点头，“对，迷宫，如果没人带领，我们很有可能走不出迷宫。” 董氏刚说完，密道那边便传来了回音男的声音，“快到了吗二位？” “总之，一切小心。”董氏低头补充，而后抬头大声应答，“到了！到了！” 第28章 对峙 密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董氏抬头，果真如她所料——这是一个迷宫的入口。 饶是见多识广的皇上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唬了一跳，他歪头向一旁恭立的回音男问道：“我们该走哪条路？” 现下他们待在一个类似“前厅”的地方，东西南北各有五条密道，合起来一共二十条，他们刚刚便是南边的第三条密道走出来的。 回音男淡淡道：“稍等”，随后他取出腰间铃铛，举在手中极其有规律的晃动——“叮叮当叮当当叮”。 三人原地又约摸等了一刻钟，西边第四条密道尽头才传来——“当当叮当叮叮当”。 回音男侧耳倾听，确认无误后，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二位贵客，请走那条密道。” 再迈开腿时，董氏脚步已有些虚浮。 如此狡猾又复杂的地下暗道，长公主他们能顺利寻进来吗，还有，她和皇上能平安逃出去吗？ 【我嘞个去！娘亲，他们是老鼠吗，还是蚂蚁呀，怎么每天除了挖洞就是挖洞，我要被绕晕了@_@】 董氏原本压抑又紧张的心情被苏甜甜这句吐槽缓解了不少。 与刚刚走过的密道不同，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密道更长、更宽敞、也更明亮，很明显，这一条和高眠扬州的那个“地下皇宫”有异曲同工之妙。 密道两旁依旧有侍卫把守，不过不是检查过客，而是为两侧厢房看守。 董氏每走过一间厢房，便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闺房之乐”。 “大人~您别着急嘛~哎呀~~” “大人~您看奴家那个不成才的弟弟能进衙门吗？” 再往前走，厢房的装潢更加雍容华贵，守卫的品级自然也更高。 皇帝拳头紧攥，青筋爆出，他暗自发出怒问：这帮混蛋，朝廷供养他们就是让他们来这儿值守的吗？？？ 与最初的旖旎娇吟之声不同，前方厢房传出的更多是女孩的哭声，甚至有些厢房中还夹杂着男孩的哭声。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男人笑的淫荡舒畅。 这帮混蛋！董氏心中已大概猜到柳如烟买卖孩童、少女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再往前走，董氏便看到一个手持铃铛的九尺壮汉在尽头等待着他们。 “你们便是掌柜的贵客？”壮汉问。 “是。”董念柔气息平稳，没有一丝慌张，即使她已经预感到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恶战。 “请进。”壮汉打开门。 董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和皇帝一前一后走进厢房。 按照柳如烟的规矩，这间厢房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地下美人坊最尊贵的客人，最尊贵的客人，除了高眠，还能是谁？ 厢房很大，比董氏的听雨院还宽敞。 二人往前走，先是听到了一阵朗朗读书声。 “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二人接着往前走，看到高眠竟然也坐在角落拿着书本，全神贯注的和孩童们一同朗诵。 可再仔细看，那些孩童虽个个高举课本，可细嫩的手腕、脚腕上却无不戴着沉重的镣铐，再仔细看，脸颊、脖颈又无不布满淤青。 “哈哈哈”董氏轻笑。 读书声戛然而止，高眠缓缓转过头来，有那么一丝惊讶，但更多是权势滔天的怡然自若。 “你笑什么？”他问。 “我笑你可悲！”董氏回答。 “可悲？我可悲么？我可是大煜朝第一首辅，权倾朝野，无人匹敌。”高眠扔下书本，目光炯炯看向董氏。 “是吗？”玄黑幂篱之下发出一声冷笑。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连你老师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皇帝变换声音冷冷道。 高眠被戳中伤处，登时怒了。 “你胡说！你胡说！柳如烟，出来！看看你的人把谁领进来了？”高眠朝书房怒吼。 “来啦来啦，高首辅您别生气嘛，是我叫砚安来的，他此番能安全出狱，全都是因为您——”柳如烟一手握笔，一手捏着书信，脚步翩跹跑了出来。 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不禁整个人都麻了。 苏砚安告诉她今天会回来，所以柳如烟才特意吩咐小厮若是有人拿着自己贵客请柬来见，可不用通传直接进房。 她指着董念柔，“董董董念柔，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敢查我？！” “对啊，查你了，怎样？”董氏挑眉，一脸的正气凛然。 柳如烟慌了，她跑到高眠身边，连忙求救：“高首辅，这可怎么办啊，您现在知道董念柔确实变成一条疯狗了吧！她她她她，她逢人便咬啊！没准，下一个就咬您呢！” 高眠不紧不慢道：“你觉得，我会怕她吗？” “你不怕我，难道就不怕皇上吗？”董氏问。 高眠大笑：“皇上？皇上！皇上算个屁！我拥护谁，谁就是皇上。他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绥靖王不日攻入金陵，他迟早是要死的。” 啪！ 幂篱下的男人随手攥起一把茶壶，重重摔碎在地。 “高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皇帝怒音好比猛虎长啸。 高眠一惊，口中不觉呢喃道：“你是……皇上？” “皇上？”柳如烟瞬间花容失色，她扔下纸笔拉起高眠便往厢房后的密道跑去。 高眠站定，将柳如烟拉住，神色狠厉又阴辣。 “如烟，别跑了。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跑得了吗？今日我们只有一条活路能选，那便是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董氏似打了鸡血般一手抱娃一手抓住皇上。 “跑！还不赶紧跑！” “不怕，我有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也得先找找进来的道儿啊！” “啊？那现在怎么办？” 董氏一个机灵，道：“和他们玩捉迷藏。” 董氏拉着皇上跑的极快，柳如烟和高眠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可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万不得已，柳如烟朝门外大喊：“大壮！拦住他们！” “是！”大壮声音铿锵有力。 董氏一出门，便看到大壮结结实实的拦在门口，一脸蔑视。 “小兄弟，原来你真叫大壮，对不住了！” 只见董氏挥拳“咚”的一声，壮汉应声倒地。 “念柔，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了？” 【我想起来了！原来娘亲在扬州乱葬岗为姐姐翻开大块头的那一刹，便激发了隐藏技能——危机时刻自动开启大力模式。】 “我怎么还能听到你说话？！”皇帝更慌了。 “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先跑吧！”董氏一手抱着一手拉着，风一般向前跑去。 侍卫和壮丁追了上来，董氏瞅准一个密道口便钻了进去。 第29章 捉迷藏 拐入密道，二人一娃像极限逃生般接连又急拐了数十个弯，这才躲进一个相对安全的密室。 “念柔，现在怎么办？” “现在该休息。”董念柔不断调整呼吸，短暂爆发之后她需要一个过程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 “可是出口在哪儿啊，他们这个迷宫简直要把整座苏州城都挖空了！”皇帝抱怨。 【我知道！最近出口就在柳如烟书房的书架后面！】 苏甜甜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当初这本小说的彩蛋便是地下迷宫地图，幸亏她略略看过一眼。 想要回去得来个声东击西，先把他们引到这儿来。 “什么味道？”董氏鼻尖翕动，像烟又不是烟。 皇帝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呼”的一声吹亮了。 皇帝小心翼翼靠近角落里堆放的那一堆黑色“炭灰”，“这是何物？” 苏甜甜蹙起眉头，十分焦急。 【皇帝叔叔，快离它远点！这是火药！】 “火药是何物？” 【火药能着火，能爆炸，能冒烟！能把咱们炸成黑黢黢的烧鸡！】 “爆炸，冒烟……”董氏若有所思。 忽然！她兴奋抚掌，“我们可以点燃一些火药引他们过来！” 苏甜甜张圆了樱桃小嘴，满眼震惊。 【娘亲，我只能说你真是个女汉子！不过，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说干就干，董氏与苏甜甜确定好回高眠厢房的路线后，便走出密室，高举火折子扔了进去。 密道的另一头，高眠、柳如烟还有一堆“酒囊饭袋”像一群无头苍蝇嗡嗡乱叫。 “高首辅，这可怎么办啊，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诛九族啊……” “高首辅，咱们是一体的，您可得救救我们啊。” 高眠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怕什么，咱们手里又有武器，实在不行就都炸了！” 话音刚落，一股浓白的烟雾顺着密道底部流了出来。 “坏了！他们点燃了火药，那里可放着绥靖王的十万火药！”柳如烟大惊失色。 闻言，高眠也慌了，绥靖王可不是他能惹起的人。 “还不赶快提水灭火！都想死吗！给我活捉那两个贱人！”高眠怒吼。 “酒囊饭袋”们这才回过味儿来，连忙回屋提起水桶朝烟雾涌来处跑去。 另一边的两人一娃组已经根据地图跑回了起点。 皇帝推开书架，果然有一条宽敞的逃生密道。 两人刚要跑出，董氏猛然拉住了皇帝的衣袖。 “等等，还有被困住的那些孩子，我们要救他们一起出去。” “对对对，是朕被恐惧吓昏了头脑，我们要救他们一起出去。” 时间紧迫，董氏跑出厢房，对着过道中慌乱无依的孩子们喊道：“孩子们，快跟我来！这里可以逃出去！” 孩子们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依旧紧紧抱成一团，浑身颤抖着等待死亡。 他们曾经就是因为相信了大人，所以才会被拐带这个人间地狱。 如今，他们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烟雾愈发稀薄，想必是被他们浇灭了。那么，他们马上就会赶回来！ 没时间了，可奈何这群孩子根本不再相信任何人。 董氏急得直迸眼泪，“我不是骗子，我发誓！” “我们才不相信你，之前那些骗子也发过一样的誓！”孩子信誓旦旦。 “不……不是……骗几”危急时刻，苏甜甜努力回想这几个字的发音，用尽全力终于说了出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大人的话他们已然不信，但是甜甜的话，他们选择相信。 因为夫子教的《三字经》第一句话便是：人之初，性本善。 “好吧，我们跟你走。” 所有人进入密道后，董氏先将书架堵在洞外，再拿书桌抵在洞内。如此一来，就算高眠他们追来，也要耗费一番功夫才能闯开。 看到眼前的大力士单手轻松举起沉重的楠木桌椅，孩子们不禁连连赞叹道：“哇！嬢嬢，你是女英雄吗？” “还用说！她一定是！不是英雄的话，怎么会回来救我们。” 远处脚步声、叫喊声、火把燃烧声愈来愈近。 董氏和皇帝带着孩子们拼命向前跑，可是跑到头才发现，出口被堵死了。 “糟了！这个通道需要里应外合才能打开！”说话间，董氏伸手触摸头顶的石头，这石头起码千斤重，仅凭董氏和皇帝两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推不开的。 洞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喊声，皇帝大喜，他大喊道：“皇姐！我在这儿！快来救我！救我~救我~” “皇姐！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到了吗~了吗~” 董氏拉住皇帝，“别喊了，没用的，只有他们特制的铃铛才能千里传音。” “铃铛？是这个吗？”一个七岁的女孩指向自己的脖子。 董氏顺着声音望去，看到女孩脖子的那一刹那，她瞳孔震了又震。 那样一个细嫩白皙的脖颈，竟被一条皮鞭活生生勒出血痕和淤青，皮鞭中间挂着的赫然是侍卫们用于传信的铜铃。 他们用铜铃虐待孩子，殊不知有一天孩子们终将以此为武器重重还击。 董氏小心翼翼的从女童身上取下铜铃，她举在手中，循着记忆摇动——“叮叮当叮当当叮”。 “叮叮当叮当当叮” “叮叮当叮当当叮” —— 酒窖中，长公主带领一众大内侍卫焦急的逐缸搜寻。 忽而，前厅传来一阵女声。 “我们来帮你！” “你们怎么会来这儿？”长公主满脸吃惊。 “我们在这下面待的最久，自然也最熟悉这里。这下面盘综错杂，只有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入口。” “停，大家都别说话，我听到了铃声。” “铃声？”长公主问。 “对，用来传音的铃声。” 司乐局女官灵敏的捕捉到了董氏发出的信号，她脚步轻轻走到离铃声最近的酒缸。随后拾起一块石头，敲击酒缸，“当当叮当叮叮当”。 俄顷，那边立刻传来回答“叮叮当叮当当叮”。 大内侍卫合力将沉重无比的石头和下面的石板依次移开，露出了一个小缝。 “皇弟，念柔，是你们吗？” “是我们！！”皇帝和董氏一同回答。 “哈哈哈，你们想跑？”男人声音仿若魔鬼低语从背后传来。 董氏转过身，径直看到密道入口堆满了火药。 “我是不可能让你们活着出去的，反正都是要用在你身上，不如现在就炸了你！”高眠表情狰狞，情绪激烈。 说话间，他已高举火把点燃了火药，而后朝另一头疯狂撤退。 大内侍卫已合力又将巨石移开了一个缝隙，但仍然不足以通行。 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空气涌了进来，这让火药燃的更快了。 开洞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火药燃烧的速度，董氏抱紧孩子们死死注视着火药由红变青，由青变紫，由紫变蓝。 “哇，嬢嬢，那是彩虹吗？”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孩子们，闭眼！”董氏也紧紧捂住了甜甜的双眼。 末了，一颗泪珠缓缓从她眼角流下，她对不起孩子们，没能将他们救出去。 可是身上怎么浑然不痛，轻飘飘的，感觉软软的，甚至……有些舒服。 难道死是这种感受吗？ 董氏睁开眼，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注视着眼前这番景象。 第30章 魂散 只见苏云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缝隙中钻进来，又急速的膨胀，变大，变大，再变大。 直到整个身躯可以笼盖住董氏、皇帝和孩子们，然后，“嘭”—— 她以一己之身抵挡住了全部火力，代价是她的灵魂被炸成了碎片，像花瓣一样一片片飘落了下来。 “神女！我看到了，是神女保护的我们！” “我也看到了，是仙女姐姐！” 董氏悲戚的伸出双手，试图能接到女儿的灵魂碎片，可是那碎片偏偏不遂人意，每每落到手心便化成一缕烟雾飞腾而上。 董氏来不及悲伤，因为入口处火药仍然在冒烟，不久之后便是第二次爆炸。 皇帝也看到了，他望向出口苦苦哀求道：“皇姐！你们什么时候能搬完呀，他们、他们又要炸了啊！！” 素来端庄沉静的长公主此时也染上些焦急，“皇弟，这石头下面有铁链缠着呀，得找人钻下去把这铁链解开。” 闻言，董氏抬头向上看，这缝隙极小，且需要内外二人相互配合才能解开。 此时董氏确信，这密道根本不是用来逃的，而是用来杀人的。柳如烟之前是想把他们引诱进来，然后围而杀之。 “娘亲，我来解啦！” 这声音……是婉玉！ 只见苏婉玉小小一个灵活的钻进缝隙中，小手用力的拉起铁链，又顺着巨石中间的孔洞塞进去。 “妹妹！需要你帮我再把铁链怼过来，这样就能解开啦！” 苏甜甜攥起小拳头，目光如炬。 【好！】 苏甜甜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力气，一拄一蹭的向前爬去。 手上完全没有力气，她就用屁股顶铁链，一个屁股蹲儿，两个屁股蹲儿 “哗啦”——铁链开了。 入口处的火药业已复燃，青蓝色火焰宛若地狱鬼火。 没了铁链的阻拦，长公主那边势如破竹，大内侍卫合力将巨石一举挪开。 一边是生之希望，一边是死之地狱，决定他们生死的只剩最后的这几秒了。 董氏将孩子们推到前面，激发大力奋不顾身的将她们推了出去。 砰—— 一切又安静了。 —— 第31章 你养我？ 董氏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又温暖的绸被中。 她环顾四周，这是……她的听雨院？她还活着？？ “小姐！您醒啦！” 刚踏进屋门的春杏连忙放下茶水朝董氏奔来，“小姐！您终于醒啦！” 董氏张开嘴想要说话，可嗓子却是又干又痛，隐隐还有腥甜的血丝回涌。 春杏连忙斟了杯蜂蜜茶水服侍董氏一点点喝下，好让嗓子能舒服些。 有了蜂蜜茶水的滋养，嗓子果然润滑多了。 “春杏，我昏迷了多久？”董氏问。 “小姐。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春杏答。 “三天三夜？！”董氏猛地从绸被中支起。 三天三夜，她昏迷前是云锦灵活复活的第七日的傍晚，那么今日便是云锦灵魂复活的九天的傍晚。 明天，也就是明天，她要永远的和她的云锦告别了。 其实她的云锦早在那场爆炸中离她而去了，云锦那个傻孩子，别人是恨不得一条命当九条命珍惜，她是两条命当半条命去保护别人。 董氏不禁扼腕叹息，没人会记得她的云锦，只有她知道。 “其他人呢？”董氏问。 “皇上和长公主受了些轻伤，当天就被送回了金陵由宫廷御医接手诊治，现下已无大碍。”春杏答。 “高眠他们呢？有没有抓住他们？”董氏问。 春杏点头，“嗯，高眠这个乱臣贼子私练军队，有一支装备极其精良的队伍前来接应他。原本大家想这次一定抓不住他了，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太子殿下领龙虎军前来救驾斩杀逆党。最终将高眠及其叛军团团包围，如今全都关进了死牢。” “太子殿下……”董氏沉思，“就是那个千年一遇的兵家奇才吗？” 春杏点头如啄米，“对对对，小姐！就是他，他现在可是我们全苏州女娘的梦中情人，那身姿，那容颜、那战术，三两下就把高眠打的满地找牙！” 董氏浅笑，高眠最终还是败了。 “柳如烟呢？” “柳如烟？！” 春杏摇头，“没听说什么柳如烟，抓到的都是些男的。” “唉……”董氏叹气，她早该想到的，柳如烟狡猾如狐狸，她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条万无一失的逃生之路。 不过这样也好，柳如烟欠她的，还远远没还清呢。柳如烟之子尚在学堂读书，苏砚安也在苏州定居，晾她也跑不到哪儿去，左右是在外面躲些时日便再回来。 想到这儿，董氏又幽幽抿了口茶水，柳如烟好比池塘里的鱼，自认为行动灵活能逃出生天。可殊不知，董氏现在要将池塘的水一点点放干，直到整个池塘都干涸，如此，她便插翅难逃。 “嘶——”董氏突然想到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婉玉和甜甜怎么样了？” 她们两个解开铁链后究竟有没有及时爬出去？ “她们俩啊~”春杏捂嘴，强忍住笑意。 此时，一阵尖锐的童声打破了二人的安静对话。 “娘亲！娘亲！你醒了么？” 董氏闻声看向窗外，“我的天！这是两只烤焦的小烧鸡吗？” 苏婉玉顶着一个鸡窝头和一张被炸黑的小脏脸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到董氏床前。 再看后面，桃果怀中抱着的苏甜甜，活脱脱就是苏婉玉的缩小版。 “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洗洗？”董氏眉眼弯弯问。 “娘亲！这是我们当英雄的象征，我们不要洗！”苏婉玉呲着牙乐，再仔细看原来前面两颗门牙也被炸飞了。 “小姐，您是不知道。您昏迷的这几天，婉玉小小姐和甜甜小小姐每天都要我抱着他们去‘游街’，人们一看到这两人的发型和小脸蛋，便纷纷赞扬这是苏州城的两个小女英雄。”桃果忍俊不禁说道。 “还有呢还有呢！他们说娘亲是大英雄！”苏婉玉豁着小牙补充。 【嘿嘿，开心开心！我是女英雄喽！】苏甜甜也跟着手舞足蹈。 女英雄，云锦也应该是女英雄，想到这儿，董氏的神情又落寞下来。 “春杏，扶我起来，我去看看云锦。” “是，小姐。” 春杏扶着董氏刚刚走到正厅，便看到苏砚安挺成个死尸状直直坐在主椅上。 董氏正眼都没瞧一下，便自顾自的往前走。 “站住！”苏砚安怒了，他又怒了。。。 “你瞧瞧你现在还有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吗？老人老人，都被关进了大牢。小孩小孩，都被炸成了那副鬼样子还嚷嚷着游街，我看她们是连脑子都被炸坏了！”苏砚安被气得嘴唇发紫。 “哦，对了！还有我，作为妻子，你的丈夫在金陵的大牢里被关了这么多天，没见你送过一顿饭，没见你打点过一个人！！” 他直指董氏脑门，“你让大家评评理！普天之下有你这样不孝不悌的儿媳吗！有你这样不恭不敬的妻子吗！有你这样不慈不爱的母亲吗！” 苏砚安骂的极爽，吐沫星子满天飞。 董氏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她明明也可以像他那样大肆骂回去的。 苏家父母、族人和他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倒是把污水尽数泼到了董氏身上，好像是董氏把他们害的这么惨一样。 可笑，和眼前这个烂人一样可笑。 董氏沉默不语，因为她知道，狗骂人，人能听懂。人骂狗，狗却未必能听懂。 不，不对，狗也比苏砚安有良知。 看到董氏缄口不言，苏砚安更生气，他径直原地跳起。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 话音刚落，府外远远传来一声—— “苏家接旨~~” 苏砚安登时腿都软了，他眼神慌乱，口中呢喃着：“是皇上身边大太监吕公公的声音，他来干什么呀，他不会是发现我出狱了要把我抓回去吧！” 说话间，吕公公已带人走进正厅。 吕公公朝董氏微笑点头致意，“董氏，是皇上给你的旨意。” 董氏略过苏砚安极为端庄的转过身，面朝圣旨叩拜在地。 吕公公徐徐展开卷轴，习惯性的将拂尘扬到左臂，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董氏母女，智勇双绝，心怀大义，此次诛灭贼党立下汗马功劳。特嘉奖董氏黄金百两，敕封董念柔为三品巾帼将军，敕封苏婉玉为七品骁勇小将军，苏甜甜为七品聪慧小将军。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董氏，接旨吧。” 苏砚安猛然抬起头颅，讪笑着问道：“公公，我呢，我就……没什么封赏吗？” 公公低头冷笑，“有！” 苏砚安自信偷笑，小声念叨“我就知道。” “咱家赏你再回去蹲几日大牢，吃几日牢饭！” 苏砚安又恹恹垂下了头，吕公公可不是他能惹起的人。 斜了苏砚安一眼后，吕公公又满脸欣赏看向董氏。 “董氏，皇上原本想敕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的”说着他又斜了眼苏砚安，“但礼法规定，诰命夫人需得是一品大员的妻女、母亲，故而皇上特地开了本朝先例，敕封你为本朝第一位女将军。” 闻言，董氏叩首，“念柔一无功勋，二无武艺，三无带兵打仗，实难堪当殊荣。” 吕公公摆手，“皇上说了，你是平民英雄。今日早朝，有大臣反对你的敕封。皇上只问了三个问题，全殿文武大臣再无异议。” “哪三个问题？”董氏问。 “其一，女子不可为将，可有先例？群臣缄默。” “其二，全无武功之平民深入虎穴凭一己之力救下百余人之性命，勇否？群臣缄默。” “其三，为朝廷抓奸臣，平内乱，救黎民，将否？群臣缄默。” 吕公公说得慷慨激昂，末了，拿过一百两马蹄金递给董氏。 “这是皇家特制的马蹄金，宫里总共也就几千里，你可要好好收藏着。” 董氏复叩首。 吕公公走过，苏砚安像是吃了安神丸般冷静了下来。 他和煦的说道：“念柔，今后你就是朝廷二品大将了，咱们的女儿还是七品小将呢，好，好呀！” 他猛然握住董氏的手，“念柔，今后咱们好好的，你就在家待着什么都不用做，我养你！” “你养我？”董氏反问，不带一丝感情。 第32章 婚书 听到董氏质疑，苏砚安不禁挺直腰杆拍了拍胸脯，道：“对，我养你啊！” 董氏勾起嘴角，转过身，饶有兴趣的看向苏砚安。 “敢问夫君，如何养我？是只管人饿不死冻不坏，还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还是誓无二志、白头偕老？” 苏砚安愣住了，董氏从来没有对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如此较真过。 “自自……自然是誓无二志、白头偕老。”他答。 “那若是我一辈子也生不出嫡子，夫君又该如何选？”她问。 “那便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他答。 “那若是丝绸生意一落千丈，夫君又该如何选？”她问。 “那便只管人饿不死、冻不坏！我苏砚安家大业大，今后再怎么没落，也不至于饿死人冻死人！”他答。 “哦”董氏浅笑，点头。 “哦？你哦什么哦？”苏砚安没了耐心，他又没了耐心。。。 “我的意思是，今后我不用夫君养，我要自己做生意。”董氏柔声细语回答。 这比苏家杭绸中最软最滑的丝绸还要轻盈的一句话，落到苏砚安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他先是皱眉，而后又扶额嘲笑，“你在开玩笑吧，就凭你？你知道做生意有多难吗？你有生意场上的人脉资源吗？你知道生意场上的规矩吗？你通通不知道，你只是个知府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忽而，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你还没钱！你连本金都没有还想做生意？呵，念柔，别为了气我做这种事，我知道这段时日对你关心少了，今后我会注意的。” 对呀，董父一生为官清廉，在董念柔出阁时才勉强凑够了一千两白银作为女儿风光大嫁的嫁妆。 而这一千两，董氏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全部捐给苏家，着族长修建学堂让那些贫苦无依的族人们能读上书，因为父亲说过，只要读书，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族人，对，就是那些抄起家伙事儿要绑董氏去浸猪笼的族人。 可即便如此，董氏扪心自问，她不后悔。一千个族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参悟了真理，明白什么才是应该做的。而这一两个，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丞相、御史大夫，他们有一天甚至可以拯救煜朝于水火。 只要有那么一个，就够了。 但如果没有，董氏也不会后悔。因为她知道，知识，总是值得这些钱的。 “桃果” “在，小姐！” “把皇上赏的那一百两马蹄金拿去金银铺熔了，换成金锭作为咱们今后做生意的本金。” “是！小姐！”桃果领令转身离开。 “什么？？！你要把那……把那马蹄金熔了，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珍贵啊！！” 苏砚安的声音在身后回响，可董氏已然走出了正厅。 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若是不能用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和拉飒有什么区别。 走进雨花阁，这是苏云锦的闺房。 董氏卸下刚刚与苏砚安对峙时的那副坚硬而冰冷的外壳，瞬间变得柔软下来。 她走到云锦榻前，长久注视着眼前的女儿，她的肉身死了，现在就连灵体也魂飞魄散。 只是上天好似很偏爱她，即使尸身放了月余也丝毫闻不到腐烂的气息，相反，她那富有弹性的雪肌甚至还散发出一阵轻盈怡神的花香。 她的女儿，不该就这样死去。 起码，她还没把害她的那些人杀光。 月光如练，直白照耀在董氏的素色云绢对襟上。 董氏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方红色喜纸，这是她自地下美人坊逃离时从柳如烟的书桌上发现的。 啪嗒、啪嗒—— 泪珠洇透喜纸，将红色又晕淡了些。 这是她和苏砚安的婚书，董氏自成婚后为了顾及丈夫尊严便极少练字，有时手实在痒了练几篇也会立马让桃果烧毁。 所以，当初柳如烟指使苏砚安偷自己的字帖时，苏砚安找遍整个书架，才从放在最顶端的婚书中发现了自己的字迹。 婚书？ 董氏又笑了，多可笑啊，多可悲啊。 苏砚安偷了她亲手写下的婚书给柳如烟，柳如烟再模仿她的字迹给云锦写信，骗云锦归家。 苏砚安知不知道他亲手害死了他的女儿。 罢了，董氏轻抚脸颊，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左右不过是要闭上眼的人。 “云锦，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吧，娘会一点点将池塘的水抽干，让他们无处遁形。” 第33章 第十天 苏云锦灵魂复活的第十天，苏家父母出狱了。 苏老太崩漏未愈又连坐三天大牢身子根本吃不消，远远望去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活脱脱一副骷髅架子。 不过嘛，不要以为人老了就会变得善良，殊不知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苏老太拄着拐棍从董氏面前走过，瘪嘴一抿，呢喃道：“哼，指不定靠什么狐媚子手段魅惑了皇上，现如今还被敕封了个女将女？” 她朝董氏地上的影子狠狠啐了口吐沫，才又接着道：“我这辈子还没听说过谁家的媳妇成了女将军，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个克夫的悍妇！” 苏老太声音虽小，但整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站在她面前的董氏和婢女。 桃果可忍不了别人这样污蔑董氏，她一个跨步拦到苏老太面前。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可就伤人了！我们家小姐救了那么多人，保护了皇帝和长公主，还为朝廷铲除了一个大奸臣，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克夫的悍妇了呢！” 苏老太颤颤着抬起头，努力堆起一张笑脸，“啊，你在叫我啊桃小姐，我刚刚是糊涂了不知道说的什么。你是要打我吗？” 桃果被气得脸颊通红，却也无可奈何。 这老太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 董氏拉回桃果，微笑着目送苏老太离开。 看到苏老太走进院中，桃果这才愤愤不平的又说道：“小姐，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董氏面上依旧不见一丝愠色，她道：“桃果，你与她对峙想要证明什么？” “证明小姐不是她口中那样的人！”桃果答。 “你证明了吗？”董氏问。 桃果讪讪摇头，“没有。” “桃果，你记住。你听话，别人会想方设法的拿捏你；你反抗，别人会想方设法的驯服你；你强大，别人才会想方设法的污蔑你。” “所以……”桃果若有所思。 “所以要变成一个强大的人，不受别人的拿捏和驯服。然后你要记得，变成一个强大的人不需要对他人的污蔑进行反驳。相反，你只需要变得更强大，让他们有一天没资格再评价你。” 桃果点头，“嗯！小姐！我知道了！” 说完，董氏徐徐向前走去，今日她要去城西的棺材铺为云锦挑选一抬上好的棺材。 哪知还没走出家门，便迎面撞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居士。 老居士那被摸出油光的槐木拐杖上赫然挂着一方棕帛褡裢，褡裢里的铜币随着老居士的蹒跚步伐而发出叮当声，董氏知道，这又是个来忽悠算卦的。 没办法，谁让自家是远近闻名的冤大头呢，凡是来苏州的卦士都得先来她家门口转悠几日。 董氏不欲搭理径直朝城西走去，哪知居士急声阻拦道：“夫人！莫走莫走！我就是来找你的！” “我？”董氏回头，“你找我做什么？我不算卦的。” 居士摆手，“不给夫人算，给夫人的孩子算。” “孩子？”董氏想起之前那些老道士对自己女儿们的偏见和无视，眸中又添了几分厌恶。 “我的孩子也不用算，他们都是好孩子。”董氏说完，便继续朝城西走去。 “夫人！老衲感知到您有一个孩子魂飞魄散，灵体不安，需要超度啊。”老居士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这次，董氏停住了脚步。 她可以不信命，不信神明，但关于云锦…… “桃果，请先生进家。” 苏老爷苏老太听闻道士算卦，立马兴冲冲的跑到正厅来。原来董氏偶遇的这位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金陵城远近闻名的“活神仙”，传闻这人所卜之卦无一不灵，擒贼抓鬼更是不在话下！ 苏老爷急切的问：“老道！我们苏家还能再有钱吗？” 苏老太随即追问：“老道！我们苏家还能出嫡子吗？” 对于这二人的提问，老道并不理会，“我只为有缘人卜卦。” “董氏，你命中三女。” “啊——”苏老太震惊，“还要再生一个女儿啊。” “一女为神，一女为财，一女为道。神女救人命，财女救人苦，道女救人心。” 董氏吃惊，她问：“那我的大女儿要安葬何方呢？” 她听闻成神之人埋葬之地风水得好，其实不管女儿死后能不能成神，她都想让女儿在一方福地安眠。 老道摇头，“无地可葬。” 说完，老道边摇头边笑道：“无地可葬喽！”，迈着轻快的步伐又走出了院子。 董氏追出去想问个究竟，可出门早已不见老道身影。 前厅，苏老太苏老爷脸黑的阴沉。 “无地可葬，那说明云锦就是一具凶尸！拉到城西的乱葬岗随意葬了吧。” 董氏勃然大怒，“乱葬岗？你们可还记得云锦她是你们的亲孙女？！” 苏老爷提起拐杖重重敲击地面，“董氏！你不要太任性！之前种种我们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不是你能做主的事了！苏家祖坟好不容易冒了青烟，难道要因为一个孙女破坏祖坟风水再让我们苏家穷困潦倒百年吗？” 董氏冷眼看向他们，她猜到他们狠毒，但猜不到竟无情至此。 她举起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唬了苏家老俩一大跳。 不知为何，董氏猛然想起了杜念泽，他说的对，若是屋中热到要死人了，与其一扇扇打开窗户，倒不如一锄头把房顶掀了来的痛快。 厅内正剑拔弩张，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通传。 “太子殿下到！” 董氏凝眉，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苏府？他来苏府做什么？ 第34章 安葬 听闻太子殿下驾到，苏府上下连连下跪。 “太子殿下万安！” “平身！” 众人抬眼，只觉眼前金光灿灿，犹如天神降临。 世人都言太子殿下丰神俊朗，颖悟绝人，更是千载难逢的兵家奇人！董氏起身，暗自忖度着眼前的这位男子。 诚然如世人所言，不，他甚至比世人口中说的还要好。眉似长剑，眼如丹凤，身高八尺，精神癯烁，确实是千年难遇的将才。 “云锦在何处？”太子殿下问。 “棺材还未选好，云锦还躺在闺房中。”董氏答。 “唉~”太子殿下幽幽叹了口气。 “我本想来祭奠她的，可如今她在闺房中，我……我不好擅闯女子闺房。更何况……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董氏闻言，以一种惊奇又欣赏的眼神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与云锦在宫中是要好的朋友吗？”董氏问。 董氏想，既是前来祭奠生前定是认识的，但是她怎么不记得云锦说过她和太子殿下相识。 闻言，太子殿下略带羞涩的挠了挠头，“应该……算是吧……” 说完，他又赶忙摆手，“算了算了，我认识她，可她……却不一定认识我。” “哦，对了，刚刚进门时您很生气，我听闻您一向温柔端庄，今日是为何生气？”太子殿下问。 “太子殿下~”苏砚安拉着长长的尾音从小门跑过来。 董氏冷眼看着他一头淋漓大汗小跑过来，昨晚和今早他都不在府上，明面上说是去处理丝绸铺子的生意，可桃果去问了丝绸铺子的掌柜，苏砚安根本没有去。 那还能去哪？董氏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一定是去看望柳如烟和他那个私生子了呗。 “太子殿下，您误会了，没人吵架，是仆人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说完，他斜了眼桃果，道：“下人们不懂事，惊扰了您。” 董氏将桃果一把拉到身后，“不是桃果，就是我生气了，我摔的茶杯。” 话音刚落，苏家父母还有苏砚安的白眼都快要翻上了天。 今早苏砚安本来是不想来的，一来是要照顾受伤的柳如烟，二来要为儿子准备明日入学的束脩。那边的事儿还没忙完，苏府的小厮又急急忙忙来禀告家里出了事。 这不，苏砚安才火急火燎的跑回来灭火。 “念柔！”苏砚安低声吓道。 “苏家说云锦是凶尸，死后不能葬入苏氏陵山。”董念柔不卑不亢道。 苏家父母也急了，颤颤巍巍指着董氏，嘴角被气的歪斜，“董氏！你，你，你如此不孝，等着遭报应吧！” 太子殿下并未理会其他人，他只面朝董氏，自然自语道：“凶尸？怎么会是凶尸，她明明是那么美好明媚的女子。” “不过你们若是不让葬，那便葬入皇家陵山吧！”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笑的和云锦一样明媚，“她生前贵为尚服，按理是要葬回原籍，可若是你们不收，那我便跟宗人府说一声，让苏尚服葬入皇家陵山。” “啊……啊？”苏家父母张圆了嘴巴，迟迟未反应过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董氏莫名看向门外，心想今日是怎么了，客人一波又一波的来，还都是意想不到的贵客。 来不及多想，董氏连忙走出正厅前去迎接，哪知这次来的可不单单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准确来说，是很多很多人，一个人头挤着一个人头，董氏甚至怀疑整条街都挤满了人。 董氏走到一个妇人面前，问道：“请问夫人何事登府？” 妇人一把攥住董氏的手，“你便是董氏吧？” 董念柔强忍手腕骨头传来的酸痛，点头道：“对，我是。” “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对了！”妇人转身朝身后嚷道，“姊妹们！兄弟们！孩子们！找到了，这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董氏心中了然，原来这便是从地下美人坊救出来的那些孩子们的父母。 董氏注视着眼前这番“壮观”场景，心中并无多少感慨，反而是愤怒。她真想把柳如烟拽过来，让她好好看看，她差点毁掉了多少人幸福、快乐的生活。 “恩人！我们都听说了，那苏家老婆子不让你家大女儿葬入陵山，没关系，我们商量好了，我们这些人一起给你家大女儿修个观，立个碑，再供上香火！” “对！他们不配，我们正好把神女供起来！”身后众人附和。 “神女？”董氏眼中满是疑惑，“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云锦的？” 云锦为保护她们而魂飞魄散应该只有自己知道啊，她们怎么全都知道了。 “恩人，是孩子们告诉我们的！孩子们说生死关头，是一个神女姐姐张开双臂护住了他们，他们还说神女姐姐长得极美，冰肌玉骨，眉眼如画，哦对了！右眼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我们依据孩子们的描述在苏州城给神女立了一座庙，没想到本地人一看便知这是苏家的大小姐苏云锦。经人点拨，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恩人的三个女儿都救了我们，你们都是大英雄啊！” 董氏闻言，不禁潸然泪下。 她的云锦，原来还被这么多人记得。 感恩完董氏，孩子们的父母又走到苏砚安和他那对父母前面，叉起腰气势汹汹道：“我听闻念柔父母均病逝，大哥也远在金陵做官。今后，我们便是念柔的娘家人，谁若是敢欺负念柔，便是和我们过不去！” “对！娘家人永远站在念柔后面，念柔不用怕！” 一行人用肩膀将目瞪口呆的苏砚安和老两口怼到了花池里，拥护着董氏进了正厅。 “念柔，他们不要云锦，我们要！就是能不能让孩子们去祭奠祭奠云锦，他们日日夜夜的念着谢谢神女救命之恩。” 董氏点头，“好。” 一行人脚步自觉放慢放轻，唯恐惊扰了神女“休息”。 走进听雨花阁，众人皆被这一阵扑鼻而来的花香而迷倒。他们左看看右找找，奇怪，这园子里明明没有种着花，为什么会有如此芬芳轻盈的花香呢？ 走进闺阁，夫人们“呀”的一声捂住了嘴。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手如柔夷，领如蝤蛴。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娘亲，就是这位神女救了我们！”孩子们满眼崇拜。 突然，一个小女孩指着床榻兴奋说道：“动了。” “什么动了？” “神女姐姐的手指动了！” 董氏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徐徐白烟自人们为她建的庙宇处飘来，又徐徐顺着苏云锦的七窍涌入她体内。 然后！然后！ 苏云锦竟然在众人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5章 复生 不仅众人睁大了眼睛，连苏醒后的苏云锦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苏云锦脑海中一闪而过想了所有的可能，她又灵魂复活了？她成仙了？她成鬼了？ 她试探性的站起身，假装自己是鬼魂，竟然发现大家的目光也跟着她一同抬起。 这么多人一起盯着她看，她不免有些尴尬的抻了抻衣角。哪知一摸衣服，竟然是干的！ 她猛地低头看，呀咦！竟然是簇新簇新的银红遍地金妆花褂子袄。不对啊，她的衣服明明还湿哒哒沾满泥水着哩。 她看向董氏，脱口而出问道：“娘，我还活着？” 此话一出，寂静无声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真是复活了呀！” “是神仙，是活神仙！” “肯定是积了善德，又添了寿元！” 苏云锦同样十分惊讶，她做鬼魂的时候只有董氏和妹妹能听到她说话啊，现在怎么都能听到了…… 忽而外面金光乍现，众人顺着光源看去，竟是从他们为苏云锦修的庙观中发出来的。 “神女显灵啦！神女显灵了！咱们赶紧去看看！” 众人一起跪下对苏云锦拜了又拜才匆匆赶去庙观，这样的惊世奇观可得亲眼见证。 虽然小小年纪本不应受如此大礼的，但好在大家拜完便走了，苏云锦终于有时间安静下来好好适应一下眼前发生的这些事。 “娘，您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吗？”苏云锦又问。 董氏满眼温柔的看向苏云锦，忽而又颇为无奈的望向床底。 “出来吧，两个小调皮鬼！” 啊？苏云锦弯腰朝床底看去，一看，果然有两双肉嘟嘟的小脚丫在左右划拉着玩呢。 先出来的是苏甜甜，学会爬走的她格外灵活，没三两下便从狭窄的缝隙中爬了出来。 可苏婉玉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吭哧吭哧挪了半天，最后还是在母亲、大姐姐还有苏甜甜的合力帮助下才爬出来的。 “说吧，怎么回事？”董氏抄起手臂问。 “娘亲！你相信我，和我没关系的！”苏婉玉一个劲儿摆手，毕竟这事儿真的和她没关系。 不过这话不用苏婉玉说，董氏也能大概猜出来是苏甜甜的策划，毕竟全家就她最人小鬼大。 苏甜甜嘿嘿两声，露出了米粒般大小的乳牙。 【娘亲，我棒不棒！自从上次我发现大姐姐能不用积分兑换便能召唤神秘技能后，我就开始想是哪里出现BUG了呢？】 【我想啊想，想啊想，哎！昨天晚上吃奶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啦！】 【于是！机智又聪明的甜甜本甜，使用独家黑客技术攻入原系统，篡改了代码，现在大姐姐不仅复活了，以后还能在需要时无偿召唤超能力呢！】 董氏抱起侃侃而谈的苏甜甜，又问道：“那些白烟和金光呢？” 苏甜甜挠头，【嘿嘿，娘亲，大姐姐本来就是女神嘛，我这是为大姐姐塑造形象！】 “你啊！”董氏轻捏苏甜甜脸颊，“以后做这些事前要记得跟娘亲说一声，不然娘亲怕你遇到危险。” 【好滴，娘亲！】 外院传来熙熙攘攘的哭声，董氏歪头向外望去。 家里还有人吗？哦，对了，还有那个负心汉和黑心爹娘。 “走，我们去前院看看？” 母女四人朝前院走去，远远只见太子殿下负手而立，剑眉蹙起。 离近了才听到，太子殿下竟然在……训斥他们？ “我没想你们的心肠竟如此狠毒！你们身为云锦的阿爷、阿奶、父亲，心里不怀疑女儿为何惨死，不心疼女儿的遭遇，不想念女儿的音容，你们在意的竟然只是她是不是凶尸，会不会坏了你家的风水？！” 太子殿下越说越生气，额角显而易见的青筋暴起。 “那个，请问，你是谁？”苏云锦躲在母亲身后颇为陌生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我是谁？！”太子殿下更生气了，他叉起腰。 “你们竟然问我是谁？也、也就是说我在这儿站了这么半天，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 苏砚安头都快磕进了地里，他委屈呜咽道：“太太太子殿下，这话不是我们问的啊！” 确实，对面就跪着一个男人和两个老人，刚刚又明显是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太子殿下颔首有些愧疚，刚刚他是太生气了所以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下来。 他转身，“那会是谁问的呢？” 他一一与董氏、苏甜甜、苏婉玉对视，心道应该不是她们。再往一旁看，他不禁整个人都麻住了。 “苏苏苏尚服？” 苏云锦依旧十分疑惑的点头，“对，我是苏尚服，但是我并不认识你？你是太子殿下吗？” 她在宫中确实见过太子殿下，但是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太子殿下。 那个太子殿下胖乎乎的，有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总之，与眼前的这个太子殿下绝对不是一个人。 太子殿下紧张的直挠手心，他嘴唇翕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府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胖子。 “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啊！” “啊？”苏云锦抬眸仔细端详来者，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 “你就是太子殿下吗？”苏云锦问。 圆仔看到苏云锦的那一刹径直瞳孔地震，糟了糟了，这可糟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间，上一秒还在训斥苏砚安的太子殿下，下一秒竟然高喊了一句“圆仔！快跑！”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苏云锦依旧十分疑惑，心道：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 外人走后，院里只剩苏家一家人，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但扫兴的是，生前最疼爱苏云锦的苏父苏母此刻恐惧到了极点，他们边跪着边逶迤到墙角，口中颤抖着呢喃：“鬼啊，鬼啊~” 而苏砚安呢，太子殿下走后全然变换了个人。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苏云锦是死还是活，相反，他更在意的是董氏让他丢人了，让他在一群人面前丢人了，让他在太子殿下面前丢人了。 他站起身，怒甩衣袍，“董念柔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苏家不会再给你和你的女儿一分钱！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跪着给我道歉了，我再考虑考虑给你钱。” 说完，便自以为潇洒的扬长而去。 第36章 开学 苏砚安以为董氏还会像以往那样追上去给他道歉哄他开心，呵，大错特错。 董氏甚至都没往心里去，如果真要说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那也顶多是这家伙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很令人作呕。是真的真的来自生理性的恶心。 不过回过头来想，她现在还不能彻底离开这个男人。倒不是因为她需要苏砚安养，而是因为柳如烟。 想要抓出柳如烟就势必要看紧苏砚安，这两人背着自己偷了这么多年情，想必早就海誓山盟生死相随了。 如此正好，收拾起来倒也方便了。 只不过现下一个大难题便迎面而来——如何搞钱？ 自己和孩子们的日常开销，收拾苏砚安和柳如烟，和离时打点关系，都是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的。 苏砚安虽渣的透顶，可有一点却说的对。她人生的前二十年是养尊处优的知府家大小姐，人生的后十六年是苏州首富的妻子，虽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样样精通，可唯独做生意，是一无所知。 且董氏对自己最为明白，她这人可以说聪明有头脑，但于人情往来方面倒是薄弱的很，毕竟她这样的人，从来不需要讨好别人。 但做生意就不同了，做生意不仅要头脑灵活，还得会谄词令色、招揽买家，这点绝非董氏的强项，即便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董氏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痛起来，想来大概是生完甜甜没休养好落下了病根。 算了，做生意岂是一天能掰扯明白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傍晚，为了庆祝母女团圆，董氏让春杏和桃果去山塘街买了些牛肉、羊肉、猪肉、鸭肠、小青菜、炸酥肉还有些芋泥糖水，准备晚饭烫暖锅吃。 听说要吃烫暖锅，几个孩子兴奋极了，除了苏甜甜…… 刚开始她还疑惑什么是烫暖锅，直到她看待春杏拿来一口铜锅，铜锅里零星飘着几个辣椒、姜片和花椒，她径直哭了。 【娘亲，可不可以让我吃一嘴呀！】 【火锅，那是我的最爱呀！】 董氏微笑，小心翼翼的扒开苏甜甜的嘴唇仔细看竟然长了三颗乳牙，不禁欣慰道：“不错不错，你很健康。今天可以” 【可以吃火锅啦，涮肉肉！】 “不，”董氏拉起苏甜甜的小手捂住她那口水直流的小嘴儿，“是可以吃米糊了。” 【啊啊啊，我恨啊！系统！有没有一键长大功能啊！】 晚膳，苏甜甜就这样看着娘亲、二姐姐、大姐姐、春杏、桃果五人围坐一桌有说有笑的吃着烫暖锅。 席间，董氏先给苏婉玉夹了一筷子孜然牛肉条。 “婉玉，明日你便要去和靖书院读书了，本来今日是春季开学礼，但今日你因家中有事便向书院夫子请了一日的假。等明日去了，记得先把束脩给夫子，课上好好读书，别再像去年一样贪玩任性了，知道了吗？” 听到学习，苏婉玉原本激动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她寞落点点头，“我知道了娘亲。” 说完，她又将芋泥糖水端给苏云锦，这是她最喜欢的糖水。 “云锦，你今后打算怎么办，还回宫里吗？” 苏云锦凝眉思考片刻，坚定的摇头。 “娘，我不回去了，我十岁便离开了家，宫中的日子虽好，却也是过腻了。如今我就想陪着您，陪着春杏和桃果姐姐，陪着婉玉和甜甜妹妹，咱们几个每天快快乐乐的就好。” 话音未落，春杏和桃果脸都红了，董氏和她这几个孩子一贯如此，从来不拿她们两个当外人。 “既然如此，眼下我们便要商量着做个生意。”董氏提议。 “一来要可以自给自足，二来若是以后有什么急事也能马上拿出钱来救急。” “我同意小姐的提议，只是……我们做点什么生意好呢？”春杏问。 “茶楼？布行？糖水铺子？” “我看都不好！”苏婉玉睁圆了小鹿眼说道。 【哇哦，我二姐姐商业奇才的天赋要彰显出来喽！】 “怎么个不好法？”董氏低头耐心询问。 苏婉玉放下筷子，支起手腕，凝眉思考道：“做生意嘛，自然是发挥自己的长处才能赚的到钱。我们几个无人懂茶，定是不能开茶楼的！布行嘛，爹爹的布行生意做得如此大，不宜与他硬碰硬。至于糖水铺子，也就春杏姐姐和桃果姐姐略懂一些，但开糖水铺子定是赚不了大钱的。” 她眸光一定，猛然伸出食指，“要我说，我们合该开一家成衣铺！” “成衣铺？”众人一齐惊问。 “对！就是成衣铺子。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才会去铺子里定制成衣，而这些人恰好都是娘亲的朋友，所以客源定是不用愁的。大姐姐在宫中贵为尚服，不仅熟悉宫中的衣服样式还能指导匠人革旧创新，所以款式定是不用愁的。春杏姐姐和桃果姐姐出生绣娘世家，绣工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绣娘也是不用愁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开间成衣铺子最为合适不过？” 听此一番话，董氏心头原本惆怅忧郁的乌云陡然消散了。 对呀！她们几个把长处结合起来，开间成衣铺子最合适不过了！ 说干就干，董氏一个抚掌，“我明日便去山塘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铺子，遇到合适的便租下一间来！” “好喔！我们可以和小姐一起做生意啦，听起来好好玩呀！我们还没做过生意呢！” 春杏和桃果异常开心，事实上，只要能跟在董氏身边，她们就很开心。 董氏满心热血沸腾，低头却忽然瞥见有一只小爪鬼鬼祟祟的伸到婉玉碗中。 这小胖手极其灵活，不声不响，动作干净利索的便将二姐姐碗中那还未吃完的孜然牛肉条拽了下来。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只差一步，苏甜甜就能把牛肉条塞进嘴中，品尝那久违的肉香。 董氏一筷子将“出走”的牛肉条残忍抓回，而后笑眼盈盈看向桌下可怜巴巴的苏甜甜。 “甜甜，不可以哦，你现在吃肉会生病的。” 【娘亲，我只舔一下可以吗？求求你了娘亲！！】 小家伙使出了全身力气撒娇、卖萌，装可怜。 董氏无奈摇头，“算了算了，斗不过你，明日我去山塘街租铺子顺便给你买些肉糜回来，晚膳给你做肉糜汤。” 【欧耶！我最爱娘亲了，娘亲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