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躺平摆烂》 第1章 我劝阿耶躺平摆烂 “躺平是何意?”大唐皇太子李亨问道。 李倓很认真地解释道:“躺平就是躺在床榻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有空的时候就饮酒、奏乐、赏舞。” 一边的南阳郡王李儋呵斥道:“一派胡言!什么饮酒奏乐赏舞!坐在你面前的是大唐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圣人!你是说让太子殿下不问朝政!将来当一名昏君!” 面对李儋语气中的咄咄逼人,李倓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是阿耶让我提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就是让阿耶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李林甫那个朝堂奸邪祸乱朝纲,荼毒天下?”李儋冷笑着质问起来。 李倓却不说话了。 作为一个从21世纪过来的穿越者,李倓对大唐的历史也不是全了解,但对于盛唐到转衰的这段历史,记忆却非常深刻。 他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坐在正中的李亨,当今大唐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唐肃宗,承接了安史之乱的大唐皇帝。 李亨这个人挺倒霉的,做唐明皇李隆基的太子,李隆基靠政变上位,防太子比防贼还严。 前太子李瑛被杀,李亨成了太子后,整天提心吊胆。 但作为李亨的儿子,李倓更倒霉。 历史上的李倓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在著名的马嵬驿,就是他鼓动自己的父亲李亨与李隆基分道扬镳,北上灵武,有从龙之功。 随后又统帅唐军多次击败叛军,战功赫赫。 但在安史之乱后两年,却被李亨毒杀。 毒杀的原因也不复杂,三皇子李倓实在过于出众,李亨担心出了第二个秦王。 事实上,后世有不少人读唐史的时候认为,如果李倓没有被杀,安史之乱后留下来的烂摊子,可能会被这位年少有为的三郎,收拾得更好,历史可能也会发生一些变化。 李倓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就是穿越到了这么个倒霉的天才身上,还有十一年时间,自己就会被眼前这个男人毒死。 那个场景大概就是:三郎,该喝药了? 截止到现在,刚穿越过来才一天,稍微缓过神来,就被叫到太子别院来参加家宴。 家宴还没有开始,李亨先单独召集自己三个儿子议事。 讨论的正是目前朝堂上的事。 李儋却言之凿凿地起来:“阿耶,朝中尚有诸多忠良,右相无法只手遮天,皇甫惟明击败吐蕃,持功而回,圣人对其褒奖有加,声望正隆,既然他愿意站到阿耶这边,此次必能扳倒李林甫这个奸相!”新笔趣阁 李亨转身问道:“大郎,你有什么看法?” 他说的大郎可不是武大郎,而是李俶,也就是后来的唐代宗李豫。 此时他的名字还叫李俶。 李俶说道:“二郎(李儋)说的有道理,皇甫惟明现在声望极高,是有入相的可能,不过李林甫狡诈,若想要扳倒他,还需要更多有分量的大臣站出来。” 李亨说道:“如此说来,你也赞成此次的行动?” 李俶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李儋则道:“韦尚书威望也高,阿耶可与此为谋。” 李亨不由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微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其实他今晚已经与韦坚相约,与儿子商议,可能是想听听是否有不同的意见。 但人既想听不同的意见,往往又听不进去不同的意见。 李倓心中感慨,这就是一个坑,一个巨大的坑! 今天是天宝五载正月十五日,也就是上元节。 历史记载,天宝五载正月,李林甫对太子李亨展开了一场极其可怕的政治打击,也就是著名的韦坚案。 起因就是刚刚李俶说的皇甫惟明。 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前段时日来长安,向李隆基进献了对吐蕃的战利品,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在李隆基面前表达了应该撤掉李林甫的言论,并且大肆赞赏刑部尚书韦坚。 这背后当然有太子李亨的影子。 太子与右相暗中斗法,已经不是一两日,大唐朝野上下,众人皆知。 但李林甫却在皇宫中安插满了自己的眼线,李隆基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林甫的耳目中。 皇甫惟明说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李林甫耳边。 李林甫提前盯上皇甫惟明,太子党却浑然不觉,还想着圣眷正隆的皇甫惟明既然表态了,其他人可以伺机跟上。 刚才李亨说已经与韦尚书相约,与李倓了解到的历史完全吻合。 历史上,也就是在今夜,李亨将会去夜会自己的大舅子韦坚,与韦坚商谈对付李林甫一事,随后韦坚见皇甫惟明,密谈召集朝中忠义之士展开对李林甫的弹劾。 但他们不知道,李林甫会率先借此事对李亨进行攻讦,导致韦坚等一众人被贬。 太子党元气大伤。 这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发生的事。 李亨为了自保,与韦妃断绝夫妻关系,韦妃削发为尼,韦坚死在被贬的路上。 从此以后,李亨将处处被李林甫打压。 看着兴致正隆的父子三人,李倓像一个外人一样。 那些事,李倓是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的。 李亨转头又看着李倓,问道:“三郎,你觉得呢?” “我已经说过了,现在什么都不要做,阿耶有空在别院里饮饮酒、弹弹琵琶,赏舞奏乐,听闻西域又来了一批胡姬,岂不美哉?” 话说回来了,就目前李亨的处境,的确什么都不做对他更好。 他斗不过李林甫,也不需要跟李林甫斗。 李亨微微蹙眉,人人都在自己面前夸赞自己这个三儿子如何了得,今日却不料说出这番轻佻言论来。 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一边的李俶不断给李倓使眼色,就差当场说出来了:三郎,今日是你第一次与阿耶议政,不可胡言乱语啊! 但李倓却对李俶的疯狂暗示视而不见,他继续说道:“什么都不做,阿耶就会赢。” “什么都不做就会赢,你当李林甫是什么!”李儋又借机嘲讽起来。 “什么都不做,就是什么都做了。”李倓又道。 李儋道:“故弄玄虚!” 李亨叹了口气,常年身处压抑的政治环境中,李亨的气质有些抑郁,身形消瘦。 最明显的就是那两个黑眼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三郎,以后还需要多向大郎和二郎学习。”李亨淡淡说了一句,有些不悦。 显然,他对李倓说的什么躺平之类的话,非常不满意! 这表明,以后再有政事,李亨不会再问这个三儿子了。 这三个儿子中,最小的李倓,今年也有十六岁了。 本想着可以培养,现在看来,不是那块料啊! 表现最突出的无疑是大郎李俶,为人谦逊、博学多才,也曾多次受到当今圣人的褒奖。 “家宴开始了,此事不必再议。”李亨站起来淡淡说道,“亦不可随意与他人说起。”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父子从侧室走到前面。 家宴的规模比较宏大,参与的人很多,其他年龄小的皇孙、郡主们,还有李亨的后宫,都来了。 李倓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唐人的宴会,而且是皇家宴会。 宴会气氛很随意,有饮酒的,聊天的,还有弹琵琶的、起舞的,甚至皇室的郡主们也自己拿着乐器欢快地起舞。 与宋明强调尊卑有序不同,大唐的气质是包容、开放。 宴会还没有结束,李亨就匆匆离去。 李倓知道,是他去见韦坚。 李亨还是掉坑里了。 第2章 震惊!小伙儿穿越后竟为造这个? 李亨掉不掉坑里,其实李倓并不太在意。 毕竟这货十一年后会给自己端一碗药过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把李亨拉下来。 可惜他现在的身份是李亨的儿子,李亨下来了,他也就完蛋了。 不过话说回来,掉坑里与否,也不影响李亨后来登基。 只不过这件事之后李亨的日子会很难过而已。 真正要命的是安史之乱。 现在已经是天宝五载,距离安史之乱只有九年了。 李林甫正值权势滔天,安禄山虚与委蛇,张九龄早已逝世六年。 而草包杨国忠即将进入大唐权力中心,用他那负数般的智商去和狡诈的安禄山玩一场极其危险的游戏。 此刻大唐的盛世还在继续,并且日渐繁盛,可世家门阀却断绝了寒门升迁之路,怀才不遇的人已经另有出路。xbiquge 藩镇做大,巨大的危机在帝国四周蛰伏。 李隆基脆弱的政治平衡,就像用纸牌堆积的房屋,只需要一阵风,就会崩塌。 九年之后,铁幕降临大唐,天崩地裂,神州陆沉。 无数无辜之人将会在那场浩劫中死去,流血成河,忠骨如山。 文明之光湮灭,此后迎来藩镇割据,大唐再也寻觅不到李世民的气质,剩下的只有内耗,最后枯竭而亡。 华夏从此对外来者充满了警惕和排斥,那个曾经自信从容、大气磅礴、海纳百川的华夏,也将成为历史。 一个穿越者,想要在安史之乱中生存已经是极难的,想要改变? 那就是地狱难度! 晚宴结束,李倓起身准备离去,李俶走过来说道:“三郎,今夜一起出去赏灯。” 与他一起的还有李儋,以及其他皇孙、郡主。 他们将李俶簇拥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 李倓推辞道:“刚才酒吃多了些,有些醉意,恐怕不能与诸位一同赏灯了,实在抱歉。” “你是被阿耶训斥了一顿,心里不好受,又不好意思当众说出来吧?”一边的李儋出口笑道。 其他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笑。 李倓没有回应他。 倒是李俶很关心地说道:“既然如此,三郎你快快回宅院歇息,让下面的人给你备一下解酒的汤,明日我再去探望你。” “告辞。” 出了兴庆宫,内侍张旸小步走过来,行叉手礼道:“郎君是要回去了吗?” “嗯。” “今夜可是上元节,长安城内有灯盏,郎君不去看看?” “回去睡觉。”李倓看了一眼张旸,“走!” “是。” 百孙院离兴庆宫不远,毕竟李隆基是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的龙子龙孙们在干什么的。 回去之后,李倓沐浴洗去一身酒气,就真的倒在床上睡了。 睡着之后,李倓做了个梦。 梦见李亨的贴身内侍李辅国,带着一群人,满脸微笑地朝他走来,手里端着玉碗,玉碗中的汤药冒着浓浓的黑气。 李辅国笑得很灿烂:“三郎,该喝药了!” 李倓倏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发现那只是个梦,但看周围,自己穿越到大唐,却是真的。 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这就不是梦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倓才慢慢又入睡。 第二日,李倓醒来穿好衣服,下面的人端上来洗漱用具。 李倓感慨着,虽然十一年后自己要喝药,但至少眼前的生活还是很好的,若是穿越到寻常百姓家,恐怕要为一日三餐发愁了。 哦,唐朝的大多数百姓还是一日两餐。 可看着面前那杨柳枝,李倓又发愁了。 唐人日常刷牙用的就是这杨柳枝。 史料中的晨嚼齿木,就是把杨柳枝泡在水里,要用的时候,用牙齿咬开杨柳枝,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暴露出来,好像细小的木梳齿,是唐代很方便的刷牙工具。 李倓尝试着用了一遍,比起21世纪的牙刷,体验感差了太多,还容易刮到舌头。 “张旸。” “郎君,有何吩咐?” “给我来点盐水。” “是。” 食盐水端上来后,李倓用它漱了一下口,才感觉口中舒适了一些。 可这实在奢侈啊,盐在大唐是官方严管的,是生活必需品,是战略物质。 等用完早膳后,李倓去了一趟厕所。 人生有几件大事:吃喝拉撒。 说起如厕的体验,对于穿越者来说一言难尽。 唐代的时候,纸很贵,甚至是昂贵。 而且由于造纸产能不高,纸只用来写字。 如果用纸擦屁股,就相当于21世纪有人用钞票擦屁股一样。 甚至情况可能更糟糕,因为纸上写的字,满纸圣贤之言,若用来擦屁股,就是亵渎圣贤。 在这个时代要被无数读书人唾骂。 所以唐代无论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一律用厕筹,一种竹片。 讲究的就用水洗,但没有水管,平民不可能在厕所里摆一桶水,所以水洗也只限于王公贵族。 却也不方便。 用纸擦屁股,那得元代蒙古人进来之后。 毕竟蒙古人才不敢你什么狗屁圣贤之言。 而且造纸技术有了极大的发展,产能提高。 到了明代,平民也开始普及。 至于卫生纸这种对于21世纪的人在正常不过的日常用品,其实也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才开始普及。 据说内战的时候,光头的一个高级军官逃到农村隐藏起来,老百姓在某处发现了用过的卫生纸,立刻就锁定了周围,很快就找出了那个人。 这件事说明,最开始,卫生纸也是有钱且有身份的人才用得起。 所以古人大概许多人都有痔疮,而且长期擦不干净,细菌滋生,很容易得疾病。 “张旸!” “郎君,何事?” “给我拿点纸来。” “郎君在如厕,要纸作甚,难道要在厕所写字看书吗?” “别废话,拿来!” 张旸递进去一叠叠纸,过了一会儿,李倓才从厕所里出来。 但他的脸色已久很凝重,唐朝的纸还是比较粗糙,像是有细小的沙子刮过一样。 “张旸,扶住我。” “郎君,您没事吧?” “快去让人去弄点水来。” “您是口渴了吗?” 李倓冷冷看着张旸。 张旸立刻转身冲着周围的人喊道:“还不快去!” 李倓抬头看着天,心里感慨着,谁他妈的说穿越回古代过王公贵族的生活很爽的! 过了一会儿,用水洗完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李倓思来想后,突然又大声喊道:“张旸!” “郎君,还有何事吩咐?” “我记得后院是不是有一些楮树?” “是的。” 那就好办了,楮树也是造纸的原料之一。 唐人喜欢自己在后院种植一些。 据史料记载,大唐许多寺院的僧侣会自己种这种树,自己造纸来抄写经文。 既然大唐的纸比较粗糙,那老子自己制造卫生纸!还有牙刷! “去把宅院里所有人叫来见我。” “郎君这是要作甚?” “张旸,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快去!” “是!” 张旸嘀嘀咕咕,怎么小郎君这两天变得这般古怪了? 不多时,宅院里四十六人全部到齐。 李倓也写好了几张纸,写的满满的,密密麻麻。 他拿起来递给张旸,说道:“按照我写的去安排,张旸你来指挥所有人。” 张旸看了看这纸上的内容,什么把木头煮成浆,和草浆混合,压平? 还有许多步骤,看起来十分繁琐的样子。 又看了另一张纸,就更夸张,收集猪毛来? 张旸那颗小脑袋上到处都是问号。 “郎君,您做这些作甚?” “别问,按照我写的去做。” 张旸挠了挠头,也没有多问,便开始安排下面的人干活。 李倓前世是一家创业公司的老板,起早贪黑,在南方某个大城市的科技园区搞智能硬件。 算得上风口上的项目,技术扎实,产品研发稳定。 融资进展推进到b论,洽谈进入最后阶段。 他记得穿越之前在酒桌上,脑海中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漂亮女人,那是资方的代表之一。 想来是喝酒猝死了。 其实根本原因可能是加班加的。 李倓心里想着,这卫生纸和牙刷,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管它呢! 先去试了再说! 作为穿越者,我满足一下自己吃喝拉撒的需求,不过分吧? 第4章 继续不听儿子的话 李倓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现在这件事? 李亨皱着眉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御史台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 呵呵,就知道你是因为这件事叫我来的。 昨天让你乖乖躺在家里摆烂你不听。 人生最大的错觉之一:我可以! 李亨现在其实有些无助,不然他也不会叫李倓过来了。 韦坚和皇甫惟明都被弹劾了,李亨自然还有其他的党羽。 例如户部尚书裴宽,宰相李适之等等,还有东宫那些好久都不能见的属官。 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君王,想要结交太子的人很多很多,即便眼下这种局面,私底下想与太子往来的依然得排队。 就是没办法分清楚是真结交,还是李林甫派来的狗腿子。 更别说现在这种时机,李亨是一个官员都不敢再见了。 倒是找自己儿子来,吃吃饭,不会授人口实。 而昨日老大和老二是赞同的,唯有老三反对,今日局面似乎也证明了老三的正确。 李亨心中怀疑李倓是运气好,说对了一回,但他还是想再听听李倓的一些想法。 从刚才的聊天来看,自己这个儿子的许多想法,确实不一般。 李亨对李倓的印象立刻有了极大的改观。 “为何要弹劾韦坚和皇甫惟明呢?”李倓明知故问道。 李亨拉下老脸说道:“和昨日的事情有关,昨晚韦坚去景龙观见了皇甫惟明,被人发现了。” “被谁发现了?” “我也不清楚。”李亨叹了口气,看得出来,说到这件事上,他的心绪有些乱了。 他其实知道,是被李林甫发现了。 但李林甫是怎么发现的呢? 李倓说道:“谁弹劾的,自然就是被谁发现了。” “杨慎矜。” 李倓又问道:“杨慎矜怎会这么巧发现此事呢?” 李亨也想问这个问题。 是啊! 韦坚夜会皇甫惟明,而且是在景龙道观那种很隐蔽的地方,杨慎矜怎么就发现了呢? 如果不提前知道消息,并派人跟踪,是绝不可能发现的。 可杨慎矜是如何提前知道消息的呢? 杨慎矜只是御史中丞,和他太子无冤无仇。 有仇的当然是李林甫,御史台背后的推手肯定也是李林甫无疑。 第5章 狗都不用的卫生纸 既然李亨又不听他的劝,他也懒得自讨苦吃。 历史上的李倓也劝了李亨不要用李辅国这个死太监,李亨不听,导致大唐出现太监掌兵权的局面。 臭名昭著的宦官干政就始于李亨时代。 回百孙院后,李倓继续过着他安逸的郡王生活。 平日里喝酒、骑马,没事还去长安城闲逛闲逛,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李倓充耳不闻。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没有力量去参与到政务中。 至于安史之乱,那不是简单的叛乱,其根本原因是累计数代的阶级矛盾爆发,是群体事件。 群体事件是有巨大的惯性的。 平时在街头售卖一份商品,已经不简单,调和群体矛盾,难一万倍不止。 作为从小接受过唯物史观的穿越者李倓,至少不会天真幼稚地认为,提前做掉安禄山,或者让李隆基提前退位,就可以避免安史之乱。 退一万步说,干掉安禄山和提前让李隆基退位,这两件事,都是当今这个世界最难的事情。 一个被严密监控起来的郡王,别说干大事,稍微有点异动,都会被报到李隆基那里。 千万不要怀疑李隆基的心狠手辣,当年一日杀三子,其中还包括太子,这在古代帝王也是很少见的。 他这个皇孙算什么,李隆基要杀他,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倒是这副身体本身的力量十分了得,骑术精湛,臂力过人,反应迅猛。 难怪史料记载说,建宁郡王文武双全,在安史之乱中多次击败叛军。 历史上的李倓才华横溢,有李世民之资,被杀当然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没有像李世民那种的势力集团。 所以才华横溢反而成了催命符。 此时穿越者李倓,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以后不想被李辅国那个死太监端药,也只能发展自己的势力集团。 像李世民那样,一旦有了自己的文武势力,他李亨还能怎样?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自身的势力啊! 五天后的一个早晨。 “郎君,您要的牙刷。”张旸呈递上来。 李倓立刻接过来,仔细看起来。 牙刷柄是用木头做的,打磨得很精细,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 牙刷毛则是洗干净的猪毛,猪毛扎进去的地方,用细丝线缠绕、固定,很结实。 牙膏暂时没有,那就用盐水。 等刷完之后,李倓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虽然这牙刷与21世纪的没法比,可总算是把牙齿好好刷了一遍。 他不由得感慨,人类社会发展和市场经济的本质还是离不开人的日常生活必需品。 转眼又过了五天,这一天傍晚,深青色如同水墨一样慢慢在天空中流淌,早春的风依旧冷冽。 宵禁刚刚开始,外面也逐渐安静下来,张旸屁颠屁颠跑来。 “郎君,郎君。” “嗯?”躺在榻上发呆的李倓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要的纸造好了。” 李倓立刻起身:“造好了?” 这才几天? 不应该吧? 张旸呈递上来一张制作好的卫生纸。 李倓激动地接过来一看,愣了一下,心中立刻一万只草泥马在狂奔。 这是什么鬼? 上面甚至还有许多木渣! 这他妈的,不是膈屁股,是要扎菊花了! 这种纸,狗用了都得围着长安城狂奔三天三夜! 李倓板着一张脸说道:“张旸,明日你便用这纸擦屁股!” “啊?” “自己造出来的,自己先用一用。” “郎君饶了奴婢。” “这是命令!” 第二日一大早,张旸一瘸一拐地端着早膳走进来,满脸委屈。 “张旸,你这是怎么了?”李倓明知故问道。 张旸尴尬地笑了笑。 等李倓用完早膳,张旸才总结道:“郎君,奴婢反思了一下,他们在工艺上还是太生疏了,以为可以压缩时间,不如奴婢今日出去找一找,为郎君寻得一家造纸工艺好的,确保能做好。” 李倓一边吃一边笑道:“我与你一同去。” 他思前想后,觉得张旸说的也有道理。 虽然造纸也不算特别难,但毕竟他们都是生手。 “外面人多眼杂,奴婢去就可以了,郎君在宅院里好好歇息吧。” 李倓却道:“去准备准备,我们立刻出发,记住,低调出行。” 见李倓执意要去,张旸只好应了一声:“是!” 虽说李隆基把亲王和皇孙们都各自放在一起居住,对宗室严管,可皇室成员出入还是比较自由的,只要不参与朝堂政务,哪怕是全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也没什么人说。 不过李倓并不想太高调,毕竟李亨的身份太特殊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李亨。 长安城街头人来人往。 与大宋的东京,大明的南京不一样,这个时代的长安城街道两边,还看不见琳琅满目的商店。 只有靠近大明宫一带的坊,有了一些独立的商行。 这是中古时代帝国都城的特点,坊制还未被打破,严格执行着宵禁。 李倓心中又颇为好奇,他的目光在周围不断打量着,唐人的衣着也十分有特点。 胡风很盛,且样式繁多。 和刻板印象的古代不同,长安街头女子的身影也随处可见,而且她们穿的一个比一个有特点。 再就是街道很宽,非常宽! 李倓目测了一下,他现在所在的街道并非主干道,甚至只是长安城的小街,却也有二十几米宽。 据说长安城一共有六条主干街,俗称六街,六街除了通延平门和延兴门的东西大街宽55米,其余五条大街的宽度都在100米以上。 明德门内的朱雀大街,宽度更是达到了150米。 李倓又是一阵感慨,看来史料没有骗人啊! 他又瞥了一眼街道两边,两边各自都有宽约莫两米多的排水沟,这也是长安城的标配。 另外,一到春夏,长安城各个街道两侧绿树成荫。 连水渠两岸都住满了护堤树, 所以唐人张祐的诗这样写道:万树垂杨拂御沟,溶溶漾漾绕神州。 据说这些都是当年隋文帝杨坚修大兴城的时候,就规划好了的。 第6章 小郎君的奇怪诉求 看到这里,李倓不由得又感慨起来,中国古代的都城,是越来越倒退。 大宋汴京繁华,不过布局已经相对狭窄许多。 到了明清,那就更狭窄,明朝北京城主干道普遍在20米到30米的宽度,小街十几米宽。 清朝就更窄。 行了不知多久,才停下来。 这里叫平康坊,与繁华的东市只隔了一条街。 如果没有记错,平康坊是大唐长安城最大的青楼聚集地。 当然,此时的青楼和妓院是完全不同的。 青楼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饮酒赋诗、谈笑人生的地方。 要知道,当朝最有权势的宰相李林甫的宅邸就在平康坊,还有许多其他高官的豪宅也在这里。 东市又是大唐最高端的商品交易地,放在21世纪,是富人居住里顶级商圈。 “郎君,平日来这里最多的就是文人,文人喜欢舞文弄墨,所以平康坊的纸张需求最盛,奴婢记得这里有一间造纸行,专门给平康坊这些个官员提供纸的,造纸工艺一流,好像就在前面。” 要说张旸这脑瓜子还挺灵活。 李倓跟着张旸走过去,果然来到了一家纸行。 但尚未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呵斥声:“你个田舍汉,说了让你走,还不离去!是不是要我找人来轰你走!” 李倓一听,果然,史料没骗人,唐人骂人还是比较淳朴的。 最常见的骂人方式就是田舍汉,意思就是:你个农民!乡巴佬! 例如当初被魏征怼得发怒的李世民,下去之后,在长孙皇后面前是这么说的:会杀此田舍汉! 意思就是,我又机会一定砍了魏征那个乡巴佬! 也有骂你是臭猪的! 或者你吃粪便! 例如两拨人打架。 甲:你们是臭猪! 乙:你们吃粪便! 甲:你们是臭臭猪! 乙:你们吃大粪便! 至于后世的草泥马一类的,暂时还没有,不会问候对方女性家属。 李倓正在错愕之间,却见一个男子被赶了出来,后面有三个男子。 “快滚,留你这快两个月已经够仁慈了!”其中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怒斥道。 “杜郎君,求你让我把那些纸做完,我保证能做出更细腻的纸来。”那个被撵出来的男子哀求道,“我愿意以我的性命担保!” 那中年男子怒斥道:“你的性命值几个钱,你敢擅自改配方,那些纸可是卖给宰相府上的,我有几个脑袋陪你瞎胡闹!” “但只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一定可以做出更加柔软细腻的纸,杜郎君,给我点时间。” “已经给完了,快走吧,别我把的招牌做砸了!” 男子被轰了出来。 那中年男子看见李倓几人,一看衣着就是贵族,立刻变了一张脸,对李倓做叉手礼,笑道:“几位客人,请问有何贵干?” 张旸说道:“我们来这里来,是想麻烦你帮我们造一些纸。” “哦,买纸,里面请,我们这里有藤纸、楮皮纸、桑皮纸、松皮纸,还有金花纸、银花纸等诸多彩纸,一看您就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才子,建议您用我们的藤纸,写字绝对浑然天成,之前李太白就用过我们家的纸。” 李倓说道:“我不是来买纸的,我这里有个配方,想让你按照我的配方,帮我造点纸出来。” 杜谌愣了一下,接过张旸手里的配方,看了起来。 待看完之后,杜谌颇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位小郎君,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造纸配方,按照您这配方,恐怕纸张会非常柔软,容易损坏,恐怕无法写字。” 李倓说道:“无妨,我本来就不是用来写字的。” “小郎君造纸不写字,那便是画画用的?”杜谌疑惑道,“画画恐怕也不行,太柔软了。” “也不是画画。” “那是做什么?” 李倓道:“擦屁股。” 杜谌道:“什么?” “擦屁股。” “什么?杜谌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确认了一遍。 “擦屁股。” 一边的张旸全身毛都竖起来了,心里喊道:郎君!你造纸擦屁股就算了,你干嘛要说出来啊!你说出来,别人肯定不会给你造了! 果然,杜谌的脸色变了,他将配方还给李倓,说道:“抱歉,这位小郎君,我们不能帮你制造这种纸。” “为什么?” “纸是用来写字的,写圣人之言,怎能用来……”杜谌没有说下去,只觉得眼前这个小郎君实在有些过分了。 杜谌再次做叉手礼,然后带着人进去了。 张旸很想冲过去跟杜谌表明身份,却被李倓叫住了。 表明身份? 这平康坊到处都是贵胄之家,李林甫的宅邸就在前面不远处,能低调就低调一些吧。 张旸急切地说道:“郎君,您不应该跟他如实说的。” 李倓风轻云淡地说道:“这没什么,我不是想让他制造一些,而是一直制造,如果一开始不说清楚,中途也会出问题,中途出了问题,影响反而更大。” 其实造卫生纸只是其一,如果能成功造卫生纸,批量生产,改善改善长安百姓的肠道卫生情况,提升生活幸福度,他觉得是一件好事。 但他还想要扩充生产线,再提升提升大唐的造纸技术和产能。 大唐的造纸术已经有了新的发展,但改良空间依然很大。 纸张是知识的载体,如果纸张的产能扩大,能大大降低寒门和普通百姓的读书门槛。 安史之乱的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世家垄断了知识,将平民都排挤到权力边缘么? 当然,那是后话,这种扩充产能的事,牵涉到新原料的应用、运输、新工艺的试错、生产流程的标准化。 总之,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新笔趣阁 如果中途出了问题,一切都得重新再搭建,是很麻烦的事。 就目前来说,李倓还只想把拉屎的卫生问题解决掉。 李倓回过头,看见刚才那个被赶出来的人,已经垂头丧气往远处走去,他骑上马,朝那个人行去。 “阁下贵姓?”李倓走过去问道。 那个人抬起头转过身寻声看去,看见李倓后,怔了怔,又看了看周围,确定眼前这位小郎君是在跟自己说话。 “在下姓刘,刘志,这位小郎君,不知有何贵干?”刘志这官话带着一股浓浓的外地音,一听就不是长安本地人。 “你会造纸么?”李倓问道。 “会。” “以前造过?” “造过许多。” “那为何被赶出来?” “说来话长,我想尝试一种新的造纸方法。”刘志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起来,“但没做好,被杜二郎给赶了出来。” “你是他的工匠?” “我也就只是在他那里做了不到两个月。” 第7章 万万没想到我是个很穷的郡王 “那你就敢尝试新的方法了?”李倓有些惊讶,这家伙还是爱折腾的主。 “在下蜀中人,蜀中有人用竹子造纸,我想在长安用竹子造纸,便在杜二郎这里尝试了,暂未能成功,他便将我赶了出来。” 竹子造纸,其实在唐代之前就开始了,但工艺并不成熟。 竹纸真正普及是宋代。 而且竹子这个原材料非常丰富,所以造纸产能在宋代暴涨,造纸技术也大幅提升,也为知识进入普通人家提供了条件。 李倓记得,宋代造纸最发达的就是成都一带。 李倓问道:“你的造纸工艺如何?” “还行,我经造纸十年,从十岁那年就跟着阿耶学造纸。” 李倓又看了看刘志这一身行装,破破烂烂的布衣,问道:“识字吗?” 倒不是他瞧不起刘志,而是唐朝的识字率比宋朝还低,毕竟纸张都还没有全面普及,世家门阀还论断着知识。 中古时代就是这样,唐朝在文化方面算是承前启后的时代。 “认得几个字。” 李倓示意张旸将配方给他。 刘志接过来,快速看起来。 “小郎君,您可知这配方造出来的纸会非常地柔软,根本无法写字?” “我本来就不是用来写字的。” “那是用来画画的?” “也不是。” “用作冥钱?” “擦屁股。” “嗯?” “擦屁股。” 刘志愣了好一会儿,确认道:“专门擦屁股的纸?” “是的。” “小郎君是在说笑吧?” “你看我的样子是在说笑吗?” “小郎君难道不知道纸是不能用来擦屁股的吗?” “谁说的?” “这……”刘志怔了怔,谁说的? 谁说的他倒是不知道,但是…… 好像人人都这么说。 “能不能造?” “能是能,但我现在被杜二郎赶了出来,没有工具,没有其他工匠帮忙,没有原料,恐怕不能帮您了。” “没事,只要你能造,这些我全部提供。” “真的?” “张旸。” “郎君有何吩咐?” “你来安排安排,找一个独栋的宅子给他,他要多少人、多少原料,多少工具,一并配给他。” 老规矩,不管能不能给,饼要先画好。 张旸应声道:“是。” 这事就这么开始安排了。 中午的时候,李倓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跑到东市的一家酒肆,点了一份羊肉。 唐人和宋人一样,都喜欢吃羊肉。 将羊肉煮熟,然后给客人配置竹刀,撒上胡椒,浇上杏酱。 张旸说道:“郎君,有一个问题,咱们得商量一下。” “什么问题?” “若是您要一直造纸,咱没那么多钱给刘志配置物什和发放俸禄。” “没钱?”李倓有些诧异。 没钱? 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一个郡王! 李隆基的皇孙,太子殿下的儿子! 现在要投资一个造纸坊,你跟我说没钱? “是没那么多现钱,家中只有黄金和白银。” “哦。” 李倓忽然意识到,大唐是不能用黄金和白银做货币的,大唐的官方货币是铜钱。 但市场上的铜钱数量也是不够的,所以平时有不少人还用丝绸做货币。 “那就去兑换,能兑多少兑多少。” “可那都是宫里赏赐的。” “都是圣人赏赐的?” “有一部分是。” “那就兑换不是的那一部分。” “那部分要全部兑换吗?” “全部兑换。” “全部兑换,日后宅院若要采购一些必要的用品,恐怕就会有些困难了。” “先全部兑换了再说。” 李倓夹起羊肉就开始吃,尝到了胡椒的味道,李倓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张旸,我平日的饮食中为何没有胡椒?” “郎君,胡椒很贵。” “很贵?”李倓挑起眉毛来,再一次感到意外,“贵到连我都吃不起?” “是数量有限,优先配给到宫里、亲王们和宰相的府上了,倒是每年会有一小部分配到郡王们的宅院里。” 李倓顿时觉得无语,看来胡椒这好东西,在大唐怕是有钱都买不到。 或者说,贵如黄金。 他想起唐代一件趣事,唐代有一个叫元载的宰相,是个巨贪,生活极度奢靡,奢靡到什么程度呢? 被抄家的时候,抄出了800石胡椒! 哦,想起来了,元载那厮好像是天宝年间的进士! 这不行啊! 我都穿越成郡王了,我要吃胡椒!xbiquge 等吃完这一顿,李倓便启程回了宅院。 至于刘志,交给下面的人去安排就好了。 下午,李倓命人将家中的所有黄金、白银、铜钱全部拿出来,仔仔细细算了一番。 据史料记载,大唐黄金价格是浮动的,一两黄金最低的时候可以兑换3.5贯铜钱,最高的时候可以兑换8贯钱。 如果将黄金和白银全部兑换成铜钱,按照目前的黄金和白银市价来算,所有铜钱加起来是1000贯。 但实际上,一大半不能随意兑换。 这些黄金白银基本上已经打造成工艺品。 一个大唐郡王,如此穷,这是李倓没有想到的。 不过其实不仅李倓没钱,现在朝廷也没钱,不然李隆基不会把财政权也放给节度使。 现在的大唐,表面繁华,其实大一堆的问题。 “张旸,其他亲王、郡王、大臣,都跟我一样穷吗?” “郎君,您说什么呢,您可以皇孙,怎么能用穷来形容自己?” “我就问你是不是?” “好吧,不是。”张旸撇了撇嘴,立刻补充道,“一千贯不是小数目。” 李倓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只能兑三百贯出来!” “三百贯也不是小数目了。” 三百贯的确不是小数目,按照大唐货币的重量来推算,三百贯相当于21世纪的1000公斤上下。 李倓却在纠结自己为什么那么穷的问题,他继续追问道:“告诉我,为什么我这么穷?” “这个,不能说。” “你是不是又开始怀念你自己造的卫生纸了?” “郎君,因为许多贵族和官员私底下都在做买卖,想办法扩大良田,他们有钱得很,但您不能。” “为什么?” “因为根据大唐律法,皇亲贵族和官员是不能做买卖的。” “你不觉得你前后说的话矛盾吗?” “不矛盾啊,您不是普通的皇亲国戚,也不是官员,您是太子之子。” 张旸这小子年龄不大,话说的却十分精妙。 意思是,你是太子的儿子,每天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太子和当今宰相可是势如水火的。 小心被弄了,我小张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李倓心中却不以为然,李亨与李林甫势如水火,看起来李亨被架在火上烤,李倓似乎也跟着被架在火上,导致李倓什么也不能做。 这种看法是没有看清楚李亨与李林甫斗争的本质。 以前的大唐太子,那是人品、能力都得面面俱到,就算没有,也得装作有。 但做李隆基的太子,你不能表现得太有能力,更不能表现得对政务感兴趣。 只要不在政治上乱来,其他的,李隆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站在李隆基的角度,只要不触犯他心中敏感的神经,他是不愿意再轻易换太子了。 所以,作为太子的儿子,一个小小的郡王,去做点买卖,就算声音传到李隆基耳朵里,大唐圣人是没有闲工夫理会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宫娥进来汇报:“郎君,李中官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 李中官? 又是李辅国那个死太监? 第9章 偶遇李林甫 要不是穿越者,李亨这饼还真极有诱惑力。 毕竟李亨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这饼仿佛就在说:保住我现在的太子位,未来就是你的。 李亨为什么突然要说这句话呢? 老板不会无缘无故给员工画饼,还不是想你把干货都拿出来,然后把床和被子都搬到公司里去,把公司当家。 李倓说什么以后做个清闲太子,李亨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这大唐皇室的权力斗争,从开国以来,就没有消停过。 清闲? 清闲久了,我这太子位恐怕就没了。 有多少人觉得很多人是把自己作死的,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当真的坐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例如有人觉得李隆基的一系列操作都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如此脑残。 又万分不能理解缔造了开元盛世的他,为何晚年如此昏庸信任安禄山。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在皇帝眼里只有两种人:已经动手造反的和还在观望的。 李亨的心态也很简单:我可能随时被换掉,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哪怕李亨知道做的多,错的多,但那种焦虑,就是在日夜缠绕着他,让他稍微觉得有点机会,就立刻鸡血满满。 权力可以异化一个人。 人的理性在欲望和恐惧面前,一文不值。 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上一定比他更稳,那这个人大概从来没有体会过权力带来的快乐和焦虑感。 李倓仿佛没有听懂李亨的饼,他说道:“以阿耶的德行,将来必然继任大统。” “但眼下李林甫要置我于死地。”李亨语气中终于有些惊恐了。 他忍不住了,自从韦坚和皇甫惟明被抓,他就整夜整夜失眠,不断说服自己李林甫抓不到自己的把柄。 但现在韦坚的弟弟把他卷到了这件事里,上午被圣人大骂了一顿,他感觉到了一场政治风暴。 前太子李瑛可是被赐死了的。 李倓镇定自若地说道:“阿耶只管按照我说的做,不会有事的。” “你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就是最有效的办法,难道阿耶还在舍不得韦坚?” “我是担心圣人大怒,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不会的,阿耶若再犹豫半分,可就晚了。” “知道了,我今日便再去觐见圣人。”李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对了,阿耶,能不能借我点钱?” “你要钱作甚?” “买一些用品。” “宫里每个月都会给你拨发,不够用?” “不够。” “你一天到晚到底在作甚?”李亨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目光看着李倓。 “借一些给我,肯定还。” “要多少?” “一千贯。” “稍后我让李辅国派人送到你那里。” “多谢阿耶。” 当李倓出来的时候,李俶(chu)和李儋还在外面恭候。 看见李倓后,李儋那眼神别提有多恨。 李辅国说道:“大郎,二郎,殿下在里面等候你们二人。” 两人匆匆进去。 李倓叹了口气,现在朝堂上必然有诸多声音对太子不利,李亨犹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 这也正常,大唐的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流血的。 今日可能还高高在上,荣华富贵,明日便被贬下去,徒步千里,死在被流放的路上。 现在里面父子三人内心大概都很焦虑。 围堵李倓淡定自若,因为他知道,李隆基并不想杀太子,只是想让他老实一些。 无论李林甫怎么攻击,最后到李亨的废除问题时,李隆基都会收敛住。 骑上马,刚出兴庆宫大门,却看见前面有穿着官袍的人骑马向这边行来。 待双方走近的时候,李倓立刻认出对方来了。 一个是御史中丞杨慎矜,另一个正是权倾朝野的大唐首相李林甫。 这副身体的记忆里是有的。 李倓倒是想起来,上一次从兴庆宫出来也见到了,只不过当时见到的是李林甫的马车。 其实唐人大多数时候骑马,从上到下,都喜欢骑马。 《新唐书舆服制》记载:贵贱皆以骑代车。 内外官吏、女眷上朝,也会骑马入宫,偶尔坐马车。 “见过宰相。”李倓连忙下马,很是客气,“见过杨御史。” “建宁郡王客气了,进宫去见了太子殿下吗?” 如果不知道李林甫的身份,还以为这是一位和善可亲的邻家老大爷。 因为他长得实在太面善了。 那圆润的面容,明亮的眼睛,浓浓的眉毛,恰到好处的鼻子,还有温和的语气,富有磁性的声音,无不在告诉别人,这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实在难以将他与心狠手辣联系起来。 “去阿耶那里吃了杯茶。” “我近日公务繁忙,不能去给太子殿下问安,心中过意不去。”李林甫感慨道,“殿下可还好?” “多谢相公关心,殿下一起安好。” 李林甫说道:“慎矜,你看建宁郡王英气勃发,威武不凡,实乃人中龙凤!” 杨慎矜点了点头说道:“都说建宁郡王文武双全。” 李倓心中呵呵道:杨慎矜,说这种话可不符合你耿直的人设啊! 李林甫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少年才俊,是皇孙中的佼佼者,应该为国家所用。” 李倓心里想着,李林甫这话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李隆基很反感皇族参政,自己若是表现出很想的样子,指不定会被断章取义传到李隆基耳中。 李倓连忙说道:“我整天只会骑马、饮酒,哪里懂得什么治国,还是美酒好喝,朝廷有右相这样的能臣,是国家之幸,是天下黎民百姓之幸。” 李林甫笑了笑,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聊。” “告辞。” 与李林甫简单地接触后,李倓匆匆离去。 李林甫并未将李倓当一回事,在他眼里,李倓虽然是郡王,但没有任何实权,平日里只能吃喝玩乐,刚才说那些话,也只是顺便挖个坑而已。 在李林甫心中,太子党真正有威胁的是韦坚这样的人。 李林甫今日心情很好,因为终于抓住了太子的把柄。 这一天,他都等了六年了! 第10章 大唐第一权相 “孩儿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李亨跪在李隆基面前,声泪俱下。 “何事你且说来?”李隆基疑惑道。 “韦坚竟私会边帅,这是孩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李亨一边痛哭,一边严肃地斥责道,“孩儿早已与韦坚之妹情义不睦,韦坚又犯下如此重罪,国朝不可以亲废法,还请阿耶准许我与韦坚之妹断绝夫妻之名。” 李隆基面色如常,看着李亨,叹了口气说道:“她是你之妻,你这又是何苦了,你自己做主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肯定要废的啦,但是我李隆基得拿出一副很仁慈的嘴脸,让你自己决定,如果你决定离,万事大吉,皇室颜面保住了,如果你不决定离,那就对不起了! 见李亨依然在哭,李隆基继续说道:“我知晓你没有参与进来,这件事你是被冤枉的,遭此牵连,心中并不好受,不要太在意了。” 听到这话,李亨心中狂喜,但依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孩儿辜负了阿耶,孩儿心中万分愧疚,孩儿这就去与韦氏断绝了关系。” “我是不会轻信那些谣言的。”李隆基依然很温和地对李亨说道,“这些天你也累了,快回去好好歇息吧。” 李隆基俨然一副慈祥父亲的嘴脸,但如果真认为他是个慈祥的父亲,那恐怕坟头的草要长高了。 李隆基可是有一日杀三子的记录,其中一子还是前太子。 “是,不打扰阿耶了,孩儿告退。”https:/ 李亨开心得恨不得狂奔回太子别院,看来三郎没说错啊! 刚出南薰殿,李亨却遇到了李林甫和杨慎矜。 两人立刻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尤其是李林甫,对李亨的态度简直是倍加亲切,就像关爱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右相有礼了,杨御史有礼了。”李亨挤出微笑,“我还有事,先告辞。” 李林甫连忙道:“殿下气色不太好,要不要我派人送点草药过来?” 李林甫表面这么说,心中却在想着,太子啊太子,你今日可算是完蛋了! 第11章 创业本金 更重要的是,他对制度的维护,是出了名的严格,甚至严酷的。 准确地来讲,李林甫是一个法家的信徒。https:/ 开元二十二年,李林甫奉命修订和整理全部法典。 他召集了一批律法方面的人才,对大唐律法进行了扎实和周密的修订。 被删除的无关紧要的条款不少于1324条,另外2180条得到修正。 经修订的法典于开元二十五年送呈李隆基,计有:律12卷及其疏义30卷,令30卷,式20卷,《新开元格》10卷。 这些法典在开元二十五年秋向全国颁行。 此后有六百年,华夏的律法也只是在李林甫修订后的这些律法文件上修修补补。 不仅如此,自从泰山封禅以后,李隆基日渐膨胀,早就将当年姚崇的十条约定抛之脑后,开始大肆地扩大军事力量。 想要打仗,最大的问题当然是钱! 大唐采取的是租庸调的税制,但由于土地被世家大族兼并,人口逃亡,早已收不上来多少税。 李隆基最缺钱! 所以有一段时间,李隆基非常宠爱大唐理财专家宇文融,还搞了检田括户。 但所谓的检田括户,也不过是找那些毫无根基的文官的麻烦,背后有世家大族的,是一个不敢得罪。 强行吸了一次之后,李隆基又缺钱了。 说起来,李林甫还是被宇文融提拔才有机会混上来的。 张九龄还在的时候,写过《敕议放私铸钱》,也是关于大唐货币和经济方面的文章,想要通过货币来解决大唐的财政困难。 这件事其实从宋璟执政的时候就开始争论,一代贤相宋璟还是因为货币问题被罢的相。 说到底都是因为钱。 随着李隆基越来越铺张浪费,对边事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大唐财政压力也随之越来越大。 以李林甫的吏治能力能搞开源节流,并且十分稳定,虽然依然紧凑,但还是获得了李隆基充分认可。 像李亨那种空有一身抱负,对朝堂上下问题还停留在奸相专权的层面上的,以后在位的时候,注定没什么作为。 当然,在李倓这个穿越者看来,李林甫的开源节流搞钱的办法太慢,大唐其实需要一套完整的新的财政制度、税收制度,以及商业体系。 第12章 大唐的纸张革命 中午的时候,将水碓竖起来后,刘志也来了。 “以后就在这里造纸。”李倓指着前面的空地,“那里是种竹子的,我已经命人买了一些,下个月刚好可以开始种植。” 李倓又指着前面那些人说道:“我还让人去购买了足量现成的竹子,都是去年的,造纸没有问题,第一批纸四月出成品没问题吧?” “没问题!” 随后,李倓又把刘志带到清明渠边,很严肃地说道:“废水一定不要排到这里,自己单独处理掉。” “好,郎君放心,我都造了十年纸了。”刘志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憨直。https:/ “兄长,兄长……”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 李倓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妙龄少女一身绿衫,骑着一匹矮小的马,朝这边行来。 这少女肤白如雪,明眸善睐,笑容如清晨的阳光般,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郎君莫要见怪,是我家小妹。” “兄长,你让我购买的所有器具,都已经买好了,还去找了一批有经验的人,另外,他们的住处,我也让他们自己打扫出来,日常睡觉、吃饭,也都已经安排好,这里是账本,全部记录得一清二楚,还有每一个人的公验,保证没有一个黑户。” 说完,这少女递过来一份文书。 刘志呵呵笑道:“这位是我之前提的李小郎君,就是他让我们来这里造纸的,这些你给他看便是。” 说完,又向李倓介绍:“我阿妹,我让她来帮我,小郎君莫要见外。” “无妨,这里都让你来做,我是放心的。” 李倓自然派人查过这个刘志,不是黑户,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弟,他也知道刘志有个妹妹。 李倓接过刘志妹妹的文书,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也拿出一份文书,说道:“你写得很好,不过关于接下来的人员分工,以及配方,我这里也有一份,你可以拿去看看,用你的尝试一遍,再用我的尝试一遍,如果我的不行,就用你自己的方法。” 少女怔了怔,从李倓手中接过来,颇感兴趣地看起来。 李倓写得很多,很详细,从流水线分工,到卫生纸的配方,到竹纸的配方,每一个细节都在里面。 刘志突然说道:“郎君,前面那个好像是水碓?” 李倓说道:“是的。” “是要在这里打粮食吗?”一边的刘婉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想用他打纸浆。” 刘婉顿时有些意外:“这可以打纸浆?” 几人好奇地走过去。 此物早在汉代就出现了,经过历代改良。 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水利和杠杆的原理加工粮食。 “对啊!这可以打纸浆!我怎么没想到!”刘志几乎差点蹦跳了起来。 以前水碓都是来打粮食的,用水碓打纸浆,是宋代的事了。 这大大节约了造纸的人力成本,提高了效率。 刘婉也惊讶地看着李倓,她本以为这小郎君衣着华丽,是一个纨绔子弟,没想到还能想到这一出。 “另外,切记我的配方上说的,将植物捣碎,收集里面的粘稠汁,加入纸浆中,这可以改进纸张的韧性。” “知道了,我会好好去处理的。” 有了刘志这种专业造纸的,李倓就放心了。 “李郎君,除了造你说的那种纸,能不能造写字的纸?”刘婉突然说道,“现在很缺写字的纸,用来……用来……用来如厕有些浪费。” “当然可以,但先给我把如厕的纸造出来。” 大唐缺纸,不是一般的缺。 不仅民间却,连朝廷都缺。 朝廷各个衙门的文案记录,既有用纸的,也有用竹片的。 从开国累计到玄宗时代,税务的记录、田地的重新统计,都因为缺纸,无法详细展开。 现在外面的纸是有钱都买不到。 “郎君为何如此着急造如厕的纸?”刘婉好奇地问道,前几天她听兄长说了就感到很震惊。 “当然是用。” “哪些人用呢?” “我用。” 刘婉更好奇:“你自己用,于是便开了个造纸坊?” “对!” 刘婉又说道:“那这些纸能对外卖吗?” “能,多余的就对外售卖!” 刘婉立刻来了兴趣,她说道:“若是用水碓打纸浆,我们的纸张价格是不是可以比市面上的都低?” “按道理来说是的。” “竹子的原料丰富,那我们岂不是可以造许多许多纸?”刘婉又说道。 “按道理来说是的。”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赚很多很多钱……” “咳咳。”刘志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些都是李郎君的钱。” 刘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只是一想到好像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就感到很兴奋。” 她又拿着李倓刚才给她的那些文书说道:“小郎君,我先去读一读。” “去吧。” 见刘婉转身离去,李倓问刘志:“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刘婉。” “她似乎擅长算账?” “她从小精打细算,我的一双鞋穿多久,她都安排好了。” 李倓笑了笑,拍了拍刘志的肩膀说道:“你有一个好妹妹。” 从造纸坊回去后,李倓在宅院里继续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不过偶尔也会爬起来,骑骑马,跑跑步,挥舞挥舞武器。 平时还会拿着一些工具,在后院不知忙活什么。 日复一日,来大唐的日子好像突然变快了。 到了天宝五载二月,一场春雨之后,李倓命人在昌明坊种下的竹子,有一部分在一夜之间破土而出,那新嫩的竹笋,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竹子的生长非常快,如果不出意外,两个多月就能长高。 但长高后还不能立刻用来造纸,目前所用的原料,都是从城内其他人那里购买。 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知道,在长安城这个偏僻的角落,正在悄无声息发生一些改变。 这些改变,尚不足以撼动目前的大局一分一毫。 但改变却已经开始,风暴正在形成。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韦坚案也有了定论。 韦坚被贬,皇甫惟明被贬。 皇甫惟明陇右节度使的兵权移交给了王忠嗣。 第13章 大唐第一造纸坊 王忠嗣与太子李亨关系甚好,李隆基这一决策,立刻又让朝堂的局势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这一局李林甫虽然没有扳倒太子,但干掉韦坚、皇甫惟明,对太子党打击巨大。 按理来说,也算打赢。 可皇甫惟明的兵权转交到了王忠嗣手中,这让李林甫怎么想都感到很郁闷。 此时的王忠嗣是什么状态? 佩四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自国初以来,未之有也! 天宝十大节度使,王忠嗣担任了四镇。 这还不算什么。 王忠嗣有几个比较出名的部将。 一个叫郭子仪,一个叫李光弼,一个叫哥舒翰,一个叫李晟。 王忠嗣本身是盛唐第一名将,他麾下,可以说是名将扎堆。 结果这场斗争,李林甫不但没能打击到李亨,反而便宜了王忠嗣! 接下来,韦坚的妹妹被迫去削发为尼。 韦家其他人也被罢免罢免,流放的流放。 一时间,朝野上下震动。 韦坚的确是一个人才,开元二十五年,他曾任长安令,吏治能力极强。 尤其是漕运调度,以及水利开拓。 短短的数年时间,他在关中地区就开通了数条河流。 使京城长安可以通过华阴、陕州、洛阳一线,与以大运河为主干的全国漕运网有机地连成一个整体。 无论在经济上、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经韦坚的改造,每年漕运粮食可达200余万石,比原先增加10倍。 这个功绩,受到了李隆基的大肆褒奖。 李亨说他有宰相之才绝不是夸大其词。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夜之间,就从青云跌入了凡尘。 李倓记得历史上的韦坚案,持续了数年时间,韦坚虽然被贬,但是李林甫却以各种手段,对韦坚的家人,以及亲信展开了各种报复。 直到李林甫死,才慢慢罢休。 所以,李亨认为这一次逃过一劫就万事大吉了,其实不然。 接下来,宰相李适之也将是这场事件中的受害者,只不过是数月之后的事。 再之后,就是杜有邻案,几乎将太子党从朝堂到地方,连根拔起。 第14章 我只是想割一割权贵的韭菜而已 刘婉微微偏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说道:“我似乎听懂了小郎君之意,小郎君是希望所有人的所有工序,都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李倓说道,“总结两点,一是标准化,二是流水化。” “什么叫标准化和流水化?”刘婉更加好奇。 “每一步都相同,相同的方法,相同的原料占比,这叫标准化,让所有人各自在自己的岗位,重复做一样的事,由专门的人将每一个环节在联合起来。” 说到这里,似乎还不够形象,李倓说道:“就像水流,水的流速一样,且不会断开。” 据说当年秦国就有流水线的雏形,后来历朝历代的皇家陶瓷生产也采用了分工协作。 不过这种模式,只限于一小部分行业,并没有普及。 毕竟古代有严格的匠籍制度,以及行业保密制度。 兄妹二人连连点头,刘志赞叹道:“小郎君果然非同寻常,一言惊醒梦中人。” “若是按照这套更加紧密的工序,一张纸成本能压缩到多少?”李倓看着刘婉。 说到这个,刘婉立刻说道:“我粗略计算了一番,一张纸的成本能够压缩到十文。” 一边的刘志倒吸了一口气,震惊地说道:“那岂不是二十文就可以买到一张纸了?” 这在这个时代是不敢想象的。 造纸工艺真正飞跃是在宋朝。 等大量的竹纸普及,以及一些造纸标准化工具的产生,才将纸张的产能全面提升起来。 这也与当时的大环境有关,自黄巢在黄河边杀干净世家大族后,把持了古典帝国政治千年的世家门阀宣告退出历史舞台。 后来赵匡胤为了快速解除内乱,开始启用文人治国,大量平民阶层因为识字读书,有了上升的机会。 于是读书,成了宋人全民追捧的事。 这就导致纸张需求暴涨,还带动了印刷技术的提升。 宋人就差搞出三年模拟五年赶考了。 但此时还是大唐,大唐的科举是一言难尽。 考生的名字是公开的。 这都不需要考生写“我的兵部侍郎爸爸”这种文章了,因为看名字就知道该录取谁。 张九龄那种寒门能登天子堂,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大唐,读书其实没啥前途。 市面上对纸张难道就没有需求吗? 当然不是! 盛唐早已不同于初唐,时代是发展的,识字不仅仅是读书人的必备,也是一些行业的必备。 例如刘志这个造纸的工匠,也读得一些字,例如那些做买卖的,肯定得识字。 盛唐的三大超级商圈,一是京畿关中,二是中原腹地汴州,三是三月烟花的扬州。 可技术的提升,和市场的需求,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相匹配的。 尤其是在信息封闭的古代,没有人去调查市场的需求到底有大多。 更不会有人在发现了巨大的商机之后,开始大规模生产。 即便是19世纪,人类的商业模式还是生产什么卖什么。 因为那一直是物资匮乏的时代,消费者没有自己的选择,市面上有什么就买什么。 直到20世纪,福特公司开始玩市场调研,按需生产,开创了新的商业模式。 “如果每一张纸的成本在十文钱,那每一张纸卖二十文钱,我们也赚了很多。”刘志越说越来劲,“如果一天能卖出去一千张,一天岂不是能赚一万文?” 5000贯能在城北黄金地段买五万平的豪宅。 如果一天赚一万文,一年就赚3650贯,差不多一年半能买一个超级豪宅。 岂料李倓说道:“一天一千张少了。” “少了?” “少了!” “那是多少?” “一天至少卖一万张!” “一天卖一万张!”刘志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李倓。 “没错,一万张!” “那卖多少钱呢?”刘志又好奇地问道。 李倓说道:“卖多少钱是官府决定的,不是我们说的算,杜二郎卖50文钱一张,我们也卖这么多。” 唐朝可不是自由经济,无论东西市,还是坊内的商店,所有商品价格都得登记在册,按照官府统一制定来售卖。 太府寺下设有专门的市署、常平署、平准署,这些都是管理商业物价的。 另外京兆尹的仓曹司、长安和万年县的市令,以及户部的金部,层层管理。 所以大唐的纸很贵! 没有对比就不知道有多贵。 宋史有记载:大纸一百六十五张,计钱三十文足。褾褙青纸物料工食钱,共二百八十一文足:大青白纸共九张,计钱六十六文足。 大纸基本上用来印书,每张0.18文,褾褙青纸每张7.3文。 而大唐的纸? 还是那个被抄出胡椒粉的宰相元载,他有一次请奏唐代宗,也就是现在的李俶,是这么说的:千钱购书一卷。 唐代一卷书大概16张纸,去掉一部分人工费用,刘志说杜二郎一张纸50文,正合大唐纸张价格。 大唐一家普通农民,一年的粮食守城大概是35石,按照天宝五载的粮价,全部兑换成钱,大概是4450文。 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不吃不喝,能买九十一张纸! 所以,在唐代,普通百姓想读书,还处于做梦阶段。 想要把纸张的价格打下来? 这还需要牵涉到政治层面,不仅仅是商业行为,这是后话,急肯定急不来。 从昌明坊回去之后,李倓思来想去,如何做到一天卖一万张呢? 长安有这么大的需求吗? 还真有! 天宝五载,仅仅长安城的人口就已经百万。 如果加上京兆府其他县,人口接近两百万。 大唐的达官显贵们云集于此,西域、倭国、高丽的有钱人也在此居住。 大唐的权贵有钱到什么地步,是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想象的。 钱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数字,顶级的享受,才是生活的意义。 纸更是达官显贵的必需品,也是朝廷、官府的必需品。 民间纸的产能跟不上。 现在由我这个不起眼的小郡王,好好地满足你们一把。 而且纸还只是切入口,李倓还想着把偏僻的昌明坊打造成一个百货俱全的商业中心,甚至堪比东市。 思来想去,李倓决定先杀熟! 没错,就从李俶入手。 第15章 先从皇室开始割 李俶从小好学,熟读儒家经典,为人仁孝温恭,言谈举止皆符合礼仪。 而且器宇度量弘深,宽厚而有决断,喜怒不形于色。 李隆基虽然有一百多孙儿,但他只喜欢李俶一个人。 足见李俶的影响之大。 在李亨的诸多儿女中,李俶又经常被众人环绕,是人中龙凤。 先让把李俶忽悠过来买,不信那些皇孙们不来。 要知道,皇孙可不止李俶的儿女,李隆基还有好些儿子。 第二步就是借这些皇孙之口,忽悠亲王、公主什么的。 总之,先把李唐宗室的钱赚一波。 到这一步,品牌就建立起来了:皇家争先追捧的好纸。 最后再取个名字,加深市场对产品的印象。 这叫品牌定位。 想到这里,李倓收拾了一番,准备去找自己这位好大哥。 刚准备出门,却听张旸急匆匆来报:“郎君,广平郡王来了。” 李俶来了? 李倓怔了怔,疾步走出去,看见李俶正在前院,旁边还有一女子。 “三郎。” 看见李倓疾步走出来,李俶有些激动,好一段时间没见了,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弟也很想念自己。 “兄长!”李倓走上前,一把握住李俶的手,“好些天没见了,我很想念兄长!” 李俶说道:“我也是,这段时日学业繁忙,一直没来你这里,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怪兄长,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兄长。” 听着两个男人肉麻的话,一边的和政县主疑惑地说道:“可是你们居住的宅院,步行很快就到了。” 李倓连忙尴尬地笑道:“兄长喜好清静读书,我不忍心打扰他。” “三郎心思竟如此细腻。”和政县主感慨道。 “两位速速里面请。”李倓说道。 随即他大声喊道:“张旸,快把最好的茶拿出来,还有最美味的点心。” 李俶与和政进去后入座。 “三郎,其实是来找你去打马球的。” “马球好啊,打马球!”李倓笑呵呵地说道,那奸商的嘴脸可以说是暴露无遗。 李俶说道:“三妹最近心情有些低落,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其实李俶说在家里读书不假,太子李亨最近家事繁多,李俶协助在处理也是真。 李亨与韦妃离婚,太子别院的人事变动,许多细节都需要人去处理。 作为李亨的长子,向来温文尔雅、细心周全的李俶,自然会一直跟随旁边。 这些李倓都知道。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李俶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李俶为人谦和,行事谨慎,张弛有度。 在历史上,他继任大统后,大唐的局面可以说已经很烂,宫廷内有宦官专权,财政体系几乎崩溃,藩镇格局在李隆基晚年和李亨在位的时候,更加牢固。https:/ 对外,吐蕃在西线态度强势,回鹘人又虚与委蛇。 他能做到维持局面不崩,已经算合格了。 不过如果你真以为李俶像表面这样温和,那可能性命难保了。 历史上的唐代宗,可是心机极其深沉的皇帝,连王夫之都评价他说心机权术了得。 历史上李俶和李倓关系很好,李倓被李亨赐死的时候,李俶却刚好不在长安,得知李倓被害,他赶紧往长安赶。 但不出意外,还是来不及了! 等李俶登基之后,追封李倓承天皇帝。 为什么要追封承天皇帝呢? 要知道,李俶才是皇太子。 历史总是扑朔迷离。 作为穿越者,了解这段历史,李倓是不信任李俶这货的,即便这家伙看起来非常地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可政治斗争,哪一次不是杀人无形? 哪一次不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话说回来了,此时李俶说的三妹,就是和政县主,是李亨的第三女儿,叫李媃。 李媃与李俶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感情甚好。 但从小丧母,被韦氏抚养长大,与韦氏感情深厚。 史料是这么形容李媃的:聚众美于一身,邻太虚而独立。 李亨的这个三女儿打小就好阅读图书史籍,有过目不忘的天资。 还喜欢研习佛经,音乐绘画,无所不能,美丽、聪慧、好学、乖顺、才艺,她一个人占全了。 “发生这种事,我的心情很不太好。”李倓厚颜无耻地说道,“三妹,你不要难过,母妃现在至少落得清净。” “嗯,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李媃点了点头,“母妃出家,是最好的选择。” 李倓心中松了一口气,既然李媃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是自己建议李亨与韦妃离的婚,大概也不会怪自己了。 这确实是一件无奈的事情,李亨只有那一个选择。 “对了,我知道三妹很喜欢绘画,前些日去城南闲逛之时,路过昌明坊,遇到一造纸之所,见那里的纸细腻甚好,便买了一些。” 说着,李倓便吩咐人将他从昌明坊带回来的纸取出来。 “为兄长也备了一些。”李倓亲手将这些纸递给二人。 李俶接过来一看,明显表情有些错愕。 李媃也是如此,她惊讶地说道:“这纸的质地,竟然快要赶上宣纸了!” 李俶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昌明坊好像已经靠近南面的安化门,那里已经很偏僻,有些地方都成了农田。” “是的,我也没想到那里还有一处造纸工艺了得的造纸厂。” 李俶又问道:“这纸多少钱一张?” “五十文钱。” “与市面上的纸价格一般无二?” “是的。” 李俶和李媃明显都来了兴趣。 李倓问道:“莫非你们还想买一些?” “如果有足够数量,当然想多买一些。”李俶叹了口气说道,“但现在别说市面上,连朝廷、官府用纸都紧缺。” “我记得好像数量比较充足。” “有多少?” “不太清楚,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走!” 准备了一番,三人便带着下面的人,一路浩浩荡荡往南城行去。 快到昌明坊的时候,李倓说道:“我好像吃坏了肚子,我说的纸坊就在前面,你们先去。” “你没事吧,要不我们等你,如厕之后,我们先回去,改日再来。”李俶说道。 李倓连忙说道:“不不,来都来了,你们先去便是。” 第16章 这叫饥饿营销 李俶说道:“那我们先去,待会见。” 李俶和李媃带着侍从一路往昌明坊行去。 李倓则从另一条路,往昌明坊行去。 张旸疑惑道:“郎君,为何不与广平郡王他们说呢?” 李倓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先暂时不要张扬。” 在大唐做买卖,可没那么容易。 买卖做大了,就不是单纯的商业了,必然与政治层面打交道。 一开始就暴露出来,毕竟在明面上是违反了规矩的,鬼知道李俶会不会以为自己好为名,提前告知到李亨那里。 李亨一听李倓做买卖,出于谨慎,谁知道会不会强令其停止? 李倓急匆匆赶到了造纸厂,他叫来刘婉说道:“记住我昨日说的了么,每天每人最多只供应一百张。” “知道了。” “可千万不要贪多。”李倓再一次强调,他就担心刘婉一时贪便宜。 “小郎君放心好了。” 不多时,李俶和李媃便到了造纸厂。 李媃说道:“兄长,这周围好大的地,就这样荒废了,有些可惜。” “可能正是荒废,房子更便宜,所以这里的主人才在这里置办了造纸之所。” 说话间,刘婉已经带着人走了出来。 她行了个叉手礼,说道:“两位客人是来买纸的吗?” 李俶说道:“是的。” “里面请。” 等进去之后,刘婉命人取出了样品纸,说道:“客人请过目。” 李俶和李媃一看,这果然与李俶给他们看的一模一样,李俶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如何将纸张制作得如此优良的?” “抱歉客人,这是我们的秘方,不太方便透露。” “哦,也对,是我失礼了。”李俶笑道。 “客人觉得如何?” “你们有多少这样的纸?” “数量充足,但我们也有规矩。” 李俶问道:“什么规矩?” 刘婉说道:“一人一天限购一百张。” 李俶和李媃同时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都感到很震惊。 还有这样做买卖的? 李媃问道:“为何定这样的规矩?” 刘婉按照李倓告知的说道:“因为来我们这里买纸的很多,我们也是为了充分地照顾更多的客人。” 李媃却转身看了看周围,她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可是刚才一路走来,并未看见其他客人。 李俶说道:“既然如此,那给我们二人每人一百张。” “好,稍等。” 刘婉安排人将纸拿出来,又在李俶和李媃面前验明了纸张,随手亲手交给两人。 两百张,每张50文,10贯。 大唐的铜钱,一贯大概6斤,10贯就是60斤左右。 李俶命人将10贯钱抬进来,放在了刘婉面前,刘婉清点无误之后行叉手礼:“客人有礼了。” 李媃看了看门外,说道:“三郎为何还没来?” “怕是有些意外。”李俶面露担忧之色,也不再多停留,起身告辞。 等李俶等人离去之后,刘婉看着钱,心中颇有成就感。 她急急忙忙跑到后屋去:“小郎君,已经卖出去了,两百张,总共收了10贯。” “好,我知道了。” “小郎君,那两个客人明显想买更多。” “放心好了,明日就会有更多人来买。” “此话怎讲?” 李倓笑道:“这两个客人回去,若发现纸好用,明日岂有不再来之礼?” “但他们刚每人买了一百张,一百张足够用一段时间了,没必要明日再来。” “所以我才让你每个人只允许卖一百张。” 刘婉小脑袋上满是问号。 “如果你让每个人只允许买一百张,他们回去后,心里就会想,我们的纸随时都会被别人买走,如果不快速出手,等纸用完了才过来买,说不定买不着了。”https:/ 李倓一脸的认真。 “但如果你一次让他们买数千张,他们觉得你这里的纸足够,等用完了,随时可以再来买。” 刘婉这下听明白了。 李倓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让每一个客人都认为我们这里的纸随时缺货,他们就会每数天,甚至每天派人来买。” 这叫行为经济学。 21世纪的人都懂,这叫坑爹的饥饿营销。 刘婉听得更是惊诧不已。 岂料李倓继续展露他奸商的见识,再说道:“如果他们一次买数千张,就算每天卖出去一万张,也就十个人知道我们的纸好,最多再加上他们的根本。” “但如果把购买数次切割开,每人每天只卖100张,他们为了买更多纸,就会派更多人来,这意味更多人知道我们的纸好,如此一来,我们的纸好这件事,很快就能传开。” 这叫裂变式营销。 如果可以的话,李倓甚至想上积分、或者分享再额外赠送等一系列促销活动。 这种在大宋和大明都可以玩,但在大唐没办法玩,因为这算是变相破坏市场统一价格,很快就会传到市署那里,衙门的人立刻就会找过来。 上不了这些活动也没关系,因为这不是产能过剩的年代,这是物资匮乏的年代。 物资匮乏的年代,是产能跟不上需求。 例如杜谌的造纸厂,平均一天造一千张纸就不错了。 但李倓的造纸厂,标准工序成型后,产能会快速开始爬坡,到一定的时间,一天数万张,甚至十几万张都没问题。 而且效率越高,边际成本越低,总的平均成本就越低。 造纸这种产业,最大的成本还是人工,因为人工是固定的成本,而造纸的时间提不上来,平均成本就高。 杜谌的一百个人,三个月才能造出十万张纸,平均一个人造一千张。 李倓的一百个人,三个月造出300万张纸,平均一个人造三万张。 如果杜谌想达到李倓的出纸量,就必须雇佣三十余倍的人数。 而由于管理成本随着人增多,而提高,效益随之降低,可能需要五十余倍的人才能满足。 如果真的扩张五十余倍的人,那又要换更大的场地,场地费用更高。 说到底,生产力和生产模式,不在同一个维度上了。 更让人绝望的是,李倓不仅产能潜力大,质量更多,竹子原料丰富也决定了产能上限足够高。 这就是降维打击。 这可不简简单单对杜谌是降维打击,如果真的肆无忌惮扩张,整个大唐的造纸业都得重新洗牌。 “我先回去,你准备更多纸,纸的数量是机密,不要对外透露。” “好,小郎君放心。”刘婉开心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她觉得这件事的乐趣不仅仅是赚钱,这种售卖方式才真是有趣。 李倓离开昌明坊,就去找他的韭菜……哦不,是好兄长和好妹妹去了。 第19章 请太子殿下) 我怎么看? 我坐着看! 有时候还躺着看! 当然,一定是要用眼睛看的! 李倓心里嘀咕着:看吧,这才开业一个多月,就有人想打主意了! 在大唐,有权真好,别人辛辛苦苦,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步一个脚印做出来的东西,他们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拿过来,据为己有。 李倓问道:“不知阿耶如何让这造纸厂为阿耶所用呢?” “这还不简单!”不等李亨说话,一边的李儋说道,“一声令下,那兄妹二人还敢违抗大唐皇太子的命令不成?” 工匠的社会地位本身就不高,再加上澄心堂还增加了一层商人的底色。 而皇太子,则位于第八重天和第九重天之间的存在。 想要一个商人配合,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看起来很合理吧? 很合理啊! 但李倓说道:“真的就不怕右相又找机会吗?” 他一提到李林甫,李亨的脸色就变了。 刚才还是春风和煦,转眼寒冬腊月。 一边的李儋见李亨面色不悦,对李倓说道:“三郎你又在这里危言耸听,李林甫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做文章?” 不等李倓反驳,李儋又说道:“再说了,太子殿下想要那造纸厂,是他们兄妹二人的荣幸,那是他们三辈子修来的福,他们必然高兴得跪在门外喜迎,李林甫就算拿这件事攻讦,如何入手?” 李倓却说道:“但朝廷是禁止官员经商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现场沉默了一小会儿。 连向来沉稳的李俶都说道:“三郎,你过于小心谨慎。” 李亨的脸色更加不悦,他看着李倓说道:“这种事,你心中应该有数才是,以后不要说如此幼稚的话。” 李倓当然知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 为什么连李俶都说李倓过于小心谨慎了? 因为大唐禁止官员和贵族经商这件事,早已沦为一纸空文。 也许在太宗时代,还执行得非常严格。 但法度,就是这般废弛的。 大唐贵族和官员不经商? 这不是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大把大把的钱给平民吗? 明明手里有一言决定人兴衰的权力,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来钱,忍着?看着钱不要? 大唐贵族和官员表示,我做不到! 所以,即便是李林甫这种法家信徒当政,以严酷的纲纪执政,但对于贵族和官员经商这种事,他绝不会去过问。 别忘了,法家不是法治。 法家的本质,还是维护君主的利益。 要不然均田制到李隆基时期全面崩坏,土地兼并严重,怎不见有人站出来拿着大唐的律法维护天下的公平和正义了。 所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李倓说大唐禁止官员经商,这就是个笑话。 在古代,明规则那是给天下人看的,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但在明规则下面,还有一套潜藏的规则,那才是能赚大钱的! 李倓自然知晓其中运作规则。 他对李亨的突然嘲讽,视而不见,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假设阿耶拿到了这造纸厂,又假设右相不因此事找阿耶的麻烦,但总归是有人说闲话,当然,说闲话也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只是现在这造纸厂一天才卖出去多少纸啊,一万张?” “一天一万张多不多?”李倓语速飞快,“多啊!当然多!对于一个造纸厂来说,一天一万张纸已经很多了!但是对于长安城来说多吗?对于京兆府来说对吗?对于整个大唐来说,多吗!” 这下他们都不说话了。 “阿耶是太子,未来的圣人,看的不是一家造纸厂这么简单,是这天下!怎么因这点利益,就坏自己的名声?难道太子殿下,也像某个郡王一样目光狭隘,看到好东西,就要据为己有?” 说到这里,李倓看了一眼李儋,补充道:“二郎,我不是在说你,你不要误会啊。” “你……”李儋大怒,想指着李倓的鼻子骂,但忽然发现骂不回去。 于是李儋说道:“大郎刚才也说了,可以为阿耶所用!” 李倓立刻又道:“大郎说得对啊!” 李儋:嗯? 李儋呵呵地冷笑起来:“三郎,你的话先后是不是相互矛盾?” “哪里矛盾了?” “你这……” 李倓又说道:“大郎说可以为阿耶所用,是对的,但绝不可强取,甚至不能现在就取。” 说到底,一天一万张纸,并不能帮朝堂上下解决太多用纸问题。 李俶问道:“此话怎讲呢?” “既然这个澄心堂一天能卖出一万张纸,以后会不会一天卖出去两万、三万,五万,甚至十万?” 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倓。 李倓说的卖出去,并不是21世纪的人通常认为的受市面欢迎这么简单。 21世纪商业的核心是拉新和留存。 但在大唐,商业的核心还停留在产能! 产能!产能!产能! 意思就是,大唐的市场还是一片空白的蓝海,只要你造得出来足量的纸,哪怕质量不怎么好,在知名度打开后,就能被快速买走。 根本不需要考虑回头客率,搞什么复购促销之类的。 既然是产能,那在唐人的眼中,一天一万张纸已经很神奇了。 李倓说什么一天几万,甚至十万,这就相当于跟21世纪的人说:我十分钟就能从北京到纽约一样。 十分钟能不能从北京到纽约? 可能生产力到一定的水平是可以的。 在大唐,一个造纸厂一天能不能输出十万张纸? 显然,这也是生产力的问题。 李倓却不顾几个人奇怪的眼神,继续说道:“如果能够卖出这么多,到时候,阿耶再派人去拜会,是不是更好?” 李儋却不服道:“若是能卖出这么多,现在和以后收过来,有何区别?” “问题的关键是不确定,若是收过来,卖不了那么多,为了区区一日万张纸,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这是太子做事的雅量吗?”李倓继续反驳他说道。 “再说了,若是有朝一日,一天真能卖出十万张,阿耶收过来之后,交给朝中心腹去上报给圣人,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而且,一个造纸厂能一天卖出十万,在长安再设立几个,长安的用纸紧张是不是可以得到全面的缓解,朝廷是不是还能从中得到一笔额外的收入?这些功劳是不是都可以记在阿耶的心腹大臣的头上?” 说到最后,李倓的目光落到李亨身上:“这比阿耶自己为了这么间小小的造纸厂亲自出手,难道不更强了许多倍么?” 李亨不由得点头起来,却问道:“能卖出十万张吗?” “若是大唐太子全部用澄心堂的纸,一些官员听闻后,会不会效仿?宫中会不会慢慢传开?” 说到这里,李倓的狐狸尾巴才露出来。 第20章 传到了李隆基耳朵里 李亨问道:“三郎之意,澄心堂一天是能出十万张纸的?” 李倓说道:“能否出十万张暂无定论,但现在就急着要收过来,却是下策。” 李亨点了点头,说道:“三郎说的确也有道理,那我从明日开始,便全部使用澄心堂的纸?” “如此甚好。” 李儋却道:“即便如此,现在也可以派人去接触。” 李亨说道:“三郎说得对,先不要操之过急。” 随即又说道:“大郎,这件事你密切跟进。” “是。” 转身,又看向李倓说道:“三郎,我还没问,你来我这里何事?” “我是来还钱的,上一次不是找阿耶借了一千贯么?” “这么快就还了?”李亨疑惑道。 “刚好有一些余钱,就来还了。” 李亨笑道:“就当是阿耶给你的。” “无功不受赏,等以后我立了功,阿耶再赏赐我也不晚。” “行,按照你说的办,一千贯我收回来了。” 却说走了一趟太子别院,收获不小。 现在的出纸量并未达到李倓的理想目标,虽然每天卖出一万多张,但几乎大多数都是被贵族和官员派人排队买走了。 客户的范围依然太小。 对于整个长安来说,远远不够。 大唐太子虽然没多少权力,但头衔却十足尊贵,影响力绝对十足。 几日之后,李亨在别院里的用纸,果然全部都换上了澄心堂的。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倓耳朵里。 既然李亨开始大规模使用澄心堂的纸,那接下来离李隆基知晓已经不远了。 或者说,李隆基现在已经知晓,毕竟李亨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 李隆基倒不会对一个造纸的感兴趣,但这事总是会提一嘴的,最关键的是,大唐朝堂上下很快就会有不少官员用这种纸。 到时候出货量暴涨,名气必然在整个长安铺开。 接下来就是怀璧有罪了。 五月十五日,兴庆宫。 一个身形微胖的身影,向前面的龙池殿行去。 尚未入殿,便听到优美动人的丝竹管弦之音,还有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高力士沿着长廊一路行进来,在后苑假山与清池之畔,看见了李隆基的身影。 周围有许多梳着望仙髻的宫娥,那些宫娥皮肤雪白,容貌姣好,比周围的鲜花都要美丽。 只是如此多美丽的宫娥,在另一个女子面前,却立刻显得黯然失色。 那女子肤如凝脂、体态婀娜,容貌端雅,如巫山上的云,似清谷中的月,恐怕连仙人见了,也会感慨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那人自然便是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杨玉环。 此时杨玉环正在清池边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如云,有一种回归自然的媚态,给人极大的赏心悦目。xbiquge 另一边,李隆基坐下,手持琵琶,一边深情地凝望着杨玉环,一边手指快速在琵琶上拨弄,那优美的乐曲,从弦上流淌而出,与杨玉环的舞姿形成了绝妙的搭配。 此时已是傍晚,明月挂于枝头,阵阵夏风徐徐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缓缓落下,杨玉环也停下了舞蹈。 “好!爱妃舞得真好,恐怕天上的仙子来了,也要黯然失色。”李隆基放下琵琶,走上前,轻柔地拉着杨玉环的手。 “可恶,三郎又要取笑妾身了。”杨玉环转过身背对着李隆基,嘟起嘴,跺脚抱怨道。 李隆基赶紧说道:“爱妃,我怎么会取笑你呢,我把你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但这是,他突然看到了高力士的身影。 高力士很识趣地在一边没有打断大唐圣人和贵妃的打情骂俏。 高力士知道,这两个人平时没事就会拌拌嘴,贵妃撒娇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有时候两人还把脾气闹大。 大到贵妃被驱逐出宫,然后当夜李隆基就后悔了,开始想念贵妃了。 杨玉环却不理会他,背对着他又说道:“那梅妃那件事又如何说?” 李隆基听闻心头一颤,说道:“什么梅妃,环环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李隆基一边说话,一边疯狂地朝高力士使眼色。 高力士赶紧走过来说道:“三郎!” 李隆基转身怒道:“何事,没看到朕和贵妃正在说话吗?” 高力士立刻说道:“三郎,确实有一件事。” 李隆基又转身对杨玉环说道:“环环,高力士有点事找我,我先听一听他的事。” 不等杨玉环说话,李隆基赶紧问高力士:“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高力士哪有什么重要的事,他的事就是太子李亨最近把纸全部换成了澄心堂的。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是只要是李亨的举动,他都会定期密报给李隆基。 高力士压低声音,在李隆基耳边说道:“太子殿下最近把别院的用纸全部换了。” 李隆基微微一怔,用一种“你他妈的逗我吧”的眼神看着高力士。 这点小事,你也来向我汇报? 但碍于眼前杨玉环又开始闹情绪,李隆基赶紧说道:“竟有如此大事!” 高力士也说道:“请至尊恕罪,是奴婢的疏忽。” “环环,我现在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立刻处理,今晚的酒宴就暂时取消吧。” 杨玉环却不买他的账,提着长裙,径直气跑了。 “她……”李隆基心头掠过一丝愤怒,但转念又全部是疼爱,朝宫娥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跟上。 等杨玉环走了,高力士说道:“三郎莫怪,可能天气炎热,贵妃心情也不太好。” “唉……你说我可是九五之尊,天下人在我面前,都恭恭敬敬,她竟然如此……” 高力士笑道:“三郎与贵妃是这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怎能用世俗人对至尊的敬意来比较呢。” 李隆基叹了口气,却向前面行去。 “三郎,太子殿下那纸的事……” “区区换纸罢了。” “确实如此,只是奴婢还打听到一些相关的信息。” “什么呢?”李隆基漫不经心地问道。 “早在半个月前,百孙院的郡王们,也都开始用那种纸。”高力士语气温和、小心翼翼地说道。 第21章 怀璧其罪 李隆基微微一怔,看着高力士问道:“宫里的纸不够了?” “不是,是这纸造的确实好。” “比宫里的纸还好?”李隆基顿时有些疑惑起来,也颇感兴趣起来。 “只比宣纸差一点。” 李隆基继续问道:“这倒是有趣,是平康坊杜二郎家的纸吗,我记得之前有人提过他家的纸是长安造的最好的。” “还不是他家的纸。” “那是?” “是昌明坊的纸,据说造纸者是蜀中来的兄妹。” “哦,能造出好纸是好事,太子和郡王愿意用,便让他们用去好了,这点小事,不必纠结。”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家造纸厂一天卖出一万多张纸。” “多少?” “至少一万多张。” “是偶尔,还是每天?” “每天。” “你确定吗?” “奴婢专门派人去蹲过点,确认无疑。” 李隆基的目光完全变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奴婢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你有见过造纸厂每天都能出一万多张纸的?” “以前没见过,但现在见到了。” 李隆基停下脚步,沉思起来。 “三郎,这朝堂上下用纸极其紧张,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能将这造纸厂收为朝廷所用,再在京兆府添设十处这样的造纸厂,一天能出十万多张,朝廷用纸将大大缓解。” “仅仅是朝廷用纸吗?” 高力士立刻说道:“当然还有民间士子的用纸。” 李隆基想了想,说道:“你先密切观察一番,再等一两个月。” “是。” 五月二十日,长安城已经进入盛夏。 “小郎君呢?”刘婉翻身下马,急匆匆问道。 刘志指着远处一棵大树,说道:“好像在那边睡觉。” “现在他居然还睡得着!” “阿妹,怎么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刘婉脸微微涨红,急忙往树下赶去。 “阿妹,你慢一些。” “小郎君!小郎君!” 刘婉跑到树下,看见李倓正呼呼大睡,立刻叫醒了他。 李倓睁开惺忪睡眼问道:“何事?” “昨天卖了两万多张!” “所以呢?” “今天上午已经卖了两万多张了!” “所以呢?” “我上午去城北的平康坊,好多人都在讨论我们澄心堂。” “所以呢?” “我们……”刘婉激动得小脸通红,“我们的纸要在长安扬名立万了!” “说完了?” “说完了。” 李倓摆了摆手说道:“快去看看面膜制作得到底如何了。” 说完,李倓转身又呼呼大睡起来。 时间正在快速流逝,转眼已经六月。 相比一个月之前一天出一万张,每天出纸量已经达到惊人的五万张,昌明坊的产线正在急速扩大。 不仅仅有一半的官员开始用,在平康坊、东市、西市这样繁华的地段,都在流传:澄心堂纸,太子殿下的首选,朝廷官员都在追捧。 一时间,无数文人骚客,无不争相追捧。 “王公,这事您可得管一管啊!” 这一日,在侍御史王鉷的宅院里,一个男子正愁容满面。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平康坊的杜二郎。 杜谌能在平康坊一带造纸,可不仅仅是造纸技术了得,那得有人脉。 像杜谌这种商人,赚的钱那都得给后面的人分成的。 侍御史王鉷放下茶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本官最近忙得很,那韦坚案,现在都还在审,你不要来烦本官了!” “王公,这事若再不管管,恐怕草民的造纸厂要关门了,以后卖纸也是没办法了,这若是倒闭了,如何再孝敬您呢?” “怎么会倒闭呢,连右相家里都在用你的纸,本官还给你介绍了许多官宦,提供纸张,如何能倒闭,你休要危言耸听!” “是真的,最近长安城出了个澄心堂,两个月的时候,传得满长安城都是,连许多官员都在用,我这半个月的出纸跌了一半。” “跌了一半是你自己造的慢。” “不是,是没人要了!” “没人要了?”王鉷终于愣了一下,“纸这种好物什,怎会没人要!” “是真的没人要了,我前日派人送纸去吉公家中,吉公家中的仆人说他们的纸够用了,细问下来,才知道吉公家中已经用上了那澄心堂的纸。” “竟还有此等事!”王鉷大惊,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忙着韦坚案。 韦坚案牵涉到的人,越来越多。 主要还是李林甫需要王鉷和吉温这两个爪牙,不择手段牵出更多的人。 王鉷哪有时间关注什么纸不纸的。 但若杜二郎说的是真,显然这已经伤害到了他的利益。 “这澄心堂的纸到底有何妙处,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杜二郎立刻取出两张来递给王鉷。 王鉷看完之后,却不由得赞叹道:“好纸!好纸啊!这是本官见过的除宫里宣纸以外,最好的纸!这个澄心堂是哪个道的?” “就在长安城。” “就在长安城?” “在那昌明坊,现在每天有无数人在那里排队买纸。” “那现在长安那么多人用他们的纸,本官也没办法了呀。” “王公,这澄心堂草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从蜀地过来的兄妹二人开办的,外地人。” 说到这里,杜二郎脸上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那个男主人,三个多月前,还在我那里打过小工,叫刘志,一个毫无背景的贱民罢了。” 王鉷却问道:“一个毫无背景的贱民,能在短短数月之内把纸卖到官衙里?” “只因为这纸确实还不错,所以才能卖进去,但若是王公出手,将澄心堂拿过来,由草民接手,那……” 见王鉷还在犹豫,杜二郎继续说道:“草民造一张纸大概需要三十文钱,卖一张出去赚二十文,现在这澄心堂一天卖三万张纸,一天就能赚600贯,一个月18000贯!” 王鉷立刻怔了怔,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月赚18000贯? 这他妈的比抢钱还快! 他王鉷的这座宅院,位于城北平康坊附近,核心地带,才3000贯!新笔趣阁 敢情这澄心堂一个月就能赚他6座宅院! 这买卖,谁听了不心动? 第22章 走一步,算五步 杜二郎说造一张纸的成本在30文,这显然是按照自己的那一套计算的。 两个月前,李倓的澄心堂,一张纸成本是10文。 按照边际效益递增的经济原理,现在平均一张纸的成本恐怕只有不到5文了。 杜二郎绝对想不到。 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会更加疯狂。 按照他知道的一天出3万张纸的消息,如果一张纸成本只有5文,一天就能赚1350贯钱,一个月是40500贯。 这相当于王鉷的13.5套豪宅,而不仅仅只是6套。 王鉷说道:“等等,你说那个刘志之前在你那里打小工?” “是的。” “一个小工,哪里有钱置办造纸厂,并短时间内快速起家?”王鉷反问道,“你见到哪个小工能做到?” “这事草民也想过,草民认为刘志是遇到了贵人。” “遇到了贵人?” “草民思来想去,当日草民赶走刘志的时候,有几个人到草民这里来,让草民给他们造纸,那几个人衣着不凡,非富即贵,只是他们的要求甚是奇怪。” “什么要求?” “说是什么要造擦屁股的纸。” “擦屁股的纸?”王鉷讶然道,“纸岂能用来擦屁股!” “草民当时就拒绝了。” “所以你认为,那几个人便找到了刘志,并给了他一笔钱来置办造纸的器具?” “是的。” 王鉷站起来,来回走动起来。 他的一颗心已经开始狂跳。 多么丰厚的利润啊! 要是我王鉷把这澄心堂拿了过来,完全可以用大量的钱在朝中周转更多人脉关系,对我的升迁绝对如虎添翼! 越想越激动,但王鉷还是保持着理智的。 王鉷继续问道:“那几个人的身份能确定吗?” “倒是不能,不过应该是官宦子弟,穿的是丝绸。” “看来这澄心堂背后也是有关系的。”王鉷思忖道。 那这件事,恐怕就不是自己能独吞的了,只能搬出右相来。 虽然王鉷是个无耻小人,是李林甫麾下的一条忠实鹰犬,栽赃诬陷无恶不作,但他却十分聪明,非常懂得在官场的左右逢源,也非常懂得权力的运作规律。 第23章 无所不用其极的政治手段 “三郎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来了?”李媃命人端上茶水和糕点来。 “阿妹前些日不是约我打马球,未能赴约么,为了赔罪,我特意带来了一样礼物给阿妹。” “什么礼物?” 李倓命人拿上来几个精致的陶瓷瓶。 “这是何物?”李媃顿时好奇起来。 “打开看了不就知道了?”李倓笑道。 李媃取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绿色的粘稠的液体,但伴随着清香。 “这……”李媃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敷在脸上的药膏?” “你管它叫药膏,但是我叫它面膜。” “面膜?”李媃愣了一下,顿时笑起来,“这个名字倒是有趣。” 唐代有面膜吗? 准确的来说,唐代有。 据史料记载,杨玉环用过,而且眼前李媃也用过。 李媃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非常会做买卖。 安史之乱后,李亨取回长安,大唐财政体系崩溃,国库有一部分收入,就是靠和政公主经商来的。 和政公主就是眼前的李媃。 李媃可以说是李亨的诸多女儿中最有才华的一个,艺术天赋强,商业头脑好就算了,还精通政治。 并且她还没有什么野心,历史上一心帮扶自己的兄长唐代宗。 她是生产之后尚未恢复,劳于政事病故的。 当然,据史料记载,和政还有一个最大的个人爱好:研究美容产品。 也就说她刚才说的药膏,主要以中草药为主。 李媃又仔细闻了闻,说道:“这里面是什么成分?” “这是秘密,阿妹可以让那些宫娥先试用,若是有效,再自己用。” “没想到三郎还懂这些。”李媃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平日在宅院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喜欢瞎琢磨。” “好,这面膜我收下了,多谢三郎的好意。” 从李媃那里离开的时候,李倓就知道,自己又绑上了一个护身符。 这护身符倒不是李媃,而是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是杨贵妃的八姐,秦国夫人的夫君叫柳澄,也就是河东柳家,就是柳宗元的那个家族。 柳澄有一个弟弟叫柳潭,此人对李媃甚是爱慕。 秦国夫人为了促进两人的感情,便经常邀请李媃去府上做客。 李媃又非常喜欢研究美容养颜一类的东西,一来二往,她便也经常与秦国夫人分享这些。 众所周知,女人与女人聚在一起,化妆品、美容品少不了。 既然有好东西,那秦国夫人肯定立刻分享给自己的大姐韩国夫人和三姐虢国夫人,甚至还分享给了宫里的杨玉环。 李倓知道,他的面膜很快就会通过自己妹妹的手,传到秦国夫人那里,再传到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最后一定会传到杨贵妃那里。 这几个女人,在李隆基那里的话语权,比朝堂大臣还重。 搞定了她们,别说造纸厂能保住,以后暗中拉拢自己的心腹,那更是如鱼得水。 李林甫是怎么上位的? 李林甫为了上位,和武三思的女儿私通,武三思对高力士有恩情,高力士是一个非常注重感情的人,武三思死后,高力士一直照顾武氏。 李林甫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要上位,就得取得高力士这条线,取得高力士这条线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搞定武氏。 杨国忠是怎么上位的? 杨国忠是个地痞无赖,他靠杨玉环的远房亲戚的身份上位。 所以到了李隆基在位的后期,大唐朝堂的人事任免,和各派斗争,已经出现了比较荒唐的逻辑。 懂得钻营的人,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 作为穿越者,作为对盛唐转衰这段历史了如指掌的李倓,他太清楚,自己搞了造纸厂的后果,如果十一年后不想喝药,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 一个郡王,培养自己的势力,难如登天。 所以只能采取广结网的手段。 那份面膜的制造其实不难,主要成分是芦荟,还有一瓶的主要成分是黄瓜。 这两种东西,都有补水的功能,还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生物活性酶,有氧化还原作用。 这比李媃自己在家里苦心研究,效果要好得多。 果然,第二天,李媃发现这东西确实好用,立刻马上就拿了一瓶到柳府给秦国夫人。 第三天,李媃就跑到了李倓的宅院。 “三郎,还有面膜吗?” “有倒是有,不过需要时间制作。” “教我如何制作!” “先不要急。”李倓很淡定地说道,“我的好妹妹,你先坐,我有话跟你说。” “那你一定要教我如何制作。” “好,你先听我说完。” 李媃坐下来,李倓命张旸屏退左右。 李倓突然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在用澄心堂的纸?” “是的,不是你带我们去的吗?” “你想不想知道澄心堂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是谁?” “我。” “谁?” “我。” “你?”李媃顿时惊讶地看着李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因为当时澄心堂刚刚开始造纸,不方便告诉你和大郎,有所隐瞒,是我不对。” 说着,李倓站起来,很庄重地作了个叉手礼。 李媃却笑起来:“这点小事,你不必如此客气,倒是澄心堂主人的身份,吓到我了,若真的是你,那我真的太崇拜你了!” “为何?” “这朝堂上下现在都在抢你的纸!” 李倓却叹了口气,说道:“阿妹,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吗?” “什么利害?” “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李媃喃喃道,随即她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你是说,有人要打你澄心堂的主意?” “必然了。” “谁?” “谁都有可能。” 李媃几乎不假思索,立刻脱口而出:“需要我怎么做才能帮你?” “这些面膜,你送给秦国夫人,让她送给韩国夫人,虢国夫人,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三郎原来你前日送我面膜,是这个目的。” “不是,我是真的想送这些给我的好妹妹。” 李媃笑了笑,说道:“三郎,你不是只会骑马弄枪的吗,怎么也学会这些了?” “好妹妹,我是把这些事,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我当然帮你,你可是我的兄长,我不帮你帮谁,秦国夫人那边你放心,这些足以让她们满意了。” “为了表示感谢,我再送你一样礼物。” 说着,李倓拿了出来。 “这是何物?” “卫生纸,阿妹,你回去如厕的时候,就能发现它的妙用。” 李媃的脸顿时红到脖子处了。 六月初二,李倓哼着小曲,到了昌明坊。 刚到昌明坊,就看到前面聚集着一群人,在那里叫骂。 第24章 总有人要谋害我! “你们这纸是怎么搞的,我买回去放在那里就坏了!” 喊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铜铃一样眼睛,络腮胡,黝黑的脸,声音粗犷如牛,手里还拿着刀。 他身后还有数十人,有人拿着刀,还有人拿着剑,甚至还有人拿着木盾。 唐代还是一个极其崇武的时代。 《唐律疏议·第十六卷》第243条规定:任何私人持有违禁兵器(铠甲、弩、矛、矟shuo、具装)的,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 但是弓、箭、刀剑、木盾、短矛这几类兵器不是违禁品。 所以才有李白豪迈写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绝句。 又有杜工部写的“来如雷霆手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样的诗。 “对!买回去就坏了!赔钱!”旁边一个瘦子也跟着大喊。 “你们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吧!”刘婉站在人群中,双手叉腰,手中拿着一根鞭子,目光锋利,面对这些人,她毫不避让,呵斥道,“小心我们报官!” “你们开门做生意,把这等劣质之物,高价卖给我们,现在我们来讨要一个公道,怎么,店大欺客啊!” 那大汉故意把声音放到最大,让那些排队买纸的都听到。 “阿来!”刘婉冲旁边的一个男子说道,“你现在去报官,就说有人在这里恶意闹事。” “是是……我现在就去……” 阿来是刘婉的助手之一,平日里帮刘婉搬一些文书,还会帮忙打扫屋子。 他是一个个头很小、很瘦的少年。 他刚提脚走几步,突然被伸出来的一只脚绊倒在地上,惨叫一声,吃了一脸的灰。 那些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刘婉大怒,连忙过去将阿来搀扶起来。 那大汉笑道:“哈哈哈,报官很了不起啊,报官就不用赔偿了嘛!”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身后那数十人也跟着喊道:“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你们……”刘婉大怒,就要上前跟这些人理论。 “刘小娘子,切勿着急。” 刘婉转身一看,正好看见李倓带着人走过来。 “小郎君,他们……” 李倓走过来,一把将刘婉拉到身后,说道:“站在后面,不要乱动,这件事我来处理。” 那大汉冷笑着说道:“哟,哪里来的小白脸,想要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李倓环视一周,那些排队买纸的人,已经退到一边,甚至还有人慌忙逃走。 他再看了看眼前这些人,一看就是地痞流氓。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大唐的治安,还算不错,但仅限于跟古代相比,至少长安城管理非常严格。 但如果跟21世纪相比,那就没法比了。 中国古代民间力量,是经历了千年演变的。 从汉武帝开始疯狂集权,朝廷就开始打击民间势力,其中包括游侠势力。 不过中国的地盘实在太大了,想要一朝一代断掉民间游侠势力? 不可能! 而且东汉世家割据,堡垒经济兴盛,各地世家组装自己的武装力量,又给了游侠机会。 南北朝时期,士族门阀崛起就更不必说。 大唐初期,民间游侠还多做一些劫富济贫之事,毕竟大唐初立,天下百废待兴,财富不多。 但到了中期,随着社会财富的积累,游侠开始依附贵族和官员。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钱! 在整个社会都开始追求享乐的时候,个人的狭义精神必然会遭到巨大的打击。 眼前这些人,就是民间力量。 这种势力,到了宋朝,叫会社。 21世纪小日子那里的会社,就是跟宋朝学的。 既然知道这种势力的历史演变,自然也知道,这些人绝不是孤立行动。 他们平日里或许会欺负普通人,但以澄心堂现在的知名度,他们绝不敢乱来。 因为用脚指甲都知道,澄心堂背后肯定也有人。 但至于澄心堂的背景有多深,却没有人知道。 但澄心堂赚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些人,必然是有人指使的,其目的无非就是利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之理。 李倓走到那个大汉面前。 那个大汉按照后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 但是李倓却比他高了一小截。 李倓有一米八! 要知道,这一年的李倓才十六岁。 别忘了,史书记载:建宁王文武双全,每每带兵与叛军打,都一马当先。 他的军队,就一个字:勇! 后来唐代宗追封李倓为承天皇帝,这意味着什么? 李倓不是长子,更不是太子,只是一个亲王,为何被追封皇帝? 是不是说明他在生前,就被许多人认为,有资格继承大统? 这也证明了史料中,李倓文武双全的事实。 人与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有人天生适合写诗喝酒,有人天生体格强壮适合打架,有人天生理科成绩好。 而李倓这副身体,就是天生体格强健,原主人后天又喜欢骑马、练武、射箭。 此时李倓往这大汉面前一站,目光中的冷意看着大汉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李倓却微笑地说道:“放心,我是一个喜欢讲道理的人,我们今天讲讲道理,怎么样?” “你是何人,这是我们与澄心堂之间的事。” “巧得很,这澄心堂就是我的。” “你的?” “没错,就是我的!” 刘婉立刻说道:“这就是我们的东家!” 周围那些排队买纸的人立刻凑了过来,众人早就对澄心堂背后的东家感兴趣了。 再定眼看去,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少年,无不惊讶。 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那大汉仔细打量了李倓几眼,李倓穿的可是丝绸。 在唐代,商人是不能穿丝绸的,平民也不能。 大汉立刻知晓,眼前这个人要么是个官宦子弟,要么是贵族子弟。 不过他们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背后的人也不简单,倒也不惧。 大汉立刻嚷嚷着:“讲……讲道理!我们也是讲道理的!这纸,它就是不行!赔钱!” 第25章 从没见过这么贱的要求! 那大汉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倓问道:“你说这纸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买回去,才两天时间,就坏了,你自己看,这纸能写字吗?这样的纸,造出来,不是骗钱吗!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周围的人也忍不住朝这边望来。新笔趣阁 只见那大汉手里的纸,已经破旧不堪,表面非常粗糙,像是掉粉一样。 而纸的右上角,确实有澄心堂几个字,也有澄心堂的标识。 李倓一眼就看出来,那确实是澄心堂的纸,但绝对用水浸泡过,用手揉搓过。 刘婉一个箭步上前,看到那纸,顿时大怒:“这是你们故意弄的!” 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无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眼睛不瞎都知道是故意的,这太明显了。 而且对方还摆出一副“我知道你知道我们是故意来找茬的,但你能怎样”的架势。 “你说我们故意弄的,有什么依据!”那大汉立刻反问道,“你不要诬陷我们,我告诉你,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旁边那个瘦子脸上的笑容就像无数老树皮褶皱在一起,他说道:“刚才还说讲道理,这一上来,就诬陷我们,这道理还怎么讲,这澄心堂不讲道理,卖这等劣质纸,现在我们只是想讨公道,却还要被诬陷!” 说着,他朝周围的人说道:“诸位评评理,他们是不是无耻!” 做生意最怕什么? 最怕这种来闹事的,生意人一般都是给点钱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少在大唐是这样的。 “这样吧,你们赔偿我们,今天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大汉接过话来,摆出一副我今日大发慈悲的架势,“我们卖了五百张纸,一张纸50文钱买的,现在一张纸赔偿200文,不过分吧,一共100贯。” 刘志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他说道:“小郎君,给他们吧,咱也不缺这100贯,事情不要闹大,免得影响了买卖。” “你以为今天给他们100贯,就完事了?”李倓笑道,“这些人今日来拿100贯,明日就来拿500贯,后天就要我们的澄心堂!” 那大汉却说道:“这位小郎君莫要血口喷人,我们都是讲道理的。” “所以我也打算跟你们讲讲道理。” 李倓一只手突然握住腰间的刀鞘,这个举动顿时让对方警惕起来。 “别紧张,我还是讲道理的。”李倓笑道,“你说纸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澄心堂的纸本身有问题,对吧?” “是啊!显而易见!”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们回去,用水浸泡过,用手揉搓过,故意弄成这样的呢?”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不是那种人!倒是你们的纸有问题!” 李倓笑了笑,问道:“那你欠我的一千贯,何时还?” 大汉怔了怔,大笑起来:“你傻了吧,我什么时候欠你一千贯!” “我说的。” “荒谬!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么,你说的就是真的么?” 李倓反问道:“那你刚才说没有用水浸泡这些纸,凭什么就是真的?” 周围的人立刻响应起来:“对啊!我们多次在澄心堂买纸,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你们说没用水浸泡过,没用手故意揉搓过,就是真的么!” 大汉立刻大怒:“我们来讲道理,你却不讲道理,那就别怪我们今天不走了!” 刘婉大怒:“你们这不是耍无赖吗!” 那瘦子叫嚣道:“赔钱!不赔钱我们今天就待在这里,把门给你堵上!” 李倓说道:“不讲道理了吗?” “是你先不讲道理的。” “明明是你们先不讲道理的,你们这群无赖!” 刘婉就要挥动鞭子,被李倓拦住。 那大汉见刘婉要动手,却不害怕,自己人多,而且都是刀口舔血的,对方要么是老实巴交的工匠,要么是女人,再就是穿着丝绸的小白脸。 “怎么,要动手么?”大汉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来啊!来打我!朝这里打!让客人们都看看,你们是如何……” 他话音未落,李倓转身一拳就朝他的脸砸去。 李倓速度太快,那大汉完全反应不过来。 一声闷响,几颗牙齿飞出来,大汉向后趔趄了两步,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倓再一脚踹在旁边那个瘦子的腹部,直接将瘦子整个踹飞起来。 瘦子像一个沙包一样摔在地上,翻滚了几转,吃了一脸灰,捂着肚子,张大嘴巴,全身抽搐。 他想要叫喊出来,声音却仿佛卡在嗓子里,只是发出“呀呀呀”的声音。 瘦子:我又没有说要动手,你踢我干什么! 那大汉捂着脸,发出痛苦的惨叫:“上!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其余人立刻动起来,一个刀疤男拔出刀,就朝李倓砍来。 但李倓拔刀的速度,比他快! 快得多! 李倓猛地挥刀,砍在刀疤男拿刀的手腕上,又快又狠且准! 咔嚓一声,刀疤男的手直接被削断,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那只手和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刀疤男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两下,发现手没了,疼痛感才袭来,痛苦地哀嚎起来。 周围原本围观的人见状,立刻一哄而散。 其余人见李倓如何凶狠,行为迟疑了一下。 李倓却趁机一把将那大汉从地上揪了过来,大汉怪叫两声,来不及挣扎,腹部就被刀尖抵住。 李倓冷冷说道:“敢乱动一下,我就用这把刀把你的内脏绞碎!” “这位郎君饶命!饶命……” 大汉这才服软,其余人见状,皆不敢再上前。 刚才的一切发生太快,无论是周围的围观人员,还是大汉打来的地痞流氓,或者是跟着李倓过来的张旸等人,以及澄心堂的工匠们,都没反应过来。 看到此处,众人是目瞪口呆。 李倓却不顾其他人的目光,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郎君!您这样在光天化日下伤人,不怕被官府带走吗!”大汉哭腔着喊道,“您看那些客人都被您吓跑了,损失的还是您啊,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我认个错,就此揭过……” 李倓的刀却开始发力,刺穿了大汉腹部的衣服和皮肤:“这些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就不要问,回答我,是谁派你来的!” 第26章 第一次政治危机 “这是误会!误会……” 李倓的刀却开始慢慢发力。 大汉吃疼,再次惨叫起来。 “是李逸,是李逸,是他派我们来的。” “李逸是何人?” “小郎君您到底是不是长安人,李逸都不认……哎哟,我说……李逸住延寿坊,是长安巨富,许多人都认识他。” “他为何派你来?” “我也不知道,您自己去问他,他只是说要找找你们的麻烦,没说别的。” “没说为什么?” “没说,就说来找麻烦。” 李倓手里的刀再用了几分力,大汉疼得大叫:“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倓脑瓜子转得飞快。 他不知道这个李逸是何人,但李逸的动机肯定不单纯。 澄心堂能做这么大,外面的人都知道背后是有背景的。 李逸还敢派人来找麻烦,说明这个李逸也不简单。 这大汉说李逸很出名,看来这事一时半会儿还问不出所以然。 “现在立刻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是是是!” 大汉如临大赦,带着人就跑。 他现在就算心中恨不得把李倓碎尸万段,但也绝不敢停留,因为他受伤了,得赶回去包扎。 这些人你可以说他们坏,但他们绝对不蠢。 “为什么不报官呢?”刘婉小声问道。 “报官这些人会殊死反抗,只会造成进一步损失。”李倓朝里面走去,“但这件事官府很快会知道,下一步还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我想会,官府可能会派人来。” “那也是那些恶霸先动的手,是他们故意找茬。” “官府才不会管这些,我的好妹妹。”刘志还处于惊恐中,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虽然擅长精打细算,但性子极其烈,如果李倓不来,她就带着人和那些人打起来了。 “诸位都回去办事吧,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我来担着。”李倓对那些工匠,还有一些文职人员说道。 众人依然心有余悸,但见小郎君已经把人赶走了,也便各自回到自己岗位上。 李倓又对还没有撤走的客人说道:“让诸位受惊了,如果诸位觉得我们的纸还不错,欢迎进来继续购买,如果觉得心有疑虑,也可以先行回去。” 众人见这小郎君现在如此客气温和,又想起刚才那砍人的场面,仿佛判若两人一般。 但却有人拍手叫好:“小郎君乃英雄也!” 唐人崇武,不是说着玩的。 在这里绝不会出现有几个读书人骂骂咧咧:呸!有辱斯文! 不会! 国民偶像李太白,还经常舞剑。 至于唐朝民间游侠力量,那更是不得不提。https:/ 李渊未举兵前,派长子李建成“于河东潜结英俊”、次子李世民“于晋阳密招豪友”。 唐代开国功臣中,刘弘基、柴绍等出身草莽,苏定方、秦琼等出身土匪。 李渊登基后,太子李建成为争皇位,竟“募长安恶少年二千余人”,组成长林兵。 所谓的恶少年,就相当于刚才那一群人。 唐代诗人王建在《羽林行》中称:“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 所以,眼下这件事,官府未必会管,当官的都知道,这些人背后也都有官员罩着,不会随便给自己惹事的。 李倓朝周围那些人做叉手礼,表示回敬赞美。 外面的客人又陆陆续续进去。 “张旸,你留在这里,若是有官府的人来,你酌情处理,我先回去一趟。” “郎君,这……” “这是命令!” “好。” 这时,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已经先行离去,便骑上马,朝城北赶去。 李倓也注意到了一些人急匆匆离开,他心里寻思着,那里面大概是有宫里的人。 来买纸的人,成分可不简单。 今日这件事,必然会传开,甚至很快就传到宫中。 如果自己的身份被识破,这个问题就可大可小。 往严重点说:皇族郡王在民间拿刀砍人,目无王法! 再往严重点说:皇族郡王借造纸营商为名,聚拢人员,怀疑有不臣之举。 李隆基是一个疑心重重的人,李倓这郡王的身份更特殊,他是太子之子。 朝堂上本就有太子和右相水火不容的局势。 这消息如果传到李林甫那里,李林甫必然又要借机掀起巨浪。 李倓都替李林甫想好套路了:以皇族郡王可能密谋为由,派人来查澄心堂。 派谁? 派吉温。 吉温和王鉷是李林甫麾下两个最没有下限的酷吏。 尤其是吉温。 天宝四年的兵部案,李林甫诬告整个兵部贪污,就是吉温审问,吉温故意在六十几名兵部官员隔着窗户,对两个死刑犯严刑逼供,那些官员以为是自己的同僚,一想到自己可能也会遭此待遇,纷纷认罪。 这自然是冤案。 事后有人说吉温对那些官员屈打成招,但却发现没有一个官员受过刑,全部是他们自己招供的。 这件事让李隆基都傻眼了,只能强行按压下来。 这说明,李林甫整人的手段,是极其可怕的。 历史上那些奸臣,论排除异己,在李林甫面前,都只有提鞋的份。 秦桧最大的黑点是杀岳飞,秦桧的政治手段不可谓不强,但排除异己的手段,跟李林甫比起来,依然不够格。 李倓心头有些发沉,他现在面临的对手,不是一般人。 而且如果踏上政坛这条路,就不仅仅是李林甫了,还有杨国忠、安禄山这些人。 至于现在,他必须赶回去,去哪里? 去太子别院! 去找李亨。 现在李亨的价值就出来了! 他必须马上将这件事告诉李亨! 一路赶回城北,李倓先回宅院换了一身衣服,才急匆匆去找李俶。 因为进宫不是说能进就能进的,没有李亨的召见,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能随便进去。 李俶就不同了,皇长孙,宫里的值班和内侍,那都让着走的。 “兄长!” “三郎,你怎么来了,来,坐下来,宫里刚送了茶……” “兄长,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之后,要保持淡定。” 李俶笑道:“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我的性子慢,更不会急躁。” “澄心堂背后的主人是我,我和你现在必须立刻进宫见阿耶,如果被李林甫提前,我们可能面临巨大的危机。” 李俶顿时呆住了。 第27章 关键时刻还得用阿耶做挡箭牌 “三郎,你说澄心堂背后的主人是你?” “是的,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今天有人去澄心堂找麻烦,我怀疑是有人盯上了澄心堂,我在那里把人打了,我自己也应该已经暴露了,这事传到很快会传到宫中,郡王做买卖倒不是什么大罪,但如果被李林甫抓住机会,捏造是非,必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去宫里见阿耶,让阿耶出面去见圣人,阿耶必须在李林甫之前见到圣人,将事情来龙去脉与圣人阐述清楚,若是被李林甫抢先,可能重蹈韦坚案覆辙!” 李倓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这让李俶更懵逼。 但李俶就是李俶,李俶也非一般人,他很快就捕捉到了事情的最重要的几点。 “走!” 一路跟着李俶往皇宫赶,李倓心中庆幸这位兄长不是脑瓜子被门夹的那种。 李俶从震惊中快速回过神来,也变得冷静下来。 他说道:“三郎,等事情解决之后,你要好好跟我解释解释,否则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放心,等这件事平安度过之后,我会跟你们所有人解释清楚。” 李俶没有再说什么。 李倓却瞥了一眼李俶。 一个人之所以比一般人要优秀,并非仅仅只是嘴上功夫了得,或者说记忆比一般人强。 一个人强者最重要的能力是处变不惊的能力。 人这种动物,实在太容易情绪化了。 一旦情绪化,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李俶的表现,无疑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该具备的。 这也侧面地说明了,这个人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毕竟,他是大唐历史上第一个顺利继位的皇长子。 这样的李俶,自己以后与他的关系如何相处? 在大唐,不做皇帝,自己迟早有一天还得喝药。 若自己做皇帝,与李俶如何妥协? 难道要再一次上演大唐初年的玄武门之变? 一路李倓脑海中浮现了不少可能出现的情况,但很快被他清除干净。 现在想这些,也无甚用。 等进了宫,一路到太子别院。 李亨正在与杜良娣谈情说爱,两人被李辅国给拦住了。 李俶说道:“李中官,我们要要紧事拜见阿耶。” “广平郡王,殿下现在正在……” 李俶说道:“无论殿下现在正在做什么,他都必须见我们。” 李辅国怔了怔,他很少听到李俶用如此坚决的语气说话,他立刻意会过来,说道:“两位稍等。” 说完,李辅国便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两人被传召进去。 李亨坐在对面,脸上还有些不悦,仿佛在责怪两个儿子:老子也有自己的私生活,你们挑时间也提前问问老子好不好! 李俶看了一眼李倓,李倓点了点头,说道:“阿耶不是一直想收澄心堂么?” “你不是说时机未到么?” “那如果我说,澄心堂本就是阿耶的呢?” 李亨微微蹙眉说道:“此话怎讲?” “因为澄心堂是我一手组建起来的。” “你说什么?” “澄心堂是我一手组建起来的。” 李亨怔了怔,看着李俶,确认这两个小子今天不是来找自己说笑的。 “你凭什么说澄心堂是你组建的,你知不知道现在……” “我知道,现在朝堂上下,已经有不少人想打它的主意了,我再告诉阿耶一件事,澄心堂现在一天能卖出去六万张纸!” 这下李亨直接跳起来了,包括一边的李俶。 李亨几乎喊了出来:“六万张?” “三郎,你确定是真的吗?”李俶也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 “它是我一手组建的,它一天能卖多少,我必谁都清楚,而且我告诉你们,很快它一天就能卖出去十万张!” 李亨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不是讨论如何做到的时候,现在是有人要打它的主意,今天来了一批人故意找茬,我怀疑是朝中有人出手了。” “谁?” “李逸你们可认识?” 李俶立刻说道:“长安的一个富商,为人仗义疏财,喜欢结交民间侠士,只要与他有交情的,有困难就去找他,他都会仗义出手。” “就是他派人过去的。” 李俶说道:“他为何要打澄心堂的主意,他这人性情疏狂,与李太白是一样的人物,不可能打澄心堂的主意。” 李倓说道:“那就是有人求他办事。” 李亨点了点头,说道:“你的猜想倒是有可能,若是如此,我抽时间去圣人那里走一趟,禀告一声,就说澄心堂是我们一起组建的,这种事圣人倒不会说什么,只要说清楚了,朝中就没人敢打它的主意了!” 李倓心中暗骂一声:李亨这个老狐狸!想趁机打劫是吧! 李倓说道:“阿耶能出手,那正是太好了,不过我今天打了人。” “打人是小事,那些人来找皇族的麻烦,被打是应该的。” “还剁了人家一只手。” “你说什么?” “剁了人家一只手。” “你再说一遍。” 李倓绘声绘色地说道:“用刀,一刀就剁了一个人的右手,而且当着所有前来买纸的人的面。” “你……”李亨几乎又跳了起来,指着李倓就准备开骂,“你这个逆……” “阿耶现在赶紧去见圣人吧,我怀疑宫里已经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如果这事先让圣人和李林甫知晓,怕是又要重蹈韦坚案的覆辙了。” “你把人的手砍了,肯定已经惊动官府,李林甫必然抓住这件事……” “阿耶怕这个作甚,那些人带着刀,到了皇家的造纸厂,以性命威胁皇族,这话你告知给圣人,难道圣人还能偏袒一群地痞流氓不成?”李倓淡定从容地说道,“但你得快,如果让李林甫抢了先机,他的说辞恐怕就变了,那时候,就足够咱父子喝几壶。” “我……”李亨想臭骂李倓一顿,但一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又想起韦坚案就是被李林甫抢先机恶人先告状,他立刻忍住了。 第28章 一切尽在掌握中 “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再找你慢慢算账!”说完,李亨就打开门,出去更衣去了。 李俶问道:“三郎,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以后慢慢跟你说。” 此时,一个小内侍,也急匆匆赶回了宫里。 “你说什么!”高力士听完后大吃一惊,“你确定那个人是建宁郡王?” “奴婢看得一清二楚,奴婢还是认识建宁郡王的。” “他亲口说自己是澄心堂的主人?” “不仅亲口说了,今天还打伤了两个人,砍了另一个人的手。” “他把人的手砍了?”高力士更惊讶。 “砍掉了!” 好大的胆子! 高力士苦笑起来。 这事恐怕要惊动官府,建宁郡王身份极其特殊,这下太子又睡不着觉了。 高力士算是大唐最有公心的一个宦官。 他是李隆基真正的心腹,极其得宠,连宰相都不敢得罪他。 但他从来不借此耀武扬威,更不会去偏袒朝中任何一方。 他对太子没成见,也不会在李隆基面前说李林甫的不好。 他做到了谨小慎微,节制有方,坦然处事。 说起来,当初李瑛被废,储君虚位以待,李隆基发愁的时候,还是高力士说谁长就立谁,这才有了李亨被立为储君。 总体来说,高力士人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极其重感情的人,武三思当年帮了他,他一辈子都没有忘记,一直好好照顾武三思的女儿。 对于建宁郡王,高力士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对于太子,他一直很尊重,从不随意评价太子。 高力士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见李隆基。 此时,在秦国夫人府上。 李媃取出好几只漂亮的瓶子,说道:“夫人,我又给您送面膜来了。” “你来的正好,你再不来,我就要愁死了,前些天的我赠给了大姐和三姐,都说极其好用,说好的今日进宫,给贵妃娘娘赠一瓶,贵妃娘娘最喜欢此物。” 李媃心中大喜,心里不由得说道:三郎啊三郎!真有你的! “那夫人带上此物快快入宫吧,我就不打扰了。” 李亨收拾完后,就急匆匆赶去见李隆基。 留下李俶和李倓在别院。 李俶表面沉定,但眉宇间却有一丝忧虑。 “大郎是在担忧吗?” “我是担心右相知道这件事后,又……” “兄长放心,这件事必能化险为夷。” 方才李倓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其目的就是想推动李亨快去见李隆基。 其实整个事件,至少目前都在他的节奏中。 今天这件事,是迟早会发生的。 澄心堂这块肥肉,谁看到都会眼红。 澄心堂他是一定要保住的。 如果不做任何准备,澄心堂接下来的命运无非有这样几种: 一、被朝中某些官员夺走,成为他们的私产。 二、被李隆基收走,成为大唐朝中太府寺下面的一部分。 第一种,就太要命了,自己辛辛苦苦几个月,给别人做嫁衣? 第二种,好歹还在老李家,虽然李隆基现在赚了钱,喜欢享受,但好歹太府寺的收入,按照流程,是走国家财政的。 也算是给朝廷财政缓解部分压力。 有人说安史之乱的主要原因是李林甫任用胡将,胡人不可信。 实际上这只是非常浅显的原因。 李隆基搞节度使制度,还到处给权力,一个核心原因就是:大唐财政崩坏。 任何一个国家的衰弱,都是从财政体系崩坏开始的。 财政体系崩坏,代表着税收崩坏。 税收崩坏代表着吏治的崩坏和对地方掌控的减弱。 所以,从经济、财政和税收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大唐,只是外强中干了,内部一大堆的问题。 其中决定李隆基诸多匪夷所思行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国库没钱了。 但李隆基被骂就在于,国库都没钱了,这老小子还不懂得节俭,还在铺张享受。 不过话说回来了,李隆基自己也知道,自己那点享受省出来,就算给到边疆,也是塞牙缝。 崇祯自己穿补丁衣服,边疆不还是没有钱发俸禄么? 钱都在哪里? 大明朝缺钱吗? 不缺! 那大唐能缺钱吗? 当然也不缺! 钱都在贵族和官僚手里,都在五姓七望和朝廷官员手里。 宇文融的检田括户动了没背景的文官的田,仅此而已,凡是世家贵族,他宇文融哪怕是问都不敢问一句。 这也说明,所谓从底层上来的文官,实在没什么反抗力,那些整天嗷嗷直叫文官集团多牛逼的,大概是不懂世家大族出来的官员曾经多么强悍。 李隆基晚年力不从心,只想环环,一头把脑袋埋在沙子里,靠所谓的权力平衡来维持大局。 最后,说到底:大唐的政体、经济、税制,已经到了时代的极限。 大唐需要新的风暴。 澄心堂不仅仅是他李倓的心血这么简单,澄心堂是大唐制造技术一次飞跃。 纸这种东西,对于21世纪的人来说再寻常不过了。 可它在这个时代,的确是能够改变时代的一种东西。 要知道,这个时代,无论是强盛的阿拉伯,还是罗马帝国,都没有这项技术。 更别说还在村里搓泥巴的西欧。 人类所有的科技革命带来的改变说到底只分两种:一是信息革命;二是交通革命。 信息革命就是大大加快了信息的交流,这能保证各地的沟通变快,加强地方与地方的凝聚,提升办事效率和降低错误率。 交通革命就是物流革命,它大大缩短了货物的运输成本,快速打通各地的商品流通。 无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是第二次工业革命,还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甚至后来提的所谓的工业4.0,都围绕着这两点出发的。 而眼下的纸张革命如果完成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很简单,纸的价格大跌,印刷术必然会被推上来,知识会以势不可挡之势进入寻常人家。 平民的声音将第一次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 农民这个阶层出将入相,将变成可能。 这必然给对垄断了解释权千年的世家门阀极大的压力。 当然,是不是纸普及了就一定能成功? 不是! 纸和印刷术,只是前提条件之一,如果连这个条件都达不到,就要再经历漫长的数百年。 对于今日之局面,李倓做足了准备。 哪怕是这一次李林甫真的要借此事对付他,也不可能成功。 不仅仅是李隆基知道了澄心堂的利润会眼红,拉拢李隆基身边的女人,才是核心中的核心。 第29章 各方势力都赢麻了? “三郎,你之前说一天可以出六万张,以后一天可以出十万张,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何必用这个来骗你?” “一张纸50文钱,我之前打听过杜二郎的造纸,听说平均造一张纸30文,也就是说,卖出去一张纸赚20文钱,如果一天出十万张纸,岂不是一天就能赚2000贯?” “兄长,他杜二郎造一张纸是30文,但我造一张纸最多只要10文!” “10文?” “对,10文!” “荒谬!” 听到这里,连沉定自若的李俶都忍不住有些恼怒了。 他觉得今天自己这个弟弟不仅行事轻浮,连说话也甚是夸张。 “若是兄长不信,以后我们去算算。” “你可知10文钱一张纸,每天卖十万张,要赚多少钱?” “一日赚4000贯!” “那一个月岂不是能赚12万贯,一年就是144万贯!” “是的!” “这太荒唐了!我不信!”李俶语气也加重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大唐开元初年,整个边疆的军费才200万贯。 到了开元末期,大唐军费暴涨到1000万贯,现在还在继续涨,大概已经涨到1200万贯。 而眼前李倓说,他一个造纸厂,一年可以赚144万贯! 那岂不是开十个造纸厂,就能把整个大唐的军费给填平了? 如果是这样,李林甫还算个屁啊! 李隆基恐怕立刻就会让李倓到宰相的位置上去,管你是亲王还是郡王!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国家,真的只有商业吗? 或者说,赚钱真的只是商业行为吗? 如果这事放在21世纪,肯定是拼命地赚,能赚多少赚多少,鲸吞海吸一样! 可是在大唐,还真不是这样。 大唐的商业,不是说你能卖出去东西,就能永无止境地赚钱的。 为什么? 因为大唐连货币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大唐民间现在严重缺货币,你的纸卖上天了,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超过了长安总货币的一个阈值,就会出问题。 第30章 李林甫出手了 李林甫沉思起来。 李林甫心中还是很震惊的,他万万没想到,澄心堂背后的主人居然是建宁郡王。 吉温小声说道:“右相,下官觉得这件事可以大书特书。” “如何大书特书?” “建宁郡王才十六七岁,他哪里懂得这么多,名义上澄心堂是建宁郡王的,但肯定是太子殿下在背后支持。” “你是说,澄心堂其实是太子的?”李林甫不动声色地问道。 “必然是了。” 李林甫又故意问道:“太子办一个造纸所作甚,难道宫里还缺纸不成?” 吉温很配合地说道:“那必然是另有所图。” “哦?”李林甫颇为讶然,“何所图?” 吉温又说道:“聚财为聚人,聚人为谋事,谋事为所图。” “可有证据?”李林甫又说道。 “那澄心堂里必然能搜到人证与物证!”吉温补充道,“眼下澄心堂闹出这事,可以让长安县衙门借机搜查。” 李林甫又说道:“但既然是太子殿下之所,岂容随意搜查?” 吉温又说道:“无人得知是太子之所,下官这就走一趟长安县衙门。” “但我听闻长安县尉颜真卿是一个硬骨头?” “右相放心,那块骨头下官趁机一并剔除掉。” “好,此事你且全权处理,搜出个所以然再来找我。” “是。” 言罢,吉温便匆匆离去。 李林甫表面淡定,心中却已经激动起来。 韦坚案被李亨跑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另一个机会。 而且这件事,完全可以与韦坚案联系在一起。 如何联系? 这还不简单! 太子身为储君,跑到民间去开造纸坊,还赚了这么多钱,是何目的? 就和吉温所说的一样,那必然是用钱来笼络人心,贿赂官员。 如何证明? 那就更简单了。 吉温出马,以审问今日砍人案为名,抓一些澄心堂的人回来,一番审问,不就都出来了么? 去年的兵部案,并不是六十名官员被吉温审得全部贪污。 兵部六十名官员能同时全部贪污吗? 这绝不可能嘛! 你可以说大唐朝堂的官员存在不少贪污的情况,但你若说兵部所有官员全部贪污,这个概率极低极低。 李林甫自己都不信,可偏偏吉温就用手段,在没有严刑逼供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办成了铁案,以至于李隆基差点崩溃。 既然兵部的官员们都能被吉温玩弄于鼓掌,区区澄心堂那些工匠,对付他们,岂不是小儿科? 李林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但李林甫不知道,这件事他已经落了后手。 政治斗争中,真实的第一手信息至关重要。 例如韦坚案,如果李林甫不知道皇甫惟明对李隆基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不可能怂恿杨慎矜去跟踪皇甫惟明,也不可能在上元节那天发现皇甫惟明和韦坚在景龙观私会。 如果不知道这些确切的、真实的一手消息,即便李林甫知道皇甫惟明和韦坚站在太子那一边,他也无从下手去对付太子。 真实一手信息的快速获取,以及对真实信息的再塑造,是李林甫权谋的核心。 前者需要大量密集的眼线,后者需要能不择手段办事的酷吏。 而要掌握这两者,则需要己身手段的巧妙圆滑。 正如李倓所料,澄心堂的纸初见端倪之时,李林甫就已经安排人盯上。 右相的眼睛不仅在宫里,还在长安,更在大唐。 想要在如此严密的权术操控者下,把自己的成果保存下来,难度是极大的。 没点特殊手段,根本不可能。 在李林甫的惯常思维中,他这些严密的布局,太子李亨根本就逃不掉。xbiquge 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毛都没有长齐的郡王。 可惜他不知道,这一次,有用的第一手消息都掌握在了李倓手里。 下午的长安城,一如既往。 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子,带着人回了衙门。 “明公,下官已经查问清楚。” 坐在衙门里的长安令柳升看着眼前的颜真卿问道:“如何?” 颜真卿说道:“是张二保他们带着人去澄心堂,说甚澄心堂的纸有问题,要澄心堂赔偿,双方争论不休,便打了起来,那澄心堂的主人姓李,人们唤他小郎君,就是他砍了张二保手下的一只手,打伤了几个人。” 柳升问道:“那李小郎君的身份,可有查清?” 颜真卿说道:“明公何出此言,这件事明显是张二保无理在先,他们佩刀而入,刁蛮勒索,乃匪患之行也!” “清臣之意,吾自然知晓,但张二保背后也是有人的,而那澄心堂能短短数月在长安城声名鹊起,必然不简单,此事得将双方的底细都摸清楚。” 长安令柳升自听了这案子,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澄心堂这种地方既然能在长安城赚大钱,必然有背景,却还有人不知死活去找麻烦,那背后肯定有人另有目的。 长安可不同于其他地方,长安别的不多,就是当官的多。 五品在地方上已经是天大的官,但五品在长安,那得缩着脑袋走。 可颜真卿却不这么认为,颜真卿说道:“断案可根据事情真伪,恶便是恶,何须看背后人的脸色,莫非这张二保背后有大官做靠山,就不抓了?” “清臣,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数月,那个案子震惊朝野,无数官员被罢免,甚至丢了性命,这个时候,要小心行事,小心行事懂吗?” “明公若是害怕,便将此事全权交予下官便是了!”颜真卿摆出一副今天谁来了都得秉公执法的架势。 就在两人商议之时,有人前来通报:“报,外面有人自称是侍御史吉温,要见柳公您。” “吉温!”柳升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处理公务么,怎么突然来了长安县衙!” 吉温的凶名,那是朝堂上下皆知的。 柳升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人出去迎接。 待将吉温迎接进来,吉温说道:“听闻昌明坊出现了砍人的恶劣事件?” 柳升心头一颤,立刻猜到了吉温来者不善。 第31章 捅到了李隆基那里 柳升说道:“都是民间纠纷,怎劳侍御史亲自走一趟。” “此案牵涉甚大,右相特意交代我来查看,案情进展如何?” 上午发生的事情,下午右相就知道了。 而且这件事从表面看只是民间纠纷而已。 民间纠纷,何意入右相法眼? 柳升更觉得此事不简单,他让颜真卿阐述了事情的经过。 颜真卿自然是将事情的始末全部说了一遍。 吉温说道:“如此看来,这砍人的李家小郎君是行为恶劣啊!” 颜真卿却说道:“那张二保明显是故意找茬,还带着刀。” 吉温却说道:“澄心堂的纸张是否有问题,有待查明,但他也不能砍人,李家小郎君人在何处,捉拿到长安县衙了吗?” “暂时还没有。” 吉温冷着脸说道:“是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拿人!” 他心中已经计划好,让柳升派人将建宁郡王提拿过来,然后以长安县衙的名义对其审问。 建宁郡王必然摆出身份,长安县衙的人都会震惊,然后吉温就借此机会跟长安县衙的人说,事情闹大了,得禀报宰相。 随后宰相李林甫知道了。 李林甫然后就急匆匆去攻击李亨? 那也太小看李林甫了。 他立刻去宫里告诉李隆基,说太子的儿子在民间砍了人。 为什么砍人? 因为造纸的问题。 对,陛下,澄心堂是太子的。 至于太子为什么在民间置办造纸所,那臣就不得而知了,但那造纸所很赚钱,听说朝中大臣都去买,都说好,还私下与太子有往来呢! 这一连串的从下到上的信息倒到在深宫陪贵妃的李隆基那里,李隆基必然大怒,要宰相派人查澄心堂。 宰相大公无私,立刻派慈眉善目、刚正不阿的吉温去搞冤……哦不对,是去秉公查处。 最后审问了澄心堂的人,好家伙,原来澄心堂居然是秘密据点啊! 最后的最后,秘密据点的事就上报到了李隆基那里。 看到“太子的秘密据点”七个字,足以让那位生性多疑的君王暴跳如雷了。 这个时候,只需要再往还在继续追查韦坚案余孽这件事上靠一靠,就足以让人产生更多联想了。 如果局面真的这样了,那巴结右相的官员们必闻风而动。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太子不死也残。 作为盛唐第一酷吏,吉温对案件的敏感程度,就像狼闻到了血腥味。 柳升看了一眼颜真卿,显然他不想在这个案件上把自己牵涉太深。 朝中最近就有人说他是韦坚党,他已经一个月没睡着觉了。 如果这件事再牵扯进去,必死无疑。 颜真卿说道:“我们去的时候,李小郎君已经不在澄心堂。” 吉温说道:“那澄心堂的人呢,羁押过来。” “动手的是李小郎君,其余人并未动手,而且这件事明显是张二保持刀威胁再先,按照大唐律法,责任在张二保……” 不等颜真卿继续说,吉温却打断了他:“你一个小小的县尉,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让你拿人就拿人!” “恕难从命!” “你说什么?”吉温不怒反笑,他早就知道这个颜真卿是个硬骨头,蹲在长安县衙县尉的位置上,碍手碍脚。 “我说恕难从命!” 吉温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他对颜真卿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阁下是侍御史。” 吉温突然变脸,怒道:“知道我是侍御史,还敢违抗我的命令!” 颜真卿却反问道:“侍御史什么时候有资格来干预长安县衙办案了!” “你大胆!本官是奉宰相之命而来!” “就算阁下是奉宰相之命而来,也要遵守朝廷的规章办事!” “颜真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位置待得太久了?” “下官的官职还不劳烦侍御史操心,自有吏部安排。” “好啊!好你个颜真卿!” 吉温阴沉着脸看向柳升:“去拿人!现在就去!” 柳升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带人去拿人。 申时上一刻(下午三点),李亨换了一身行装,在南薰殿外等候。 这时,高力士来了,刚好看见李亨在门口等候听宣。 高力士在门口看到李亨,说了一句:“建宁郡王的事,殿下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吧。” 高力士此话一出,李亨如遭雷击一般定在原地。 高力士怎么知道了? 高力士知道了,那岂不是圣人也知道了? 原本是酷热的天气,李亨却感觉全身发凉。 数月前韦坚案的恐惧感,再一次如同巨浪一样朝他席卷而来,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高力士走进去的时候,李隆基阴沉着一张脸,周围的气氛十分凝重。 高力士没有立刻禀报事情,而是很关切地问道:“三郎有愁心事?” 作为李隆基的贴心老棉袄之一,高力士自然知晓李隆基现在为什么发愁。 “又生气了。”李隆基叹了一口气。 “您是说贵妃吗?” “除了她还有谁能让我如此忧心!” “三郎可以找秦国夫人进宫来安抚贵妃。” “已经宣了,秦国夫人现在应该已经见到她了。” “那三郎还有何忧愁的,秦国夫人自然会把事情处理好。” 李隆基却烦道:“你说我上一次见了梅妃一次吗,她至于跟我闹脾气到现在?” “贵妃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去说说好话,这事就结束了。” “朕不去!朕是至尊!”李隆基怒道,“朕是大唐天子!” 高力士立刻不说话了,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李隆基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突然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上次说的澄心堂,有的新的进展。” “哦,什么进展?” “澄心堂的主人身份查到了。” “谁呢?”李隆基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建宁郡王。” 李隆基微微一怔,看着高力士,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澄心堂的主人是建宁郡王。” “是……”李隆基有些错愕,“是太子的……” 高力士提醒道:“是太子殿下的第三子。” “怎么会是他?” “确实是他。” 第32章 李隆基:胆敢伤害我的好孙儿! 李隆基的眉头皱起来了,脸又拉了下来。 “他一个皇族郡王,不好好待在百孙院,跑去造纸作甚?” 高力士说道:“三郎息怒,难道造纸不好吗?” 李隆基的情绪却依然没有舒展开。 “造纸这种工匠做的事,他瞎掺和作甚!” “但现在澄心堂确实做出了些门道,朝廷本来就缺纸,这也为朝廷缓解了部分难题。” 高力士说大唐朝堂缺纸这倒是真的。 唐人李肇写过一本书叫《翰林志》,里面有相关方面的记载。 说是越州剡县生产一种藤纸,分白藤纸和青藤纸,质量非常好,是官府指定的公文用纸。 可惜,开元末年,剡县的青藤几乎割尽,纸张价格越涨越高,纸量供应越来越少。 最后没纸了。 这说明青藤这种原材料供应不足。 纸是高频刚需,一个人一天可能用许多张纸。 而竹纸技术还很粗糙,官府公文纸根本不可能使用竹纸。 这也说明大唐确实缺纸。 唐初百废待兴,文化产业和商业都还不兴旺。 但盛唐人口暴涨,达到有史以来的巅峰,文化产业增加,商业日渐繁华。 造纸的原料跟不上了,时代需要新的技术,可新的技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突破的。 这就导致,各地官府用纸都很紧张。 那么问题来了,官府中,哪个衙门对纸张的需求最大? 户部! 因为要记账,而且是高频次记账。 例如一个县要收税,得分发纸张给吏员,每一户交税多少,都得用纸记下来。 否则空口无凭啊! 人类之所以诞生庞大的组织,正是因为文字的诞生。 靠嘴巴说最多只能管理几十个人而已。 大唐版图越来越大,大唐内部的人口结构越来越复杂,土地变更越来越复杂,商业越来越复杂。 信息的载体不够,朝廷对地方的管理越来越松散。 进入天宝年间,盛世不过是之前积累的惯性释然。 李隆基自己心里也是有点数的。 “一天一万多张纸,又缓解能缓解多少……”李隆基话说到嘴边,又立刻改口,“好像也能缓解一些?” 第33章 妇女之友李家三郎 “他人没事就好。”李隆基呵呵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听说最近不少官员也都在用澄心堂的纸,是吗?” “听说是。”李亨很小心翼翼地回答,“不过谁在用,孩儿也不甚清楚。” 李隆基又问道:“我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能在短时间内,让那么多官员用他的纸的?” “主要可能是因为现在也缺纸,恰好他每天出的纸数量不少,而且纸的质地还说得过去,跟宫里的宣纸肯定没法比,但满足官员办公足矣。” 李隆基故意问道:“哦,他一天出多少纸?” “六……”李亨正准备说一天六万张,他记得过来之前,李倓说的是现在一天出六万张。 但李亨转念一想,这话能信吗? 这他娘的能信吗! 这要是信了,没六万张,怎么交代! 所以李亨改口说道:“六月每天能出近两万张纸。” 李隆基却还是有些震惊,他看了一眼高力士,高力士没说话。 不是说一天出一万多张纸的吗? 怎么突然到两万张了? 涨得这么快? “一天能出两万张纸?”李隆基确认了一遍。 “可能有时候能达到。”李亨也有些不自信,给出了一个有退路的回答。 李隆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用竹子为原料,竹子这种造纸原料更多,不存在短缺,在造纸的工艺上也做了改进。” “原来如此,想不到他还精通这些事情。”李隆基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其实大唐的工匠,在开国之初地位还是很高的。 那个时候,天下都还在建设过程中,建设当然需要工匠这个群体。 但到了盛唐,发展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享乐主义和浮夸主义开始快速浮现。 李隆基自己搞出了一些成绩之后,就开始发展文化。 例如他之前任用张说为宰相。 张说这个人能文能武,是在边疆有过军功的。 但张说在当时文章天下第一,是标准的军事加学术型人才,而学术更胜一筹。 李隆基就是看重了张说的文学水平,他希望通过张说来带动大唐的文学发展,为他的盛世添加文学艺术情怀。 第34章 还有反转的机会? 看见李隆基被吓到,杨玉环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三郎没事吧?”高力士立刻上前搀扶住李隆基。 得知眼前的女子是杨玉环,李隆基才缓过神来。 “三郎莫怕,妾身正在敷面膜。”杨玉环连忙站起来行万福礼。 方才看见李隆基被吓到,杨玉环心中的气也全消了。 这女人的气一消,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而明媚起来,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哪怕杨玉环脸上涂抹了芦荟,李隆基也感觉到了无比的舒适。 “何为面膜?”李隆基好奇地问道。 “妾身之前不是也制作过吗,只不过是用珍珠粉,涂抹在脸上,能驻容养颜。” “哦,倒是想起来了。”李隆基这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眼下这是何物?” “这是芦荟研磨的面膜。” “芦荟能驻容养颜?” “能。”杨玉环得意地说道。 李隆基倒是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对这些无甚兴趣,倒是见杨玉环心情好了,他也开心了。 李亨回了太子别院,看见李倓和李俶正在吃茶,他叹了口气,将门关上。 “阿耶回来了。” “坐吧,坐下说话。”李亨有气无力地说道。 “阿耶,情况如何?”李俶问道。 “被圣人骂了一顿。”李亨说道。 李俶微微一惊,迟疑道:“那岂不是……” 李亨又说道:“好在我在圣人面前好好求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边的李倓心里忍不住笑道:李亨啊李亨,你就继续编吧,这种驾驭人的小伎俩,老子以前不知用过多少次。 “三郎。”李亨瞥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吃茶的李倓。 “嗯?” “以后行事要稳住,做任何事之前,要来先跟阿耶商量,这朝堂上下,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知道了吗?” “知道了。” “那个澄心堂,所有的账目,都拿到我这里来,明日我让大郎与你一起过去,澄心堂现在正式交给我来管。” “恐怕不行。” 李亨脸色一沉,立刻借机开始发飙:“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险!” 李倓不急不缓地问道:“阿耶现在急着接管过来,不怕右相趁机借题发挥吗?” 一提到李林甫,李亨的脖子就忍不住缩了回去,刚才那股气焰,立刻被压了下去。 当今大唐,不仅安禄山畏惧李林甫,太子李亨也同样害怕李林甫。 但李亨转念一想,李隆基那一关都过去了,李林甫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又要开口,岂料李倓说道:“阿耶是觉得,圣人都没有追究,李林甫那边就翻不出什么浪来了么?” “这……你……” “阿耶还是低估了右相,这样以后还会吃亏的。” 李倓的语气就是那种平静如水的,他坐在那里,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李亨刚提起来的气势,瞬间落下去。 “你倒是说说看,李林甫还能翻出什么浪?” “圣人是如何一个态度,阿耶倒是先跟我们说清楚。” “圣人批评了你的擅作主张,但在我的极力求情下,圣人才缓解怒意。” “那就糟糕了,圣人勉强平息了怒意,却还没有真正接受,如果右相这个时候去圣人那里说澄心堂借造纸为名,笼络朝堂人心,阿耶就危险了!” 李亨怔了怔,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之前他是因为紧张害怕,在得到李隆基认可的态度之后,他只顾着欢喜了。 此时李倓一提醒,才又猛然发现,问题似乎确实还没有完全解决。 即便李隆基是真实接受了澄心堂,可李林甫若是真的嚼舌头,李隆基未必不会翻脸。 反正澄心堂就在那里了,李隆基到时候左手把澄心堂拿过来,又手就让人严查此事。 那他太子怕是连底裤都要赔进去了。 “还不是你擅作主张,给我惹事!” “阿耶这样说,恐怕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如果你收敛一些,事先跟我打招呼,不至于眼下被人抓住把柄。” “阿耶难道不认为澄心堂确实解决了大问题吗?” “我现在看到的是大麻烦!” “看来阿耶并没有主动建议圣人派人去澄心堂查阅此事,若是主动提出,可以占尽先机,若是被右相提出,就充满了变数,本来是一次大好的机会,阿耶若是主动提出将澄心堂并入太府寺,更是一次立了大功的机会,这样圣人会一直记住,可惜阿耶没有把握住。”新笔趣阁 他这般说,李亨的脸都绿了。 “我现在就去提将澄心堂并入太府寺。” “现在圣人还有空见阿耶?” “你……我……” 本来是老子趁机想教训儿子的,现在又变成了儿子教老子做人。 李亨感觉真是委屈给委屈开门,委屈到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 “今日打人一事,现在已经闹到衙门,长安县衙门必然出动人去找麻烦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下面的这些琐碎的事情处理好,找栽赃的证据,都是从下面找的。”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我在等阿耶的消息,圣人的态度,如此,再去处理那些事,手到擒来。” “圣人的态度就是赞赏澄心堂,你放心大胆地去处理!” “是,我现在就去。” 早说嘛,非要往自己脸上揽一揽。 “大郎,你跟他一起去。” “是!” 两人出了宫,带着人,骑着马就朝城南飞奔。 不多时,宰相府的李林甫,突然接到了从宫里传来的密报。 他看完后,微微一惊。 太子居然先行去了圣人那里? 李林甫脸色阴沉下来,看来这件事的变化,比自己想象的要快。 不过眼下只是太子跟圣人说了这件事,并不代表自己不能去查这件事。 “来人!” “右相有何吩咐。” “去催催吉温。” “是。” 此时,在吉温的强迫下,柳升带着长安县衙的衙差,到了昌明坊。 那些排队买纸的人倒是不惧,这些人要么是官员家里的奴仆,要么是贵族家里的奴仆。 倒是澄心堂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张旸在这里坐等右等,等不来消息。 第35章 我的祖父是李隆基 没等来李倓的消息,倒是等来了长安县衙门的人。 柳升旁边的一个叫张回的主簿大声呵斥道:“都让开,官差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一群人鱼贯而入。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刘志一看不对劲,立刻拉着自己的妹妹说道:“小郎君回来之前,不要惹事。” “知道了。” 那张回大声呵斥道:“你们的东家在何处?” 刘婉说道:“东家现在不在。” “那你是何人?” “掌柜。” 张回说道:“掌柜,那好,带走!” 刘婉道:“等等,为何抓我们?” “你们聚众伤人。” “谁伤人了?”刘婉疑惑道。 “有人去衙门告状。” “你就说说,在场的谁伤人了?”刘婉不但不害怕,反而笑道,“你指出来,若是指得出来,便跟你走!” 柳升看了看一边的颜真卿,颜真卿笑道:“李郎君不在这里。” “这……”柳升立刻为难起来。 “既然指不出来,还请回吧。”刘婉说道。 张回厉声呵斥道:“大胆!衙门要拿人,岂容你在这里饶舌!” 柳升看了看吉温,吉温说道:“都是证人,当然都要带回去慢慢问。” 柳升这才说道:“来人,都带回去。” 这时,张旸立刻赶出来说道:“等等!” 柳升问道:“你是何人?” 张旸说道:“这位上官,您今天恐怕不能带走这些人。” “笑话,本官是长安令,这位更是当朝侍御史!” 张旸心头一惊,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啊。 如此快就惊动了长安令,连当朝侍御史这种大官都来了。 张旸也有些紧张起来。 “来人,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等等!”张旸再次鼓起勇气喊道。 “不必管他!”柳升呵斥道,“抓人!” 那些衙差就要动手,张旸说道:“上官难道不想知道澄心堂背后的主人是何人吗?” 柳升心头一颤,忍不住问道:“是何人?” 谁都知道澄心堂背后有靠山,谁都想知道这个靠山是谁。 眼下张旸说到这里,柳升也竖起了耳朵。 “是……”张旸想说出来,但还是犹豫了一下,觉得当众说出来,对李倓的风险太大,“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吉温冷笑道:“笑话!我们是奉右相之命前来,谁这么大的威风,敢抗拒右相的命令!” “宰……宰相……”张旸立刻吓得腿软了,庆幸刚才没有报出李倓的身份。 “就算是皇亲国戚,砍了人,那也得接受一个查处,否则视大唐律法为何物,视当今至尊为何物!” 吉温脸上仿佛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正严明。 一听是右相派人来的,周围买纸的人,也把脑袋缩了回去。 当今宰相李林甫一句话,谁敢说半个不子,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旸立刻跑过去对刘婉兄妹说道:“别挣扎,跟他们回去配合问话,听我的,等小郎君回来,他会处理的。” “可是……” 张旸紧张地压低声音,近乎快要咆哮出来:“右相,你们知不知道右相是什么人,他一句话,我们全部的人都得死!” 刘志整个人都要瘫软在地上了,他没想到自己造个纸,居然惹到了当今右相那里。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刘婉说道:“都不要乱动,配合他们回衙门。” 在一众人强制安排下,一批人被带到了长安县衙。 与此同时,吉温还安排人进澄心堂去搜查。 李倓和李俶还在路上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跟着官差走。 他大声喊道:“停!” 张回又呵斥起来:“你是何人,长安衙门办差,你胆敢阻拦!” 吉温立刻就认出了建宁郡王和广平郡王,但他在一边冷笑不语,任由衙门的人呵斥。 “我是何人?”李倓骑在马上,手里握住刀鞘说道,“我是澄心堂的主人!” “你就是那个姓李的!”张回立刻兴奋起来,他就急着在吉温面前表功,对李倓呵斥道,“来人!将他抓起来!” “谁敢!”李倓大喝一声。 张回又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官府办事,你敢违抗,是要对抗朝廷吗!” 李倓反问道:“那请问我犯了什么法?” “你砍伤了他人,这就是犯法!” “是他们带着刀,到澄心堂来,我不过是反击!” 张回愤怒道:“大胆!是不是反击,轮不到你说得算,要等衙门查清!” 李倓大笑道:“你可知澄心堂是谁的?” 张回冷笑道:“是谁的你倒是说说看,看是你大,还是朝廷大!” 李倓大声说道:“这澄心堂就是朝廷的!” 众人微微一怔,张回大笑起来:“一派胡言,你是不是疯了!” 李倓却不与他说了,而是看向一边的吉温,说道:“吉御史,他们没见过本王,你也没见过?” 吉温这才笑起来,他笑得很谦和,语气更谦和,他说道:“建宁郡王恕罪,刚才下官没认出来。” “那现在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认出来了。” 见状,张回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倓又说道:“既然如此,还不放人?” 吉温却继续温和地笑道:“不能放。” “为何?” “是右相下的命令要拿人的。” “拿谁的人?”李倓声色俱厉,“拿朝廷的人?” “拿他们。”吉温指着刘婉等人。 “他们就是朝廷的人!” “他们不是朝廷的人。”吉温说道。 “澄心堂是我一手操办,你可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吉温说道:“太子殿下。” 他此话一出,还在错愕的张回整个人都傻了。 一边的柳升露出了惊恐之色。 他是万万没想到,澄心堂居然牵涉到了太子。 乖乖!这事该不会真的和韦坚案有关吧? 他又想到右相派吉温亲自过来,顿时通体发凉。 一边的颜真卿也颇为惊讶,他仔细打量起李倓来。 李倓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我的祖父是谁?” 吉温不得不回答,他说道:“自然是当今圣人。” 他此话一出,刘婉兄妹也傻眼了,被一起带过来的诸多澄心堂的人更是傻眼了。 刘婉是万万没想到,李倓居然是皇孙。 “那你现在知道澄心堂是谁的了吗?” “是建宁郡王的。” “错。” “那看来是太子殿下的了。” “错!” 吉温脸上的笑容再也难以保持了。 李倓却微笑地看着他,等待他进一步的回答。 第36章 拿捏有度 笑容再也难以保持,但吉温还是强作微笑地说道:“难道建宁郡王是想说,这澄心堂是……” 他说到是这个字的时候,就停顿了下来,后面的不想说出来,但基本上不说出来,对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但李倓却继续问道:“是什么?” “建宁郡王,下官也只是奉右相之命,查处伤人一事,是在按照朝廷的纲纪办事,是遵照大唐的律法办事。” “本王问你是什么?” 吉温笑了笑,终于还是说道:“这澄心堂难道是当今圣人的?” 李倓就等着他这句话。 有些话自己说出来,和让别人当众说出来,威慑力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让别人把话说出来,自己就不是第一责任人。 例如事后李隆基问说,听说你当街说澄心堂是朕的? 李倓完全可以说,是吉温说的,但这话多此一举,因为天下都是圣人的。 这既避免了当众就承认把澄心堂给李隆基,也为后面周旋留下余地。 所以啊,大多数时候,话不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要让别人多说。 李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在吉温向他确认之前,李倓先发制人地问道:“对了,本王健忘,吉御史为何来抓人来着?” “奉右相之命。” “右相又因何抓人?” “听闻有人伤人。” 李倓又说道:“长安城伤人之事众多,何故因此事而惊扰了日理万机的右相?” 吉温说道:“右相秉持枢机,在两个字,德与法,治国不在小恶而姑息,右相是为天下操劳,防微杜渐。” “说得好,右相的操守与德,我是非常敬佩的。”李倓赞叹道。 提到李林甫,李倓那倾慕之色,流露于表,连语气都变了。https:/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李林甫的狗腿子。 “我且问吉御史,一群人持刀到了皇家造纸所,对当今圣人的孙儿拔刀,这是什么罪名?” 吉温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自然是死罪。” “那若是当今圣人的孙儿拔刀反击,可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 “那吉御史何故抓人?哦,对,阁下说奉右相之命,阁下难道认为,右相会觉得皇族郡王被地痞流氓以刀剑威胁反抗而自保,是触犯了大唐律法?” 一边的李俶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他发现李倓用词极其精妙,几乎精妙到每一个字。 例如他说阁下难道认为,而不是说右相认为。 这里的主观意识就全部集中在了吉温身上,也就是锅全部摔在了吉温身上。 李俶感觉这个弟弟,不简单啊! “郡王此言有理,都是下面的人胡乱上报,以至于下官判断失误,造成了一些误会。” 吉温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但脸色却已经很难看。 再说下去,怕是要被这个建宁郡王给扣一顶谋逆的帽子了。 李倓又淡淡问道:“那该如何处理呢?” “下官回去一定向右相如实禀报。” “这就完了?”李倓盯着吉温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丝毫不避让。 “放人,赶紧放人。”吉温说道。 柳升这个时候哪还敢说话,张回更是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人被放了。 李倓对刘婉说道:“先回去,让他们不要多想,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好。” 刘婉却忽然觉得李倓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熟悉起这个人,却没想到,对方忽然成了当朝皇孙。 “阿妹!” 刘志在一边唤了一声,刘婉才回过神来,说道:“好,郎君你也好好保重。” 说着,就带着众人离去。 周围围观的人还在围观。 吉温骑着马过来,做叉手礼:“见过广平郡王。” 李俶点了点头。 吉温走之前,对李倓笑道:“建宁郡王有胆有识,真乃人中龙凤,下官能有幸见识,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吉御史这般夸奖本王,本王实在不敢当,都是为圣人办事而已。” 吉温走过来突然小声问道:“造纸厂真的是圣人的?” 李倓忽然笑起来,笑出声来。 “吉御史真会说笑,你是在怀疑太子殿下不是圣人亲生的,还是在怀疑本王不是太子殿下亲生的?” 第37章 李林甫的心思 天黑的时候,街头已经见不到多少人影。 金吾卫正在街头巡视。 吉温吃完晚饭之后,骑上马,向宰相府行去。 按照大唐律法,宵禁之时,一般人不得在街头行走,只能待在坊内。 但也有特殊情况,例如赶婚丧,可以提前向官府报备,持官府发的文牒通行。 再例如有公务在身的官员,也可以拿着文牒出行。 向吉温这种侍御史级别的官员,想要出行实在太简单,甚至一些金吾卫看到他,问都不敢问,连忙上前打招呼。 吉温一路畅通地到了宰相府,宰相府阍室(唐朝宰相府门卫住宿和值班室)的家奴将他的马牵到马厩。 吉温走进后花园,后花园有一个不小的湖泊。 吉温走到湖畔的阁楼上。 这阁楼是透空的,四周用帘幕围起来,可以供人纳凉,这种风格在大唐非常流行。 “下官参见右相。” “上来吧。” 李林甫坐在阁楼中,周围的烛光甚是温和,夜风中夹带着夏莲的清香。 吉温上去的时候,看见王鉷已经坐在一边了。 “说说白天的事。”李林甫的身旁放着一块冰块,他坐在那里,借着烛光正在阅读文书。 吉温便将下午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包括李倓和李俶后来半路把人截走一事,一个字不差的陈述了一遍。 整个过程,李林甫的目光都没离开他的书,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不了解他的都以为他完全没有听吉温说什么,但吉温和王鉷都知道,右相把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右相虽然学术差,但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否则如何在浩渺的公文中,处理好整个大唐的政务? 见李林甫一直没有说话,吉温说道:“是下官办事不力。” 沉默片刻,李林甫才说道:“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去澄心堂找茬?” 吉温说道:“下官派人去问了李逸,李逸说是杜二郎找的他,杜二郎说自家的造纸秘方被澄心堂给偷了,李逸与杜二郎本身相识,他这个人最好打抱不平,就张二保那些人去了。” “杜二郎?”李林甫喃喃道,“是……” 一边的王鉷心里已经紧张起来了。 因为这件事背后真正的主使者就是他王鉷。 是杜二郎跑去找他,说什么澄心堂的利润很大,王鉷就动了心思,让杜二郎去安排。 王鉷做事自然也不会鲁莽,他交代了杜二郎,先找一些地痞流氓试探试探而已。 也就是张二保那种以纸张不合格为名,索要一些钱财。 通常做买卖的,遇到这种事,都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多去几次,澄心堂也就烦了,但按照规矩,还是不会贸然动手,大概是请出一些人来做和解。 这样多多少少能通过这种方式大致摸清楚背后是哪些人。 现在背后的人清楚了,是太子。 这还不是让王鉷震惊的,毕竟他是安排下面的小喽啰去做的。 让王鉷震惊的是,澄心堂在处理这件事上,态度如此强硬,完全没有按照自己认为的那套方式去行动。 直接就把事情捅大了。 “杜二郎是平康坊造纸的。” “哦,我想起来了,我的用纸,是不是也是来自那里?”李林甫问道。 然后目光突然转移到王鉷身上,说道:“我记得,好像还是你推荐的?” 王鉷背后惊了一身冷汗,连忙说道:“是下官推荐的。” “那他处理这件事,你可知晓?” 李林甫的语气很温和,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在询问一件很寻常的事一样。 “回禀右相,下官……下官……” 李林甫说道:“没什么,知道就知道,是什么就说什么,只做探讨,这件事有些特殊,有些地方是我们没看到的。” “下官知道。” “他跟你说的?” 王鉷便将当日杜二郎来找自己一事,和盘托出。 李林甫却惊讶起来:“看来这澄心堂,比我想象的更特别,一天居然能卖出那么多纸,难怪短短数月就名动长安城。” 王鉷说道:“右相,是下官的疏忽,没想到……” “这事不能怪你,你安排杜二郎去试探,本身没做错。” 王鉷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王鉷说道:“建宁郡王行事如此刚猛,这一次是他运气好,下一次未必了。”xbiquge 李林甫说道:“你认为他行事刚猛?” “从这件事来看,他行事确实过于刚直,这种行事风格,在朝堂上下是致命的。”王鉷说道,“下官认为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如何个没有结束,你详细说说看?” 王鉷说道:“建宁郡王是太子之子,若说这件事事先圣人知晓,是绝无可能的,必然是太子私自做主。” 李林甫不由得点了点头。 以他在宫中的眼线来看,李隆基如果要筹备置办一个造纸所,绝对逃不过他的耳目。 再说了,大唐圣人完全没必要私下让太子秘密搞一个造纸所。 完全可以一句话,让工部去做便是。 李林甫深知李隆基对太子的忌惮,怎么可能把这种赚钱的事交给太子? 从多方面来分析,都不可能是李隆基提前授意。 一边的吉温说道:“太子私自做主,那这件事还是有一些消息可以挖掘的,只是今日那建宁郡王当众说背后的主人就是圣人。” 李林甫说道:“那是你说的,他可没亲自说出口。” “是,是下官当时乱了神。” 李林甫拿起一边的蒲扇摇曳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应该是太子私自做主在昌明坊置办的,但是你说建宁郡王办事过于刚猛,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王鉷说道:“下官愚钝,还请右相指教。” 李林甫笑道:“你问问吉温,你问问他今日的感受,一个行事过于刚直之人,能让他今日吃这么大的亏么?” 吉温苦笑道:“建宁郡王的嘴上功夫是真的了得,我与他说的话并不多,但他的每一言,都如刀一样锋利,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直击要害,让我无从反驳。” 第39章 让那个逆子来见我! 上一次御史台行动的时候,李亨几天几夜没有睡着觉。 直到现在,韦坚案都还没有结束。 韦坚、皇甫惟明是确定的被贬,其家人几乎全部遭受波及。 即便如此,李林甫还不打算放过他们,据说李林甫的狗腿子们在地方上也开始检举韦坚等人的罪行。 朝野上下风吹云动。 进入五月,又有传闻说左相李适之,也有勾结韦坚的嫌疑。 牵涉到宰相,必然是影响朝局的大事。 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往上爬,开始不择手段地罗列各种罪名。 众所周知,韦坚案背后的本质还是太子与右相之间的斗争。 眼下御史台一封弹劾奏疏,弹劾了建宁郡王。 建宁郡王的身份更特殊,他是太子的儿子。 又牵涉到了太子。 只要牵涉到太子,那必然就是右相与太子之间的斗法无疑。 于是在韦坚案的风波之上,澄心堂案被拉开序幕。 有人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了一起,认为这就是韦坚案的延伸。 甚至有人猜测,这一次会波及到更多人。 毕竟这一次是直接弹劾皇族郡王了。 会不会废储呢? 上午,十六王宅内的寿王宅,气氛很是欢喜。 寿王的母亲武惠妃曾经是圣人最宠爱的妃子,据说前太子李瑛被废之后,寿王被立为储君的声音最大。 李林甫也是拥戴寿王的。 当年的李林甫还不是首相,他不仅仅借助武三思女儿拉扯到了高力士的这条线,更是与武惠妃达成了政治交易。 武惠妃获得了李隆基的宠爱,按理说应该什么都不缺了。 但女人是永远没有安全感的,她会老,会失宠。 如何能在大唐的后宫永远尊贵? 母凭子贵!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 与李林甫的交易也很简单,李林甫帮寿王成为储君,武惠妃帮李林甫代替张九龄,成为大唐的首相。 前太子李瑛,就是武惠妃百般进献谗言,又在李林甫的配合下,被李隆基顺手废掉的。 其实武惠妃当时只是想废李瑛,她万万没想到,李隆基直接把人杀了。 而且一日杀了三子。 据说从那以后,武惠妃就经常做噩梦,最后神经衰弱,病死了。 此后的一年,储君虚位以待。 李林甫成了首相,但寿王却没有成为太子。 李林甫多次力争拥戴寿王,最后万万没想到杀出了个默默无闻的李亨。 李亨被立为太子之后,寿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自己的母亲告知,自己以后就是东宫,在不久的将来,还是大唐的圣人。 可惜局势完全不是他母亲预料的那样。 五年前,他还被迫把自己的女人让给了自己的父亲。 寿王是一个悲剧的人,这些年过的不开心。 不过,不开心也是相对的。 自从今年年初,李林甫开始着手掀起针对太子李亨的大案,寿王李琩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后来李亨跑去主动认错,保住了太子位,这让寿王的心情再一次变得低落。 李林甫虽然对太子派系进行了不留余地的打击,可却还是未能动摇李亨太子之位。 直到此时此刻,澄心堂案再次发生。 这让寿王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李林甫对太子党的打击就算再凶狠,李隆基一句话保住了太子,太子就已经安然无事。 可澄心堂事件,却直接牵扯到了太子之子。 太子再一次无疑被拉入到这场风波的中心,甚至比韦坚案更中心的中心。 这一次,太子恐怕百口莫辩了。 “大王今日何故如此开心?”李琩的王妃韦氏突然问道。 “无甚,今日只觉这酒的味道甚好,这舞的姿态飘逸,爱妃且坐下,与本王一同饮几杯。” 韦妃很少看见自己的夫君如此开心,她忍不住坐下,真的与夫君同饮起来。 寿王性格比较谨慎,他在亲王宅里很低调,只是开心地饮酒,开心地欣赏舞蹈,并没有对这些发表任何评价。 等众多舞女结束之后,便开始脱衣服了。 第40章 建宁郡王要谋反? 宫娥们看见建宁郡王来了,更是躲得远远的。 “三郎,阿耶现在正在气头上,要不我先进去跟阿耶说说。”李俶说道。 “不必了,我进去跟他说吧。” 李倓甩了一下长袖,大步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李亨正板着一张脸,像别人欠他一百万贯钱似的。 李亨瞥了一眼李倓,没有说话。 气氛一度很沉重。 李亨不说话,他等着李倓先说,只要李倓一开口,他立刻就开始骂。 但李倓就是不开口。 僵持了片刻,李亨才说道:“你这个逆子,还不跪下!” “为何?” “还要问为何,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清楚?” 李倓却转身,将门关上了。 “怎么?”李亨继续骂道,“你自己也觉得见不得人了?” “阿耶为何如此急躁?”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现在御史台已经弹劾你了,知不知道御史台那些人是什么人!” “我一没犯法,二没做错事,御史台弹劾我,我就该紧张么?” “知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弹劾你的?” “私自笼络人心,意有不轨。” “你还知道?” 李倓笑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御史台那些人弹劾一个皇族郡王,除了这些理由,还能有其他理由么?” “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怎么办?”李倓淡淡说道,“在阿耶这里吃吃茶,若是有酒最好。” “你现在还有心思吃茶?” “要不然呢?” “你现在跟我一起去圣人那里!” “不急,圣人会召见我们的,等着召见吧!” 李亨一时间也没办法,要见李隆基,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上午的时候,王鉷进宫,到南薰殿,见到了李隆基。 “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免礼吧。” “谢陛下。” 李隆基拿起他的弹劾奏疏,问道:“你弹劾建宁郡王?” “是的。” “你说他私自笼络人心,意有不轨?” “是的。” “你可要有证据,不能随意诋毁朕的孙儿!” “陛下,臣绝不是信口雌黄,现在朝堂上许多官员都用澄心堂的纸,他们得知澄心堂是建宁郡王创办,都对建宁郡王赞不绝口,认为他有治世之才!” 王鉷这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建宁郡王是太子之子,澄心堂是他创办的,他用澄心堂的纸为太子笼络人心,现在许多官员都心向太子了,圣人,您应该知道现在的局面了吧? 果然,李隆基的脸已经阴沉下来了。 他可以容忍李林甫在下面搞冤案,也可以容忍王鉷搜刮民脂民膏,更能容忍边疆的武将为了刷军功,急功冒进。 但他绝对不能容忍太子的势力哪怕稍有膨胀。 李隆基当年就是通过政变上位的,他比谁都清楚权力者的心思。 如今他老了,精力不比之前。 人老了之后,就会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时代抛弃了一样,就会缺乏安全感。 普通人缺乏安全感最多是发发神经。 君王缺乏安全感,也是发神经,但破坏力却比普通人要大不知多少倍。 “认为他有治世之才又如何?”李隆基又反问道。 “若是一些犯了错,被陛下批评过的臣子,心生不满,这个时候,会不会趁机暗中投靠他,若是这样的臣子多了,会不会发生不该发生的,臣实在不敢想!” 说到这里,王鉷直接跪了下来。 他的语气也变了,一副悲痛的样子,声音似乎也变得沙哑:“承蒙圣人不弃,才有臣的今日,圣人对臣的恩情,如同黄河之水连绵不绝,臣要忧圣人之所忧,虑圣人之所虑,哪怕臣说错了,哪怕圣人杀了臣,臣也无怨无悔!” “起来吧。”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朕知道你是忠臣。” 王鉷这才爬起来,爬起来的时候,还摸了摸眼泪。 王鉷是户部的主干,也是李隆基的钱袋子之一。 李隆基对王鉷是非常宠爱的。 宠爱到什么程度? 历史上,王鉷的儿子王准是个纨绔子弟。 王准纨绔到什么程度? 曾经用弹弓打断了驸马王繇头上的玉簪,喝酒的时候王繇的妻子永穆公主甚至亲自为王准倒酒夹菜。 连李林甫平时都让王鉷三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王鉷会搞钱! 李隆基有几个钱袋子:李林甫、杨慎矜、裴宽、王鉷。 李林甫对财政的处理方式是分散朝廷的压力,将财政交给藩镇,再以胡人为节度使,他认为胡人无法与下面的汉人达成一致,就不存在造反。 李林甫的这套财政分担思维,只有他能控制,这是短暂的、不可持续的。 杨慎矜的理财方式就是记账,他能很谨慎地把许多账目理清楚,不至于让李隆基一头雾水。 裴宽的理财方式就是节流。 王鉷呢? 搞钱! 不择手段的搞钱! 从哪里搞钱? 当然是谁好欺负,就从谁哪里搞钱! 李隆基是不会过问过程的,他只看结果,结果就是王鉷经常能提供钱给他花。 这就是李隆基对王鉷的爱。 当然,如果一定还要再说具体一点,王鉷身兼多职。 “圣人对臣的信任,臣铭感五内,臣愿意为圣人赴汤蹈火!” “你先下去,这件事容朕好好想想。” “臣告退。” 中午的时候,天气很热,太子别院的父子还在焦虑地等待着。 倒是李倓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睡着了。 李儋指着他怒道:“阿耶,您看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居然还有心情睡觉!阿耶还不把他绑了去见圣人!” 看见睡得正香的李倓,李亨气得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沉住气。”李俶坐在一边,闭上眼睛淡淡说道。 李亨也没说什么。 李林甫进宫了,是李隆基传召的他。 李隆基问道:“十郎,御史台弹劾建宁郡王这件事,你怎么看?” “回禀圣人,这件事臣倒是也略有耳闻,臣不能武断地说建宁郡王一定有谋逆之心,不过从昨天的事情传开后,官员们都对他称赞有加,此事恐怕已经形成了一股合力。” “合力?” 第41章 本王宫里可是有人的! “建宁郡王是圣人您的孙儿,他怎么会有谋逆之心呢。”李林甫语气很温和,甚至脸上也带着微笑,“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总有别有用心之人,可能会怂恿,这些人自己无才,没有被提拔,含恨在心,于是便……” 说到这里,李隆基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阴沉得可怕。 “十郎!” “臣在。” “朕难道治理天下还不好么?” “天下在圣人的励精图治之下,早已国泰民安,四方蛮夷也畏惧圣人的武功而不敢南下牧马,圣人已经超过了历代君王。” “那为何总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人心不足,这些人越是没有才能,越是心胸狭隘,就越是想要通过不光彩的手段上位,臣身为圣人的臣子,应该时刻提醒圣人。” “那你说如何处理?” “可以将澄心堂查封,以免更多人聚集在那里。” “但是澄心堂造的纸,确实不错,也满足的朝廷所需,而且还产生了许多收益,就这样查封,是不是……” “圣人所言极是。”李林甫又说道,“若是如此,可以并到工部,若圣人觉得工部行事刻板,可以并入到太府寺,如此既能保住澄心堂,也能处理掉那些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心怀不轨之人。” “那建宁郡王如何处理?” “建宁郡王是圣人的孙儿,这是圣人的家事,臣岂可随意干预圣人家事?” 当年废太子李瑛的时候,李隆基也问了李林甫,李林甫也非常妙地说道:这是圣人的家事,做臣子的怎能干预天家之事呢? 李隆基有一个特点。 李隆基这个人,本身的性格是非常狂妄自大,非常骄傲而不可一世的。 这种人做皇帝,应该就是下一个杨广。 但李隆基比杨广多了一个特点:反省自己! 应该说年轻时候的李隆基,制止力非常强,他将自己的本性牢牢锁住。 例如他任用刚正不阿的宋璟,后来任用同样刚正不阿的韩休。 有一次侍从对李隆基说道:自从韩休拜相,陛下没有一天欢乐,为什么不将他贬谪呢? 李隆基说道:我虽然瘦了,但国家却富裕了,萧嵩每次奏事,都会顺着我的意思,我退朝之后,常睡不安稳,韩休多次谏言,我退朝之后,反而睡得安稳,我用韩休为相,是为国家社稷考虑。 这说明李隆基年轻的时候,是知道自己的弱点的,他任用了好一些刚正不阿的宰相,就是为了制衡自己的弱点。 直到最后一任刚正不阿的宰相张九龄的去职,李林甫上位,再也没有人能遏制住李隆基的本性。 李隆基开始放飞自我。 每次遇到皇家重要的决定,问及李林甫,李林甫就会说,这是圣人的家事,圣人自己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李隆基当然就开心了。 人性嘛,都愿意放纵。 不出意外,这一次也一样。 “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离开南薰殿的时候,李林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建宁郡王和太子,这一次死定了!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位大唐天子。 “张旸,你不在三郎那里,跑我这里做什么?”李媃问道。 “和政县主,郎君让我来跟您说,御史台今日一早弹劾了他。” “你说什么!”李媃神色大变。 张旸又说道:“他说只有您现在能帮助他。” 李媃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回忆起昨晚和李倓聊的一些事,随后立刻收拾了一番,往秦国夫人那里赶。 她骑马朝秦国夫人飞奔,很快就到了秦国夫人府上。 “和政,我正准备派人去找你。”秦国夫人看见李媃后大喜,“快来,那些芦荟面膜用完了,我自己派人去弄了一些芦荟,为何与你给我的不一样?” “夫人还想要那些面膜吗?” “想啊,如此好的物什,当然想,还有你说的那个卫生纸,快再给我一些,贵妃那里催得急。” “若是我说可能以后都没有那些了,夫人作何感想?” 秦国夫人怔了怔,问道:“为何,不是好好的嘛!” “那些都是我家三郎制作的,但今天御史台要弹劾他,若是他有三长两短,恐怕以后这些面膜,还有卫生纸,就都没有了。” “你家三郎?”秦国夫人疑惑道。 “就是建宁郡王。” “哦,竟然是他,他居然能做出这些!” 秦国夫人更加吃惊,没想到那些都是一个男人做出来的。 “他为人心思细腻,平日喜欢钻研这方面的。” “等等,你刚才说,御史台弹劾他?” “是的。” “他是圣人的皇孙,御史台弹劾他作甚?” 李媃立刻将这件事快速说了一遍。 “澄心堂的纸也是他制作的!”这下秦国夫人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因为她也用了。 “是的,就是他制作的,就因为这件事,朝中便有人要借机打击他。”李媃语气尽量保持淡定,“我此次来,并非请求秦国夫人帮他,只是来向秦国夫人说明情况,以后恐怕没有面膜和卫生纸了。” 这怎么行! 秦国夫人当场变脸了。 如果要一个21世纪的人,重新会木片擦屁股,他是什么心情? 或者说,让他以后用丝巾擦屁股,能接受吗? 要知道,丝巾的吸附力可没那么好。 还有,让爱美的女人以后都不敷面膜了,她们能接受吗? 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女人说好哄也好哄,但一旦触及到她们的敏感点,她们就叫得比谁都凶残了! “绝对不行!”秦国夫人大怒,“快更衣,我要进宫去见贵妃!现在!” 周围的仆人赶紧去安排。 秦国夫人速度飞快。 她临走前对李媃说道:“你先回去,这件事交给我!” “多谢夫人。” 此时,李倓还在午睡。 李辅国却来通报说道:“殿下,高中官来了。” 李亨连忙出去迎接高力士。 高力士叹了口气,对李亨说道:“圣人现在还在小憩,但是等他醒来,要见建宁郡王。” “我立刻就让那个逆子准备一番!” 李亨转身进去,把还在呼呼大睡的李倓唤醒。 “圣人要见你!” “哦,我现在去?” “现在就去!” 第42章 去贵妃那里告状 李俶说道:“三郎,跟圣人说话,要小心一些,不要张扬。” “多谢兄长提醒,我知道了。” 一边的李儋则说道:“你最好把所有的罪名都认了,免得牵连到我们!” “二郎,少说两句。”李俶提醒道。 “我今天就要说!要不是这家伙自以为是,任意妄为,我们怎会陷入这般田地!现在稍有不慎,我们所有人都要遭殃!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承担他犯错的代价!凭什么!” 李倓冷冷道:“瞧你那点出息,哪一点像太宗皇帝的后裔!” “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端着你的架子!好!看你待会在圣人面前怎么解释!” 李倓对李亨说道:“阿耶去小憩片刻,我去去便来。”xbiquge 李亨苦笑道:“我可睡不着觉。” 李倓没再说什么,一路出去。 “二兄,拜托了。”李亨很客气地对高力士说道。 李倓跟着高力士向南薰殿走去。 从李亨对高力士的称呼可以判断出高力士在大唐朝堂上的地位。 不仅仅太子称其为二兄,像李俶、李儋、李媃这些晚辈,则称呼他为阿翁。 李隆基都不会直呼高力士的名字,而是称高力士为将军。 这与高力士本人的人品分不开,他是李隆基最忠实的追随者,是李隆基身边第一红人,但他从来不弄权。 相反,无论是太子李亨,还是右相李林甫,或者刚被贬的韦坚,以及杨慎矜,高仙芝等人上位,都与高力士分不开。 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对他不敬。 这是好事吗? 从眼前来看,这是好事,毕竟一个内侍,能做到高力士这一步,前无古人,恐怕后面也没有来者了。 但是,从长远来看,这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高力士侍奉李隆基忠心不二,出了许多力,就给了李亨一种错觉:内侍可以办好许多事,且危害很低。 这就是李亨之后对李辅国过分信任的原因之一。 可并非人人都是高力士,高力士就这么一个。 从李辅国开始,内侍就出现了专权,以至于大唐中后期,朝廷有宦官把持朝政,地方有藩镇割据。 秩序可以说乱得一塌糊涂。 经过前面的回廊的时候,高力士突然小声说道:“郎君好本事。” 李倓看了一眼高力士,谦虚地说道:“阿翁何出此言?” “一天两万张纸,以前可没人做到,郎君做到了,圣人都对你称赞有加。” “多谢圣人的认可,多谢阿翁的认可,我还会继续,争取一天出更多。” “还能多?”高力士好奇地问道。 “不出意外,已经超过两万了。” “现在是多少?” 李倓向高力士比划了一个手势,高力士怔了怔,突然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真?” 李倓笑道:“我都是要去见圣人了,怎还能乱言。” “郎君真是大才!”高力士忍不住感慨道,“郎君且放心去见圣人便是,向圣人陈述清楚,圣人不会为难他的孙儿的。” 从高力士这句话,李倓已经听出了别的味道。 高力士是欣赏自己的才能的,高力士觉得自己解决了大唐的一个大问题。 虽然他无法完全代表李隆基,李隆基真的要杀自己,他不可能阻止得了,但有高力士的认可,以后许多事,确实又多了一道保险。 若是将大唐朝堂上下对李隆基影响最大的一批人,全部变成自己的人,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享受安禄山的待遇了? 不过自己身份比较敏感,想要完全取得李隆基的信任,恐怕不太现实。 到了南薰殿外面,高力士说道:“你先在这里等候片刻,圣人正在歇息,等圣人有空了,会传召你。” “好,有劳阿翁了。” “郎君。”高力士目光仔细打量起李倓。 高力士虽然有五十几岁了,但由于心态好,整个人显得很年轻,哪怕是个胖子,也给人很干净舒服的感觉。 也许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样的人,行事无愧于心,自然就是如此。 “阿翁还有何指示?” “郎君的才能不应该被埋没。” “多谢阿翁的赞赏。” 高力士笑了笑,便先行离去。 此时,秦国夫人急匆匆进了宫。 “贵妃,娘子,娘子……” 秦国夫人急匆匆到了杨玉环的前殿前。 她是杨玉环的八姐,她对杨玉环的称呼是极其亲昵的,杨贵妃这里的宫娥和内侍也都知道秦国夫人的身份,不会对她妄加阻拦。 此时杨玉环也在小憩,殿内放着冰块,十分凉爽。 “秦国夫人,贵妃还在歇息,不如等贵妃醒了再说吧。” “没时间了,娘子,娘子……” 呼唤声传到里面,杨玉环睁开惺忪睡眼,慵懒地伸了伸懒腰,露出那冰肌雪肤。 “八姐,今日为何中午来找我?”杨玉环一只手撑着面颊,似尚未睡醒,喃喃地说道。 “娘子,你不是要面膜的么?” “面膜……”杨玉环明显还在睡梦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随口答道,“是啊,要面膜,自从用了之后,脸滑滑的。” 说到这里,她还露出憨态的微笑,露出洁白的贝齿。 “娘子可曾知晓那面膜是谁制作出来的?” “谁……哦,你不是说是和政县主制作出来的吗?” “不是。” 杨玉环又躺下来了,转过身去,领前露出大片雪白,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是何人呢?” “是建宁郡王。” “哦,建宁郡王,我好像有点印象……我好像有点印……印象……是谁?” “是太子殿下之子。”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沉默了片刻,杨玉环才慢慢转过身,从床榻上起来。 她睁开眼睛,那眼睛像宝石一样美丽。 “是他,不过娘子以后可能没有面膜用了。” 杨玉环揉了揉眼睛,看着秦国夫人,怔了怔,疑惑道:“为何?” “今天早上御史台弹劾了建宁郡王。” “哦,御史台……御史台……”这下杨玉环终于回过神来了,忽然站起来,惊讶道,“御史台为何弹劾他?” 第43章 我有贵妃罩着 “御史台说澄心堂私自笼络人心,意图不轨。” “澄心堂?”杨玉环微微蹙起黛眉。 她蹙眉凝思的样子,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澄心堂不是造纸的吗,这个我听说过,跟建宁郡王有何关系?” “澄心堂就是建宁郡王置办的。” “呀!澄心堂居然是他置办的!” “不仅如此,贵妃昨日用的卫生纸,也是他制作的。” 这下杨玉环忍不住惊呼出来:“他……竟然也是他!” “娘子好好想想,一个沉迷于造纸和面膜的人,怎么会有心思去意图不轨呢,这分明是有人嫉妒他,想要陷害他!” “嗯,八姐说得有道理。” 秦国夫人又说道:“若是建宁郡王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就……” 杨玉环刚才还是微微蹙眉,现在不仅蹙眉,嘴巴也扁起来了,她说道:“三郎对这件事有看法吗?” “我也不知晓,按照御史台那群人的混账做法,恐怕建宁郡王不会有好果子吃了,娘子,这可是冤案,是冤案!” “更衣!”杨玉环当机立断地说道。 周围的宫娥立刻去准备,不多时杨玉环便更衣,急匆匆离开了寝殿。 李隆基睁开眼睛,舒缓了片刻,才起身。 “何时?” “回禀圣人,未时上四刻(下午两点)。” “已经未时上四刻了么,我要做何事……”李隆基想了想。 身边的高力士提醒道:“三郎要见建宁郡王。”https:/ “哦,想起来了,他来了么?” “来了,在外面。” 李隆基正准备传召李倓,却忽然有内侍急匆匆进来说道:“圣人,贵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有些诧异。 高力士表示我也不知道。 “先让爱妃进来。”李隆基立刻把李倓抛到脑后。 李倓在南薰殿外,忽然看见长廊尽头,一群人向这边急匆匆走来。 为首的女子着一身云衣,仪态秀雅,如天仙一般。 李倓立刻感觉到来人不凡。 再看过去,那女子的面目逐渐清晰。 第44章 圣人,您小瞧了澄心堂 “环环,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那三郎打算如何处理呢?”杨玉环眼中已经露出哀怨之色。 一个男人,一个强势的男人,一个像李隆基这样年老的强势男人,对杨玉环这种深情是最没有抵抗力的。 有人说,李隆基一辈子见过无数美女,为何晚年对一个女人千依百顺? 史官骗人的吧? 理性在人类社会是奢侈品。 21世纪的科学家经历了多次实验得出的结论,人类的诸多行为,是被激素所控制的。 也就是说,不管你见过多少美女,你还是会喜欢美女。 基因定下来的法则,岂是人能随意更改的? 而且男人有时候对爱情反而更加没有理性。 否则舔狗是怎么来的? 李隆基立刻将杨玉环搂在怀里,心疼地说道:“环环,你想多了。” “那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建宁郡王在外面,三郎是不是准备教训他一顿的?” “是……当然不是!我叫他来,不但不是教训他,反而嘉奖他!你想想啊,建宁他置办了造纸所,解决了一部分用纸的难题,还制作了面膜,让你更加开心,这都是好事,我怎么会教训他呢?” 李林甫:嗯?圣人,咱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耶? “真的吗?” “不信你问将军。” 高力士立刻说道:“贵妃,三郎多次赞成建宁郡王。” 李隆基立刻说道:“我若是敢欺骗我的爱妃,那我天打……” 老规矩,杨玉环立刻捂住了李隆基的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要乱说话。” “环环,你不要多想,我怎么会随意听信御史台的胡言,你先回去,我单独跟建宁说说话,说完就去找你。” “好,那妾先回去恭候三郎。” “快去吧。” 杨玉环从南薰殿出来后,又遇到了李倓,她说道:“郎君,见到圣人,说话要谨慎一些。” “多谢贵妃的提醒。” 不多时,高力士就出来了:“郡王,快快里面请,圣人正在等你呢。” 李倓提脚走进南薰殿。 他一进去,就感受到了凉爽,这里与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一天,李倓终于见到了大唐圣人李隆基。 在这副身体的记忆里是有李隆基的,但记忆不算太多。 足见李隆基对百孙院的皇孙们岂是并不算重视。 要知道,今年李倓十六岁,古代男子一般十六岁已经成婚,可是他却还是单身。 不仅他是单身,连大他四岁的李俶也还没有娶,甚至连妾都没有。 李儋也是如此。 晚年的李隆基,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享乐,无暇顾及孙儿们的婚事。 “臣参见圣人,恭祝圣人万福。” “建宁,来来,过来坐。”李隆基脸上洋溢着笑容。 “臣……” “什么臣不臣的,你是我的孙儿,今日我找你来说说话,没有君臣之礼。” 李倓这才走过去,坐下来。新笔趣阁 李倓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李隆基身上扫过。 这一年的李隆基,已经六十岁。 就是眼前这个老男人,缔造了古代的盛世巅峰。 前半生的李隆基,无疑是一个明君,他的朝堂上,贤臣辈出。 后半生的李隆基,穷兵黩武,奢靡享乐,堕于政务。 李隆基,一辈子都活在李世民的阴影下,一辈子都在追逐天可汗的身影。 所以,从开元到天宝,军费从两百万贯,直接暴涨到一千二百万贯,到了天宝末期,近一千五百万贯。 为了在自己入土之前,超越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他不惜采取了极其危险的权力游戏:给节度使放权。 有人说他晚年昏庸,他并非昏庸这么简单,而是偏执,偏执遮蔽了他的双眼。 大唐朝堂上和地方节度使,都是有一层又一层的权力平衡的。 这是李隆基高超的帝王权术的结果。 说李林甫专权,那也不过是李隆基授意的而已。 说李林甫打击太子,那更是在李隆基的刻意放纵之下。 李林甫是如此聪明的人,但他从来不敢对李隆基有半分忤逆。 为什么? 因为李林甫自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玩得过李隆基。 他自己也不过是李隆基的提线木偶而已。 但历史的讽刺在于,就是这样一个心志和手段都全线一流的君王,在位的后期,强盛的帝国硬生生腰斩。 李倓心中不由得感慨,这证明了什么? 这再一次证明了,历史其实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有人说李隆基活得太长了,才导致安史之乱。 其实李隆基死得早,也会发生叛乱。 因为李唐开国一百多年,整个社会的资源已经全部被上层垄断,社会各方面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关中地区和河北的矛盾,京畿和藩镇的矛盾,世家门阀与寒门之间的矛盾,底层百姓与上层的矛盾。 还有大唐与吐蕃的矛盾,大唐与阿巴斯王朝的矛盾,以及大唐与周围所有异族的矛盾。 这些矛盾,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李隆基能解决的了。 也不是李林甫能解决的。 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形成的大势,岂能因某一个人而随意改变呢? 所有的权谋,在这样的局面面前,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大唐需要新的秩序了。 需要一场全面的变革! 李倓坐下来后,显得很乖巧。 “建宁,听说澄心堂是你一手操办的?” “孙儿平日里喜欢写写字、读读书,但纸张数量不够,于是孙儿便想着自己造一点纸,没想到让孙儿遇到了从成都到长安的一对兄妹,澄心堂的纸都是他们造的。” “原来如此,这兄妹二人可真是有才。” “他们世代造纸为生。” “他们现在在澄心堂?” “是的,就在澄心堂。” “有空,我也要见一见。” “能见大唐圣人,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建宁,你知不知道这一次造纸,有人说你私下聚众笼络人心。” “大父恕罪,孙儿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说,不然孙儿就不造纸了。” “诶,你这澄心堂现在一天两万张纸,不造多可惜。” “大父,其实现在澄心堂,一天能出六万张纸。” 第46章 与李隆基的交易 李倓的才能立刻在李隆基心里有一个定调:擅长术治。 “那一天出六万张纸,一天能赚多少钱?” “一天大约能赚2700贯左右。” 李倓给的这个数字,是已经除去人工俸禄的。 李隆基强作镇定说道:“一年呢?” “大约98万贯。” 一边的高力士都惊呆了。 好家伙,按照你这样来,岂不是我开十个造纸所就把军费解决了? 李隆基激动起来,他说道:“这样的造纸所,你还能再开几个?” “在关中,恐怕就这一个了。” “这是为何?” “如果澄心堂日产到十万,足以满足关中目前的用纸需求。” 李隆基这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 高力士提醒道:“而且其中一半以上,是朝廷买走的。” 李隆基又是一怔。 这不相当于李倓这小子把朕的钱赚走了么? 就算澄心堂收过来,也是左手的钱到了右手。 “你刚才说澄心堂日产能到十万?” “这是最多了。” “假设五万被朝廷买走,还有五万被其他人买走,一年能赚多少?” “约八十万贯。” 李隆基问道:“关中不能有第二个澄心堂,那河北能不能有第二个?” “孙儿只懂造纸,河北能否有第二个,孙儿实在不知。” 李倓表面虽然这么说,但他知道,李隆基已经动了心思。 这利益太诱人了。 李隆基现在的钱,都是王鉷压榨过来的,多多少少不好听。 如果用澄心堂的模式,把钱赚过来,岂不是更好。 而且赚的还是有钱人的钱。 穷鬼能有几个钱? 把穷鬼压榨狠了,最后他们打开身上的枷锁,会引起各种问题。 高力士在一边提醒道:“不一定要在河北,洛阳、汴州、扬州,或者成都,都可以,因为竹子在南方居多。” 李隆基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将军说得有道理。” 李倓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个只会造纸的小萌新。 “建宁,现在关于御史台正弹劾你,你应该知道了吧?” “孙儿从阿耶那里听说的。” “你自己对这件事如何看?” “孙儿不太懂。” “不懂什么?” “孙儿只是造个纸,而且孙儿身为皇族,置办的产业,不就是大父的么,孙儿为大父置办产业,不知御史台为何要弹劾孙儿,孙儿愚钝。” 李隆基和高力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和惊讶。 随即,李隆基大笑起来:“建宁真会开玩笑,我身为大唐天子,富有四海,难道还能要了你的澄心堂?” “四海都是阿父的,大父根本不需用要这个字。” 听到这种话,李隆基更加心花怒放。 李隆基突然站起来,他取下挂起来的刀,说道:“将此刀赐予你,作为我对你造纸之功的嘉奖。” 李倓立刻诚惶诚恐地说道:“孙儿何德何能,万万不敢接受。”https:/ 高力士在一边说道:“建宁郡王,大父是觉得你解决了朝廷用纸的困难,这是功劳,有功就赏是圣人明君的作为,你现在不接受,难道要让外面的人说你大父是一名昏君?” “万万不敢。”李倓立刻起身,走过去,双手接过宝刀。 “孙儿拜谢大父圣恩。” “免礼吧。” 三个人的戏都演得恰到好处,谁的面子都有,谁都在无言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说明确一点,李隆基想要澄心堂。 准确地来说,他是想要澄心堂来赚钱。 李倓想要进一步的护身符,甚至一些机会,来私下发展自己的势力。 高力士则完美地促成了一场比较生硬的交易。 里子和面子都有了。 这其中,杨玉环的作用就更大了。 以李隆基的尿性,如果不是杨玉环说情,早就把这件事按照打压太子来处理了。 打压太子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粗暴地将澄心堂的人一网打尽,然后把澄心堂强行并过来,甚至可能将李倓的爵位撤了。 至于李亨嘛,大概率是不会被处理,但肯定又是一顿精神打压,然后多一些白头发。 有了杨玉环这个护身符,情况就完全变了。 李倓:咦?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吃软饭? 从南薰殿出来之后,走了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高力士的声音:“郎君,郎君……” “阿翁,何事?” “郎君,你之前说一日可以出十万张纸,需要到什么时候呢?” 李倓立刻就知道这是李隆基想问的问题,但不方便直接问,便让高力士来问。 “大概七八月份可以做到。” “如此快便能做到了么?” “能。” “那京兆府用纸真是迎刃而解了。” 据官方统计,京兆府人口总数大约在200万左右,其中1%的人每天用纸,也就是说有两万人每天用纸。 日供十万,可以让每人每天有五张纸用。 这对于一个21世纪的穿越者来说,肯定是少了。 21世纪如果没有电子产品,每天每人用纸肯定不止五张。 但是对于大唐,已经算不错了。 肯定还有继续提升的空间,不过那牵涉到货币问题,至少目前纸张革命暂未触及到货币问题。 李倓也不想一次性抛出太多问题,那样容易一事无成。 高力士笑道:“郎君,御史台一事你就不要放心里了,快回太子殿下那里去吧,他还在等你。” “阿翁,我先告辞。” “告辞。” 回了南薰殿,李隆基问道:“如何?” “八月即成。” “比我想的还快。”李隆基颇有些激动,“你觉得第二个澄心堂应该在何处?” “洛阳会比较合适。” “我倒是觉得,成都、扬州、汴州都可以。” 高力士却说道:“那恐怕需要建宁郡王去处理这些事了,其他人怕是会耽搁。” “你的意思是,让建宁去洛阳筹备?” “依奴婢看,建宁郡王的造纸术,最有价值的还不是造纸本身,而是造纸的过程,现在朝廷也有自己的作坊,为何不让建宁郡王用他的治术,来完善朝廷作坊的工序呢?” 李隆基倒是愣了一下,看着高力士说道:“那些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澄心堂,他能做好那些事?” 第47章 反击开始 高力士说道:“建宁郡王自然没有吏治之能,但他的治术也独特,可以先让他去洛阳试试。” 李隆基却还在犹豫。 以前老李家的亲王、郡王,那都是要去地方上任具体的官职做历练的。 例如李世民的第三子李恪就赴任齐州都督。 后来的诸多宗室都有具体官职,包括李隆基曾经也有。 李隆基正是因为有了具体官职,才有机会笼络人心,发展自己的势力,在武则天之后,李唐局势微妙之时,凭自己的魄力掌控局势。 后来他建立十王院和百孙院,根本原因就是把李唐皇族关起来养,以免再出现皇族厮杀的局面。 此后,亲王和郡王们,别说具体职务了,出一趟长安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高力士说让建宁郡王去洛阳试试,这不就违背了李隆基的底线了么? 高力士却说道:“仅仅只是去做一些工部的事情而已。” “其他人做不得?” “奴婢就担心其他人没有建宁郡王这般细心。” 见李隆基还在犹豫,高力士说道:“三郎难道忘了贵妃是如何说的?” “她如何说的?” “一个只想潜心造纸的,怎么会有野心呢?” “说的也有道理。” 之前与李倓的对话,从李倓的谈吐中,李隆基也给了他一个定调。 治术可以。 所谓的治术,就是做事有自己的方法论。 而且治术有广义的治术,有狭义的治术。 广义治术就是治理国家之术,包括了行政能力、人事能力、财物能力、攻心权术等等。 但狭义的治术,就是某一个细分领域的方法论恰好做的很好。 在李隆基眼里,李林甫是第一种人才,李倓是第二种人才。 “先看看他接下来两个月,如何进一步提升澄心堂的产量吧。” “是。” 说完后,李隆基就急匆匆赶往杨玉环那里。 李倓一路返回太子别院。 别院里的父子仨还在等候,李儋坐在那里,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显然他自己也骂累了。 李俶倒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第48章 右相的鹰犬 李倓说道:“是与不是右相,目前并不重要。” 李媃疑惑地看着他,不知这话是何意。 “是右相如何,不是右相又如何?”李倓解释道,“是右相,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无法与之抗衡,不是右相,但右相一直想对付我们,我们依然无法抗衡。所以,无需纠结是不是右相。” 这就是思维聚焦能力。 这世间许多事都是杂乱无章的,人的思维也是飘忽发散的。 聚焦思维的能力,是解决问题的基础能力。 如果思想无法聚焦,连问题的主次、先后和大小都无法分清楚,那不仅自己累,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累,最后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李媃觉得李倓这话让她顿感豁然开朗。 “澄心堂接下来会不会……” “会。” “看来圣人是想在各地置办澄心堂来赚钱了。”李媃感慨道。 李倓不由得感慨李媃的聪慧。 李媃才十五岁,就展现出了她的天资。 历史上的李媃,在安史之乱之后,凭借自己的经商天赋,可是赚了无数家财。 她将这些钱全部给了李豫,支持唐军平叛。 “但这未必是好事。”李媃继续说道,“这样会被他人截取三郎的成果。” “何须过于执着这些成果,比起这些成果,还有更重要的。” “难道三郎还有其他物什?” “我心中暂无其它办法。” 李媃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笑道:“只要人平安就好,我听闻那个李逸是一个性情豪放之人,我建议三郎不必因此事与他交恶,做个朋友说不定更好。” “好,我明日去见见他。” 当天晚上,李林甫收到了皇宫内部的消息,知道李隆基不但没有惩罚李倓,还赏赐给李倓一把宝刀。 李林甫立刻以处理政务为由,召见吉温和王鉷两人到相府。 “什么!圣人没有惩罚建宁郡王?”王鉷大吃一惊。 “不但没有惩罚,还御赐宝刀。”李林甫脸上带着微笑。 “这是为何?” “听说贵妃亲自去为建宁郡王求情。” “什么,贵妃为建宁郡王求情?”王鉷吓了一跳。 “是的。”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再也动不了建宁郡王了?”吉温诧异道。 李林甫坐在那里,神色淡然,慢慢摇着蒲扇,说道:“万事无绝对,不过……” 说到这里,李林甫故意停了下来。 王鉷和吉温都看着李林甫,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见李林甫始终不发一言,王鉷忍不住问道:“下官愚钝,还请相公赐教。” “不过接下来,王御史你可能会有麻烦了。” “相公此话怎讲?”王鉷面色微微一惊。 “既然贵妃亲自出面保了建宁郡王,建宁郡王必然趁机调查此事,很快就会查到杜二郎身上,到时候若是知晓是你在背后做局,事态的发展会往哪个方向走呢?” 这话立刻像是在王鉷心口捅了一刀,让王鉷全身发颤。 “下官该怎么办,请相公救下官!” “不需要我多说了。”李林甫淡淡一笑,继续摇着蒲扇。 王鉷心头发颤,顿时百感交集。 他不怕建宁郡王,更不怕太子,但是这一次贵妃出场保了建宁郡王,这就让他害怕了。 一旦建宁郡王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借助贵妃的影响力,他王鉷岂不是要完蛋? 他可是费尽心思才爬到这个位置的。 “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不能让杜谌活。” 沉默片刻,李林甫继续问道:“愚蠢。” “相公教训得是,不知下官还有哪里没有考虑清楚。” “杜二郎这个小角色死了,你就安全了?” 王鉷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下官……” “你与杜二郎来往颇多,我府上用纸也是你介绍,建宁郡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杜二郎若死了,证据确实断了,你却只是暂时安全,以建宁郡王的才智,必然能猜到是你在背后行事,他会不留余地对付你。” 说到这里,王鉷更加害怕,连忙说道:“右相一定要救下官。” “你只有一条路。” “右相明示。” “什么路还需要我多说吗?” 王鉷立刻明白了:不留余地做掉建宁郡王。 “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些事,还请右相放心。”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李林甫这个人的天赋就是玩攻心术。 他非常擅长勾起人的欲望,也非常擅长利用恐惧去打压别人,更擅长去唆使、挑拨。 往往做这些的时候,他都喜怒不形于色,并且绝不会把话说得太明显。 他总是能很好地为自己留下足够的抽身空间。 以至于即便他害了许多人,依然有人觉得他是个好人,心甘情愿地相信他,最后被他卖掉后,还帮他数钱。 像王鉷这种人,政治觉悟其实不高,但手段足够肮脏,在户部搞的那些事,能够毫无下限地帮李隆基弄到钱。 这就足以讨李隆基欢心。 这种政治觉悟不高,手段又很脏的人,最容易膨胀。 李林甫驾驭这种人,也是要时常敲打的,否则王鉷就容易失控。 现在王鉷把火点起来了,李林甫倒其实没有真的搅和进来,全程也就客客气气地发表了几句自己的见解。 李倓这次的表现固然超出他的预料,可他依然不决定亲自去对付李倓,而是怂恿王鉷去撕咬。 这也是他惯用的套路。 第二日一大早,李倓收拾了一番,便前往延寿坊。 他要去拜会拜会那个李逸。 延寿坊西面就是西市,东北面与皇城只有一街之临。 以前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住在这一带,毕竟靠近皇城。 后来北面的大明宫兴起,政治中心想东北靠近,到李隆基时代,政治中心从大明宫转移到东面的兴庆宫,达官显贵们于是争相恐后往东面搬。 东市附近成了大唐贵族和官员最喜欢的地方。 西市是国际交易市场,随着丝路越发发达,成了有钱人聚集之地。 到延寿坊附近,李倓就明显能看到一些长相与中原人不一样的胡人。 第49章 拜访李逸 李逸的宅子倒是不算太大,毕竟在大唐,宅院规模和地位相关。 一个商人如果把宅子修太大,是触犯律法,要坐牢的。 不过,看家护院倒是不少。 门口就有几个体格强壮的护院,仰头挺胸,凶神恶煞,小孩儿从一边路过恐怕都会吓哭。 一个护院走过来,神色严肃地问道:“这里是李宅,这位郎君有何事?” 李倓说道:“就说建宁郡王来拜访。” 李逸很快接到了消息,一听是建宁郡王,他立刻带着人出去亲自迎接。 “草民见过大王,不知大王莅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唐朝除了太子和皇后可以尊称为殿下,其余亲王郡王一律不能尊称殿下,一般称大王,身边亲切的内侍则称其为郎君) “小王冒昧打扰,已是过意不去,还请阁下海涵。” “不敢不敢,大王里面请。” 李逸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了丰盛的茶点,又将李倓迎进客室,尊为上宾。 “不知大王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李倓笑道:“小王因何而来,阁下应该比小王更清楚。” 见李倓说话如此直接,李逸也不敢再装下去,他立刻跪拜说道:“草民不知那澄心堂是大王置办,有所得罪,大王要处置草民,草民不敢有任何意见。” 李倓瞥了一下周围,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站起来,亲自将李逸搀扶起来,说道:“阁下言重了,小王今日来,只是拜访,谈不上问罪。” “大王……” 李逸微微一怔,前日下午,事情发生之后,他很快就得知了前因后果。 澄心堂背后的主人是建宁郡王,这个消息很快快速传开。 当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是砸皇族场子的时候,纵使向来豪爽的李逸,心里也有些忌惮。 不过,像他这种草莽出身的商人,害怕是不至于的,大不了收拾收拾逃走。 “小王当然知道这是误会。”李倓继续说着。 他表现得很客气,很尊重,很有礼貌。 甚至,他怀疑周围早已埋伏了刺客,只要自己把话题说的绝对,李逸会摔杯为号,一群人拿着斧头出来,把自己剁了。 而李逸则收拾家财,立刻出逃。 这种草莽人物可不是平头百姓,真把他们逼上绝路,一怒杀人,鱼死网破不是不可能。 见李逸呆呆看着自己,好像还在怀疑人生一样,李倓继续说道:“早就听闻阁下为人豪爽有大义,一直想要来拜访,却不料赶上了这场误会,阁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大王仁义!” 李逸重新坐下,他心里颇为震惊。 这建宁郡王看上去年龄不大,才十几岁,说话却如此大气,且自有一股从容淡定的气魄。 李倓丝毫不卖关子,直言道:“实不相瞒,小王此次前来,一是来拜访阁下,二是为了打听,是谁前来拜托阁下去办那件事的?” “按照规矩,是不能透露姓名的。”李逸说道,“他事先说澄心堂的主人只是蜀中来的兄妹二人,是偷了他的造纸术,在下向来厌恶小人,便答应为他打抱不平,敢问大王,是否如此?” 李倓很严肃地说道:“我可以以我的人品向你保证,他骗了你。” 看着李倓如此严肃的样子,李逸说道:“在下愿意相信大王。” 李倓心里琢磨着:这李逸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长得俊朗,像一位书生,但说话却有一股豪侠气息,以情意为重,果然与李媃所言一致,是个性情之人。 这种人重感情而轻理性。 “既然他骗了在下,那在下将此人的身份告知大王,也不算坏了规矩。” “阁下大义,小王佩服。” 商业互吹完之后,李逸说道:“前来找在下的叫杜谌。” “杜谌?”李倓疑惑起来,这名字听得有些耳熟。 “便是平康坊造纸的杜二郎。” 这般一说,李倓立刻想起来了。 之前自己第一次去平康坊的时候,遇到的正是杜谌,刘志也是在杜谌那里做了两个月,被杜谌赶走。 原来是他! 莫非故事很狗血,是商业竞争? 不过,李倓立刻又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如果只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为何转眼吉温这位侍御史就以右相的名义干预进来? 退一万步,就算不是右相的预谋,只是趁机找麻烦,但杜二郎应该清楚,澄心堂能做这么大,肯定是有靠山的,他一个造纸的,敢随意做这样的决定? 李倓又想起之前第一次到平康坊的时候,张旸说那个杜二郎专门给平康坊的达官显贵们提供纸。 杜二郎能在平康坊造纸,并且专供达官显贵,那必然也是有背景的。 这事是杜二郎自作主张,还是有人在背后唆使? 即便杜二郎不知道澄心堂的背景是他这个郡王,恐怕也不敢自作主张。 背后必然有人。 但要说是李林甫指使,那也太小看李林甫了。 李林甫的权术手段,从来没有这么直接且浅显。 莫非是吉温?https:/ 倒也有可能,毕竟当日吉温这个侍御史,急不可耐跑去长安衙门,带着人去抓人。 不过这种没影的事,李倓也不会妄下决定。 他问李逸:“杜二郎胆子可真够大的,即便他不知道本王是澄心堂的主人,这澄心堂能在短短是数月名动长安,他也应该知道有靠山的,岂是他能随意动的?” “大王,其他的事,在下就不太清楚,便不方便猜测了。” “那这杜谌平日里与哪些个达官贵人有往来,阁下可曾清楚?” 李逸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件事即便是杜二郎骗了在下,但在下毕竟是派人去找了大王的麻烦,在下这一次可以回答大王的问题,杜谌是平康坊的造纸所主人,他主要向平康坊各个达官显贵供纸,说起来,他有这个资格,还是一个官员引荐的。” “谁?” “侍御史兼户部郎中王鉷。” 王鉷? 这可是玄宗时代的名人。 “阁下是如何知晓是王鉷引荐的他呢?” 第50章 资本家的嘴脸 “杜二郎的后台是王鉷,这对于在下来说也并非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看来阁下对于长安一些趣事,知晓不少。” 李逸说道:“在下平生喜好结交朋友,所以许多事都略知一二。” “那小王是阁下的朋友,还是敌人呢?” “大王不计前嫌,在下自然是愿意结交您这位朋友的。” 李逸连忙说道。 这件事是踢到了铁板上,若是李倓追究下来,他只能逃亡。 眼下李倓不但不追究了,反而愿意结交一个朋友,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绝路逢生。 李倓起身说道:“小王也是一位喜欢结交朋友的人,过去有一些误会,误会解除了,也就没什么了。” “好说,在下欠了大王如此大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大王说一声,在下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那小王先告辞。” “在下送大王,这边请。” “请。” 从李逸这里离开,李倓立刻走了一趟长安县衙。 上午的时候,太阳灼热,将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 长安衙门里的衙差一个个无精打采地躺在阴凉下。 颜真卿从里面走出来,瞥了一眼那些人,倒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出了衙门。 他在衙门外面看见了李倓,立刻走过去,行叉手礼,说道:“下官参见建宁郡王。”xbiquge “不必多礼。”李倓笑道。 李倓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他就是颜真卿,大书法家,唐朝名臣啊! “大王来找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是张二保那件事。” “张二保已经被关押起来,下官今日准备去李逸那里,捉拿李逸回来,李逸是长安巨富,多方都有关系,想要拿他不容易,也是下官……” “这件事背后是平康坊的杜二郎。” “杜二郎?” “他叫杜谌,是平康坊造纸的,澄心堂威胁到了他的造纸买卖,所以他去李逸那里,欺骗李逸说我偷了他的造纸术,李逸才派人来找茬。” “原来如此,大王说的那个杜谌,下官倒是想起来了,他在长安还是有些名气的,长安县衙之前的公文用纸也是他提供的。” 连长安县衙的公文用纸都是杜谌提供,看来王鉷在这里面是分了不少钱啊! “这是李逸亲口跟我说的,颜县尉敢去捉拿杜二郎么?” “若真是他,下官立刻去拿他。” “他背后可是有朝廷大官撑腰的。” “别说什么朝廷大官,就是皇亲贵族撑腰,触犯了律法,也得受罚。” “是侍御史王鉷在撑腰,县尉还敢么?” “下官现在就去拿人!” 颜真卿转身便回了衙门,然后叫上那些衙差,出了衙门,在马厩里牵出来马,便一路快速向平康坊行去。 李倓见状,不由得感慨颜真卿做事可真是雷厉风行。 他也骑上马,但不是跟过去,而是向昌明坊的方向去了。 杜二郎那件事,交给颜真卿,只要杜二郎现在还活着,颜真卿必然不会姑息,一定能把王鉷挖出来。 但也有可能王鉷知道事情败露,此时杜二郎已经死了。 不管杜二郎是死是活,让颜真卿先去看一看。 中午的时候,李倓到了昌明坊。 他到昌明坊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刘志和刘婉兄妹俩。 “郎君……”再次见到李倓,刘婉窃喜,但一想到对方真实身份,立刻说道,“草民见过大王。” 李倓笑道:“之前对你们有所隐瞒,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草民不敢。” 见两人突然变得如此生疏,李倓并未劝住,只是说道:“我还是希望,我们像以前那样合作。” 刘志和刘婉对视一眼,刘志说道:“我们都只是升斗小民,我们……” “升斗小民,就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但……” “澄心堂有今天,离不开你的一份功劳。”李倓拍了拍刘志的肩膀,“难道你要因为我是身份,然后离开澄心堂?” 刘志沉默不语。 刘婉则说道:“那我们以后……” 李倓打趣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见李倓还是如此亲切,刘婉顿时感觉,他还是以前那个小郎君,似乎也不是自己这两天想象的那个冷漠的大唐郡王。 “我们算官了吗?”刘婉好奇地问道。 “不算。” 刘婉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你不想做官?” 刘婉则说道:“做官有什么好呢,做官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还是做个升斗小民好。” 李倓哑然失笑道:“那以后我们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你岂不是要离我而去了?” “那倒不是,小郎君的事,我还是可以去处理的。” “以后的事情,可能会很凶险,你们想要现在离去,我也不会阻拦的。”李倓突然就严肃起来了,“有些事,还是得让你们知道,你们有知情权。” 刘志沉默了片刻,说道:“实不相瞒,我都收好行李,准备离开长安回成都了,我和阿妹只是小民,不想参与到朝堂的大事上,也不敢参与,郎君您再不来,我们也打算走了。”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李倓说道,“我说了,你们要走,我也不会阻拦,我会赠送你们一笔钱,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算作是你们这段时间的酬劳。” 刘志依然沉默。 “没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李倓又拍了拍刘志的肩膀,“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阿妹好,希望她能够过普通人的日子,安安心心,我们能遇到,也是缘分一场,今天我请你们喝一顿酒。” 刘志突然哭出来,说道:“郎君!” “男儿有泪不轻弹,阿妹都没有哭,你哭个甚!” “我舍不得郎君!”刘志哭的更凶。 “你这个大丈夫,跟我说这种话,我感觉有些不自在,如果你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会很乐意听到呀。”李倓又打趣起来,“不过如果你舍不得我,那就留下来,我保证阿妹不会被人欺负。” 刘志却越哭越凶,他说道:“我们阿耶阿娘走的早,从小相依为命,我们……” 哭着哭着,就抱住了李倓。 李倓只能拍了拍刘志的肩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阿妹都没哭。” 等刘志哭完,松开手,抹了抹眼睛,才说道:“既然郎君希望我们留下来,我们就留下来,尽一份力,也算是报答郎君的知遇之恩。” “对嘛,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李倓好言安慰了两声,然后话锋一转,“所以,八月份,日产出能到十万张吗?” 第52章 颜真卿的执着 颜真卿的字就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钢筋铁骨。 有什么困难,他是真的上,而并不是停留在叫喊的层面。 历史上的安史之乱,身为平原郡太守,在河北诸郡尽数而降的时候,只有他,招募一万兵马,在安禄山地盘中心一带,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照亮那片被笼罩的天幕。 讽刺的是,颜真卿之所以在平原郡做太守,是因为得罪了杨国忠,被贬过去的。 当时的李隆基听了之后,非常感动,没想到颜真卿是这样的人。xbiquge 可知道了之后有什么用? 该用的时候不用,到天塌地陷之时,方知谁是忠于大唐的,黎民百姓已经尸骨如山。 晚年的李隆基,被自己的执念蒙蔽双眼。 所以说,人最该放下的就是执念。 眼下第二个亡命之徒不要命地冲过来,举起斧头就朝颜真卿砍下来。 颜真卿猛地一挥刀,挡住了那斧头,但力道明显不够,被劈下来,身体一个趔趄。 第三个亡命之徒就要上来再来一斧头,后面的官差已经填补上来,帮颜真卿挡住,而且人数明显多于那些亡命之徒。 很快,便将对方尽数击退。 有数人受伤,数人被杀死。 见颜真卿人多,那些人也不再恋战,纷纷往里面跑,从其他门逃窜。 “快救我,快替我找大夫。”杜二郎躺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呼唤着。 杜二郎背后被砍了一斧头,裂开了,深可见骨,肩膀也被砍了一斧头,差点被把整条手臂卸下来。 胸口也被撕开,鲜血滚滚。 腰部也有一条血淋淋的口子,一些粘稠的东西流出来。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没救了。 颜真卿立刻问道:“是谁要杀你?” “救救我……求求……求求你救救……我我,我不想死,我给你很多钱……” “你告诉我是谁要杀你!” “是王……是王……侍御史……王鉷……” 杜谌一只手紧紧抓住颜真卿的衣袖,面部发胀,双眼布满血丝,全身都在颤抖。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但生命却在快速从这具躯体里流淌出来。 “是王鉷!” “王鉷为什么杀你?” “因为澄心……” 老规矩,话未说完,直接嗝屁。 “杜二郎!杜二郎!” 颜真卿唤了一声,没有反应。 旁边的一个衙差说道:“上官,他死了。” “我知道,把这些尸体全部带回衙门去,还有里面的人,死的活的,全部带回去。” “是!” 在运输的途中,这件事被巡逻的金吾卫发现,杜宅很快被围起来。 下午的时候,李倓刚回宅院,张旸就急匆匆出来。 “郎君,您的信。” “我的信?” 李倓有些意外,是谁给自己写的信呢? 他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李逸写的,信的内容很简单:杜二郎已死,被逮到了长安县衙门。 杜二郎果然还是死了! 王鉷做事够果敢的! 李倓蹙眉沉思起来。 王鉷到并非一个很强的政治对手,这个人最擅长的是毫无下限地敛财来讨李隆基欢心,论起政治手段,连李林甫百分之一都不到。 但他却是李林甫的狗腿子,李林甫就需要他这样没什么政治智慧却还不择手段的爪牙。 不过话说回来了,李逸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写这封信是何意? 难道是想还自己人情? 这件事官府已经介入调查,张二保被关押,李逸肯定会被调查的。 不过对澄心堂并未造成什么后果,以李逸的人脉,只要他李倓不继续追究,很快也就过去了。 看来确实是想还自己人情了。 李倓突然意识到,李逸这个角色倒也很有价值,长安城内的一手消息,他能快速掌握。 以后有这样一个朋友,自己无疑多了一双能看到许多事情的眼睛。 杜二郎被杀这件事,很快在平康坊闹起来。 毕竟平康坊的达官显贵们之前用纸都是找他。 杜谌的名字,许多官员还是知晓的。 平康坊又是大官们居住的地方,连当朝右相李林甫的相府都在平康坊,现在平康坊发出了这等命案,必然是引起了官府极大重视的。 甚至惊动了京兆府衙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倓的生活再一次变得悠闲起来。 除了定期提供面膜和卫生纸,其余的时光,都在躺平中度过。 要么在宅院躺平,要么跑到昌明坊的大树下躺平。 “颜清臣!你想清楚了!”柳升说道,“那是王鉷!侍御史兼户部郎中,他还是右相的得力干将,你说杜二郎死的时候说是王鉷派人杀的,这种没有人证和物证的事情,你要写奏疏,你写上去,不仅不能到圣人那里,被扣押下来后,还会给你一个诬陷忠良的罪名!” “柳公行事因何有所畏惧,我们身为臣子,尽臣子的本分便是,我是长安县尉,主管长安县治安,现在有人唆使亡命之徒杀人,而且嫌疑犯是当朝侍御史,上报是我的分内职责所在!” “你不怕丢官?” “不能尽责,这个官要它何用!” 柳升苦笑道:“清臣啊清臣,你就是太正直,这样没办法在京师的官场混下去的,下个月,可能我也要被贬了,你若是再离开这县衙门,那就真的物是人非了。” “柳公因何被贬?” “韦坚案。” “柳公与韦坚案有何关系?” “无甚关联,但有人不愿意再看到我坐在这个位置。”柳升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改变一些事,但仅仅只是用你直来直往的性格去对抗,是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的,最后只能离开京师,我早年与你一样。” 颜真卿沉默片刻,还是继续写了他的弹劾奏疏,他要弹劾王鉷。 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他心中恪守的理想原则。 又过了数日,张旸将后院水塘里弄好了夯土,重新引入了水。 这一次,水算是清澈了许多。 李倓又命人在水池附近种下了许多树,让张旸去西市买了不少葡萄酒。 就这样,李倓躺在水池中,感受着天宝五载七月的快乐。 他知道,事情很快会有新的变动了。 第53章 我要让李隆基知道我是条躺平的咸鱼 就在李倓躺在水池里一边享受着夏日清凉,一边享受着美味葡萄酒的时候,李俶来了。 “三郎。”李俶走到水池边,颇为好奇地看着这方水池。 “哦,兄长来了,来,下来一起泡泡凉水,降降暑。” “我不会游泳。”李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来点冰镇的葡萄酒。” 李倓脑袋一歪,看向一边漂亮的宫娥,那宫娥立刻取了一只精致的琉璃杯,往杯里倒上了葡萄美酒,然后将杯子放在一边的冰块堆里。 “三郎,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冰块?” “买的。” 李俶怔了怔,随即笑起来:“我差点忘了,澄心堂是你置办的,你现在比我们都有钱。” 那是,现在李倓日进2700贯。 澄心堂的工匠,住的是宽敞舒服的别院,工作完后,可以蹴鞠,可以打马球,想读书的随时可以有书读。 一日三餐,每顿都有肉。 澄心堂的一个工匠的生活水平,已经比得上不少官员了。 要知道,在大唐,只有九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在工作日的午餐,才是公家请客。 至于李倓个人现在的生活嘛,李俶也看到了。 有钱,葡萄酒随时去西市买,想买多少买多少。 剑南春,随处从李亨那里拿,李亨现在别提有多大方。 “钱算什么?”李倓躺平在水面,慢悠悠地说道,“我对钱没什么兴趣,主要是享受生活,你若饮不习惯葡萄酒,旁边还有剑南春。” 水池旁边的大树下,还有几个宫娥和内侍,正在忙活着,似乎有几个大厨正在指挥。 唐人喜欢吃鲙。 鲙就是生鱼片丝,是中国古代传统美食,从周朝到明代一直都很流行。 在大唐,贵族男子们很乐意向客人展示他们切鲙的刀工,并且吃生鱼片非常讲究新鲜,切细丝缕,拌葱花食用。 李俶定眼看向那个厨师,发现有点眼熟。 “那是不是张家楼的张庖丁?” “兄长认识他?” “张家楼可是长安城鲙做的最好的,你居然把他请到了你的宅院里,不怕圣人知道了生气?” “你们都认识的一个厨子而已,难道他还能在百孙院里翻天不成?” 李倓倒是觉得,现在自己生活表现得越悠哉,李隆基反而越放心。 李倓:我就是一条在宅院里躺平的咸鱼。 “三郎,你不应该如此颓然。”李俶很严肃地说道,“这样的生活会让你失去斗志。” “斗志?” “对,斗志!” 李倓问道:“我为什么要有斗志?” “男儿生于天地,应该心存兼济天下之心!” “为什么要兼济天下?” 李俶依然很严肃地说道:“因为兼济天下,才能让你享受到人生的快乐。” 李倓说道:“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你……” 过了一会儿,李俶小心翼翼靠在岸边,叹了口气:“真凉爽啊!” “是啊!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爽了,希望时光变得慢一些。” 明媚的阳光,透露贸易的树叶,在地上和水池里留下无数斑驳的光影。 不多时,宫娥便将冰镇好的葡萄酒,递到了李俶的手里。 “嗯,三郎这酒不错。” “胡商那里买的,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就买了价格最高的。” “三郎,钱得省着点花,不然多少钱都得花完……” “我也希望能尽快花完,有点为难。” 李俶:“……” 又过了一会儿,李倓游到岸边,兄弟二人就在岸边,一边喝酒,一边开始享受起生鱼片丝的美味。 “三郎,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找你的。” 李倓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先下去。” 众人道:“是。” “等等,张庖丁。” 一个中年胖子立刻回过头满脸微笑地说道:“大王还有何吩咐?” “你的生鱼片丝味道真好,赏你一千贯。” 张庖丁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大声道:“多谢大王!” “不必客气,改天再找你。” “随时听候大王传唤。” 张庖丁兴致匆匆离去。 一千贯相当于一百万文。 如果按照21世纪的钱,差不多在300万左右。 这是小费。 “三郎,你这样用钱,是不是……” “兄长,开心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俶还是有点怀疑人生,这个弟弟有钱了,明显就膨胀了,行事过于轻佻。 他这次来本来还准备好好赞赏赞赏李倓,现在倒是把赞赏的话都噎到了肚子里。 “对了,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你知道长安县衙门一个叫颜真卿的县尉吗?” “知道。” “他被罢官了。” “这有什么奇怪么?”李倓明知故问道。 “据说之前杜二郎被杀的时候,就是他去调查的。” “哦,查得如何?” “我也不清楚,查完这件事不久,他就被罢官,我在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奇怪?” “兄长,你是如何知晓颜真卿被罢官的?” “我长安县令柳升说的。” “他是如何跟你说的,他可是长安县令。” “他被贬官了,理由是与韦坚案有牵连,被贬到岭南。” “他贬官之前,还来见过你?” “他是韦坚之前做长安令的时候提拔的人,韦坚可是我们的舅舅,我当然认识他,他走之前,约我饮了几杯酒。” 唐人喜欢送别朋友,尤其是送别被贬官的朋友。 “你可知颜真卿为何被罢官?” “为何?”李倓又故意问道。 “他弹劾侍御史王鉷,说王鉷是杀死杜二郎的幕后主使。” “王鉷为何杀杜二郎?” “和你澄心堂有关。” “和我澄心堂有关?” “据说是杜二郎去求的李逸,李逸才派人去找你的麻烦。” 李倓笑起来。 “三郎何故而笑?”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说了。” “你已经知晓?” “知晓,是我去找的颜真卿,告诉他是杜二郎派的人,他去杜二郎那里的时候,杜二郎正被人追杀,杜二郎临死前招出了幕后主使。” “是王鉷?” “是他。” “他为何……” “想要吞了澄心堂,利益心作祟。” “那这件事一定要告知圣人才行。” “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些跟着颜真卿过去的人,都拿了封口费,有李林甫在,想要用这件事扳倒王鉷,不太可能。” 李俶道:“看来这件事只能这么算了。” 算了? 这可算不了! 李倓脑瓜子里已经在快速运转,怎么让王鉷滚蛋了! 第54章 李隆基:比老子还会挥霍钱! 王鉷的靠山是李林甫,现在三省六部九卿全部都是右相说得算。 颜真卿就是最好的例子,一纸奏疏上去,先是递到了京兆尹那里。 京兆尹韩朝宗是太子党,与韦坚交好,他看到颜真卿检举王鉷,自然是极其乐意继续往上递交的。 可是,韩朝宗现在也岌岌可危,被韦坚案牵连。 颜真卿的检举奏疏,连兴庆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最后就只能放在了宰相府,李林甫的桌案前。 恐怕王鉷已经欣赏到了颜真卿的书法,并对他上报的内容表示不屑一顾。 退一万步,就算现在有人冒死去宰相府把颜真卿的奏疏抢出来,再拿着加特林一路杀到李隆基面前告诉李隆基王鉷的罪名,李隆基依然不会立刻暴怒之下把王鉷怎样。 因为,李隆基依然要交给李林甫去调查这件事。 深明大义的右相表示一定会调查清楚,出了兴庆宫恰好想拉屎,顺手就用那份奏疏擦了屁股。xbiquge 这就是目前大唐朝堂的基本现状。 李倓心里非常清楚,杜二郎的死,给这件事造成了多大的阻碍。 但杜二郎的死,也在政治游戏的情理之中。 这货一个造纸的,本本分分造造纸,赚点钱,可以活得很滋润,但他却非要参与到澄心堂这件事来。 他不死谁死呢? 李俶见李倓沉默不言,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要再节外生枝,澄心堂已经保住,阿耶也没有遭受波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兄长放心,我不会再乱来的。”李倓说道。 李俶的神色变得低落,语气也有些低沉起来:“左相已经向圣人提出请辞。” 左相? 李适之吗? 李倓心里琢磨着,李适之在这个时间请辞,这与历史轨迹是相符的。 李适之那种人,就不适合现在的大唐朝堂。 不是说李适之没能力,李适之靠本身的家族身份入仕,又靠治理地方,以及水患和边功被提拔上来。 但他是性格疏狂之人,又酷爱喝酒,执政方面比较本分,不太精通权术手段。 偏偏他是皇族出身,有功劳,自然不服李林甫。 于是李林甫就想着收拾他。 右相收拾人,从来不恶语相加,而是礼貌示人。 例如这一次,李林甫只让人对付韦坚、皇甫惟明,又对户部尚书裴宽做了调查,御史台最近还弹劾了京兆府府尹韩朝宗。 与此同时,像长安令柳升这种中层官员,也在名单中。 但名单里绝对没有李适之。 原因很简单,李适之是左相。 李林甫虽然大权在握,但绝不会公开动和他几乎平级宰相的。 因为公开动另一个宰相,就把“独揽大权”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你猜李隆基会怎么想? 而且右相和左相的角色有所不同。 右相是中书令,起草政令,左相是门下侍郎,审批驳斥政令。 为了更好的施行政令,大唐中期,门下省的权力确实被压缩,可李林甫胆子再大,也不会公开搞门下侍郎。 李适之是自己请辞的,因为他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准确来说,太子李亨在朝中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李适之再待在左相的位置上,也是多余。 李适之这种人也只适合政治开明时期。 例如他在太宗朝肯定有所作为。 说起来,李适之还是李世民的曾孙,他的祖父是李承乾,李世民的嫡长子。 李倓不动声色地说道:“左相因何而请辞呢?” “也是受韦坚案的牵连。” “左相与韦坚有关?” “以前关系不错。”李俶脸上的愁容更浓,“左相一走,就再也没有人能对抗李林甫了,以后李林甫会更加肆无忌惮。” “兄长,不要再忧虑这些事了,你要多向我学习,享受生活,我最近派人去西市物色几个漂亮的胡姬,你要多少,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我不喜欢胡姬。”李俶很认真地说道。 李倓又拍了拍胸脯说道:“那中原女子也可以,你把名字说出来,平康坊哪家小姐是你喜欢又没钱赎身的,跟我说,我安排人把人送到你床榻边,保证让你心满意足。” 第55章 皇族第一纨绔子弟? 李隆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高力士却继续说道:“奴婢还打听到,他派人去西市,正物色胡姬,出价非常高,谁若是能提供一个他满意的胡姬,赏三千贯!” “长安城的胡姬赎身价格已经到三千贯了么?”李隆基疑惑地看着高力士。 五千贯就可以在城北核心地带买五万平的豪宅了。 许多高级官员的宅院,也就值三千贯而已。 但这小子买个胡姬,就出三千贯? “三郎,胡姬是一千贯,三千贯是另外赏赐的。” “另外赏赐?”李隆基顿时眉头皱起来,“胡闹!这不是在糟蹋钱么!” 奢侈无度的李隆基,终于看清楚了李倓的真面目。 “奴婢也觉得建宁郡王在糟蹋钱。” “算了,就买了几个胡姬,也不是什么大事。” 高力士又说道:“据说他要买十个。” 李隆基眼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李隆基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他……他这是在糟蹋钱!钱不是他这么用的!上次你还说他有才能!现在看来,他就是个安于享乐的纨绔子弟!” “一个安于享乐,又在某些方面又一些特殊才能的皇族子弟,难道不正是三郎需要的吗?” 高力士这么一说,李隆基倒是反应过来了。 “但那些钱……” “所以到了八月,建宁郡王的澄心堂若是日产十万张纸,三郎便可以立刻给他安排事务,不能让他太闲,他一旦忙起来,还如何挥霍呢?” “你说得对,这小子不能太闲!” 李隆基心痛不已,那是钱啊,你怎么能那么浪费,你应该给我来挥霍啊! 这时,外面的内侍说道:“启禀圣人,右相、户部侍郎、户部郎中在殿外听宣。” 李隆基正准备让李林甫等人进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对高力士说道:“去把建宁叫来。” “叫到这里来吗?” “对。” 高力士疑惑道:“但三郎此时不是要与十郎议财政之事么?” “让建宁在一边旁听,让他知道现在国库是很吃紧的,钱不能像他那样浪费!要节约!” “是,奴婢这就去。” 李林甫、杨慎矜和王鉷在外面听宣,传唤的消息没等待,却看见高力士急匆匆出来。 李林甫连忙很有礼貌地说道:“将军,您这是要赶去何处?” “圣人要传召建宁郡王,我现在安排人去找他。” “可真是辛苦将军了。” “右相先等候片刻,某去去便来。” 高力士走了,三个人心中同时升起疑惑:现在是讨论财税的时候,圣人传召建宁郡王作甚? 很快,太子别院的李辅国就接到了高力士的命令。 李辅国向太子李亨汇报了这件事。 李亨立刻又紧张起来,怒道:“肯定是那个逆子最近挥霍无度,传到圣人耳朵里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殿下,奴婢现在就去找建宁郡王。” “等等。” “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他,养那么多胡姬太招摇,给太子别院送几个来,告诉他,阿耶是为他好。” “是。” 当李辅国到李倓的宅院见到李倓的时候,他看见后院的泳池边,有十几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在泳池里玩水。 岸边有桌案上摆满了各类水果、美酒,一边还有名厨正在认认真真地制作美食。 周围还有乐师正在奏乐,舞女正在跳舞。 连张旸都在一边的竹椅上躺着跟一个漂亮的女子有说有笑。 “咳咳……” 当看到李辅国后,张旸才连忙起身走过去,行礼道:“见过李中官?” 李辅国问道:“这是在作甚?” “是在游玩。” “这是游玩?” “是建宁郡王在游玩,在游泳。” “那些女子呢?” “在陪他谈理想。” “谈理想?” 张旸立刻解释道:“是郎君自己说的。” “他人在何处?” 张旸指着泳池里,那个躺在女子们中间的那个人说道:“在那里。” “你快去告诉他,圣人要见他,现在!” “是是是!” 李倓吃了一颗喂过来的葡萄,说道:“你的葡萄正好吃。” “郎君真坏。” “我称赞葡萄好吃,怎么就坏了?” “那我的葡萄好吃吗?” “也好吃,都好吃。” 李倓不由得感慨,这才是21世纪的人,在夏天该享受的生活啊! “郎君!郎君!”张旸立刻下水,走过去,“郎君,圣人宣你入宫!” “圣人?” “是!” “谁说的?” “李中官来了,说很急,让你立刻入宫!” 李隆基还特么的会挑时间啊! 李倓不敢耽搁,他起身说道:“你们先玩,本王去去再来。” “大王快快回来哦。” “大王可不能让我们久等。” “好好好,本王很快就回来。” 李倓回屋子里,冲洗了一番,又换上了一身正装,骑上马便跟李辅国往兴庆宫赶去。 “三郎真是好雅兴。”李辅国说道,“但殿下提醒,养太多胡姬过于招摇,为了你好,让你送一些去太子别院。” “我也正有此意。”李倓笑道,“回头李中官过来挑一些过去便是。” 李辅国没想到李倓回答得如此爽快。 “三郎为何如此?”李辅国突然说道。 “嗯?” “三郎应该是青年才俊,为何要沉迷于酒色呢?”李辅国说道。 “什么青年才俊,人生得意须尽欢!”李倓笑道。 “对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辛苦李中官来回周旋,我让张旸安排了三千贯,算作是小王答谢李中官的。” “这怎么好意思……” “不成敬意,小王生性顽劣,以后惹了阿耶不开心,还得李中官在阿耶那里多为小王说说好话。” “三郎为人亲和,我能为三郎说几句话,那也是我的荣幸。” 向来板着一张脸的李辅国,立刻露出真切的微笑。 李倓进了宫,便直接向南薰殿行去。 他先见到高力士。 高力士看见李倓后立刻说道:“郎君气色红润,最近有不少好事吧?” “阿翁又取笑我了。” 高力士提醒道:“郎君啊,平时还是要多向广平郡王学习,他是个很认真,很爱看书,也很谦和的人。” “嗯嗯,多谢阿翁提醒,我一定好好学习。” 高力士可没将他这句话当真,他笑了笑,说道:“快去吧,别让圣人等太久。” 第57章 大唐财政的基本现状 李隆基问李林甫:“右相觉得如何?” 李林甫说道:“圣人之前也数次免去两京百姓田租,百姓对圣人感恩戴德,皆称赞是千古明君,既然王郎中说百姓出于对圣人的尊敬,愿意从其他地方交更多钱,那圣人便将此事全权交于王郎中即可。” 这话明显是偏袒王鉷的,要知道,户部侍郎杨慎矜还站在旁边。 什么叫全权交给王鉷? 难道不是应该和杨慎矜商议,给户部一个目标,让户部全权处理么? 户部尚书裴宽刚被韦坚案牵连,杨慎矜就是老大,什么时候王鉷说得算了? 李隆基却点了点头。 王鉷继续说道:“如今的大唐,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百官敬业,黄河水已经清了,圣人真正做到了垂拱而治,国库根本不需要有任何忧愁。” 李隆基大笑道:“好!此事全权交由你去处理。” 历史上的王鉷,就是从天宝五载开始,用一些非常恶劣的手段,帮李隆基四处搜刮钱财,才不断被李隆基宠幸。 一边的李倓心里琢磨着,天宝五载的米价其实很低。 低到什么程度? 一斗才13钱,一石才130文钱。 再看看北宋赵佶和蔡京执政期间的米价,东京城的米价一石高达5000文。 当然,唐朝因为市场缺钱,经常通缩,所以钱更值钱,大宋是因为蔡京没事就开印钞机,贬值得快。 大唐米价的问题,就足以解释了王鉷的行为。 田租收的是粟,粟就是小米。 400万石粟,才值53万贯。 这种物什太廉价了。 朝廷又不缺吃的,为何要收这种廉价的物什上来? 不如免了吧,给圣人您赚一波声望。 但是租庸调里的庸和调还是要收的。 庸是力役,一年免费给官府干活20天。 可是现在四海升平,没有活给你们干了,算了,把这20天折算成现钱吧。 什么? 你问折算现钱的标准是什么? 没有标准就是标准! 至于调,也就是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 这些物什总要运输吧,你们总不能让朝廷出运输费用吧? 朝廷都做了那么多了,你们就不能心怀感恩之心,为朝廷多想想吗! 你们不体谅朝廷的难处! 我王鉷来劝导劝导你们! 什么? 运费是多少? 这要看情况,我们得坐下来好好算一算。 李倓目光在王鉷身上不着痕迹扫过,又看了看杨慎矜。 他突然想到了干掉王鉷的计策。 或者说,让王鉷滚蛋的计策。 “臣一定不辜负圣人的重托。” 王鉷内心狂喜,他也悄悄瞥了一眼一边的李倓。 建宁郡王,你派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尉写份奏疏,就想扳倒我? 你还是太幼稚了! 到时候看你怎么死的! “说说今年国库的总收如何,这方面有没有提前做预估?”李隆基又问道。 他并不想过问王鉷的具体执行方案,他对那些没什么兴趣。 因为他知道问到后面,朝廷就变成恶人了,他不想去碰那些无趣的过程。 他只关心结果。 杨慎矜说道:“回禀圣人,今年天下田租预估在6000万石,庸和调绢折合约3000万石,绵一百八十万屯,折合428万石,布1350万余端,折合690万石。” “各项赋税折合成米数,约为10118万石。” 这里面的绢、绵,都是按照目前市场价还折算的。 这个数字核算成现钱,按照大唐米价,大约在1300万贯左右。 李倓在一边听得很仔细,这个数字与史料中天宝年间税收大致相同。 《新唐书》有记载:(天宝三载)天下岁入之物,租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 租钱也还是田租,只是有一部分是没有交粮食,而是直接叫的现钱。 杨慎矜汇报的的庸和调,与天宝三载基本上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作者很懒……啊呸! 这说明了两年过去了,大唐税收统计没有更新。 那到底是不是只有两年不更新呢? 第58章 被调去洛阳? 李隆基说道:“可以让各镇节度收取盐税,但盐价还是不要涨了,这关乎百姓日常。” 盐税这东西,在大唐前期,就不存在。 没错,大唐前期采取的是无盐税政策。 说起来之前的北周是有盐税的,隋文帝杨坚认为农税充足,不要再苛责百姓了,便废掉了盐税。 后来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也一致认为,应该与民休息,即便朝廷贫困,也坚决不收盐税,真正做到了让利于民。 直到武则天时代,对内大兴土木,对外频繁用兵,大唐局部地区的官府开始进入制盐行业。 例如史料记载剑南道陵州在武周时期开始施行煮盐,一分入官,两分入百姓家。 真正到了李隆基时代,才开始扩充税种,如户税、地税、盐税。 但天宝年间的盐价依旧很便宜。 《唐会要》有载:天宝、至德间,盐每斗十钱。 这说明,天宝年间,盐税还只是尝试阶段。 到了李亨继位,任用第五琦搞榷盐法,盐价第一年就暴涨到每斗110钱。 既然李隆基时代还是尝试阶段,并未出现榷盐法,各地节度使其实也只是从中抽取一点税费。 或者说,节度使卖盐,但没有抬价,因为朝廷对商品价格是有规定的。 这个时候的节度使,还不敢公开跟朝廷叫板。 李林甫说道:“圣人心怀百姓,是天下苍生之福。” 李林甫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他就担心李隆基咬着盐税不肯放。 这件事已经争议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给节度使放盐税的权力,是极其危险的,这显而易见,可大唐朝廷现在确实没钱了。 大唐朝廷现在一年税收折合是1100万贯到1300万贯,但这只是折合。 就像刚才杨慎矜所说,是以粮食为衡量标准,来核算税收。 这只是算法而已,不是说真的现钱就是1100万贯。 实际上现钱只有200万贯到250万贯,其他的都是实物。 至于给各镇放开盐税,到底能不能填平军费,李隆基心里其实也没底,他也懒得去管,交给李林甫便是了。 各镇节度是否有异心,就要靠权力来掣肘了。 关于权力掣肘,李隆基心里也有本帐,按照目前帝国各镇的兵力部署,任何一镇想要造反,几乎都会失败。 各镇节度使不会那么蠢,放着手里的大好前程不要,搞造反。 事实上,李隆基的权力掣肘之术,理论上是正确的。 帝国兵力的部署,以及目前各镇节度使的关系,都无法支撑其中一个节度使造反。 所以李隆基认为,只要权力掣肘用的好,不会有人轻易造反,毕竟造反成本太高。 可是李隆基在权力方面的认知过于理性,这是玩权术人的通病。 他们认为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理性。 偏偏安禄山就不是个理性的人,偏偏杨国忠就更是个蠢货。 李倓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他其实心里有很多话说。 他想告诉李隆基,你这是在玩火,他还想说,你现在直接推行两税法,搞盐铁专卖都比放权给节度使要强。 但能说吗? 李倓现在只能设立技术人设,稍微对政治有点见解,都得完蛋。 而且两税法那种得罪天下权贵的事,本来就需要一个精力旺盛的帝王,和一个有公心的宰相配合执行。 李隆基和李林甫搭档搞两税法? 还是算了吧! 至于盐税能不能填平各镇军费,在场的其实心里都没数。 反正权力是已经给了。 说到这里之后,大殿内再一次沉默下来。 “十郎。” “臣在。” “盐税一事,你多费些心。” “圣人放心,臣会把控好。” “刚才王卿说的有道理,今年京兆府的田租免了吧。” “圣人英明。” 李隆基说道:“你们下去。” “臣等告退。” 李倓也行了礼,准备跟着一起出去。 “建宁,你留下。”后面传来李隆基严肃的声音。 “不知圣人有何事?”李倓转身又走回去。 “刚才的财税情况,你都听到了?” 李倓一脸愁容:“听到了,但没太听懂。” “哪里没听懂?” “都没听懂,什么京兆府免田租,什么折算,孙儿对这些不甚明白。” “那现在朝廷财政紧张,你总该明白吧?” 李倓立刻说道:“明白,这个听懂了。” “听懂了就好!我要告诉你,钱是多么的珍贵,你要节约!” “是,大父教育的是,孙儿铭记于心!” “你铭记于心!那你现在这几日都干了什么!” “孙儿这几日在澄心堂巡视了一番,澄心堂目前日产纸已经超过九万张……” “我在跟你说你买胡姬一事,你别岔开话……” “孙儿愿意将澄心堂上交与大父。” “胡姬也不是不能买。” “下个月日产十万张绝对没有问题。” “我叫你来,不是说澄心堂的事,你是我的孙儿,我主要还是想见一见你。” “孙儿也每天都在想念大父。” 高力士看着这祖孙二人真情的流露,顿感欣慰。 这不就是家庭和睦吗? “来,过来,坐在大父旁边来。” “孙儿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是你大父!” “是。” 高力士连忙命人拿了座位到旁边,李倓坐下。 李隆基一脸慈眉善目地看着李倓,说道:“澄心堂是你创办的,这一点要搞清楚,你身为皇族子弟,为了天下着想,愿意给朝廷,我很高兴。” “谢谢大父夸奖,孙儿愧不敢当,那本来就是大父的。” “我跟将军商议过,想你去一趟洛阳,去洛阳再创立一个澄心堂,顺便去洛阳诸冶监,按照你的想法,来整改一番诸冶监,如何?” 李倓心头一动,李隆基啊李隆基,终于表达出来了。 你就只想跟我说,你想让我给你去赚钱不就行了。 诸冶监是太府监下面的,主要掌铸兵、农之器,给军士、屯田、居民。 大唐有自己的军器监,专门制造兵器。 太府监下面的诸冶监,也参与制造兵器,但不多,主要还是供给民间所用。 李隆基现在也不可能把军器监或者少府监直接交给李倓。 或者说,现在依然还在考察期。 看他是运气好搞了个澄心堂,还是真的对工匠制作有自己的方法。 第59章 我,咸鱼郡王,成了李隆基的新宠 “孙儿就是运气好,置办了澄心堂,去诸冶监,孙儿害怕把事情办砸,辜负了大父对孙儿的期望。” “无妨,你去洛阳,按照你的想法,大胆地去做,做成什么,大父都不会怪你,大父不是赏赐过你一把刀么?” “嗯?”李倓故意疑惑道。 高力士在一边说道:“大父是让你酌情处理。” “可是孙儿孤身一人,想要去洛阳办事,而且还要尽快办成,恐怕很难。” 李隆基说道:“给你一个官职,过去就方便了许多,洛阳诸冶监少监的官职,你的主要任务还是再置办一个澄心堂,诸冶监的事务,尽量理顺。” “那孙儿可以带一些自己熟悉的人过去吗?” “当然可以,有自己熟悉的人,事情好开展,这一点大父是能理解的。” 见李倓默认答应了,李隆基别提有多高兴。 澄心堂可是能赚现钱的,而且赚的实在太快,他早已迫不及待了。 李倓依然很紧张,很惶恐地说道:“大父,孙儿毕竟是皇族,在长安置办一个澄心堂,都已经有人说闲话了,去了洛阳,岂不是更……” “你放心,大父绝不会相信那些人,你是大父的好孙儿,大父心里清楚。” 见李倓还在犹豫,李隆基又说道:“你说你想让谁帮你?” 李倓心里自然有一部分人选了,但他不能说。 高力士说道:“之前跟随郡王的那对兄妹,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有他们在,洛阳澄心堂必然很快就能建起来。” “是,将军说得对。”李隆基当即表示肯定。 李隆基这种人,只要你能帮他解决问题,在他允许的范围内,他是很好说话的。 例如当年的宇文融,那可是李隆基的头号宠臣,不可一世的张说就是被宇文融弄下去的。 例如安禄山,这货打仗是真的有料,要不然李隆基不会这么宠爱他。 再例如李林甫。 李隆基信任右相,绝不是因为李隆基是个基佬,而是李林甫能满足他的政治需求。 李亨之所以害怕李隆基,觉得李隆基难相处,是因为他的角色给李隆基带来的是威胁。 一句话,只要你能满足李隆基,他是个很慷慨的人。 “除了兄妹俩,其他人你点名。” 面对李隆基的热情,李倓有些不习惯,他说道:“宅院里的内侍和宫娥,想带几个过去,主要是习惯了。” “这是当然。” “还想带几个胡姬和刚买的侍女。” “这是当然,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孙儿想见一见户部侍郎杨慎矜,主要还是想请教一下洛阳市面货币的情况,也好做洛阳澄心堂的买卖做一个预估,心中有数。” 李隆基对高力士笑道:“不愧是我的孙儿,人还没有到洛阳,就已经开始考虑事情的安排了。” 高力士立刻说道:“郎君到洛阳,必然很快就能把任务完成。” 李隆基转身又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去见杨慎矜,就什么时候去,就说是我允许的,你问他问题,他若不回答你,你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倓却怯生生地说道:“不会被人说闲话吗?” “谁敢说闲话!” “孙儿就是怕……” “不要怕,有大父给你撑腰!” 李倓立刻摆出一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说道:“那孙儿一定不辜负大父的期望。”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准备,八月你就启程去洛阳。” “是。” 从南薰殿出来之后,李倓松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你有用的时候,你就是个宝贝。 一旦你没用了,那可不就卸磨杀驴么? 真要是将刚才李隆基的表现当真,那就是真蠢了。 都是老演员,谈什么真感情。 从皇宫出去后,一路回相府的李林甫却在想着今日李倓进宫面圣的原因。 “建宁郡王居然能在圣人与宰相议论国政的时候旁听。”王鉷惊疑道。 李林甫笑而不语。 “右相觉得他是如何做到的?”王鉷问道。 “建宁郡王是圣人的孙儿,圣人见自己的孙儿,很合理吧?” 这话让王鉷不知如何回答。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哦,下官知道了!” 第60章 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去洛阳?”颜真卿疑惑道。 “是的,去洛阳。” “大王去洛阳作甚?” “实不相瞒,圣人让我去洛阳再置办一个澄心堂。” “再置办一个澄心堂?” “是的,给朝廷赚点钱,给边关赚些军费。” 其实是给李隆基自己赚钱,但这些话却不能直接跟颜真卿说。 颜真卿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与颜真卿的相处,不是要告诉他这个世界有多黑暗,李隆基那个老头子有多昏聩。 这些跟他商议,没什么实际价值。 就算他接受了这一套说辞,又能怎样呢? 难道他要造反? 颜真卿有颜真卿的信念。 李隆基是大唐无数人心中那个开创盛世的明君,李倓并不觉得自己是那种,随便上来就能通过嘴炮毁人心中信念,还觉得自己贼牛逼的人。 至少信念不是靠嘴炮摧毁的。 颜真卿笑道:“某之前不过长安县衙一小小县尉,大王要去置办澄心堂,某实在不甚理解,恐怕帮不了大王。” “我们都是去为大唐办事,为朝廷办事,为天下苍生办事,颜公何出此言乎!” “某……” 李倓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眼下长安的澄心堂危机四伏,朝中依然有人想除之而后快,我真的需要颜公这样正气凛然的人。” “你说的朝中有人想除之而后快,是王鉷想要对付澄心堂?” “是的。” 颜真卿说道:“现在澄心堂背后的身份已经明朗,王鉷不敢再动澄心堂了才对。” 李倓反问道:“真的是王鉷要对付澄心堂吗?” “大王这是何意?” “颜公应该清楚现在的形势。” “大王是说,真正要对付澄心堂的是右相?” “右相不允许任何真正有才能的人入朝,澄心堂解决了一件大事,以右相的心胸,他能坦然接受?” 听李倓这么说,颜真卿不由得点头。 “王鉷杀了杜二郎,断了线索,但他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步,他必然会使出极其无耻的阴招。” “什么阴招?” “例如私下贿赂澄心堂的工匠,提供假口供,以此诬陷我。” 历史上,李林甫搞杨慎矜就是这么搞的。 栽赃嫁祸,不过是常规手段而已。 “我能为大王做什么呢?” “我们一起守护澄心堂,守护天下愿意读书之人的希望!” 颜真卿看着李倓清澈的目光,这一刻,他被这个少年的真诚打动了。 颜真卿根本不缺机会,他出身琅琊颜氏,是颜回的后人,颜家千年来人才辈出。 而且他是进士出身,他这种人被罢官,只是临时的。 “若是如此,我愿为大王出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好,有颜公相助,我一定能将澄心堂推向大唐各地。” “我有一事不明,大王因何要置办澄心堂?” 本来只是生产个擦屁股的卫生纸的,但经常梦到被李亨派来的李辅国喂药,老子决定反击,就从造纸开始。 李倓左脸写着正义俩字,右脸写着凛然俩字,说道:“为了天下有志读圣贤之书之人,能安万民!” “大王,请受某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李倓连忙握住颜真卿的手,“王鉷那个卑鄙小人,我自会有办法收拾他,为颜公逃回一个公道!” 离开颜宅的时候,李倓抹了抹眼角,心里嘀咕着:入戏太深,把自己都感动了。 中午的时候,李倓到了昌明坊。 澄心堂已久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不仅长安城,京兆府其他县城也有派人来买纸。 “我能把澄心堂买下来!” 李倓人刚踏进前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很大的声音。 “只要刘娘子能跟我走,我立刻出双倍的价格,把澄心堂买下来!” 周围前来买纸的,立刻围过去凑齐热闹来。 李倓心中也好奇,这又是长安城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来这里捣乱了? 看来自己真的得再多请一些打手,这些个家伙来一个打一个。 “这位郎君,我们现在正在做生意,如果您不是来买纸的,还请先出去。” 人群中传来刘婉的声音,她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出来。 她一走出来,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亮。 刘婉是那种小巧而灵秀的美人,她身上的气质实在特别,既有少女的活力感,又有大家闺秀的灵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只要看人一眼,就似乎能把人的心融化。 偏偏,还带着一股劲爽的英气。 “刘娘子,你可算出来见我了。”那年轻人摆了摆长袖,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啊!” 刘婉说道:“这位客人,若是不买纸,还请先离去。” “我不买纸,我来买澄心堂!” 他这么一说,又顿时大笑起来,跟着他来的一些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阿来,将这些人都请出来!” “是!”一个体格精瘦的少年,带着一些护卫,就准备动手。 “谁敢!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那少年大喝一声,惊退了周围的人。 “你父亲是何人?”刘婉冷笑道。 “家父户部员外郎王焊!” “那又怎样?” “我堂叔是户部郎中兼侍御史王鉷!” 他再报了个身份,周围的人立刻议论起来。 如果王焊他们不知道,那王鉷,他们一定就知道了。 户部郎中兼侍御史兼户口色役使王鉷,是右相倚重的人才,是户部侍郎杨慎矜的表弟。 一听到王鉷的名字,刚走进来的李倓,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又听到王焊的名字,李倓那敏感的神经则快速运作起来。 其实正史上,王鉷在天宝年间是非常出名的人物,他是李隆基的理财顾问,帮李隆基搞了很多人,深得李隆基的宠爱。 王鉷完蛋,也是天宝年间很出名的历史事件。 王鉷完蛋的直接原因是他有一个坑货弟弟,也就是王焊。 王焊这个人,凭借着王鉷的身份地位,横行霸道。 这种人以前是没有尝试过权力滋味的,一旦有了权力,就快速膨胀。 有一天,他作了一个死。 什么死? 他找来一个算命的,问那个算命的:你看我是不是有王者之相? 第63章 不幸被本王言中? “殿下,她们都来了。”李辅国轻声轻语地说道,“一共四名胡姬。” “他自己留了六名?”李亨的语气中略微带着情绪,“行吧,就这样,开始。” 丝竹管弦之音升起,胡姬的身姿也舞动起来。 李亨突然意识到李儋在旁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他转头看着李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儋怔了怔,说道:“没……没什么。” 七月十七日,天晴,长安无事。 夏末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李倓游到岸边,拿起一杯冰镇的葡萄酒,慢慢品尝起来。 扎尔娜用蹩足的中土官话问道:“郎君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个夏天应该已经要结束了吧。” 风吹过层层树林,吹到阁楼层叠的兴庆宫,李林甫擦了擦额头的汗,接到李隆基的传召之后,才小心翼翼走进去。 “我想攻占石堡城,但王忠嗣在奏疏里说石堡城地势险要,吐蕃会全力守卫它,如果以疲惫之师攻其坚固的城池,必将折损数万人才能完成。” 李隆基的话语中带着一些不满的情绪。 “他还说所得的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观察势态发展再夺取它,是上策。” 李林甫一听这话,心中那叫一个高兴啊! 自从韦坚案后,皇甫惟明被贬,王忠嗣担任了陇右节度使,佩四将印。 王宗嗣战功赫赫,是有机会入相的。 仅仅这一点,就被李林甫深深忌惮。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么? 李林甫说道:“石堡城地势确实险峻,若说观察事态,也未必不妥,但总要有一个交代,事态如何了,届时谁能领兵进攻,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隆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李林甫继续说道:“臣会密切关注这件事,及时向圣人汇报。” “好,你多盯着些。” “是。” 李林甫又说道:“经过各部官员的商议,一致推荐陈希烈为左相,请圣人裁决。” “陈希烈?”李隆基喃喃道,“他的文章写得不错,你觉得呢?” “臣觉得他是一个有才且有德之人,可以胜任门下侍郎一职。” “那就依照你所言。” 从南薰殿出来后,李林甫平静的外表下,可以说是心花怒放。 陈希烈是个什么有才的人? 有才李林甫会容得下吗? 陈希烈对李林甫唯命是从,才有资格被推举上来。 李适之终于滚蛋了。 这还不是让李林甫高兴的,他知道,整倒王忠嗣的时机,已经不远。 回相府后,六部九卿官员都在特定的地方办公。 王鉷先去做了汇报:“右相,京兆府百姓热情很高,仅仅蓝田一县,就愿意出三万贯作为运费。” “嗯,这些事,你自己好好看着就是了。” “是。” 李林甫突然说道:“宫里传了消息,建宁郡王被任命为洛阳诸冶监少监。” “洛阳诸冶监少监?”这倒是大大出乎王鉷的预料,“圣人竟让皇族郡王担任了官职!” “圣人对建宁郡王现在颇为赞赏,连官职都给了。”李林甫微笑地看着王鉷。 “右相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收买澄心堂的人,不出半个月,事情可成。” 李林甫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突然很严肃地说道:“我已经向圣人提及任命你为户部侍郎一事,我说你这一次的收税完成得很好,圣人看到奏疏表示很满意。” “多谢右相提携,下官以后一定好好配合右相。” “是尽忠圣人。” “是是!” “杨慎矜的事情呢,如何了?”李林甫再一次问道。 王鉷说道:“杨慎矜与那个史敬忠往来密切,还经常议论解说谶书,这是圣人最忌讳的,只要抓住这一条证据,再以杨慎矜为前朝隋炀帝玄孙的身份,想要图谋不轨,如此他必死无疑!” “如何抓住这一条证据?” “编造一个,最好是让圣人无意间知道。” 李林甫目光明亮地看着王鉷,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让杨钊来安排这件事,收买杨慎矜家中一婢女,最好想办法将这婢女送入秦国夫人那里,这样便有机会见到圣人,让圣人知道杨慎矜在家里与术士往来。” “如何送到秦国夫人那里呢?” “秦国夫人与杨钊是亲戚,杨钊可以利用这层关系来安排。” “这件事你去处理吧,杨钊是你的下官。” “是,右相放心。” “对了,你弟弟王焊,我也给他升个职,就到户部郎中吧。”李林甫说道。 李林甫知道王鉷最是疼爱他那个弟弟,既然要利用王鉷,两人要建立政治联盟,自然也要收买得彻底一些。 “右相对我们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 李林甫笑道:“好好处理今年的租庸调,圣人看着你呢!” “是!” 王焊在家中坐等右等,等回来自己儿子。 王束说道:“父亲,再给我数日时间,要找最厉害的算命先生不容易。” “连这件事都办不好!” “父亲,你说那人会不会是骗我们的。”王束突然说道,“他就随口一说,我们就信?” 这时,宰相府的任命函送来了。 王焊毕恭毕敬地接过来一看,惊讶道:“右相升迁我为户部郎中了!” 送信函的人说道:“恭喜王公,不仅王公升迁,您的兄长也升迁为了户部侍郎。” 父子俩当场愣住了。 等送信函的人走后,王焊更加激动。 这还能有假? 这还能有假! 王束也激动起来,原本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怀疑,立刻烟消云散了。 王焊:我真的有王者之相!桀桀桀! “儿保证八月之前,把长安城最厉害的算命先生找来!” 父子俩激动得不能自已。 七月二十日上午,下了一场雨,天空变成淡蓝色,可以看到几朵柔软的云,飘在前面的树枝上。 李倓骑着马,慢悠悠到了杨慎矜的宅院。 今日是旬价,官员们都不坐班,杨慎矜也不坐班。 李倓自报了身份后,门口的护卫进去通报。 不多时,杨慎矜便亲自出来将李倓迎进里面。 “小王这次来,主要还是请教洛阳市面货币一事。” 第64章 拉拢杨慎矜 桌案上的香炉轻烟袅袅。 杨慎矜为李倓准备了汤和茶,这是唐人招待客人的标配。 而且茶在唐代还是稀有之物,即便到了宋代,茶也还是上位者的专项,要到北宋末年,一些有钱人才能买茶。 至于北方的辽金,茶叶对他们来说,那是奢侈品,许多贵族都吃不到。 茶叶真正普及,还得到明代。 李倓是吃不习惯这种汤和茶的。 “大王说洛阳货币的问题吗?”杨慎矜的语气立刻就变了。 “是的,洛阳货币。” 杨慎矜说道:“钱重物轻。” 这本是朝廷政务,作为大臣是不能和一个皇族子弟谈论的,但杨慎矜说了,显然是提前有人已经跟他打过招呼。 “何为钱重物轻?”李倓问道。 他很想说,杨慎矜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说直白一点。 杨慎矜说道:“货币不足,物价很低。” “有多不足?” 杨慎矜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倓一眼,他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有说,短暂的沉默后,只说道:“自当今圣人登基以来,朝廷年铸造货币数量最高只有33万贯,朝廷需要货币总额数万兆,洛阳尚且缺货币,更别说汴州和扬州那种商贸发达之地。” 听杨慎矜说了这个说句,李倓顿时也深以为然。 后世研究唐史的史学家一直认为大唐有严重的钱荒,主要铸造钱的数量,跟不上商品经济的发展。 实际上,到了北宋依然缺钱。 宋神宗年间,一年铸造铜钱300万贯,此后北宋年铸造铜钱数额都在200万贯到300万贯。 但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满足商品交易。 所以后来成都一带才出现了纸币交子。 大唐更不必说,年造钱巅峰才33万贯,恐怕流到民间,对商业交易连塞牙缝都嫌细。 这就是典型的通缩。 通缩的局面就是物价低,例如天宝年间一斗米才13文钱。 这是好事吗? 对于有钱人来说当然是好事,可对于农民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农民根本无法换到货币,农民没有货币,就无法享受商业带来的舒适。 这样大部分人只能拿着实物,想要交易的时候,也只能以实物交易。 缺乏交易统一标准的社会,吃亏的永远是弱势群体。 当然,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是简单货币就能阐述清楚的。 “朝廷对此有何策略呢?” 杨慎矜干笑了两声,问道:“大王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 “牵涉到澄心堂的买卖,不得不问。” “张相公还在的时候,提出的《敕议放私铸钱》,一直没有被圣人采纳,实际上不采纳,民间也有许多私铸钱币的,我奉劝大王不要过于关心此事,不仅张九龄没解决这个问题,当年的宋璟也因为这个问题被罢了相。” 这些李倓当然知道。 李倓说道:“若是如此,王侍御史之前在圣人那里说的百姓愿意出钱帮朝廷运输调,岂不是……” 杨慎矜的脸色明显变了。 李倓立刻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他继续说道:“货币不足,王侍御史又要百姓给现钱,百姓去哪里找现钱呢?”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只能贱卖粮食来换取现钱,交给王鉷。 杨慎矜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说点什么,却依然没有说,只是道:“大王对朝廷税赋问的过多了。” “杨公与王侍御史,还有右相,当时在南薰殿与圣人议论赋税,小王却在场,杨公还认为小王问得过多吗?” “大王是宗室皇族,下官奉劝大王最好不要参与政务过甚,这也是为了大王好。” “那杨公私下与术士往来,是为了谁好呢?” 李倓此言一出,杨慎矜面色陡变,连忙说道:“下官好心提醒大王,大王为何要污蔑下官?” 李倓却不慌不忙笑道:“之前你宅院后面的树下渗出赤色之物,那术士让你脱下上衣,每日在后苑静坐,十日之后,赤色之物消失,可有此事?” 这下杨慎矜更加震惊。 如果上一句杨慎矜还怀疑李倓在诈他,那这一句已经牵涉到细节,不可能是诈了。 “大王何出此言?”杨慎矜却继续否认道。 “史敬忠在何处呢?”李倓干脆点名了。 杨慎矜已经面如死灰。 双方都沉默片刻。 李倓心里想着,杨慎矜会不会将自己灭口于此? 断然不能。 杨慎矜五六十岁了,看家护院加起来,也打不过自己。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杨慎矜还不会贸然杀一个郡王。 “我说这些并非要为难杨公。”李倓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杨公可曾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这件事我知道了,那右相会不会也知道了?” 杨慎矜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冷汗,他说道:“右相不可能知道。” 这句话,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这件事。 李倓又问道:“那杨公可曾向其他人说起图谶之事呢?” “当然没……”说到这里,杨慎矜似乎想起了什么,不仅额头布满汗珠,连脸色都变得苍白。 因为他向王鉷说过。 “是不是想起来自己向其他人说过?”李倓脸上的笑容很随和。 “没……没什么?” “不要怪小王没提醒杨公,王鉷已经擢升户部侍郎,与您同级,为何王鉷晋升,而您没有晋升?难道户部尚书裴宽的去职,不需要人来填补?” 李倓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了杨慎矜内心最深处。 他一直想要户部尚书的位置,裴宽去职后,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却没有任何动静。 看见杨慎矜这般样子,李倓终于确定自己把今日最关键的问题,引入了正轨。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慎矜才说道:“大王今日来下官这里的目的,恐怕不是洛阳钱币一事吧?” “不,就是洛阳钱币一事,小王就是想了解钱币一事,但当日在南薰殿听王鉷说他要收现钱,小王就疑惑钱币的问题,所以才来请教杨公,只是有些事,恰好提到了。” 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说那么明了。 王鉷现在被提拔,杨慎矜却没有被提拔。 王鉷当日在南薰殿的表现,使得李隆基很满意。 这就说明了,王鉷与杨慎矜已经形成了竞争关系。 “别怪小王没有提醒杨公,如果右相想要对付杨公,现在可谓易如反掌。” 第65章 你看我有没有王者之相 “右相为何要对付我?”杨慎矜问道。 “为何要对付杨公,杨公应该比小王更清楚,为何晋升的是王鉷而不是杨公,杨公也很清楚。” 李倓端起了那碗他不太喜欢的茶吃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很悠哉。 杨慎矜思绪乱飞,他左想右想,想不到哪里得罪了李林甫。 过了一会儿,李倓问道:“想不到吗?” 杨慎矜沉默。 李倓继续说道:“当日韦坚案,杨公是不是帮太子说过话?” 杨慎矜这才想起来,他说道:“那也算帮太子说话吗?” 对于杨慎矜来说,他没有证据表明韦坚、皇甫惟明与太子有关联,既然没有证据,当然不能乱说。 他弹劾韦坚,也不是针对太子,而是觉得韦坚和皇甫惟明私会,就是不对。 既然不对,身为御史中丞,自然要弹劾。 杨慎矜是一个很直接的人,他善于理财,不善于攻心。 “在杨公看来不算,但在右相看来就是。” 杨慎矜这时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和王鉷是表亲,他提携了王鉷,所以本能地将王鉷当做自己人,还曾经跟王鉷提到过史敬忠的事情。 可现在局面不一样了,王鉷已经成了他的竞争对手。 并且王鉷与李林甫往来密切,这更要命。 “我现在该怎么做?”杨慎矜的语气都有些沙哑了。 李隆基是最厌恶大臣与术士往来的,更别说谈什么图谶。 而杨慎矜又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这要是被揭发,就等同于造反。 “赶紧让史敬忠今日收拾细软,出长安城,从南城门走,走的越快越好。” “这样可以解决此事?” “自然可以,王鉷即便禀报圣人,无凭无据,圣人也断不至于降罪杨公。” 杨慎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那小王就先告辞了。”李倓站起来,做了个叉手礼,“杨公自己多保重。” “下官送大王。” “不必了。”李倓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道,“杨公以后对任何人都要慎言,祸从口出。” 第66章 我李倓称帝了? 高深脸上还保持着笑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明公您说什么?” 王焊再一次微笑地说道:“我说,你看我是不是有王者之相。” 高深干笑道:“您是在说笑吧?”https:/ 王焊却很认真起来:“我没有说笑。” 一边的邢縡握着刀柄,微笑地说道:“我们当然没有说笑。” 高深当场定在原地。 “怎么,先生是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这……那……我……” 邢縡拔出刀来,用绢布擦了擦,很温柔地说道:“先生可一定要说实话。” “哎呀!明公果然有王者之相啊!” “真的?” “观阁下剑眉虎眼,鼻大有势,上额饱满,绝非凡人!” 王焊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并伴随着享受般的呻吟。 “还有呢?” “阁下命在紫微,他日能君临天下!” “哈哈哈……”王焊顿时仰天大笑起来。 “快,赐先生铜钱百贯!” “多谢明公!” “先生请上座。” 高深立刻被迎了座上宾。 但他全身都在发抖,七月的大热天,被冷汗浸湿。 在这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像是待了一百年一样,看着王焊父子各种狂笑,他觉得这人世间实在太她妈的荒唐了。 他时不时朝周围瞄了瞄,总怀疑王焊宅院里有当今圣人派来的眼线。 今日的话若是传到圣人耳朵里,我岂不是要被夷族? “先生,要不留在此处,用了晚宴再行离去?” “多谢明公,宵禁一来,在下便回不去了,明日再来拜会明公。” 王焊说道:“好好,明日你一定要来,我的王图霸业,少不了你一份!” “那在下先告辞!” 高深刚出宅院,王焊的笑声更大:“好!好啊!来!我们现在就谋划大事!” 邢縡拿着酒壶,豪言道:“我们先弄一些兵器来,你们拿弩弓,我们拿长枪,做大做强!” “说得好!”王焊顿时像喝了好几碗鸡血一样兴奋。 他们并不知道,高深刚出了王宅,才走了不一会儿,就在一条小巷子里,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 颜真卿笑道:“在王郎中的宅院里开心吗?” “你们……” “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凭什么跟你们走一趟,你们又不是官差,你们若大庭广众之下掳我,我就大喊……” 颜真卿严肃地说道:“喊吧,把官差喊过来,你猜官差会不会问你为什么喊?” “我为什么喊?我……”高深立刻意识到不妙,他苦着一张脸说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跟我们去坐坐。” 接下来,在颜真卿的追问下,早已吓破胆的高深一五一十将王宅里所有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这下颜真卿傻了。 之前他一直认为王焊私通术士只是建宁郡王的胡思乱想,没想到是真的。 颜真卿想不通,王焊都已经是户部郎中了,他兄长王鉷升迁了户部侍郎,他居然要造反? 他拿什么造反? 颜真卿先是将高深扣押了下来,随即立刻给李倓写信,告知他这件事。 傍晚的时候,李倓收到了颜真卿的信,看完之后,他只说了一句:“卧槽!来真的?” 直到此时,怂恿者李倓依然觉得匪夷所思。 但既然人都逮到了,接下来就别怪老子下狠手了! 七月二十四日上午,王鉷到了宰相府。 等李林甫处理完政务,已经是中午的时候,王鉷单独见了李林甫:“右相,史敬忠不见了。” “嗯?”李林甫微微抬起眉头,疑惑地看着王鉷。 “史敬忠不见了,有人看到他前天一路骑马往南,出了城,然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是何意,跑了?” “应该是。” “他能跑到哪里去?”李林甫微笑道,“他身上有几份公验?他能随意过关?” “下官派人去问了,史敬忠出了长安城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 “就是周围县都没有他的痕迹。” “会不会是有人没有检查他的公验?”李林甫说道,“朝廷不是缺纸么,之前检查公验,许多都没有记录。” “右相,最近不缺纸了。” “你的意思是他凭空消失了?” “是的。” “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消失?” “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杨慎矜知道我们要用图谶对付他。” “杨慎矜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李林甫对杨慎矜是倍加尊敬的,在与杨慎矜一起处理政务的时候,从来都非常尊敬他。 王鉷也没有摆出任何要对付他的架势。 杨慎矜不可能察觉到。 杨慎矜甚至认为他李林甫很器重自己。 “会不会是突然出城有些事要处理?” “史敬忠不过是个三教九流的术士,他能有什么事处理呢?” 李林甫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起来。 “可以不必非得有史敬忠,还是按照原来的策略行事。”李林甫说道,“跟杨钊说了吗?” “说了,一切都在进行中。” 即便没有实证,也足以让杨慎矜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产生动摇。 “澄心堂一事,下官也已经找到人了,是澄心堂的一个工匠,趁着他回家探亲的时候联络上的。” 李林甫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一切都在不言中。 御史台的工作效率不可谓不快,七月二十四日下午,侍御史吉温,向御史台提报了第二次弹劾澄心堂的奏疏。 弹劾的内容比上一次要更加深刻且全面化:建宁郡王借澄心堂笼络人心,在澄心堂的造纸所,有大量的武器,并且澄心堂内部流传着顺天皇帝御极的说法。 据说有人证在! 当天,御史台的弹劾奏疏,便在朝堂上卷起了一阵狂风,再一次将澄心堂推上了风口浪尖。 下午,李倓和李媃正好在去秦国夫人府的路上,李俶急急忙忙追了上来。 “三郎!三郎!” “兄长,何事?” “兄长,秦国夫人想见见三郎,我带他过去。”李媃说道。 “大事不妙了,御史台弹劾你,说你在澄心堂的造纸所聚众蛊惑人心。” “这不是前一段时间的事了吗?” “这一次还说你在澄心堂自称顺天皇帝!” 第67章 杨国忠登场 顺天皇帝? 我这就称帝了? 你们害惨了我呀,哈哈哈…… 等等,我现在还没当皇帝呢,演什么戏! 李倓看了看李俶那一脸着急且焦虑的样子,笑道:“御史台不干人事又不是第一天了,兄长大可不必担心。” “这一次有人证!” “人证?”李媃惊讶道。 “是的,有人证,据说人已经被提拿到大理寺。” “三郎?”李媃看了李倓一眼。 “看来有些人,不弄倒我,不罢休啊。” “人证是真实存在的吗?”李媃又问道。 “这种人证很容易,澄心堂的工匠那么多,随便买通一两个人,买不通就拿他们的家人做威胁,谁家里还没有个孩子呢?” 李倓这般一说,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只要一个人不要脸,陷害其他人,那方法实在有太多了。” 李倓说的风轻云淡,仿佛这件事并未发生一样。 李媃恼怒道:“他们这样做,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 因果论不过是概率事件罢了。 “三郎,我们现在立刻进宫去找阿耶,一起去面见圣人,当面陈述清楚此事,若是慢一步,被那些人从中作梗,事情恐怕会越来越复杂,后患无穷。” “不必了。”李倓翻身下马,他走到李俶面前,一把抱住李俶,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兄长你就放心好了,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呢,回去好好读书吧。” “三郎,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我没有逞能!” 李俶却说道:“若是他们把伪证做成了实证,即便贵妃求情,也没用了!”xbiquge “他们没那个机会了!”李倓帮李俶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柳苏苏可是平康坊的头牌花魁啊,我花了高价买回来的,你确定不要吗?” “三郎,现在不是说花魁的时候,现在……” 李倓却没有再听他说话,翻身上马笑道:“柳苏苏那样漂亮的美人你都不要,你以后不要靠近我,我担心你取向有问题。” 说完,对李媃说道:“三娘,我们可不能让秦国夫人久等。” “三郎,要不我现在去秦国夫人府通报一声,将这件事告知贵妃,你和大郎去阿耶那里,先进宫面圣。” “遇到这么点小事就麻烦贵妃,人家也会烦的。”李倓已经策马往前,“兄长,回去好好读书。” 见李倓已经走了,李媃只好跟上。 走之前,李媃对李俶说道:“我去跟秦国夫人说说,让她帮我们想想办法。” “好,阿妹,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把控,三郎太过任性,我担心这次真的惹出大麻烦来。” “兄长放心!” 说完,李媃也跟了上去。 李俶则转身向宫里赶去,去见李亨。 他心里想着,看来澄心堂是吧双刃剑啊! 澄心堂确实可以赚钱,但是却连接引来麻烦。 很快,李倓和李媃便到了秦国夫人府。 立刻有下人将两人的马匹迁到马厩,又有人上前将两人引入进去。 唐人的府邸前面都会有高高的墙,是用土夯成的,不算精致。 与宋人的雅致小院不同,唐人不讲究精致,他们讲究一个宏大。 从建筑到器物,都是如此。 例如斗拱大,使飞檐看起来更加深远,是唐代建筑典型特征。 这个时代,又处于暖季,关中尚有无数巨木。 那些巨木支撑起了帝都的宏伟。 到明代朱棣建紫禁城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巨木,稍微大一点的木头得去云南的深山老林里找。 所以才说,长安城是古代帝国的巅峰,其规模之宏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五万平在城北算是豪宅,但是对于大唐的达官显贵们来说,却只是勉强几个。 李林甫在平康坊的府邸,占了平康坊八分之一,整个平康坊大概50万平。 也就是说右相府邸有六万多平。 同样在平康坊的长宁公主府,占了平康坊四分之一的面积,有十二万多平方。 历史上安史之乱大功臣郭子仪的府邸,差不多有十四万平方米之巨。 等走了片刻,才真正到了秦国夫人府的大门口。 又是走了片刻,穿过亭台,走过长廊,到了后苑。 后苑有马球场,马球场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第68章 被秦国夫人看上了? “最近郎君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大,我们都有听闻。”鸿胪卿杨倨笑道。 李倓笑道:“都是诸位抬举。” “郎君那是有真才实学,否则怎么不是别人扬名长安呢!”说话的是杨钊,他脸上堆着笑容。 这种笑容和李林甫的笑容完全不同。 李林甫的微笑,给人如沐春风。 杨国忠的笑容却给人一种地痞流氓见到大人物的谄媚。 这和他的出身有极大的关系,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街溜子,行为放荡,嗜酒好赌。 不过杨国忠再一次证明,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 杨国忠的优点也很明显:会算账。 他后来在西川从军,打仗肯定是不行的,于是负责屯田工作,这恰恰就是他的强项。 事情办的还不错,得了一个新都县尉的官,依附于蜀地豪门鲜于仲通。 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李林甫有间隙,于是便想派人去长安拉拢关系,想了想去,杨钊和杨贵妃是同族远房,便让杨钊到长安。 这才有了眼前杨钊站在这里,有了后来的奇葩宰相杨国忠。 李倓一听杨钊这话就知道杨钊想跟自己套近乎。 这种套近乎的方式很低级,一般人用这种方式跟上位者套近乎,基本上不会被理睬。 但杨钊不同,他现在是贵妃的堂兄,就算他套近乎的方式再低级,对方也必须礼貌地配合。 “杨参军过奖了,过奖了,比起杨参军,小王那点事,不值一提。” 见这建宁郡王如此好说话,杨钊心中一喜,说道:“有空还请郎君多多指点指点我们。” “不敢,不敢,有空小王还想请教请教杨参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杨钊还想说几句,但秦国夫人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秦国夫人说道:“马球赛就要开始了,诸位准备准备吧。” “夫人,我还有要紧事,可以先跟您说吗?”李媃道。 “什么事?” 李媃走到秦国夫人耳边小声说起来,是关于李倓被弹劾一事。 “兄长。”秦国夫人唤了一声。 杨钊立刻小跑过来。 “听闻你们御史台又弹劾了建宁郡王?” “何时的事?”杨钊疑惑道。 “今日下午吧。” 杨钊说道:“我的好妹妹,你知道,我中午就来你这里来了。” “你们御史台到底是谁要对付建宁郡王?”秦国夫人很不满地说道。 杨钊却缩了缩脑袋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上面到底谁要对付建宁郡王,我也不知道。” 李倓却走了过来,他说道:“夫人不必为我操心,御史台说的若是属实,按照国法,我罪有应得,御史台若是不属实,圣人自有公判。” “郎君果然非常人也!”秦国夫人越发觉得李倓不同一般,她越看越喜欢。 见自己的堂妹喜欢,又想起传说前段时间连贵妃都为这位郡王说了好话,杨钊心里更加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与李倓套套近乎。 “夫人,马球赛不是要开始了么?”李倓故意岔开了话题。 “对对,都准备准备。” 前面有专门用于打马球的马匹,那些都是从西域波斯引进的良种马。 李倓翻身骑上马,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周围的目光尽数被他吸引过来。 秦国夫人感慨地小声说道:“这个建宁郡王可真是英姿不凡呀!” 马球赛很快开始了,秦国夫人的几个堂兄都参与了球赛,包括杨钊。 另外还有一些贵族子弟。 马球原本是给军队训练用的,后来就延伸成一种日常运动。 唐人喜欢马球,近乎疯狂的地步。 李倓此次来这里,到不是为了打马球,而是为了结识杨国忠,也就是杨钊。 李倓在马球赛上的身影极其耀眼。 马球赛打得很激烈,周围时不时传来惊呼。 尤其是秦国夫人,看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丝毫不掩饰对李倓的喜欢,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 连他的夫君柳澄都感受到了自己妻子的热情,但他能说什么呢? 他能娶到秦国夫人,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要知道,秦国夫人可是经常进宫侍奉李隆基的。 第69章 忽悠杨国忠 李倓说道:“杨参军,听闻你在西川之时便有军功。” “哪里哪里,那不值一提,只是屯田的功劳而已。”杨钊大声说道。 他明显飘忽起来:“但我跟你说,小郎君,要不是我屯田,他们连饭都没得吃,他们把账都算不过来!这个首功,应该是我的!我的!” “那是自然,我第一眼看见杨参军,就觉得杨参军非凡人也!” “真的吗?” 李倓微微蹙眉,仿佛在责怪杨钊一样,说道:“当然是真的,如此严肃的话,能乱说的吗!” “郎君果然好眼力!”杨钊顿时激动起来,“不怕跟郎君说,以前那些人都是废物,他们还责怪我是废物!” “哈哈哈……”李倓大笑起来。 杨钊见状不由得脸色一变,问道:“郎君为何发笑,这很好笑吗!” 杨钊的语气变了,眼神也变了,他很讨厌别人笑他是个废物。 “很好笑!”李倓很严肃地说道。 “郎君刚才还说我非凡人,转眼又来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我是笑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我笑他们像蝼蚁,蝼蚁怎么能看到雄鹰的身姿呢?” 李倓这番话,顿时让杨钊有些不会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起来:“对!说得对!” “雄鹰不属于恶臭的沼泽,雄鹰属于辽阔的天空!”李倓语气立时高亢起来,“你这样的雄鹰,就应该属于天空,长安就是天空,你还可以飞得更高一些!” 杨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憋不住了:“看人真准!” “你!杨钊,现在是监察御史,是右金吾卫兵曹参军,你可以随意出入禁宫!谁还敢得罪你!” “不!我还要继续往上爬!我要告诉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我要继续往上爬!” “说得对!”李倓拿着酒壶就继续给杨国忠倒酒,“杨参军真是我的知己,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不不不,我不能喝了,稍后还有要事。” “什么要事,能有我们之间的情谊更重呢?” “是上面交代下来的要事。” “哦,既然是公事,那还是不要跟小王说的好,只是小王今日能认识杨参军,实在觉得三生有幸!” “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跟你说无妨!” “还是别了吧,毕竟是公事。” “算不得什么公事,这事已经成了定局,杨慎矜你认识吧?” “杨慎矜?”李倓眨巴眨巴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他不是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么?” “对,就是他。” “他怎么了?” 杨钊看了看周围,凑到李倓耳边,却突然大声笑道:“他在家里与术士勾连,私议图谶!” “竟然有此事!”李倓表示大为吃惊,甚至有些震惊。 “是的,刚才那个侍女看到了么,那是杨慎矜府上一名侍女,她亲口说的!” “杨慎矜府上的侍女,怎么在你这里呢?” “这就不能说了,郎君莫怪,这不能说的。” “对对对,这确实不能说,是小王多嘴了。”李倓立刻给杨钊倒酒,“来喝酒,为我们的友情干杯!” 杨钊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建宁郡王是个好人啊!” “不不不,小王只是从小就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杨钊顿感好奇起来。 “小王从小对那些才能非凡的人,总是忍不住心怀敬仰,小王知道自己有时候不太会说话,这种敬仰,它控制不住!” 杨钊顿时享受般地呻吟了一声,他感慨道:“说得对,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喝!” 两人又喝了几大口,杨钊突然说道:“其实那个侍女,是有人故意从杨慎矜的府上弄出来的,故意让那个侍女犯错,惹怒杨慎矜,将其卖掉!” 李倓讶然张嘴:“这是为何?” “当然是要她来指责杨慎矜私自与术士议论图谶,你知道的,圣人最忌讳这个!” “原来如此,这个杨慎矜竟然如此大胆,杨参军你做的对!” “诶,这事不是我的主意。” “也是,杨参军跟杨慎矜无冤无仇的。” “你不好奇是谁的主意吗?” “杨参军方便告诉我就告诉我了,不方便我问了反而是冒犯。” “是王鉷!” “王鉷?是那个刚晋升为户部侍郎的王鉷吗?” “对,就是他。 “他一定很有才能。” “切,不过如此。” 看见杨钊这个表情,李倓心中笑道:看来杨国忠对王鉷也是不满的。 “我听说户部不少人都晋升了,杨参军这一次有晋升吗?” 这一下子就问到了杨国忠的痛点了。 “我……” “杨参军应该晋升才对,以杨参军的才能,那个户部侍郎应该属于杨参军!” “属于我?”杨钊有些惊讶,他其实现在这个阶段还只是想要户部郎中的位置。 “不不不,我说错了。” 杨钊眉头又皱起来了,显然不悦。 岂料李倓说道:“我觉得,户部尚书的位置,才应该属于你。” “户部尚书?” “你想想,你在西川屯田,若不是你,他们连账都算不清楚,请问有几个人能有你这样的才干!” 杨钊立刻拉起李倓的手,痛哭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稳了,稳了! 李倓心中长舒了口气。 其实哪怕王焊谋反,只要王鉷大义灭亲,李隆基依然不会动王鉷。 因为现在王鉷是搞钱的关键时刻,李隆基的思维是,那个脑残王焊瞎胡闹,我犯不着为此跟我的钱过意不去,弄死王焊就差不多了。 这是上位者普遍存在的思维。 大多数上位者做决定,不是赌气,而是权衡利弊,尤其是李隆基这种皇帝。 他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想要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甚至杀前太子李瑛也是如此。 只有眼前的杨国忠和安禄山斗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天天逼安禄山造反。 既然李隆基不动王鉷,那现在他李倓就把杨国忠的野心挑起来。 王鉷有难,杨国忠肯定就会上去踩一脚,看你王鉷能不能顶住! “对了,杨参军,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你看成不成?” “什么建议?” “你的名有一个钊,这可是金刀之谶。” “什么是金刀之谶?”杨钊疑惑道。 于是李倓解释了一遍,杨钊吓得大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这方面的含义。 李倓说道:“杨参军如果要继续往上,就必须换掉这个名字。” “郎君有何好的名字呢?” 李倓故作沉思片刻,才说道:“国忠如何?” “国忠?”杨钊怔了怔,随即大喜,“杨国忠!好!好啊!好名字!我明日便启奏圣人,请求他同意我改名字!” 这时,秦国夫人来了。 秦国夫人显然也饮了些酒,满面通红。 她正是从年轻女人往成熟女人过度的阶段,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更别说如此因为酒精的原因,让她双目如秋水般含情。 “小郎君,我们去前面走一走?”秦国夫人看着李倓,发出了邀请。 “夫人,下次吧,您是知道的,御史台现在正在弹劾我,万一我真有点问题,连累了您,我过意不去。” 说完,李倓从容地起身,从容带着李媃,不顾秦国夫人好言挽留,坚持离去。https:/ 最后留给秦国夫人一个为她好的帅气背影。 李倓甚至能听到后面传来秦国夫人质问杨国忠:你们御史台是不是有病…… 第二日,御史台对李倓的弹劾已经愈演愈烈。 据说大理寺对人证审问后,确实属实。 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公正严明的右相李林甫随即派人去澄心堂调查。 这个时候的李倓,却还在卧榻之上呼呼大睡。 他并不着急,让王鉷先跳一跳,王鉷现在跳得越高,到时候摔得就越惨。 第71章 右相,这个反击如何? 萧炅是个十足的草包,当年张九龄还在中书令位置上的时候,这哥们儿是户部侍郎,他把“伏腊”(祭祀活动),读成“伏猎”,引起了大笑话。 要知道,户部侍郎相当于副部长了,居然连字都不认得。 向来治国严明的张九龄立刻把这家伙赶出了朝堂。 当然,萧炅能做到户部侍郎,原本就是李林甫推荐的,只不过当时李林甫还只是副宰相。 现在不同了,张九龄早已死了六年,他李林甫权势通天。 前任京兆尹韩朝宗因韦坚案被贬,现在萧炅的机会又来咯。 昨晚就接到任务的萧炅,今天一大早就去了衙门,开始亲自召集人马,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 这一日下午,萧炅带着人去把澄心堂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未翻到什么武器。 不过萧炅能被李林甫从外地被调回来,坐到京兆尹的位置上,肯定不是真才实学,而是其足够无耻。 例如他看到造纸所的一根木棍,对旁边的京兆少尹严肃地说道:“此物乃大凶也,如果本官没有猜错,只要被它锤击一下,必丧命!拿它的时候小心一些,免得误伤了自己!还有那边那个,你们以为它是锄头?错了!它表面看起来是一把锄头,但其实普通的刀根本砍不断它,持之必能杀人于无形!得两个人制服它!小心不要误伤自己!” 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听着这位英明神武的新官的指挥。 “还有周围这些,全都是利器!这些都说明,这些人可能谋反!全部带回衙门!” 萧炅嘴角扬起四十五度角的微笑,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架势。 “萧公,后院有一条大黄狗!” “什么大黄狗!那是造反头目的爪牙!带回衙门!” “是!” 被带出去的时候,张旸刚好赶到。 京兆府的人一看张旸穿的内侍服,不敢乱来。 “阁下是何人,京兆府办事,怎敢阻拦?”京兆少尹章恒呵斥道。 “我是建宁郡王的贴身内侍官,这澄心堂是建宁郡王一手置办。” 第79章 给杨国忠上眼药 杨钊到了秦国夫人府。 他在见到李倓之前,被秦国夫人拉到一边说道:“今晚不准让建宁郡王跑了,知道吗?” 杨钊怔了怔,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堂妹的心思。 他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包在我身上,待会就把他送到八娘你的床上,你是想在上面,还是在下面,随你的意。” “这事办成了,少不了你好处。” “放心,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杨钊嘿嘿嘿地笑道。 他走到后院,李倓正在楼阁之间纳凉。 “郎君!”杨钊兴奋地唤了一声。 李倓转身就看到杨钊那种笑成一团的脸。 李倓连忙起身走上前:“杨参军,数日不见,想煞我也!” 两人到了楼阁里。 “不知郎君找我何事?” “也没有别的事,最近西市到了一批夜光杯,我买了一些回去,想问问杨参军有没有兴趣,其实我是想送到杨参军家中,但我似乎还不知道杨参军家在何处。” 杨钊本就是个贪图眼前便宜的人,一听有好东西,更是乐开了花。 “如此贵重的礼物……” “我们是朋友,送给朋友几件礼物,不算什么吧?” “是是是,不算什么,郎君的好意,我杨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杨参军还没有改名吗?” “已经呈报奏疏上去了。” “哦,杨参军改名之日,便是飞黄腾达之时。” “借郎君吉言。” “对了,参军是不是还兼了监察御史的官职?” “是,不过监察御史只是八品小官,实在微不足道。” 李倓突然说道:“不是马上就要升官了吗?” 杨钊怔了怔,显然不明白这话。 李倓又说道:“杨御史现在被弹劾,王鉷升官,下面的应该都会官升一级。”新笔趣阁 “这可未必啊!”杨钊感慨了一句。 李倓说道:“王鉷的弟弟谋反,王鉷应该退位让贤了吧,我看以你的资质,最适合做侍御史。” “王鉷亲手杀了他弟弟,他会不会下来还不一定。” 沉默片刻,李倓突然又说道:“我觉得今日这件事有些奇怪,你觉得呢?” “是啊,王焊为什么突然谋反呢,想不通。” “不,我不是指这件事,之前我听说杨慎矜呈递了弹劾奏疏,就是弹劾王鉷以及他弟弟谋反的,这件事御史台应该提前就知道了,既然如此,朝廷更应该提前动手抓住叛贼才对,怎么还让配贼到了东市呢?” “你说什么?” “我说杨慎矜之前就呈递了弹劾奏疏,这件事……” “杨慎矜之前就呈递了弹劾奏疏?”杨国忠确认了一遍。 “我不能肯定,我只是听杨慎矜提了一次,上一次我去杨慎矜那里请教洛阳货币之事,然后……你是御史台的人,你不知道此事?” “不对,如果杨慎矜提前就上了奏疏,圣人应该早就派人捉拿了王焊。”杨钊说道,“除非有人在中间拦截了奏疏……难道是王鉷……” “王鉷是侍御史,他能拦截御史中丞的奏疏?” “你的意思是……”杨国忠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懂。”李倓挠了挠头,“我就好奇,提一嘴,杨参军,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吗?” “郎君!等我升官了,一定请你喝好酒!” 说完,杨钊匆匆离去。 本来还准备指望杨钊把李倓灌醉的秦国夫人,一看杨钊一溜烟跑了,顿时气得喊道:“杨钊,你是市井奴,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秦国夫人不甘心,连忙往后院行去,当她到楼阁的时候,发现李倓也不见踪影了。 秦国夫人咬牙跺脚:“杨钊,下次我非让你好看!” 李倓已经大摇大摆出了秦国夫人府,他让人转告秦国夫人家中突然有急事,先行告辞。 出了秦国夫人府,已经快到宵禁的时候,李倓这才心满意足往百孙院晃荡过去。 其实对于大唐来说,杨国忠的危险系数,远高于李林甫。 在权术方面,李隆基、李林甫这些人,都是大唐第一梯队的人。 安禄山是第二梯队的。 像李亨这种则是第二梯队到第三梯队之间的。 杨慎矜等人是不怎么玩权术。 那杨国忠是第几梯队? 还在第十八层地狱下面,不知是负多少层了。 历史上的杨国忠身上有很典型的小市井气息,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的利益。 最可怕的是,他是个非常犟的二极管。 为了证明安禄山会谋反,他不断用各种手段去刺激安禄山。 最后安禄山反了,然后杨国忠对大家说:你们看吧,我早就说过他会谋反,你们看看!这下相信我了吧!你们看我多聪明!我居然能看穿他会谋反! 关于安禄山谋反这件事,其实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有一点可以肯定,杨国忠上位的时候,安禄山有反意已久。 可据说安禄山是打算等李隆基死了再反的,但谁让大唐有我们的天才宰相杨国忠呢? 李隆基自己玩权术,在财政和军政崩溃的边缘走钢丝,权术掣肘可以说环环相扣。 哪怕是安禄山的三镇兵马,真要造反,理论上也不太可能成功,只要不出现各种骚操作。 可是李隆基还是低估了两个要素: 一是杨国忠的作死能力。 二是群体在混乱中引发的连串失误,也就是安史之乱中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这三代帝王的各种骚操作。 这就是玩权术的人经常犯的一个通病:假设所有人都是理性的。 同样的错误,在经济理论中也经常出现,经济学中假设的理性人就和李隆基的权术理论一样。 可现在的大唐哪里有理性? 从没饭吃的底层,到怀才不遇的士人,再到被排挤打压的官员,以及被不断逼上战场的士兵,这些群体,现在有理性吗? 现在只有情绪! 只有不满的情绪! 这些情绪正在盛世的外皮之下发酵,只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了。 话说回来了,杨国忠不刺激安禄山,安禄山那身子,肯定死在李隆基前面,但河北依然会反。 杨国忠最多只能算个催化剂,加速了大唐内乱的到来。 此时这个催化剂,已经进宫去面圣了。 第80章 王鉷被贬 李隆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这事实在是胡闹。”李隆基抱怨了一句。 “总算是没有造成过大的动静的。”高力士在一边给李隆基捶腿,“各方都还算太平,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嗯,王鉷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出问题。”李隆基淡淡说了一句,拿起桌案上的酒杯饮了起来。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很沉静。 高力士一边给李隆基揉腿,一边说道:“在三郎的励精图治下,不会有问题的。” “启禀圣人,右金吾卫兵曹参军杨钊求见。” “杨钊?”李隆基并没有什么兴趣,“他这个时间来找我作甚?” 高力士说道:“见一见吧,反正也无大事。” “让他进来吧。” 杨钊走进去,说道:“臣参见圣人,恭祝圣安。”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向我提报了改名?” “是的。” “改成……” “改成国忠。” “国忠……”李隆基喃喃道,“好名字,好名字!准了!” “臣谢圣人赐名!” “还有何事?” “确实有一件要事。” “说吧。” “是关于王焊谋反一事。”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反叛头目被杀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杨钊说道:“是这样的,臣觉得这件事是可以提前避免的。” “提前避免?”李隆基疑惑道,“所有人都没想到,如何提前避免?” “臣听说,御史中丞杨慎矜提前呈递了弹劾王焊私见术士的奏疏。” 李隆基微微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臣是说,御史中丞杨慎矜,提前呈递了王焊私见术士的奏疏。” “他呈递给谁了?” “臣不知道,但杨御史是呈递了奏疏的。” “胡说,他要是呈递奏疏,给朕一份,给宰相……”李隆基话未说完,自己停了下来,然后目光犀利地盯着杨钊,“你是指,他提前呈递给了宰相?” 杨国忠说道:“臣不得而知,圣人可以召见杨慎矜问问便知。” “这事你是如何知晓?” 第81章 至洛阳 八月初的长安,落了一场雨之后,暑气也退去了不少。 建宁郡王的宅院里,正在收拾行装,宅院里大车小车的,宫娥和内侍们排队搬运货物。 李倓躺在他自制的竹椅上,欣赏着雨后的晴天。 李俶和李媃前来送行。 “三郎,此次去洛阳,定要收起性子。”李俶耐心地叮嘱道。 他还是老样子,明明二十岁的人,活得像四十岁一样。 “知道了,兄长。”李倓笑道。 “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书,你去洛阳一定要好好读一读。” 李倓一看,什么《诗经》、《论语》、《礼记》、《春秋左传》等等,全部是儒家经典。 好家伙,李俶这是要把自己训练成儒家信徒? 不对吧,历史上的唐代宗也不算特别崇尚儒家。 可能是今年二十岁的李俶,还并未成长成那个心急深沉的代宗吧。 毕竟,百孙院里专养闲王。 李媃说道:“三郎,你好好保重。” “会的。” 全部都收拾完后,李倓才进宫,去了一趟太子别院。 “阿耶,我出发了。” “路上小心一些。” “多谢阿耶关心,我会小心的。” “胡姬带太多也不太好,不如留几个,送到我这里来?” 李倓:“……” 出宫后,建宁郡王的“大部队”就一路出发,前往洛阳。 长安每天都有送别,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像建宁郡王这样高调显眼离开长安的还是头一次。 主要还不是人多,而是美女多。 建宁郡王的队伍里,那种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美女,至少有十几个。 连风情多姿的胡姬都有好几个。 一路上,女子们有说有笑,这哪里像出远门的,倒是像去秋游的一样。 等到了春明门外,队伍突然被拦了下来。 李倓瞧过去,竟然是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梳着望仙髻,着了一身碧色长裙,肤白如雪,眉似山黛,目如秋水。 “都让开!”秦国夫人呵斥一句。 大队伍的人群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怎么办。 后面这才传来李倓的声音:“为秦国夫人让路。” 秦国夫人骑着马走了过来,她眼中似有泪水一般,含怨地看着李倓说道:“郎君这就要走了?” “走得仓促,未能去府上道别,请夫人恕罪。” “不能再多待几日?” “圣命难为。” “郎君难道就要这样舍奴家而去?”说着,秦国夫人已经泪眼婆娑。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用奇怪地眼神看过来。 在李倓身侧的刘婉立刻问道:“郎君,这女人是谁?” “她是秦国……” 秦国夫人这才注意到李倓旁边居然有个漂亮的小娘子,立刻醋意大发,问道:“这女子莫非就是郎君的情人?” “秦国夫人不要误会,她是……”李倓正要解释,但突然发现不对劲,连忙说道,“秦国夫人,小王很快就会回长安了。” “真的?” “绝对是真的!” “那郎君带了这么多漂亮娘子,到底是去洛阳寻欢,还是去……” “是办事,为圣人办事。” 秦国夫人眼中那股幽怨,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出来了。 “那奴家便等郎君回来。” “告辞。” 好不容易把秦国夫人打发走,李倓这才安心上路。 一边的颜真卿突然说道:“郎君,我怎么记得秦国夫人是有夫君的?” “我知道。” “那她刚才……” “她刚才不是对我不舍。” “那是对什么不舍?” “是对我制作的面膜不舍,是担心没有人给她制作面膜了,清臣,你可不要乱想,我与秦国夫人那是清清白白的。” 颜真卿蹙眉思考起来,他说道:“可秦国夫人看你的那个眼神,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清臣啊,那些都不重要,我们此去洛阳,是要办大事的。” 颜真卿又问道:“郎君,还有一点我没太想明白。” “哪一点?” “既然王鉷被贬了,李林甫为何安然无恙?” 李倓压低声音在颜真卿耳边小声说道:“贬谪王鉷,是为了威慑李林甫,圣人现在还需要李林甫,他不会轻易去动李林甫的。” “为什么?” “右相走了,谁来维持这偌大的局面?” 颜真卿陷入沉思中。 “要换,也是培养出新的人,再慢慢抽丝剥茧。” 今日的秋阳格外的安宁。 身后的长安城渐行渐远。 李倓觉得他来大唐的第一仗,虽然不算完胜,但也还是漂亮。 李隆基以后肯定不会完全信任李林甫了,朝堂也不可能是李林甫一家独大,至少杨慎矜把持御史台,野心开始膨胀的杨国忠,渐渐开始崭露头角。 这足以让右相头疼的。 至于他李倓,去了洛阳,终于离长安远一些,可以稍微大胆一点去办一些事了。 八月十五日,洛阳城外的树叶一片金黄,秋意正浓之时,李倓进入了洛阳。 听闻建宁郡王要来洛阳,洛阳的官员们都很有默契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 倒不是这些人瞧不起李倓,而是为了避嫌。 作为东都,洛阳的权贵,是仅次于长安的。 傍晚的时候,刘婉跑来说道:“郎君,宅院都已经布置好了。” “颜清臣居住之所要重点布置。” “已经都准备好了。” 说完,刘婉命人将一块雕版拿过来。 “郎君要的雕版在此。” 这是典型的大唐雕版印刷的模板。新笔趣阁 “放在这里。” 李倓在他的书房里指了个位置,那些人便将雕版搬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颜真卿来了。 “郎君。” “清臣找我有何事?” “郎君明日去诸冶监任职,我整理了一些诸冶监的事项。” 李倓倒是颇有些意外。 他接过来阅读起来,颜真卿将诸冶监的大小事务都写得很详细。 从这份文书很容易推断出,颜真卿是一个做事很仔细的人。 颜真卿问道:“诸冶监的事务繁琐细碎,不知郎君该从哪一步入手呢?” 李倓看了看放在角落的雕版,突然说道:“从铸铜铁入手。” 第82章 寡人初到洛阳就要杀人了? 李倓没有想到诸冶监居然如此偏僻、破烂。 衙门的门已经年久失修,被腐蚀得厉害,好像风一吹,就要飘起来一样。 门口没人,李倓走进去,里面也没什么人。 直到走到里头,才有人听到动静,晃晃悠悠走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胖胖的男子,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两条线,脸上的肉也挤在了一起。 “不知阁下到诸冶监有何事?” “你是何人?”李倓问道。 “我是诸冶监的主簿。” “哦,你是主簿,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忙碌,不知阁下有何事?” “我是洛阳诸冶监的监丞。”李倓说道。 “监丞?”那胖子微微一怔,疑惑道,“没听说有监丞下来。” “不需要你听说,朝廷的安排。” 李倓背着双手,带着人就往里面走。 “等等,可是阁下没有穿官服。” 李倓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我不需要穿。” “官员在衙门,都需要穿官服。” “我不需要。” 李倓走进去后,里面传来嬉闹的声音,他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不停地喊叫着,很紧张的样子。 人群尚未发现李倓来了。 主簿官倒是快步走过去,冲着那些人喊道:“都停下来!” 人群却依然在那里嘶吼、喊叫。 “打它!大将军!打它!” “我的大元帅!我所有的家当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出问题!” 主簿官尴尬地笑了笑,对李倓说道:“郎君,这些人……” 李倓抬手制止了他,说道:“让他们继续玩,你带我去账房。” “嗯?” “本王说带本王去账房。” “哦哦,账房,这边请。” 尚未走到,主簿官说道:“郎君何不先休息片刻,下官让人去洛阳城头去买些糕点与好酒来,好好招待郎君。” “不必了,我先看账目。” 主簿官又说道:“对了,郎君说自己是新来的诸冶监监丞,可有官印?” “在这里。”李倓拿出官印来。 “郎君这边请,请先去前面的阁楼之间稍作歇息,下官立刻派吏员去取。” 李倓在前面的阁楼坐下,主簿官吩咐之后,便有人离去。 颜真卿却自己在周围逛了一转,他回来后,在李倓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倓并未说什么,而是在阁楼之间专心地等待。 “郎君一定累了,我看找账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下官让人去北市准备丰厚的佳肴……” “不必了,我不累。” “郎君是刚来洛阳吗?” “昨天到的。” “那就更要去北市一趟。” “为何?” 郎君到诸冶监为官,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来衙门,而是去北市。” “不来衙门,去北市作甚?” “去见官员。” “见官员?” “是的。” “我来诸冶监,办事,为何要去北市见那些官员?” “因为郎君若不去,恐怕这事很难办。” “什么事很难办?” “为官很难办。“ 李倓问道:“我做的是诸冶监的官,诸冶监的监丞官主要职责是什么?” “诸冶监主要掌铸兵、农之器,供给给军士、屯田、居民使用。” “这与北市那些狗屎官员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去见他们?” “因为诸冶监的钱粮,都是他们审批拨发下来,您必须去,并且要请他们吃饭,还要敬酒,最后再送礼!” “朝廷规定诸冶监定期有定量的钱粮拨发,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请他们喝酒?” “因为他们负责审批、拨发钱粮。” “你这个说法,我就不懂了。”李倓故作不懂,“本官从长安来,封朝廷之命前来掌管诸冶监,本官的职责是将诸冶监的铸造器物做的更好,按时完成任务,本官做这些,还要求着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要,您如果不去,以后会很难办事。” 李倓却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他知道大唐官场的一些道道。 他说道:“账目拿来。” 见李倓似乎不打算去北市,主簿官的嘴脸也变了,他说道:“郎君,没有账目。” “你说什么?” “下官说没有账目。”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倓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一边的颜真卿顿时对建宁郡王又有了新的认识,他想不到建宁郡王为官,竟然如此地正派,有一股坚挺的浩然正气。 “下官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上官?” “按照官印来看,是。” “那我现在要看诸冶监的账目,可以不可以?” “不能!” “来人!”李倓当场就翻脸了,“将此人拿下!” 他一声令下,随行的扈从立刻上前将主簿官扣押了下来。 “郎君,按照朝廷的规矩,您无权拿我。” “哦。”李倓一只脚踩在了石凳上,眉头扬起来,他用李隆基赐予他的那把刀支撑着,目光锋利地盯着眼前这个主簿官,“我想要看账目,你是不是有义务让我看?” “按照规矩,是的。” “既然你不履行义务,我为何不能办你!” “您要是办了我,您这个官,做不到一个月。” 李倓大笑起来:“忘了给你看另外一个印了。” 李倓慢条斯理取出郡王印来,笑道:“寡人是当今圣人的孙儿,太子殿下之子,建宁郡王,寡人要办你,能不能?” 那主簿官看到这里,顿时神色一怔,没想到今天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来了个郡王! 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下官不知王架莅临,罪该万死。” “现在寡人能不能看账目了?” “能!能!下官这就去取!” “你待在这里,让下面的吏员去取。” “是是!” 这一次,账本很快就取来了。 账本上落满了灰,而且纸张已经老旧。 颜真卿先翻阅了一番,说道:“郎君,这是十年前的账本了。” 李倓看了一眼这主簿官,问道:“近三年的账本呢?”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下官不知道。” 第83章 风起洛阳 “你身为诸冶监的主簿,十年没有账目,你居然不知道?” “下官来的时候,就没有账目。” “你是想告诉寡人,责任不在你?” 在大唐,亲王和郡王平时其实不称寡人,只有书面语的时候称寡人。 李倓此时这般自称,显然是想拿身份来压人。 来洛阳之前,他就预料到到洛阳办事不会那么顺利。 但他没有想到,阻力居然如此之大。 这还仅仅只是个小小的诸冶监。 若是去其他衙门办其他事,不知会如何? “大王,责任确实不在下官。” “在不在你,不是你说得算。”李倓转身道,“将此人绑了,交到御史台去!” “大王,您刚到这洛阳城,便要得罪官场的人,以后办事恐怕并不会顺利,这一次何不就此揭过,下官以后唯大王马首是瞻!” “你算哪根葱,寡人需要你唯寡人马首是瞻?绑到御史台!就说他玩忽职守,让御史台处置!” 说完,这主簿官便被带走。 刘志嘀咕道:“郎君,您初到洛阳,若是得罪了这官场的人,传回长安,会不会不太好?” “你就不要瞎操心这些事了,我们来洛阳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置办洛阳澄心堂;二是把诸冶监做起来,这两件事没有做好,把洛阳官场的这些人当祖宗供起来,回长安也没法交代!” “郎君说得是。”刘志立刻应道。 李倓又重新走到外面,看见那些正在斗蟋蟀的人,他突然大声说道:“诸位,诸位!” 人群却没有理会他。 李倓让人将带来的一箱一箱钱摆出来。 有人正在懊恼之间,余光瞥到了,立刻双目一亮。 “钱!是铜钱!” 这一声大喊,立刻感染了人群。 斗蟋蟀的也不斗了,目光都转移过来,看到那些铜钱,双眼发光。 奈何铜钱前面,站着一排排带刀和弩的扈从,没有人敢乱动。 这时候,站在人群前面的李倓又开口说道:“诸位,我是诸冶监新来的监丞,有几句话想对诸位说,不知方便否?” 人群中传来声音:“有钱了不起啊,又不是我们的钱!” 另外一个瘦子说道:“就是!有钱拿远一点,小心……” “我要给诸位加俸禄!”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瘦子说道:“郎君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我们一定照做!” 李倓扫视了一眼这些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一看平时也没什么油水。 而且刚才他都自报了监丞的身份,却依然不为所动,显然这些人都已经成了老油条。 或者说,以前的官员,管理诸冶监,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倒也无可厚非。 大唐的东京洛阳,是著名养闲人之地。 说起来,洛阳以前叫东都,武则天时代叫神都,李隆基时代变成京,又以太原为北都。 此时的东京洛阳,与大明朝的南京应天差不多,都是闲官们风流快活之地。 既然是养闲人的地方,当然从上到下,都出现了躺平的风潮。 诸冶监这种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衙门,和长安的诸冶监肯定不能比,官员们必然是想着法的偷懒。 下面的人斗斗蟋蟀无所谓,只要平时需要他们干私活的时候随叫随到即可。 李倓说道:“我要工匠,只要在这里按照我定的规矩,把事情办好,在朝廷原有的俸禄上,我给他加双倍的俸禄!” “不知郎君要办什么事呢?” “冶铁、铸器。” 人群沉默下来。 李倓又说道:“每日保证两顿肉的供给,每人一套新衣,每天给你们半个时辰斗蟋蟀,我还提供蹴鞠,马球,想玩什么,你们自己选。” 这下人群议论起来。 有人问道:“是每一个人都加俸禄吗?” “不是,是按照规定,把事情办好了的,才加俸禄,办得更好的,双倍!三倍!” 人群瞬间哗然。 人们不相信有这种好事,以前他们每一顿能喝粥就不错了。 肉? 那是想都不敢想! “当然,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现在就可以离去。” 当然没有人愿意离去,在大唐,工匠都是朝廷养着的,在这里至少有一口饭吃。 李倓这话的意思是这样的:我现在需要你们配合我干活,不愿意配合的就给本王滚远一点! “如果诸位没有意见,那我们现在开始。” 李倓转身对刘婉说道:“婉儿,你来安排这些事,把整个诸冶监里里外外全部打扫、整理,我要看到一个干净、整洁的诸冶监。” “郎君放心,交给我好了!”刘婉心情大好,她一声呼应,从长安跟随而来的人,就都开始行动起来。 原本在这里的那些工匠都好奇地看着。 随后,李倓亲自去巡视了诸冶监。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冶铁铸铜的场地,原本其实非常宏大,但现在缩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许多炉子都荒废了,不仅仅是冶铁的,铸器的也都荒废了。 盛世啊! 这就是盛世! 洛阳御史台衙门,是洛阳为数不多的不怎么清闲的衙门。 洛阳御史台俗称东都留台,不过李隆基改东都洛阳为东京洛阳。 所以准确来说,应该称呼为东京留台。 东京留台的御史中丞郭度是李林甫的人。 这一天,他接到了从长安发来的密信,这密信正是李林甫写给他的。 看完之后,郭度唤来侍御史张嵩:“建宁郡王是不是昨日抵达的洛阳?” “是的。”张嵩回答道。 “哪些官员去迎接了他?”郭度又问道。 张嵩说道:“好像没有官员去迎接,为了避嫌,他毕竟是太子之子。” “我有一点不解的是,圣人为何派他到洛阳来?” “长安的澄心堂您听过吗?” “我知道,是建宁郡王置办的,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但你有所不知,长安发的公文,建宁郡王的官职竟然是诸冶监监丞,如此一个七品小官,让一个郡王来做,岂不是……” 郭度及时打住了。 岂不是荒唐! 张嵩却说道:“长安的局势可比洛阳要复杂,建宁郡王身为太子之子,到洛阳的诸冶监认知监丞,这怎么看都是被冷落,被贬谪。” “右相给我写了信,让我们盯着他,只要他稍微有问题,就奏疏弹劾!” 第85章 寡人有一把刀,圣人御赐 颜真卿看着张嵩,又镇定自若地说道:“难道阁下不知道,朝廷公文不能随意带回家中?” 张嵩反问王录道:“也对,公文带回家中,那可是大罪!” 王录立刻跪地说道:“此情非得已也,还望明公明察秋毫!” 张嵩这才说道:“这样吧,王录御史台先扣押,着令监察御史审问核查,账目一事,过些时日,让王录配合取来,但是一个吏员,在不分青红皂白之时,扣押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新笔趣阁 “在下奉命办事。” “奉谁的命?” “建宁郡王!” “那就是建宁郡王之过!”张嵩音调更高,语气更盛,“着令监察御史奏疏建宁郡王之过,呈报长安!” 一边的一个监察御史立刻出列说道:“是!” 张嵩又说道:“颜真卿以下犯上,暂行扣押!” 下午的时候,几个人将一把竹椅搬到后院的大树下。 “郎君。” 柳苏苏则取来了一尊精致奢华的香炉,点上了香薰。 李倓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椅上,午后的秋阳透过金黄的树叶,洒落下来。 卡桑丹轻轻蹲下来,给李倓捶了捶腿,温柔地问道:“郎君,力道如何?” “嗯,舒服。”李倓随手拿起旁边的葡萄酒,慢慢地享受着中秋午后的悠闲时光。 帕瑞缔丝凑过来,用那双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李倓,说道:“郎君,这是奴家刚去北市给郎君买的水果。” “辛苦你了。” “能让郎君高兴,奴家感到万分荣幸。” 看着落在地上的那些落叶,又抬头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幕,李倓有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并未穿越。 这日子过的,也蛮滋润的。 “郎君!郎君!不好了!不好了!”张旸从前面急匆匆跑来。 李倓放下酒杯,说道:“张旸,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一惊一乍,哪天我提前归西了,一定拉上你!” “颜清臣被御史台扣押了!” 一听这话,李倓立刻从竹椅上蹦了起来,讶然道:“扣押了?” “是的!” “什么理由?” 第86章 本王要在洛阳玩大的 张嵩愣了一下,再瞪大眼睛瞥了一眼这刀,再看了看那刀鞘上的龙纹,心思陡转起来。 “就算圣人御赐,也不能随意杀朝廷命官!” 张嵩这话一说,又赶紧说道:“不过!大王如果要下官放了颜真卿,也得有个合理的理由!” “你们抓他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呢?” “他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吏员,敢污蔑朝廷命官!” “他污蔑的何人?” “诸冶监主簿王录。” “他还用污蔑?” “大王这就有所不知了,王录是朝廷命官,他污蔑……” “送王录过来,是寡人的意思,怎么,阁下有意见?” “有……王录他……” 李倓稍微一用力,张嵩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色印记,一丝鲜血从里面溢出来。 “寡人奉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王录他玩忽职守,确实应该好好查办,颜真卿做的对,下官并没有扣押颜真卿,而是留他在御史台用茶,下官早就仰慕他已久,这一切都是误会!” “那王录呢?” “王录玩忽职守,下官已经安排监察御史写弹劾奏疏。” “如何写的?” “玩忽职守!” “诸冶监的账目,查不查?” “查!” “现在把颜真卿放了!” “来人!还不赶紧把颜清臣请出来!快!你们都聋了!” 李倓带走颜真卿之后,张嵩犹犹豫豫地去见了郭度。 “郭公……” “我都听说了。”郭度正在写字,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下官无能。” “不!你做得非常好!”郭度大笑出来。 “郭公,下官……” 郭度放下笔,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他敢在御史台拔刀,是公然不将圣人放在眼里,他还是太子之子,他这是要干什么?” 张嵩这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说道:“他这是谋反!” “对!” “但是他说那把刀是圣人御赐,还说……” 郭度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张嵩:“这你也信?” “郭公说那是假的?” “圣人会赐刀给建宁郡王?你先搞清楚建宁郡王的身份,他即便是皇孙,也只是圣人众多皇孙中的一个,就算要赐刀,也是赐给皇长孙,他一个被从长安发配到洛阳的郡王,任职一个七品芝麻官,还被圣人赐刀,这理说得通?” 张嵩仔细琢磨琢磨,说道:“还是郭公高见!” “去安排写弹劾奏疏,一是建宁郡王弄权,虐待同僚,二是建宁郡王在御史台拔刀欲砍杀御史,去吧。” 说完,郭度又埋头开始写字,脸上的笑意已经忍不住了。 这不马上就可以向右相邀功了么? 右相一高兴,自己就可以调到长安,说不定可以顶替杨慎矜那家伙。 回去的路上,李倓对颜真卿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在下没事,倒是郎君,你是如何将在下救出来的?”颜真卿很认真地问道。 颜真卿不会溜须拍马,但这不代表他是个糊涂虫,他知道洛阳御史台那帮人都是李林甫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李倓笑道:“我就自报了郡王的身份,他们就放人了,小事一桩,你不必再纠结。” “郎君是不是拔刀了?” “拔刀作甚?” “郎君就别隐瞒了,那些人各个盛气凌人,在下之前都报了郎君的大名,他们还是将在下扣下了。” “哈哈哈,好吧,我拔刀了,差点就砍了那厮。” “这下他们恐怕会将郎君弹劾到长安。” “别管那些臭鱼烂虾了。” 颜真卿说道:“一个小小的主簿,御史台竟将事情闹成这样,看来这洛阳城的官场,也是官官相护。” “没那么糟糕,别想太多。” 其实已经很糟糕,一个小小的主簿,郡王居然动不了? 这不仅仅说明御史台有问题,洛阳官场大部分都有问题。 账目为什么没有? 这一层又一层的少账缺账,到底有多少亏空? 大唐的官场上下已经有近十年没有人事流动,李林甫一味地玩弄权术,下面的人只需要服服帖帖,就安然无事。 第87章 新的产业线 玩大的? 难道要学王焊攻占菜市场? 当然不是。 这洛阳官场盘根错节,想要短时间内用蛮力去和他们对抗,显然不现实。 弄不好还会给李林甫抓到把柄。 人是怎么死的? 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对手本来正在睡觉,忽闻你作了个大死,瞬间喜不自禁。 例如李承乾,例如李瑛。 近一点的例如历史上的王鉷,他弟弟王焊是不是把一家人全部作死了? 人只要不作,慢慢积蓄自己的力量,就有异军突起的机会。 俗称猥琐发育,别浪。 话说回来了,不作这件事,看起来只有两个字,难度还不小。 人都是有欲望的,并且稍微认识几个字,就觉得自己掌握了世界运行规则,开始指点江山。 如果再给他们点权力,你要是踩死一只蚂蚁,他们都能指控你谋杀动物。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真要是摆烂,机会来了,也不中用啊! 八月底的洛阳,落了一场秋雨之后,就开始转凉了。 李倓在洛阳的事务也正式开始运转。 先是筹划在洛阳城买一块地,将澄心堂的造纸厂置办起来。 这个造纸厂,与之前就全然不同。 这是李倓的政治任务。 诸冶监也是李倓的政治任务,但诸冶监只是李隆基考验他的一个噱头而已。 不过现在真正对李倓有用的倒并非澄心堂,反而是诸冶监。 诸冶监冶铁、铸器,虽说是给朝廷在干活。 可是铁矿从哪里来? 得自己买吧? 那机会就多了。 从原材料产业链的开发和建立,到技术的升级,李倓都可以利用诸冶监作为堂而皇之的理由,进行全方面的运转。 一句话:我整顿了诸冶监,但我借助诸冶监,也可以私下发展与之相关的诸多产业。 这样,政治任务完成了,自己的势力也在暗中发展。 这一日,刘婉巡视完正在搭建的工匠宿舍,便急匆匆去找李倓。 “郎君,我们所有的钱都清点出来了,一共三万贯,还有十二万贯在路上,兄长打算在仁和坊置办造纸所。” “仁和坊?”李倓躺在竹椅上一动不动地问道,“仁和坊在何处?” “在洛南的最南面,长厦门附近。” “那太偏了,离南市太远,我们在长安选择昌明坊,是因为刚开始没钱,现在有的是钱,在南市附近选一个大一些的地方,工匠人数初定一千人,每人月俸一贯。” “月俸一贯是不是太高了,我打听过,洛阳的一个吏员,月俸才五百文……” “月俸一贯不高,工匠是财富的创造者,吏员写写字、抄抄书,他们的月俸低是合理的。” “嗯,有道理,我记下来。”刘婉拿着她的小本开始快速地写下来。 “南市不是号称洛阳最大的市场么,听说天下四方的货物,都运输到那里,再从那里出发,售卖到天下四方,远销新罗、日本甚至西域,把造纸坊设立在南市附近,南市会帮我们把澄心堂的纸畅销各地。” “郎君,我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澄心堂的账目,现在还算我们自己的吗?” “不算,算朝廷的。” “凭什么!” 李倓转过身,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刘婉笑道:“不要在乎这些,钱只是数字,我们不缺钱,我们还要做其它的更多的事,用澄心堂换我们的安稳,是一笔非常值的买卖。” 刘婉虽然似懂非懂,但她就是觉得李倓说的有道理。 只要是李倓说的,她都觉得有道理。 刘婉又说道:“另外十二万贯恐怕还要半个月才能到洛阳,我就担心路上遇到劫匪。” “从长安到洛阳的河运,朝廷有专门的安防巡视,劫匪劫陆路,却很少能劫河道的,你不必担心。” 李隆基还算客气,拿走澄心堂,但之前李倓赚的钱,他没好意思开口。 可能还指望李倓为他在地方上多做几个澄心堂。 15万贯,有多重? 大约100万斤。 要将这么多钱从长安运到洛阳,并非易事。 所以得分批运,而且是走水路,走渭水,进黄河,再从黄河转进洛水,抵达洛阳。 这个时候,李倓才不禁感慨:要是大唐有银行,这事就方便多了。 当然,大唐是有柜坊的,柜坊可以存钱,需要交管理费。 柜坊大概从开元元年,开始在大唐出现,是为了满足日渐繁华的商业需求。 但这种东西,需要多点开花,并且得到法律的保护,才能支撑起信贷和商业运转。 想要现在在大唐玩银行,显然不现实。 更别说在不久的将来,安禄山突然给大唐来一脚,辛辛苦苦建立的银行,岂不是都要因为战争的到来被洗劫? 至于后来的飞钱,那都是宪宗时代了。 现在什么最重要? 把钱拿在手里,最重要! 李倓突然问道:“洛河之畔的地看得如何?” “已经看好了,有人愿意出售,一百亩,但是太贵了,要5000贯,洛阳的地价比长安不便宜。” “洛阳东出则为中原,西进则是长安,天下之中也,自然不便宜,洛阳的商贸比长安更繁盛。” 古代的商业跟水运息息相关。 例如明朝,水运集中在东部的杭州到北京,所以东部几省商业都很发达。 宋朝则是以开封为中心,开发了诸多河运网,开封是天下商业中心。 但是唐朝的格局却不一样,隋唐的河运,是以洛阳为中心,主要是当年杨广开发大运河的时候,就以洛阳为中心,北至涿郡,南达余杭。 不仅如此,洛阳还在黄河之畔,东出可以与中原核心重镇汴州相连,又能入齐鲁之地,甚至出海,进入海东高丽。 准确地来说,隋唐将洛阳作为陪都,就是为了控制山东地区。 “一百亩太少了,买三百亩,分布在洛河不同的地方。” “一口气买三百亩,是不是太多了,三百亩仅仅买地就要一万五千贯,郎君在洛河之畔买如此多的地作甚?” “纺织。” 第88章 钦差杨国忠到洛阳查案 “纺织?”刘婉表示很惊讶,“怎么突然要做纺织?” “帛绢可是能做钱使用的,澄心堂不是我们自己的了,我们就再造几个大大的纺织所,自己制造丝绸,拿丝绸去兑换铜钱!” 刘婉瞬间醒悟。 其实李倓还有话没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丝绸值钱,赶紧多制作一些丝绸,多换一些铜钱。 等哪天大唐打仗了,丝绸价格就下跌了。 那时候,他李倓储存了大量铜钱,拿着钱到处招兵买马,还愁去喝李亨的那碗药? “我现在就去把剩下的两百五十亩地拿下来!” “去吧。” 走之前,刘婉又感慨:“不过三百亩地,我们得找多少织工才能满足条件呀?” “你先去买地,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八月二十五日,长安,天晴。 一大早,宰相府的水磨石被仆人们擦洗得干干净净。 侍御史吉温匆匆忙忙走进了右相的办公厅。 “相公,不知何事宣召下官?” “坐,坐下来说。”李林甫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 吉温坐下来,李林甫递给了他一份从洛阳送过来的奏疏。 吉温小心翼翼接过来,仔仔细细看完。 “建宁郡王刚去洛阳,就敢擅自排挤同僚,又拿刀威胁侍御史,还刺伤了侍御史!” 吉温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这可是大罪!” 李林甫问道:“此事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吉温说道:“先将这件事传遍朝野上下,让所有官员知道,众口铄金,建宁郡王即便有贵妃求情,也无济于事。” 吉温这话倒是不假,就算的杨国忠权势最盛的时候,也不会拿着刀架在侍御史的脖子上。 李林甫、杨国忠之流,最多是把人整下去,然后再派人暗杀政敌。 像李倓这种上来就对官员拔刀子的,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这是政治能力地下到极点的表现,遇到这样的政敌,做梦都会笑醒。 话说回来了,如果是对行政官员拔刀子,还可以辩解。 御史台,那是皇帝专门用来监察百官的,对御史拔刀子,不就是打大唐圣人的脸吗? 李林甫说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两天之内,让朝堂上下都知道此事。” “相公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吉温离开相府之后,转身李林甫便让人将弹劾李倓的奏疏送进宫里。 李林甫知道,现在圣人想要建宁郡王去洛阳置办澄心堂,靠建宁郡王赚钱。 所以这份弹劾奏疏,在圣人那里的威力未必那么大。 可若是在朝堂上下形成了一股舆论压力之后呢? 那时候圣人也没办法包庇建宁郡王了吧? 八月二十七日,太子别院的杏树落了满地。 李俶刚刚说完澄心堂的事,李亨就感慨起来:“三郎倒是出乎我的预料,没想到澄心堂能够日产十万张纸,这是不菲的收入。” “但是售卖量已经没办法再往上了。”李俶说道,“纸张太贵,能买得起的人就只有这么多。” 李亨说道:“若是能降价,是不是就有更多人买了?” “恐怕未必,货币不足。”李俶叹了口气说道。 李亨也没再说什么,这是唐朝上下公认的大问题。 当年张九龄提议放开民间私铸货币,朝中许多人反对,李隆基也就下令禁止民间私铸铜器。 官府自己铸造,供给肯定难以跟上。 李亨又说道:“不知三郎现在到洛阳,情况如何?” 李俶说道:“经过长安之事,三郎应该会低调许多,他临走前,我也叮嘱过了。” “殿下,殿下……” 门外忽然传来李辅国的声音。 “何事?” “洛阳传来消息。” 李亨站起来,打开门,问道:“什么消息?” “建宁郡王拔刀伤了洛阳侍御史,现在弹劾奏疏已经送到长安,朝堂上下都传遍了。” “你说什么!这个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弹劾的奏疏就放在李隆基的面前。 李隆基微微皱起眉头,对高力士说道:“刚去洛阳,就敢拔刀伤御史,这个建宁,胆子怎么这么大!” 高力士说道:“三郎忘了,您赐给了他一把刀。” 李隆基感慨道:“我赐他刀,也不是让他乱来的,御史他也敢伤,他不怕被满朝官员的唾沫给淹了!” “建宁郡王行事率真。” “这是率真吗?”李隆基没好气地说道,“这叫鲁莽!” “但若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郡王去了洛阳,三郎您放心吗?” 高力士这话立刻戳中了李隆基的内心。 李隆基虽然有些骂骂咧咧,但李倓这行为,实在让他放心。 或者说,李倓越混账,他越放心。 这种毫无心机之人,想要收买人心,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现在朝堂上下都传遍了,若我不做出一个公正的表态,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高力士说道:“交代肯定是要交代,这事不如派一个人去洛阳查一查,还原真实的情况,也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派谁去查呢?” “奴婢愚钝,谁合适,三郎心中自有人选。” “不如派那个刚被我提拔上来的杨国忠去一趟洛阳吧。” 杨国忠很快就接到了命令。 对于这种立功的机会,大公无私、绝顶聪明的杨国忠那肯定是绝不会放过的啦。 说走就走,八月二十八日,杨国忠作为钦差大臣,带着长安许多官员对建宁郡王的愤怒,一路从长安出发前往洛阳。 去之前,杨国忠向众人保证:有我在,诸君放心好了啦! 八月二十九日清晨,还在睡觉的李倓被刘婉叫醒。 “郎君,你要的纺织机来了。” “在哪里?” “就在前院。” “搬运过来了?” “是的。”刘婉显得很兴奋,她似乎迫不及待想看看李倓到底想如何改进纺织机。 李倓从床榻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后,洗漱完,吃了早餐,才到前院。 前院有一台大唐标准的纺织机。 刘婉对李倓说道:“这位叫高进,是洛阳民间专门制作纺织机的工匠,郎君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他好了。” 第89章 改进纺织机 高进是一个矮黑矮黑的瘦子,穿着一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粗布麻衣。 鞋是草鞋,头发像稻草,眼神有些胆怯。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李倓脸上瞬间绽放出了亲切的笑容,并且快步向前面走去,一把握住高进的手。 那样子,就像多年的老友重逢了一样。 高进微微一怔,对于这种热情,他有些不知所措。 “郎君听说过我?” “当然,谁不知道高进是洛阳著名的工匠,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高进都听懵了,自己名气这么大的吗? 一边的刘婉也有些懵,小郎君认识他吗? 高进摸了摸头,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我平时比较低调,没想到还是被郎君这样的人知道了,但我身份……” “我是惜才之人,你是什么身份?”李倓语气一转,“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座上宾。” 李倓之所以如此豪言,完全是出自对刘婉的信任,他知道刘婉不会随便找个人来滥竽充数的。 刘婉做事非常认真,寻人必然也是四处打听,不会乱来。 不过李倓对刘婉寻人的速度感到惊讶,没想到这么快人才就到了。 “我……”高进显然还有些紧张。 “请你一定要加入我的麾下。” “既然郎君如此诚恳,那我就加入到郎君的麾下。” “好,里面请。” “我们先不看这纺织机吗?” “时间多得是,我们先用早膳。” 李倓不知道高进的手艺到底有多好,但是他觉得自己首先要拿出对人才足够重视的态度。 即便高进是一个一般的工匠,也可以拿这事去宣传,再吸引人才过来。 而且也可以让内部这些人看到他是如何对待人才的。 事情是人干的,能否办成,人是主要因素。 对待有才之人,该有的态度就该有。https:/ 高进第一次吃早餐,他一般都是上午吃一顿,下午吃一顿。 而且他还是第一次吃如此丰盛的早餐,喝完一碗羊肉汤,他感觉整个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多谢郎君盛情款待!” 接下来李倓又与他拉了一些家常,才带着人出去,来到前院的纺织机前。 “郎君想要如何改进这座纺织机呢?”高进主动问道。 “这纺织机上有三枚锭子。” “是的,一般的纺织机上都是三枚锭子。” “我想加到二十枚,敢问可否行?” 高进怔了怔,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李倓,他说道:“郎君可只要加到二十枚锭子,需要制作出多大的纺织机?” “不知道。” “至少要比现在好数倍。”高进比划道,“如此大的纺织机,非人力能驱动。” “我本来就不算用人力驱动它。” “牛马恐怕也不行。” “也不打算用牛马。” “那郎君打算如何驱动?” “用洛河的流水。” 一边的刘婉说道:“郎君又在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实现。” 高进顿时也呆住了,短暂的大脑空白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说不定可以!” 既然水碓能用杠杆原理打纸浆,那水力转动的水车,为什么不能联动到纺织机上呢? 唐代以前的纺织机要么用手摇,要么用脚踩,无非就是对其施加力道而已。 李倓仔细看着高进:“可以?” “问题不大!” “造大的纺织机也可行?” “造纺织机对我来说,实在是小事,如何利用洛河的流水让纺织机动起来,我得多试一试。” 李倓道:“好,我就知道先生大才。” “我只是一个乡野草民,哪里敢称先生。” “有才之人,皆为先生,这件事交给先生我放心,制造这种水力纺织机有什么需要,与刘娘子说便是。” “我得先回去收拾收拾……” “婉儿,派人去将高先生的家人全部接到我们这个坊,为高先生置办房屋,要准备一间大的屋子,要备好所有的日常物资。” “郎君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高进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活了二三十年,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勉强活着,哪里曾想到会有今天。 这辈子再也不用为衣食发愁了吗? “郎君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请郎君受我一拜。” 李倓立刻扶住他,说道:“言重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这样以后有人想要挖高进走,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上午的时候,少府监崔眘被传召到御史台,见到了张嵩。 “下官参见张御史,不知张御史找下官有何事?” 崔眘有些紧张,在大唐,没几个官员不怕御史的。 这些御史,官品不算高,但一支笔能把人的前途写没了。 像张嵩这种侍御史,既可以写奏疏呈递御史中丞,弹劾宰相和尚书级别的高官,还可以直接奏疏弹劾中低级官员。 崔眘这种中级官员,只要被抓到把柄,张嵩一份奏疏到长安,就会有人来调查崔眘。 这也是李林甫疯狂地想干掉杨慎矜的原因,更是李倓大费周章也要保全杨慎矜的原因。 “也没什么事,不必紧张,与崔少府本人无关。” 崔眘这才松了口气。 “听说崔少府前些日见了建宁郡王?” “建宁郡王现在的官职是诸冶监监丞,诸冶监从属于少府监,他来少府监,下官见他是分内之事,下官……” “不必紧张,本官又没说不能见。” 崔眘这才又松了口气。 “建宁郡王到少府监做什么?” 崔眘如实回答道:“主要是申报钱财公款。” “给了吗?” “按照规矩是应该给的,不过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张嵩笑了笑,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知道建宁郡王来洛阳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不知道。” “是把诸冶监主簿王录送到了御史台。” 崔眘一听,顿时额头冷汗直冒起来。 “知道为什么送他到御史台来吗?” “下官哪里能知道。” “因为诸冶监没有账目。” “这……” “王录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听说病了。” 崔眘立刻说道:“他的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 “御史台已经弹劾了建宁郡王,罪名是擅权和伤御史的罪名,如果长安有钦差过来,肯定会找你问话,知道该说什么吗?” 第90章 秉公办案杨国忠 “如果长安有钦差过来问及下官,下官就说建宁郡王初到诸冶监,排除异己,陷害忠良,王录就因他而死。” 张嵩讶然道:“王录死了吗?” “王录在职呕心沥血,身体每况愈下,这样的忠臣,被刚到洛阳的建宁郡王冤枉,还绑到御史台,强迫于是弹劾王录,正直的御史不愿意就范,建宁郡王就拔刀威胁并伤了御史,遭此劫难,王录心灰意冷,喊冤吐血而亡!”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快就还原了整个事件的真相!”张嵩赞叹道。 “公道自在人心。” “阁下果然大才,想必很快就能再次升迁。” “下官不过是诚心接受了张御史的指点。” “行,你先下去吧。” “下官告辞。” 崔眘下去之后,张嵩起身,到了郭度的办公厅。 “郭公。” “情况如何?” “按照时间推算,弹劾奏疏已经已经呈递到圣人和宰相手里,就是不知长安是否会派钦差过来。” “长安肯定会派钦差,这不是建宁郡王的问题这么简单,这是右相和太子斗争的问题,右相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下官已经见了少府监崔眘,该说的都说了,按照官职,他是建宁郡王的直属上官,钦差必然会找他问话。” “王录呢?” “王录病重,可能时间不多了。” “嗯,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诸冶监、澄心堂和云秀坊都开始稳步搭建着。 在洛阳的日子,李倓倒是过得很惬意。 无聊的时候,就将让那十几个漂亮得各有千秋的侍女围着自己,让她们读书、讲故事给自己听。 不仅如此,李倓还吩咐张旸在自己宅院后面挖了水池。 这一次不同于长安,可以命人采石头过来,然后在石头上又铺一层鹅卵石,在水池下面以及周围还挖出加热的地方。 这是为冬天泡温泉做准备。 李倓每天午后就往竹椅上一躺。 之后的日子,柳苏苏命人拿来了柔软的貂皮,铺在竹椅上,她坐在竹椅上,李倓就靠在她的腿上,听她慢慢讲一些历史故事。 时间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到了九月十五日,树上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北风带着几丝冷意。 在一个晴天的上午,长安来的钦差抵达了洛阳。 据说抵达的当天,大半个洛阳城的官员都出城去迎接了这位钦差,洛阳城的主干道也被清空,场面极其壮观。 至于长安为什么会派钦差过来呢? 原因很快也弄清楚了。 原来是建宁郡王在洛阳恣意妄为,弄权专权,排除异己,还伤了御史。 等招待完后,郭度将杨国忠迎到了御史台。 郭度是御史中丞,杨国忠只是侍御史,按照级别杨国忠是郭度的下级,但杨国忠现在是钦差,所以郭度不仅亲自迎接,还将姿态也放得很低。 “你说建宁郡王弄伤了你?”杨国忠看着张嵩,随口问道。 “是的,杨公,您看,就是这里。”张嵩立刻将脖子上的伤痕展露出来。 杨国忠仔细看去,果真还有一条细细的伤痕。 “可还有人证?” “他们几个。”张嵩指着一边的几个监察御史。 那几个人立刻说道:“我们都看到了,当时建宁郡王就在这里拔刀,弄伤了张御史。” “起因为何?”杨国忠又问道。 一个监察御史说道:“建宁郡王刚去诸冶监,便将一位尽忠职守的主簿给扭送到了御史台,我们认为这种行为是不合理的,于是建宁郡王就拔刀伤人!” “杨公,您也是御史台的人,这堂堂御史台,天子纠察百官之机要,他竟如此藐视我等!”张嵩一下子情绪就来了,眼眶都红了,音量也提高了,“还有王法吗!” “请杨公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否则朝堂纲纪崩坏,社稷不安啊!” “杨公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郭度说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杨公乃是天子钦差,为人刚正不阿,必然不会让某些人胡作非为,一定会还诸位一个公道,还洛阳一个朗朗乾坤!” 众人都看着杨国忠,杨国忠说道:“那当然,本官现在就去会会那建宁郡王,看他有何三头六臂!” 众人目送杨国忠那正义、伟岸的背影渐行渐远,感动得热泪盈眶。 杨国忠进了李倓的宅院后,转身就跟李倓一起在后院泡起了温泉。 “舒服!真舒服啊!”杨国忠感慨道。 李倓笑道:“怎么样,我这里布置得如何?” “好!真好!好到我都不想回长安了!”看着那些穿得很凉快,围在李倓附近的角色美女们,杨国忠那叫一个羡慕啊。 不多时,前面小径便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银铃般的笑声。 杨国忠转身看去,却见数名女子身着轻纱,缓缓而来,身姿婀娜、曼妙,肤白如雪,唇如朱丹,眸似秋水。 “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将洛阳的花魁请来陪你。” “郎君!”其中一个漂亮女子走到杨国忠旁边,缓缓下水,用那修长的双臂轻轻挽着杨国忠,含吐如兰。 其他几名女子也纷纷下去。 “郎君……” 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杨国忠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在长安,哪里享受过这种生活,顿时心跳加速,飘飘欲仙。 李倓都看在眼里,心里道:这一年的杨国忠,才到长安第二年,虽然以前是个无赖,却毕竟没过过奢华生活,还是个萌新。 历史上,杨国忠的野心膨胀也是有一个过程的。 正是杨国忠当上户部侍郎之后,不仅权力欲望在快速膨胀,也开始追求奢侈享乐。 李倓问道:“杨御史,如何?” “还是郎君知我!还是郎君知我!”杨国忠恨不得立刻就在这里把事情办了,但一想李倓在这里,不太好意思。 “杨御史急着回长安吗?” “长安?”杨国忠立刻摇头,长安是个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急!不急!” “既然不急,那就慢慢来,女人都是水做的,得轻一点,不要急。” 第91章 把洛阳的天翻一遍! “说得对!说得对!”杨国忠哈哈哈大声道,“建宁郡王是个好人呐!” 李倓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杨御史去了一趟洛阳御史台?” “是啊,去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弹劾小王!” “郎君说笑啦!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弹劾你,更何况我杨国忠是有恩必报的,你对我有大恩!而且秦国夫人再三强调,你要是少了根寒毛,我回去没法交差!” “那这事如何处理?” 杨国忠随口说道:“张嵩恶意污蔑皇族,挑拨是非,郭度捏造伪证,陷害忠良。” 李倓差点笑出来,他妈的,不愧是杨国忠。 这货其他的不会,逢迎上意和扣帽子,真是一把好手。 一般人扣帽子,还得处心积虑找点什么,他不一样,他扣得随心所欲。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哦?” “现在不聊正事,现在是享受时间,好好享受!” “对对对!享受时间!” 过了片刻,李倓便上岸了,柳苏苏、帕瑞缔丝等女子也起身,跟在李倓旁边,为他擦拭身上的水。 “杨御史想要什么酒,尽管吩咐,这后院有许多宫娥,若是要歇息,隔壁便是了。” 李倓这话说的就很隐晦:你他妈的别在老子的温泉里乱搞,要搞去隔壁搞! 杨国忠也是心领神会,可能他也不想泡温泉了,想歇息歇息,便到了隔壁。 不多时,隔壁隐约传来一些欢乐的声音。 杨国忠在李倓这里住了一夜,第二日早上,李倓派人去叫杨国忠一起用早膳。 杨国忠昏昏然从女人堆里爬了起来,收拾了一番才与李倓用了早膳。 “昨日郎君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是何意?”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的猜想,这诸冶监十年的账目为空白,那少府监的账目恐怕也大有问题。” “这好办,少府监我直接给定个罪名。” “杨御史,这恐怕不好吧。” “我是钦差!”杨国忠鼻子都歪到天上了。 李倓心中不由得感慨,杨国忠这种人掌了权,确实是权力规则的灾难,他对权力毫无敬畏之心,以为权力游戏是街头小混混之间的把戏。 好在他现在暂时还不是自己的政敌。 “但是这洛阳有许多官员可是右相的人,杨御史要得罪右相吗?” 这下杨国忠有些犹豫了。 “我知道杨御史有些为难,右相确实不能得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了这次好机会。”李倓站起来,颇有些感慨道。 “郎君这是何意?” “没什么,杨御史还是不知道知道得好。” “为何?” “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一次升迁的机会,但若得罪了右相,绝非好事。” “你先说,什么升迁的机会?” “不说也罢!” “我们是不是朋友?”杨国忠很严肃地问道。 “是,但是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更不能见杨御史去冒险呀!” 说完,李倓就朝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后面传来杨国忠的声音:“是朋友就把话说清楚!” “你真要听?” “郎君今日为何如此不痛快!”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是钦差!” 我小堂妹是贵妃! 我八堂妹是秦国夫人! 我三堂妹是虢国夫人! 我大堂妹是韩国夫人! “那我就说了,少府监的账目有问题,这洛阳其他衙门的账目是不是也有问题,既然都有问题,为何洛阳御史台却从不提交弹劾奏疏?” “为何?” “御史台肯定也有问题无疑!” 见杨国忠脑子还在转,李倓继续说道:“杨御史精通算账,去将少府监的账目查一查,再去洛阳户部查一查,将作监查一查,若是查处了个门道,把亏空追回来,岂不是……” “岂不是有了一笔钱?”杨国忠立刻反应过来,但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捞钱,第二反应才是给李隆基捞钱。 “有了钱,圣人是不是就很开心呢?” “是。” “户部郎中的位置是不是就是你的了呢?” “对!”杨国忠嘴角露出四十五度角的微笑,眼睛闪烁出令太阳黯然失色的光芒。 “不仅仅是户部郎中,王鉷的和籴使、长春宫使、户口色役使等官职,一并都是你的了。” 杨国忠的脑子还在继续转,李倓又提醒道:“这些官职到手,每年给圣人弄钱,圣人开不开心呢?” 在谄媚方面,杨国忠的脑子其实转得挺快的,但李倓显然更快,以至于杨国忠一愣一愣的。 “开心。” “圣人开心,会做什么呢?” “会继续升我的职。” “什么职位?” “户部侍郎?” “我上次就说了,户部尚书才应该是你的。” 听完后,杨国忠已经完全被这条权力之路给迷住了。 “但洛阳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劝你把张嵩弄掉之后,就不要再查了,回去给圣人一个交代即可。”https:/ “等等!郎君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没有……” “你就是瞧不起我!” “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这洛阳的龙潭虎穴,我杨国忠,今日还就要闯一闯!” 李倓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是我害了你呀!” “郎君小瞧了我,接下来让你看看我杨国忠的办案能力!” 说行动就行动,杨国忠立刻召集了自己的人。 他说道:“今日查案,只能快不能慢,谁如果耽搁了,我要他从此以后都做不了大唐的官!” 说完,众人分头行动。 上午的时候,杨国忠的人到了少府监。 少府监崔眘急急忙忙带人来迎接钦差的人。 一个叫卢签的主事官说道:“把少府监的账目全部拿出来,我们要翻阅!” “不知上官为何突然要查阅少府监的账目?” “废话少说,我们是钦差大臣的人,奉圣命前来,你难道要抗旨不尊?” “不不不,不敢,只是诸位舟车劳顿,想来……” “别废话!再不拿出来,就以你妨碍钦差查案为由,扣押起来!” 崔眘连忙说道:“昨日下官还去迎接了杨御史,他……” “来人,将此人扣押下来!” 与此同时,杨国忠的人也到了将作监,还到了户部和太府寺。 第92章 大聪明杨国忠的用处 杨国忠办事非常粗暴。 太复杂的权力逻辑,以他的脑袋想不明白。 那些读了书的大多数人,脑子里已经印刻了一些不可为的东西。 杨国忠本身没读过书,个人欲望又极强,所以做事完全没有章法,也不会去考虑底线。 他的思维是如此地简单:我觉得你有问题,我现在就把你抓了,至于你是不是被陷害的,无所谓,我杨国忠不在乎。 李林甫擅长玩阴的,杨国忠擅长玩粗暴的。 换句话说:怎么爽怎么来。 更可怕的是,偏偏杨国忠还觉得自己特别有脑子。 洛阳官场哪里见识过杨国忠这种玩法,短短数日,就在洛阳官场引起了大地震。 本来一群咸鱼在洛阳躺平摆烂,结果来了个杀鱼的。 之后的场景可想而知,少府监、将作监、户部的诸多官员,从下面的主簿到主事,在到员外郎、郎中,以及监、少监,都被扔到了御史台。 搞到最后,连洛阳留守司的官员都被扔到了御史台。 杨国忠这样玩,短短数天之内,洛阳官员将杨国忠住宅的门槛都踏破了。 要是洛阳这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官员,此时此刻能找到杨国忠,那就是李倓的失职了。 他们当然找不到。 杨国忠这几天都在李倓的宅院与洛阳那几个漂亮的花魁玩游戏。 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任由那些官员急的团团转,就是不知道杨御史到底用了哪些姿势。 直到九月二十二日,浩浩荡荡的清查行动已经粗暴地开展了五天。 这五天的时间,对于岁月静好的洛阳老爷们简直就是人生一次最大的灾难。 九月二十二日一大早,用完早膳,杨国忠穿好官服,做好准备之后…… 又去隔壁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这操作把李倓都看懵了。 好在杨国忠这次真的出发去了御史台。 此时的御史台那也是相当热闹,诸多官员都在御史台听审。 上午的时候,杨国忠才慢悠悠到了御史台。 他人尚未进去,消息先传了进去,立刻引起轰动。 第93章 偶遇杜甫 洛阳这一次的风浪吹得明显有些大,许多官员都被牵连到。 始作俑者建宁郡王,则躺在美女的大腿上吃着紫色葡萄。 柳苏苏问道:“郎君,这紫色葡萄味道如何?” “口感香嫩、丝滑。” “郎君,别只顾着吃紫色的葡萄,我的白葡萄更甘甜。” 这时,张旸走过来了。 “郎君,那些人都已经抓起来了,不过听说牵涉到的人太多,要送到京师。” “知道了。” 李倓从柳苏苏的腿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太无趣了,这么快就赢了。” 没一个能打的,无敌多么寂寞。 这事很快成为洛阳城百姓的谈资。 两天之后的一个上午,李倓终于结束了他在宅院里躺平的生活,换了一身行头,带着人浩浩荡荡朝南市行去。 长安有东西市,洛阳有南北市。 其中南市最大,日常用品最多。 一路上,李倓突然觉得这洛阳的空气真好,充满了自由的气息。 把李林甫的人拔了一大片,不知右相得知后会如何想? 当然咯,右相会把矛盾都指向杨国忠。 洛阳的事,关我建宁郡王什么事呢? 建宁郡王可是一个一怒拔刀砍御史的纨绔子弟。 就这种城府,还值得右相一直盯着不放吗? 今日阳光是那般好,风也变得可爱了。 不多时,李倓就到了南市。 他主要是来南市看看洛阳的纸,以及一些日常用品,例如锄头、铁犁等等。 这些都是澄心堂和诸冶监要制作的商品。 “郎君,前面就是售卖农具的。”张旸指着前面说道。 李倓翻身下马,走进了一家店。 里面摆放着锄头、铁犁,还有铁杵一类的工具。 这个月份显然是淡季,进来的人不多。 李倓不由得感慨,原来唐朝就有专门卖农具的商店。 那村里的农民总不能都跑到洛阳城来买吧? 这不现实。 唐朝的公验制度是非常严格的,你路过一个关卡,就必须出示官府给的公验,表示自己是良民。 如果没有,那就要被当成黑户抓起来。 想来偏远地方的村落,是有专门的木匠或者铁匠的。 这是人类社会组织发展的规律。 有需求就有买卖。 掌柜的一看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还都穿着丝绸衣,立刻就知道对方绝不是种地的。 但还是赶紧走过来打招呼:“这位客人,需要看什么呢?” “这锄头多少钱?” “五十文。” “这铁犁呢?” “三百文。” 李倓再仔细一看,发现这铁犁好像有点奇怪。 他和他儿时印象好像不太一样。 哦,这犁的辕还是直的。 这是直辕犁。 盛唐居然还是直辕犁? 这一点李倓到真没有关注,就算他再熟悉盛唐史,也有疏忽的地方。 那岂不是可以改一改? 可以改一改。 但怎么改,李倓也无法立刻给出方案。 说来惭愧,他虽然出身农村,但从来没有下过地。 这个得回去问问高进,他应该会,他不会,也应该认识会的人。 “客人,您想买什么呢?” “我就看看,打扰了。” 掌柜的也不敢阻拦,一看这伙人就不是一般人。 等出了店,李倓才对张旸说道:“不便宜呀。” 张旸说道:“这价格也是官府定的,这些店可不能随意制定价格。” 按照大唐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这价格,实在有些高了。 大唐这官府统一定价的规则迟早要完! “前面是卖纸的。”张旸又提醒道。 “我看到了。” 李倓又走进了一家纸店,这里的纸与长安的并无太大区别,不过来买的人可不少,而且要么是书生,要么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掌柜,给我十张纸。” 掌柜的眼睛一亮,惊讶道:“哟,是老杜,你回洛阳了?” “回来了。” “之前不是听说你与李太白一起去云游了么?” “云游结束回来了,打算去一趟长安。” “去长安作甚?” “圣人诏天下通一艺者,明年到长安应试,我想再去试试。” 第97章 我那好孙儿不可能有错! 高进这种手艺人动手能力极强。 李倓有时候感到很神奇,那些看起来呆板的东西,一到他们手里,就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现在这个季节,洛水的流速有些缓慢,但还是带动了车水的转动。 “郎君,到了夏日,这洛河会涨水,需要将这些抬高,不过问题不大,我在这下面做了升降的预留。” 说到这里,李倓真的要给高进竖大拇指了,这家伙考虑问题还真是足够周全。 这就是常年动手实干的人的特点,他们在行动中遇到过许多细节的问题。 像李倓这种已经在办公室坐了很久的人,说得好听叫大气,说得不好听就是浮躁。 高进带着几个人开始行动起来,并且放置了原料。 过了一会儿,那水车真的开始转动。 随后,纺车也开始慢慢转动起来。 但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吃力。 过了一会儿,整个水力纺织机发出一些响声,颤抖起来,像是随时要崩掉一样。 高进立刻结束了它的继续工作,并颇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倓:“还需要再做一些调整。” “已经很不错了。”李倓问道,“这一台纺织机,纺织一匹布需要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 “多久?”刘婉立刻凑过来问道。 “一个时辰。”高进也有些激动,“如果这纺织机是完整的,一天可以纺十匹布。” “高先生,你知不知道一匹布是多少?”刘婉问道。 “我当然知道。” 在唐代,一匹布大约13.33米。 以汉末为背景的《孔雀东南飞》里有这样一段记载:鸡鸡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 也就是说,一个人辛辛苦苦熬夜加班,三天可以织出五匹布。 如果是正常工作,一天飞快动手,能赶出一匹布来。 若是布纹复杂一些,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甚至好几个月。 这种初代半自动化机械,肯定无法完成非常精细的纺织。 李倓就按照最基础的布料来推算,十倍的效率是比较保守的预估。 大唐的一匹布多少钱呢? 大概200文。 一匹丝绸的绢,开元天宝年间大概是550文钱。 那么问题来了,绢帛等丝织品,不仅仅是商品,它们是硬通货,是可以当货币用的。 也就是说,这些水力纺织机还有另一个名字:自动印钞机。 大唐的丝织产业主要分布在中原和华北一带,要等到安史之乱以后,经济中心才开始南移。 刘婉震惊地看着这纺车,问道:“如果是绢呢?” “绢的工艺稍微复杂一些,可能一天纺织三匹。” “一天就能出三匹绢!”刘婉感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在大唐,一匹绢,需要两个人配合,五天能出一匹绢。 “你确定吗?”刘婉再问了一句。 “应该不会有错。” 刘婉的目光看向李倓的时候,已经充满了崇拜。 李倓拍了拍高进的肩膀,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若是真的成了,我给你们每人一匹宝马。” 高进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我对宝马无甚兴趣,我家小儿想读书,不知郎君可否帮我这个忙?” “读书?” “我知道这是奢望,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读书。” 李倓很温和地笑道:“这怎么可能是奢望呢,这是一个既合理,又朴实的诉求。” “郎君是答应了吗?” “我保证他能读书,他想读多久就读多久!”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读书,对于大唐普通人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的一件事,即便澄心堂出现了。 所以,大唐还需要新的力量。 李倓的目光落到西边的长安方向,杜甫,你什么时候会回洛阳呢? 天宝五载十月,洛阳案收尾之后,长安正在紧锣密鼓地做新的人事安排。 对于在洛阳的李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因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仅有杨慎矜的保护,还有杨国忠做挡箭牌。 既然如此,就安安心心在洛阳发育吧! 十月底,洛阳的冬天要来了,再过一个月,洛河可能就会结冰,李倓并不奢望今年云秀坊有什么产出。 他也不着急,云秀坊一是商业机密,二是对他接下来的产业布局起关键作用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耐心。 做大事,要懂得隐忍。 倒是澄心堂,短短的两个月,在洛阳爆发了。 有了长安的经验,刘志在处理洛阳澄心堂的时候,明显更加娴熟。 十月底,洛阳澄心堂每天出纸量直线上升到五万张。 一时间,洛阳北市、南市的纸坊,纷纷恐慌。 不仅如此,到了十一月,每天出纸量就已经到了十万。 由于地理位置,洛阳的商业明显比长安更繁华。 每天十万张被买光之后,还有大量地人在排队购买。 这些人有河北过来的,有从中原汴州过来的,还有从扬州过来的。 甚至有一个商人,一口气买了八万张,当天的钱,用车排队拉到澄心堂去做了交易。 后来李倓打听,才知道这个商人来自余杭,可能是准备将这些纸转手高价卖到日本。 十一月上旬的时候,李倓以诸冶监监丞的身份,给李隆基写的一份奏疏,送到了李隆基的手里。 李隆基第一眼就看到了结尾的十万贯。 “十万贯?”李隆基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才一个多月,洛阳澄心堂就赚了十万贯!” 高力士连忙说道:“洛阳连接河北、中原,每天都有无数人沿着运河往返,自然比关中卖得要多!” “是啊,每天产出居然已经到了十二万张以上,你说这个建宁,在这方面,怎么如此出色?” 一想到,每天都有大量的钱进来,又一想到鲁莽的李倓那善良和真诚,他是越想越喜欢。 高力士笑道:“就是性格顽劣不羁了些,动不动就动刀。” “诶,怎么能这么说,那些人不惹他,他会动刀吗?”李隆基的嘴脸已经完全变了,“你想想,他为什么不向别人动刀!”https:/ 高力士哑然失笑。 李隆基继续嘀咕道:“以后他再动刀,那肯定是对方的错!” 我那好孙儿怎么会有错呢! 第98章 鹰犬元载登场 突然多了十万贯,还不赶紧给朕的贵妃去挥霍! 朕的贵妃喜欢荔枝! 你们都去采购最好的马回来,跑死了就跑死了,朕有的是钱! 李隆基开开心心地去找杨玉环去了。 十一月初一一大早,李倓就被叫醒。 颜真卿坐在课堂,看见李倓打着哈欠出来了,连忙站起来。 “坐坐坐,用早膳了吗?” “用过了。”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一起用早膳的。”李倓坐下,下面的人开始给李倓准备今日早膳。 “少府监那边给了三千斤铁。” “没有更多的?” “目前只有三千斤。” “有铜吗?” “没有,少府监也缺铜,铸钱监现在严重缺铜,民间一律不能私铸铜器。” 颜真卿说的铸钱监就是大唐专门铸造铜钱的衙门,隶属于少府监。 就跟诸冶监也隶属于少府监一样。 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就在洛、并、幽、益、桂等州设铸钱监。 铜矿的开采,是大唐货币增发的最大障碍之一。 不过,铸造技术和制度也对铜钱的铸造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目前大唐对铜的控制极其严格,比铁更严一百倍。 民间根本不能私铸铜器,也不能私铸铜钱,虽然民间有大量私铸。 “看来是缺铜矿了。”李倓喝着粥,“民间买一些铜回来是否可行?” 颜真卿说道:“恐怕没有人会卖,民间的铜,大多被私铸成钱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自己开采铜矿了?” “如果郎君想要做铜制的印刷,就只能我们自己动手,总不能把铜钱融了?” “那不行,融了铜钱,被人告发,右相又要兴风作浪了。” 沉默一阵后,颜真卿说道:“一定要铜吗,铁可行?” “铁容易生锈,铁不行,一定要铜,用它做辅助。” “泥土烧成硬块呢?” “那样印出来的字不清晰,而且用不了多久,铜做铜模,必不可少,再以其它材质成字。” 颜真卿见李倓如此坚持,忍不住问道:“此物真的能有用?” “此物不仅有用,还有大用,我们现在做澄心堂,输出大量的纸,迟早有一天,纸的价格会降下来。” 提到这里,颜真卿就忍不住问道:“降到多少?” “一文钱一张。” “一文钱一张?” “是的。”李倓很严肃地点头。 颜真卿倒吸了一口凉气,纸能降到这个价格? “能!”仿佛听到了颜真卿的心声,李倓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若是如此,寻常人家也能读书了。”颜真卿感慨道。 “是的,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一件可以改变大唐的事。”李倓又说道,“若是铜质的印刷能制作出来,以后不需要太多抄书的,书籍也将大量走进寻常人家。” 这时,外面传来张旸的声音:“郎君,外面有一人自称是东京留守司判官元载,他想拜见您。” “谁?” 张旸停顿了一下,重复道:“对方说自己是东京留守司判官元载,想要拜访您。” 张旸后面的话,李倓已经没有听进去了。 因为他的脑海当中已经在搜索元载的信息。 元载! 那个被李俶,也就是后来的李豫抄家,抄家抄出八百石胡椒粉的大唐宰相? 那个出身底层,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家伙? 天宝五载,他在洛阳? 这一点李倓倒是没有记得如此详细。 他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距离洛阳最近的南阳有铜矿,不过都已经被私人拿下,我们要参与,很难。”颜真卿站起来说道,“关于铜矿一事,我好好想想。” 说完,颜真卿便出去了。 颜真卿倒是体贴入微,知道自己要见客,立刻回避了。 其实大可不必。 李倓朝外面说道:“请元载进来。”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李倓坐在客室,旁边烧着炉火,室内暖洋洋的。 李倓屏退四周。 见到李倓之后,元载做叉手礼道:“下官东京留守司元载,见过大王。” “请坐。” 元载落落大方地坐下。 元载面目消瘦,大蒜鼻,看起来很普通,是扔在芸芸大众里,绝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人。 但他那双三角眼,却仿佛会说话一样。 眼睛里散发着温和而善意的光,嘴角还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不知元判官来此,有何事?” “下官冒昧前来,实在唐突,还请大王见谅。” “元判官有话但说无妨。” “前两日听闻诸冶监从少府监调度了三千斤铁矿,想来请问,大王的诸冶监,是否缺铁?” “确实缺铁。” “下官倒是可以帮大王解决这个问题。” “哦,你如何解决?” “下官在都畿道认识一些人,想来是可以帮大王这个忙的。”元载微笑地说道。 李倓脸上也带着微笑,他说道:“说出你的条件。” “下官早已仰慕大王已久,能帮助大王,是下官的荣幸。” 李倓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取过来,一边准备好的新鲜羊肉片,放在炭架上烤起来。 元载见李倓不说话了,他也选择了沉默。 客室内飘逸着羊肉的香味,等羊肉烤得差不多了,李倓随手取来一边的胡椒粉,撒了上去。 胡椒粉一撒上去,羊肉顿时别有一番香味。 对面的元载,嘴巴都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烤好之后,李倓将羊肉递给元载。 元载微微一愣,连忙接过来,还客套地说道:“让大王亲自为下官烤羊肉,下官怎有福分消受。” “元判官客气了。” 李倓自己也烤了一份,大口吃起来。 “味道如何?”李倓问道。 “好极了!好极了!”元载吃得满嘴是油,“敢问郎君,此物可是胡椒粉?” 李倓点了点头,说道:“元判官以前应该尝过。” “有幸尝过一回,胡椒粉可是稀奇之物,听闻一些昂贵的酒肆里有,但也不多。” “元判官喜欢?” 元载本来还想装高深的,结果一遇到胡椒粉,整个人都变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上一次吃过之后,永生难忘。” “元判官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送元判官一些。” “使不得!使不得!” 第99章 李倓:赢麻了! 元载那个样子,像极了过年遇到亲戚长辈发红包时候的样子。 李倓却非常认真地继续烤着羊肉,胡椒粉像是不要钱一样地撒。 元载一份又一份地吃,吃得那叫一个认真。 胡椒粉在大唐到底有多贵? 这么说吧。 硬通货! 历史上,元载这货,是个巨贪,唐代宗从他家里抄出800石! 你说他多爱胡椒粉! “元判官有为本王找来多少铁?” “大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铜呢?” “嗯?” “铜。” 元载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能。” “从哪里弄?” “办法很多,既然下官说了能,就一定能。”元载放下烤肉,用桌案上的手帕擦了擦嘴,脸上绽放出笑容,“大王想要多少铜,但说无妨。” “先要一千斤,本王可以花钱买。” “那更不是问题。” 李倓没有问他从何处而来,他与元载不熟,不想交浅言深。 元载和李逸、颜真卿他们不是同一路人。 李逸身上有豪侠之气,颜真卿身上是一股浩然正气。 元载这家伙又阴又会装。 跟这种人相处,得换一种方式。 元载以为自己说出这些话,这位小郡王会震惊,没想到对方淡然自若。 “大王还需要什么呢?” 李倓突然说道:“本王想知道,元判官到底是仰慕本王,还是想通过本王结交杨国忠呢?” 元载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心中更是一颤。 但他连忙用笑容掩饰过去了,他说道:“大王说笑了,下官是真心仰慕大王,下官对杨国忠不熟。” “本王想起来了,这次洛阳案,元判官不在其列。” “下官在洛阳,尽忠职守,从不敢与他们一起胡作非为。” “杨国忠回长安了,元判官想调到长安去?” “哪里的话,下官……” “元判官出身寒微,想要往上爬,可比登天还难!” 元载脸上的笑容这才凝固住,眼中的光也消失了。 显然,李倓戳到他的痛点了。 这是元载最自卑的地方。 他平日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十分自信,但所有的自信,都是在掩饰他的自卑。 元载没有门第,在世家门阀林立的大唐,是被人瞧不起的。 他这样的人,要往上爬,比那些出身名门的,要难一百倍,一千倍。 李倓突然说道:“大丈夫虽出身寒微,却有鸿鹄之志。” “大王这是……” “你想要结实杨国忠没问题,本王可以帮你引荐,但你别忘了,现在的长安,可是龙潭虎穴,以你的出身去长安,很快就会沦为别人的替死鬼。” 元载更为吃惊,他吃惊的不是李倓的话,而是李倓才十几岁,却说出此番话来。 不是说建宁郡王是个纨绔子弟的吗? 看样子不像啊! “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本王一并答应你。” “大王既然拆穿了下官的真实目的,为何还要帮助下官?” “本王向来欣赏那些不屈服于命运的人。”李倓直言不讳地说道,“谁不想往上爬呢?” 话直接被李倓戳穿了,元载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他说道:“大王非一般人也。” “放心,本王给你写推荐信。” “先暂时不必了吧。” “为何,你不是想结实杨国忠么?”李倓笑道,“他现在可是长安新贵。” 元载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倓,他说道:“是福是祸未得知,且先再看看。” “洛阳未必不能实现你的价值。” “大王是此话何意?” “没什么,元判官请,我让下面的人去为你取胡椒粉。” “大王是澄心堂确实如雷贯耳……” “那是圣人的。” “大王若不弃,下官愿意为大王瞻前马后。” “你刚才还说要投靠杨国忠。” “下官对大王的英姿早已敬佩不已,下官……” “请吧,元判官!” 元载不再多说,做了个叉手礼说道:“告辞。” 元载这厮是东京留守司的判官,是跟着前东京留守李齐物混的。 李齐物与左相李适之结交,韦坚案李适之遭到牵连,李齐物自然也逃不了,在天宝五载七月被贬。 元载预感到了危机,他好不容易有个东京留守司判官的官职,担心也被贬,于是想四处找关系。 没想到十月,洛阳案发,朝廷的矛盾一下子被转移,杨国忠在洛阳案绽放出光彩。 于是元载仿佛看到了希望。 元载很聪明,他打听到了洛阳案的内部,才推测出李倓与杨国忠必然关系匪浅。 既然如此,想要攀附杨国忠,找这个建宁郡王即可。 来之前他自然也做足了准备,得知建宁郡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纨绔子弟,他是胸有成竹的。 可此番聊下来,全然不一样。 元载回去之后,并不打算立刻攀附杨国忠了。 因为现在朝局确实很复杂,杨国忠虽为新贵,可他得罪的是右相。 现在站队,似乎为时尚早。 数日之后,颜真卿跑来跟李倓说道:“今日有一外地过来的商人,说可以卖给我们一万斤铁,还有三千斤铜。” 李倓笑道:“看来这个元载,确实有些本事。” “是元载帮的我们吗?” “他在洛阳待了几年,门道很多。”李倓说道,“我想让他在都畿道帮我们找铁矿和铜矿,如果我们自己有矿源,就不愁以后的事了。” 颜真卿说道:“铁矿和铜矿,大多被贵族和当地豪强掌握在手里,想要拿到,并不容易。” 李倓笑道:“清臣,难道你忘了我们现在有云秀坊?” 颜真卿微微蹙眉,随即怔了怔道:“郎君是想以丝绸去买矿?” “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织造出大量丝绸,买矿恐怕并无压力。” “我们买了矿,也未必需要如此多的铜。” 李倓又笑道:“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我们一起去找元载,我想由你来做这件事。” “管理矿产吗?” “对!我还想从元载那里挖出更多对我们有价值的信息。” 你想想啊,丝绸因为水力纺织机的生产力提升,成本大大降低,可是丝绸的价值却一文没少。 用丝绸去买矿,买了矿,再提升冶铁技术,降低冶炼成本,然后转手倒卖给朝廷。 用提升生产力,赚两手差价。 等将诸冶监理顺之后,李倓就派人去长安,让杨国忠想办法将他推上少府监的位置。 到时候掌管全国手工业,就可以利用这个官职,私下派人到处开采矿产,一边卖给朝廷,一边自己囤积。 简直是赢麻了。 第100章 赢麻之后还升官了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是天宝五载十二月初三。 这一日,李隆基与杨贵妃到了华清宫。 两人正在后山赏雪,高力士急匆匆走来。 “将军何事?” 高力士看了一眼贵妃,杨玉环说道:“但说无妨。” 高力士说道:“洛阳的人送回了汇报。” 高力士呈递上去。 李隆基看完后,忍不住点了点头:“他去诸冶监多久了?” “八月到的洛阳,到现在,大约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诸冶监的所有事务都运作起来。”李隆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且这中间经历了洛阳案,少府监之前并不配合建宁郡王,准确地来说,建宁郡王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高力士赞叹地说道,“一般人面对这种事,就等着朝廷来协调,等着朝廷给钱,但建宁郡王自掏腰包,自己去找铁,自己给工匠发俸禄,才使得诸冶监如此快的运作起来。” 李隆基的眉头却忽然有一丝阴云。 又听高力士说道:“诸冶监铸造出来的器具,售卖出去的收入,又尽数归了朝廷,建宁郡王是真的在将三郎的事,当做自己的事,认真地对待。” 这话出口后,李隆基的眉头才舒展开。 一边的杨玉环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议论建宁郡王么?” 高力士道:“回禀贵妃,我们是在讨论建宁郡王。” “说来就可气,三郎见他调到洛阳,与不与妾说一声,妾还想找他讨要更多的面膜。” “怎么,贵妃现在没有面膜了?”李隆基立刻就紧张起来,“要不我现在派人去将建宁弄回长安?” “罢了,他在洛阳倒是还惦记着我,每月都托人送来大量面膜。”杨玉环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只是想向他请教请教制作的方法。” “这简单,我现在派人去洛阳,让建宁立刻将面膜制作的方法写一份,要详细的,送回来给爱妃不就行了。” “不必了,书信哪能写尽全貌,下次等他回长安吧。”新笔趣阁 李隆基又说道:“那我尽量早日调他回长安。” 杨玉环却说道:“不!让他待在洛阳,看他这个小小少年郎能再玩出什么有趣之物。” 李隆基又问道:“之前不是说诸冶监缺铁的么?” “那据说也是建宁郡王个人想的办法。” “他的办法倒是不少。” “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将军何意?” “洛阳少府监的人选一直未确定,如此,洛阳少府监的事务无法正常运作,别说诸冶监,恐怕还会影响铸钱监。” “为何少府监的人选还未确定?” “右相与杨国忠关于洛阳少府监人选问题发生了争论。” “什么争论?” “详情奴婢也不得而知。” “杨国忠此番不是与我们一同来华清宫了么,让他来见我。” “是。” 杨国忠很快被宣传过来。 李隆基问道:“洛阳少府监人选一事,进展如何?” 杨国忠说道:“臣提报了人选上去,右相一直不予通过。” “你提报的是谁?” “臣提报的是建宁郡王。” 李隆基大为吃惊,说道:“你不知道建宁是皇族?” “臣知道。” “皇族现在不担任具体职务,你可知晓?”李隆基的语气有些不善,但碍于杨贵妃还在旁边,他不敢将杨国忠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臣知晓。” “那你为何还要推荐建宁?” “因为若是建宁郡王成了洛阳少府监,可以为朝廷谋取更多的钱财,为国库减轻压力,为圣人分忧。” “此话怎讲?” “澄心堂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但他毕竟是皇族。” “建宁郡王是一个忠厚的好人。”杨国忠信誓旦旦地再次保证道,“臣对圣人也是赤诚一片,臣不敢有半分妄言。” “三郎到底在担心什么?”一边的杨玉环突然问道。 李隆基疑惑地看着杨玉环。 杨玉环又问道:“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性格真挚,率性而为,又能帮三郎做好更多的事,帮三郎解决国库忧患,三郎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李隆基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杨卿,你先退下。” “臣告退。” 到了傍晚时分,李隆基在殿内闭目打盹。 高力士走进来更换香炉,李隆基突然醒了。 “三郎,再睡一会儿,奴婢去给三郎准备一些好酒来。” “扶我起来吧。” 李隆基起身后,看着外面的风雪,突然问道:“让建宁来做少府监,你觉得如何?” “少府监只是管手工艺的衙门而已,能如何呢?” 李隆基突然豁然开朗。 只是个管手工艺的衙门,建宁郡王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呢? 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呢! 来回走动,想了好一会儿,李隆基突然说道:“你去转告十郎,洛阳少府监可以让建宁先担着。” “是。” 高力士立刻派人回长安城传话。 第二日,李林甫便接到了这个消息。 李林甫今日很开心,原因很简单,李亨又露出把柄了。 李亨的杜良娣的父亲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被李林甫的人抓住了把柄。 这是针对太子的一次绝佳机会。 他再看了看高力士发来的这份信,顿时觉得任命建宁郡王为少府监,实在是一件小事。 当场就通过了杨国忠的申报。 李倓正式成为洛阳少府监。 李倓这个时候,才迎来了他真正的视野开端。 但事物自有其两面性。 正是在李倓成为少府监的同时,李亨再一次被李林甫针对。 这一次的杜有邻案,即便牵涉了不少官员,却依然未动摇李亨太子的地位。 但正是这一次的案件,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李亨的身边。 这个女人就是后来与李辅国一起合谋杀死李倓的张皇后。 十二月初七,正在泡温泉的李倓,收到了他的任命函。 他心里嘀咕着:杨国忠这厮还真是给力啊!这让我以后怎么舍得砍你的狗头呢? 李倓突然站起来,上了岸。 “郎君今日为何这么快就上岸?”柳苏苏好奇地问道。 李倓一边朝前面走去,一边意气风发地说道:“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了!” 第101章 本王要疯狂印钱! 张旸急匆匆赶来,说道:“长安传来急报,是太子殿下的家书。” 此时心情大好的李倓,读完李亨的家书后,才知道原来是杜有邻案发了。xbiquge 杜有邻案也是盛唐历史上非常出名的一次案件,和韦坚案并称天宝五载两大案。 都是李林甫发起的,对李亨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从这一次案件之后,李亨的精神状态就出了问题,变得消沉,甚至有点抑郁。 李倓只是提笔给李亨写了几个字:老办法。 然后命人送回长安。 李亨将再经历一次悲惨的打压,但李倓知道,他的太子位不会跑。 这一年的大唐权术规则,尚在李隆基的掌控中,一切还是可控的。 李林甫这个政治强人,所有的肆无忌惮,也都在李隆基的允许下而已,他也翻不了天。 倒是让李倓警觉的一件事是,杜有邻案之后,那个女人将到李亨的身边,她对后来大唐的朝局影响不可忽视。 当然,眼前这些并不重要。 长安格局的变动,以他目前的实力,还没办法去影响。 他现在手里掌握的资源一是钱,二是产业,三是少府监这个官职。 这已经足够他去办许多事。 “去去去,快唤颜真卿回来!” “是!” 颜真卿刚回来,李倓就翻身上马:“走,去见元载!” 颜真卿二话不说,便骑马跟着李倓走了。 “郎君今日有开心之事?”颜真卿问道。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倓掏出任命函递给颜真卿。 看完后,颜真卿诧异道:“郎君可是皇族,怎会……” 李倓笑道:“这可是吏部的任命函,上面有右相的官印。” 颜真卿更加疑惑,他问道:“郎君是如何做到的?” “可能右相觉得我是个人才,就给了我洛阳少府监的官职,有了这个官职,以后许多事情都好办多了。” 少府监设监、少监,总百工技巧之政,领中尚、左尚、右尚、织染、掌冶五署及诸冶监、诸铸钱监、互市监。 颜真卿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李倓短短数月,就从诸冶监直接升到了少府监。 很快,李倓和颜真卿就到了元载家中。 见建宁郡王亲自来,元载顿时受宠若惊。 “大王里面请。” 李倓和颜真卿走进元载的家。 元载的家略显得有些破旧。 “请坐,让大王见笑了。” “元判官真乃清官也。”李倓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 李倓突然说道:“元判官可以找到多少铁矿和铜矿?” 元载微微一怔,没想到李倓前一句还在恭维,下一句直入主题。 “大王需要多少?” “你能找到多少,我就要多少。” “大王要如此多铜和铁作甚?” “少府监每年都有任务,尤其是铸造铜钱,你是知道的。” “下官确实知道,但这和大王有何关系?” 李倓取出任命函,递给元载。 元载为李倓和颜真卿准备了热水之后,拿起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大王,这是您的任命函?” “看不到右相的官印么?” “这这这……这不可能!” “你是说本王伪造任命函?” “不敢!”元载再看李倓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一个郡王,不仅能让杨国忠帮他,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少府监? “元判官,坐下说话。” 元载重新坐下来。 “元判官,本王记得上次你跟本王说,要多少铜铁,你就能弄到多少,本王没记错吧?” “有夸大的嫌疑,但基本属实。” “那本王要找矿山呢?” “大王为何要找矿山?” “朝廷铜钱铸造数量少,你是知道的,本王上任,第一件事肯定是解决铜钱数量的问题。” 元载点了点头,立刻就被李倓这个理由说服了。 “矿山也没问题。” “如何做到的?” “我认识民间专门寻找矿山的高人,是铜是铁,他们看几眼就能看出来。” 李倓和颜真卿对视一眼,颜真卿说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元载话一转,“不过没必要自己去找矿山,直接买铁和铜即可,矿山还需要人去开采,实在麻烦。” “元判官,你可能还不知道本王要铸多少钱。” “大王要铸多少钱?” “每年至少一百万贯!” “多少?” “每年至少一百万贯!”李倓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不可能。”元载说道,“一百万贯,需要多少铜矿,而且购买这些铜,也需要钱,朝廷能拿出如此多的钱?” “钱的事,元判官就不必担心了。” “但没有钱,根本不可能做到。” 钱买铜矿,再造钱。 所以造大唐,印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元载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而且下官奉劝大王不要碰铸钱监的事。” “为何?” “铸钱监的账目太乱,容易让大王深陷泥潭。” “元判官且不必担忧这事,本王只想问元判官,能否找到铜矿?” “既然大王说了。”元载迟疑了一下,仅仅只是一下,就说道:“下官愿意做这件事。” “本王给你带了五十斤胡椒粉,你留着慢慢吃。” 元载的口水立刻条件反射一样流下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事成之后,本王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从元载那里离开之后,李倓对颜真卿说道:“你觉得元载这个人如何?” “元载出身寒微,锐意进取。”颜真卿说道。 李倓却没有再多说,颜真卿看人多半是看优点。 “跟紧元载,我们现在非常需要他。” 天宝五载,在一场大雪中结束。 此时的长安和洛阳,都相安无事。 可能这一年,大唐西域的战况有些小小的起伏,大局基本上被王忠嗣压住。 东北的契丹等蛮族,也在安禄山的威势下,不敢妄动。 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为新的一年的到来,张灯结彩。 仿佛盛世还在继续。 但大唐疲态已显。 对于元载,李倓心中有数。 元载想玩政治投机,之前李倓还只是诸冶监,他不可能真的跟一个小小的诸冶监搞关系。 现在不同了。 第104章 借汝人头一用! 说着,李倓慢慢拔出那柄刀,顿时寒芒出窍,映照得裴圆全身一颤。 “这……”裴圆退了两步,“大王今日真敢杀下官不成!” 李倓一声怒斥:“来人!将他扣押起来!” 下面的扈从立刻上前,将裴圆扣押。 颜真卿心头一震,他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 他知道现在阻止李倓,就是在添乱,自己不能说话。 少府监现在的情况,他颜真卿也看到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所有人都在办公,但却是一潭死水。 铸钱监的监丞不但连最基本的文书都不拿出来,还已经准备贿赂新来的少府监监。 杀就杀了吧。 这样的时候,不杀还能怎样呢? 颜真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也在一瞬间释怀。 裴圆被扣押下来后,周围其他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其他人无罪!”李倓大声道,“但若谁敢为裴圆求情,以同党论处!” 那些刚冒头的人,立刻识趣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裴圆大声叫喊道:“建宁郡王,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 “推出去!” 那些扈从尚有一些犹豫,被李倓这一声呵斥震慑,立刻开始动手。 随后,李倓也大步走了出去。 裴圆被扣押出去后,还在剧烈挣扎。 “你若是擅杀我,御史台不会放过你,三省相公更不会放过你!”裴圆大骂道,“圣人也不会放过你!”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难道建宁郡王真的要杀了裴圆? 众人再看那建宁郡王,人已经到了裴圆的面前。 有人取来绳子,将裴圆五花八绑。 “汝罪有三,一为亵渎公务,玩忽职守,二为贪赃枉法,三为贿赂上官!”李倓言简意赅地说道,“今日圣人御赐宝刀在此,本王不敢有半分私心,以汝人头示洛阳少府监,驱妖邪之气,还诸君朗朗乾坤!” 言罢,李倓双手握刀猛地挥砍下去。 只听脖颈处发出一声咔嚓声,裴圆还来不及反应,人头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脖颈鲜血如注,溅了一地。 只见裴圆的无头尸体歪倒在地上,脖颈的鲜血哗啦啦往外流淌。 人头在地上滚了好几转,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最后也歪在一边,脸上的鲜血沾了泥土,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保留着死之前那一刻的惊恐和绝望。 李倓摆了摆手指,下面的人立刻呈递上一张手帕。 他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开始慢条斯理擦拭刀上的鲜血。 初冬的阳光落在他清秀的脸庞上,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冷酷感。 周围鸦雀无声,尤其是刘益,吓得瘫软在了那里。 早上他还和裴圆聊得很开心,现在裴圆却身首异处了,他仿佛感觉不真实。 李倓收起刀,整个人的锋利气势也在一瞬间收敛了回去。 如同天光寒芒瞬间消散在天际,化作阵阵微风。 李倓扫视一转,面色和善地说道:“本王相信,少府监其他人与裴圆并无瓜葛,即便有瓜葛,那也是被裴圆所欺骗。” 众人又是一怔,心头压着的一块巨石,也落了下来。 “诸位都回去办事吧,清臣,劳烦你来安排这些事务了。” “郎君放心,我这就去处理。”颜真卿说道。 颜真卿现在虽然不是官,只是吏,但他毕竟是李倓指定的吏。 他传达的就是李倓的意志。 所有人突然就变得非常热爱工作,恨不得从此以后加班到死。 对于颜真卿的安排,那肯定也是积极配合的啦! “罗列裴圆的罪状,收拾他的人头,与本王的奏疏一同送到长安!” “是!” “还有,今年洛阳铸钱监的目标定在50万贯铜钱,一并写进奏疏。” “是!” 回了自己的办公厅,李倓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 杀人这种事,以前没杀过,还真是一个考验啊! 五日之后,李倓的奏疏快马加鞭到了长安。 当然,李倓的奏疏到之前,李林甫已经通过眼线得知李倓把洛阳铸钱监监丞裴圆给杀了。 正沉浸在杜有邻案中的右相心情非常好,但当他得知建宁郡王在洛阳把裴圆杀了之后,心情瞬间好到飞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林甫一边大怒,一边心里笑开花,“这个建宁郡王胆子也太大了!敢擅杀朝廷官员!着令御史台奏疏!这一次一定要严肃查办!” 当天侍御史吉温就闻风而动,集结一批监察御史,开始罗列李倓的罪名,彻夜加班写奏疏。 二月初八,刚从华清宫回来,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和杨玉环一起泡温泉的李隆基,突然接到了御史台的奏疏。 “什么!”看完之后,李隆基的脸色瞬间变了,怒拍桌案,吓得一边的高力士心头一颤,“建宁刚到少府监才十几日,便杀了铸钱监监丞裴圆!” “岂有此理!是朕看走了眼!”李隆基愤怒地掀翻了桌案,上面的酒水和水果撒落了一地,周围宫娥紧张地跪在了地上。 “他这个郡王胆子也太大了!他是不是以为朕让他做了少府监监,他就可以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了!” “看来朕不能姑息他们!他们一有机会,就想着要僭越!”李隆基眼神可怕得吓人,“来人!来人!” 整个大殿都响彻着李隆基愤怒的声音。 “三郎,三郎……”高力士立刻轻声呼唤道,“三郎稍安勿躁。” “你让朕如何稍安勿躁!他连朝廷任命的大臣都敢杀!今日他敢杀铸钱监监丞,明日是不是就敢杀少府监少监!这种排除异己的手段,简直就是祸乱朝纲!” “报……报……”外面传来内侍颤抖的声音,显然是被李隆基的怒火吓到了。 高力士应了一声:“何事?” “洛阳发来急报,是建宁郡王的奏疏。” 本来一般大臣的奏疏,是无法发到李隆基这里的,按照流程,都是发到李林甫那里。 可谁让赚钱这种事牵动着李隆基的神经呢? 所以李隆基就给了李倓一个特殊通道,奏疏可直达天听。 但问题来了,现在李隆基非常愤怒。 第105章 李隆基:杀得好! 李隆基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牙缝里挤出冷冷的声音:“拿进来!” 高力士连忙出去,看见那个瑟瑟发抖的内侍手里的奏疏,他接过来后,那内侍说道:“还有一个匣子里装了一颗人头,被禁军扣押下了。” “知道了。”高力士说了一声,便转身进去。 建宁郡王啊建宁郡王!你就不能消停一些吗! 高力士有苦难言。 总感觉隔三差五,建宁郡王就会给长安来一个小小的建宁郡王式震撼。 “三郎,这是建宁郡王的奏疏。” 李隆基不耐烦地夺过来,草草地打开,极度没有耐心地读着。 “什么少府监尸位素餐,就算少府监尸位素餐,他把人扭送到御史台,会不会!会不会!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 李隆基一边看一边骂。 “还什么铸钱监监丞中饱私囊!朝廷有朝廷的纲纪,他这是在藐视朕……” 一边的高力士也不敢说话了,这一次李隆基是真的生气了。 “还说什么要以正朝廷威严,真是狗屎!” “这里还说今年铸钱监一年造五十万贯……笑话,朕的铸钱监岂容他……等等,多少贯?” 李隆基皱起眉头,目光如剑一样钉在那个数字上。 高力士在一边说道:“三郎刚才说的是五十万贯。” 大唐铸钱巅峰是在开元时期,全国一年的巅峰是32万贯。 “五十万贯?”李隆基看了一眼高力士。 高力士说道:“奏疏在三郎手里,奴婢没看。” 李隆基递给高力士,高力士立刻仔细看起来,然后说道:“这上面说的确实是五十万贯。” “他是不是写错了?” “应该没写错吧。” 洛阳铸钱监管的是山东诸地的钱监,另外长安还有铸钱监。 长安铸钱监管辖范围和洛阳铸钱监管辖范围,加起来才是全国的。 一年最多铸钱32万贯。 现在李倓居然在奏疏里大言不惭地说他洛阳少府监下面的铸钱监一年要铸铜钱50万贯! “没写错啊?”李隆基怔了怔。 沉默了一会儿,李隆基问高力士:“这个裴圆尸位素餐,玩忽职守,还贿赂上官,好像确实该死,是吗?” “对对对,这种官员,不杀,整个少府监乌烟瘴气,岂不是要烂掉!” “但建宁也不该……” “三郎忘了,您给他赐了一把刀,大唐圣人御赐宝刀,便如圣人亲临。”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李隆基似乎真的才想起来,他脸上忍不住出现了笑容,“那就不算僭越?” “按理来说,是不算。” “但他如此高调……” 高力士说道:“建宁郡王性子确实鲁莽,这样做三省六部御史台都会对他有很大的意见,他这是在断送自己的官职前程,看来他想回百孙院和胡姬一起洗澡了。” “看来他不会做官,如此这般,在朝中树敌无数。”李隆基的怒气完全消了。 说完,他又重新坐回去。 “给他回信,就说杀得好,洛阳少府监全权由他处理,朕的御刀所在,便是朕亲临,谁敢不从,杀无赦!” “是!” 很快,这消息传到了相府。 李林甫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他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自从他担任大唐宰相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但转念一想,他却也不担心。 这种事,在大唐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上一次出现这种事,还是他李林甫的老大哥宇文融得宠的时候。 当年宇文融被派到地方检田括户,手握天子节杖,一路杀得人头滚滚。 甚至地方官员越过宰相张说,直接将各种事务汇报给宇文融。 但宇文融并未风光多久,因为他得罪了太多人,最后李隆基迫于百官压力,收了宇文融的权力。 作为一个在政治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手,李林甫太清楚,李倓现在这种行为,是在作死。 这样甚至可能会牵涉到太子。 不过李林甫转念一想,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一次的杜有邻案,太子必然被废无疑,那个建宁郡王也肯定一并被诛。 横竖他都没有机会了。 李亨现在确实很蛋疼,杜有邻昨日在大理寺被活活打死,杜家全部流放远方。 事态发展超出他的预料,甚至他感觉这个案子对他的威胁超过了韦坚案。 但接下来数日,李隆基一直没有再对李亨动手。 无论大臣如何上奏疏,言语暗指太子有谋反之意,李隆基都没有再将这个案子扩大。 李林甫依然不着急,既然李隆基再一次保住了太子。 他便将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洛阳的李倓。 有宇文融的前车之鉴,这位建宁郡王很快会引起公怒。 二月十五日,李倓再一次到少府监的时候,少府监绝大部分文书都已经整理归档,井然有序。 李隆基的圣旨也到了少府监。 对李倓的行为予以充分的肯定,并且大肆褒奖。 这下整个洛阳少府监都知道,这个建宁郡王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了。 李倓在少府监的威信竖立起来。 不过问题是,给李隆基画了一个五十万贯的饼,那是必须得兑现的。 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就是给皇帝画饼,如果无法兑现,那就是身首异处。 二月下旬,洛河的水早已融化,春蚕开始慢慢生长。 一车车苎麻从各地运到都畿道,民间的手工作坊开始运作起来。 农民一大早就出门,有的扛着农具去田里,有的则去村口木匠家里希望能修一修农具。 百姓家里也响起了织布的声音。 春天代表着希望。 时间很快推移到三月,一车车纺布原料运输到洛河之畔的云秀坊。 那些水力纺织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开始日夜不停地运作起来。 随后,一车车蚕丝也日夜不停地运往云秀坊。 “郎君,现在云秀坊的二十座水力纺织机,已经全部投入使用,按照目前的进度,一个月,我们就能织出六千匹布!按照目前布的价格,是1200贯,如果换做是丝绸是3600贯。” 刘婉又开始算账了:“若是再增加十倍的话……” 第106章 又赢麻了! 如果再增加十倍,一半用于织布,一半用于丝绸,一个月的流水就是18000贯。 除掉成本,一个月至少能赚15000贯。 要知道,这织出来的不是商品,是可以直接用作货币的。 而且这种秀芳,目前李倓有三处。 一个月印出……哦不,是赚45000贯没有问题吧? 这个模式能跑通,就意味着可以拉动后面的供应链的建立,供应链建立之后,下一步就可以扩充产能了。 扩充产能之前,需要培植养蚕产业。 等等? 这不就是印钱创造就业机会吗? 这就是生产力提高的结果。 生产力配合货币灌水,必然能创造财富。 “郎君,我们又要发财了!”刘婉非常开心地说道。 但转念一想,她又说道:“会不会又被朝廷收走呢?” “我就是打算让朝廷收走。” “但这是我们的心血。”刘婉叹了口气说道,“每次做起来,都被朝廷收走,不甘心。” “造纸和纺织,都不是特别难的事,即使朝廷不收走,民间也会出现对手,真正重要的也不是纸和布。” “那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李倓看着刘婉清澈无瑕的眼睛,笑道:“真正重要的是你。” “郎君又在取笑奴家了。” 李倓突然严肃地说道:“真正重要的是权力和资源,还有人心,掌握这三点,可利于不败之地,我们现在造纸和织布,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这一点你一定要记清楚,并且不要跟别人说。” “我知道了,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但觉得很有道理,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做好。” “需要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刘婉顿时感到心中无比的甜蜜。 澄心堂正在持续稳步增长,云秀坊也逐渐搭建起来。 三月一,天气晴。 被贬陕州的王鉷,收到了李林甫的密信。 他看完之后,大笑起来。 “明公何故而笑?”陕州司户崔凌问道。 王鉷笑道:“建宁郡王现在在洛阳少府监。” “这就奇怪了,建宁郡王是宗室,他竟能担任少府监的官职。”崔凌大为好奇,甚至震惊。 “他不仅担任了少府监监的官职,还向圣人允诺一年要铸造货币50万贯。” “50万贯?”崔凌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此妄言也!” 司功卢平也跟笑起来:“那建宁郡王恐怕不知50万贯到底是多少钱,才如此胡言!” 王鉷说道:“他在长安的时候,赏赐一个厨子一千贯,为了买一个胡姬,仅仅给介绍费就高达3000贯,此人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 “那为何圣人要让他去做洛阳少府监监呢?”崔凌好奇地问道。 “是那杨国忠在其中作梗!” 提到杨国忠,王鉷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阴沉可怕。 卢平道:“那这建宁郡王把话放在了这里,若是交不出50万贯,他岂不是……” “这可是他自己放的话!”王鉷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可能就会败在他之手了!哈哈哈!” “明公,既然圣人想要钱,明公何不为圣人献上铜钱呢?”崔凌突然说道。 “我正有此意。”王鉷得意道,“听说绛州多铜钱,右相也是希望我借此机会,能立下功劳,回到长安。” “恭喜明公,若是明公能再回长安,请一定不要忘了我们。” “你们放心,绛州铜钱之事,只要你们助我,定不负诸位!” 王鉷倒还真的没有白日做梦,绛州确实多铜。 《新唐书食货志》载,天宝时,天下铸钱之炉九十九,而绛州三十,扬、润、宣、鄂、蔚皆十,益、郴皆五,洋州三,定州一。 其中绛、蔚二州合之占全国五分之二,则其地必为产铜最多之地。 绛州离陕州不远,又在河东,王鉷是河东王氏,无论是人脉还是影响那都是巨大的。 绛州原本就有铸钱的,王鉷现在显然是要玩个花样,把绛州铸钱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一些,然后李林甫安排吏部的人,给他的政绩打个高分。 最后将这个功劳不着痕迹地送到李隆基那里。 王鉷回长安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第107章 本王有钱,难道不该任性吗! 云秀坊的丝绸制作成本,因为产业化的原因,在不断下降,已经降到一个比较可怕的数值。 目前哪怕是人工成本算上,利润也可以达到80%左右。 一是丝绸的利润本身很高,二是生产力提升,边际成本降低。 既然丝绸利润这么高,为什么大家不都去纺织? 丝绸最大的成本不是材料成本,而是时间成本。 学织丝绸需要时间练习,织丝绸更需要时间。 时间成本是产业化最大的限制。 就算一个商品单价利润再高,如果制作周期长,它都无法规模化。 一旦不能规模化,就不能压低供应链的成本。 加上有技术限制,自然愿意参与进来的人就不多。 所以,产业化是必须有一定的生产力做基础的。 那现在李倓的一匹丝绸的成本大概是多少呢? 大概在120文钱。 他一个月如果生产一万匹丝绸,总成本1200贯。 一万匹丝绸总价值是6000贯。 铸造一贯铜钱所需要的成本是750文,价值6000贯的丝绸换取材料后,算上人工成本,可以铸造出价值8000贯的铜钱。 而这价值6000贯的丝绸,总成本是1200贯。 1200贯,只需要经过丝绸加工和铜钱价格,就变成了8000贯。 50万贯铜钱的成本是75000贯。 但在过去,实际上50万贯的铜钱的铸造成本是37.5万贯。 以李倓这种商业模式来算,节省了30万贯。 这37.5万贯,是朝廷拨发的铸钱的费用。 既然节约了30万贯,那再增加20万贯到铜价上,把铜的价格提起来,不过分吧? 什么? 大唐有商业管制? 我少府监铸钱监买铜,还受商业价格管制? 按照这么算,拿出20万贯去买铜,还节约了10万贯的成本。 这10万贯,我李倓放到自己口袋里,不过分吧? 这都是从整条产业链上节省下来的成本。 这就是市场杠杆原理。 我把50万贯的任务完成之后,自己再用丝绸继续买铜,囤积起来,或者买铜矿,自己开采,不过分吧? 等丝绸的产量在市面上提升后,丝绸降价是迟早的事。 丝绸不值钱了,但铜不会受到丝绸的影响,铜就是硬通货。 总之,这一个周转下来,政治任务完成了,还能在里面赚钱,还能囤积铜。 只是小赢、中赢、大赢,和赢麻的区别啦。 元载倒是没有多问关于钱的问题,朝廷对于铸钱一事,也是有预算拨发的。 毕竟铸钱是硬性需求。 元载说道:“若是贸然提高铜价,会不会被……” “朝廷买铜,不受市场制约。” “那大王准备提到多少?” “提高一些即可,只要提高价格,民间那些铜商会纷纷排队卖给我们!” “既然如此,绛州一带是不是也可以提高一些?”元载说道,“绛州可是有大量的铜矿,不过……” 李倓问道:“不过什么?” “绛州是长安少府监在管,而且河东一带的官员错综复杂。” “无妨!”李倓淡淡说道,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绛州难道还不是大唐的绛州不成!” “我觉得元载说的不无道理,江南道可以安然无事,那里并未出现错综复杂的问题。”颜真卿说道,“至于绛州,我们就要想办法了,我们得做好一些准备,若是绛州出现问题,该如何处理,大王在圣人那里允诺了五十万贯,是不能耽搁的。” 李倓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绛州出问题,本王就亲自带人去一趟绛州,看谁敢有问题!” “此行不妥。”元载立刻反对道,“大王在洛阳任职,要出洛阳,必须朝廷允许。” “你放心,本王已经给了圣人一份奏疏,他同意必要的时候,本王可以离开洛阳。” 元载更是惊讶,他甚至震惊地看着李倓,圣人竟然对建宁郡王信任到了这种程度? 那看来杨国忠的大腿根本不需要抱了,抱住建宁郡王的大腿,不就行了? 元载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让人去绛州联络民间铜商,及时向两位汇报情况,但下官也把话说清楚,若是出现问题,下官是兜不住的,得大王自己亲自来。” “好,江南道和绛州,你尽管去安排,比市面的铜价高一成,只需要一成,就会有人排队过来卖铜给我们。” “是。” “等等。” 元载正准备离去,被李倓叫住。 “大王还有何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无法,大王给了我胡椒粉,我给大王办这些事,也是分内之情。” 元载离去后,颜真卿说道:“我先走一趟绛州,看看情况。” “好,你最好多带一些人,不要声张。” 颜真卿属于吏,吏的行为不在朝廷管辖之内,而在于官的限制准备里。 等事情都安排好了,李倓躺在床榻上小憩。 不多时,刘益到了门口,轻声道:“郎君,郎君。” “何事?” “下官送来铸钱监的文书,这些都是铸钱监铸钱之法详细。” “放在那里。” “是。” 刘益放在那里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里。 “还有何事?” 刘益壮着胆子说道:“郎君下达的五十万贯的铸币,可能完成不了。” “这些事不是你该忧愁的。” “下官只是想为郎君分忧。” 李倓这才坐起来,目光落到刘益身上,他仔细看着这个三十岁的主簿。 三十岁的主簿算是年轻的,肯定还是有才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了?” “下官好好反省了己身,觉得之前做的不对。” “真的吗?” “下官若是有半个字是假的,愿被郎君千刀万剐。” “既然如此,那来人,将刘益拖出去剐了……” “等等!郎君,下官并未说谎,郎君为何……” 李倓暼着他,淡淡说道:“在本王这里说实话,是不会死人的,说假话可能会。” “郎君,下官句句……” “外面的没听到本王的命令吗!这可是刘主簿自己的要求!” 立刻进来几个体格壮硕的扈从,一把就抓起刘益。 第108章 有钱人的操作,绛州买铜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下官只是想为郎君尽忠,别无他意!” 李倓这才摆了摆手,那些扈从退下去。 刘益松了一大口气,背后被冷汗打湿了。 卧槽踏马! 这个建宁郡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说吧。” “下官想要为大王鞍前马后。” 李倓问道:“那之前做的对吗?” 刘益顿时犯难了,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之前做的……做的对!” 这一次李倓没有说什么,反而让刘益松了口气。 “无所谓对错,有些事是你决定不了的。”李倓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多谢大王体谅。” “说说看,你如何为本王鞍前马后?” “大王以后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下官还定期将这洛阳城的情况,汇报给大王,还有铸钱监的事务,以及下面人的想法。” “那本王不引荐你做铸钱监的监丞,都对不起你了。” “不敢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本王却有此意,本王会给吏部一封信,让你来做铸钱监的监丞!” 刘益顿时跪在了地上,拜道:“下官多谢大王提携,以后大王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下官万死不辞!” “你先下去。” “下官告退。” 三日之后的一个中午,绛州的州府衙门。 “明公,这是王公给您的书信。”王鉷的心腹幕僚李剑呈递上一份文书。 绛州刺史王易接过来打开仔细阅读了一遍,他捋了捋胡须笑道:“这件事好办,本官找来绛州那些铜商,说一声,事情就都解决了,让他们配合,暂时将铜器都集中到绛州钱监,就说是王公的功劳,等王公升官回长安以后,再一切照旧,只是……” “不知明公有何要求?” “他回了长安,本官能不能也跟着去长安?” “王公说了,只要他能回长安,一切都好说。” “那就好办了,你回去告诉他,一切都由本官操办,让他放心。” “那就有劳了,告辞。” 李剑回去复命。 接下来,绛州的各大铜商都接到了王易的书信。 又过数日,颜真卿带着人到了绛州地盘。 他找到元载引荐的人,随后找到了绛州最大的铜商,叫李器。 李器道:“颜清臣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颜真卿做叉手礼道:“李郎君,咱们快言快语。” “但说无妨。” “我此次来,是为了买铜矿。” “那就对不住了。”李器立刻说道,“铜矿没有了。” “为何?” “您是知道的,这绛州钱监,每年需要大量的铜。” “但阁下应该还有许多铜吧,不可能全部卖到钱监。” “那倒是。” “若是如此,阁下买我一下到洛阳。” “是要给到洛阳钱监么?”李器问道。 “是的。” “往年我确实给洛阳卖不少,但今年不行了。” “今年为何不行?” “今年要全部卖给绛州钱监。” “为何?” “接到了刺史的书信。” 刺史的书信?xbiquge 颜真卿心思急转,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刺史今年会给您这样的书信,若我没有记错,刺史不会干预你们的买卖。” “往年确实不会,今年我倒是派人去打探过,说是有身份更大的人派人来知会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颜真卿道:“我提价一成,可行?” 李器立刻犹豫起来,但眉宇间却还是有些无奈。 “刺史的书信,我得给面子。” “我提价两成,可行?” 这下李器眉宇间舒展开,但他却说道:“铜价的有定制的,恐怕……” “是洛阳少府监出价,按照规矩,不必有定制了吧?” 李器疑惑道:“洛阳少府监为何要提价买铜,难道不知道提价买了之后,铸钱亏本?” “李郎君是商人,何必问那么多呢?” “少府监的哪位做了这个主?” “自然是建宁郡王。” “就是刚上任的那位建宁郡王?” “天下间只有一位建宁郡王。” “真的能提两成的价格?” “此乃洛阳少府监的出价,岂能儿戏?” “那王刺史那边?” “你就说是洛阳少府监要铜,他不敢拿你如何!” 像李器这种能拿到铜矿资源的商人,哪一个背后没有关系? 刺史写信,李器配合,那是人情。 但如果不配合,刺史也拿他们没办法。 “好,若是届时无法交钱,就别怪在下不给货了。” “放心好了。” 此后数日,颜真卿又拜访了数家铜商。 均承诺愿意给洛阳供货。 当然,为了确保事情的正常进行,李倓的后续部队已经将要抵达。 一船又一船的丝绸从洛阳,沿着黄河抵达解州一带,在那里上岸。 随即便往绛州运。 绛州距离登岸的地方并不远,只有一百多里,途中有官道。 三月二十日,一批批丝绸运输到绛州。 颜真卿亲自张罗起来,立刻给李器支付。 李器看到丝绸之后大喜,没想到今年的铜居然能涨价两成,往年官府都是压价。 “颜公说到做到,在下佩服,以后需要多少铜,但说无妨。” “有劳了!” 便在这天傍晚,颜真卿在李器那里买铜一事,传到了王易耳朵里。 “原来是洛阳来的人!”王易眉头皱了起来。 他提起笔,立刻开始给王鉷写信。 陕州与解州只有一条黄河相隔,距绛州也比较近。 二十二日,王鉷就接到了王易的信。 “洛阳少府监来的人?”王鉷顿时惊讶起来,“而且还在绛州提高两成价格买铜?” “这必然是建宁郡王所为!”崔凌说道。 “为了铸钱,建宁郡王居然提高铜价,他这种行为,无疑是在自杀!” 卢平说道:“这样提价,铸钱亏本,朝廷有多少钱给他这样亏下去呢?” “哈哈哈,这个建宁郡王如此胡来,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王鉷大笑起来,“提高两成,岂不是投入一贯,造出一贯?” “恐怕不止,这铜价提高两成,运输消耗也会增加,人的俸禄和饮食都会增加,钱监里的火耗也会增加,要投入一贯多,才能造出一贯来。” 王鉷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若是如此,建宁郡王该不会拿朝廷六十万贯,造五十万贯的钱出来吧?” 第109章 升级货币铸造法 崔凌突然说道:“王公,下官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王鉷豪言大气地说道。 他心情格外好。 “不如我们也配合配合建宁郡王,让绛州所有的铜商,把铜都卖到洛阳去,这建宁郡王铸造的越多,他亏的钱也就越多。” 王鉷却思考起来。 一边的卢平却表示赞成,他说道:“我去绛州钱监打听过,铸造一贯钱,大约需要消耗750文,建宁郡王铸造50万贯,原本需要投入37.5万贯,但现在他私自太高铜价,至少六十万贯以上才能铸造50万贯铜钱出来,他手中有37.5万贯,最多只能造出32万贯,不会超过这个数字了。” 崔凌也立刻接过话来说道:“如此一来,等他造钱数到了32万贯,他将没有钱投入进去继续开工,除非他自己拿私人的钱将剩余的18万贯造出来,按照他的造钱投入产出来算,18万贯,至少需要22万贯的再投入,他自己拿得出手22万贯吗?” 22万贯,现在的李倓,如果把目前的产业线全部拉满,勉强可以拿出来。 这不是一个小数字。 按照李隆基时代的大唐军队配置,十大节度使总兵力49万,京畿禁军12万。 一个禁军一年吃米12石,一年赐绢布20匹。 按照李隆基时代的物价,一个禁军一年投入是14贯。 22万贯,可以供一支一万五千规模的禁军一年。 边军的俸禄是禁军的三分之一,那22万贯可以养一支四万五千规模的边军一年。 试想想,22万贯在手,很快就可以拉一支5万规模的大军出来,然后去抢,抢了之后可以再持续养兵。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听说建宁郡王在长安澄心堂还是赚了不少钱的。”王鉷突然说道,“他是不是以为在洛阳也和在长安一样好运?” 思忖片刻,王鉷说道:“诸位说的有道理,我即刻给右相写一封信。” “不出半年,建宁郡王必遭遇无钱投入的问题!” 三月二十六日,李林甫接到了王鉷的回信。 李林甫微微蹙起眉头来,对外面的小吏说道:“让吉温来见我。” 吉温到了李林甫的办公厅:“相公。” “来,你来看看王鉷的信。” 吉温接过来信,仔仔细细看完,看完后,吉温脸上像是瞬间爬满了问号一样。 “在绛州提高铜价来充实洛阳钱监,建宁郡王这是饮鸩止渴,喝得越快,死的也越快。” 李林甫不动声色地问道:“所以,你如何看这件事呢?” “建宁郡王这是找死,他的行为实在过于幼稚,这也不怪他,毕竟他才十数岁的年龄。”吉温冷笑道,“圣人派建宁郡王去洛阳,太子殿下居然没有阻拦,这真是留给右相的一次大好的机会,让这个建宁郡王放手去做,把事情办砸,只是时间问题了。” 李林甫思忖片刻说道:“做两手准备,一是在洛阳收集少府监贪污的证据,二是时刻打听洛阳少府监铸钱监的进程。” “相公放心,下官时刻盯着洛阳,一只蝼蚁都不会放过的。” 三月二十七日,晚春的洛河之水波光粼粼,街头人头攒动。 李倓一大早就骑着马,抵达了铸钱监。 “郎君,这边请。”刘益很谦卑地说道。 李倓跟着刘益一路走到后面,后面便是铸钱的地方。 洛阳铸钱监是大唐开国之初便设立的,一共有两尊钱炉。 刘益唤来了铸钱的工匠,说道:“这是建宁郡王,是少府监监。” 哪些工匠连忙行礼:“草民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本王是来看看这钱炉的。” 工匠们感到意外,以前从来没有上面的大官和贵族到钱炉这里来,今日怎会突然到访? 他们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 “大王这边请。” 李倓很快见到了洛阳的钱炉。 李倓说道:“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就四处瞧瞧。” 众人看了一眼刘益,刘益说道:“下去干活吧。”https:/ “大王,您也看到了,这洛阳铸钱监一共两尊钱炉,这里就是铸钱之地,这里空中污秽难闻,您若没有其他事,下官陪您先出去,事情交给他们即可。” 李倓却抬手打住了他。 他四处看了看,看得比较随意,但每一个细节都留意到了。 母钱翻砂法的工艺在唐代已经趋近成熟,但只是成熟,既没有标准化、精细化,也没有广泛推广。 他又看了看炉子,以及铜范,还有那些工匠的操作,以及旁边的燃料等等。 看了许多之后,才停下来。 刘益见李倓对这些感兴趣,他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乖乖站在旁边陪同。 “刘监丞。” “下官在。” “你把那些工匠叫过来。” 刘益立刻将之前那几个工匠叫了过来。 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大约有四十几岁了,常年在钱监工作,让他看起来苍老而疲惫,脸上满是皱纹,皮肤被火烤得有些奇怪。 “这是钱工张二郎。”刘益给李倓介绍道。 随即他又说道:“张二郎,大王有话要问,你最好如实回答。” 张二郎说道:“大王有何问题,尽管问,知无不言。” “本王问你,现在铜钱中含铜多少?” “每一枚铜钱在铸造的时候,用铜量百有八五,铸成之后,含铜大约七成以上。” 李倓开始仔细计算,这铜的火耗居然高达18%左右。 太高了! 他前世恰好读过中国货币史,宋朝的铸钱火耗只有11%左右。 大唐铸1000文钱要投入750文,到了宋代,铸1000文钱,只需要535文的成本。 而且宋钱的工艺更甚唐钱,数量呈现井喷,成为当时世界通行货币。 李倓指着其中一个钱炉说道:“从今日开始,尝试将用铜量降到百六五,提高铅和白锡的用量。” 张二郎微微一怔,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 “听到了吗?”刘益不假思索就对众人说道,“从今天开始,就按照大王说的做!” 第110章 大唐迟早要被建宁郡王玩完? 张二郎还是鼓起胆子说了一句:“但这可能会改变钱的质地。” “让你说话了吗!”刘益立刻吼道,“大王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做了,不做就滚!” 其他人被刘益吓得不敢吱声,那张二郎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年头,能在官府下面干活,已经胜过外面大部分人了。 别看士农工商,农排在工前面,农其实是最辛苦的。 刘益:张二郎,你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吧? 李倓说道:“不要这样说话,他们才是钱监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钱监。” “是是是!大王说的是!”刘益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李倓道:“本王说的未必对,但本王想尝试一下,若是造出来的钱质地不行,就还是用老办法,你们看如何?” 张二郎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想到这位郡王如此亲切和蔼。 但如果他们知道这位郡王前不久当着少府监所有官吏的面,把铸钱监监丞砍了脑袋,不知还会不会这么想。 张二郎说道:“我们就按照大王所言去试。” “母钱够吗?”李倓又问道。 张二郎说道:“母钱经常不够。” 母钱是铸钱的模型。 “如果母钱缺乏,就用钱样代替模型,平时多造一些钱样。” “这恐怕……”张二郎又觉得这个提法不妥,怎能用钱样代替呢? 钱样是根据钱币的设计,用锡、象牙或红木等材料精心雕制的钱币实物样板,它的用途是呈送朝廷,供皇帝或者铸钱使审核,它不是真正的货币。 唐代铸钱,一般都是用母钱,不会用钱样。 但到了宋代,货币需求暴增,钱样大规模使用,并未对货币质量造成影响,反而比唐钱的质地更好。 “没什么好担心的。”李倓说道,“对了,本王刚才看到炉气、黄白之气,好像还有一点点没有排尽?” 张二郎顿时一惊,他没想到这位郡王连这个都懂。 李倓又说道:“还有炉火的问题,炉火不够纯青,这样无法确保这些原料溶液充分融合。” “都听到了吗!”刘益大声吼道,“都把大王的话记下来!” “是是,大王教诲得是。”众人说道。 李倓和颜悦色地说道:“那就辛苦诸位了。” 在隋唐之前,中国采用的是铜范铸造法。 进入隋唐,铸造货币的技术提升,变成了母钱翻铸法,而且到了天宝年间,技术已经成熟。 但在大规模应用上却依然缺乏。 例如母钱的使用,大唐在实际铸钱的时候,非常谨慎。 但到了大宋,由于日渐繁荣的商业,以及官僚、军队开支,宋朝铸币就大胆突破,准备大量钱样。 再加上大宋炼铜技术的提升,不算铁钱,一年数百万贯的铜钱挥手而出。 “本王半个月之后再来,希望能看到新尝试的方法的成效。” “一定!” 李倓带着人离开钱监。 刘益在旁边说道:“大王放心,下官每天都会来这里监督。” “你懂铸钱?” “下官……下官不太懂铸钱,但是下官会监督他们。” “既然不会铸钱,就不要多管闲事,让他们自己去做。” “是是。”刘益连连点头。 如果能改善铸钱的方法,不仅能节约成本,还能提升质地,提高效率。 大唐是缺钱的,非常缺钱,尤其是战争快来了,丝绸肯定会贬值。 只有铜钱才能保值,金银在大唐不是货币,商家普遍是不接受的。 时间转眼就到了四月,颜真卿从绛州回来了。 他汇报了绛州的情况。 李倓说道:“竟然比我想象的顺利。” 颜真卿说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提高了价格,不过我有一个疑惑的地方。” “什么疑惑?” “绛州大量出铜给我们,必然会影响绛州钱监的产出,长安铸钱监不会有意见么?” 这是功劳的问题。 “嗯,你提的这个疑惑,我也在想,我记得你在信中提及过一件事,说陕州刺史王鉷在绛州收集铜矿。” “是的,这是李器亲口跟我说。” “王鉷这样做,八成是想借鸡生蛋,名义上提绛州的铜一把,让李林甫帮他修饰一番,等圣人怒气消之后,借机让王鉷回长安。” 颜真卿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无道理,王鉷是陕州刺史,与绛州并无关联,却在绛州的铜上插了一手。” 李倓说道:“但现在绛州的铜却很顺利的在往洛阳调运,按照王鉷的手段,这是不正常的。” “郎君这是何意?” “我在想,我们提升了铜价,王鉷会不会认为我们在亏本铸钱?” 颜真卿微微一怔,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讶然道:“所以王鉷故意把绛州的铜都让给我们?” “很有可能!” “但其实我们并没有亏本铸钱,不但没有亏本,我们还赚了差价!”颜真卿忍不住笑起来,“郎君的云秀坊可真是及时,郎君办事,多有谋略,谋定而后动,在下佩服!” “那也得是你们把事情办得好才行啊!”李倓感慨道,“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喝酒去,庆祝绛州的铜到洛阳!” “走!” 又过了数日,李倓在绛州高价买铜一事,终于传到了李隆基耳朵里。 李隆基说道:“他高价买铜与否我不干涉,按照以往的预算给他,他给我50万贯,其它的,他爱如何折腾,如何折腾去!” 既然这事都传到了李隆基耳朵里,自然也很快在长安的朝堂上下传开。 于是又免不了一群好事之徒议论纷纷,还有一群见风使舵之人开始危言耸听。 例如京兆尹萧炅就开始嘀咕了:这样下去,会把今年铸钱一事办砸,货币本就关乎到民生,现在朝廷对外用兵,用度紧张,建宁郡王却还如此胆大妄为,事情办砸了,还是得让朝廷来承担后果。 既然京兆尹发话了,很快不少官员都开始对洛阳少府监的行为有微辞。 有人甚至开始核算,按照李倓的这种铸钱方法,今年会亏损至少20万贯! 大唐迟早要完! 第111章 建宁郡王崩溃论 恰好铸钱的这个问题,与大唐当前另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搅和在了一起。 什么问题呢? 兵制问题! 就在上个月,兵部还提报上来最新的汇报,折冲府已经无兵可召。 右相则开始大力支持地方募兵制,兵部有人反对,则立刻被革除了职务。 均田制全面破坏,折冲府无法再征兵是铁定的事实。 可是要真正全面踏上募兵制这条路,是需要勇气的。 在大唐之前,募兵制就存在过。 最早的募兵是吴起在魏国招募魏武卒,诞生职业军人。 之后西汉有用募兵制做过辅助,但主要还是以征兵制为主。 到了东汉,募兵制开始大范围出现,这是刘秀开启的。 前期的时候,东汉朝廷强势,整体还算稳定的。 一旦朝廷虚弱,地方豪强就可以肆意招募个人武装。 后来为了稳定兵源,就变成了世兵制,代代为军户。 直到宇文泰改制,出现府兵制,沿用到李隆基时代。 世兵制其实是对募兵制的一种修正。 不同于宋朝的募兵制,东汉在募兵制的诸多政策上都有大问题。 例如东汉豪强掌握了人口、矿产、财物、舆论、粮食等资源,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募兵制的存在,那就等于加速让地方豪强成立私人武装。 大唐的地方世家,虽然比不上东汉豪强了,可财力、土地、人口、舆论,他们依然有很大的优势。 李林甫正在推的募兵制必然遭到一些人的反对。 更何况李林甫已经开始下放财政权和人事权。 国库财力本就是很敏感的问题,现在又与兵制扯上了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李倓铸钱一事,就更显得敏感了。 众所周知,募兵制需要大量的钱做支撑。 地方节度使拿到了一部分财政权,但兵制的改变,不可能是地方节度使拿到一部分财政权就能完美解决的。 朝廷的压力依然巨大。 亏本铸钱这事,这不就是在对抗国策吗? 于是接下来数日,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的官员,突然之间都变得无比热爱自己的工作,加班加点写各种对建宁郡王亏本铸钱的看法。 那些奏疏,随便翻开一篇,只要你能看完它,你的脑海中会立刻生出一句话:卧槽,真的假的,明年大唐要崩溃了? 我们说,说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给他施压,再散布恐慌。 时间快速推移,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在许多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李隆基终于对李倓的行为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怀疑。 但他依然没有给李倓写信质问亏本铸币一事,而是问李林甫对这件事的看法。 李林甫:我有什么看法?陛下最近的恐慌是谁散播的您心里没点数吗? 李林甫是这样对李隆基说的:“圣人何必听那些人怎么说,建宁郡王能置办出澄心堂这样为您赚钱的,少府监铸钱肯定也能做好。” “万一……” “万一没有做好,建宁郡王自己之前也赚了一些钱,填补进来,是可以的。” “倒也有问题。” 从这之后,李隆基对李倓铸币一事,继续保持沉默。 可是李隆基的心态却发生了变化,他已经认定李倓会失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拿李倓的钱填补的准备,如果李倓的钱填补不了这个亏空,就拿太子的财物抵扣。 谁都不能动朕的钱! 这种想法,在朝臣们危言耸听中,越来越重。 以至于让李隆基变成了那种就等李倓出问题的心态。 至于李林甫也绝不是帮李倓说话,他只是想拖时间,因为李倓这种亏本铸钱的玩法,玩的越久,朝廷亏的越多,当爆发的时候,李隆基就越生气。 效果自然就越好! 至于为什么李林甫还要私下怂恿人弹劾李倓,这不是与拖延时间相互矛盾吗? 这叫积攒怒气值。 假设大半年后,李倓亏本铸钱结束,他自己出钱把亏空填上了,那李隆基也不会说什么。 可如果一堆人现在开始在李隆基耳边煽风点火,即便李倓最后把亏空填上,必然也会有大麻烦。 人的许多行为都是受到情绪的控制的。 现在就是在给李隆基积压情绪的过程。 这个过程,李隆基倒是还淡定,可李亨却不淡定了。 当李亨得知李倓在洛阳少府监亏本铸钱的时候,就焦虑得睡不着觉,被迫大半夜用胡姬来解压。 并写信痛斥李倓的荒唐行径,责令他立刻停止高价买铜,否则后果自负! 四月底的洛阳,后院池塘的青莲已经含苞待放,一场夏雨过后,阳光中散落着迷人的水雾。 这个时候,李倓再去铸钱监巡视了一番。 这一次去,铸钱监那些工匠,对待李倓的态度完全不同了。 之前是被迫服从,这一次连张二郎眼中都有激动和敬佩。 这种激动和敬佩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 他们快步向李倓走过去,激动不已。 “你们干什么!”刘益立刻拦在李倓面前,冲那几个工匠呵斥道,“你们什么身份,就敢靠近大王!” 被刘益这般一吼,张二郎等人立刻停下脚步,甚至后退了几步:“大王恕罪。” “无妨,无妨。” “大王,您要的新钱,我们铸钱了一共一百文,在这里。” 张二郎捧着那些钱,手都在发抖。 刘益走过去,将钱取了过来。 饶是小人嘴脸的刘益,看到新钱之后,也感到惊讶。 他忍不住用手仔细去触摸,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也不是平时的谄媚笑容,而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大王,这钱比之前的钱要好!”刘益连忙呈递上去。 “要好么?” “好不少,从成色到质地,都要好!” “而且铸造的更快。”张二郎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其中有五十文是用钱样铸造的,与母钱铸造没有什么区别,这意味着,以后铸钱可以更快!” 以前是母钱不够了,得先控制住。 现在不同了,钱样批量地处,整个产业线可以日夜不停地运作。 https:/ 第112章 安禄山来了 李倓心中也松了口气。 想要拔高科技? 拔高是不可能的。 科技的进步,无法揠苗助长。 任何一次科技突破,都需要大量的积累。 当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出现量变引发质变。 例如想要在大唐改良货币,什么方式是最牛逼的呢? 当然是纸币! 纸币制作成本小,而且方便携带,还有明确的数值。 再也不用一车又一车拉着沉重的铜钱去交易了。 可是最牛逼的方案,就是最正确的方案吗? 方案的本质是结合时代的实用性,而不是纸上谈兵似的天花乱坠。 且不说大唐推行纸币没有充足的法定储备金,就说造纸产业化,目前都还只是刚起步。 更何况纸币的制造,也需要工艺的提升。 现在最合理的方案就是往前走一小步,走到宋钱的那一步,提升货币的制造效率,降低货币的成本。 使大唐进入初步的量化宽松状态。 货币政策的改变,可以引起诸多连锁反应。 例如提升税收的货币化量,降低粮食、布帛运输的耗羡。 再例如促进商业的发展,轻量推动部分城市化,适度解放人身奴役关系。 商业发达之后,在可控范围内,是可以提升社会创新力的。 并且创造更多的生存机会,使得更多以前被压制的群体,真正参与到社会建设的进程中。 这并不是谋略,而是造势,当在一段时间内,改变了结构,变得大势所趋,利益既得者的反抗,就变得脆弱了一些。 李倓拿起那些货币仔细观察起来,货币上的文字轮廓更清晰,手感更好。 “刘益,将这些货币取到铸钱监,让铸钱监所有官员看,然后给出是否使用新钱的意见。” “是。” 李倓又说道:“这些人有功,一人赏赐五十贯!” 张二郎等人愣了愣,没想到做这件事居然还有赏赐,而且这位郡王出手竟如此阔绰。 一人五十贯! “是!”刘益连忙道。 等李倓出了钱炉所在的地方,对刘益说道:“铸钱监谁如果说新钱不合适,把名字记下来,第二天就让他们到钱炉来做吏员。” “懂了!” 刘益目送李倓离去,心头不由得发颤。 反对就滚蛋? 不仅滚蛋,还要到钱炉来做吏员! 钱炉常年高温,一般人根本不愿意来这里做吏员。 谁他妈的说他是纨绔子弟的? 这一刻,刘益觉得裴圆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刘益不敢耽搁,深怕自己去钱炉做吏员了。 他连忙回铸钱监,召集所有人,关于新钱的讨论。 “改变钱的成分,要上报长安的,得经过宰相和圣人的同意。”铸钱监的监作李平说道。 刘益的目光立刻落到他身上,说道:“李监作,明日便去钱炉做吏员吧?” 李平愣了愣,说道:“下官是朝廷命官,您无权革我的职。” “本官会禀报大王,给吏部补上一份申报。”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 “少废话!”刘益脸一横,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扫过,“都说说你们的想法!” 第二个官员说道:“新钱质地更优!” 第三个官员说道:“新钱手感更好!” 第四个官员说道:“新钱好!” 第五个官员说道:“新钱妙!” 第六个官员觉得前面的同僚都把话说完了,他想了想,脱口而出:“新钱又好又妙!” “既然是这样,从现在开始,在洛阳增加钱炉,铸造新钱,诸位没有异议吧?” “这……” “都想去钱炉去待着?” “是!” 李倓刚回去,就见到了元载。 “郎君。” “进去说。” 进了屋子之后,坐下来上了点心,元载倒是也不端着,他说道:“安禄山到了洛阳。” “安禄山?”李倓微微一怔,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来洛阳作甚?” “他本是去长安的,在洛阳临时停靠。” “原来如此。” “洛阳有不少官员去拜访他,但没有人见到他。” 李倓说道:“他是边帅,必然会避嫌。” “但他今日派人买了许多澄心堂的纸。” “这没什么,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买澄心堂的纸。”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倓觉得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澄心堂现在非常赚钱,安禄山到了洛阳,或者说安禄山既然在幽州一带,也应该已经知晓。 安禄山在长安没有耳朵和眼睛,李倓是不相信的。 一个如此赚钱的东西,安禄山不心动,李倓也是不相信的。 此次他到洛阳,任何官员都不见,只买澄心堂的纸,表面上看是普通的买卖,恐怕背后另有深意。 “安禄山任平卢节度使兼范阳节度使,麾下兵强马壮,又恃宠而骄……” 李倓微微有些讶然地看着元载:“元判官这是何意?” “安禄山有反意,也不是一两天的传闻了,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 “你这个道听途说,以后不要再乱说了。” “大王说的是,下官也只是在大王面前说了,下官是想提醒大王,这个人与右相往来密切,与太子恐怕有间隙,而大王身为太子之子,现在正是积攒功业之时,下官只是担心安禄山会想办法陷害大王。” “那能如何呢,难道本王现在派杀手去刺杀了他?” “倒也不至于,若是大王再助杨御史往上走两步,朝堂之上,便有人能真正对抗右相,压制安禄山了。” 李倓差点没有笑出声来。https:/ 元载是很聪明。 元载也犯了所有权谋者犯的错误,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是理智的。 杨国忠能制衡安禄山? 杨国忠那个草包满脑子只有一堆烂草! 如果没有杨贵妃站台,杨国忠一天之内就能被李林甫用一百零八种不同的方法玩死,不带重样的。 看来他们对杨国忠有误会啊! 不过继续扶持杨国忠尚未制衡李林甫倒是真的。 可这是一把双刃剑,安禄山狼子野心,杨国忠蠢蛋一个,李隆基脑瓜子早已被爱情烧糊涂了。 李倓叹了口气,而现在看来,情况比历史上可能还要复杂了。 他穿越之后做的一些事,恐怕要引起蝴蝶效应。 安禄山会不会去长安偷取澄心堂的技术,会幽州去造纸,大量积攒军费? 第113章 大唐潜伏的名臣国士 想要推迟安史之乱爆发时间,最好让安禄山死,即便有叛乱,也会失去凝聚力? 这种说法就像“我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一样。 成功是结果,而且是一个没有固定标准答案的结果。 努力只是过程中的其中之一,而且可能是很小的一部分。 成功者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功。 因为努力,所以成功? 因为关键时刻做对了选择,所以成功? 那不过是个人的一种主观自我说服。 个人主观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是极其狭隘的。 关键时刻的机会到来,充满了突发性和不可预测性。 那个被抓住的机会,可能是一亿个不同的事件中的一个,而那一亿个不同的事件发生是随机的。 你要是听了成功大师们说什么“努力就会成功,选择对了就会成功”这种话,那大概率又是一棵健康好割的菜。 人们根本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 无法预测到安禄山在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中,到底是提前反叛,还是延后,或者可能安禄山去澄心堂买纸的路上,摔了一跤,瘫痪了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穿越者,这个时代的人,谁能预料到大唐会经历残酷的安史之乱? 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战略和治国大师叫李泌,虽然他还年轻,还在蛰伏当中,他是神童中的神童,但他能拍着胸脯说八年之后,安禄山会造反,大唐会引来一场浩劫吗? 谁都无法预测,除了穿越者。 但穿越者只能预测大唐会有一场浩劫,却也无法再预测蝴蝶效应之后,到底什么时候迎来这场叛乱。 “杨御史深不可测,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助他。”李倓对元载说道,“东南钱监情况如何?” “回禀大王,宣州一带有一铜商名为萧岭,此人承诺将所有的铜全部供给给宣州钱监。”元载从袖口掏出一份文书呈递过来。 李倓看完后没说什么。 元载继续说道:“这证明铜商对价格十分敏感,如果出价高,他们会比往年供应更多的铜,这也说明了民间铜商,往年手里都珍藏了大量的铜。” 李倓问道:“他们珍藏那些铜作甚?” “一是卖给民间私人钱监,虽然朝廷禁止民间私铸铜钱,但屡禁不止。二是卖给一些手工艺作坊,打造精美的铜器,或者自己请人铸造铜器,高价卖给王公贵族。后者可以卖高价,但手工要求极高,大多数还是选择了前者。” “前者有何优势?”李倓又问道。 “民间私铸的铜钱,含铜量不高,所以愿意比朝廷高一点点的价格买铜。” 李倓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市场合理情况。 都私自铸钱了,还顾及官府的价格管制? 民间私铸货币的成本肯定比朝廷低,大唐民间充斥着恶钱。 宋璟为相的时候,就针对恶钱采取了极端的做法,一道政令,没收所有的恶钱,也就是民间私铸的钱。新笔趣阁 结果呢? 市面货币数量暴跌,商业受阻,物价暴跌之后,许多货品没有人买了。 不仅仅商人破产,普通人手里的钱也被官吏巧立名目刮走。 一时间,民怨沸腾。 宋璟这样的名相,因此被罢相。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权力在人类社会经济规律面前,是蜉蝣撼大树。 过分迷恋权力对社会运作的影响,经济会教他做人。 “民间货币用铜是多少?” “民间能用铜造钱已经算是良心,这些人造了铜钱,一般会去兑换更恶劣的钱。”元载感慨道,“所以下官当初才让大王不要牵涉到铸钱中来,这里面的水太深,连右相都不敢乱来。” “你有话直说便是。” 李倓知道大唐货币很乱,作为21世纪的创业者,中国货币史这种干活史料他还是读过的。 他读历史,很少执着于那些被热血的英雄故事,而是去看经济、生产力、货币对朝代政治的影响。 “鹅眼、铁锡、偏炉钱、时钱、棱钱等等,都是民间私铸的恶钱,其中仅仅偏炉钱在江淮一带就有数十种,下官刚才说的宣州铜商萧岭,就自己铸造过偏炉钱,这种钱也有铜,但很轻,表面连字都没有,这是为了加快造钱,这样的钱,官方一文钱可以兑换七文。” “因为数量多,所以大量充斥在民间,有总比没有好,能计价,谁会在意呢?” “那现在我们提升铜的采购价,这些私下铸钱的铜商,却还愿意卖铜给我们,他们为什么不自己留着铸?” “因为他们的钱炉数量有限,他们能找的工匠有限,若是动静太大,闹得引起朝廷重视,地方官员也压不住了,所以就算民间这些人铸造的钱再如何劣质,成本再如何低,如何快,但他们终究见不得光,所以无法短时间内无休止地造。” 元载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肯定还是有更多的铜卖给官方。” 李倓瞬间觉得元载这个实在不简单。 他绝不仅仅只是权术手段厉害,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是比较深刻的。 “其实大王对铸钱和理财真有兴趣,我为大王引荐一人,此人天生神童,对赋税、财务、钱货的认知,远高于下官。” “谁呢?” “刘宴。” 刘宴! “你认识他?” “下官认识他。” 刘宴是何人? 家喻户晓的《三字经》里有这么一句话: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彼虽幼,身己仕。尔幼学,勉而致,有为者,亦若是。 开元时代的名相张说对刘宴是这么评价的:刘宴是国瑞。 刘宴是肃宗和代宗时代的名臣,是安史之乱后,大唐禁榷体制、转运体系、财务体系的创建者之一。 他与杨炎两个人,奠定了中国唐以后各朝的财税体系。 宋明几乎沿用了他们的那一套。 如此看来,肃宗和代宗时代,也有名臣? 那不是名臣的问题,那是文臣如星,武将如云的时代,甚至质量能与贞观时代相比。 但肃宗和代宗的能力,与李世民相比,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他现在在何处?” “他任职温县县令,属都畿道辖制。” 第114章 建宁郡王只是日常作死而已 五月初的洛阳钱监进入新钱的铸造中。 新钱铸造的命令,也快速从洛阳发往南方以及东南各钱监。 包括长江中游的鄂州,以及下游的铜陵、扬州,江南道的宣州、饶州等地。 当然,高价买铜的命令,已经提前抵达这些地方。 民间大量的铜矿正在往地方上的钱监运输。 对这个现象,元载再次向李倓做了一个提醒:铸钱一定会出问题的。 因为铸钱这件事太过复杂,民间私炉太多,又牵涉到地方官和地方世家的利益,朝廷想要统一化、标准化,实在太难。 偏偏李倓选择了这一条路。 五月初七,长安小雨。 吉温疾步走进了右相的办公厅,他呈递上一份文书。 李林甫打开看完之后,问道:“新钱?” “是的,新钱。” 李林甫不由得诧异道:“这个建宁郡王胆子也太大了,新钱不提报审查,他就敢私自做主!” “这正是一个把柄,建宁郡王不会铸钱,却还偏偏自己搞了一个新钱,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把亏本铸钱,还要把大唐的钱币给砸了。” “有新钱的样式么?” “暂时没有,听说扣押在洛阳钱监里,很难取到。” 李林甫突然站起来,来回走动起来,他实在有些不懂李倓。 你要说他不懂权术,这一路下来,他遇到了许多问题,都能逢凶化吉。 但你要说他懂权术,这一路下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幼稚得让人觉得他的脑袋没太发育好。 每当李林甫觉得自己小看李倓的时候,李倓就会做出一件让李林甫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例如高价买铜。 例如现在的铸新钱! 新钱是他一个郡王能做主的吗? 这简直就是把把柄写在脸上,然后告诉右相:嘿,我亲爱的伙计,你看我,没错,是的,你没看错,我在作死,是的,我在作死,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弄死我呢,当我求求你好了! “新钱到哪一步了?”李林甫问道。 “已经向山东一些地方行的钱监发布了新制,要求他们按照新钱的形式制作。” “他已经发布命令了?”李林甫大为吃惊。 这已经不是在作死了,这简直是在自杀! “是的。” “你确定么?” “下官确定!” 李林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相公高明。”吉温嘿嘿地冷笑,“等新钱越来越多,看他怎么收场。” “不说他了,我听说安禄山到达京畿道了?” “是到了,应该数日之后便能抵达长安。” 李林甫开始思考一些问题,前些日,杨慎矜从御史中丞,被提拔为御史大夫了。 “我要进宫面圣。”李林甫淡淡说了一句。 随即吩咐下去,便有大队人马开始准备。 右相出行,泼水洗街是常事,身边至少数百名金吾卫保卫,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李林甫要觐见,李隆基再如何“忙碌”,都会见他。 “十郎找我何事?”李隆基问道。 “启禀圣人,金吾将军董延光有一份奏疏上来,自愿领兵攻克石堡城。” “哦?”李隆基听闻大喜,“他能攻克石堡城?” “圣人请过目。” 李隆基接过来快速看完,连忙笑道:“既然他自告奋勇,便命他出兵!” “但他属陇右道,若是王大夫不同意,他恐怕不敢轻举妄动。” 李林甫说的王大夫就是指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 王忠嗣除了是四镇节度使,还兼领御史大夫头衔。 就像之前皇甫惟明是陇右节度使,同时也是鸿胪寺卿。 唐人一般不直接称呼地方武将什么什么帅,而是称呼他们在朝廷的荣誉官职。 一听到王忠嗣,李隆基的脸色就有些不悦了。 李隆基说道:“朕是皇帝,朕现在下令董延光立刻发兵攻打石堡城,不需要他王宗嗣同意!” “臣立刻去安排。” 李林甫刚要走,却又说道:“臣还有一事。” “何事?” “安禄山去年军功卓著,臣以为可赐其御史大夫衔,以示圣人对平卢和范阳诸军的恩宠。” “这倒不是问题,我也有此意。” “臣告退。” “等等。” “圣人还有何事?” “洛阳的情况,你多关注关注。” “是,臣会多关注的。”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建宁还小,有些事不太懂。” “年轻人想做一些事,是好事。” 李隆基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皇宫之后,李林甫基本上已经胜券在握。 他唆使董延光自告奋勇,就是为了做掉王忠嗣。 王忠嗣一直反对攻打石堡城,李隆基对石堡城却心心念念。 这个时候,挑出一个有野心的将领出来。 拿下了石堡城,就会显得王忠嗣无能。 拿不下石堡城,就说是王忠嗣从中作梗。 总是,双赢! 至于安禄山,那御史大夫衔,李林甫知道李隆基早就想给了,他只不过随口提一句。 等回了相府,他就秘密派人去见还没有到长安的安禄山,告诉他右相推荐他为御史大夫。 这是对安禄山的恩,至于威慑,李林甫有一百种方法。 最后是洛阳,王忠嗣案与洛阳方面也脱不了关系。 李林甫的权术是一环扣一环的,将各个不相关的人连成一片,累积到最后,再做致命一击。 王忠嗣这种在西边的大将,与洛阳萌新李倓有什么关系呢? 在李林甫眼里,就有关系! 他们都与同一个人相熟:此时正在和胡姬打牌的李亨! 王忠嗣从反对李隆基攻打石堡城开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不满,等董延光打石堡城之后,李林甫就可以找人借机传言王忠嗣之所以不听调令,是因为他意图不轨。 王忠嗣深受李隆基信任,但最致命的是,他与太子李亨非常熟,一起长大的。 这恰恰就戳在了李隆基心肺管子上。 等那个时候,洛阳建宁郡王铸钱的破事应该也兜不住了。 再把洛阳的破事也往太子头上暴扣一顿。 看你以后还怎么和胡姬打牌! 第115章 安禄山的窥视 五月初十,大唐满朝文武都紧张起来。 因为一个人到了长安,这个人就是卢龙兼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据说安禄山到长安的时候,有许多官员出城去迎接。 但扑了个空。 这事传到李隆基耳朵里,李隆基笑着对高力士说道:“安禄山是对朕最忠诚的人之一,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他。” 当天安禄山却没有直接去拜会李隆基,而是先拜见了杨贵妃。 随后,才转身去拜见李隆基。 这是安禄山自己定下来的规矩。 当初他被杨贵妃收为养子,每次来长安,都先拜杨贵妃。 刚开始的时候李隆基还很不爽,朕可是大唐天子,你是不是不太懂规矩? 安禄山却说:我们胡人都是把母亲放在前头,把父亲放在后台。 听到这话,李隆基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于是这个规矩就形成了。 李隆基:没有人比朕更懂安禄山的忠诚!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臣参见大唐圣人,恭祝圣安。” 安禄山那三百斤的身体,堆在大殿上,动作看起来一点也不笨重,反而非常轻巧。 “你来了,朕很想你。” 安禄山的语气变得感伤起来,甚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臣也一直挂念圣人,臣时常做梦梦见圣人,每次醒来,臣都会感到无比失落,希望能见到圣人。” 李隆基大笑道:“你都梦到朕做什么了呢?” “臣梦见圣人得到上天的祥瑞赐福,梦见圣人受到大唐万民的爱戴,梦见四方蛮夷,匍匐在圣人面前,不敢再有任何忤逆之心,河清海晏。圣人之功,已经超越了历代圣主明君,臣喜不自禁。” “好!你说得好!”李隆基大喜,“朕加赐你御史大夫衔。” “这个御史大夫臣并不感兴趣,臣此次来长安,只是为了见圣人一面,亲口告诉圣人,契丹人和奚族人现在在圣人的赫赫武功下,狼狈逃窜。” “好!你做得很好!朕一直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臣只不过是一个愚笨之人,都是圣人器重,才有了臣的今天,臣不敢有任何、哪怕一丝丝骄傲。” “这个御史大夫你不要也得要!”https:/ “圣人让臣要,臣就要。” 随后,李隆基又简单询问了一番范阳和平卢的情况。 安禄山每每都侃侃而谈,说得李隆基心花怒放。 差点让李隆基认为,只要有他安禄山在东北防线,什么狗屎蛮夷,都给圣人您一律弄死。 “来长安来,好好玩一段时间再回去。” “是,遵命。” “这不是命令,是朕对你的不舍。” “臣也不舍得圣人。” “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呢,都一并提出来。” 安禄山故作思索,才说道:“臣路过洛阳的时候,听洛阳人都在传闻洛阳澄心堂的纸,后来一打听,原来长安也有,臣在洛阳买了一些。” 这下李隆基来兴趣了:“你买了澄心堂的纸?” “是的,臣买了不少。” “如何?” “这种纸非常好。” 李隆基大笑起来,他骄傲地说道:“你可知道这纸是谁造的?” “臣愚钝。” “是朕的好孙儿。” “原来是圣人的孙儿,臣就说是谁家的人,竟如此有才,想必是传承了圣人的智谋和伟略。” “你如果想要澄心堂的纸,朕赏赐你一些就是了,何须去买。” “臣只不过是一个胡人,目不识丁,臣不是为了自己买纸。” “哦,那你是为何人买纸?” “臣是为平卢和范阳的官员们买纸,有了充足的纸,他们处理事务,就能游刃有余,也能更好地完成圣人交代的事情,为圣人的江山社稷做更多的事。” “好!说得好!你要多少?你尽管说!” “臣从长安和洛阳运纸回去,若是遇到阴雨天气,恐怕会浪费那么多好纸。” “嗯,你担心的不无道理。”李隆基转念一想,“平卢能造纸吗?” “平卢有人造纸,但那些纸,肯定没有澄心堂的好。” “那朕从澄心堂调派人去帮你造纸,如何?” “若是这样,必然能使大唐上下文书畅通无阻,圣人的旨意也能通达四方,他们不敢不从。” “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办!” 说到这里,李隆基觉得还不够,他又说道:“你回平卢是不是要经过洛阳?” “是的。” “你经过洛阳的时候,去见见朕的好孙儿,他是太子的第三子,建宁郡王,朕希望你和他成为好朋友。” “能成为圣人孙儿的好朋友,那是臣三生修来的福气。” 离开皇宫之后,安禄山心中对李倓更加好奇了。 他在洛阳买纸的时候,就听说了李倓的名字。 当时并没有太当一回事,但到了长安,无数眼线都在告诉他,建宁郡王李倓深受当今圣人的恩宠,连贵妃都为这位郡王说话。 这立刻引起了安禄山的注意。 但安禄山又听说,建宁郡王在洛阳铸钱,还高价买铜,惹得朝堂上下的弹劾。 安禄山不由得对李倓更加好奇,他立刻让人去传话洛阳的眼线,让那些眼线好好盯着这位建宁郡王。 五月十五日,一场夏雨之后,树叶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同样晶莹剔透的还有柳苏苏身上的水珠。 “郎君,这些水是不能饮的。”柳苏苏轻声吟道。 “为什么不能饮?” “郎君讨厌。” “那些这些水能饮吗?” “也不能哦。” “这些呢?” 柳苏苏的脸白里透红,像是要滴出水来了一样。 这时张旸急匆匆跑来:“郎君!郎君……” “张旸,你先退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过来!” “但有重要的事。” “现在没有任何重要的事,退出去!” “长安来信了。” “谁的信都先放着!” “说安禄山在长安的澄心堂里挑选工匠。” 李倓神色微变,怨恨地说道:“张旸,本王迟早要让你用自己造的纸擦屁股擦一百遍!” 张旸很无辜地把信呈递过来。 李倓看完之后,说道:“去请颜清臣和元载来。” 第116章 让杨国忠上啊! 看完李倓给的信,元载的脸很凝重。 “安禄山看上了澄心堂,他是想在卢龙再造澄心堂啊!”元载说道。 “这显而易见。”李倓叹气道。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自己这个穿越者穿越过来,只要做一些事情,必然会引起相应的蝴蝶效应。 事物是变化的,是发展的。 不可能你穿越者在这里搞发明搞创造,敌人就呆萌呆萌地站在旁边震惊和感叹。 谁都不是傻子。 更何况安禄山这种人精! 颜真卿说道:“他这一次要澄心堂的工匠,下一次就要要新钱的工匠了。” “蔚州产铜之地!”元载接过话来,“安禄山可不缺铜矿。” “你们对安禄山似乎很有敌意?”李倓故意问道。 颜真卿和元载对视一眼,这还用问吗? 这朝堂上下,许多人都认为安禄山是会造反的。 安禄山已经兼任两镇节度,权柄极重,却又狡诈无常,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郎君对安禄山了解得并不多吧?”颜真卿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 颜真卿说道:“安禄山现在持两镇节杖,骄横无礼,却稳得圣人恩宠,又与右相关系甚密,排除异己,不择手段。” “你们都认为他会造反是吗?”李倓问道。 颜真卿道:“安禄山一胡人,胡人现在势力太大,这是很危险的,但他若真造反,也无胜算。” “那他为何深得圣人信任呢?” “会欺上瞒下。”颜真卿简单地说道。 “元判官呢,你有什么话要说?” “安禄山现在势力极大,虽然是胡人,虽然野心勃勃,但郎君在洛阳掌少府监,最好不要与他正面硬来。”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澄心堂的造纸工艺,就给他?” “澄心堂现在是圣人的,既然安禄山想要,那必然是圣人点头了,郎君不必再多言。”元载说道,“郎君不但不要多说什么,还要找机会结识安禄山。” “为何要结实安禄山?”颜真卿脸色沉下来,他觉得元载这个思维有问题。 “安禄山那个两面三刀、心术不正的胡人,结识他,无疑与虎谋皮。” “不是真的要与他交朋友,而是利用他的影响力,为我们所用。”元载解释道。 “如何为我们所用?” “有朝一日,中书易位,谁能入主呢?” 李倓明白元载的意思,就是和安禄山结成政治联盟,对抗李林甫,最好是扶持杨国忠上位。 元载绝对是权谋高手,他扶持杨国忠上位,绝对有自己的政治诉求。 “有朝一日,安禄山若是谋反,郎君岂不是成了同谋?”颜真卿当即说道,“绝不能与安禄山结盟!” 元载说道:“安禄山有反意,但没有谋反的胆子!” 这又是理性人的理性推断。 李隆基对十镇节度使的安排,也笃定安禄山不敢谋反。 安禄山哪怕掌握了三镇兵马,真要谋反,也毫无胜算。 要知道,其他七镇节度使,没有一个看安禄山顺眼的。 这是李隆基的权谋之术。 他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安禄山实权和荣誉头衔一大堆,安禄山不会蠢到谋反。 谋反不成可是要被诛族的,放着位极人臣的荣华富贵不要,去谋反?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 理性人的思维就是这样。 但这个世界确实有损人不利己的存在。 “安禄山是不可能与我们结盟的。”李倓说道,“我是太子殿下之子,安禄山与我往来,迟早会遭到猜忌,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元载想了想,又说道:“那就让杨御史去结识他。” “你终于说到最关键的点上了!”李倓笑道。 “原来大王早就想好了。” 李倓又说道:“安禄山要新钱的工艺,也不必担心,澄心堂的纸,云秀坊的丝绸,钱监的钱,都是朝廷的,不是我们的,这一点要记清楚。” 安禄山要什么,只要李隆基同意了,就给什么。 反正他李倓自己私下也在囤积一大堆的物资。 何必与安禄山正面对抗呢? 两人点了点头,元载叹气道:“该不会最好给别人做了嫁衣吧?” 第117章 本王不是你安禄山想见就能见的! 安禄山擦了擦额头的汗,如坐针毡一样。 安禄山不怕任何人,唯独怕李林甫。 李林甫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在他的心坎儿上。 安禄山是一个极其擅长伪装的人,这一路的晋升,就是靠各种伪装。 这是安禄山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但这个看家本领在李林甫面前完全失效了。 这就是安禄山惧怕李林甫的根本原因。 “十郎为何这般说?” 李林甫却闭上眼,沉默了片刻。 安禄山更感不安,这种安静的、无形的环境,让他感受到更大的压力。 直到安禄山不停擦汗,李林甫才说道:“这还用我说吗?” “下官……下官愚钝。” “建宁郡王是太子之子,你与太子的人走太近,难道不想要脑袋了?” 安禄山心头一颤。 这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李隆基最忌讳边帅与太子走得近。 但与建宁郡王交朋友,又是李隆基说出来的。 安禄山倒不是真的想跟李倓交朋友,而是想去从李倓那里挖到一些好东西。 听说他弄了一些好东西,把后宫的贵妃哄得心花怒放。 这原本是安禄山的活,现在卷进来了个建宁郡王。 安禄山当然就有危机感了。 “十郎说得是,下官差点就忘了,多谢十郎提醒。” “你不但不能与建宁郡王交好,还得公开让他出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他划清界限。” “是是,十郎说得是。” 五月下旬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洛阳钱监像是疯了一样,在新一批钱炉搭建起来后,生产力全线拉满。 平均每天出来的钱能达到500贯,按照这个进度,仅仅是洛阳,一年就能铸造19万贯出来。 洛阳并不是铸钱中心,能有这样的成绩,是大量吸收了来自绛州的铜。 加上颜真卿在南阳也找到了大批铜商。 这种运作模式是不健康的,还需要从其他地方运输铜过来。 真正健康的铸钱方式是在当地开钱炉,直接使用当地的铜。 李倓之所以这样做,是现在新钱的生产线刚刚拉开,他必须亲自监督第一批大规模的新钱产出,确保规模化生产没有问题。 从目前的进度来看,是非常顺利的。 至于江南各地的新钱铸造进度,李倓目前还无法得知。 但他预感到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元载说的那些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到了五月底,安禄山从长安返回范阳之时,再一次路过了洛阳。 到洛阳之前,安禄山就高调地派人去洛阳告知所有人,他要见建宁郡王。 这个消息,快速在洛阳官场传开,引起无数人的热议。 安禄山是边镇节度使,手握重兵,又深得当今圣人和贵妃的宠爱。 建宁郡王,太子之子,以置办澄心堂而声名鹊起,在洛阳的名声那更是如雷贯耳。 倒不是什么好名声,纨绔、任性、奢靡无度、随意杀人等等帽子都李倓头上戴着。 六月初一,安禄山抵达洛阳。 安禄山的亲信刘骆谷说道:“您到洛阳要见建宁郡王,那建宁郡王必然会亲自来迎接,其他官员肯定也在场,到时候您可以当众给建宁郡王一个下马威,不过下官听说,那个建宁郡王胆子很大,敢在少府监当众杀人。” 安禄山大笑道:“杀人?杀人我喜欢,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的郡王,敢不敢在我面前谈杀人!” “那自然不敢的,您在边疆御敌,令蛮夷闻风丧胆,大唐朝堂上下谁人不知道您的威风呢,您到长安,连皇亲国戚都要向您示好。” 刘骆谷这话自然不是奉承。 安禄山哪怕现在往太子别院一站,太子也得亲自出来迎接,更别说其他诸王。 没有人愿意去得罪安禄山,至少表面上都得做的恭恭敬敬。 在他的料想中,自己到了洛阳,点名要见这位建宁郡王,他不敢不来迎接自己。 不多时,安禄山便看到了前方的人群。 刘骆谷说道:“那些应该都是洛阳的官员。” 果然,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说那些都是洛阳的官员,前来迎接他安禄山的。 这一次安禄山也不避嫌。 等安禄山到了,官员们一个个前来热情地拜见,仔仔细细说出自己的名字,官位等等。 安禄山却没有拿正眼看这些人一眼。 他冷哼了一声,又扫视一转,道:“建宁郡王可在?”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建宁郡王应该没来。” 没来? 刘骆谷颇有些尴尬,安禄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走,我们去少府监见见建宁郡王。” 安禄山骑着马,带着人,一路飞奔进洛阳城,全然不再理会那些准备迎他进城款待的官员。 这个建宁郡王,架子倒不小,我已经提前通报,他居然不来迎接我? 安禄山心中颇有些愤怒。 等到了少府监,安禄山让刘骆谷前去通报。 刘骆谷也不客气,到少府监大门口后,便大声呵斥道:“快去通报,就说御史大夫安禄山来了,让建宁郡王出来迎接!” 门口的衙差不敢耽搁,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衙差出来了。 “禀报大夫,大王今日不在少府监。” 刘骆谷道:“今日是官员值班日,他身为少府监监,为何不在少府监?” “小人不知。” “那他在何处?” “小人不知。” 安禄山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刘骆谷又说道:“之前我们已经给通报,我家大夫要见建宁郡王,他不知道吗?” “小人不知。” “让这里的管事出来!”刘骆谷大声呵斥道。 那衙差不敢有半分耽搁,连忙再进去通报。 不多时,却是颜真卿带着人出来了。 颜真卿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气贯如虹般。 刘骆谷又问道:“建宁郡王何在?” “大王今日不在。” “你是何人?” “颜真卿。” “你就是颜真卿?” “我就是颜真卿。” 刘骆谷又道:“御史大夫安禄山来此,欲见建宁郡王,请你去将建宁郡王唤出来。” “我刚才没有说清楚么,大王不在。” 第118章 本王戏耍安禄山,他能又如何! 刘骆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盯着颜真卿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阁下是没有听清楚我刚才在说什么么?”颜真卿神色不变,淡淡说道。 他那种轻描淡写般的语气,眼中还透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就像一根针刺在刘骆谷的心头,让刘骆谷心头一颤。 刘骆谷是安禄山心腹,平日里在范阳、平卢一带,那是横着走的。 连史思明那种人,都很给他面子。 何曾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 再说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安禄山就在身后,他颜真卿还敢用这般语气说话。 “颜清臣,你算什么身份?”刘骆谷立刻揪住自以为的颜真卿的痛处下刀子,“你连长安县的县尉官职都保不住,你现在是官么?你连官都不是,也敢在此放肆!” 颜真卿却不理他,只是说道:“诸位请回吧。” 刘骆谷还想说什么,安禄山却笑道:“既然郡王不在,那下次再来拜访。” 安禄山胆子再大,都不敢冲击少府监。 安禄山这个人,虽然武夫,而且长得很胖,但他心思很多,也很细。 他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哪怕是可能存在的风险。 更何况这里还是李倓的地盘,万一冲突加深,有人眼睛一红,刀子捅进了他安禄山的肚子里了怎么办? 颜真卿只是瞥了一眼安禄山,并未做回应,便打算进去。 这时,有一人大步走了过来。 “下官刘晏,受少府监监传召,前来拜见,不知大王可在?” “大王在里面。”颜真卿很客气地说道,“士安里面请。” 刘晏再做叉手礼,提脚便往里面走去,颜真卿跟在刘晏旁边说道:“大王等你多时,你总算来了!” 后面却传来刘骆谷愤怒的声音:“好你个建宁郡王!我家大夫来拜访,你便不在,一个芝麻小官来了,就能进去!” 安禄山原本是觉得李倓真的不在的,所以哪怕是愤怒,也还能忍。 现在看到这一幕,安禄山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李倓当众抽了一巴掌一样。 原本是打算在洛阳停留一下,当众让李倓出丑,羞辱羞辱,让李隆基看看自己与太子势力那是势不两立的。 可没想到啊! 安禄山心头仿佛有一座火山要爆发出来。 他很想一声令下,让护卫强行闯入少府监,把李倓拿下。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如果他这样做了,这些年的伪装,不就彻底暴露了么? “走!”安禄山吐了一个字,狠狠拉了缰绳,转身就走,背影颇为狼狈。 “郎君。”颜真卿在李倓的办公厅门口唤道,“温县县令刘士安来了。” 过了一小会儿,门霍然被打开。 李倓看见了站在颜真卿旁边的这个青年。 刘晏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皙,眉毛柔和,眼睛就像清晨的泉水一样清澈。 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倒是像一个十八九岁少年。 与颜真卿的浓眉大眼、一身浩然之气不同,刘晏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文尔雅。 这种温文尔雅还不是刻意展现的,而是自然流露。 他往那里一站,没有任何攻击力和外放的气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来!快进来!”李倓一把握住刘晏的手,将他迎进去,颜真卿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李倓对外面的张旸说道:“去,将我们的茶点都拿来,我们一边吃茶点,一边慢慢聊。” “是。” 刘晏顿觉受宠若惊,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说道:“这是大王要的温县今年农耕的情况。” 李倓接过来,仔仔细细看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点头。 其实这只是一个见刘晏的由头,毕竟他李倓只是少府监监,不是河南尹,他没有权力虽然传召一个地方官到洛阳。 但如果有合理的由头就可以了。 少府监下面有诸冶监,自从李倓到了洛阳,诸冶监铸造农具的产量恢复正常后,随即大增。 这对都畿道的农事是有很大帮助的。 而刘晏所在的温县,听说不仅每到交税的时候第一个完成任务,他本人还从不去监督催促赋税,都是老百姓自己交的。 其他地方老百姓就不交吗? 也交,但会拖延。 难道老百姓都是老油条吗? 当然不是,但凡老百姓家里有余粮,都不会恶意去拖延官府的税。 刘晏之前在夏县的时候,也从没有出现过催促交税的。 他所治理的地方,不仅百姓安稳,盗贼少,而且许多人自愿出钱,问他刻碑纪念他的功德。 刘晏是一个个人品质很高的人。 不仅如此,刘晏是一个天生的吏治人才,他心思细腻,能处理其他人无法处理的浩瀚公文,并且一丝不苟,都牢记心中。 历史上,他打通新的漕运,建立了稳定的漕运体系,为安史之乱中的唐军提供了大量的后勤保障。 甚至大唐之后的一百多年,都靠着他的漕运线路续命。 历史上,他还将户部侍郎主动让给颜真卿。 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很难挑出问题的人。 唐代宗甚至这样形容刘晏:你是我的萧何! 这样的人来了,安禄山算个什么东西? 李倓正在仔细阅读,他震撼于刘晏这份文书的逻辑之清晰。 他能用简短的文字,清晰、易懂地阐述出温县的农事,绝不会可以使用任何一个华丽的辞藻来彰显自己的文采。 这时,张旸才走进来,一边安排茶点,一边说道:“郎君,外面那些人已经离去了。” “知道了。” “冒昧地问一句。”刘晏好奇道,“那些是什么人?” “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 刘晏大吃一惊,他未料到刚才门口的竟然是安禄山! “是他!” 李倓道:“士安也知道吗?” “他的名字,在大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刘晏道,“我刚才听下来,他是来见大王的?” “是的。” “大王说自己不在?” “是的。” 刘晏苦笑道:“可偏偏下官来了,大王见了下官,这下是把安禄山给得罪了,清臣应该也对我说大王不在的。” 李倓笑道:“得罪他又如何?” 第119章 大唐贷款制度 李倓根本不可能与安禄山走得太近。 且不说他现在的班底,以及将来的班底,都不可能允许他与安禄山走近。 就说安禄山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帅,与郡王私交,这也必然是大忌。 更何况他李倓还是太子之子。 李隆基让安禄山与李倓交朋友,如果这话当真,那他妈的到时候被砍脑袋别怪李隆基了,只怪自己什么话都信。 安禄山自己也清楚得很,他来洛阳,不是结交李倓,而是得罪李倓,是做给李隆基看的。 因为李隆基跟他说了,要让与李倓做朋友。 既然李隆基把这话说出口了,安禄山就必然要做出行动。 什么行动? 要么真交朋友,要么往死里得罪。 总之,要有回响。 因为李隆基那句话看似随意说的,但绝不是真的随意说的。 不做回响,李隆基就会默认你安禄山真的跟太子党交朋友了。 李隆基不断给安禄山赏赐是事实,但他让安禄山得罪满朝文武和各镇节度,也是事实。 安禄山还想要得到更多赏赐和提升,就必须得罪更多的人。 也是目前大唐权力游戏规则之一。 李倓对这个规则也很了解。 这不是简单地一句政治联盟的问题,而是超出了李隆基容忍底线的问题。 所以,对于李倓和安禄山来说,谁先出手得罪对方,反而让李隆基刮目相看。 这也是有实例的。 之前安禄山在正规长河见到李亨,并不拜李亨。 李隆基问安禄山为什么不拜太子,安禄山说自己是胡人,不知道什么是太子。 李隆基不但不愤怒,反而很高兴,耐心地跟安禄山解释了什么是太子。 这个史料看起来仿佛李隆基是弱智,安禄山很狡猾。 但实际上,李隆基知道安禄山在装,安禄山自己也的确在装,大家都很配合地演出这场戏。 原因就是边帅亲近太子,是不被李隆基允许的。 打压太子的气焰,是绝对没错的。 有些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私下如果不明白,就会被驱逐出大唐朝堂。 私下明白,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刘晏有些讶然地看着李倓,他说道:“大王这般得罪了安禄山,恐怕会遭致报复。” “他若要报复,就让他报复好了,他做什么事,本王决定不了,也无权干涉。” “大王大义。”刘晏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对李倓的洒脱和淡然感到敬佩。 李倓却转移了话题,他不想再过多地去谈论安禄山。 他问刘晏说道:“温县今年粮食增长的原因是因为农具增加吗?” “农具增加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刘晏说道,“但下官认为公廨钱的严格实施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公廨钱?”李倓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公廨钱是隋唐的官营商业资本和高利贷资本,起源于隋文帝杨坚时代。 顾名思义就是官府放贷民间,取利息,作为给诸州官吏的俸禄补充。 《隋书·食货志》记载:回易生利,以给公用。 唐初武德年间,也沿用了这个制度,由诸司令史经营,称为“捉钱令史”,每人以四万至五万文为本钱,月纳息钱四千文,供官吏每月的料钱。 之后也都保留。 不过这个制度的争议很大,因为牵涉到钱的放贷和回收。 众所周知,在古代,钱一旦跟权绑在一起,许多原本好的东西,都会变得不那么美好。 大唐的公廨钱也是如此。 例如大唐就出现过地方官以强行摊派的“抑配”方式举钱生息,年利息加劳费,有高达百分之百者。 这种就是该要借贷的地方借不到钱,不想借钱的地方“被自愿”借钱,利息还非常高。 又有随便立借贷契约的,让某某“被自愿”成为借贷人,代代相传,代代要还。 这都是在大唐真实发生过的。 刘晏说道:“只需要严格执行公廨钱,将钱借贷给需要的人,加上农具数量地增加,老百姓自然会有很高的热情,自然会有更多人实施劳作,不打扰百姓,百姓自己耕种、收获,有了粮食,百姓又怎么会故意拖欠官府的税呢?” 颜真卿点了点头,说道:“万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许多不合理之事,只是因为没有人去认真做,认真去做了,一些事,就能变好。” 刘晏说道:“清臣说的是,我只是认真地去做了一件朝廷原本就规定要那般做的事,没有其他很高深之处。” 李倓却说道:“这世间,能认真去做一件事的人,还有多少呢?” 但说被私欲掌控,还会认真吗? 无欲则刚,无为即有为。 能做到不去私夺,不去干涉的,难上加难。 颜真卿和刘晏说这事简单,那是因为他们心中并无私念,所以简单。 两人听了李倓的话,也不由得点头,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心中何尝不是想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呢? 李倓又说道:“温县公廨钱够吗,我听说一些地方官员,更愿意将钱贷款给商人,而不是农民。” “公廨钱的数量不够,下官用布料代替了一部分,不瞒大王,还有一部分是恶钱,下官知道恶钱有违朝廷,但它却实实在在解决了实际存在的问题。” 刘晏也很坦诚,他继续说道:“大王若要因为这件事责怪下官,下官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倓却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并没有错,本王为何要责怪你?” “但恶钱终究不为朝廷所容。” “朝廷不容恶钱,却又没能解决民间钱币的问题,难道这些问题就搁置在那里,不去管它们了吗?” 李倓又说道:“将恶钱全部废除、严禁,本朝不是没有过,那个人因此丢了宰相的位置,这说明恶钱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不应该野蛮地严禁。” “大王深明大义,下官受教了。” “不瞒你说,本王此次召你来,就说探讨钱币一事。” “下官只是温县县令,对钱币之事不甚了解,大王可能所托非人。” “你在温县治民如此之好,又将公廨钱处理得当,本王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才。” 第120章 都盼望李倓作到死) 刘晏犹豫了一下,说道:“还请大王赐教。” “本王现在正在铸造钱币,你认为货币铸造之后,应该如何处理,才能对民间有帮助呢?” 刘晏却沉默下来。 李倓说道:“有话但说无妨,今日就当是朋友之间闲聊,不当真。” 刘晏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钱币,器也。” 李倓和颜真卿对视一眼,没有打断刘晏的话。 刘晏继续说道:“大王想要饮水,难道是先找水杯吗?” 李倓说道:“自然是先找水在何处,再寻找杯子,若是拿了杯子,却没有水,依然没有水饮。” 刘晏说道:“水就好比商品,钱就像水杯,没有商品,有钱又有何用呢?” “有道理。”颜真卿忍不住赞叹道。 李倓知道刘晏想表达什么,他心中有些诧异,刘晏确实说到了经济的本质上。 货币和商品的配比。 不是印的钱越多就越好。 “现在长安和洛阳的商品,是很丰盛的,怎么能说没有商品呢?” 刘晏说道:“难道大唐只有长安和洛阳吗?” “自然不是,本王听说汴州、成都、扬州,都有许多商品往来。” “既然水已经过剩,那自然要多找几个水杯来盛水。”刘晏说道,“大王此言大善!” 李倓又明白了刘晏的意思,刘晏说缺水,不是真的说大唐缺商品。 大唐是一个多层次的社会,长安、洛阳、汴州、成都、扬州是大唐,那里繁花似锦。 可岭南、山南、诸羁縻州,都是大唐。 纸醉金迷是大唐,食不果腹也是大唐。 朝廷持有巨量钱币之后,如何使民间收益呢? 刘晏给出了答案:要分清楚各地的民情。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其实是执政,而不是单纯的货币。 如果是单纯地发行货币,货币不但不会流入到民间,反而快速被权力阶层掌握,反而使物价大涨。 贫富差距更大。 刘晏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且他与李倓不熟,他这种做事缜密的人,不可能直白地告诉李倓这些。 于是他就换了一种很委婉的说法。 这种说法,反而更让李倓认为他不仅只通晓金融和经济,在为政方面,也一定是一个人才。 李倓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颜真卿却问道:“此番铸钱,自然会更多钱币出来,如何保证钱币到缺钱的地方,这才是重中之重,士安有什么好办法?” 刘晏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没有好办法,好办法不是想出来的,是执行出来的。” 他的意思是,我不掌权,我即便说了,也无济于事。 要完成一件事,不是有好办法就可以的,还需要权力配置、资源配置和人才配置。 李倓站起来说道:“刘士安之意,本王全部明白了,但潜龙依然是龙,龙总有翱翔天际的那一天,你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改变的,但难道就不心存理想了吗?” “大王既然如此直言,下官也不相瞒,下官之志也在长安,在社稷安康,只是世事多艰,朝堂上下污秽横行,一时间,非你我能成,潜龙勿用。” “若是本王这一次铸造货币,非要用一用呢?” “见龙在田。”刘晏又说道,“铸币一事,非大王想象那般简单,需要等待时机。” “若本王能成,阁下能否与本王成为朋友?” 刘晏说道:“大王若能成,下官心甘情愿为大王做任何利国利民之事。” “好,我们今日一言为定!” 刘晏先行告辞。 颜真卿说道:“刘士安是真人杰也。” “清臣能说这话,说明你也是真人杰。” “我的才能,比不上他。” “人的才能是不一样的,没必要相互比较。” “大王说的有理。” 有才能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嫉妒他人,嫉妒会使人面目全非。 就说那李林甫,虽说不学无术,可吏治才能无人能出其右,但就因为嫉妒和害怕,堵塞言路,切断晋升,将大唐朝堂上下弄成一潭死水。 下午的时候,安禄山狼狈出了洛阳城。 他不敢再在洛阳多待片刻,因为今日之事实在过于屈辱。 “大夫,我们的人在洛阳打探到最新的消息,建宁郡王现在在少府监铸造钱币,而且还私自铸造了新钱。” “新钱?” “是的,新钱,他没有向朝廷汇报,私自铸造了新钱。”刘骆谷阴恻恻地笑起来。 “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影响?” “按照朝廷的规矩,修改钱币铸造之法,必须由宰相审核,最终由圣人裁定。” “哈哈哈,他这是在找死。” “听说他之前还向圣人许下了今年铸造五十万贯的承诺。” “五十万贯钱币吗?” “是的,长安和洛阳的官场,一致认为他不可能完成。” “如果他不能完成,会有什么后果?”安禄山又问道。 “会死得很惨。”刘骆谷接着说道,“高价买铜一事就不提了,这些事现在搅和在一起,建宁郡王现在不需要我们出手,过个半年,他就会死。” “我等不急了。”安禄山的脸色很难看,“我想让他现在就死。” “这件事何必大夫出手呢,万一行踪泄露了,被圣人知晓,大夫苦心经营的将付之一炬,大夫现在拿到澄心堂的配方,只需要回去好好造纸,等待建宁郡王被圣人治罪即可。” “太子呢?” “太子必然会被此事牵连。” “很好!很好!很好!我就安静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数日之后,安禄山在洛阳拜访李倓的事情传开了。 洛阳官场那是一片哗然。 万万没想到,安禄山在洛阳吃了瘪。 私底下,无数官员嘲笑起他来。 这事又传到长安,很快传到了李林甫的耳朵里,李林甫摇了摇头说道:“安禄山这个狡诈的人,遇到了建宁郡王这个纨绔忙碌的人,竟然落了下风。” 李隆基得知之后,你更是哭笑不得,他说道:“我原本是想让他们二人交为好友,这个建宁行事实在我行我素,不过这样倒也好。” 太子李亨听闻之后,从胡姬群里偶尔露出了空闲,说道:“这个逆子这一次总算没有给我惹麻烦!” 第121章 如果前方有山岳,那就铲平它! 六月二十五日,陕州。 “此话当真?”王鉷震惊地站起来问道。 “千真万确,我们观察多日,洛河之畔出现了大型的纺织园,洛河边上还出现了水车,那些水车带动着纺织机在运作。” “但你们怎么确定那是建宁郡王的?” “买通里面的工匠,调查了许久,才确认的,这个消息绝不会有错。” 卢平立刻对王鉷说道:“那颜真卿找李器买铜矿,都是用的布料和丝绸,现在洛阳还在不断买铜矿,我还特意派人在鄂州问过,那一带的钱监,上个月,从洛阳运了不少丝绸和布匹到鄂州,听说是洛阳少府监下发的。” “这不可能,他可是要铸造五十万贯的铜钱,就算他用布匹和丝绸去购买,如何能那般快便织造出来?” “那些水车带动的纺织,比过去靠人手工纺织要快很多,根本不愁丝绸的数量。” 这下王鉷的脸色惨白到极点。 他连忙问道:“这种纺车数量有多少?” “我们尚未查出纺车数量有多少,就目前看到的有十座,但远远不止,他们将洛河之水引入了庄园内,庄园内还有这种纺车。” “这下糟糕了!”王鉷脑子快速转动。 王鉷的政治能力是差了一些,但他的财政能力还真不是吹的,算账这一块不说比李倓强,至少和杨国忠差不多。 “若是按照这种方式,他们织造出来的丝绸,必然比市面上要便宜许多,用这种丝绸去买铜矿,即便抬高价格,他依然是赚的!” 这句话说出来,王鉷的脸差点结冰了。 “快!我要给右相急信一封!” 六月二十八日,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李林甫就接到了王鉷的紧急密信。 看完王鉷的密信之后,向来沉静自若的李林甫,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应该说完全变了。 他一直在放任李倓的铸钱行为,因为这笔账很容易算,李倓铸造的越多,死的越惨。 可王鉷这封密信,却在告诉李林甫,他之前的估算,与实际情况完全不同。 李林甫随手将那密信扔到了地上,怒道:“让吉温来见我!” 不一会儿,吉温来了。 吉温看完那密信,也懵了。 感情这几个月,都在帮建宁郡王! 吉温道:“相公现在应该立刻给绛州颁布命令,禁止绛州铜商给洛阳提供铜矿!” 李林甫问道:“以什么名义禁止?” “让绛州的刺史想办法,做不到就让他滚蛋!” “现在是一个绛州的问题吗?”李林甫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声音近乎沙哑起来,“宣州、鄂州、铜陵这些地方,现在必然已经开始用洛阳的丝绸高价买铜!大唐可不止绛州有铜!” 李林甫觉得李倓这他妈的是在耍诈! 这种操作方式,李林甫以前是闻所未闻。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常识。 明明是一场死局,现在看来,简直是一盘王炸的棋。 “那就给这些地方的官员分别下达一道政令,让他们对地方上的铜商采取严管、严控,谁若做不到,就让他们滚蛋!”吉温阴恻恻地说道。 李林甫沉思了小片刻,说道:“就以民间私铸铜钱为由,对铜商采取严控之策。” 第二天,对各地铜商严管的命令就从长安发布了出去。 官方的叫法叫做:控铜令。 三天后,也就是七月初一,洛阳的李倓第一时间得知了长安控铜令。 七月初三,颜真卿急匆匆到少府监。 “李器突然不愿意对我们提供铜,理由是绛州已经接到命令,由于民间私铸铜钱颇多,官府要严管!还有南阳,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李倓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七月初七,元载急匆匆赶来。 “下官刚刚接到了急报,鄂州接到控铜令,铜商停止了对地方钱监的铜供应,说是需要整顿,恢复供给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元载继续说道:“现在宣州、铜陵一带应该都接到了类似的政令,右相应该发现大王的云秀坊了。” 李倓坐在那里,一只手握住李隆基赐予他的刀,眼中流动出森冷的光泽,他淡淡说道:“发现是迟早的问题,右相采取这种方式反击,也是迟早的事情。” 第123章 能动手就不要哔哔 听颜真卿这般说,萧冲的脾气也来了,他脸色一沉,冷声说道:“汝为何人,铜陵县衙办案,岂敢在此妄言!” “县衙办案,也要遵从大唐律法!” “大唐律法?”萧冲哈哈大笑起来,“大唐律法规定欠钱还债,大唐律法规定百姓不能辱骂官府!本官现在正在执行大唐律法!” 颜真卿怒斥道:“大唐律法禁止官员对百姓动用私刑!” “动用私刑?”萧冲摊了摊手说道,“什么动用私刑,哪里有私刑?” 颜真卿指着地上那个被打残的人说道:“这不就是动用私刑吗?” “这不是。” “这不是动用私刑?” “这不是,这是他自己摔倒的,不信你问他。” 颜真卿愣住了,他见过无耻的,却没有见过这般无耻的。 萧冲示意一个人动手让武大郎说话,一个衙差一把抓住武大郎的头发,将他提起来,武大郎满脸是血,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是死是活。 萧冲问道:“武大郎,我们有对你动用私刑吗?” 问完,萧冲又对颜真卿说道:“你看,他不说话,不说话就等于没有,本官可是铜陵县尉,怎么会对他动用私刑呢,本官是最讲王法的,还不信吗?不信你问问他们!” 萧冲扫视一转,问周围的人:“诸位不要害怕,本官问你们一件事,本官有对武大郎动用私刑吗?有吗?” 周围的人都沉默不言。 萧冲摊了摊手,对颜真卿说道:“你看,他们都没有看到。” “你还真是够无耻的!”颜真卿怒道,“我刚才就看到了!” “你看到了,可以去县令那里告状。”萧冲一脸地无所谓,“但本官肯定是清白的,还有,这里是铜陵,铜陵有铜陵的规矩,铜陵的规矩如果阁下不太懂,要先了解了解,不然坏了规矩,会有大麻烦的。” 这时,李倓却翻身下马了,面带微笑地说道:“铜陵的规矩是什么规矩,我们出来本地,不太懂事,还请阁下赐教。” 见这个少年郎态度如此温和,萧冲得意地说道:“铜陵的规矩是不要多管闲事,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李倓又说道:“可是我们刚才亲眼看见阁下对他施行殴打,这确实是与大唐律法相违背了,怎么办呢?” 萧冲又摊了摊手,一脸不屑地说道:“本官已经说过,你们看错了,他是自己摔倒……” 他话音未落,李倓倏然拔刀,顿时寒芒乍现,快如闪电一般。 下一刻,萧冲的左手已经脱离了他的手腕。 鲜血如注,喷得旁边人一身。 由于太快,萧冲连疼痛感都还来不及,等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惊恐,再到痛苦,瞪大眼睛,惨叫起来。 李倓震惊道:“哎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手居然自己从手腕上逃跑了!” 萧冲痛苦地哀嚎:“我的手!我的手!我的……” 李倓说道:“放轻松,深呼吸,疼是正常的。” 周围的衙差见状,立刻冲过来。 其中一人拔刀就要朝李倓砍来,被颜真卿一箭射中胸口,惨叫一声倒地。 其他人立刻止住了脚步。 颜真卿大喝一声:“保护郎君!” 那些扈从应声下马,呵斥着拔刀,一时间刀光如海。 衙差们被威慑住,不敢再动手。 周围围观的百姓见事情闹大了,一哄而散,纷纷逃散。 萧冲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腕鲜血滚滚,他愤怒地喊道:“快带本官去看大夫……快!” 众人不敢在此耽搁,连忙带着萧冲进城。 还有一个人把萧冲的手也捡起来了。 “走,我们也进城!”李倓翻身上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急匆匆朝城门赶去。 城门口关卡的衙差们看见萧冲的袖口被鲜血染红,大声惨叫,都露出了惊恐之色,他们不敢阻拦。 不多时,李倓等人也来了。 衙差本想阻拦,颜真卿亮出了公验,关卡的吏员看完后,脸上更加惊讶,他仔细看了几眼,连忙小跑过去:“参见大王!不知王驾莅临,有失远迎……” 李倓却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可以可以!这边请……” 李倓等人浩浩荡荡进城。 进城后询问了一番,打听到铜陵钱监的位置,李倓也不犹豫,带着人便往钱监行去。 他此次前来的任务还是钱监的事。 等到了钱监之后,颜真卿先去招呼了一声,钱监的主簿官王易带着人出来迎接。 “铜陵钱监主簿王易参见大王,大王莅临铜陵钱监,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李倓翻身下马,在众人的簇拥下径直走进去。 “王易,本王问你,现在铸钱如何?” “不瞒大王,这个月已经全部停下来了。” “为何?” “没有铜。”王易说道,“京师发布了控铜令,防止民间私铸铜钱,扰乱市场。” 李倓说道:“朝廷发布控铜令,防止民间私铸铜钱,与我们钱监有何关系,我们是官府铸钱。” “下官去了铜陵县衙,跟县令说过这件事,县令刘智远说这是京师的命令,他只能照做,说是要等一段时间才有铜。” “那铜陵的铜商是何态度呢?” “铜商自然愿意卖铜给我们。”王易说道,“铜陵最是不缺铜,商人有买卖,谁不想做呢?” “那你没跟刘县令说,这样会影响朝廷铸钱么?” “说过了。” “他怎么说?” “他说他要对铜陵负责,必须遏制恶钱流进民间,说控铜令只是一时的,很快就解除。” “既然是防止恶钱,那应该与官府的钱监无关才是。” “这……下官也是这么说的,但确实没有铜,下官去找过那些铜商,他们碍于最近政令之严格,不敢乱来。” “现在铸造了多少钱币呢?”李倓问道。 “截住到目前,铸造有八千贯,按照今年的进度,是可以铸造两万贯的,但现在两万贯恐怕很难实现。” “走!” “大王要去哪儿?” “跟本王去县衙找刘县令!” 萧冲则已经回到了铜陵衙门。 铜陵县令刘智远揉了揉眼睛,看着躺下来痛吟萧冲,感到不可思议。 “明公……明公……”萧冲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我被歹徒所伤……他们公然对抗朝廷……” “来了多少人,在何处?” 第124章 难道大王还能杀下官不成? “具体人数不知……” 刘智远神色发冷,说道:“这铜陵地界,还有人敢当场行凶,这是本官没有想到的。” “明公一定要抓住这群无法无天的人!” 刘智远好奇地问道:“这些人来自何处,为何今日突然出现在城外?” 这确实不正常,铜陵地界的治安是很不错的,虽说民间不服管的势力,但还不至于公然在城外砍了县尉的手。 铜陵没有多少武力,可砍县尉的手,这是对抗朝廷,铜陵一旦上报到宣城,再由宣城上报到洪府,地方上随时可以组织更多的武力,对其展开围剿。 谁没事会公然对抗朝廷呢? 这让刘智远感到疑惑。 可现在的萧冲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失去了理智,他愤怒地吼叫道:“是一群歹徒!是一群歹徒!是一群歹徒……” “报!明公!外面有人自称是钱监的主簿,说有要事见您。” “又是那个王易,告诉他,本官现在没有心思见他。” “他说是关于钱监铸钱之事。” “铸钱是他的事,又不是本官的事,他三番五次来找本官,本官也解决不了!” 通报的人又说道:“但这一次他带了很多人来了。” “怎么,他还敢带人来威胁本官不成!你去告诉他,本官公务在身,不见他!” 通报的人出去了,对王易说道:“县令说今日公务在身,不方便见。” 王易对李倓说道:“大王,下官的身份没用,得用您的。” 李倓说道:“不用你的,本王怎么能亲眼见识到铜陵县的县令对待铸钱的态度呢?” 王易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倓对通报的人说道:“去转告,就说洛阳少府监监建宁郡王来访。” 那通报的人微微一怔,李倓道:“还不快去?” “是是!” 通报的衙差又进去了。 “报!” “又怎么了?”刘智远不耐烦地问道。 “外面有人自称是洛阳少府监监建宁郡王,说是来拜访您的。” “建宁郡王?”刘智远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建宁郡王,发现好像没太大的印象。 刘智远不认识李倓倒也正常,李倓现在负责洛阳少府监,管的是山东手工业,刘智远是知县,是行政官员,两者是不同线上的。 这大唐有不知多少官员,洛阳少府监监换了,下发通告的是各地的钱监,甚至未必会下发通告。 “建宁郡王不是宗室郡王么,他怎么来铜陵了?”刘智远只是凭着自己的常识推断道。 刘智远带着人走出去,看见外面竟然来了这么多人,颇为惊讶。 跟在身后的一个衙差立刻忍不住大声喊道:“明公,就是那人砍了萧县尉的手!” 刘智远本能地后退了两步道:“谁?” 没等那衙差再说话,李倓说道:“是我!” “你……” “是我砍的!” “你是何人?” “刚才不是通报了么?” “建宁郡王?” “正是本王。” 刘智远震惊地打量着这少年郎,说道:“本官凭什么相信阁下是建宁郡王?” “这是公验。”颜真卿让人递上洛阳下发的公验文书。 刘智远接过来看完,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的身份可能是真的。 “不知大王莅临,下官有失远迎……” “迎什么迎,本王把县尉的手砍了,阁下难道不是应该把本王绑了么?” “不敢不敢。” “县尉在何处呢?” “萧冲在里面。” “本王现在可以进去说话么?” “大王里面请!” 李倓带着所有人,进了衙门。 这一天,铜陵县尉萧冲的手被人砍断的消息,快速在铜陵县传播,一时间路人无不震惊。 有人说是北面来一群匪徒,正是那些匪徒所为。 还有人说是来的一群游侠,是游侠所为。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在铜陵县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话说李倓进了衙门之后,便看见萧冲躺在那里,一个大夫正在给他包扎。 迷迷糊糊中的萧冲突然看见了李倓,他惊恐地怪叫了一声,当场就蹦起来了。https:/ “明公!就是他!就是此人砍了下官的手,快将他抓起来!” 一边的刘智远面如死灰,一句话也不说。 别说李倓的身份压在这里,就说李倓此时带进来的人,足足数百扈从,把衙门里外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一言不合就砍人手的郡王,刘智远脑子坏了才敢抓。 可萧冲像是疯了一样,先是怪叫,随后又惊恐地退后,跌跌撞撞,深怕李倓又给他来了一刀。 “大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刘智远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有误会,他的手就是本王砍的。” “萧冲毕竟是朝廷命官,大王因何砍他的手呢?” “他的手想挣脱他的手腕,本王只是帮了一把。” “什么?”刘智远有些懵地问了一句。 颜真卿补充了一句:“他当街行凶,打死了一个人,还扬言说是那个人自己摔倒的。” “这是不是误会,这……” 李倓说道:“我们亲眼所见!” “可他是朝廷命官,他……” 刘智远还想说点什么,被李倓打断,李倓说道:“本王听说,是你下令禁止铜陵的铜商向钱监提供铜?” “下官也是接到了京师的政令,下官只是按照政令办事……” “政令是让你连钱监的铜也禁了吗!”李倓突然低吼一声,立刻就翻脸了。 刘智远吓得一跳,旁边原本就快要崩溃的萧冲更是吓得差点失禁。 “下官只是执行京师的命令!” “你的意思是,京师让你禁了钱监的铜?” 刘智远突然硬气地说道:“京师的命令是暂时禁止所有的铜,包括钱监!下官只是遵照京师的命令行事,还请大王见谅!” “本王现在命你立刻恢复对钱监铜的提供!” “请大王拿出中书省的政令,否则下官恕难从命!” 刘智远后退了两步,既然他知道李倓为什么砍了萧冲的手,心中便有了底气。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建宁郡王再如何猖狂,难道还敢杀了他这个县令不成? 第125章 借汝项上人头一用 “中书省的政令本王这里倒是没有。” 刘智远说道:“没有的话,下官也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吗?” “没办法。” “本王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大王有何办法?” “一个能快速让江淮各地都为钱监提供铜的办法,但需要阁下帮忙。” 刘智远疑惑道:“下官何德何能,不知大王有何办法,若是下官能办,必然会效犬马之劳。” “很简单,只是向阁下借一样物什。” “何物?” “借汝项上人头一用。” 刘智远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李倓:“大王……” “来人!将铜陵知县刘智远拿下!”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扈从立刻动手拿人。 那些个衙差本想动,但碍于李倓带来的人实在太多,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刘智远被押下后,大声喊道:“大王这是何意,难道大王不知下官是朝廷命官?” “当然知道!” 刘智远又问道:“那大王身为宗室,有权力擅杀朝廷命官?” 李倓答道:“宗室无权杀朝廷命官。” “既然如此,大王说要借下官项上人头一用,岂不荒唐!” “本王没有这个权力,但是圣人有。” “圣人?”刘智远更加奇怪,圣人在长安,这里是铜陵,隔了千里之遥。 李倓拔出刀,淡淡说道:“圣人御赐,此刀所至,如朕亲临。” 刘智远大骇,疾呼道:“纵是如此,下官又何罪之有,下官只是遵照中书省行事。” “一、萧冲当街打死人,你却没有问罪他,这是你这个县令的责任;二、中书省颁发控铜令,那是针对民间私铸铜钱一事,是为了肃清市场,而你不分青红皂白,断了钱监的铜,延误了朝廷铸钱,此乃大罪!” 李倓这番言论,令刘智远面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不杀你,如何向铜陵百姓交代,如何向圣人交代?” “我……”刘智远想说什么,但所有的话都仿佛卡在嗓子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倓一步步向他走来,刘智远紧张地说道:“大王,你……你……今日若是杀了下官,如何向右相交代……” “你的意思是,阻挠钱监铜的供给,是右相的命令?” “我……下官……” 李倓也不跟他多言,一刀挥下。 不得不说李隆基赐的刀极其锋利,加上李倓这身躯力量强悍,一刀下去人头便与身躯分离。 鲜血喷涌,脑袋在地上打转,无头尸体缓缓倒下。 周围鸦雀无声。 萧冲直接看傻了,他也不喊疼了,也不怪叫了,就是傻了。 其他人更是傻了。 那可是县令! 是这个县地位最尊贵的人。 上午刘智远还在县衙里冲着他们所有人发号施令,现在却人头落地了。 萧冲吓得瘫软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李倓又说道:“将这颗人头传首宣城、扬州,以示警戒!” “是!” 铜陵县令被杀的消息,很快传开,一时间,县城无不哗然。 老百姓饭后又多了不少谈资。 到了八月初三,刘智远的人头被送到宣城。 宣城郡太守王耀随后接到了李倓的信,又看了看刘智远的人头,顿时脸色煞白。 留给王耀的路其实很清晰。 一、立刻派人跟李倓对着干。 二、赶紧配合李倓。 王耀选择了哪一种呢? 他表面选择了第二种,实际选择了第一种。 他立刻下令宣城郡所有的铜商全面恢复给宣城郡钱监供应铜,随即立刻写了一份奏疏给长安,阐明了情况。 还说提到了李倓手里御赐的宝刀,间接地表示自己的无可奈何。 这件事的影响极大,八月中旬,刘智远的人头直接送到了扬州。 无论是宣城还是扬州的官员,在如此棘手的事情面前,都采取了明面配合,背地里立刻上奏长安的行为。 八月二十日,一个秋阳明媚的上午,李倓离开了铜陵,刚出城不远,就被拦下来。 一个少年跪在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倓问道:“何人胆敢拦本王的路?” “求大王收留我!”那少年大声喊道。 李倓看了一眼颜真卿,问道:“这是谁?” “好像是当时被打死的那个人的弟弟?” “哦,还是清臣的记忆力好。” 李倓转身问道:“你因何要本王收留你?” “大王为我报了仇,我愿意把这条命交给大王!” 李倓笑道:“你还是回去吧,本王不要你的命。” “求大王收下我,若是大王不收下我,我便长跪不起!” “你长跪不起,与本王有何关系!” 说着,李倓便要策马而去。 “我愿为大王做任何事情!” “本王的事,你做不了!” “我可以学!” “但本王没时间教!” “不需要大王教!” “你学不会!” “一天学不会,就用两天,两天学不会就一个月,一年,五年!十年!大王总有用到我这条命的时候!” 李倓的马已经已经走远了,但那少年的声音还在树林间回响。 听到这里,李倓终于停下来,看着颜真卿,说道:“这人倒是有意思,不如带上他?” 颜真卿笑道:“确实有趣,带上吧。” “这可是你颜清臣说的。” 李倓转身问道:“会骑马吗?” “会!” “走吧!” 那少年得到了一匹马,跟在了后面。 八月二十八日,李倓抵达扬州。 扬州地界明显比铜陵更加繁华,无论是水利,还是河运,都远在一般的州府之上。 一路上,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黄灿烂,稻香四溢。 在前面的村头,李倓突然停下来。 那路边的树下,有几个正在打盹的庄稼老汉,被马蹄声惊醒,坐起来砍过来。 李倓问道:“敢问老丈。” 那几个人连忙站起来说道:“郎君何事?” “这水稻一亩,一年能产量多少呢?” “能产水稻两石二斗,脱出来的米大约在一石三斗。” 李倓心里计算着,占城水稻似乎还没有传过来,若是曲辕犁在江南普及,占城水稻得以推广,东南一带的粮产量还会更高。 第126章 江淮宝地 “这东南的水稻产量,比河北的产量要高。”颜真卿突然说道,“若是能充分开发江淮地区,是可以解决许多问题的。” 颜真卿这句话,显然是话里有话。 开发江淮,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颜真卿重点说的是粮食问题。 在农业社会,许多动乱都来源于粮食资源配给不平衡。 天下初定,人口少,生产粮食的田就相对多,人们不存在严重缺乏生产资料的情况。 可是盛世百年之后,局面就变了。 大唐盛世之下,资源的配比出现了严重不平衡。 这个时代的大唐,人口大多数还集中在河北、关中、中原、蜀中一带,江淮的人口密度并不算多。 尤其是河北道、河南道,这两个地方加起来总人口大概在2000万左右,天宝年间的总人口一共才5000万。 这就意味着,河北、河南是严重内卷的状态,粮食和人口的配比严重失衡,再加上这些地方又有许多名门望族吞并良田,百姓更加难活。 尤其是河北一带。 也许正是底层没有了活路,才给安禄山提供了造反的温床。 江淮地势平坦,河流众多,其实比北方更适合农业。 若是提前将这巨大的沃土开发出来,再用刘晏来打通从东南到长安的漕运,重新建立大唐的禁榷体系,改善财政问题。 即便安史之乱对河北造成了破坏,李倓也有底气为大唐改天换地,将版图持续扩大,与西面的阿拉伯帝国掰手腕,甚至打持久战,都不在话下。 而且东南不仅仅农业潜力大,茶叶种植潜力也大,商业潜力更大。 早在汉代,东南就是天下铸造货币的中心。 那吴王刘濞就是凭着铸造铜钱这个优势,向长安朝廷叫板。 显然,颜真卿看到了江淮一带最基础的潜力。 但要开发这块宝地,还真不是说几句就能办成。 李倓说道:“若是能改进一些方法,产粮会更高。” 颜真卿好奇地问道:“什么方法?” “还记得诸冶监正在研制的曲辕犁么?” “郎君提到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 “曲辕犁若是能在江淮地区普及,又有各地官吏组织百姓开发水利,江淮农业必然能比现在更盛。” 颜真卿突然说道:“若是郎君能任职江淮道和江南道采访制置使,这件事就未必不能去做了。” 李倓看着颜真卿,颜真卿也看着李倓,两人互视片刻,相视而笑。 颜真卿笑道:“是我异想天开了,郎君的身份颇为特殊,要任职采访制置使怕是不可能。” “再说吧,说不定也有机会。”李倓说道,“你说得对,江淮道和江南道的潜力,是无穷的,若是真的能充分开发这些地方,大唐的许多问题都可以解决。” 今年已经是天宝六年,距离安史之乱只有八年时间。 如果李倓真的想要在安史之乱中占据主动地位,就必须将江南道和江淮道掌握在手里。 掌握了这两个根据地,别说安禄山,就算长安方面不服,他也能好好跟长安讲道理,让他们“服”! “走吧,我们去江都城。” 李倓来的很低调,江都城的官员并不知道建宁郡王来了。 当然,建宁郡王这个王爵岂是也没什么权力,最多就是身份尊贵。 这个身份,放在开元天宝年间,地方官也不敢随便来迎接。 倒是少府监监这个官职,扔出去含金量颇重。 中午李倓抵达江都城的时候,递上了公验,在衙差震惊的目光下,进了江都城。 进了江都城之后,李倓并未去找扬州刺史,也没有去找江都县县令这些行政官,而是直接到了扬州的钱监。 扬州有广陵钱监和丹阳钱监两处铸钱监。 它们与宣州的梅根监、宛陵监,鄂州的凤山监、饶州的玉山监、信州的玉山监并称江淮七监。 像铜陵那种地方,主要还是产铜之地,钱监的规模倒是不大。 扬州的广陵钱监,又是扬州规模最大的钱监。 到广陵钱监,通报之后,广陵钱监的副监杨束带着广陵钱监的诸多人出来迎接李倓。 第127章 故意找茬 “建宁郡王到钱监了么?”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写字,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是的。”扬州司工李跃说道,“进入江都城后,就直接奔赴钱监。” “之前我收到信,说这位建宁郡王是一个纨绔子弟。”扬州刺史乔贤问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笔,“刚到宣州,就砍了一个县令的脑袋,纨绔子弟是这样办事的么?” 纨绔子弟难道不是应该喝酒打架、调戏良家妇女么? 哪有纨绔子弟喜欢砍人脑袋的? 李跃沉思片刻说道:“这个建宁郡王是不是纨绔子弟,下官不得而知,但他在地方上杀人,已经引起公怒,哪怕他手里真的有圣人御赐的宝刀,接下来也会有大麻烦,朝堂上下,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更不会让他掌握更大的权力。” “更大的权力?”乔贤问大笑起来,“你说的倒是不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地方上乱杀官员,更重要的是,他的太子之子。” “那下官更觉得,这一次这个建宁郡王会有大麻烦。”李跃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恢复给钱监供铜呢?” “为什么不恢复呢?”乔贤问说道,“若我们不恢复,他跑到扬州来,找我们的麻烦,事情岂不是陷入僵持局面,这不是智者所为。” “下官愿洗耳恭听。” “本官已经给圣人和宰相分别写了奏疏,阐明了恢复供铜一事,告诉圣人,我是迫于建宁郡王的威压,让圣人重点感受到建宁郡王在东南为所欲为,告诉宰相,恢复供铜,势必会再一次让民间私铸钱币有铜,使得中书省的控铜令遭到天下人的质疑,天下人质疑的不是控铜令,而是右相的威望。” 李跃立刻明白了,他说道:“如此这般,圣人和宰相,都会对建宁郡王不满!” “没错,我们只需要配合建宁郡王就行了,其他的交给圣人和宰相。”乔贤问拿起茶杯,慢慢吃起来,他显得非常淡定从容,“我告诉你,这官场杀人,根本不需要像建宁郡王那样亲自拿刀南下,他那种方式,只会将自己立于无数人的对立面,是取死之道。” “那我们要见建宁郡王一面么?” 这时,外面有人来通报:“报,外面有人自称是建宁郡王,要见刺史您。” 李跃看了一眼乔贤问,疑惑道:“怎么正说他,他就来了。” 乔贤问思索起来,思索片刻突然说道:“命人去准备盛宴,我要盛情款待这位郡王。”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等!” “明公还有何吩咐?” “安排司法崔昀到宴会上,让他到时候正常发挥即可。” “下官明白了。” 李倓正在外面等候,不多时便接到了邀请。 乔贤问摆下了盛宴,又召来扬州所有官员,一同迎接李倓。 面子算是给得很足。 宴会上,颜真卿突然对乔贤问说道:“明公,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乔贤问连忙说道:“帮忙不敢说,有何事需要我做的,请大王吩咐一声便是,下官肯定配合。” 李倓说道:“扬州两个钱监的铸钱数量都有增加,想要和去年一样的时间运往两京,船只至少要翻一倍,小王前来拜托明公,在扬州招募更多的船只,以助力铸好的铜钱,能顺利入京。” “原来如此,既然是朝廷之事,那下官更加责无旁贷了,等宴会结束,下官就派人前去民间寻找船商,命其出动船只二十艘,助大王前往。” 李倓说道:“那就多谢明公了。” 这时,一个男子站起身,举起酒杯,走到中间,突然大声说道:“下官扬州司法崔昀,见过大王。” “有礼了。” 崔昀突然说道:“听闻大王在铜陵杀了县令刘智远?” 他此话一出,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冰冷下来。 颜真卿说道:“这件事是宣州之事,也是少府监之事,与扬州司法似乎没有关系。” “不要误会,下官就提一提。” 颜真卿又说道:“阁下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是为何意?” 崔昀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我认为大王此举不妥!” 气氛立刻变得更加凝重。 周围的官员都面面相觑,乔贤问也露出讶然之色,呵斥道:“崔司法,休要妄言!” “下官不敢,下官身为司法,自然是要尊重大唐律法,下官认为不妥,便要说出来!” 说着,又对李倓行叉手礼说道:“下官并非针对大王,下官只是有话直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建宁郡王李倓身上,众人似乎很想看看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到底如何应对崔昀犀利辛辣的质问。 “你是扬州的司法,你……” 颜真卿想说什么,被李倓打断了。 李倓坐在那里,身姿挺直,目光平静地看着崔昀,他说道:“一州之司法,自然要秉公尊法,遇到不法之事,要敢于直言,若是不敢直言,不足以任此职!”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被人当面针对,这位建宁郡王不但不恼羞成怒,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既然如此,大王可否正面回答下官,大王可知擅杀朝廷命官,是违背了朝纲,触犯了律法?” “本王知道。” “既然大王知道,为何还要杀人?” 李倓淡淡说道:“本王知道,和本王杀人,是两件事,阁下身为一州之司法,连这一点都不知吗?” “大王此话,下官不甚理解。” “既然你不理解,那本王就教教你。”李倓义正辞严地说道,“本王知道随意杀人,是违反律法的,这是本王知道的一件事,本王杀刘智远,是本王做的一件事,这两件事怎能随意混为一谈?” 这个说法,把崔昀给整得有些懵了。 话还能这么说吗? 周围的人也有点懵了。 建宁郡王说的好像还蛮有道理的样子? “那大王杀刘智远是违反律法,大王可知?” 崔昀换了一种问法,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的问法不够严谨,被李倓钻了空子。 “你是说本王杀刘智远违反律法?” “是的。” “你从大唐的哪一条律法中能找出本王杀刘智远违反了大唐律法?” 第128章 论怼人,本王是专业的! 崔昀摊了摊手,环顾周围,脸上露出了笑意,那样子仿佛在说:还哪一条律法?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唐律疏议·斗讼律》规定: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诸误杀人者,减斗杀一等;诸以力共戏杀人者,减斗杀二等。” 崔昀大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周围沉默下来。 颜真卿想说点什么,又被李倓拉住。 他朝乔贤问瞥了一眼,心中已经猜到这个扬州司法是乔贤问安排出来的。 乔贤问这种地方州官,久在官场,他想要搞人,绝不会自己动手。 甚至他会很和气、很尊敬对方,但他私底下又会安排人,让这些人出面像恶狗一样咬过来。 咬过来之后,即便咬不死你,也能让你在所有人面前威信全无,而他自己则站出来打圆场,立下一个威望极大的人设。 这个时候,你就会被他彻底威慑住。 李林甫威慑安禄山就是用的这种招数。 听崔昀开始背书,李倓却忍不住笑出来:“阁下把《大唐疏义》摆出来,是想告诉本王,本王违反了《大唐疏义》?”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崔昀说道。 “敢问违背了哪一条?”李倓问道。 不等崔昀说话,李倓突然将刀轻轻放在桌案上说道:“本王把话放在这里,本王身为当今圣人之孙,绝不敢以权谋私,胡乱杀人,若是如此,愿受长安司法严惩!但是,若什么人都敢跑到本王面前狺狺狂吠,冤枉、污蔑本王,那就是污蔑皇族,污蔑圣人!本王绝不饶他!”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崔昀也明显被威慑住,有些怯场了。 李倓却目光如剑一般盯着崔昀说道:“还请这位刚正不阿的司法官正面回答本王的问题,本王违背了哪一条?” 崔昀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以刃及故杀人。” 李倓问道:“故杀人何解?” “刘智远乃朝廷命官,杀朝廷命官需经历三司会审,陛下圣裁。” “陛下之御赐圣刀在此,圣刀所至,如陛下亲临!” “纵然如此,也不可随意擅杀!” “如何擅杀?”李倓又反问道,“阁下可知刘智远所犯何罪?” “刘智远只是执行了中书省之控铜令,何罪之有?” 李倓大笑道:“阁下必然要辞掉了这扬州司法一职,否则要误国误民了!” “大王不敢正面回答下官的话,便以此想要堵住下官之口乎?” “本王说你对案件毫不知情,竟然敢急着跳出来,在本王面前狂吠,如此毫无规章,急躁求事,是不是会误国误民?” “下官何处急躁求事了?” “本王不是说了么,你对案件毫不知情,既然一无所知,就该闭嘴不言,若想主持正义,想了解实情,若无法了解实情,便耐心等待,若连耐心等待都做不到,你还当什么扬州司法官!” 最后一句,李倓的语气明显加重了,瞬间仿佛化作万钧山岳,压在现场,使所有人心头一震。 连乔贤问都感受到了李倓言语中那犀利的锋芒。 崔昀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李倓继续说道:“本王问你,中书省为何颁布控铜令?” 崔昀说道:“自然是防止民间私铸铜钱。” “既然是防止民间私铸铜钱,为何有些地方连钱监的铜也禁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这……” “是无奈之举,还是惰政懒政?” “若是不一起禁,万一……” “万一什么!”李倓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速飞快,“万一供给给钱监的铜流入民间,给了民间私铸铜钱可乘之机?” “对对对,是这样的!”崔昀立刻说道。 “那要一州之司法有何用!要你这个法曹参军有何用!” 李倓这番言辞,瞬间让崔昀连连后退,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李倓继续追问道:“阁下难道是因为不愿意去管民间违法之事,便要朝廷停止政令实施?” “下官……” “只要朝廷什么都不敢,把民间一切都禁了,就不会出现违法,阁下的政绩是不是就全部优良?” “下官……” “是,还是不是?”李倓突然怒拍桌案,逼问道。 这下在场所有官员都神色剧变,未曾料到这建宁郡王言辞如此犀利狠辣,完全不给崔昀反驳的机会。 “不……不是……下官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李倓语气随即收敛回来,风轻云淡般,“本王刚才说了,你对案情一无所知,就开始觉得,你是不是又觉得你行了?” 崔昀彻底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乔贤问愣住了,李跃也愣住了,其他官员都愣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乔贤问才出来打圆场说道:“大王见谅,崔判司也是追求正义心切,所以……” “所以就敢污蔑宗室皇族,质疑圣人所赐之御刀?” 既然你乔贤问摆了这个宴席,玩了这么一出,那也别怪本王不给面子了。 乔贤问说道:“他行事确实有些鲁莽,不过……” 李倓目光平静地看着乔贤问,笑道:“是他行事鲁莽,还是授人所指?” “下官不太懂大王是何意?” 李倓话锋一转,说道:“明公认为该如何处置这位法曹参军?” “自然是秉公处理?”乔贤问脸上立刻露出了正义之色。 “如何秉公处理?” “下官会上报京师,等待中书省的定夺。” “你无权将此人移交监察御史?” “下官……”新笔趣阁 “本王记得一州之刺史是有权这么做的。” “下官会这样做。” “什么时候移交呢?” “明日。” “为何要等到明日?” “那便今日!” “要不就现在?” “大王说得是,就现在!”说完,乔贤问大喝道,“来人,将崔法曹带下去,暂时扣押官职,本官稍后奏疏,等待京师定夺。” “是!” 宴会在不愉快中结束。 等出来之后,颜真卿说道:“大王这般针对他们之后,船肯定是没办法要了。” “乔贤问就没打算给我们船。” 颜真卿思索了一下,说道:“大王,我们还是立刻回京吧,刘智远之死,必然会授人口实,现在朝局对大王不利。” 第130章 李倓和王宗嗣的危机? 其实吧,杀个官就杀个官,毕竟这是大唐,官员的命并不是那么值钱。 例如李林甫,就杀了不少官员。 可李林甫杀人,都是派自己的狗腿子去地方上,把人逼死,而不是直接砍脑袋。 公开砍脑袋这种事,没有大唐圣人点头,宰相也不敢乱来。 除非是持有皇帝节杖的黜陟使。 李倓一不是大唐天子,二不是黜陟使这种皇帝特使,而且还是太子之子,这在李亨看来,简直是在刀刃上跳舞。 上一次的裴圆案,京师已经对他口诛笔伐。 要不是李倓给李隆基画了一张五十万贯的饼,裴圆案很可能就是太子被废的契机。 李亨当时是害怕极了。 后来日子好过了一段时间,本想着李倓在地方上铸钱铸得风生水起,裴圆案的影响也就过了。 实在铸不到五十万贯,李亨都想好了,劝说李倓把之前澄心堂赚的钱全部捐出来保命。 可万万没想到啊! 这裴圆案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那个逆子又砍了一个! “他这一次用什么来平息圣人之怒?”李亨冷着脸说道。 砍人就砍人,还传首示众? 这下不仅仅长安对他有意见,地方上恐怕对他都有异议了! “若是三郎真的能铸造五十万贯铜钱出来,这件事必能化险为夷。”李俶说道。 “真能化险为夷?”李亨恼怒道,“真这么简单便好了,控铜令是李林甫下发的,他现在公然跟李林甫对抗,还传首各州,根本无需李林甫行动,地方官的弹劾奏疏就能把他淹没!” “阿耶,要不我们去圣人那里为三郎求求情?” “不去!让他自己回来处理!一直这样惯着他,以后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事来!” “难道阿耶要眼睁睁看着三郎因此事而遭罪吗?” “他已经十七岁,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此事不必再提!”https:/ 右相府。 李林甫接到了很多奏疏,大多数都是从东南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弹劾建宁郡王。 “上一次他杀裴圆之后给圣人许诺造出五十万贯铜钱,所以逃过一劫。”吉温阴恻恻地说道,“这一次他杀刘智远,他还能许诺什么呢?就算他真的造出了五十万贯,少府监监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 李林甫来回走了几转,问道:“淮南道和江南东道上了多少奏疏?” “一共十份奏疏,都是弹劾建宁郡王的。” “不够!” 吉温立刻明白了,他说道:“下官立刻去安排,淮南道十二州五十三县,江南西道十九州九十县,一致请求朝廷严惩建宁郡王!” “不够!” “那再暴出建宁郡王私铸新钱一事,必然引朝野震动,擅自改变铸钱方式,可是大罪!” 这一次李林甫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去吧。” “是!” 吉温走之后,李林甫重新坐下来,他平静的外表下,忍不住狂喜起来。 没想到今年的气运比去年更盛。 李林甫收拾了一番,通报后,便进了宫。 “十郎找我何事?”李隆基问道。 “启禀圣人,董延光的奏疏来了。” “哦,石堡城可有拿下?” 石堡城当然没有拿下,董延光那个废物若是能拿下石堡城,就不会被李林甫看上了。 李隆基接过奏疏,尚未打开,李林甫趁机说道:“回禀陛下,董延光失败了。” 李隆基微微一怔,本来准备打开奏疏的手也停滞了,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凝固。 “董延光之前可是在信里跟朕保证过的!他敢骗朕!朕要砍他的脑袋!流放他全族!”李隆基瞬间翻脸,那股久居帝王宝座积压的气势全部爆发出来,让李林甫也感到全身颤抖。 “圣人息怒,臣觉得拿下一个石堡城对于我大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有些人却总是从中作梗,才让我们无法做成这件事。” “谁敢从中作梗?” 李林甫说道:“圣人看完董延光的奏疏便知晓了。” 李隆基立刻打开看起来,这不看还好,看完之后,心中仿佛有火山喷发出来一样。 “王宗嗣怎敢阻挠董延光,这是不是董延光的一面之词?” “臣以为不太像,去年圣人便命王宗嗣领兵攻打石堡城,但他却以各种理由推辞,朝廷不得不任用董延光,若是董延光真的拿下了石堡城,岂不是证明他王宗嗣是错的?” “十郎之意是?” “臣觉得,王大夫故意阻挠董延光,就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现在他一定在背后耻笑圣人,认为圣人攻打石堡城的想法是错的!” “他是朕的义子,他怎会如此对朕?” “有一句话,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王大夫虽为圣人义子,但却一直与太子关系颇好,臣觉得这件事恐怕……” 生性多疑的李隆基立刻就相信了这个看似合理的说法。 如果说这件事李林甫不提到太子,事件还只是停留在王宗嗣抗旨不尊的罪名上。 但偏偏李林甫整人的手段实在太犀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又把李亨这个李隆基心中最敏感的因素给提了出来。 王宗嗣此时可是四镇节度使,掌控万里。 他的抗旨不尊已经让李隆基非常不爽,现在又牵涉出太子来,李隆基那根敏感的神经瞬间变得更加脆弱。 王宗嗣与李亨关系甚密这件事,李隆基知道,他们从小都在宫中长大。 甚至两人的关系,还是李隆基促成的。 王宗嗣在过去一直保持着非常谨慎的态度,与李亨的关系很好但从来不参与到结党中。 这一点李隆基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把皇甫惟明干掉后,陇右给到王宗嗣。 但攻打石堡城这件事上,却让李隆基认为王宗嗣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李隆基心里想着,这两年李亨被连续打压,看来王宗嗣是想为太子站台了! 李隆基怒道:“解除王宗嗣四镇节度之职,剥夺一切头衔,立刻回京听审!” “圣人息怒,此事关系重大,恐怕……” “十郎难道要违抗朕的命令!” “不敢。” 第131章 所以爱会消失吗? “臣还有一事。” “何事?” “据吏部考察,今年绛州钱监的铸钱数量比往年增加了五成。” “哦,竟有此事!”李隆基的眉头稍微舒展开,“那得好好赏一赏绛州钱监。” “说是陕州刺史王鉷向绛州钱监支援了不少铜。” “王鉷?”李隆基立刻疑惑起来,“他在陕州做刺史,如何向绛州增援铜?” “王鉷的一个亲戚对绛州一带的铜矿很熟悉,得知朝廷正在加紧铸钱,于是便引荐了。” “原来如此,看来王鉷虽然被贬,但却没有忘记朕啊!” “王鉷一直挂念着圣人,说起来,今年的租庸调,陕州收上来的是最多的,比往年增加了两倍!” “竟有此事!”李隆基更加高兴,“王鉷是如何做到的?” “说是王鉷在地方上深受百姓爱戴,但他不居功自傲,对百姓说都是陛下的圣德,百姓感念陛下,愿意织出更多的布匹和丝绸,献给朝廷。” “好!他做得很好!” 李隆基想了想,说道:“王焊那件事差不多也过去了,找个机会调王鉷回京师吧,朕也想他了。” “是,臣会酌情安排的。” 李林甫很懂李隆基的心思,李隆基原本就很喜欢王鉷,因为王鉷非常会搞钱。 其实当时李隆基不想贬谪王鉷,但当时碍于事态的严重性,不得不贬。 等风声一过,再召回来。 这种手段,历朝历代都大量存在。 玄宗朝更是屡见不鲜。 当年的宰相张说,也被贬过,那是姚崇进入中枢之时,也是开元初年。 后来张说被重新任用,并且成了大唐首相。 所谓的贬谪,分两种,一种是真的被贬,一种是临时出去避避风头。 王鉷就是临时出去避避风头的。 王鉷回来,对于李林甫来说,只有一百个好处,没有任何坏处。 现在杨国忠跳得很猖狂,最近居然还给安禄山写密信,染指边疆。 等王鉷回来了,李林甫就打算用王鉷来制衡杨国忠。 第132章 回长安向李隆基提要求? “陛下何不先考察考察新钱呢?”杨慎矜说道。 李隆基说道:“难道卿认为民间还会接受新钱不成?” “臣觉得至少不会引起太大问题。” “但他一声不吭,就铸造新钱,是不是过于放肆了些?” “臣无法回答陛下这个问题,臣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事情引发的后果,如果新钱并未引发严重后果,陛下可以再考虑建宁郡王是否违反了朝廷纲纪。” 一边的高力士说道:“杨御史说的有道理,先解决问题,可以一边宣建宁郡王回长安,一边等待新钱的表现。” “既然如此,就宣建宁回来,朕要当面问他!” 九月二十五日,洛阳城外的树林已经尽数凋零。 李倓刚回洛阳,元载就找上了门。 元载在大门口看见一个少年,这少年正在扫地。 “你是何人?”元载好奇地问道。 “我叫武意,叫我武二郎就是了。” “以前没见过你,听你口音,是南方人?” “我是宣州人,刚跟郎君回洛阳。”武二郎的眼神有些胆怯,他小心翼翼地说着。 “哦,难怪没见过你。” 元载更加好奇,这武二郎也无甚奇特之处,面带风霜,双手粗糙,一看就是寻常家的孩子,建宁郡王为什么带他回来呢? 看来大王待人不分贵贱啊! 想到这里,元载心中不知不觉对李倓更加有归属感,因为他元载就出身寒微。 “好好扫地。”说完,元载就进去了。 “参见大王。”元载做了叉手礼。 “元判官,你来了,快坐,胡椒粉是不是吃完了?” “大王,现在不是说胡椒粉的事,这些都是长安发来的信。”元载眉宇间有着浓浓的忧虑,“长安对大王的异议非常大,大王杀刘智远,私铸新钱,都已经送到了御史台。” 李倓却不急不缓地看起长安送来的这些信。 相当一部分信是李逸托人送来的,长安的局势,李逸写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王忠嗣一事,李逸都写了。 因为王忠嗣关乎到太子,李逸认为建宁郡王是太子之子,于是第一时间将此事发到了洛阳。 李倓不由得感慨李逸此人办事之靠谱。 “我都知道了。”李倓取出一份圣旨,“长安的圣旨也来了,圣人召我回京。” 元载更是大吃一惊,说道:“必然是新钱一事。” “的确是新钱一事,改变铸钱方式是必须上报朝廷,由圣人批准的。”李倓平静地说道,“我私自定了这件事,圣人恼怒是迟早的事情。” “那现在怎么办?”元载心中紧张起来。 作为洛阳留守司判官,元载从入仕以来,距离真正的权力中心其实是很远的,他并未切身感受到过权力的威慑。 而此刻,他感受到了。 以前他自认为足智多谋,自认为自己可以在大唐的朝堂上闯出一片天地。 但他心中却生出了恐惧。 “不必担心,我回长安去见圣人便是,刚好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跟圣人说。” “大王还有很重要的事跟圣人说?”元载有些意外。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圣人很恼怒,大王应该感到恐惧才对,应该立刻想办法自保才对。 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回长安给圣人提要求一样? “是的,很重要的事,此事也关乎到你的前程。” 元载更加紧张起来,难道自己要被建宁郡王牵连到了? “你放心,是好事。”李倓见元载有些紧张,不由得笑着说道,“新钱一事还动不了我们,你等着升官吧!” “这……” “我不在洛阳的这段时间,你多多联络各地铜商,有多少铜,买多少铜,再在地方上买几座铜矿,尤其是宣州一带!” “宣州距离洛阳太远……” 李倓神秘一笑,说道:“很快就不远了!” “大王这是何意?” “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李倓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启程。 武二郎突然跑来说道:“郎君,还请带上我!” “带上你?”李倓打量了两眼他问道,“本王现在回长安,为何要带你?” “我愿意时刻追随大王左右,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你太瘦弱了,把身子骨练练再说。” “大王别看我瘦弱,我心思如尘,极擅长打听事情。” 颜真卿说道:“带上他也无妨。” “行,就带上你。” “多谢大王!” 李倓又对颜真卿说道:“我不在洛阳,这里的事就交给清臣了。” 颜真卿说道:“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我们的人和物。” 李倓叹了口气说道:“那水力纺织机的秘密八成已经泄露出去了,很快就会传到圣人那里,圣人又要找我谈这件事了,能再多织造一些就多织造一些,其他的,等我们去东南了再建。” “大王如此有把握去东南?” “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李倓目光明亮,湛然有神。 言罢,他带着人一路从洛阳出发,赶往长安。 十月初的长安,已经进入初冬,风吹在脸上,有明显的刺痛感。 阴云笼罩着长安的上空。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值得高兴的事。 今年的三月,高仙芝远征,击败十万吐蕃联军,擒获吐蕃公主,平定小勃律国,李嗣业的陌刀队大放光彩,原本被吐蕃控制的葱岭地区,重新回归到大唐的掌控中。 为此,高仙芝升任鸿胪卿、假御史中丞,成为四镇节度使。 大唐另一位名将封常清,也在这一战中初露头角,西域的格局还在变化。 王忠嗣被押送长安,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对王忠嗣展开了审问。 王忠嗣案震惊天下。 在这之前,王忠嗣入朝为相是几乎所有人的共识。 这个盛唐第一名将手里的战功实在太过耀眼,早在开元年间,他数次击败吐蕃,又北伐契丹,桑干河之战三战三捷,奚、契丹联军被他打得全军覆没。 天宝年间,他又击败突厥叶护部,随即再败吐蕃,降服吐谷浑。xbiquge 王宗嗣的军队,可以说打遍周围无敌手。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李隆基卸下了兵权,押送回长安。 第133章 还是小忠忠对本王好啊! 有人甚至说,王宗嗣不死,安禄山不敢反。 安禄山在朝堂上最害怕李林甫,在地方上最忌惮的是王宗嗣。 原因无他,安史之乱中崛起的那些名将,无一不是出自王宗嗣麾下。 郭子仪、李光弼、李晟这些人,几乎都是他提拔出来的。 这个人不仅自己打仗强悍,培养名将也是一窝一窝地培养。 十月初十,李倓抵达长安。 他第一件事却不是去见李亨,而是去见杨国忠。 见杨国忠也不是他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去拜访杨玉环。 跟杨国忠一顿吹嘘后,杨国忠立刻带着李倓进宫。 杨国忠不仅仅是户部郎中,也不仅仅是侍御史,他之前就是右金吾卫兵曹参军,这个职位是可以自由进出兴庆宫的。 在杨国忠的带领下,李倓很快便见到了杨玉环。 “参见贵妃。” “建宁郡王回来了。”再一次见到李倓,杨玉环眼中露出一丝神采,脸上也展现出笑容来。 “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来拜访贵妃。” “你倒是有心了。” “上一次我做错了一些事,是贵妃帮了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都是小事,何足挂齿。” 李倓便又取出了一些面膜,说道:“这是香草面膜,这是杏花面膜,这是我最新制作的香水。” 杨玉环撇着嘴笑起来,却是不说话,眼中却仿佛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都是专门为贵妃制作出来的。” 李倓语气轻柔地说着。 这语气倒不是尊敬,而是温柔,像极了一个渣男正在哄骗女孩子一样。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高大,容貌俊朗,阳刚之气十足,声音有磁性。 别说什么才能了,他仅仅往那里一站,阳光之下,自有一股令异性无法抗拒的魅力。 基因的选择,岂是凡人能随意修改的呢? 杨玉环惊喜中露出好奇之色,她脸上带着微笑地看着李倓,问道:“这面膜还能多种花样么?” “贵妃想要什么样的面膜,我便为贵妃做出什么样的面膜。” 岂料杨玉环说道:“建宁郡王这种话,在外面对多少小娘子说过呢?” “我在外面整日勤于铸钱、造纸,为圣人分忧,同时为贵妃制作面膜,还有这香水,哪有时间去与小娘子闲聊呢?” “那刘家的小娘子,不就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么?” 李倓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杨玉环说的是刘婉。 可突然提刘婉作甚? 再说了,你杨贵妃在深宫里,你怎么知道刘婉的? “她是我的……” “无需多言,她是你的谁,我并不关心。” 不关心你还问我干什么? 李倓说道:“这香水是我专门为贵妃制作的。” 杨玉环颇为好奇地打量起来,问道:“此物如何用?” “只需要轻轻擦在身上即可,这是桂花香味的。” 杨玉环让李倓试了一下,自己拿过来闻了闻,也试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还真是桂花香。” 虽说杨玉环天生丽质,身上自有自己的香味,可哪个女人能抵得住尝试新的香味呢? 杨玉环突然问道:“建宁郡王是不是也给刘娘子准备了一份?” “呃……” 不是说不提刘婉了吗? “要准备一份,对待小娘子要细心一些。”杨玉环说道,“不要寒了人家的心。” “贵妃说得是。” “听说你最近又惹事了?” “倒也没有什么事。” 杨玉环却笑道:“没事你就不会来拜访我了。” “没事我也会来拜访贵妃,贵妃对我有恩情,我终身难忘。” “新钱引得圣人生气了?” “圣人生气了吗?” “生气了。” “那小王得快去圣人那里认错了。” 杨玉环却说道:“倒也不必着急,你刚从洛阳回来,要好好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便是。” “可是圣人……” “圣人不会怪你的。” “多谢贵妃。” “谢我作甚?” 李倓却笑起来,杨玉环也忍不住笑起来。 杨玉环说道:“我乏了,你先退下去。” “是。” 出去之后,杨国忠立刻迎上来说道:“如何?” “贵妃很满意。” “怎么样,我就说我妹妹会喜欢的。” “是是,多亏了你。” 杨国忠说道:“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就不要如此见外。” “对了,你跟安禄山写信了么?” “写了,我们都通信好几次了。” “你们关系不错啊。” “就是在财政上的想法比较一致。”杨国忠说道,“但听说你和他闹得不愉快?” 李倓说道:“我得避嫌。” 杨国忠立刻反应过来,笑道:“难怪,难怪。” 他连忙跟上李倓的步伐,又说道:“右相想整你,你知道吗?” “右相为什么要整我?”李倓立刻露出人畜无害的样子,明知故问道。 “这还用问吗?”杨国忠拍了拍胸脯,“但是有我在,他动不了你!” “杨御史对我如此好,以后我该怎么报答杨御史呢?”李倓感慨道。 “都说了,我们是朋友,不要那么见外。”杨国忠笑道,但他突然又说道,“王鉷回京师了,你可知道?” “王鉷回京师了?”李倓微微讶然。 但其实他知道,李逸的信里都说了。 “上个月回来的,户部郎中。” “这是好事!”李倓突然说道。 “此话怎讲?” “他要是户部郎中,很快你就成户部侍郎了!” “成户部侍郎谈何容易!” “我跟你说个事,如果这件事做成了,你保证能升为户部侍郎。” 杨国忠立刻来了兴趣,问道:“何事?” “我此次去江淮,发现江淮的铜矿非常多,如果能持续增加铸钱,朝廷收入是不是大增?” “是。” “可洛阳里江淮实在太远,我对江淮各个钱监掌握太弱,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杨国忠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说道:“如果你去东南一段时间,是不是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应该可以。”李倓说道,“如果是你举荐我去东南,我把这个铸钱的问题解决了,你是不是也有功劳?” “对!”杨国忠突然大喜,“你说得对!不过你若是去东南,还能铸造多少钱出来?” “很多,比现在多得多!” “当真?” “当真!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一次的控铜令对我铸钱影响太大,如果我去东南,我又担心右相他……” “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杨国忠犯难了,“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我不仅仅掌握少府监,在东南还有其他权力,能管理商业、民力,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妙啊!你说得太妙了!” 第134章 本王手里全是王炸! 李倓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道:“但其实我并不想去东南。” “这是为何?” 杨国忠不由得疑惑起来,刚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说不想去东南了? “唉,你是我的朋友,我才愿意跟你推心置腹。” 李倓一脸忧愁的样子,甚至时不时还表现出痛苦,仿佛借出去一百万要不回来了一样。 杨国忠追问道:“到底为何?” 李倓问道:“我杀了刘智远,这事你可知晓?” “我当然知道!”杨国忠胸膛一挺,脑袋一抬,“杀得好!” “我们是朋友,所以你觉得我杀得好,但他们不那么认为。” “家妹贵妃,我说你杀得好就杀得好,他该死!” “我私铸新钱,你可知晓?” 杨国忠的头扬得更高,像一只骄傲的鸭子:“我也知道!这事算什么,家妹贵妃!” “这些事都很麻烦,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使得夜不能寐,这样的生活太痛苦了,我本只是百孙院一个小小的郡王,造造纸,买买胡姬,喝喝酒,却不料卷入这般斗争中,是非我本意。” “所以你不想去东南惹更大的麻烦?” “是的。” 杨国忠立刻不干了。 刚才说把我扶成户部侍郎的是你,现在说不干的也是你! 你丫的给我希望,转眼又让我失望? 杨国忠当场发狠道:“你放心去东南,放心在东南施展拳头,谁敢在朝堂乱嚼舌头,我拧了他的脑袋!” 李倓疑惑地看着杨国忠:“你?” “家妹贵妃!”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改天再说吧。”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东南?” “太累了。” “小郎君,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摆平,你要振作啊!你不能放弃!” 两人出了宫,杨国忠越想越不对劲,转身又进宫去找杨贵妃,他要把李倓受到的伤害都告诉给杨玉环。 请贵妃为建宁郡王做主! 李倓回了百孙院后,命人注了热水后,自己在后院泡起温泉来。 在外人看来,建宁郡王除了纨绔就是莽。 但他们并不知道,大唐最关键的人物,被他哄得团团转。 只要找到关键人,打通了关键节点,再怎么纨绔,再如何莽,都有人站台。 更何况,他的莽,不但没有误事,还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要做了。 刚泡完澡,李辅国来了。 李辅国微笑地说道:“三郎,殿下有请。” “我准备一番。” 换了一身行头之后,李倓又进了宫,这一次是去太子别院。 “见过阿耶。” “你来了。”李亨的语气还算和善,他正低着头看书,“坐吧。” “三郎。”李俶冲着李倓点了点头。 一边的李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倓坐下来,他发现李亨的白头发又多了。 李亨的气血更加衰败,经历了韦坚案和杜有邻案之后,李亨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这与他李倓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李亨,简直判若两人。https:/ 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性,虽然身为大唐皇太子,衣食无忧,但他的精神压力,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大。 “殿下,给您斟杯酒。” 一个漂亮女子走过来,伸出纤纤玉手,为李亨倒起酒来。 李亨突然抬起头看着李倓,说道:“张良娣。” 李倓心头一颤,仔细看了亮眼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人竟然是张良娣! 也就是后来的张皇后! 也对,杜有邻案之后,杜良娣被废,李隆基给李亨安排了新的婚事,也就是这个时候,张氏到了李亨身边。 历史上的建宁王李倓就是被李辅国和张皇后联合杀死。 这个女人不仅仅杀了李倓,还打算后宫干政。 没想到这一次回长安,居然见到了这个歹毒的女人。 “三郎,见圣人了吗?”李亨问道。 “还没有。” “你这一次又惹大麻烦了。”李亨无奈地说道。 李倓淡定地说道:“不算大麻烦。” “哈哈哈!”一边的李儋突然大笑起来,“你说不算大麻烦就不算大麻烦吗,每次都是你闯祸,一大堆人帮你善后!” “你帮我善过后?”李倓疑惑道。 “我没有,但是……” “你没有就闭嘴!” “你……” “喝你的酒,不会说话少说话!” “我……” “行了!三郎,这次铸钱之事,到底如何?”李亨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五十万贯,一文都不会少!” “但新钱又是怎么回事?” “阿耶见过新钱吗?” “见过。” “阿耶对新钱不满意吗?” 李亨拿出一枚新钱,说道:“新钱比之前的钱质地更好,做工更精良。” “那阿耶何必多问呢?” “但你没有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是事实,你以为新钱更好,这件事就结束了吗!” “儿以为这件事没有结束,接下来圣人会允许大唐各个钱监全部铸造新钱!” “笑话,你连上报都没有上报,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这是钱!关乎到朝廷的威严,你以为是杀几个官员这么简单?” “如果我说新钱比之前的钱铸造成本更低,而且低很多呢?” 李亨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铸造新钱的成本更低,而且低很多。” 李亨的目光立刻变了,李俶的目光也变了,连李儋这个二货也长大了嘴巴。 “低多少?” “两成。” “当真?” “千真万确!” “你是如何做到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亨愣在那里了。 现在朝堂上下都在就新钱一事议论纷纷,有人甚至以新钱为由,攻击起太子,说是太子唆使建宁郡王私铸的新钱。 可以说这个罪名相当的严重。 货币不是一般的东西,历朝历代,对官铸货币都极其严格。 可如果质地提升了,成本还下降了,而且下降了两成,那么问题就真的不是问题了。 不仅不是问题了,甚至可能…… “阿耶,您就不要多想了,待在太子别院好好休息,这一次我回来看见您,都憔悴了许多。” 这时,李辅国急匆匆走来:“殿下,将军在外面,说是圣人传召建宁郡王。” 第135章 郎君是个演技派 李倓走进去后,拜道:“臣参见圣人,参见贵妃。” “免礼。”李隆基淡淡说道。 “谢圣人。” 李倓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边的杨国忠。 杨慎矜也在场,包括李林甫,以及许久不见的王鉷。 看这架势,不是简单的祖孙叙旧啊!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搞钱! “建宁郡王,这新钱是你造的?”李林甫开口说话了。 “是我造的。” “你的决定?” 李倓说道:“是的,我的决定,刚开始洛阳少府监都无法接受,是我逼迫他们造的新钱,并且快速下令让各地钱监按照此法铸造新钱。” 一边的王鉷接过话说道:“那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是触犯了朝廷纲纪?” 李倓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有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像从他那天真无邪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异样。 可李倓真的就是那种天真无邪的样子。 王鉷冷森森地说道:“今日你私铸新钱,不上报朝廷,明日其他官员是不是也可以私铸甲胄,不上报朝廷呢?” 今日那只羊吃草,明天它就能吃人! 杨国忠却说道:“王郎中这话就不对了,私铸甲胄那是谋反,铸钱是为了朝廷,你把谋反和为了朝廷,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你是不是在为以后谋反找借口?” 杨国忠不愧是帽子高手,什么事在他嘴里都可以变成帽子。 王鉷脸色立刻就变了:“你难道要在圣人面前诬陷忠臣!”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别吵了!”李隆基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有些冷。新笔趣阁 一边的杨玉环咳嗽了一声,李隆基的语气才变得缓和了一些,他对李倓说道:“铸造新钱,如此大的事,为何不上报朝廷,你今日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李倓说道:“陛下,来不及了。” 一听李倓这种敷衍了事的答复,李隆基的怒火瞬间又提上来了,但碍于杨玉环之前就吹过风,他不好发作,只能忍着,问道:“什么叫来不及了?” 不等李倓说话,王鉷又说道:“陛下,他这分明就是在敷衍了事,为自己的错误强词夺理!” 李倓说道:“王郎中,我问你,在过去,铸钱一贯钱,需要花费多少钱?” 王鉷立刻犯难了,他只懂巧立名目搜刮,但若要问他铸钱的成本,他是肯定不知道的。 王鉷冷笑道:“问这个作甚,问这个就能解释你不经过朝廷批准,私自做主铸造新钱?” “王郎中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王鉷不耐烦地说道:“我又不负责铸钱!” “建宁,你直接说原因,不要拐弯抹角!”李隆基冷声道。 “圣人莫急,听臣慢慢说来便是。” 见李倓不仅不慌,还一副我要把你们所有人说服的样子,李隆基更来气。 “你……好,你慢慢说,朕倒是要听听,你如何解释!” 李倓又问李林甫:“右相可曾知晓铸一贯钱,需要花费多少?” 李林甫面带微笑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铸造一贯钱,需要750文钱。” “右相说得对,那右相可曾知晓,铸造一贯新钱,需要多少钱呢?” 李林甫问道:“需要多少钱呢?” “550文钱。” 李林甫眼角抽搐了一下,南薰殿突然陷入短暂的宁静中。 “多少?”李隆基忍不住问了一句。 “550文钱。” 依然是沉默,依然是沉寂。 杨慎矜忍不住问道:“建宁郡王此话当真?” “关乎铸钱,我岂能妄言?” “你是如何做到的?”李隆基忍不住说道。 “改变铜的含量即可,原本的含量本身就不合理,改变铜的含量之后,铜钱质地更好,花费也更少,假设臣提前上报,朝廷讨论,圣人召见臣回长安询问,商议之后同意了新钱的铸造之法,这个时常恐怕半年就过去了。” 众人沉默不言。 李倓继续说道:“若这半年都按照之前的铸造之法,铸造20万贯,那要多增加四万贯的投入,且不说若是有人从中作梗,时间继续延长,必然损失更多。” 说到这里,李倓的音量已经提高了,他对李隆基说道:“为了能帮助朝廷节省钱,臣斗胆决定用新的铸造之法,若是陛下认为臣做的有问题,请陛下免除臣少府监的职位,臣绝无任何怨言!” “建宁,你这话就说得严重了些,别动不动提免职。”李隆基的脸依然板着的,但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你私自用新法铸钱,这事做的确实不对,但现在跟朕提免职,也不对!” “陛下教会得是,臣有错。” 这个时候,王鉷站出来说道:“陛下,这新的铸钱之法,未必就……” 李隆基却完全不想理会王鉷,他问李倓:“如果是铸造50万贯,那节省的钱是多少?” “10万贯!” 李隆基瞬间感觉气血上涌。 杨国忠趁机说道:“陛下,今年建宁郡王铸造50万贯,明年说不定可以铸造得更多!”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李倓为难起来。 李隆基立刻问道:“但是什么?” “请陛下收回臣少府监的职位吧!”李倓突然大声说道。 “你又在跟朕说这种混账话了!朕今天找你来,不是责怪你,是要问清楚一些事,你不要多想!” “臣并不是害怕陛下责怪臣,若是臣做错了,陛下责罚臣,臣心甘情愿受罚!” “那你为何还要辞去少府监监之职?” “铸钱太难了,臣为此,私自杀了一个县令,为此擅作主张铸造新钱,臣不敢想象,明年还会遇到什么事。” “你是在说朝廷的控铜令有问题?” “不不不,右相的控铜令绝无问题。”李倓连忙说道,“民间私铸铜钱泛滥成灾,右相那样做也是为了解决问题,但地方上有些官员去自作主张,切断对钱监的供铜,类似的问题,明年若是再遇到,臣真的不知该如何解决了,难道又要杀人吗!臣害怕!臣不敢了!” 说到这里,李倓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 第136章 受封扬州大都督 “建宁郡王为了完成铸钱的任务,煞费苦心。”这时,杨玉环在一边忍不住感慨了起来,“如此赤子之心,又将事情做得这么好,却还要被那些官员弹劾,换做是我,我也想辞官。” 李林甫心头一颤:完了,这次看来扳不倒这个建宁郡王了! 杨玉环这话,让李隆基有些尴尬。 因为他之前还在责怪李倓。 不等李隆基说话,杨国忠继续说道:“陛下,民间对新钱的满意度甚至超过了旧钱,这也是功劳啊!” 杨慎矜紧接着说道:“每一贯节约了两百文,这意味着以后朝廷铸造的钱越多,赚的也就越多。” 杨国忠立刻又说道:“臣还听闻,建宁郡王在洛阳建造了可以用水力纺织布匹和丝绸的庄园,大大加快了丝绸的纺织进程,能织出更多的丝绸,这也是建宁郡王敢高价买铜的原因。” 提到这个李隆基连忙问道:“建宁,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诚如杨御史所言,臣确实在洛河之畔建造了一些纺车,用那些纺车织出来的布匹和丝绸,去购买了铜,这也是为了快速获得铜,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这种纺织方式除了快,还有什么好处呢?” “比过去的投入更低。” “如此说来,以此买铜,整个铸钱的投入又低了?” “可以这么说?” “低多少?” “又低了两成!” 李隆基彻底不淡定了,连李林甫都不淡定了。 “这样的纺车,你建造了多少?” “数十台。” “陛下!”杨国忠又跳出来了,“一定不能同意建宁郡王的辞呈,否则明年如何铸造更多的钱!” 李倓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陛下,这些事其他人也可以做,并不是非要臣去做。” 杨国忠一听李倓想躺平,立刻紧张起来,连忙说道:“陛下,明年建宁郡王可以铸造一百万贯!” “当真?”李隆基问道。 杨国忠却拍了拍胸脯:“一定可以,如果明年建宁郡王不能铸造一百万贯,臣也愿意引咎辞官。” 一听这样的话,王鉷立刻又兴奋起来,他说道:“陛下,臣也觉得建宁郡王可以做到!” 王鉷心里乐开了花,一百万贯? 不知道这是建宁郡王自己吹嘘的,还是杨国忠这头蠢猪吹嘘的。 反正肯定完成不了。 既然你们敢在圣人面前公开保证,那我王鉷肯定帮你们一把。 李隆基问道:“建宁,能做到吗?” “可以做到,但臣已经提出辞呈,请陛下恩准!” “朕如果不答应你的辞呈呢?” “那臣做不到明年铸造一百万贯。” “你刚才还说可以?” “臣说的是派其他人可以,臣做不到。” “为什么?” 李倓却沉默不言了。 这时,杨玉环又说话了:“因为建宁只是一个少府监监,如果地方官再一次为难他,他又能如何呢?” 大殿内陷入沉默。 李隆基说道:“今日先到此为止,私铸新钱一事,念你是初犯,又因节省了投入,功过相抵,朕不予追究了。建宁,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其余人,都散了吧。” “臣等告退。” 这件事商议到这里,却并未结束。 李林甫安排的江淮两道官员弹劾奏疏,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如同暴雨般快马加鞭发到长安。 无一不是对李倓进行口诛笔伐。 李倓本人却躺在自己的宅院里,喝酒、睡觉、泡温泉,和胡姬们有说有笑。 其间李媃数次跟他说秦国夫人想请他去府上一叙,都被李倓以身体抱恙拒绝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这一日,杨国忠被宣召入宫。 李隆基问杨国忠:“如果建宁要辞官,明年谁能胜任少府监监,为朕铸造一百万贯呢,你有没有推荐的?” 杨国忠坚定地说道:“没有!除了建宁郡王,其他人做不到!” “王鉷也做不到?” “王鉷连如何铸钱都不知晓,他肯定做不到。” “可建宁他说自己也做不到。” “陛下完全可以给建宁郡王增加新的官职,以方便他能在明年为陛下铸造一百万贯铜钱!” “要增加新的官职吗?” “完全可以!” “授予什么官职比较好呢?” 杨国忠说道:“臣觉得,让建宁郡王去江淮,那里是铸钱最多的地方,直接给他一个扬州大都督,统管淮南道和江南道一切事务。” 李隆基皱起眉头来:“这样做会不会……” 一边的杨玉环说道:“只是扬州大都督而已,难道三郎还担心您的孙儿造反不成?” 杨国忠说道:“陛下,建宁郡王是一个忠厚之人。” “大都督是不是权力太大?”https:/ “一点也不大,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充分调动人、物,为陛下铸钱。” 见李隆基还在犹豫,杨国忠一发狠,继续说道:“陛下若是给扬州大都督的职位,可以再多提一些要求,例如让建宁郡王在江淮建造更多水力纺织庄园,给他定丝绸的任务,后年再增加铜钱铸造的任务!” 李隆基脑瓜子快速转动起来,其实让李倓去东南统领诸事务倒也不是不行。 因为大唐的东南,并不算核心地带,人口有限,更没有什么兵力,李倓就算要造反,也不可能成功。 除非他过去自己拉扯一支军队出来。 他要是真的敢在东南拉扯一支军队出来,绝对逃不过地方监察官的眼睛。 杨玉环又说道:“三郎,你不能总让建宁做事,又不给他权力,这样他也会很为难,为难到这一次回来要辞官了,他要是辞了官,谁给你铸造更多钱?” “行行行,你说得对,给他扬州大都督的职位就行,统管淮南道、江南道。” 天宝六年年底,除了震惊大唐的王宗嗣案正在审问中,另一件事也震惊了朝堂上下:建宁郡王任职扬州大都督。 为什么说震惊朝堂上下? 前脚地方官还在上奏弹劾建宁郡王,尤其是扬州刺史乔贤问,以及法曹参军崔昀,他们都上了奏疏弹劾李倓。 一时间,各路地方官对李倓的反对声甚嚣尘上。 可一转眼,建宁郡王不但没有受罚,还得到了扬州大都督的职位! 完蛋了! 第137章 双塑料父子情 正在查看财政账本的李隆基笑得合不拢嘴来,他说道:“没想到今年澄心堂赚了那么多!” 这种赚钱方式,让李隆基感到全身舒爽。 古代王朝弄钱大致有两种办法:一是收税;二是官府做买卖,例如盐铁国营。 那么问题来了,无论是收税,还是盐铁国营,他们都有一个特点:搜刮穷鬼的钱。 像澄心堂这种赚有钱人的钱的买卖,李隆基翻遍史书,就没看到过。 而且更让李隆基爽的是,李倓又在洛阳搞了个云秀坊,把丝绸纺织也给提升了起来。 目前云秀坊的账目,李隆基尚未拿到,但是肯定也非常赚钱。 李隆基现在恨不得把李倓供起来。 李倓去东南,把铸钱彻底盘活起来,接下来边疆的许多问题是可以缓解的。 这个时候,高力士急匆匆赶回来。 “三郎。” “如何?”李隆基笑道,“建宁得知我让他做扬州大都督,是不是很意外,很开心?” 高力士犹豫了一下,说道:“建宁郡王他说他不想去扬州,也不想做这个扬州大都督。” “我就说他很开心……等等,你说什么?” “建宁郡王说他不想去扬州,也不想做这个扬州大都督。” 李隆基的那张脸瞬间恨不得从长安拉到洛阳:“扬州大都督,统管淮南道和江南东道,以及洛阳少府监,他不想去?” “他亲口说的。” “朕下的圣旨,他敢不从?” 高力士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建宁郡王哭得很惨,说自己再也不想与朝廷的任何事有关联,只想在百孙院躺着,说什么烤肉好吃,美酒好喝,胡姬很美。” 李隆基顿时被气得哭笑不得:“让他去做扬州大都督,还委屈他了?” “他那样子,确实有些委屈,总之就是不愿意,可能这一次铸钱遇到的一些事,确实给他添了不少烦恼,建宁郡王这个人性格疏狂,放浪形骸,没什么雄心,性子直,容易得罪人。” “这朝堂上下,谁没有得罪人!该他做事的时候,他居然害怕得罪人!”李隆基立刻就想翻脸了。 高力士不说话了。 “他不去也得去!”李隆基朝殿外看去,“这件事由不得他!” “但若是强迫过去,事情未必做得好。”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让太子殿下去劝说劝说?” “好,你立刻去太子别院,让他走一趟百孙院,一定要说服建宁,就说这是我给他的任务!” “是,我现在就去。” 李亨正在太子别院里饮酒赏舞,李儋在他耳边说道:“阿耶,孩儿觉得三郎受封扬州大都督一事不妙啊!” “为何这般说?” “您想想,他只是一个少府监监的时候,就杀了两个官员,还私铸新钱,若是成了扬州大都督,还不闹翻天了,到时候闯了大祸,受到牵连的还是您!” 其实这件事,李亨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李亨现在的心态怎么说呢? 很平。 就像他平时躺着的时候一样。 也许他很想揍李倓那个逆子一顿,但他不得不承认,李倓之前跟他说的躺平,确实是好办法。 他现在就躺得很平。 可问题是,自己儿子在外面今天杀个官员,明天再杀一个,后天还瞒着朝廷铸钱。 要说这些钱,不知道真相之前,传到长安,谁的心脏受得了啊! 真要是去扬州任职大都督,下一次可能他李亨要被架着走了。 “嗯,你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李倓放下酒杯。 他叫来李辅国,说道:“让三郎来见我,我要劝劝他,让他老老实实待在京师。” “殿下,将军在外面,说找您有急事。” “哦,二兄来了。”李亨立刻出去迎接高力士,“二兄来此,快快里面请。” “太子殿下,圣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交给您,让您现在立刻去办。” “什么事呢?” “劝建宁郡王去就任扬州大都督。” “什么?” “劝建宁郡王去就任扬州大都督。”高力士重复了一遍。 李亨怔了怔,忍不住说道:“这还用劝?” “要劝。” “他不愿意去?” “非常排斥,死活不愿意。” “不愿意去就不去了,这有何大不了的。”李亨甚至笑出声来。 “圣人很生气,让太子殿下务必一定要劝他就任扬州大都督。” 李亨脸上的笑容这才凝固住。 他看着高力士,苦笑道:“不去不行?” “不行!” “如果我也劝不动呢?” “圣人刚才还发怒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跟在李亨后面的李儋听到这些话,心中恨不得抓狂。 当李亨到百孙院建宁郡王宅的时候,李倓正在后面和一群女人在温泉里有说有笑。 得知李亨来了,李倓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前面去迎接。 “阿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来了?” “听说你不愿意去扬州?” “我是为了阿耶好,我去了又惹事,惹了事还牵连阿耶。” 李亨本想臭骂他一顿,但一听到这话,心中立刻感动起来。 “唉,圣人得知你不愿意去,很生气,圣人生气了,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很难办呀!” “是有些难办,还是去吧,在扬州小心一点,不要再惹事了。” “知道了。” “这一次这么听我的话了?” “阿耶总归是为了我好。” 李亨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不错啊! “其实早一些听你的建议,很多麻烦都可以省去。”李亨突然感慨起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去接受。” “去扬州多加小心。” “多谢阿耶关心,我会的,阿耶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一直沉迷胡姬不能自拔。” 李亨:“……” 李亨回去交了差,李隆基又笑得合不拢嘴了。 扬州大都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总之,传言就是,建宁郡王不情不愿地去就任扬州大都督。 “郎君。”这一日,武二郎在外面轻声呼唤道,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 “何事?” “您要找的杜子美,找到了。” “在何处?”李倓立刻激动起来。 按照时间推算,秋天杜甫在长安落榜,现在应该还在长安。 第138章 寻杜甫 武二郎说道:“我打听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驸马郑潜曜的府上。” 李倓意外道:“你还知道驸马郑潜曜?” “郎君命我寻人,我自然要把许多事都问清楚。” 李倓顿时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起来。 李倓问道:“你还会什么?” “我从小家庭贫寒,会的不多,虽然不会,但只要郎君吩咐,我可以立刻去学,不懂的就问,别人不懂,我就找懂的人问,所以郎君何必问我会什么呢?” “好,你说得好。”李倓从武二郎那明亮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至纯性情。 这是一个瘦弱但很坚强的少年。 “多谢郎君对我的肯定。”武二郎继续说道,“我还打听到,郑潜曜府上今日有宴会,不少士子都会过去拜访,我听说,长安的青年才俊,都会用这种方式去结交权贵。” “是的,这叫干投行卷。” 干投行卷顾名思义是,士子们在应试之前,会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投给权贵名流,以求推荐名额。 这是科举制不完善的表象之一。 “更衣!”李倓站起来,大声唤道。 “郎君这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驸马郑潜曜府上走一趟,看看子美在郑潜曜那里投卷如何。” 此时,杜甫呈递了拜访函。 门口的人先走进去,不多时,郑府的管家出来了。 管家微笑地说道:“是杜子美呀,你也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是的,在下上一次给驸马投卷,不知驸马觉得如何?” 管家咳嗽了两声:“咳咳……” 杜甫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些钱,说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管家接过来,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是平静地看着杜甫。 杜甫又在身上搜了一遍,才将剩下的钱全部掏出来。 管家脸上只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却仿佛又说了一些。 管家说道:“驸马看了你的投卷。” “驸马觉得如何?” “还行。” “那驸马他……” “驸马当然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一边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嘲讽。 杜甫转身,看见一个青年,这青年一身靛色丝绸长衫,腰佩白玉,头束美冠,面目英俊,有一股贵气。 “是韦二郎,快快里面请!”管家一见来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变得谦卑、恭敬,两只眼睛都笑成了缝隙。 “刘管家,这是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 是一块美玉,至少价值十几贯。 普通人不吃不喝积攒两年,才可能买到。 “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说是这么说,但刘管家的手却已经快速接过来。 “二郎里面请,二郎上一次给驸马的投卷,驸马看完之后,称赞不绝。” “还要多谢刘管家!” 韦二郎大步走进去,他身后还跟着三位士子。 刘管家没有拦他们。 走了两步,韦二郎回头看向杜甫,说道:“听说杜子美出身京兆杜氏?” “是的。” “京兆杜氏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怎落得如此境地?”韦二郎不由得大笑起来,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 京兆杜氏、京兆韦氏,都是大家族,分支极多,这些家族千年来都出过不同的名臣将相。 杜甫站在那里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倒不是被刘管家为难,而是因为今年的落榜。 杜甫从小就是天才,他七岁开口咏凤凰,九岁名震东都洛阳,十四岁便出入翰墨场,因神童的远名,成为岐王李范的座上宾。 又因他祖父和父亲都是官员,在家学的影响下,从小立志将来能像世祖那样,辅佐君王。 可惜杜甫性格淳朴、不善攻心,少年时期也未有多少忧愁,只是游历天下。 后来结识李白和高适,齐游山东,寻仙访道,人生恣意。 杜甫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都是在盛唐中度过,他很早就知道了姚崇,听说过宋璟,后来敬佩张说,仰慕张九龄。 他对当今的圣人的敬重,更是如同滔滔江水。 第139章 建宁郡王的面子 丝竹管弦之声中,杜甫感到孤独,他眼中的星光似乎在慢慢变淡。 他站起来,准备离去,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这一年的杜甫,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可奈何。 年轻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独一无二,认为将来的路充满了光明。 直到三十几岁,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杜甫有一颗最柔软的慈悲心,他一边同情着底层的百姓,一边又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他心中开始思念起在远方的李白。 也许只有那个傲视一切的男人,才能给此时落魄的他一些心灵的慰藉。 杜甫很崇拜李白,视李白为偶像,到了事事迁就的地步。 耳边的笑声渐渐消散,杜甫失落地离开席位。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他稍微走远了一些,耳边才传来了声音:“杜子美!杜子美……” 杜甫转身看见驸马府上的一个下人。 “驸马有请。” “找在下吗?” “是的。” 杜甫心中立刻涌起一股希望,他跟着这个下人,一路回到宴会上。 人群都安静下来,让出一条道。 杜甫沿着这条道走过去,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杜甫的身上。 “在下杜甫,参见公主,参见驸马。” “咦?”郑潜曜疑惑道,“你怎么穿着一身布衣?” 周围的人也议论起来。 “这个人就是杜子美?” “听说他很早就在洛阳有了名声,但看着样子,好像是个穷酸的书生。” “他可是京兆杜氏出身,父亲是兖州司马。” “一个地方司马罢了,难怪穿得如此穷酸。” “别这么说,听说他九岁就名震洛京,十四岁成为歧王的座上宾。” “那又如何,现在呢?”有人一个故意把声音说大,“现在只是一个穷酸的书生,什么都不是!这种人还想在长安博得名声,痴心妄想!” 众人目光转过去,说话的却是韦二郎。 说着,他站出来对驸马郑潜曜说道:“公主,驸马,这就是在下刚才说的杜甫,他可是神童,去年还与李太白云游。” 郑潜曜问道:“子美,李太白现在在何处呢?” “在下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你们是何时分开的?” 杜甫直言道:“去年四月,在下与太白告辞之后,便启程回洛阳。” “原来你也不知道李太白在何处呀。”公主失望地说道,“没你什么事了,你退下吧。” “公主,他可是神童!”韦二郎在一边冷笑道。 “神童?”另一个士子冷笑道,“神童现在三十几岁,穿着破布衣,钱都掏不出来,这是什么神童?” 周围又传来一阵笑声。 部分人总是以打压他人而获得满足感。 杜甫说道:“公主,在下有话说。” 临晋公主疑惑道:“哦,什么话?” “在下从洛阳一路到长安,看见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在下痛心疾首,公主可否上达天听,请求朝廷为两京乡野百姓免除三年税赋,与民休……” “住嘴!”杜甫话未说话,就被临晋公主打断了。 一边的驸马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周围的人脸上都露出惊疑之色。 “杜子美,你胆子好大!”韦二郎立刻跳出来说道,“当今圣人可是千古明君,宰相贤能,百官无不兢兢业业,大唐远迈历朝历代,你居然敢再这里妄言!” 杜甫心头一颤,他环视一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冷了,像看异类一样看着他。 “在下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妄……” “还不闭嘴!”郑潜曜大怒道,“是谁让他进来的,立刻赶他出去!” 立时有护卫过来,正准备动手,刘管家却急匆匆赶来:“驸马,公主,外面有人自称是建宁郡王,前来拜访。” “建宁郡王?”郑潜曜微微一怔。 临晋公主也有些意外,自己与建宁郡王并无交际,他怎么突然来了? 不过建宁郡王,最近风头实在太大,深得圣宠,而且听说贵妃对他也非常喜爱,饶是临晋公主也不敢怠慢。 “走吧,出去迎一迎这位郡王。”临晋公主说道。 临晋公主是李隆基的亲生女儿,李亨的妹妹,按照辈分,她是李倓的姑姑。 但谁让李倓现在风头盛呢? 其他士子听闻建宁郡王来了,也都又是惊奇又是惊喜。 今日若是表现再好一点,说不定能得到建宁郡王的赏识。 有人小声说道:“听说建宁郡王刚受封扬州大都督,统管淮南道和江南道。”新笔趣阁 说话间,驸马和公主已经起身离开了宴席。 却没有人再理会杜甫,杜甫怀着寂落的心,跟在人群后。 他不是去迎接所谓的建宁郡王的,而是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到了门口,场面又热闹起来,那些士子纷纷送出了赞美之辞。 “建宁郡王里面请。”郑潜曜很恭敬地说道。 “姑姑、姑父,请原谅侄儿的冒昧打扰。” 临晋公主说道:“郎君说笑了,郎君今日莅临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 “请!” 李倓在众人崇敬的眼神中,朝里面走去。 李倓朝周围看了看,他没有看见杜甫,于是便准备问。 却听到了声音:“杜子美,你怎么还在这里,最后的面皮都不要了么?” “告辞。”杜甫狼狈地说了一句,便准备离去。 就在杜甫刚走了几步,后面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子美!” 杜甫微微一停顿,似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他忍不住转身看去,看见了李倓。 李倓也看见了杜甫,他疾步向杜甫走过来,笑道:“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杜甫大吃一惊:“李郎君,您怎么在这里?” “我就是来找你的!”李倓丝毫不顾及郑潜曜和临晋公主的感受,当众直言不讳地说道。 周围的人更吃惊。 杜甫居然认识建宁郡王? 驸马和公主都震惊了。 周围的士子们也震惊了。 韦二郎的下巴差点没有掉下来。 “找我?” “是啊!我刚从洛阳回长安不久,其实一直想要去拜访你,但事务缠身,耽搁了,听闻你最近在临晋公主府上作客,我便来了。” 第140章 ) 杜甫突然想起来在洛阳的时候,眼前的小郎君为自己买过纸,当时说好自己高中后还他的。 杜甫顿时有些尴尬,自己不但落榜了,而且钱也花了许多。 “郎君,纸的问题,在下会偿还……” “那都是小事,我来找子美是希望子美能与我一同去洛阳。” “去洛阳?” “是的,去洛阳。” 周围的人更加震惊。 建宁郡王亲自来公主府找杜甫,邀请他去洛阳。 “参见大王!”韦二郎这个时候跳出来了,“在下韦毅,京兆韦氏,在下仰慕大王久矣。” “哦,京兆韦氏,大族!”李倓赞叹道。 见建宁郡王如此态度,韦二郎立刻腰杆挺直了,他说道:“不瞒大王说,这个杜子美是一个毫无才干的平庸之辈,他之前公然抨击朝廷!” “哦?” “他居然说从洛阳到长安,到处都是难民,他这是污蔑宰相对国家的治理,圣人是千古明君,怎么可能有难民,这个杜甫其心可诛!” 周围的人也响应起来。 李倓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韦二郎一看建宁郡王的反应,知道建宁郡王对杜甫也不满意了,他连忙添油加醋说道:“这个杜甫,是个反贼!” 岂料李倓脸色更加阴沉,眼神不善地盯着韦二郎,说道:“你算个什么!敢在本王面前乱嚼舌头!滚远一点,不要打断本王与子美的对话!” “大王……”正在高兴之时的韦二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了怔,还想说什么,可李倓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李倓继续冷声说道:“没听见么?” “在下……” 看见建宁郡王那张阴沉的脸,韦二郎不敢再多说了。 韦二郎呆立原地,他原本打算自我介绍的。 他相信以自己的才能和出身,一定可以得到这位如日中天的郡王的青睐。 连杜甫都能,我也可以! 却不料建宁郡王的态度突然反转。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讶然地这一幕。 临晋公主想说点什么,但她还是决定不要参与进来。 今日只是设宴而已,没必要参与到这些是非中。 这个建宁郡王最近在朝堂上势头实在太大,而且他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纨绔,万一争论起来,他做出出格的事,事态闹大了,最后损失的还是自己。 驸马郑潜曜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连打圆场他都不想出来打。 “子美,跟我走!” 李倓拉着杜甫,就往人群外走。 随即翻身上马,转过身说道:“姑姑,对不住了!” 言罢,转身带着人离去。 留下一众人哑口无言。 郑潜曜在临晋公主耳边小声说道:“这个建宁郡王实在放肆,目无长辈!” 临晋公主说道:“他出了名的纨绔,今日来只在门口停留,已经算我们幸运,就不要去招惹他了。” 建宁郡王在临晋公主府把一个落魄书生带走的消息,还是很快不胫而走。 毕竟以李倓现在的声望,长安无数人天天盯着他。 如果其他人在公主府抢人,那必然会引起舆论的喧哗,甚至公主跑去宫里哭诉。 但建宁郡王来抢人,这事却没有引起什么哗然,公主也没有去宫里哭诉。 一个随手赏厨子千贯的纨绔子弟,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人,还是离远一点吧。 杜甫大惊道:“原来郎君就是近日声名鹊起的建宁郡王!” “先生也听过我?” “听过。”杜甫如实回答道。 “先生都听说了哪些?” “大王创造澄心堂,在洛阳杀了少府监监丞,近日又传闻大王杀了宣州的一个县令。” “先生听的这些都是真的。” “大王……” “我特意找到先生,是希望先生能与我一起回洛阳,再同我一道去扬州。” 杜甫疑惑道:“大王为何要找在下呢?” “先生不是一直想谋得一份差事,为百姓做点事吗?” “是!但不瞒大王说,在下其实并无吏治之才。” “吏治之才?”李倓笑道,“吏治之才很难吗?是统计田产有难度,还是审理案件有难度呢?” 不等杜甫说话,李倓又说道:“这朝堂上,有几个有吏治之才的?” 第144章 拿到了杀人名单 颜真卿站起来,说道:“是我。” 颜真卿祖籍在琅琊,出生在长安。 按照21世纪的身高来算,颜真卿一米八的身高,妥妥地北方大汉。 再加上他生得浓眉大眼,气质沉稳如山,又有一股浩然之气,他一站起来,立刻仿佛有一座山岳拔地而起一样。 萧郎君微微一个错愕,想借自己的身份呵斥颜真卿,但话未出口,颜真卿又说道:“这扬州地界,已经没有王法了么!” 颜真卿的声音在屋内回荡,自有一股威势,连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振。 “王法?”萧郎君回过神来,立刻就想把颜真卿的气势压下来,他大声笑道,“你过来,跪在我面前!我来告诉你,我萧敬就是王法!今天王法就要好好教你做一个人!” 颜真卿却站在那里不动,问道:“你是什么职位?” “我是什么职位,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萧敬摆了摆手,他带来的几个人便朝那个角落走过去。 跟随李倓进来的那些扈从,立刻挡住了他们的路。 “怎么,要跟官府作对?”萧郎君冷笑道,“想清楚了,跟官府作对可是大罪,想被灭族吗!”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威风。”李倓放下手里的肉干,也站了起来,“上一次来扬州,怎么没遇到你这么大威风的吏员呢!看来乔贤问的吏治还是有问题的。” “你放肆!你什么身份,敢出此妄言!我劝你们老实配合,若敢反抗,后果很严重!” 李倓突然说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那些扈从便开始动手,屋内立时打斗起来。 一个官差被捅死当场,内脏流了一地,周围的人连忙爬起来,向周围退避,有的人则往外面跑去。 不多时,那些官差都被李倓的扈从制服。https:/ 萧郎君见状,拔腿就跑。 颜真卿却拿起一个汤碗便砸了过去,正好砸在萧郎君的后脑,萧郎君吃疼地倒在地上。 颜真卿顺势三步走了过去,一把将萧郎君提起来,说道:“让我来看看你这个王法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萧郎君准备拔刀,刀未出窍,被颜真卿一把摁了回去。 萧郎君用力拔刀,却纹丝不动。 颜真卿之前担任的是长安县尉,相当于首都公安局局长的角色,但比局长难做的是,县尉是要经常亲自出动维护长安治安的。 体格不够,还真做不来这个官。 “你们大胆!我是江都县县尉手下的人!我代表的是江都县县衙,你们这种行为是造反!是造反!” 颜真卿却没有耐心听他说话,将他拖到了李倓面前。 其他人已经被降服,周围的商人们逃到外面的逃到外面,待在一边的待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店家本来是去上面叫客人了,奈何下面发生了这种冲突,吓得连忙跑了下来。 店家大声喊道:“郎君住手!他们可是官府的人,你们不要命啦!” 李倓却不理他,问萧郎君:“是谁让你来收钱的?” “我是奉刺史的命令!” “是乔贤问?” “是又如何!” 李倓继续问道:“那这些商人为何这段时间都待在此处不能去江都?” “这事不是你该过问的!”萧郎君道,“我劝你们赶紧把我放了,今日这件事,我可以就此揭过,否则后果很……” “武二郎!” “在!” 李倓淡淡说道:“废他一只手!” 武二郎以前也没有废过别人的手,但既然李倓下命令了,那就是执行!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木棍,就是之前萧郎君抽打那个商人的目光。 武二郎示意那些扈从过来帮忙,有两个体格强壮的扈从,一把掐住萧郎君,另一个扈从抓住萧郎君的手,让他的胳膊抬起来。 萧郎君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大声怒斥道:“我是朝廷的吏员!我是萧家的人!我们萧家在江南是大家族,我们……” 他话未说完,武二郎一棒子用力砸下去。 咔嚓一声,萧郎君的手臂就像被砸断的数支一样,当场变形。 剧痛瞬间爬满萧郎君全身,他疯狂地挣扎、撕心裂肺地哀嚎。 第145章 敢挡道者死 门口一个人说道:“这位郎君,前面的官道都被封锁了,你去不了江都城!” “去不了也得去!” 又有人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何人,看来也是有些来头的,但你们此次触犯的是你们得罪不起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先退避一段时间。” 这次李倓没有回答,他看着那些在马厩外受冻挨饿的人,突然对颜真卿说道:“他们本不应该如此,对吗?” 风雪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而过,吹动着他们的斗篷,也吹动了他们的心。 “他们本不该如此!他们应该住在屋子里,坐在火堆前,和家里的人一起吃着食物,说着家常的事情,小孩儿在母亲的身边呀呀叫。” 说话的是杜甫。 “他们辛辛苦苦托运商品,长途跋涉,他们本应该为他们的勤劳得到一份酬劳,可是他们现在却在这里忍冻挨饿!这样的人世间,难道是我们想要的?是他们想要的?” 众人沉默。 李倓翻身上马。 元载叹了口气说道:“世间本如此,郎君何必在意这些事,郎君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杜甫反驳道:“公辅此言差矣,更重要的事,就是他们!” “更重要的是现在去扬州,把位置坐稳,再慢慢行事。”元载说道。 杜甫说道:“更重要的事就是改变眼前的这一切!” 元载说道:“不可能改变的,千年来如此,我就是从他们这样的人中出来的,在我小的时候,身边全部是这样的人,一天能吃一顿饱饭,已经是上天赐福!不信你们问问武二郎!” 武二郎说道:“我们县的官员和大族定期都派人去以各种理由找我们要钱!还会强迫一些人借贷,就算有人要还钱,也不让还,有人去宣州去告状,半路就被打死了,元郎君说得对,世间本是如此!” “本就如此难道就对么!”李倓突然说道,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明亮,望着前面一片茫茫,声音如同一柄锋利的剑,要穿透一切,“我们此来扬州,就是要改变这一切!” 众人心神一震,皆感受到了李倓身上那股顽强的气质。 武二郎迷茫地问道:“郎君,真的能改变吗?” “能!” “万一不能呢?” 李倓一拉缰绳,斩钉截铁说道:“如若不能,我们就把一切打碎,再造一个乾坤出来!” 众人不再多言,骑马纷纷离开了这里。 雪并不大,这个时代的唐朝还处于暖气候时代,扬州的冬天很久没有下雪了,即便下雪,也只是零星雪花,很快就会融化。 沿着前方的官道,李倓等人一路快速前行。 附近的原野,有一些人骑着马,正在狩猎。 “报!报!郎君,前面的官道出现一批人马,骑着马,约莫数百人之多。” 乔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冲着江都县县尉的儿子王立怒骂道:“你不是说那个姓萧的会安排妥当的么?” 王立急忙说道:“郎君,萧至向来办事妥当,这半个月,我们在此狩猎,未见有人路过。” “是啊!这半个月来,都相安无事,为何今日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崔盛疑惑地说道。 “少废话!去把人拦了,告诉他们,若是惊动了我的猎物,我一个不饶他们!”乔锦气急败坏地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无非就是一些土匪杂鱼,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让他们赶紧滚!” “是!” 下面的人接到消息后,立刻就传达下去了。 “郎君,前面的路被人拦下来了。”武二郎说道。 李倓等人这才停下来,前面有大约二十几人在官道上。 “诸位,这一带最近不准通行,请回吧。” 出来说话的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大汉,头戴幞头,加抹额,身穿圆领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一脸络腮胡,目如铜铃,看起来凶神恶煞。 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连语气都充满了压迫感。 他的那匹马,比其他人的马要更加健壮。 李倓说道:“让开!” “没听见么?”那大汉怒喝道,“知不知道谁在这里!” “再说一次,让开!” 那大汉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再多废话,深怕对方冲动动手,语气缓和了一下,但用威胁的方式说道:“在这里的是刺史之子,以及扬州达官显贵家的诸位郎君,你们难道要得罪刺史和这扬州诸多身份尊贵的郎君吗……” 他话音未落,李倓突然弯弓一箭过去,竟正中对方的胸口。 那大汉惨叫一声坠马身亡。 众人见状,立刻吓得纷纷转身飞逃。 不多时,这事就传回了乔锦那里。 乔锦大怒,对众人说道:“召集所有人,我今日要看看谁敢在我这里撒野!” 王立说道:“乔郎君,我们在此狩猎半个月,这件事本就不太好,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为妙,不如先回江都城,上报县衙,让官府出面,何必我们亲自动手!” “我咽不下这口气!”乔锦拔出刀,大叫一声,“我的看家护卫被人杀了,今日不报仇,传出去,以后还如何让我在扬州立足!诸位若是看得起我,便与我一同去手刃那贼人!” 众人都是扬州有名的纨绔,以前那都是在扬州横着走,哪里有这样憋屈过。 权贵的纨绔行为,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 这么说吧,在古代,一些普通人稍微有一点点权力,就立刻膨胀到天上去了。 而古代的权贵从小到大,都处于一种权力过剩的状态,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在他们的认知里,一切本应该围着自己转。 他们这不是膨胀,一种从小就形成的“常识”。 众人带着自己家的护卫,跟着乔锦,气势汹汹便朝官道涌去。 这大唐的民间,最不缺的就是携带管制刀具的游侠。 他们当中段位高的在长安城结交真正的大人物,例如李逸。 段位中等的就在地方上,与地方势力相互依附。 段位低一些的也能给权贵充当打手。新笔趣阁 武二郎朝路边的小道那里望去,骑马过去刺探了一番,回来说道:“郎君,又来人了。” 第146章 大都督来江都杀鱼来了! 乔锦带着一众人抵达官道,拦住了李倓的去路。 李倓对武二郎说道:“二郎,你问问,来的都是何人?” 武二郎带着人到前面,喊道:“来者何人?” 不待别人说话,乔锦立刻喊道:“你们听好,家父扬州刺史乔贤问!” “郎君,对方说是刺史之子。” “我听到了。”李倓有些意外,他未曾料到刺史之子居然就这么带着人亲自过来了。 “是谁杀了我的护卫!”乔锦大声呵斥道,“有胆子做,就给我站出来!” 双方的人都不少,各自都有数百人,而且都骑着马。 李倓却问道:“既然是刺史之子,为何带着人断了商人之路,让他们都在冬天里挨冻?” 乔锦带着人已经走上前,怒斥道:“我问的是谁杀了我的护卫,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么?” “是我!” 乔锦说道:“你出来,把自己绑了,跪在我面前,直到我怒气消了,再想办法如何处置你!” “我问的是,你为何带着人断了商人之路,让他们都在冬天里挨冻?” “看来你是不愿意出来跪在我面前了?” “看来你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 一边地崔盛阴恻恻说道:“郎君,既然您都已经给了他一个体面去死的机会了,他敬酒不吃吃罚……” 他话音未落,李倓再一箭过去。 这一次射中的是乔锦的肩膀,乔锦怪叫一声,身形不稳,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一边的崔盛吓得脸刷的一下白了,慌忙调转马头。 “护住郎君!”王立高呼道。 其他人赶紧凑上前来,纷纷拔刀。 双方的人很快就砍杀在一起。 乔锦这群纨绔子弟带出来的,要跟朝廷指派护送一个郡王的扈从比武力和搏杀技巧,自然是差了很多。 不多时,乔锦的人被打杀得落荒而逃。 见状,乔锦等纨绔子弟也赶紧逃窜。 武二郎说道:“郎君刚才那一箭其实是可以射死那个乔锦的。” “他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李倓将弓扔给了武二郎,“去江都城之后,好好问问他。” 傍晚时候,天色昏沉下来,雪早就已经停了,并且融化成水,打湿地面。 “明公,听闻那建宁郡王一个月前便从洛阳出发,眼下应该已经快到江都了。” 说话的是法曹参军崔昀。 崔昀现在十分害怕,上一次李倓来扬州,他公开怼李倓,被怼了回去。 不仅如此,李倓还当场让乔贤问上报到御史那里,惩罚崔昀。 但问题是,崔昀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等李倓走之后,他最多比平时多喝了三杯酒。 仅此而已。 本来众人之前还在愉快地效应上面的号召弹劾建宁郡王。 但谁料到,转身建宁郡王却成了扬州大都督,统管江淮地界。 这直接成了在场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来了就来了,他来了,难道我们还要都去迎接他不成?” 说话的是户曹参军萧恪,他故意把语气拉得很长,引得周围的人大笑。 乔贤问说道:“他是扬州大都督,又是太子之子,迎接肯定还是要迎接的。” “不迎接呢,若是不去迎接,他能奈我们何?” “不迎接终究失了礼数。” “要那礼数作甚,我们所有人都不去迎接,难道他能一口气惩罚我们所有人?”萧恪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是!他就算是扬州大都督,无法服众,也就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头衔罢了,何惧之有!”士曹参军赵利响应道。 萧恪接着说道:“明公,若我们真的去迎接了,反而助长了他的气势,若没有人去迎接,他必然心生忌惮,来了扬州,也不敢随意撒泼!” 乔贤问点了点头,觉得萧恪说的确实有道理。 权术讲的不就是威慑么? 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太给这个建宁郡王面子,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那便不去迎接。”乔贤问说道。 他低着头继续写字,旁边的炉炭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洋洋的。 乔贤问突然说道:“对了,我听说最近我儿与诸位家中郎君一同狩猎?” “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些年轻人好动,尤其是令郎,既能文,又能武,文武双全也。”崔昀说道。 第151章 本王不说话,哪个敢乱叫? “你……你……你……”乔贤问指着崔昀,手指不停抖动,想说点什么,但呼吸急促,声音仿佛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一样,“你……” 乔贤问还比较斯文,萧恪就暴怒起来了,他心头似乎有一座火山喷发出来了一样。 “崔昀!你这个畜生!我平时待你不薄,你敢血口喷人,我跟你拼了!” 萧恪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一把将崔昀扑倒在地上,又亲又啃……哦不,是又撕又咬!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他们都是文雅的上层人士,何曾见过如此粗鄙的行为。 李倓摆了摆手,便有几个人上前将他二人分开。 萧恪被抓住后,剧烈挣扎,像一头凶狠的恶狼。 崔昀脸被抓破了,头发被抓乱,他撸起袖子,嘴里还在不停骂咧,但他是懂扣帽子的。 他连忙爬到李倓面前说道:“此贼子被下官揭发,恼羞成怒,想要在大王面前谋杀下官,销毁证据,其心可诛!若是大王不杀此人,以后大王威信何在!” 萧恪继续骂道:“崔昀!你是一个臭猪!吃狗屎的臭猪!” 崔昀却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大王,《唐律·贼盗篇》规定,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男夫年八十及笃疾、妇人年六十及废疾者并免;余条妇人应缘坐者,准此,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异。” 元载连忙在李倓耳边说道:“大王,杀乔贤问父子和萧恪父子四人足矣,夷族之事牵涉太大,需秉承圣人裁定,切不可自作主张。” 李倓点了点头。 元载提醒得很有道理。 李倓杀人,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杀人不是目的,杀人是手段。 这一次杀人,一是摘掉反抗者的核心人物,二是威慑江淮之地的官场和豪门。 如果亲手把乔贤问和萧恪夷族了,必然会快速践踏李隆基的底线。 不但不会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反而会自找麻烦。 这不是一个玩政治的人该有的想法。 李倓开口说道:“乔贤问、乔锦、萧恪、萧凌谋反罪名坐实,诸位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崔昀毫不犹豫地高呼:“斩立决!” 其余人深怕这件事再审下去,自己也被扯进去了。 这种谋反罪名是抄家灭族的事,以前关系再好,现在谁还在意呢? “这等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徒,大王应该立刻将其处死!” “不杀不足以平公怒!” “请大王立刻将处死!” “……” “诸位嫉恶如仇,都是大唐的忠义之士,既然诸位都强烈要求本王杀人,本王若不处死他们几人,岂不是无法平众怒?” 说到这里,李倓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乔贤问、乔锦父子图谋不轨,萧恪父子作为同党,罪大恶极,斩立决,传首诸州,以示朝廷天威。” 乔贤问突然回过神来,立刻大喊起来:“大王!大王,我是刺史,我是中书省任命的扬州刺史,你不能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右相!我要见右相!” 但却没有人理会他,那扈从将乔贤问以及乔锦架到一边。 不待乔贤问再多说,拔刀就是一刀下去,乔贤问当场身首分离,鲜血喷涌。 再一看,那扈从手里的刀竟然是一把陌刀。 陌刀是开元年间唐军中的配置,为了对付胡人骑兵,唐军中甚至设置了陌刀队。 其中以李嗣业手下的陌刀队最为知名。 再看那扈从,体格强壮,杀气森森,大概是从边军调换回来,被安排到了李倓的扈从中的。 这种人以前肯定杀过不少人,所以手法才如此娴熟。https:/ 但这种人配置到郡王的扈从中,却并不多,更多的还是京畿的人马,战斗力相比边军,只能说一般般。 一边的乔锦人直接吓傻了。 他记得一炷香的时间前,还在与父亲谈论如何怂恿建宁郡王去剿匪,那时候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刺史之子,父亲还是刺史,所有人都尊重他。 现在,父亲身首分离,暴死当场。 乔锦呆若木鸡,甚至忘记挣扎了。 那扈从再一刀,乔锦的脑袋也飞落出去,在地上滚了几转,被凌乱的头发包裹起来,隐约还可以看到瞪大的眼睛里有着绝望和惊恐。 吓得更傻的是萧恪。 他是扬州的户曹参军,户曹参军在州、县都有设置,而且根据不同的州,品级不同。 扬州是上等州,萧恪的品级是七品下,掌户籍、计帐、道路、徭役、赋税、婚姻等,是一周不可忽视的重要官员。 再加上萧恪出自兰陵萧家。 虽说世家门阀在武则天时代被重创,但并没有消失,他们在地方上依然把控着大量的田地、舆论,朝野上下也多任要职,互通有余。 萧恪这样的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他回过神来后,头皮都麻了,脚底不断窜凉气,两排牙齿都在打架,他嘶声喊道:“我姓萧,萧嵩萧相公与我是亲族,我要见萧相公,我要回宗族,我要……” 李倓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萧恪话还没有说完,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拖了过去。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 萧恪话也没有说完,咔嚓一声,脖颈鲜血如注,脑袋也飞了出去。 李倓淡淡说道:“派人去把萧凌抓来,脑袋先挂在扬州城门口!” “是!” 现场无一人再敢说一个字,众人看着乔贤问和萧恪的尸体,大气不敢出一个。 他们回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围着乔贤问再汇报政务,现在乔贤问已经死了。 这时,有一妇人冲出来,大哭大喊,又大骂。 正是乔贤问之妻,乔锦的母亲。 李倓却神色淡然,元载在一边示意了一下,扈从把人拖过去一刀砍了。 李倓依然不做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元载说道:“贼首已经伏诛,大王受惊了。” 第152章 暴风雨才刚开始 “诸位都是大唐的忠臣、良臣,今日协助本王诛杀逆贼,本王都不知该如何感谢诸位了。” 崔昀赶紧说道:“能为大王效命,那都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其他人随即跟上,扬州上下各级官员相互善言,气氛一度和谐,各方非常团结、友好。 “既然如此,诸位先各司其职,本王乏了。” “下官等告退。” 众人依依不舍地溜出了刺史衙门。 中午,四颗人头挂在城门上,不少人过去围观,看着脑袋下面那凝固的鲜血中露出的气管,指指点点。 刺史被杀,在扬州还是头一次,这件事短短一天时间,就传遍了江都城,引起民间热议。 不仅如此,当天下午,元载就带着人,在刺史衙门翻了个底朝天。 他搜刮出来的铜钱,就有五万贯! 五万贯! 这是什么概念? 京城一个侍郎家里未必能搜出这么多。 这充分地说明了东南一带货币数量之充足。 而且五万贯只是铜钱,名贵的琴棋书画、奇珍异石,数不胜数。 宣纸、名贵的毛笔,还有绫罗绸缎堆成了小山。 另外,粮食2000石。 相当于24万斤。 乔贤问家里上上下下,有数百人。 亲族四十几人,其余都是奴仆。 亲族全部被扣押,等候问罪。 这件事发生之后,江都城的老百姓除了围观以外,就是拍手叫好。 之后,民间才知道,原来是京师的建宁郡王来了,难怪刺史这样的大官,说杀就杀。 接下来数日,建宁郡王的名声在扬州各县传开,迅速形成了各种不同的声音。 有人认为建宁郡王滥杀无辜,有人则认为建宁郡王为民除害。 天宝六载的最后一天,李倓刚与颜真卿商议完来年铸钱一事,元载就急匆匆赶来。 元载拍了拍裙摆上的水,坐下来,饮了一碗热汤,才说道:“大王,下官派人去清点过一部分,确实如账本上所记载的一样。” 李倓讶然道:“乔贤问真的有五千亩田?” “八九不离十!” 颜真卿也忍不住惊讶地说道:“一个刺史,在地方上竟然有五千亩田!” “自从朝廷允许民间买卖田地之后,各道官员、贵族,纷纷出手买田。”元载说道,“我听说兰陵萧家的田更多,阡陌连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第153章 李林甫的反击 南薰殿被烘得暖洋洋的,李隆基坐在上面,惬意地看着去年一年的国库收入汇报,脸上时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五十万贯铜钱,只多不少,好,建宁办得好!”李隆基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赞叹道。 杨国忠趁机说道:“今年只会更多,而且臣派人去查访过洛阳的云秀坊,云秀坊一个月能织出一万匹丝绸!” “当真?” 杨国忠拍了拍胸脯说道:“千真万确!” 一个月能纺织出一万匹丝绸,这是什么概念? 天宝三载,大唐的税收中,将绵折算之后,绢大概840万匹。 这是整个大唐的一年收上来的。 一个洛阳的云秀坊一个月纺织一万匹,一年就是12万匹。 是不是再组织一百个云秀坊,就直接超过了大唐一年的租庸调里所收的丝绸? 洛阳并非大唐纺织中心,大唐的纺织比较发达的地方在河北道和河南道,还有蜀中,以及江南一带。 洛阳的云秀坊能做到一个月纺织一万匹,那河南道的宋州、亳州本就是纺织兴盛之地,是不是可以纺织得更多? 还有蜀中。 李隆基突然感觉自从李倓做了个澄心堂开始,这赚钱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一边的王鉷脸色有些难看,风头都被杨国忠出了。 “杨卿,你之前跟朕说今年建宁郡王可以铸造一百万贯铜钱的。” “是的。” “这件事,可不能食言,你可是保证过的。” “臣保证,绝不会有问题。” 这时王鉷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陛下,去年山东各道的庸比前年多了整整一倍,这都是陛下的圣德感动了上天,赐下祥瑞,百姓丰衣足食,自愿上交更多的庸。” “朕正准备说这件事,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李隆基又顺便将王鉷表扬了一番,“十郎跟朕说了,他推荐杨慎矜为户部尚书,引荐你王鉷来做户部侍郎。” 王鉷一听,立刻大喜,连忙拜谢:“臣何德何能,承蒙陛下器重,必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一边的杨国忠听到这里,肺差点气炸了,但又不敢发作。 “十郎。” “臣在。”李林甫出列。 “折冲府现在情况如何?” 李林甫顿了一下,说道:“回禀陛下,江南道已经确认无兵源,河南道也无甚兵源,河北道折冲府已经在前年就没有兵源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唐官方的地方武装彻底崩坏。 这也是颜真卿为什么建议李倓在地方招募勇士训练的原因。 天宝年间的兵力主要都集中在了边境,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两个月就打到了洛阳,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 这也与大唐兵制崩坏有极大的关系。 一个制度崩坏之后,要建立新的制度,李隆基打算用募兵制来填补。 可是募兵制短时间内是无法完善的,必然存在大量漏洞,地方兵源空白就是致命的漏洞之一。 后来大宋的解决之道是禁军在京畿,厢军在地方。 李隆基又问道:“那朝堂上下对募兵的看法,到底有没有定论?” “已无定论,从去年开始,卢龙、范阳两镇皆以全面开始募兵,安禄山汇报的募兵情况十分顺利,兵源充足,士气旺盛,最重要的是,招募入伍的士兵,家人也在边疆,这样士兵不会因为思念亲人而没有战斗力。”xbiquge 一边的杨慎矜想说点什么,但却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说了等于白说。 杨国忠立刻趁机说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剑南道其实也可以采用此方式。” “准!” “陛下圣明!” 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和鲜于仲通都是杨国忠的人,杨国忠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往自己身上揽资源的机会。 准确地来说,杨国忠曾经是鲜于仲通的人。 杨国忠之所以到长安,也是章仇兼琼与李林甫关系不合,章仇兼琼便让鲜于仲通安排人到长安来巴结关系。 杨国忠就有了这个机会。 不过现在杨国忠摇身一变,各个重要官职在身,又是贵妃的堂兄,于是双方就反过来了。 其实杨国忠自己也在布局,给剑南道多拉一些资源,以后自然是大有用处的。 刚从南薰殿回宰相府,李林甫就接到了从扬州送来的急报。 看完之后,李林甫大吃一惊。 不过他没有立刻让人上报到宫里,而是立刻招来了吉温和罗希奭。 吉温却说道:“右相,这是一个好机会,刺史他都敢杀,下官觉得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了!” “你认为这个机会就能除掉建宁郡王?” “可以!刺史可是地方大员,他说杀就杀,完全不将圣人放在眼里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年的五十万贯全部铸造出来了,并且只多不少,今年给圣人允诺了一百万贯,而且云秀坊和澄心堂将来必然在江淮之地开枝散叶,你认为一个刺史就能扳倒刺史的建宁郡王?” 李林甫脸上还带着笑容,但语气显然有些不淡定了。 李倓势力的急速膨胀,是完全出乎李林甫预料的,他感受到了威胁。 “右相说得是,是下官愚钝了。” “罗希奭。” “下官在。” “你启程去一趟扬州,我要指证建宁郡王的更多证据,最好的谋反的证据,这件事不要急,要耐心地去找,找得越多越好,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罗希奭眼中闪过阴鸷的目光,他说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吉温。” “下官在!” “你去一趟洛阳,调查洛阳钱监,我希望看到洛阳钱监是有问题的,你懂我说的是何意么?“ “下官懂,相公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吉温和罗希奭下去后,李林甫觉得这事还没完,还得让一个人也搅合进来。 让谁呢? 让安禄山也搅合进来! 李林甫立刻给安禄山写了一封信。 当然,不是什么密信,而是宰相对边关大将的问候信,是公开的,官方的。 主要询问了军费、兵源和地方民力等问题。 第154章 推广曲辕犁 李林甫在给安禄山写信的时候,杨国忠也在给李倓写信。 当然,李倓也早已给长安写了奏疏。 李倓写的奏疏非常官方,仔仔细细汇报了乔贤问案的整个过程。 其实这一点他倒是不急。 因为这件事李隆基早知道和晚知道,区别都不大。 他非常清楚,李隆基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对他下手。 所以乔贤问这个案子,汇报不在于急,而在于细。 细致到乔贤问家里搜刮……哦不,是抄家抄出了多少钱,一幅字画卖了多少钱,每亩田产了多少粮食,强迫借贷出去了多少钱,囤积了多少丝绸,都写的一清二楚。 李倓也知道,李隆基并不在意乔贤问贪了多少,地方官员只要不谋反就行。 可是李倓也知道,李隆基如果有机会把乔贤问的钱据为己有,是绝不会手软的。 于是,李倓的奏疏就慢腾腾地从扬州往长安送。 直到二月的时候,李倓收到了杨国忠的信。 “这个杨国忠,又在圣人面前给我安排任务!”看完杨国忠志得意满的信,李倓哭笑不得。 说完,他把信递给了颜真卿。 颜真卿看完后笑道:“一百万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已经按照郎君的安排,给各地钱监下了命令,在三月结束之后,每一处钱炉的数量都必须翻倍,只要铜矿能跟上即可。” “可是丝绸纺织呢,杨国忠张口要跟圣人承诺要做一百个云秀坊。” “要做也能做,只是蚕丝的供给会很吃力。”颜真卿说道,“我倒是留心观察过,既然云秀坊的水力纺织机代替了一部分人,那让这些人去养蚕,是可行的。” 元载接过话来说道:“可行是可行,可需要时间,杨国忠现在为了上位,不分轻重缓急,胡乱在圣人面前乱说话,这样给我们的压力也很大。” “不必再纠结这件事了。”李倓骑上马说道,“我们先去看看我们的曲辕犁推行得如何,民间是否愿意接受。” 众人一路出了城。 此时春风已经吹绿了河畔,田野之间到处是农人忙碌的身影。 刘晏指着前面说道:“郎君,那边是我们在江都的第一个云秀坊,现在还在建,不出意外本月可以完成,一共有一百架水车。” 李倓点了点头。 刘晏继续说道:“我们从前面的运河,开通十条水渠,其中三条横向引入江都城,增加通货运输,所有的河流东南西北贯穿江都县,这不仅能为良田的灌溉提供充足的水源,也能让更多人引水力,这个过程,需要一年时间,这是以江都为中心,打通水运网的第一步,完成之后,可以以此为基础,向四周继续开采挖掘。” 李倓听得很认真,他不断地点头。 刘晏现在说的就是他之前向李倓提的打造扬州到太湖的河运网。 这还不只是灌溉,是在为商业打造基础。 也就是所谓的扬州到太湖的商业圈。 当然,在商业圈崛起之前,先要解决的还是粮食产量和人丁的问题。 “一年之后,扬州的农业会因此收益。”刘晏很认真地说道,“不过前提是我们的策略执行得顺利。” “会顺利的。”李倓笑了笑说道,“奏疏都送出去了,圣人看到我们杀了乔贤问,一定会开心。” “会开心?”刘晏满头问号。 “等着吧。” 说着,李倓便加快了速度向前。 众人沿着官道,一路走下去。 走到一处,恰好遇到了高进,高进带着几个人,正在一处水田跟几个农人一起耕地。 看到李倓带着人来了,高进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去说道:“郎君,您来啦。”https:/ “如何?” “非常好用,我今日将这曲辕犁带来,随便找了一处,他们现在已经爱不释手。” 李倓望去,这处水田明显是刚被翻新。 说着,高进便示意那几个农人过来。 高进正准备介绍一番,被李倓打住,李倓问道:“几位觉得那曲辕犁如何?” “很好用!”一个中年汉子说道,“我之前三到四天能犁一亩地,若是换做这个,一天可以犁一亩地。” 他的语气充满了兴奋。 “只是……” 李倓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没钱买这样的犁。”那中年汉子遗憾地说道。 李倓说道:“公廨钱呢?” “那还的太多了,我们根本接不起。” 李倓说道:“若是还千五,还高吗?” “千五?” “例如你们今年一家的粮食收成是50石,偿还的息钱是30斤,十年之内偿还完本钱。” “30斤息钱?十年偿还完本钱?”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是的。” “这种公廨钱在何处?”那中年汉子疑惑道,“我闻所未闻。” “若是如此,你们愿意借么?” “若真是如此,肯定愿意借!”中年汉子说道。 但他随即又说道:“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好事。” 其他人也表示不可能,因为官府绝不会把策略放得如此轻松。 不强迫那些人借贷已经算是好官了。 李倓并未继续解释下去,他将高进叫到一边,说道:“既然曲辕犁他们喜欢,就批量地制作。” “但正如刚才他们所言,他们买不起,这些人以前连自己的地都没有,这些地还是乔贤问的,按照郎君您的规定,是充作了公田,他们没钱。” “要钱,有的是办法,我现在需要的是制作出来的实物,没有实物,就什么都没有。” 高进挠了挠头,说道:“虽然我不太懂,但郎君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元载说道:“郎君,若是真按照刚才所言去借贷,风险还是很大的,十年时间太长了。” 刘晏说道:“现在很多人不仅仅没有钱,连田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粮食更不必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出卖自己的体力,换取卑微的一点点口粮,就算给十年时间,他们也未必会借贷,因为田不是他们的田。” 第155章 开荒括户 李倓突然问道:“扬州的良田现状到底如何?” 他记得两个月前,刚来扬州杀了乔贤问之后,他说的三点,第二点就是清查扬州七县的田产分布情况。 这件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田产问题。 田在这个时代,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有生产资料,就对应着生产者。 田都被兼并了,生产者就失去了自由民的身份,生产力就被束缚了起来。 被谁束缚了起来? 自然是被地方豪门和官员。 人被他们束缚起来后,李倓想做点什么,必然是事倍功半,朝廷想要做点什么,肯定也是有心无力。 等到安禄山叛乱,江淮人丁不显,别说拉拢军队,恐怕连资源也无法高效动员。 所以土地兼并的危害,是多方面的,是一个系统性的危害。 刘晏继续说道:“下官这些时日统计过江都县和海陵县,仅仅此二县,有九成的田产都在官员和地方大族手里。” 这比之前元载说的至少五成以上,要多得多。 “既然是这样,我们现在对扬州七县做检田括户,恐怕阻力会非常大。”颜真卿说道,“检田括户是一定会得罪地方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的,如果贸然全面推进,必遭反噬。” “我赞成清臣的说法。”元载立刻表态,“大王自己也说了,右相现在已经盯紧我们,如果我们在扬州与那些人现在闹僵,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届时朝堂和地方上,将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即便圣人因为铸钱一事暂时容忍,可铸钱右相会不会已经派人到洛阳去掌握铸钱的技术了呢?” 众人闻言沉默。 元载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安禄山,安禄山昨日拿了澄心堂的技术,今日会不会拿云秀坊的技术,明日会不会拿铸新钱的技术,我们铸钱,并非不可替代,只是时间的问题。”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倓身上。 “本王这个扬州大都督,权力极大,但要做好,却并非一件易事,朝廷有右相虎视眈眈,地方上官员和豪门串通一气,为我们施展拳脚设下层层阻碍,仅仅只是这扬州的田产情况,已经如同一座大山,拦在了面前。” 众人闻言也纷纷叹气。 “所以这世间之事,并非我们豪言壮语之时想的那般简单。”李倓又感慨起来。 他看着那些被春风滋润的良田,看着那些正在辛勤劳碌的农人,看起来多么美好的画面。 但只是看起来啊! 在李倓的眼里,这却是一幅人间炼狱。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突然朝前面看了看,指着前面那片草地。 那里荒草丛生,一片颓然中却又夹杂着许多刚冒出来的青草。 “我听说那片地很久没有人种了,早就荒了。” “是啊,这淮南道有许多这样的地方。”刘晏说道,“我这一个月在江都县附近仔细看过,也给其他县写过信询问过,这些地方其实都可以开发出来,只是开荒需要人,需要时间,需要工具,也需要水渠,更需要我们耐心地去引导、梳理。” 李倓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先不检田括户,先开荒括户,如何?” “开荒括户的时间是漫长的。”元载说道,“开垦荒田,比从官员手里把田拿过来分配给农人,要难,而且花费的精力更多。” “但至少他们获得了田,只要我们鼎力支持,哪有人不想要田的?”李倓肯定地说道,“一年不够我们就用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我们号召人,把更多的地开出来,很快我们就能掌控田和人,子美现在正在修建学院,我们不仅要有种田的,我们还要有教人种田的,有了田和人,我们再来一步步清扫地方障碍。” 众人不由得点了点头。 元载又说道:“大部分农人都成了官员和豪门的佃户,我们开荒从哪里找人呢?” “组织流民!” “那钱呢,从公廨钱里出吗?” “不!不从公廨钱里出了,我们自己建立一个钱柜,用这些钱给他们贷款,就按照十年期,利息千六。” “万一借钱的人跑了,或者死了呢?” “所以召集流民最主要的是括户,把户籍全部规整好,这一点士安是最合适不过了。” 说到这里之后,李倓心情已经大好。 “我们自己建钱柜,那钱从何处来?” “我们自己既可以做澄心堂,也可以做云秀坊,我还安排你元公辅在江南到处买铜矿,我们缺了钱么?” “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就说曲辕犁,一把100文,其余农具加起来100文,若是我们在扬州括10万农人,就要借出去两万贯,若是在整个淮南道招募三十万流民,那就六万贯了,而且要做好至少一半收不回的准备。”https:/ 李倓说道:“多说无益,且先在江都试行。” 二月十五日,营州。 看完李林甫的信之后,安禄山反手撑着床,一脸惊恐地说道:“哎呀!我死定了!” 平卢掌书记高尚疑惑道:“公何出此言?” “十郎在信中说我造纸数月,却没有一个着落,还说去年军费之处超了许多,又暗指我的各项税收都没有做好,以至于朝廷要在我这里补亏空!” 安禄山这个时候可是一点统帅的威严都没有了。 李林甫的信,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如同山一样。 “卢龙的竹子数量不多,而且个头没有南方的大。”高尚说道,“目前纸张的数量,比之前要多许多了,下官倒是觉得,安公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 “哪些方面?” “我们的人不是打探到了建宁郡王在洛阳设置云秀坊了么,既然安公学了澄心堂,何不把云秀坊也学过来?” 安禄山这才反应过来:“十郎在心中也提到了云秀坊,说若不是建宁郡王用云秀坊和新钱支撑,国库会很是吃紧。” “既然如此,安公向圣人奏疏,为了将契丹人和奚人全部逼到白山黑水一带,我们卢龙、范阳需要增加军费、扩充兵源,如果云秀坊的技术和铸新钱的技术能传授给我们,困难迎刃而解!” 第156章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提到这件事,刘骆谷也来了精神。 他对安禄山说道:“建宁郡王现在之所以得宠,正是因为他既在置办澄心堂,也置办了云秀坊,还重新铸造了新钱,为圣人解决了一些问题,澄心堂造纸我们受限于原料,可是云秀坊和铸钱,我们原料却并不受限,如果让圣人知道我们能也做,建宁郡王并非不可取代,很快建宁郡王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高尚也连忙跟着说道:“右相在信中提到这些,是否也是在暗示安公呢?” 安禄山这才回过神来。 北方因为严寒,不适合竹子生长,造纸的原料受限是客观存在的,非人力能解决。 但纺织和铸钱的原料正如刘骆谷所言,并不受限。 铸钱的铜矿不但不受限,还非常多。 就在蔚州。 蔚州的铜矿和绛州差不多,是大唐最大的铸钱中心之一。 至于安禄山找李隆基要钱监,李隆基会不会给? 会给! 历史上李隆基就直接给了安禄山几处钱监,让他自己铸钱。 李隆基的诉求就是让安禄山打胜仗,其他的都好谈。 就像此时此刻李隆基在李倓那里的诉求是赚钱,其他的都好谈一样。 其实上位者在做许多事情的时候,大多数是这个逻辑:我要结果,你提条件,只要在我掌控中,其他都可以谈,给我要的结果,给不了你就没价值,别说你是个好人,你别说你尽力了。 安禄山兴奋地说道:“立刻起草,我要给圣人奏疏。” 天宝七载,二月中旬的时候,李倓的奏疏才到了长安。 李隆基只是有些讶然地问了一句:“建宁没事吧?” 高力士回答道:“建宁郡王一切安好。” “他没事就好,乔贤问胆敢指使人截杀皇孙,实在是罪大恶极,按照大唐律法严惩,该杀的全部杀了,该流放的一律流放,胆敢求情者,一律按照同党处置!” 扬州刺史谋反一案,在长安城引起了哗然,但却并未引起太大的政治风波。 倒是建宁郡王的权势急速膨胀,引起了无数官员的关注。 在长安城的一处豪宅中,一个中年男子快步穿越长廊,走到池塘边,那里有一个老者正在垂钓。 “父亲。”萧衡拜道。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老者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塘的水面,随口问道。 “近日发生了一件事情,本家的人写了好几封信到长安来,送到儿这里了。” “什么信?” 萧衡说道:“有一个偏房,叫萧恪,在扬州担任户曹参军,他死了。” “怎么死的?” “被新上任的扬州大都督杀的。” “就是那个建宁郡王?” “是的。” “他为何杀萧恪?”萧嵩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问道。 “说是萧恪谋反。” “萧恪一个户曹参军因何而谋反?”萧嵩老态龙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截杀建宁郡王。” 萧嵩缓缓闭上眼睛,沉思许久,说道:“此事当真?” “儿派人私下问过,证据确凿,但本家的人都不信萧恪会截杀建宁郡王。” “不信就让他们不信去好了,这件事不要掺和进去了,建宁郡王现在势头正盛。”萧嵩继续开始钓鱼,“人人都说我在主政之时毫无主见,那是真的吗?” 萧衡说道:“父亲当年在河西叱咤风云,连吐蕃也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毫无建树呢?” “你记住我一句话,朝堂的刀剑,比战场的刀剑更凶狠,要使我萧家连绵不绝,就不要牵涉朝堂任何斗争,主政是否有主见不重要,家族连绵后世才是最重要的。” “儿是担心本家的那些人忍不住。” “给信回去,忍不住也得忍住,王忠嗣已经被贬了!李林甫虎视眈眈!” “是!” 萧嵩咳嗽了几声,继续垂钓起来。 二月底的时候,李倓以扬州大都督的身份,发布了扬州开荒括户的新政。 新政的内容主要分为以下几点: 一、官府发田开荒,有意愿者到江都县衙门报道。 二、提供借贷,十年还完,息钱千六。 三、开荒成功者,官府免费提供五年种子钱。 四、所有开荒者,需要在官府重新登记名册。 这个消息一经发布,立刻引起了一片……沉寂,就像一粒灰落到了海面上,半点涟漪都没有激起来。 “你说什么!”听到刘晏的汇报,李倓大吃一惊,“没有人来衙门领田?” 刘晏尴尬地说道:“没有。” “为什么?” “提到借钱,所有人都怕了,以为会强迫借贷,提前还钱,加息还钱,还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份契约,甚至闹出人命。” 李倓再一次叹了口气,说道:“信心比黄金还宝贵啊!百姓对我们没有信心!”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武二郎的事情,不就是因为地方官员凭空捏造债务,还把人给打死了么? 信誉这种事,不是权力能够左右的。 李倓突然问道:“曲辕犁制作了多少了?” “我前日还去问过高进,现在有两千曲辕犁了。” “目前民间对曲辕犁的反应是不是非常强烈?” “是,用过的没有说不好的。”刘晏回答道。 “你现在去做一件事。” “何事?”刘晏疑惑道。 “下发下去,就说曲辕犁不要钱。” 刘晏愣了一下,说道:“郎君,曲辕犁虽然一个的成本才30文钱,但如果一百万人都用它,那也是三万贯,江淮两路都用,那这个钱恐怕……” “我说的曲辕犁不要钱,是指现在先不用给钱,免费领回去,每年还一点,十年还清。” 刘晏立刻意会过来,还可以这么玩? 对于李倓来说,这种套路太常见。 这就是零首付分期付款的套路! 曲辕犁这个事吧,本来在江都县就已经传开了。 曲辕犁好不好用? 好用! 谁用谁知道! 三月初,免费领曲辕犁的消息在江都县传开了。 本来就是炽手可热的货品,一听说免费,当天天一亮,宵禁解除后,一群人就开始往衙门里狂奔。 第157章 给扬州撒把盐 江都县县令刘厝正在吃烤羊肉,吃得满嘴是油。 下面的人突然来报:“明公,崔法曹前来拜见。” “天色已晚,他来我这里作甚?”刘厝问道。 “他没说,只说有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刘厝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进来吧。” 崔昀进来后,很客气地说道:“刘县令。” 崔昀是七品官,而江都县县令刘厝却是六品官。 在大唐,县令甚至可以是五品。 “已经傍晚,崔法曹找我何事?” 崔昀说道:“这位是长安来的罗御史。” 刘厝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连忙说道:“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御史驾到,有失远迎。” “不知者无罪。”罗希奭淡淡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便坐了下来。 等坐下来之后,罗希奭问了一句:“我可以坐么?” “当然,当然,您坐,我让人去沏茶,准备一些丰盛的晚膳。” 其实罗希奭这个监察御史按照品阶,只是正八品下,比崔昀还低。 可他是长安来的。 罗希奭的官阶不高,但非常出名,因为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背后有右相的鼎力支持。 前年的韦坚案,韦坚被贬之后,李林甫为了斩草除根,派罗希奭南下,一路杀得尸横遍野。 当然,身为监察御史,又是右相派去调查的,杀人肯定不可能直接自己动刀子,而是用各种手段把人逼死。 这样的人,谁不怕呢? 别说刘厝和崔昀见到他得把脑袋缩起来,就算是之前的乔贤问见到他,也得站在一边乖乖听训。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刘厝却依然心有余悸,他站在一边,看着罗希奭吃了几份羊肉。 罗希奭微微蹙眉,刘厝连忙说道:“若是罗御史不满意,下官立刻让人重新做。” “没什么,毕竟是扬州,比不得长安。” 刘厝这才松了口气,朝崔昀瞥了一眼,似乎在询问崔昀到底怎么回事。 崔昀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罗希奭又翻了翻菜,然后放下了筷子,说道:“乔刺史的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厝看着崔昀,崔昀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罗希奭扫了刘厝一眼,冷声说道:“刘县令舌头断了?” “是是……是这样的,乔贤问之子乔锦带着人攻击了建宁郡王,有谋反的嫌疑,被建宁郡王砍了。” “刘县令是不是觉得这扬州的春风还是太过和煦了,想去岭南?” 刘厝吓得连忙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本官说的也绝对不假,岭南的海丰郡最适合刘县令不过!” 他说的海丰郡就是后来广东惠州一带,在唐宋时期,那里基本上的政治犯聚集地,许多历史名人都曾经被贬到过那里。 刘厝听到海丰郡之后,脸耍的一下就白了。 贬过去,许多人走在半路上也就基本上一命呜呼了。 就算活着到了,在那种地方,很快就能被瘴气毒死。 所谓的瘴气就是丛林中的虫蛇、蜈蚣等等尸体腐烂之后产生的恶臭,唐宋的广东一带,除了广州相对不错,其他地方尚未开化。 别说城市建设,就算是最基础的杀虫也很难做到,加上那里湿气重、虫类多,中原人和江南人去了,极难适应。 刘厝这种娇生惯养的官员更不必说。 “是……是乔贤问之子乔锦在城北狩猎,不知道建宁郡王来了,发生了一些冲突,建宁郡王以此为由,杀了他们。” 罗希奭的脸色这才恢复过来,他说道:“阁下之意,乔贤问罪不至死?” 刘厝又看了一眼崔昀,崔昀依然闭着眼睛不搭话。 刘厝心里琢磨着,崔昀待罗希奭来见自己,这些话,罗希奭之前必然已经问过崔昀,以崔昀的人品,必然在罗希奭面前罗列了建宁郡王的恶毒。 刘厝说道:“只能说是管教无方,乔锦犯下大错,乔锦死,乔贤问罪不至死。” “那建宁郡王为何要杀乔贤问?” “他……” “想清楚再说。” “他是想杀鸡儆猴,同时摘除扬州最大的一个阻碍。”刘厝硬着头皮说道。 “你错了!”罗希奭淡淡说道。 刘厝愣了愣,我错了? 罗希奭又说道:“你说错了,他根本就不想杀鸡儆猴,除掉扬州最大的阻碍是真,一刀刀把扬州的官员全部杀掉,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上一个是乔贤问,下一个就轮到你刘厝!” 刘厝说道:“下官是朝廷命官,下官……” “乔贤问还是刺史,不是一样被他杀了吗!” “这……” “这件事牵涉进来的有多少官员?”罗希奭又问道。 “很多,当日是乔锦带着一群官宦子弟去狩猎。” “也就是说,很多人其实都跟乔贤问同罪?” 罗希奭三言两语,直接戳到了刘厝最疼的地方,这也是崔昀最疼的地方。 把柄在李倓手里,扬州的诸多官员原本是如坐针毡。 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众人见无事,也就认为李倓真的不会拿他们怎样了。 既然如此,建宁郡王想要做什么,就配合着做吧。 可罗希奭却把这层隐藏的东西给撕开了。 “新任的扬州刺史推荐名额已经提报上去,知道是谁吗?”罗希奭又说道。 崔昀和刘厝对视一眼,刘厝说道:“不知是何人?” “颜真卿,按照进度,建宁郡王的推荐信已经到长安了。” “那右相……” “建宁郡王有直达天听的特殊权力!” 见两人沉默,罗希奭又说道:“现在看出来了吧,把你们一个个铲除掉,再一个个换他的人上位,你们以为听话了就能活下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刘厝下意识地问道,“我们可都是对右相的政令言听计从的,请罗御史帮帮我们,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拉我们一把。” 这下崔昀也不藏着了,他也说道:“罗御史若能拉我们一把,以后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我们一定赴汤蹈火。” 罗希奭笑道:“这还不简单?” 第158章 本王倒是要看看谁敢翻天! 刘厝和崔昀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很简单,我们的大都督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表面做什么,实际上不做什么,他要铸钱,你们就在民间暗中拉拢私人铸更多恶钱,恶钱流入市面,谁还用他铸造的好钱呢?” 罗希奭这么一说,刘厝和崔昀立刻反应过来。 不愧是长安来的,不愧是右相的左膀右臂! 你看看!这就叫专业! “他还想做什么?”罗希奭又问道。 刘厝想了一下,说道:“最近听说要开荒。” “开荒?” “召集一些流民,去把荒了的地重新开发出来成良田。” 罗希奭立刻来了兴趣,他问道:“如何个开荒?” 崔昀看着刘厝。 其实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没有保密的必要,前几天李倓已经召集官员议事,提到了这一点。 也就是所谓的开荒括户,增加粮食产量和人丁数量。 但这事的细节,还真的只有刘厝了解,因为他是江都县令,是参与执行者。 谁都可以绕开,他绕不开。 “很简单,招募流民,编制成户,重新分配地,扩充田产,下官要做的就是清查江都县的流民,派人重新编制户籍。” 罗希奭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我问你,如何判定是流民还是良民,如果良民冒充流民来领田怎么办?”罗希奭问得很认真,“我再问你,农具从哪里来,流民没有农具,这笔钱谁出?” 刘厝没想到罗希奭这么认真,心里感慨,人家虽然是害人,但心思缜密啊! 刘厝说道:“是流民还是良民,倒是好解决,如果良民贸然领了,被告发,保长要受到处罚。” “那农具呢?” “农具由官府提供。” “开荒在哪些县施行?” “目前还是江都,但我们都知道,整个扬州都会施行开荒,甚至整个淮南道。” 罗希奭又问道:“如果是这样,官府要提供多少农具,这些农具需要花费多少钱,你可曾有算过?” “下官倒是算过江都县的,江都县若是能招募一千流民,每一个流民花费500文开荒,需要500贯。” “那整个淮南道呢?” “可能是五万贯,最多十万贯。” “钱从哪里来?”罗希奭又问道。 “大都督自有安排。” “哈哈哈,这事就更简单了,你们自己安排人去把农具都领了,不就可以了么?流民领不到农具,用什么开荒?” “可是这事万一被建宁郡王知晓……”刘厝犹豫起来。 毕竟乔贤问的脑袋可是在城头上挂了半个月的。 “你们在江都这些年,这种事还需要你们自己亲自出马?” 崔昀眼珠子转了转,问道:“罗御史,我们做这种事的目的何在?” “知道为什么建宁郡王杀了裴圆,砍了刘智远,却还能坐上扬州大都督的位置吗?” 崔昀和刘厝摇了摇头。 “一是建了澄心堂,二是铸造的新钱,三是云秀坊,这些全部都在帮国库创收,他现在势头正盛,想要正面拉他下来,你们觉得可能吗?” “不……不可能吧?” “既然不可能,那就换一种方式。”罗希奭淡淡说道,“他想要开荒,你们就派人把农具全部领走,他想要铸钱,你们就让民间的那些人多铸私钱,让私钱在扬州泛滥,他想要在扬州造澄心堂,你们就安排人去造纸让澄心堂的纸卖不出去,云秀坊亦然。” “这……” “如果你们觉得麻烦,那就直接毁掉,一把火把澄心堂烧了,两把火把云秀坊烧了,手段可以再直接一些,安排人把流民赶走,谁不走就杀谁。” 罗希奭的语气风轻云淡,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是平常聊天一样。 “你们在地方上做了这么些年的,这些事都办不到?” “不是办不到,是我们确实害怕了建宁郡王。” “怕什么,有右相给你们撑腰,如果你们再不行动,几个月之后挂在城墙上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其实罗希奭这一招,算是找到关键点上了。 李倓之前杀乔贤问的方式很明显,就是摘除最大的绊脚石和杀鸡儆猴,为权力是执行铺路。 这一招实际上是阳谋,刘厝知道,崔昀也知道,其他官员都知道。 可是大家确实也被威慑住了。 现在罗希奭就是要鼓动这些人做对抗。 这些人如果对抗李倓,对李倓有没有影响? 肯定有! 他们都知道,权力是共识,权力的执行则是信息真实性。 如果这些人不怕了,开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并且派下面的吏员和地方的地头蛇汇报假消息,对李倓在扬州执行政策,肯定是有巨大的影响的。 这不必多言,杨广就是最好的例子。 三月初六一大早,元载就到了扬州大都督府。 “大王,罗希奭来了。” “哦。” “大王听说过他吗?” “听说过,右相的爪牙,我知道。” “李适之就是被他逼死的,就在去年,韦坚也是被他逼死的。”元载提醒道。 “我知道。” “他这一次来扬州,恐怕……” “你担心他逼死我?”李倓问道。 “那倒不至于,大王是皇孙,给他十颗脑袋,他也不敢,而且我们都护在大王身边。”元载笑道,“我担心他来扬州借乔贤问案,兴风作浪。” 李倓将粥一口喝下去,舒了口气,说道:“你不用担心,他此次来,肯定是借助乔贤问案兴风作浪的。” “那我们该做点什么呢?他可是个狠角色。” 李倓放下碗,看着元载,平静地说道:“再狠的角色能刀枪不入么?” “大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什么都不做,让他先出招,他不出招,我们怎么找理由呢?” 元载立刻意会到了李倓的真实用意。 但元载又说道:“我只是担心他把事情闹大,最后损失的还是我们。” 李倓却说道:“颜真卿的扬州刺史任命函应该快到了,最近扬州出现了不少匪贼,他向我申报要招募乡勇三百人,这个要求,你说我能不答应吗?为了扬州的太平,我不答应,那就是我的失责。” 瞥了一眼元载,他又随口说道:“加上跟着我们一起来的那些人,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把扬州的天给翻了!” 第159章 有人开始作死 三月初八,天微微亮,江都城所有的衙差和吏员都出动了。 他们在城门外摆放了桌案,还将新式的曲辕犁都搬到了那里。 另外,县衙门里登记户籍的吏员们也都做足了准备。 李倓坐在城楼上,看见前面成群结队的人向这边走来,他知道是这些天召集的那些流民,都过来了。 要召集到这些流民说简单也简单,他们在城外四处游荡,还经常聚集在城脚乞讨,偶尔也会去河边的渡口去。 说难也难,因为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吃一顿之后可能要饿一两天才能有下一顿。 人如果经常吃不饱,就可能会退化成半动物状态,变得狂躁不安。 在古代,流民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西汉末年、东汉末年、两晋、南北朝这些战乱时代,都有大量的流民。 有多少呢? 中原各州府,目之所及,皆是流民,他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流浪在荒野中。 饿了就乞讨,乞讨不到就吃野菜,能吃到野菜绝对是运气逆天,吃人是比较常见的。 最惨的是吃观音土,以明末最为典型。 一旦这种流民多了,他们里面便会诞生出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然后形成有组织的武装力量,开始对地方秩序进行可怕的冲击,最后危及王朝,甚至推翻王朝。 “郎君,看来江都的流民不少啊。”颜真卿在旁边轻声感慨了一句。 李倓说道:“连长安和洛阳都遍地流民,扬州必然更严重无疑。” 刘晏道:“若是如此,那河北道不知又是什么样的呢?” “恐怕只会更甚。”杜甫淡淡说了一句,也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感。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危机感。 尤其是李倓,当他在扬州也看到这么多流民的时候,才切身感受到大唐巨大的危机。 历史上安禄山能掀起如此巨浪,绝不仅仅只是靠军队这么简单。 打仗不是只靠能打的将军和士兵,准确地来说,后勤的供给更重要。 后勤跟得上,哪怕前线战事不利,也可以把战局打成持久战,慢慢消耗对方,再随时找机会。 例如汉初开国功臣排第一的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韩信,而是搞后勤的萧何。 同样,安史之乱中,局面能打成那个样子,也不仅仅只是李隆基和李亨的错误决定这么简单。 更多的还是河北大区提供了源源不断地人口、粮食、铁器等资源。 可以说,是几大集团之间的对撞,之后席卷进来整个东方大陆的各派势力。 那为何河北之地愿意提供如此多的人口、粮食等资源呢? 原因很简单啊!很多人吃不上饭了,很多人成了流民! 寒门士子有才华而无出路,底层泥腿子有一条命但是没饭吃,安禄山有野心有权力需要资源,他们一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李倓思绪飞舞着,任何事情还得辩证地来看,眼下流民确实多,他们是不稳定因素,但这也是一次机会。 就像安禄山一样,如果河北丰衣足食,人人有饭吃,安禄山想造反也难。 他李倓此时不也可以借机收买民心吗? 在李倓思考中,杜甫突然说道:“郎君,今日准备的粮食,恐怕不够分。” 一边的刘晏说道:“子美放心,我早有准备,来多少都够分。” 不多时,流民都已经到了城下,城下至少准备了两百多有战斗经验的扈从来维持秩序。 这时,有人在那里大喊大叫起来:“粮食呢!不是说有粮食吗!” 这一声立刻引起了人群的聒噪:“我们大老远跑来,肯定没有力气回去了,今天没有粮食,死就死在这里!” “早就知道这些狗官没有一个好心的!” “……” 人群里聒噪者越来越多。 “我们走!这里根本没有粮食!” “走什么走!跟他们拼了!反正也要饿死!” “对!反正也要饿死!拼了!” 人群的前面那一部分,突然有一些人竟然朝这边冲来。 见状,一边的元载说道:“郎君,要不要回避一下,先把下面的都撤了?” 李倓快步从城楼上下去,淡定自若地说道:“不!不要撤!把煮粥的盖全部打开,让粥的香味都飘出来。” 其他人紧随其后。 元载却说道:“郎君,我觉得今天这件事有蹊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掉。” 煮粥的盖被打开之后,粥的香味腾出来,很快就在城门口飘散开。 “真的有粥!我闻到香味了!” “我也闻到了,是粥的香味,我已经好久没有闻到了!”有人突然发声大哭起来,“我要喝粥!” 有些本来在冲击扈从的人也停了下来。 武二郎说道:“郎君,他们停下来了。” “我看到了,让所有人做好准备,每一个人,每一户都要做好详细地记录。”李倓对刘晏说道。 刘晏最擅长处理这些繁琐且细致的工作,这是他的长处。 “是。” 武二郎突然说道:“难怪郎君还安排人架起了火,在城门口煮粥,我明白了,郎君就是为了预防此事。” 情绪还在,但有人率先领到粥,蹲在一边喝起来,还有包子。 后面的人都看傻了。 秩序开始恢复。 领粮食慢慢变得顺利,每一个流民在领粮食的时候,留下姓名,然后被安排到一边。 若是一家人,则一家人站在一起。 除了粮食,还有现成的粥。 想要让流民老实配合,不仅仅是给粮食这么简单,你得给他们当场就能吃下去的。 人只有在吃饱肚子之后,才能听人讲道理。 有的人站在一边,有的人蹲在墙角,他们手里都捧着粥,拿着包子,狼吞虎咽。 有专门的保长清点人数,如果原本就是一家人,就待在一起,编成一户。 如果只剩下一个人,那只能先一个人是一户了。 按照大唐的制度,一个保长管二十户。 这些都是新的保长,是从地方读书人中选出来的。 保长不算朝廷官员,但对于稳定基层却有至关作用。 通常来说,保长对邻保的治理比较自由,算是半自治状态。 能做到保长,至少也算是一个机会。 第160章 给鱼儿喂鱼饵 李倓带着人走下城头,站在城门口,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突然感慨21世纪才是人类文明之光啊!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到了下午的时候,粮食领得差不多了,曲辕犁也领走了许多。 这些人被编户之后,也得到了土地。 似乎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回去之后,武二郎还感慨道:“这真是一件行善积德的事,如果那么多人都得到了土地,并且开始开荒,种出更多的粮食,饿肚子的人会很少,百姓也会感念郎君的。” 李倓突然笑道:“事情如果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武二郎愣了一下,摸了摸小脑袋,说道:“郎君这话是何意,我听不太懂。” 刘晏说道:“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是流民。” “不是流民?”武二郎吃了一惊,“这不可能,那些人一看就是流民。” “区别太大了。”元载也说道。 “什么区别?” 元载突然说道:“流民眼里的绝望和麻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更有意思的是,非流民者人数还不少。” 武二郎就更加懵了。 刘晏又说道:“而且刚开始鼓动人群的人,恐怕也来者不善。” “郎君的命令明确强调是流民。”杜甫疑惑道:“到底是谁指使的呢,谁敢在这种时候动手脚?” “对啊,谁敢?乔贤问被杀了,扬州官场这几个月一直很太平,那些官员办事都非常配合。”武二郎说道,“至少我打探到消息,不少官员都在做事,澄心堂置地,云秀坊的建设,民力的调动和安排,都做得很好。” “但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变了,为什么呢?”刘晏看了一眼李倓,又看了一眼元载,“最近江都来了一个长安过来的人,恰好这个人来了,就出现一些不好的事。” “看来有人反水了。”元载也瞄了一眼李倓。 李倓突然说道:“不必多想,可能只是偶然而已,至于是不是流民,我们也无法肯定,今日都累,回去休息吧。” 众人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等人都走之后,武二郎折返回来说道:“郎君,八成就是扬州法曹崔昀和江都县令刘厝指使的,前些日崔昀带着罗希奭去了刘厝那里。” “我知道,这事你跟我说过。” “要不要把他们两人叫过来问话?” “你这不就打草惊蛇了么,继续观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武二郎立刻意会过来:“我懂了。” “你也下去休息吧。” 等人都走之后,李倓躺下来,啥也不想,就躺在那里放空、发呆。 罗希奭骑着马,到了都督府门口,他是来拜见李倓的。 来扬州数日,他还没有见过李倓。 这本就与礼制不合,朝廷的监察御史到了扬州,却不先来拜见扬州一把手,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这就是罗希奭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行为,来告诉扬州的官员们,建宁郡王也没有那么可怕。 你们看,我一个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来到扬州,我都不带正眼看他的。 但是吧,毕竟找他有事,所以过了几天,我来这里找他问话来了。 到了扬州大都督府门口,罗希奭让人前去通报,门口的人得知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立刻进去通报。 正在组织奴婢打扫前院的张旸接到了消息,知道长安派来的人不能怠慢,立刻进去通报。 “郎君,外面有人自称是监察御史罗希奭,前来拜谒。” “哦,不见。” “郎君,他是长安来的。” “本王也是长安来的,你也是长安来的。” “可他是长安派来扬州公办的,拜谒郎君必然有重要的事。” “本王觉得没有重要的事跟他说,你出去打发他走。” “这……” “没听到么?” “会不会……” “张旸你是不是又想念你自己造的卫生纸了!” “奴婢立刻去打发他走!” “等等!” “郎君是要见他了?” “你去门口大声喊出来,让他滚!就说是本王说的!要是让本王发现你私下跟他说软话,本王饶不了你!” “这……”新笔趣阁 “听清楚了吗?” “是的!” 罗希奭在门外等候,他料定李倓会出来迎接自己。 “何人是监察御史罗希奭?” 罗希奭说道:“本官就是,本官奉朝廷之命而来,请问建宁郡王何在?” 张旸壮了壮胆子说道:“他在里面。” “那本官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为何?” “因为他让你滚!” “什么?”罗希奭愣了愣。 “大王说让你滚!” 罗希奭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张旸大声吼道:“我说了两遍了,大王说让你滚!你耳聋吗!” 罗希奭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跟随他一起来的人神色大怒,就要逃回一个说法,罗希奭却抢先怒道:“本官是监察御史!” 张旸又说道:“大王说了让你滚,你难道要强闯都督府吗?” “大王不但不见监察御史,还如此羞辱,难道不怕本官回长安去陛下那里弹劾他!” 张旸不耐烦地说道:”都说了让你滚,你在这里说这些,我也没办法,你去跟大王说去,但他不让你进来,你进得来吗!” 罗希奭气得全身发抖,但他也只能作罢,悻悻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罗希奭又来了。 罗希奭说道:“这次建宁郡王有时间了吧?” 张旸又进去通报。 “不见!让他滚!” 这下罗希奭直接在门口大骂起来,他何曾吃过这种瘪? 张旸又跑了进去:“大王,他骂得很难听。” “随他去。” “他辱骂皇孙,这可是大罪。” “随他去随他去。”李倓躺在床榻上,搂着柳苏苏的腰,注意力明显不在张旸说的话上。 拜访两次,不但没见到人,还公开被羞辱,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江都县的官场。 罗希奭急匆匆叫来崔昀,说道:“去!去找人把所有的流民都赶走,不走的就动手杀了,还有云秀坊,听说已经建了两座起来,派人去点火,一把火烧了!” 第161章 不妨把事情再闹大一些 崔昀讶然道:“罗御史,昨日我们安排人去领了粮食,领了农具,成效似乎还不错,他们也没有察觉,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建宁郡王想要开荒的策略很快就会落空,没必要现在就走这一步吧?”https:/ “你觉得仅仅是阻止他开荒就能扳倒他吗?” “可是……” 罗希奭阴恻恻地说道:“立刻按照本官说的去做,右相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也不想让右相失望吧。当然,若是不去做,到时候建宁郡王可能就会知道你们在领粮食和农具方面耍了花样,你觉得后果是怎样的?” 崔昀心头一颤,他心中是有权衡的。 这扬州的官场,早已不同以往。 建宁郡王作为太子党的代表,强势进入扬州,但扬州谁人敢忤逆右相? 作为朝廷铸钱中心,又是巨大的利益场。 这里的官员,谁逃得出去? 崔昀连忙说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罗希奭并不是一个会隐忍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这也恰恰是李林甫用他的原因。 很多人觉得做人做事得会忍,忍才能做大事。 这是对忍的一种很肤浅的解读。 忍只是做大事的其中一个条件,并不是说忍了就能做大事。 做大事除了讲究个人能力,更关键的是位置和气运。 而实际上,有一些职位是不能忍的,如果忍,就不适合这样的职位。 例如御史。 假设御史一个个都是能忍的角色,那绝不是合格的御史,皇帝也不需要这样的御史。 例如酷吏。 假设酷吏都觉得自己能忍,还沾沾自喜,那他绝不适合做酷吏。 酷吏的特点就是不择手段,能生存下去也不是靠个人的八面玲珑,而是靠后台。 因为酷吏就是干脏活累活的,八面玲珑的酷吏注定不是合格的酷吏。 罗希奭就是典型的披着监察御史外皮的酷吏。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以最快的速度,逼迫崔昀和刘厝他们去执行之前商议的事情,以免中途生变。 傍晚,武二郎急匆匆赶来:“郎君,罗希奭今天下午去见了崔昀。” “盯紧崔昀的一切行为。” “是。” 流民能够在城门领粮食、土地和户籍的消息,传开后,这几日到城门口的流民明显变多了,不需要刻意地去寻找,便源源不断有人前来询问。 数日之后的一个中午,江都城外,第一批开荒的人已经行动起来。 他们背朝太阳,带上曲辕犁,拿上锄头,开始了在这里的辛勤劳作。 虽然辛苦,但每一个人眼中似乎都有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批骑马的人,约有近两百人,他们手里拿着刀,冲到田地里,见到人就开始杀。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样一批心狠手辣的匪徒。 不多时,方圆数里之内,原本正在忙于开荒的人,死伤大半,剩下的伤的伤,逃的逃。 那些人杀完人之后,又朝前方奔去。 路上恰好有一批流民准备去城门口领粮食,很快成了这些人的刀下亡魂。 这件事在傍晚的时候,传到大都督府。 听到这里,颜真卿拍案而起,怒道:“哪里来的匪贼,胆敢在江都县,大都督眼皮子地下杀人!” 颜真卿话刚说完,刘志便急匆匆走进来,焦虑地说道:“郎君!” “何事?” “澄心堂今日走水了。” “走水?” “是有人故意纵火,人已经抓到,是前些日刚招募进来的一个叫张五的工匠。”刘志满头大汗,心有余悸,“火已经扑灭。”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刚传来开荒的人被杀,转眼就传来澄心堂走水。 众人尚未回过神,刘婉急匆匆进来:“郎君,出事了,云秀坊的蚕丝在半路被人劫走!” “看来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了对付我们,竟然做出此等无耻之事!”颜真卿出列说道,“郎君,先给我两百人,我去把今日杀人的人抓回来!” 李倓说道:“清臣不必着急,那些杀人的人都骑马,必然已经走远,想要追一时间也追不回来,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抓那些人,而是派兵力加紧巡逻,以防止更多开荒者被无辜杀戮。”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么?”颜真卿赞成李倓的说法,现在抓凶手到还不是排第一的,既然他们今日能来,那明日必然也能来。 如此看来,加强防备才是最关键的。 但是,颜真卿觉得如果不立刻采取强硬措施,就会让扬州各县的官员看到都督府的软弱,也会助长民间一些不受控势力的气焰。 而且对接下来的开荒影响实在太大。 试想想,开荒者被杀,数日之后这消息便会传开,以后谁还敢再来城门口? 开荒括户的新政就等于作废了。 李倓淡定自若地说道:“清臣明日带上大部分扈从,安排巡视,加强防备,至于查找凶手,就交给元公辅吧。” 元载出列,他心如明镜,说道:“是,这件事我来处理。” 颜真卿那是在正面场合办大事的,他元载则是专门处理一些不方便正面处理的事。 颜真卿问道:“公辅打算如何处理?” 元载淡定自若地说道:“我已经有了策略,清臣只需做好充足的防备即可。” 颜真卿倒是不再细问,既然元载有办法,那就让他去处理好了。 李倓又问道:“子美,学院修建得如何?” “已经修远了一大半,约莫下个月竣工了。” “好,这些时日,我观察了那些保长,他们并不熟练,我担心他们在编户之时,有所失误,学院的第一批人才,就按照地方保长来培养,管理一方民众,如何?” 杜甫说道:“若是如此,必然是好的,读书而立德,立德而为民。” 李倓点了点头,又对刘志说道:“那个张五人在何处?” “人已经带到外面。” “公辅,你来审问此人。” “是。” 傍晚之时,元载走进都督府的牢狱中,坐下来,翻起了关于张五的文档,以及他家人的文档。 元载用一种淡淡的语气问道:“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母亲尚在?” 第163章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元载一声令下,刘厝就被绑了起来。 “元公辅,你这是何意?”刘厝心中大怒,但语气还是很熟练的,他很礼貌地问道。 元载疑惑道:“我说的还不够直白吗?” “我们何罪之有?” “罪名有三:一是唆使人假扮流民,冒领农具;二是指使人纵火烧澄心堂;三是派匪贼滥杀无辜,这些罪名够不够?” 元载此话一出,刘厝和崔昀两人脸色都是僵住了。 大颗大颗冷汗从额头冒出来,崔昀双腿都开始发抖起来。 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做的如此隐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元载怎么可能知道是他们做的? “元载!你这是污蔑!”刘厝再也难以保持平静,他愤怒地挣扎起来,“你这是污蔑本官!是污蔑!本官要见大都督!” 相反,崔昀的态度就柔和多了,刚才的愤怒没了,脸上甚至还堆起了笑容,并且客气地问道:“元公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带走!” 元载却不想再多言,一拉缰绳,转身便离去。 崔昀和刘厝被带上,一路刘厝还在骂骂咧咧:“朝廷御史在扬州,你们胆敢如此胡作非为!” 不多时,崔昀和刘厝都被带到了都督府。 “公辅,误会是,误会!”崔昀一边大喊,一边勉强保持着笑容,“还记得我上次给你送的茶叶吗?” 元载却神色淡然地落座,没有理会崔昀。 “元载!你有本事就把本官打死在这里!”刘厝愤怒地嘶吼,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但依然没有停止,“朝廷御史在扬州!” 旁边的侍从取来一些刚烤好的烤肉,还专门为元载洒了胡椒粉。 元载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把证据拿给两位看看。”元载一边吃一边说道。 于是两份文书被送到了崔昀和刘厝面前。 崔昀一看那文书的内容,当场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但转念又反应过来,这不对啊! 这文书上写的大致倒是不错,可细节完全不对。 他立刻意识到,元载根本就没有拿到证据,但他妈的这个狗日的元载却捏造了这些证据出来了! “这是污蔑!”刘厝显然也看出来上面一大堆细节的不真实,态度更加强硬。 元载摆了摆手,周围的人都出去了,牢狱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元载看着这两个人,小声说道:“这些证据都是我编的。” 见元载当场承认了,刘厝更愤怒:“你怎么敢如此!” “崔法曹私下见了罗御史,又带着罗御史去见刘县令,然后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许多巧合。”元载的语气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下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些巧合到底是不是真的巧合,两位心里比我清楚。” “公辅,这些都是误会……” 崔昀想说什么,被元载打断:“我已经给两位机会了,两位现在就可以招供,只要供出来背后主使,我去向大都督求情。” 崔昀本来想服软,但刘厝却态度强硬道:“你这是污蔑!我要见大都督!我要见罗御史!” “很好。”元载吃得满嘴是油,冲着外面喊道,“进来!” 外面的人陆陆续续进来。 元载说道:“抽,用力一点。” 体格强壮的护卫一鞭子抽在刘厝身上,刘厝疼得当场惨叫起来,骂得更难听:“元载!你这个狗屎!我是朝廷命官!你凭什么对我滥用私刑!”https:/ 滥用私刑这种事,在大唐比较普遍,但那仅限于对老百姓,一般对官员的审案,是比较谨慎的。 之前吉温在审查兵部案的时候,也没敢对兵部的任何一个官员动私刑。 元载对这些规矩再清楚不过。 但是,现在他妈的连证据老子都开始捏造了,私刑? 私刑算个屁! “用力抽!” “公辅!别打了,我说!我说!”崔昀被抽了几鞭子后,马上就服软了。 当天,元载就派人开始按照崔昀提供的名单抓人。 傍晚的时候,罗希奭收到了下面人的消息,得知崔昀和刘厝已经被抓。 他知道李倓开始反击了。 不过他并不慌,甚至想笑。 在罗希奭看来,这件事就是逼建宁郡王在扬州再杀人,建宁郡王杀得越多,反抗的情绪就会越大。 现在是官场,很快就轮到下面的豪强势力。 他罗希奭就不信,建宁郡王敢在扬州对地方豪强动手! 再说了,只要他敢,就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到时候民间和朝廷一起对付他,就算他建宁郡王有三头六臂,也过不去这些关! 至于崔昀和刘厝会不会供出自己? 罗希奭更不担心,自己是朝廷派来的御史,在没有任何铁证的情况下,建宁郡王敢动御史,就是对抗朝廷,对抗圣人! 试想想,随意捉拿御史,是不是造反? 安禄山在造反前几个月,才给李隆基派过去的人来了个下马威,但也不敢扣押,而是放了。 这就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利弊的问题。 扣押朝廷钦差御史,立刻将局面推到不可挽回,如果这个时候李隆基都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将使得地方上的官员快速膨胀,不拿朝廷当一回事。 所以,罗希奭才如此镇定自若。 第二天,一份完完整整地供书被放在李倓面前。 “郎君,其中牵涉到了官员,地方豪强甚多。”元载说道,“至于罗希奭,不出所料,他就是幕后主使。” 看完后,李倓沉思片刻,说道:“召集江都所有官员到此,你亲自去把罗希奭请来。” “大都督想要如何当面处理这件事呢?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失踪的失踪!” “明白了。” 出去的时候,元载看着江都城人来人往的街头,心里感慨着,虽然自己做事也不择手段,可是抡起关键时刻心狠手辣地处理大局,自己还真的比不上这位建宁郡王。 很快,江都的各个官员都接到了命令。 昨日崔昀和刘厝被抓一事,也早已传开,现在接到这命令,众人自然知晓,必然是与此事有关了。 第164章 猎杀时刻 “罗御史,外面有人自称是扬州判官元载,前来请见。” 罗希奭脸上露出了微笑:“建宁郡王这是掌握了针对我的证据了?” “现在怎么办?” “让他进来。” 元载进来后,说道:“罗御史,大都督有请。” 罗希奭冷笑道:“大都督有请,我就要去?” “罗御史必须去。” “给我一个必须去的理由?” “因为大都督有请。” “大都督的面子,我不给,他又能如何?” 罗希奭显然没有把元载这个后辈放在眼里,他仗着背后是李林甫,从来都是为所欲为。 所到之处,地方官对他言听计从,从来都是他不择手段搞人。 这种人其实有一点点能力,但能力不强。 不要以为会搞人就是能力强。 会搞人一般都是背后有大佬撑腰,同时自己把底线全部撕破,只要满足这两点,能力一般的人也会搞人。 但元载这种会搞人的人还真就不一样,元载出身寒微,靠真才实学获得了一次机会,慢慢往上爬,并且对危险和机会的敏感程度极高。 准确的来说,罗希奭在元载面前,还真只能是个提鞋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罗希奭,元载没有生气,他脸上甚至还保持着微笑,对罗希奭说道:“罗御史不给大都督的面子,大都督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罗御史是长安来的,代表了朝廷巡视地方。” “那你还不滚?” 元载用那种很友善的眼神看着罗希奭,像是在跟老朋友说话一样,他说道:“昨日我抓了崔昀和刘厝,他们把该说的都说了。” “他们说了什么,跟本官有何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们就是认罪了,指使人冒充流民冒领官府粮食和农具,还私下派人烧毁澄心堂和云秀坊,又暗地里唆使民间铸造货币的人大肆铸造恶钱,这些都是在罗御史弹劾范围内,大都督想请罗御史前去主持局面。” “怕是大都督认为他们的行为是本官指使的,想让本官去大都督府,质问本官吧?” “哪敢说是质问,阁下是朝廷特使,他们确实在口供中提到了阁下,但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大都督哪里敢随意质问特使呢?”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去告诉大都督,本官现在很忙。” 第166章 哎呀呀,谁这么大胆子 刘萼企图逃跑,但还是被抓了。 当天傍晚,刘萼的人头送到了李倓这里。 刘厝的脑袋则在扬州七县一个个县传,传完之后,又送到淮南道诸州,甚至还要送到江南道诸州,以示威慑。 转眼已经到了三月底,杀了这么多官吏,这段时间李倓一边把颜真卿一个人当五个人用,一边又让刘晏临时顶替刘厝的位置。 转手又给长安写了多份奏疏。 李倓的奏疏写得声情并茂,首先是从自己在扬州建造为圣人赚钱的澄心堂被烧那一晚开始说起,随后又提到了云秀坊被付之一炬,最后轻描淡写地仔细算了一下损失的钱财。 最最后,李倓痛斥了自己的无能,没有帮助圣人守住扬州澄心堂和云秀坊。 请求圣人一定一定要罢免他这个扬州大都督,最好连少府监监也一起罢免了。 否则孙儿寝食难安啊! 每一份奏疏上都有一些字迹被泪水模糊。 三月二十八日,一场夏雨之后,烟波缥缈,杨柳依依。 运河之上,商船如梭,货品如云。 罗希奭返回长安的路线是从扬州坐船沿着运河抵达洛阳,再在洛阳坐船沿着黄河进入渭河,再从渭河抵达长安。 今日罗希奭刚抵达江宁,在江宁的渡口歇息。 罗希奭正在用午膳,午膳是羊肉,羊肉在江南极贵,但下面的人还是为罗希奭准备了羊肉。 正在罗希奭吃羊肉的时候,渡口突然出现了一批人马,朝罗希奭所在的地方快速冲来。 这些人来的非常快,人未至,箭矢如雨般冲来,毫无防备的罗希奭的护卫,被杀得措手不及。 其中一个死士快速拉住罗希奭便往船上冲。 但那些人早有准备,动作迅猛地扑过来,冲上船,将一切阻挡者全部砍死,最后将罗希奭从船里面拖了出来。 罗希奭大喊道:“好汉为何杀我?” 他话音刚落,那人手起刀落,一刀将罗希奭的脑袋砍了下来,随即带着人扬长而去。 渡口的商人都吓得不敢作声,连衙差也不敢多管闲事。 第167章 捧杀 “好像是右相?”高力士突然说道,“乔贤问案之后,有人弹劾建宁郡王在扬州滥杀无辜,右相便派了罗希奭去扬州了解情况。” “哦,原来是十郎。”李隆基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至少表面上还是很淡然的。 但高力士却已经隐晦地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最了解李隆基的莫过于高力士。 高力士问道:“要宣右相入宫吗?”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说道:“宣。” 李林甫很快入宫。 “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十郎就不必多礼了,坐吧。” 李林甫在一边坐下。 李隆基让高力士将李倓的奏疏递给了李林甫。 “这是建宁从扬州发回来的奏疏,十郎看一看。” 李林甫心头一动,他立刻知道是什么事。 李林甫比李隆基先接到扬州的消息。 李林甫神色淡然地看完了李倓的奏疏。 李隆基问道:“十郎如何看待此事?” “若建宁郡王在奏疏中所说是真,那这些官员确实该死。” 李隆基又说道:“听说罗希奭是你派过去的?” “确实是臣派过去的。” “他参与了此事?” “圣人恕罪,这个臣不得而知,他毕竟是御史台的人,臣只是觉得扬州乔贤问案事发突然,想让御史台的人亲自过去调查一番。” “原来如此。”李隆基点了点头。 李林甫又说道:“不过关于这一次的案子,臣倒是觉得,建宁郡王所为,让吏部很难办,这任免官员是由吏部和中书裁定,建宁郡王直接把人杀了,势必影响吏部的正常事务运作。” “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还需要圣人亲自告诫建宁郡王,官员若是有问题,提报御史台弹劾,吏部来审批,切不可再如此鲁莽,否则朝野纲纪律法运转受阻,危害的还是天下呀。”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十郎说的倒也有道理。” 李林甫离开皇宫,回了相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让人召来王鉷。 李林甫说道:“之前圣人召我入宫,提及了建宁郡王在扬州之事。” “圣人的态度如何?” “圣人没有对此事表态。” “这是何意?”王鉷诧异道,“建宁郡王在扬州一口气杀了十几名官吏,如此大的事,圣人竟没有任何表态?” “圣人不表态,意味着默认了建宁郡王的做法。” 闻言王鉷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若是如此,损害的还是相公的威严,相公最注重律法和纲纪,建宁郡王如此乱来,届时地方官员谁还畏惧相公您呢?” 李林甫笑道:“建宁郡王打通了后宫的关系,连高力士都数次帮他说话,你觉得我们能奈何他么?” 见王鉷不说话了,李林甫说道:“我倒是无所谓,我已经一把年纪,很快也要退休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正值壮年,刚升任户部侍郎不久,你将来是有能力坐到我这个位置的。” “承蒙相公器重,下官何德何能。” “你是有能力的。”李林甫继续说道,“但现在建宁郡王阻在了前面,你这个户部侍郎的位置到头了。” 他这般一说,王鉷心一沉,不甘心地说道:“相公此话何意?” “还记得数月之前,杨国忠在圣人面前力荐建宁郡王吗?” 提到杨国忠,王鉷愣了一下,心中有难免升起一股怒火,他显然十分厌恶杨国忠。 “记得,杨国忠信誓旦旦说建宁郡王今年能铸造一百万贯钱。” “杨国忠现在是户部郎中,如果建宁郡王真的完成了任务,他力荐有功,会不会升上去呢?” 王鉷的脸色立刻拉胯下来,他与杨国忠现在是水火不容,一听到仇人可能升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当场就不淡定了。 “杨国忠那厮,不学无术,也能做户部侍郎!” “这就要看建宁郡王的本事了。” 王鉷的脸色更加难看。 李林甫又说道:“我今日向圣人提了,建宁郡王现在如此滥杀,破坏了朝廷纲纪和律法,对中书省的吏治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圣人表示同意。” 王鉷一听,顿时兴奋起来,说道:“那还等什么,下官立刻就此事奏疏!” “你一个人能做到?” “右相放心,承蒙右相提拔到了户部侍郎,许多官员还是给下官几分薄面的。” 李林甫沉默片刻,又说道:“那你觉得你联合他们奏疏,就一定能对付建宁郡王吗?”https:/ 王鉷犹豫了一下,脑瓜子快速转动,说道:“未必,但可以让圣人给建宁郡王施压,让他以后不能在地方上随意乱来,如此,我们再派人过去私下给建宁郡王设置阻碍。” 李林甫面色不变,却对王鉷的说法非常满意,王鉷总算除了会搜刮钱以外,其他的也有了长进。 李林甫说道:“但这么多次都没能扳倒建宁郡王,我认为你说的这些也未必能有作用。” “下官倒是还有一计。” “你说来听听。” “建宁郡王行事狂妄,皆因为他年少得势,这种人心志不坚,想要攻破他倒也容易,继续给他更多,他的行为会越发地猖狂,最后触犯圣人的底线。” 这一下就说到了李林甫的心坎儿上了。 这两年过来,李倓各种操作之下,李林甫都没能整死他。 现在李倓还在宫中打通了各种关系,想要快速把他拉下来难度已经极大。 王鉷说的第一条,联合百官去奏疏,那也不过是给圣人施压,让圣人给建宁郡王施压,使其不能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失去可操作空间。 但王鉷说的第二条,才是真正的杀器。 软磨硬泡都没能整倒建宁郡王,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捧杀了! “你先联合百官去奏疏。” “是。” 四月的长安,开满了如云如雪的樱花。 李亨在别院中饮着杏花酒,李俶摇了摇头,苦笑道:“三郎一口气杀了十几名官吏,这件事已经在长安传开。” 李亨听到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阿耶不吃惊吗?” “他再杀十几个我也不吃惊。” 李俶叹了口气说道:“我总觉得三郎现在在玩火,他的权力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第169章 满朝支持建宁郡王掌兵? 杨国忠的这个提议,在长安朝堂上下引起更大的争议。 李隆基限制宗室的权力,是人尽皆知的。 太子之所以被打击成这副狗样,原因也是人尽皆知的。 杨国忠你现在脑子坏了,居然敢提这档子事? 没错,肯定是杨国忠脑子坏了! 看到杨国忠的提议之后,起初李隆基确实是很生气的,如果不是看在杨玉环的面子上,他肯定让人把杨国忠抓起来扔进了大理寺,每天用皮鞭抽一百遍啊一百遍! 但事情的推进,显然没有朝众人的常识认知方向发展。 继杨国忠之后,户部侍郎王鉷也上奏疏了。 众所周知,王鉷和杨国忠是死对头,要不是两人都是大唐官员,都是体面人,肯定早就抄起家伙往对方脑袋上往死里砸了。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王鉷是一定会跳出来反对的,并且向皇帝陛下阐述了建宁郡王如果一旦在地方上掌握兵权,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危害。 什么样的危害呢? 以我们王侍郎扣帽子的本事,那肯定是拥兵造反。 今天五千,那明天肯定就是五万了,后天就可以动员五十万! 届时长安危矣,大唐危矣! 王鉷的确跳出来了。 可是! 可是王鉷用一种忧国忧民的语气阐述了扬州情况之严峻。 仿佛若是再放任不管,扬州明天就能脱离大唐一样。 所以,臣王鉷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下放一定的兵权给建宁郡王。 这是为了守护澄心堂、云秀坊的安危,是为了守护地方百姓的安危,以此彰显大唐天子的圣德! 臣这个人没什么心眼,说话直,若是哪里说错了,请陛下杀了臣,臣虽死无悔! 王鉷的狗腿子们一看王鉷的态度,先是原地懵逼了一下,这波操作有点不太会了。 但政治就是站队,老大的态度和决定对不对不重要,只能支持。 这和那些读了几本书,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官的人的认知可能不一样。 这些人懵是懵,知道这样支持建宁郡王肯定是不对的,可上头的态度都明确了,自己不支持,这官职还要不要了? 权力场上,最是身不由己。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就十分热闹了。 继杨国忠派系提出支持建宁组建军队后,王鉷的人也先后跟上。 这下轮到李隆基懵了。 建宁这么多人支持的吗? 这就难免让原本对李倓完全没有警惕心的李隆基开始生疑。 这不是李倓掌权的问题,而是太子对政局影响的问题。 李倓就算做出再大的成绩,他的身份终究是太子之子。 如今朝堂上两派都支持他,那不就相当于太子间接影响当朝吗? 这就不是扬州地方治安的问题了,而是长安朝堂政局的问题,是皇权争夺的问题! 但扬州的事还在正中的时候,幽州、卢龙一带发来的奏疏,打断了李隆基的思考。 这奏疏自然是安禄山派人送来的。 安禄山左思右想之后,给李隆基写了好几份奏疏。 奏疏的内容也很简单,要钱监,要云秀坊的技术。 至于为什么需要这些? 安禄山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了帮助圣人守护好东北方的边疆,为了把那些蛮夷吊起来抽一百遍来彰显大唐圣人的赫赫武功! 总之一句话:臣要这些,那都是为了圣人您啊! 李隆基一看安禄山那声情并茂的奏疏,当场桌子一拍:给! 安禄山的另一份奏疏立又提到了一件事:要扩充兵源! 李隆基就一个态度:好! 圣人对安禄山如此爽快,连钱监都给,这件事是处于朝臣们的预料之外的。 那么问题回来了。 既然圣人您把云秀坊和钱监往安禄山给,那创造云秀坊和重新铸钱的建宁郡王,现在只需要五千兵马。 这不过分吧? 李隆基回到李倓这个问题上,转念一想,似乎并不过分。 但李隆基依然没有这么快就同意。 王鉷奏疏递上去之后,长安朝局的变动就八百里快局往扬州送。 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李倓接到了长安最新的情报。 他将这份情报给元载看了。 元载立刻说道:“王鉷这是要借机捧杀郎君,这必然是右相的手段!” 李倓叹了口气说道:“李林甫这一招,不可谓不狠辣,但倒霉的却不是我,而是我父亲,圣人又要忌惮他,从而打压他了。” “看来扩充兵力这件事,是无法得到朝廷的认可了。”元载表面淡定,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别看元载在给李倓干脏活,但他其实最不愿意李倓手里掌握军权。 玩政治怎么玩都可以,不碰军权是底线。 就现在颜真卿在地方上招募的一些乡勇,虽然还达不到军政的程度,但元载依然认为那是在玩火。 李倓却淡然地说道:“未必不行,但我们不要再参与到长安政局中,我们只负责陈述扬州的事实,其余事交给长安自行决定。” 不得不说杨国忠在这个阶段是一个合格的政治盟友,有事他是真的上! 只要把双方利益绑定在一起,他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毕竟家妹杨贵妃! 接下来一段时间,扬州七县衙门就曲辕犁,开始大规模引导、推广,不仅仅官方开始大量铸造曲辕犁,民间也开始仿造。 到四月底的时候,之前冒充流民的混乱,才慢慢被刘晏理清楚。 于是在李倓的新政中,钱行才正是在扬州登场。 钱行其实就是后世的银行,但它现在既不属于大唐官方,也不是存钱的地方,而是专门给流民开荒括户借贷的私人场所。 之所以不能属于官方,是因为李倓不想让钱行的钱和官方的公廨钱混在一起。 公廨钱是一个烂摊子,他不想去管。 而且钱行和流民产生的借贷关系,加深了钱行与流民,也就是未来扬州新的民众的经济生产关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民力的一种软性掌控方式之一。 这种软性掌控方式,李倓这里还有许多种方法。 这种事做好了,关键时刻振臂一呼,江淮之地必一呼百应。 第170章 寡人树敌无数,却未逢对手! 既然扬州七县都开始推广曲辕犁,这意味着开荒新政在经过江都清洗案之后,快速向其他县普及。 这背后其实是整个扬州对李倓权力和威望的一种认可。 江都豪强刘萼被灭,也让扬州地方豪强低调了一些。 据说刘萼的家产全部被抄了,成年者全部被处决,鲜血染红了地板。 那一天,隔壁坊的居民把所有的门窗全部关起来,依然能听到刘萼家里的惨叫声。 至于那十几名被斩立决的官员的家,也一并被抄,家属该处死的处死,该流放的流放。 经过这件事后,凡是从扬州大都督府发出来的政令,哪怕是大半夜,地方官员也会颤颤惊惊爬起来,一个字不落地仔仔细细读完,读完后还是再背背几遍,把每一个字都解读出来,生怕在执行的时候忘了。 五月初五的一个早晨,刘婉在暴躁中开始了自己的一天。 她先是把澄心堂的人拖过来狠狠训斥了一顿,随即又把云秀坊的几个主簿也一并骂了一遍。 被骂的人,只能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刘志想劝她几句,被她怼了回去。 李倓一大早起来,就听到外面的声音,他问道:“怎么了?” 张旸说道:“是刘娘子在议事。” “哦,她还是这么早。” 张旸瞄了一眼李倓,问道:“要不要去跟刘娘子说说,让她不要动气了?” 李倓淡淡说道:“不用了,她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多,发火在所难免,心平气和是办不成事的。” 刘婉现在的压力确实极大,澄心堂和云秀坊的管理讲究的就是一个细致。 这两个地方可不仅仅只是制造端这么简单,从原材料的采购、运输、装载和卸货,整个流程为一体,每一个流程随时都可能被意外情况打断。xbiquge 例如选购蚕丝的账目管理,例如运输过程中可能遇到劫匪,装卸如果没有标准化,很容易造成对原料的破坏。 毕竟现在不是个人作坊,产业正在快速做大。 管理十个人和管理一百人是不一样的,管理一百个人和管理一万个人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其实从上至下,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每一个人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做事。 李倓也是如此,今年马上就过了一半了,铸钱的进度必须再拉快一些。 那些人被骂得灰头土脸后,一个劲儿地跟刘婉道歉。 “我不是要你们的道歉,我是要事情的结果,道歉没有用,下面所有人都辛辛苦苦,辛苦之后结果差强人意,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又是一顿对峙之后,刘婉才走进去。 此时李倓和颜真卿、刘晏等人正在用早膳,众人见刘婉进来了,都沉默不言。 刘婉也坐在一边,沉默不言地用早膳。 刘晏突然问道:“现在澄心堂一天能出多少张纸?” 他问的自然是扬州的澄心堂。 扬州目前已经建立了七个澄心堂。 “七个加起来,一天至少有五十万张以上。”刘志说了一句。 杜甫说了一句:“扬州之地果然比长安和洛阳更适合造纸。” 刘志来了一句:“最适合造纸的还是成都。” 一天能五十万纸,假设一个人一天用五十张纸,五十万纸能供10000人一天这样用。 实际上,一个人一天用五十张纸是非常罕见的,至少在之前缺纸的时代,人们用纸极其节约。 刘晏说道:“那现在的问题,并非扬州澄心堂造纸产能的问题,而是纸张售卖的问题。” 一天就出五十万张,还只是扬州,这完全可以满足整个扬州的需求了。 刘志又说道:“没错,现在许多纸堆在库房内,时间久了也会坏掉的,每天有大量的纸运往渡口,向洛阳、余杭等地运过去,但现在产量越来越大。” “这是好事。”刘晏说道,“大量的纸从扬州出去,缓解各地办公难处,也让更多人可以写字抄书,扬州的收入也加得很快。” “但五十文一张的价格,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那就降价!”李倓突然说道。 众人微微一怔。 “现在是该降价的时候了。”李倓又说道,“五十文一张的纸,让许多人都承担不起,既然许多人用不起纸,我们造那么多出来作甚,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 元载说道:“价格这件事,是不是要请示太府寺?” 李倓又说道:“不必,其他地方的纸价格我们管不住,这淮南道和江南道纸的价格,我还是能管的。” “那降到多少合适呢?” “先降到二十文,如果二十文还高,就降到十文,五文!” “五文是否太低?”刘志忍不住问道。 一下子从五十文降到五文? 这换做谁听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淮南道和江南道最不缺的就是竹子,现在还只是扬州七县的澄心堂置办起来,造纸产能就已经涨到每天出产五十万张,如果苏州、余杭的澄心堂建立起来之后呢?更别说蜀中!” 李倓风轻云淡地说着。 “纸张的大量出产,只是时间的问题,降价也是时间问题,子美的扬州学院已经开始大量招募学生,我们希望更多人能读书写字,让纸张进入普通人家里,难道不是一件大功德之事?” “长安和洛阳不愿意降价,那我们就先降,倒逼他们降价。” 元载突然说了一句:“这样恐怕会为郎君树敌更多敌人。” 他说的更多敌人,就不仅仅只是朝堂上的敌人了。 而是地方上的世家豪门。 知识向来的被垄断的,世家门阀和泥腿子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不仅仅是血缘出身,更体现在知识层面。 宋代之前的世家门阀,垄断的知识。 人类社会的创造、建设,靠的就是知识。 一个人如果没有知识,空有强壮的体格,只能算屠夫而已,屠夫运气好能昙花一些。 大多数屠夫只是别人的打手,是随时都会死在战场上的那种人。 “害怕树敌,将一事无成。” 第171章 铜版活字印刷 “我赞成郎君的说法!”颜真卿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要做一件使天下人受益的事,树敌在所难免,我们不刻意去树敌,但也绝不害怕树敌!” 颜真卿的话颇有感染力,杜甫说道:“扬州书院就是要教他们,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要知其不可而为之!” “既然如此,那就降价!”刘晏也被这股热情感染了,他说道,“降价利国利民,此乃人心所向!” “还远不止于此,”李倓的目光突然落到刘志身上,“扬州书局进展如何?” “我正准备说这件事。”老实巴交的刘志站起来,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我先出去一下,诸公请稍等我片刻。” 杜甫看着元载,元载表示我不知道,随后看着刘晏,刘晏表示我也不知道,随即看着颜真卿。 颜真卿说道:“铜制活字印刷。” 刘志不多时便命人抬进来一样物品。 这物品颇有几分笨重,需要十几个人抬。 随后又取出了许多独立的铜制方块字。 刘志取来了杜甫的一首叫《望岳》的诗,这是杜甫二十四岁的时候游泰山所作。 刘志开始做排版,他将那些铜制的方块字排版之后,将面团糊住间隙,在方块字上开始涂墨。 随后将一张澄心堂的纸放在上面,用尺子在上面轻柔而快速地顺滑了一遍。 最后,刘志拿起那张纸,上面出现清晰、整齐的文字,正是杜甫的《望岳》全文。 这个操作,在21世纪的人看来很正常,甚至很麻烦。 但是在唐人眼里,就和21世纪的人看到一支火箭在十秒钟内跨越太平洋出现在加州一样震惊。 唐朝使用的雕版印刷,极其麻烦。 每一次使用印刷,都需要人在一块木板上慢慢雕刻,如果其中一个雕刻失误,就要重新雕刻,而且每一版雕刻完之后使用也有限。 这就导致在唐代,许多书还是以手工抄录为主。 可是唐代读书写字的本就不多,纸张又十分昂贵,知识自然无法推广。 但眼前这个活字印刷,就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杜甫激动地走过去,拿起那张印刷自己诗文的纸,仔仔细细看完每一个字,说道:“甚好!甚好!现在学院最愁的就是书籍,虽然许多人在抄录,但史料和经典实在浩瀚如海,若是有了它,我们的学生,是不是就不愁有书读了!” “郎君的策略甚妙啊!”刘晏也感慨起来,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之前造纸赚钱却非郎君本意,推行书籍,使人有书读,才是郎君之意。” 李倓说道:“使人有书读,也非我本意,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让全天下的人都能抓住机会,只要他们愿意。” 说着,他也站起身走过来,拿起一个铜块问刘志:“铅还是无法制成吗?” “没办法,铅与铜相融并不算好,制作出来的印刷效果不佳。”刘志说道,“我试过许多次,不如此版。” 李倓其实想制作铅活字印刷。 铅活字印刷比铜活字印刷效率更高,但铅活字印刷还真不是有理论知识就能做的。 铅活字印刷的金属是铅、锡、锑相融制成。 并不是说铅与铜融合不好,古代的青铜里本身就含有铅,只是比例不同。 但只是铅和铜相融做印刷还不够。 必须要有锑。 原因不难,铅是热胀冷缩,冷却会铅字会缩小,会影响成效。 但是锑是相反的,锑是热缩冷胀,这就很好地中和了。 这才是刘志多次融合制作效果欠佳的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古代对尽数锑的提炼不是欠佳这么简单,而是根本就不知道锑的存在,更别说比例了。 在古代,锑通常被当做锡,有的地方叫连锡,而且数量不祥,技术几乎一片空白。 理科与文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文科不会还可以胡乱说几句,把语气和气势说到位,能唬住人。 但理科就不同了,理科不会就是不会。 更不会因为李倓是穿越者,只需要李倓虎躯一震,所有的锑都会排队冒出来,排队来到他身边,排队给他炼制。 所以这个产品,最终还是走向了明代的铜字印刷。 明代的铜字印刷效率已经非常高,要知道,大明朝几乎已经解决了平民读书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便先以铜来制作。”李倓转身又看着颜真卿问道,“我们现在有几座铜矿?” “目前我统计到的已经有八座,不过钱监的铜也是从这里面出。” “数量充裕吗?” 颜真卿说道:“就看郎君要铸造多少这种铜字印刷了。” “就目前来说,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恐怕铜矿会紧张。” 李倓突然说道:“我倒是知道哪里有更多的铜矿。” “哦?” 李倓说道:“鄱阳郡乐平县。” “鄱阳郡乐平县?”元载疑惑道,“那里的确有铜,我之前打听过,但那里的铜出产并不算多。” 李倓笃定道:“那里的铜很多!” 开玩笑? 那地方是21世纪中国七大铜矿之一,把那里的铜矿全部开采出来,足以供整个大唐使用了。 以这个时代的开采技术,自然不可能一口气全部开采,但也足以大量增加铜矿的补给。 众人面面相觑,元载显然不相信李倓说的。 元载在来江淮之前,在江淮是打探过消息的,铜矿的位置他也打探过。 铜矿最多的还是宣州一带。 李倓突然道:“公辅!” “在!” “就麻烦你去一趟乐平县,那里一定有我们要的铜,非常充裕,我给你手谕!” “是!”元载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再多说一句,大王恐怕要失望。”新笔趣阁 “无妨,你且先去。” “好,我会全力协调当地去开采铜!” 元载这个人是属于非常聪明,但也非常谨慎的人。 这可能与他的出身有关。 出身贫穷的人,从小资源匮乏,地位低微,平时不仅没有资源调动,稍微不留神还会像蝼蚁一样被捏死。 这种人能混起来,就代表了他超出常人。 能混起来,前期也会保持着谨小慎微的习性。 大多数人在漫长的权力环境中,才慢慢地改变。 第172章 世家之敌 天宝七载,扬州的纸率先拉开了降价序幕。 起初,一张纸的价格从五十文降到四十五文,降得还是比较扭捏的。 直到某一个清晨,江都的一张纸突然卖到三十文,民间造纸商们听到后开始颤抖起来。 扬州的降价潮就这样悄然来临。 不仅如此,在五月初的一个清晨,扬州书局正式挂牌开业。 这个书局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它里面摆满了各类印制的书籍。 从四书五经,到前人的各种史料,包括诗歌、文集。 不仅制作更加精良,价格至少便宜了一半。 以前一册书要一贯,现在直接降到了五百文。 这种操作,直接把扬州的书商们给干懵了。 书商的数量在大唐并不多,因为市场需求有限,书本大多数还在地方豪强和门阀手中。 例如五月中旬,长江南面的武进县一带,是兰陵萧氏居住之所。 这一日,萧氏族长萧瑞正在写字,就听到了通报。 “父亲,长安又来信了。”萧瑞之子萧值急匆匆走进来。 萧瑞接过信看起来,是萧嵩的信。 “兄长还是老样子。”萧瑞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伯父有新的指示吗?” 萧瑞说道:“就说不要轻举妄动,死的只是一个偏房而已。” “偏房也是我们萧家的人,萧家的人岂是毫无罪名,说杀就杀的!”萧值怒道。 萧瑞对儿子不满地说道:“罪名已经成立,长安方面已经做出定论,若不是看在兄长的份上,这件事就牵连到我们了!” “那建宁郡王在扬州做的过了一些,杀了那么多人。” “不要再提这件事,这件事圣人已经表态。” “但是父亲有所不知,现在扬州不仅出了一个扬州书院,招了一大批寒门,澄心堂的纸也开始降价了!” “开始降价?” 萧值说道:“这是我刚打探到的消息,江都的一张纸,价格已经降到三十文!” “三十文!”萧瑞神色陡然大变,“此事当真?” “绝不会有假!” “这是谁干的,难道不知道这是违反了朝廷的规矩吗?”萧瑞显然不淡定了。 之前一个偏房被杀也就杀了,但这件事性质却不同。 纸张是随便能降价的吗? 按照市场行为,肯定能。 但按照政治行为,那就不能! 世家门阀还在,他们怎么能够允许乘载知识的纸张普及?怎么能允许更多人读书之后,与他们竞争官场资源? 兰陵萧氏在江南都定居数百年,开花散叶不知其数,萧嵩又战功赫赫,还曾任宰相。 萧家往上好几辈都有做官,萧嵩的儿子、孙子,都有官职,萧嵩的小儿子又娶了当朝公主。 可以说显赫至极。 实际上,自隋唐科举以来,对门阀的冲击肯定不小。 但地方上的资源,例如钱财、人丁、舆论、田产,都还掌握在官员和门阀手中。 即便他们已经不能像在东晋南北朝那样有私人军队,可以废立皇帝,但对民间的影响力却足够大。 假设这样一个场景,泥腿子们不识字,他们只知道种地,如果现在朝廷颁布一个政策,需要在地方上执行下去,可宣传到泥腿子那里的口径在哪里呢? 泥腿子相信谁呢? 当然是相信地方上那些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的贵族老爷们咯! 所以,隋唐的皇帝们在执政的时候,是非常依赖于这些群体的。 这些群体哪怕失去了武力值,可是治天下从来不只是靠武力这么简单。 地方资源和舆论掌控是维持偌大帝国的基础。 “父亲,还有一件事,他们也干了!”萧值又说道,语气颇为不善。 “还有何事?” “最近江都还出现了一个扬州书局,里面的书比一般抄书要便宜一半,而且书籍堆积如山一样,那扬州书院最近的书也越来越多了!” “竟有此事!”萧瑞更加不淡定。 他呆立原地许久,又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走一趟扬州,去见见这位建宁郡王,委婉地提醒他不要这么做,这是在给自己树敌。” “好,我这就去。” “等等!” “父亲还有何事?” “语气温和一些,毕竟他现在是扬州大都督,而且是太子之子。” “我知道,我会与他阐明利弊,即便我们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家族可不少我们这么好说话的!” 却说李倓在扬州玩新政玩得总算顺利了不少,五月中旬长安朝廷的争论似也有了一些定论下来。 李隆基同意给安禄山云秀坊和钱监技术一事,也发到了北边。 这一日,李隆基正在南薰殿饮酒,高力士来报:“三郎,建宁郡王的奏疏又来了。” “哦,我看看他又写了什么?什么?又要辞去大都督的职位,还说自己在扬州那种凶恶之地迟早会丢性命的,只想回长安搂着胡姬睡大觉!岂有此理!这个建宁好歹也是我的孙儿,身上留着太宗的血液,居然如此怂!” 李隆基当场哭笑不得。 “我本就还在犹豫是否要给他五千兵马,现在看来,即便给他,他也用不好!” 高力士说道:“五千兵马,壮壮威势也不错,即便在建宁郡王的治理下战力不行,但却可以威慑外人,使地方不敢再乱来。”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李隆基点了点头,“边疆现在军费开支日渐沉重,若是澄心堂、云秀坊和钱监再出问题,损失着实有些大。” 其实李隆基此时也有自己的算盘了。 他也察觉到自己过于依赖李倓,所以给安禄山那些技术,其实也是想将军费收入分摊到不同的篮子里。 但就目前的情况,扬州肯定还是大头。 想到这里,李隆基又开始寻思,等李倓把赚钱的事情稳定下来,再派人去代替他,也不晚。 这时,门口又有内侍来通报:“三郎,李相公来了。”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回去,就说我没空见他。” 在南薰殿外等候的李林甫接到了这个小心,心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第173章 军权加身,挖名将 李林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罗希奭的死,无疑将矛头指到了他这个右相头上。 圣人现在的态度,说明了许多事。 从皇宫出去,一路上李林甫都在思考现状。 对太子下手来波及建宁郡王? 事实证明,圣人根本就不想废除太子。 两次大案,都没有撼动太子储君之位,再掀起第三次,恐怕也是徒劳而已。 陷害建宁郡王? 罗希奭已经用过,扬州太远了,那里是建宁郡王的主场,想要将有效的信息及时传回长安给圣人,这个难度是极大的。 既然现在无从下手,也许王鉷说的捧杀之策,才是最有效的。 李林甫收拾了一下心情,他没有表现出担忧,而是像往常一样回到相府。 政治斗争最忌讳的就是最乱阵脚。 所谓的得宠是一时的,失宠也是一时的,要像狼一样懂得忍耐。 六月初的一个上午,抵达乐平县的元载,在亮出李倓的手谕之后,乐平县立刻开始积极配合的元载。 乐平县归属鄱阳郡,鄱阳郡归属江南西道,也在李倓的管辖之下。 唐朝时候的乐平县是后来的德兴市。 德兴铜矿是亚洲最大的一座铜矿。 在唐宋时期,这里已经有开采铜矿,尤其是宋代,经济中心南移,江南西路是大宋人口、田地最稠密的地方之一,这里的冶铜业也是最发达的地方之一。 但唐代,这里却尚未冒头。 元载自然听过乐平县出铜,可产量极低,入不得他元公辅的法眼。 他此次来,也是因为李倓下了命令。 元载到的前两天,乐平县的所有官员,地方豪强,都聚集在一起,为元载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元载对乐平县县令刘全说道:“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是来找铜矿的,听说乐平县有大量铜矿,可有此事?” 刘全这家伙天天坐在衙门里享乐,他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好在今日有一个叫张木的本地豪强在现场,他说道:“我们乐平县的铜矿不算多,现在是由我在开采,每年能开采的也就才十万斤。” 一听到十万斤,元载立刻就心灰意冷了。 铜矿十万斤,出铜才多少呢? 铜矿出铜率一般也就才3%左右,十万斤出铜3000斤,一共能铸造的铜钱也才几百贯。 这对于目前年铸造百万贯的任务来说,简直杯水车薪。 “还能再扩大么?” “能倒是能,不过没有甚用处。” 元载犹豫了一下,对刘全说道:“刘县令,大都督有命令在先,我想在这里召集五百人去铜矿,再扩大深挖一挖,可行?” 可行? 这还用问吗! 那些脑袋刚在本县传首完,你说可行不可行? 就算现在让几百人去跳江都可行,别说挖铜了! 总之只要是建宁郡王下的任务,只要不让我这个县令把脑袋交出来,都可行,都好说! 于是,接下来元载便开始在乐平县挖铜矿。 挖了数日,并无结果。 张木跑来说道:“元公,这乐平县也不算产铜的大县,您何必强求呢?” “再挖一挖,先不要下定论。” 转眼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就在元载在乐平县挖铜矿的时候,李隆基的最新圣旨到了扬州。 在众人震惊之下,李倓得到了扬州的军政大权,大唐圣人允许扬州大都督募集五千兵马,维持江淮的秩序。 并且,李倓还得到了扬州都团练使的头衔。 团练使就是负责统帅、训练地方民兵的,大唐地方上的官员一般不掌握兵权。 例如刺史,一般情况下只能调动数百地方兵力,必要的时候在民间招募民兵以做防御。 所谓的团练使,在安史之乱前,也只是在极少部分有过任命。 此次李倓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与之前扬州连续多次发生血案有分不开的联系。 尤其是云秀坊和澄心堂被烧毁。 加上杨国忠在长安朝堂不断地劝说,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李倓知道这一次机会来之不易,他立刻命人将前来传圣旨的内侍好好招待,吃好喝好,临走前还派人给了几箱钱。 肯定不是以建宁郡王的名义给钱,而是扬州某个心里善良的人,看不得朝廷内侍辛苦奔波,于是自愿奉上了几箱路费,聊表敬意。 但问题又来了。 谁来训练这支兵马呢? 颜真卿可以。 但是颜真卿毕竟不是专门打仗的,他自己的武力很不错,对事情的判断绝对超过大多数人。 即便颜真卿会打仗,也未必会练兵,或者把这支军队训练成精锐之师,是颜真卿做不到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 这个时候,李倓想到了一个人。 谁? 当然是当今大唐第一名将王忠嗣! 可王忠嗣刚被贬不久,去挖他过来,必然是有风险的。 于是李倓又上奏了一份奏疏。 干什么呢? 当然是画饼……哦不,当然是告诉李隆基一个好消息,截止到目前,他建宁郡王所负责的钱监,铸钱数已经超过了六十万贯,今年必然超预期完成任务。 明年甚至可以达到两百万贯!https:/ 李隆基一旦看到两百万贯这个数字,会不会瞬间上头呢? 可是,有一个问题哦! 理论上能达到两百万贯,但实际未必能。 当李隆基看到实际未必能这一排字的时候,会不会立刻着急起来呢? 李倓:祖翁千万别急,孙儿是故意这样气你的,实际上就像借此机会把人事权要过来! 为什么要人事权? 当然是想排除异己,笼络人心,为了后面的造反……哦不,是为了圣人的江山社稷。 李倓立刻开始写这份奏疏,写完之后便命人八百里加急往长安送。 其实扬州案也确实暴露了一些问题,官员杀了,官员的任命却跟不上,出现了职位空缺。 按照规矩,得长安的吏部来任命新的官员。 这一套流程下来,村头整天狂奔的小黄狗都变成趴在角落垂垂老矣的老黄狗了! 历史也证明,只要给李隆基把饼画出来,并且完成阶段性小目标,李隆基是愿意给人事权的。 例如他就给了安禄山充足的人事任免权,那还是边境武将的人事任免。 第174章 世家的反击 就在李倓打算找个理由去见见王忠嗣的时候,张旸跑来了。 “郎君,有一人自称是苏州顾家的顾漕,据说是江东才俊,他带着一批人要见您,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跟您说。” “何事?” “是关于纸的价格的问题,他们希望郎君能管一管现在市面上纸张降价的问题。” “不见!就说本王忙得很!” 张旸绝不再废话,立刻出去,冲着那些人吆喝道:“大王没空,都回吧!” 顾漕说道:“我们可都是江东名门望族子弟,我们来见大王,是给大王献上治理良策的。” “是啊!我们都怀着一颗赤诚的心!” 张旸再强调了一遍:“大王今日没空,诸位都请回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顾漕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再来拜访!” 说完,众人先后离去。 张旸回去提了这事,李倓也没当一回事,他知道那些世家子弟都是来干什么的。 纸张降价,扬州书院现在每天有大量的新生入学,这对地方大家族在舆论的掌控上其实是起到了巨大的冲击作用的。 尤其是最近有一批扬州书院的学生,一边读书,一边在指导地方流民开荒,他们俨然开始进入基层,成为基层吏员,发挥自己的作用。 这是一个新生的力量,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寒门出身,是边缘化人物。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没有读过书,但有这方面志向的普通百姓也开始尝试。 例如高进就把他的儿子送进了扬州书院。 为了照顾这一部分人,杜甫与李倓讨论过,专门设立了小学,教人学写字。 这一系列的举措,其实都戳中了世家子弟们的心肺管子。 那苏州顾家是东汉时期的家族,在三国时期为东吴权臣家族,东吴灭亡后,顾家在江东勉强站着,一直延绵,虽然比不上后来南迁到武进的兰陵萧家,但也算是江东的豪门了。 即便是豪门又如何,豪门本王就要见? 第二日,张旸又来了:“郎君,昨日那些人又来了。” “又来了?” “是的,今日来的人比昨日还要多。” “来了多少?” “少说有六七十人。” “这么多。”颜真卿接过话来,“看来江东士子对我们做的事想法很大啊,郎君,这些人还是要见一见的,毕竟能多一些朋友就多一些朋友,他们当中有人还是愿意诚心为朝廷效命。” “好,我去见一见。”李倓点了点头。 不多时,大都督府的护卫先鱼贯而出,将方圆一里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检查是否携带远程武器。 检查完毕之后,过了一会儿,李倓才在护卫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 顾漕一看到李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在下顾家顾漕,参见大王。”xbiquge 李倓才十八岁,看起来比在场的士子都要年少,但是他身上那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气质,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凡。 当然,识别出他身份的还是他穿的衣服。 其他士子也立刻行礼:“参见大王。” “诸位不必多礼。”李倓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今日本王公务繁多,未能及时接见诸位,是本王失礼了!” 众人一见这建宁郡王如此平易近人,纷纷激动起来。 “大王,在下有一事,务必要陈述出来,否则如鲠在喉。”顾漕激动地说道,他站在人群正中间的前面,看起来就是威望最高的那一个。 “阁下但说无妨。” “今日扬州纸张价格已经下降到了二十文一张,请大王务必要管一管这件事!” “哦,为何?”李倓问道。 “每一件商品的价格,都有规定,就像这天下,世家与平民之间也有规定一样,身份低贱的平民,怎么能僭越呢?” 降价是肯定不能降的! 李倓脸上依然挂着笑意,他豪爽地说道:“原来诸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本王,本王知道诸位的心意了,容本王回去跟扬州刺史颜真卿好好商议商议。” 回去好好商议就是没有下文,一个字:拖! 但顾漕却不依不饶地说道:“大王,兹事体大,还请大王现在就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态度,只要大王现在表态,这扬州澄心堂的纸价立刻就能恢复,民间的造纸商也必然紧随其后。” 其他人一看顾漕掌握了主动权,立刻就准备跟上。 “请大王现在就想我们表态吧,这件事并不难!”另一个叫陆斌的年轻人也跟着说起来。 “请大王给我们一个交代!”又站出来了一个年轻人,叫朱兼呈。 这下就把李倓给惹毛了。 本王做事,还要给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交代?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李倓正在准备发飙,但又忍住了,他不想今日把事情闹大,否则这群人都得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现在是扬州军区组建的关键时刻,能低调一些就低调一些,免得有人说他刚拿到军权就在地方上随意打杀人。 “诸位还是请回吧!” 李倓甩下一句,便进了都督府,身后众人立刻一片哗然。 接下来,那些人就被挡在外面,有护卫在,他们也不敢闹事,只能静坐。 李倓的态度就是不理会他们。 三日之后,这些人终于走了。 六月二十日清晨,宵禁刚刚解除,一群人突然出现在大街上,他们成群结队朝着扬州书院走去。 到了扬州书院门口,那些值班的护卫们立刻警惕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杜甫!你给我们滚出来!”朱建呈突然大喊了一声。 随即,其他人也跟着大喊出来:“杜甫!滚出来!滚出来!” 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回响,惊动了无数人。 自然也惊动了扬州书院。 “老师,老师,外面来了好多人,点名要见您。”学生们纷纷到杜甫居住的地方去。 此时的杜甫早已起床,正在前院看书,他也听到了声音。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书,说道:“他们见我作甚?” “不知道,但是他们的态度十分恶劣,老师还是先不要出去,我们先出去看看。”一个叫唐睿的学生说道。 “对,老师您现在千万不要出去,我刚才瞧了,那些人都是世家子弟,他们必然是冲着您来的!” “那我更要出去见一见他们。”杜甫站起来说道,“我们没有做任何亏心事,一心正道,何惧之有?” 第175章 寡人倒是要看看谁不愿意走了? 杜甫到了扬州书院门口。 此时扬州书院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有那些贵族子弟,也有许多扬州书院的学生。 “老师,您来了!” “老师来了!” “诸位让一让,给老师让一条路出来。” 扬州书院的学生们目光都投向了走过来的杜甫。 外面的那些贵族子弟听到后,都知道是杜甫来了。 杜甫带着人走到门口,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气质。 “在下杜甫,不知诸位来我扬州书院,有何贵干呢?” 杜甫清澈的目光,在眼前所有人身上停留了一下,他的语气柔和而富有感染力。 今年的杜甫,已经三十六岁。 他不再是写《望岳》时候的那个杜甫。 现在的杜甫,游历了天下后,在长安再次落榜,投身无门之后,经历种种挫折之后,开始重新思考人生,重新思考这人世间。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平和。 “你就是杜甫?”陆斌看了一眼杜甫,语气不善,“听说你还是个诗人!” 旁边的朱建呈笑道:“听说在长安写了不少诗,没人要,到处拜访权贵,被人扫地出门!”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笑起来。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一个扬州书院的学生大怒,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上去挥舞拳头。 “回来。”杜甫很淡定了说了一句。 那学生强忍着不动了。 “老师,他们敢公然羞辱您!我给他们一个教训!”唐睿怒道。 杜甫却说道:“他们没说错。” “老师……”唐睿微微一怔,看向杜甫,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师会当场承认。 杜甫很淡定地说道:“他们没有说错,我写了许多诗,也在长安应试,却落了榜,在长安想要投靠达官显贵,没有被人看上。” “诸位都听到了吧,这可是他自己说的!”陆斌故意大声说道,“杜甫,没人要,无才无德,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骗得了建宁郡王的信任,然后在扬州开了一个书院,招了一些出身低微的人,在这样自命不凡!” 第177章 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我们……”顾漕正要反驳。 但李倓还给他机会,李倓继续说道:“尔等是多开了一条河渠,还是协助百姓多开了一亩田?” “这……” “刚才谁说要帮助寡人施政的,如何施政?良策在何处?寡人现在在开荒括户,诸位倒是跟寡人说说,你们都帮寡人开了多少荒,括了多少户?寡人就站在这里,洗耳恭听!”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神色微变,陆斌目光盯着地面,那青石板地上仿佛像是开出了一朵花儿一样。 李倓点名道:“顾郎君,你说说!” 顾漕怔了怔,被李倓刚才这一连翻的话,震慑得有些心神错乱,当下被问到后,强迫自己回过神,说道:“大王可知,如今澄心堂的纸降价,民间有多少造纸的人面临生存危机,在下前来提及此事,可不仅仅是建议大王尊重朝廷律法,更重要的是,为了民间一些造纸之人考虑!” “民间哪些造纸的人,你把名字告诉寡人,需要寡人如何帮助?” “大王只需要遵照朝廷的规矩,严禁纸张降价即可。” 李倓问道:“你说这种话,有何依据?” “在下在民间调查过,这对民间造纸伤害太大,若是如此,民间将无人再造纸,这是与民争利!许多造纸的工匠将失去收入,他们将无法再维持生计!” 说到这里,顾漕的语气变得悲伤起来,脸上也做出了痛苦而怜悯的神色,并且用极其哀痛的声音高呼道:“所以在下以及诸位忠义之士,斗胆来这里,恳请大王一定不要使纸张降价!” 气氛到位后,陆斌又跳出来了:“大王!恳请一定要保护好那些工匠的生计,不要与民争利啊!” 朱建呈也跳了出来:“大王!民生多艰,当以此为重!”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开始迎合。 “大王,我认识的一个造纸的,靠造纸糊口,现在澄心堂的纸降价后,他们失去了收入来源,全家只能乞讨度日!” “大王,这种伤害民生的事,万万做不得!” 第178章 寡人可不是什么贤王! 开荒括户的本质也在于执行,也就是必须有人扎扎实实地带着人一步步开拓。 它取不得半点巧。 原本的吏员,都是本土利益既得者,他们有自己的利益。 所以,想要做开荒这种事,就必须启用新的吏员。 也就是刚才李倓说的从扬州书院走出去的。 这些人原本就识字,也读了几本书,只是没有机会,在地方上主要以抄书和写字为生。 那么现在机会来了:加入扬州书院,快速分配工作,迎娶村花,走上人生巅峰。 不仅如此,工作的同时,还能随时回学校听课。 最最重要的是,“扬州书院”几个大字,是扬州刺史颜真卿亲自提笔,有刺史背书,后面还有大都督站台。 以后从这里出来的学生,前途如何呢? 那对这些人最重要的要求是什么呢? 是品德! 恰好这个宝贵的品质,在杜甫身上是有的,并且杜甫能影响到他人。 李倓那锋利的目光落到顾漕身上,说道:“你们之前说杜甫误人子弟,要求扬州书院开门,你现在又说开荒括户是仁政,扬州书院却已经用实际行动推动了开荒括户,参与到了这个仁政中,寡人问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帮寡人施行仁政,你打算如何做?” 顾漕又语塞了。 李倓的目光落到陆斌身上,陆斌看着地面。 李倓的目光又落到朱建呈身上,朱建呈开始把玩手里的玉佩。 大王,我们都是张口就来啊! 我们把话说漂亮一点就可以了,你怎么还问我们具体策略了? “大王果然是名动天下的贤王,我等佩服!”顾漕顿了一下,赶紧开始说好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听大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深知,大多数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 “是是是,大王年少有为,不愧是宗室最优秀的皇族子弟,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日若不是大王这番话,我等完全不知大王的新政竟然是旷古仁政!” “大王,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辞。” 顾漕做了个叉手礼,转身就要溜,其他人见状,也打算跟着溜。 李倓突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谁若是敢乱动一步,寡人就打断他的腿!” 这一声如雷贯耳,顾漕吓得全身一颤。 周围的护卫更是立刻行动起来,将所有人都围住。 见状,所有世家子弟皆是神色一惊。 “大王这是何意?” 李倓说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几位抓起来,打一顿,再扔进大牢!” “为何?”顾漕扭曲地笑道,“大王,我等并未触犯朝廷律法!” “扬州书院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李倓冷声说道,“杜子美是寡人的幕僚,扬州书院是寡人出资兴办,是为淮南道培养人才,你们几个人,煽动一群人,来寡人的学院闹事,还辱骂寡人的幕僚,等同辱骂了寡人,还跟寡人觍着脸说没有触犯朝廷律法!” 这下顾漕等人神色大变。 陆斌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大王,今日之事是我等不对,还请大王海涵,大王是名动天下的贤王……” “少给寡人说好听的话,寡人可不想做什么贤王!来人!将这几个人扣押下来!” 李倓一声令下,周围的护卫立刻冲过来,将顾漕、陆斌和朱建呈三人拿下。 顾漕喊道:“大王为何抓我们!” “我们不服!”陆斌大声喊道。 “大王!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欠了些考虑罢了,若是如此,大王便要抓人,不怕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吗!以后谁还敢效忠朝廷!大王……” “住嘴!”李倓当场怒声呵斥道,“就凭你们几只跳梁小丑,也配在寡人面前提朝廷!你三人身为世家子弟,从小熟读圣贤之书,不思修身齐家报效朝廷,却在此恶意煽动热血忠义之事,攻讦朝廷忠臣,意图崩坏正道,蛊惑人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尔等若有半点羞耻之心!就该当场引咎自戮!” “然而,你等心胸狭隘,无才无德,狡诈诡辩!贼眉鼠耳之徒,妄图以奸邪之言,使本王坑害忠良,其心险恶,丧心病狂!寡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三人被怒斥得当场腿软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大王恕罪!我等本无恶意……” 不等他们话说完,李倓说道:“来人!将此三人各大三十大棍,再仍到大牢!” 三人被押过去,护卫们拿出木棍便开始打。 顿时惨叫声响彻四周。 所有人都看傻了。 扬州书院的学生们也紧张起来,那些跟着顾漕等人一起来的世家子弟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平日里,都是他们在地方上横着走。 被打的是别人,他们则站在旁边看着别人被打。 现在呢? 在这位建宁郡王面前,往日骄横的贵族子弟们,各个都老实起来,大气不敢出一个。 顾漕、陆斌和朱建呈被打得屁股都烂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最后像鸡鸭一样被提起来。 李倓说道:“其余人必然是被蛊惑的!这一次寡人就不追究了,若是下一次还敢在如此胡闹,寡人一并严惩!” “多谢大王!我等确实是被蛊惑的!多谢大王!” 众人如临大赦,纷纷开溜。 顾漕、陆斌和朱建呈三人被抓走之后,也没有审问,第二天就被活活打死在牢狱里。 中午的时候,萧值在都督府外的候客厅等候,张旸走出来说道:“萧公,里面请。” 萧值轻哼了一声,显然对李倓让他在外面等候表示不满。 他看了一样张旸,说道:“我是萧家的人,我的伯父是萧嵩。” “是是,我知道。”张旸陪笑道。 “你家大王好大的面子,让我等了半个时辰!” “大王公务繁忙,还请萧公见谅。” 萧值冷笑道:“建宁郡王还真是个大忙人啊!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其实萧值是不想来见李倓的,他的父亲催促了好几次,他才勉强过来。 过来之后,萧值也不打算低声下气。 “昨日有一些人去扬州书院闹事,抓了三个。”张旸小声说道,“忤逆了大王,今日被活活打死了。” 萧值愣了愣。 便在此时,顾漕、陆斌和朱建呈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哦,萧公,就是他们三人。” 第179章 江东战略 萧值定眼看去,恰好看到顾漕那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吓得一个哆嗦坐在了地上。 “诶,萧公,您没事吧?”张旸连忙将萧值搀扶起来。 他能感受到萧值的手臂颤抖得厉害。 “无事,无事,今日赶路,有些疲劳,失态了。”萧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里面请。” “那三人都是什么人?”萧值问道。 “一个叫顾漕,是苏州顾家的人,一个叫陆斌,苏州陆家的人,还有一个叫朱建呈,是朱家的。” 萧值这般一听,心中更惊。 那顾家、陆家、朱家,现在虽说已经没有出现大官,不能在朝堂上执政,但在江东一带,却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无论是良田、家奴,或者地方基层势力,都不容忽视。 建宁郡王就这样把人杀了? “什么罪名?” 张旸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煽动人对抗朝廷。” 萧值脱口而出说道:“谋反吗?” 张旸却没有回答了。 不多时,萧值便见到了李倓。 “参见大王。”萧值很恭敬地说道。 “快快免礼。”李倓站起来,走上前,“久仰萧公大名。”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江左区区一书生罢了。” “请坐。” 萧值落座,李倓命人上了上了茶与点心。 李倓开门见山问道:“不知萧公来扬州何事?” “在下此次前来,还是想要与大王化解一些误会的。” “哦,什么误会?” “在下听闻,之前有萧家旁支,在扬州为非作歹,被大王抓获,已经伏法。” “是有这么一回事。” “大王杀得好!”萧值当即赞叹道,“大王刚正不阿,在下佩服!” “萧公来此,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人毕竟是萧家旁支,与萧家有些关联,又犯了如此大错,在下不来恐怕无法给大王一个交代。” 李倓心里呵呵笑道:你真是为萧恪那个小角色来的? “小事罢了,既然当事人已经伏法,此事就此揭过。” 萧值心下却有些赞叹起来。 他观李倓很是年少,也就才十八岁左右的样子,但说话语气沉着淡定,气度不凡。 之前不是说建宁郡王是纨绔子弟的吗? 这像纨绔子弟? 这他妈的是纨绔子弟? 面对萧家,李倓也有李倓的打算。 李倓现在是扬州大都督、团练使,行政、司法、军政一把抓。 但问题来说,淮南道和江南道地貌极广,有252县,其下有近1200万人。 想要治理如此广袤的地域,有几种方法: 一、地方充分授权,官僚加地方豪强来治理百姓,维持秩序。 二、切割地方权力,加强官员对地方的掌控,增加行政管理、司法管理和舆论渗透。 就目前来说,大唐采取的是第一种方法。 这也是时代的生产力决定了权力结构形态。 管理一个组织,一个国家,最基础的是什么呢? 是信息的传递。 在文字发明之前,一个部落领袖最多只能管理数十人,优秀的领袖的极限值是150人。 当文字发明后,管理范围大大增加,人类开始出现小型城镇,权力开始出现,例如夏商。 当乘载文字的工具变得便捷之后,城镇开始扩张,国家开始出现,例如西周、春秋战国。 当乘载文字的工具变成竹简,并且文字被统一,帝国就出现了,例如秦汉。 当纸张被普及,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开始变得强有力,例如唐朝。 当纸张价格下降,印刷产业兴盛,地方权力架构就可以变得精细化,例如宋朝。 权力的变更,与生产力是分不开的。 可以解释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刘彻和李世民,都想分割地方大员的权力。 刘彻办不到,因为治理需要文书,文书在竹简时代的流通极其缓慢。 李世民也只能往前走几步,因为大唐的纸张还很贵。 直到宋朝,造纸业和印刷产业爆发,宋朝就有了精细化权力分割的底层基础。 那么回到李倓的身上,他想要干什么? 他当然想要对淮南道和江南道做精细化管理。 精细化管理最大的优势就是集中资源办大事,动员能力强悍,能随时调动钱财、人口和制造品。 但精细化管理的难度极大。 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在对扬州七县做精细化管理,扬州以外的州,官员还不是他的人,权力结构也还很有大唐原始特色。 那这与萧家有什么关系呢? 有! 萧家就在武进,与扬州只有一江之隔。 武进属于常州,常州在扬州和苏州之间。 扬州、常州、苏州,都是大运河上的州。 扬州在天宝年间是除了两京以外,与成都齐名的繁荣之地。 常州自然绝不会差。 刘晏提的建立扬州到苏州的经济中心战略,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倓现在是把扬州彻底抓在手里,下一步就要从扬州扩展到苏州,建立太湖经济圈。 等太湖经济圈建立之后,影响到杭州,只是之间的问题。 到了那一步,淮南和江东一带,基本上可以牢牢掌握在李倓手里了。 那如何顺利且快速地开展接下来往苏州渗透的工作呢? 萧家肯定是绕不过去的一座山。 兰陵萧家,在常州武进是巨无霸。https:/ 萧嵩是前宰相,各种军功在身,他的儿子又是朝廷官员,还取了公主。 萧家原本在地方势力就极大,加上萧嵩这一层,对地方的良田、人口、钱财、资源、舆论等掌控,肯定江东其他任何一个家族都无法比拟的。 什么顾家、陆家、朱家,那种没落的家族,在李倓眼里,统战价值就没那么高了。 听话就合作,不听话就找理由做掉。 听李倓这般一说,萧值松了一口气,他说道:“大王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萧乔甫萧相公乃当世人杰,为朝廷屡立战功,萧家忠于朝廷,本王是知晓的。” 他说的萧乔甫当然就是萧嵩。 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对萧家表态,咱不要把关系闹僵了。 “大王谬赞,愧不敢当,不过有一句话,在下还是要说的。” “不知何事,萧公但说无妨。” 第180章 时代变了! “扬州最近的纸降价,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纸这种物品的价格,朝廷有明文规定,大王若是不快整顿,恐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李倓淡淡说道,“是本王下令让纸张降价的。” 萧值愣了愣,说道:“大王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朝廷会有人借机攻讦大王,圣人会对大王不满?” 李倓却镇定自若地说道:“为了给圣人赚更多钱,圣人怎会不满呢?” “纸张价格下降,能赚更多钱?” “能!” 李倓开始给萧值算账。 “扬州七县,一天最多卖一万多张纸,一张纸50文,一天收入五六百贯,材料成本大概50贯,但若是将一张纸的价格降到20文钱,一天最多却能卖出去六万张纸了,1200贯,若是一张纸的价格降到10文钱,仅仅江都县一天就卖出去了五万张。” 萧值大感震惊,他忍不住问道:“那一张纸的造价现在是多少钱?” “要看什么样的纸,材质最弱的,一天造5000张,总消耗只需要5000文。” “一张才一文钱?” 萧值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其实萧家已经悄悄用澄心堂的造纸术了。 那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李倓本来就不打算对澄心堂造纸术做技术保护。 一是防护技术外流的成本极大,防不胜防。 二是把这种技术死死拿在手里,是不利于大唐发展的,想要让纸张真正快速走进寻常人家,需要的是各方一起去做这件事。 至于一张纸只需要一文钱的成本? 按照目前扬州七县的出纸量,是可以达到的。 造纸术成熟的宋朝,便宜的竹下纸每张大概5文钱。 但是宋朝的1000文钱,相当于大唐天宝年间的200文。 从货币价值来推算,扬州现在造最便宜的纸的成本,是宋朝便宜纸的售价。 也就是说,其实成本还有下降的空间。 但这种成本优势,已经可以在大唐乱杀,几乎没有对手。 这种成本优势的形成,还不仅仅是原材料和工艺的进步,更是规模化、流水化、产品标准化、产业化的结果。 从原料到运输到制造过程,每一个环节都重新规范,效率提升,也大大减少了成本浪费。 即便安禄山把造纸的技术拿过去,或者民间把造纸技术学过去,但规范化的产业体系管理理念,是不可能那么多就直接拿走的。 这也是为什么萧家即便现在也有了澄心堂造纸术,可听到李倓说这个成本的时候,依然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原因。 价格降到10文钱一张,江都一天卖出去五万张,那扬州七县一天卖出去十五万张不过分吧? 扬州总人口达到50万人。 潜在的用纸人数五万人是有的,价格降到10文钱一张,这五万人既然都能读书写字,自然都是承受得起这个价格的。 他们一天平均用三张纸也不过分吧? 按照这个售价和收粮,一天1500贯,材料成本大概750贯,但人工成本的增长连50贯都没有,比50文钱的时候,一天的净收益四百多贯,要多出了近三百贯。 一天多赚300贯,一个月呢? 9000贯! 一年多赚近11万贯! 这是多出来的! 这就是薄利多销的原理。 纸张这种高频次的消费品,最佳的路线就是薄利多销。 薄利多销的条件就是产业链完善。 再看看这种一年赚的钱是多少? 扬州一天卖出去15万张纸,一张纸10文钱,一天的流水就是1500贯,一年的流水是进55万贯。 这仅仅是扬州的。 当然,这是理想化状态。 因为市场是动态平衡,再过一段时间,民间必然也有人将产业链完善化,并加入与澄心堂的竞争中。 那个时候,纸张的价格会进一步下降到一个平衡状态。 澄心堂的收入也会缩水一部分,这是合理的。 毕竟李倓要的不是简简单单的澄心堂赚钱,他要的是江淮地区有完整的产业链。 这个产业链官方占据一部分,民间占据一部分,达到某种平衡。 官方肯定无法亲自把所有的事都做了,那是不可能的。 要控制民间的力量,也要引导和善用民间的力量。 萧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按照李倓说的这个成本来造纸,赚的钱可能还真的比之前多。 其实李倓还有大杀器没有祭出来。 什么大杀器? 货币量化宽松! 大唐的货币与大宋的货币对比,一贯唐钱相当于五贯送钱。 也就是说,唐朝民间缺钱。 如果大量放水,纸张价格必然会小幅度上涨到一个平衡值,但只要放水方式合理,钱能到普通人手里,纸张销量大概率不会受到影响。 纸张的销售额会进一步提升。 同理,其他商品也是如此。 那样商税就能提升,国库会更加充盈。 这是宏观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之一。 “那扬州书局呢?价格难道是因为纸张的价格下降,所以也大幅度下降了?” 李倓说道:“不仅如此,现在扬州用的新的印刷方式,书价还在继续下降,现在还没有到底。” 这下直接把萧值整得不会了。 还没有到底? 那书价会降到什么地步? 以前一册书至少一贯钱,现在据萧值了解到的,已经到到500文一册书。 这已经不可思议了。 他忍不住问道:“大王想要降到多少钱?” “这不是本王想要降到多少钱,而是最后成本是多少钱?” “成本是多少?”萧值又忍不住问道。 以前一贯钱是因为纸贵,而且是人工抄录。 一册16张纸,纸价800文,人工抄录100文,剩下的100文,给书商,或者抄书先生自己就是书商。 那现在呢? 活字印刷术一开,一册书的人工成本还要200文? 一台印刷机一天可以印刷多本书,一个月可以印刷数百本书。 李倓说道:“差不多200文多一点。” 萧值更是震惊得脑袋都麻了。 现在16张纸的价格在160文,印刷成本最多也就是50文。 也就是说,价格还能再降一半。 如果纸的价格进一步下降,书的价格还会再降。 如果将书的用纸减少,价格会更便宜。 这意味着,在过去,书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将彻底进入平民家庭。 这对于萧值这种出身在门阀世家的人来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第181章 把萧家绑到船上 萧值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一册书真的降到200多文,那对大唐各州的冲击,是不可想象的。 这种现象就是科技进步带来的社会变革。 例如刚到21世纪的时候,人们绝不会想到打开手机,方圆十里的各种店的商品随便选,只要付钱,就有人按时送到家门口。 人们也不会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电影,有朝一日被短视频冲击,一个农民也把自己的录像上传到网上,供无数人观看、点赞。 生产力,带来的是社会的日新月貌。 大唐反对纸张降价的,就跟21世纪大肆宣扬网络无用论一样。 至于为什么有的人一边疯狂耍手机,一边大骂网络无用论、电商害国一类弱智的话,要么是因为他们没有被分配到网络利益既得者中,要么是…… 事实上,纸张革命和移动互联网革命本质是一样的。 两者都是在加快信息的传递。 包括人类历史上的能源革命。 能源革命不是为了能源而能源,能源的更新,是为了加快交通工具的速度,从而加快物品和信息的流通。 提高效率,永远是人类社会革命在追求的事。 古代科技是有迭代的,但是迭代得非常慢。 一个古人,自能从历史书里去感受到工具的迭代。 但是,此时此刻的萧值,却切身地感受到了一场前所未有之大变局,正在扬州酝酿。 他忽然想起刚进门的时候,张旸跟自己说的。 昨日有一些世家子弟在扬州书院闹事。 想到这里,萧值忍不住说道:“大王可知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李倓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昨日是一些世家子弟来闹事,若是再这样下去,大王将成为大唐朝野上下的公敌!” “萧公言重了。”李倓大笑起来,“萧公,你说本王将成为大唐朝野上下的公敌,这话是没有依据的,本王不但不会成为朝堂上下的公敌,本王还会有一些朋友!” “大王这样做,谁会成为大王的朋友呢,那些刚进扬州书院的人?”萧值直言不讳地说道,“恕在下直言,他们一没有钱财门第,二没有官阶权力,他们在地方上不能影响一方政策,朝堂上不可执柄中枢,仅仅凭着一腔热血,什么也做不成!” 萧值不愧是大家族的核心人物,他对这个世间看得太透了。 没有家族传承下来的地位,没有家族累积数代人的优势资源,手中没有能执行的权力,仅仅靠一支笔或者一张嘴么? 大唐秩序的运转规律并非如此! “萧公,本王听闻萧家在江东有大量的产业?” “大王言重了,萧家平素崇尚节俭。” “唉,既然如此,本王就爱莫能助了。” 萧值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大王何意?” “本王向来仰慕萧相公,原本打算帮助萧家在常州建造一个属于萧家自己的澄心堂,恐怕这件事萧家做不了,本王还是去找苏州那几个家族吧。” “澄心堂?”萧值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刚才李倓报的那一连窜数字。 “对,你也知道,河北、河南、河东的竹子不多,但那里人口众多,对纸的需求比江淮更甚,本王希望找一些能帮本王的人。” 李倓不动声色地说着。 “本王以为萧家可以,看来本王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不不不,大王,这事我们萧家可以的。” “但刚才萧公说把纸张价格降下来后会引起大问题……” “能有什么大问题,正如大王所说,纸越便宜,买的人越多,这是大功德!” “大功德?” “没错!大王是在做一件大功德之事!”萧值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刚才在下那么说,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大王潜在的危险。” 不等李倓说话,萧值又说道:“在下也不是想赚这个钱,在下就是觉得跟大王共事,心里高兴,在下主要还是敬佩大王的品德。” 萧值非常清楚,如果李倓能把萧家建一个澄心堂起来,意味着什么。 常州位于太湖和长江之间,同时也是大运河穿过之地。 如果真能源源不断造纸,并且把成本降到最低,那萧家造的纸,可以大量地销到北方或者两京。 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个是世界上能成事的人,永远是善用利益的人。 团结人要用利益,分配利益才需要规矩。 第182章 不能做亏本买卖 “萧家的田?” 刘晏和颜真卿都疑惑地看着李倓。 “郎君,刘大郎来了。” “快让他进来。” 刘志走进来,满头大汗。 自从来扬州,刘志晒得更黑,看得出来,他每天都很忙。 “郎君,唤我何事?” “扬州民间现在的造纸商,缺什么?” “嗯?” “我是说,扬州民间造纸商现在与澄心堂的区别在哪里?” 刘志这才明白过来,说道:“一是在于民间那些造纸商缺乏对纸张品控的严格管理,二是没有批量地工匠教学方法,三是原料供给没有做到标准化。” 刘志的措辞,让颜真卿和刘晏感到新颖。 刘志的三个方面的本质是,商品质量管理、人员定期培训、物流体系建立。 这都是后世的商业理念。 即便古人做到商品要做很好才有人愿意买,但并未形成系统化的认知。 至于物流体系,更是到了二十世纪最后二三十年才建立起来。 物流体系绝不是简单的运输这么简单,从原材料的采购、包装、运输、卸载、仓库管理,是一套系统性的学问。 尤其是对薄利多销的产品,由于原材料需求巨大,某一个环节的某一个节点若是能节省1文钱,那可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例如需要一百万根竹子,在采购的时候,便宜一文钱,那也是节约了1000贯! 事实上,规模一旦扩大,远远不止一百万根的需求。 也就是说,李倓的澄心堂,表面看是造纸的,实际上它的整个流程已经做到了这个时代生产力下最合理的状态。 它的背后,是一套超越时代的管理体系。 包括财务记账的方法。 “常州武进萧家也在用澄心堂的造纸术造纸,现在纸张降价潮来了,你觉得他们能和我们竞争吗?” 刘志肯定地说道:“做不到,现在民间没有任何一个造纸商能与我们竞争,如果不是澄心堂出纸量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整个淮南都将用澄心堂的纸。”xbiquge 李倓看着刘晏,说道:“萧家如果想赚这一笔钱,就必须我们帮助他们。” 第183章 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天宝七载七月的平卢,绿野遍地,夏风徐徐。 前方不远处,铁蹄阵阵。 有人大声呼喊道:“大夫回来了,大夫回来了!” 那队骑兵正是安禄山亲自率领。 却见前面一部分骑兵,马背上都挂着一串串脑袋,那些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变成灰色,嘴巴张开,被砍处的血迹也早已凝固。 安禄山尚未进入营州城,捷报已经传进去。 “大捷!大捷!契丹军被我军重创!” 等安禄山回到营州的时候,营州已经是热闹一片。 下面的人安排好后,安禄山回了自己的府邸,拿回肉,端了酒便开始吃喝。 “大夫这一次又立了大功!”平卢军马使史思明举起酒杯大笑道,“敬大夫一杯!” 安禄山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高尚进来了。 “下官参见大夫。” 安禄山说道:“此次军功,你立刻写捷报送回长安。” “是!”高尚应了一声,“圣人刚给了大夫钱监不久,大夫就又立大功,圣人必然会更加欣喜。” 安禄山问道:“钱监现在如何?” “一切有条不紊,铸钱方式以现在洛阳新钱铸造之术为准,一个月能铸造两千贯之多。” “那云秀坊呢?” “也已经在建立,不过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我们的云秀坊,比之洛阳,在织造方面,却少了一些。” 安禄山脸色一凝,冷声说道:“这是何意?” “蚕丝和苎麻的供给,都出现了一些问题,在我看来,这些问题是比较常见的问题,而据洛阳调过来的人说,之前建宁郡王在洛阳的时候,这些问题并不多。” “你的意思是,建宁郡王在原料供给方面,比我们做得好。” 高尚却肯定地说道:“不可能,下官认为洛阳过来的这一批人在说谎,因为这些问题,在以往我们调度军粮的时候,也或多或少会出现,都在正常范围内。”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有问题。”史思明说道,“吩咐下面好好织出丝绸,凡是敢懈怠者,军法处置!” 高尚没有接话。 安禄山说了一句:“用军法,好好管教这些人。” 高尚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洛阳过来的人说,建宁郡王之前对那些工匠很好,吃住顿顿有肉,还有蹴鞠和马球。” “那是建宁郡王不懂如何治军,那些身份低微的工匠也配我给他们吃肉?”安禄山面色有些不悦,“马球他们更没有资格,你记住了,用军法管制他们!” “是!” 高尚却没有再多说,先行告退。 史思明说道:“这些掌握在我们手里,必然比建宁郡王做得更好!” 安禄山大笑道:“不说这些了,喝酒!” 兄弟二人痛饮了数十杯之后,史思明突然说道:“如今范阳也在我们手里,大夫何不在范阳郡以北,以防御奚族人和契丹人为由,再筑造一城,以防万一呢?” “你这话是何意?” 史思明凑过去,小声说道:“将丝绸、铜钱、兵器和铠甲,都隐藏在新城之中,派心腹看守,这事不能让朝廷知晓。” 安禄山的酒顿时醒了,并且兴奋起来,但还是有些诧异:“你觉得我们应该?” “不防不行啊!”史思明放下酒杯,眼神变得狡黠起来,“现在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盼望大夫死的,尤其是去年大夫入朝,当着圣人的面,得罪了太子,若是有一天,圣人归天,太子继位,我们是什么下场呢?”https:/ 安禄山心头一颤,这些事他自然都想过,此时史思明提及,他的酒又醒了几分。 史思明又说道:“大夫该早做准备。” 安禄山说道:“圣人对我有恩……” “没说要对付当今圣人,万一一年之后圣人便归天了呢?” “你的意思是,只要圣人归天,我们就行动?” “我们没有选择!” 安禄山沉思片刻,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筑造新城一事,交给你去办,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对外就说是为了防御蛮夷。” “交给我,大夫完全可以放心。” 两日之后,安禄山在平卢检阅了边军。 按照配置,平卢节度使,镇抚室韦、靺鞨,治营州,统辖平卢军、卢龙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管兵三万七千五百人。 另外,安禄山还兼任范阳节度使,范阳是天宝年间最大的军镇,总兵力高达九万一千四百人。 安禄山此时正在检阅兵马,由于刚斩获敌人,取得大捷,安禄山在军中威望再一次大涨,无数人高呼万岁。 (万岁在唐朝并不是皇帝专用) 这一次对契丹和奚族的用兵,只是安禄山对东北经营策略的惯用手段。 实际上,早在天宝四年,李隆基便嫁了一个公主到契丹,东北边境的局势趋向缓和。 但这种局面显然不是安禄山想看到的,如果没有仗打了,他去哪里找军功呢? 于是,安禄山派人在边境多次故意挑起战端,经常血洗奚和契丹一些小部落,使双方仇怨加深。 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想报到李隆基那里,但别忘了,安禄山有一个政治盟友李林甫。 李林甫绝不会让这种声音到李隆基耳边的,即便到了,也变成了蛮夷无信,不知感念陛下圣恩,安禄山英勇无双。 于是李隆基又一次感慨自己识人之明,提拔了安禄山。 还好当年没有听张九龄的杀了安禄山。 没有人比朕更懂安禄山对大唐的忠诚! 对契丹的捷报快速从平卢送往长安。 处于对未来的防备,安禄山开始谋划他的造反事业。 尤其是云秀坊技术传到安禄山那里,使他的野心进一步膨胀。 七月初十,武进。 萧瑞正在写字,等萧值将整个经过说完之后,他最后一笔瞬间失手。 “你的意思是,建宁郡王愿意帮我们在武进建造一个属于我们萧家的澄心堂?” “是的。” “一张纸的造价真的能压到那么低?” “目前扬州澄心堂的纸价确实还在下降。” 萧瑞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却收紧:“此次你去见了他,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年少有为,有策略,有威望。” “他今年有二十吗?” “好像还没有。” “但是长安和洛阳对他的评价却不是你说的这样。”萧瑞浑浊的目光中闪过疑惑,声音也有些沙哑。 第184章 吃定萧家了! 萧值说道:“一个纨绔子弟,绝对没办法把这笔账算得如此清晰。” “如此说来,之前这个建宁郡王一直在伪装?”萧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没错。” “他伪装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现在拿到了扬州团练使的官职,可以招募五千兵马。” “五千兵马能在地方上做什么呢?”萧瑞又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萧值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但他觉得之前李倓是在伪装自己。 沉默了片刻,萧值才说道:“他是在为太子积蓄势力。” 萧瑞说道:“如此看来,建宁郡王之所以有今日,是圣人对储君态度的明确了?” “圣人年事已高,大概也觉得应该要做一些事了。” 这个逻辑就说得通了。 在萧家看来,建宁郡王能来扬州,成为扬州大都督和扬州团练使,民政、司法、军政一把抓,并不是建宁郡王真的铸造钱这么简单,背后更深层次的逻辑是朝堂中枢权力的博弈。 “所以说,建宁郡王抛出这个条件,是想拉拢我们萧家,成为太子的支持者?” 萧值回答道:“大概是这个目的,否则他不会抛出如此诱人的条件。” 萧瑞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一次我们站在建宁郡王这一边,安全吗?” “如果我们站在建宁郡王这一边,就等同于站在了太子这一边,必然遭到右相的打压,可是建宁郡王开的条件却很诱人,如果我们真的掌握了属于我们萧家的澄心堂,河北、河南的纸张用度,由我们供给,我们……” 萧瑞却打住了儿子,他说道:“钱是好,但不能引火上身,你伯父在长安深居简出,多次强调不要参与到与李林甫的斗争中。” “这事儿倒觉得也好处理,建宁郡王现在正在开荒和开渠,他无非是想借助我们做这些事,这些都是小事,若是他还提其他事,我们委婉拖延,拿到他的那套造纸术之后,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再理会他。” 萧瑞闭目沉思起来。 说实话,他也觉得李倓抛出来的条件实在很诱人。 可这个世间就没有免费午餐,吃了别人的,肯定要还的。 不过目前萧瑞还想不出来李倓会提出什么条件。 过了好一会儿,萧瑞才说道:“你安排去告知他,就说开荒和开渠,都可以谈,甚至铜矿的开采,也没有问题。”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七月十三日,扬州大都督府。 李倓接到了元载的信,乐平发现新的铜矿。 元载在信中并未说明铜矿的规模,因为元载并不知道新铜矿的规模。 或者说,没有人知道这个新的铜矿的规模。 在当事人看来,这和之前的铜矿也没有区别。 毕竟古代没有现代化的侦查技术,开采人员只能看到眼前暴露在外面的铜矿,无法窥探全貌。 至于元载,写信的时候很兴奋,信中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了他的兴奋。 但这种兴奋不是乐平的铜矿规模有多大,而是挖了大半个月,终于找到了,并且元载申请要回扬州。 李倓当即就答应了元载的请求。 元载这种人才自然不是用来挖矿的。 以后用他的地方多着。 可以说,这个时代,除了李倓,没有人知道乐平的铜矿在接下来,将会如何改变整个大唐。 七月中旬,长安。 安禄山的捷报传到了长安,很快就传到李隆基耳朵里。 李隆基对着杨慎矜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那些钱监给得值!” 杨慎矜却说道:“陛下,现在边境节度使手中权柄过重,尤其是安禄山,兼任两镇节度,臣觉得可以另外派人去范阳任职。” “不出什么意外,暂时不要变动了。”李林甫说道,“边境大事不是儿戏,宁可平稳一些,若是因人事调动出现将帅不和,被蛮夷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李隆基问一边的杨国忠,杨国忠说道:“如今陛下天威远播四方,臣倒是觉得,剑南节度可以尝试对南诏用兵。” “有道理!”李隆基立刻说道。 王鉷却说道:“陛下,大唐的敌人主要还是在东北的奚族、契丹和西北的吐蕃,南诏却翻不起浪,无需兴师动众。” “陛下,南诏国数次忤逆大唐,在边境一带袭扰我大唐子民,朝廷去年远征西域,高仙芝取得大捷,今年安禄山又在东北连续击败契丹和奚族,大唐兵威正盛,上下士气如虹,臣觉得应该趁此机会对南诏用兵。” “用谁好呢?” 杨国忠说道:“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政绩斐然,能力出众,让他自行决断,完全没有问题。”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杨国忠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朝廷在成都建造澄心堂和云秀坊,能解决当地一部分财务收入的问题,臣觉得此事完全不在话下。” 李隆基说道:“那就依卿所言。” 王鉷还想阻止,却被李林甫打断,李林甫说道:“陛下圣明,如此一来,四方蛮夷必纷纷臣服于大唐圣人。” 时间推到天宝七载,大唐的格局正在悄然发生剧变。https:/ 李林甫已经感应到自己正在遭受李隆基的信任危机,安禄山野心勃勃,借助边境军功,还是快速膨胀。 安禄山的膨胀,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人能阻止。 就像杨国忠的膨胀,到目前为止,也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了一样。 并且杨国忠的膨胀,还搭上了李倓铸钱的这道顺风车。 可以说,大唐的权力派系正在重新洗牌。 当然,除李隆基以外,权力最大的依然还是李林甫。 这个处心积虑抓住相位的人,虽然面临着来自杨国忠的挑衅,但他却没有坐以待毙。 在他看来,只要捧杀了李倓,杨国忠将失去一块往上走的基石,可以大大拖住杨国忠的脚步。 至于杨国忠想用鲜于仲通在西南刷战功,在李林甫看来,那不过是痴心妄想,鲜于仲通在李林甫眼中不值一提。 李林甫在等待机会,等待李倓招募五千兵马的机会。 目标越大,越容易出问题。 只要李倓有了那五千兵马,以后李林甫想要在江淮军政上做文章,那简直是太容易了。 谋反的帽子随便扣就是了。 天宝七载七月底,元载急匆匆回了扬州。 李倓跟元载介绍了目前与萧家合作的大致情况。 李倓突然说道:“我需要你去挖一挖萧家在地方上的不可见人的一些事。” “大王是想要……” “我想要他们的田,他们肯定不肯,并且拿到我给的好处之后,大概会跟我们玩拖延的那一套,我需要能威慑萧家的一些理由,既让他们看到跟我们合作的利益,也要让他们看到不跟我们合作的下场。” 第185章 让本王道歉? “下官知道了,这件事不难。” “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萧家已经派人到江都,我派刘志去武进萧家一趟。” “大王与萧家合作,诚意十足。” 元载心下对李倓又有了新的了解,他发现这位建宁郡王与别人合作,真诚是真的真诚,但用起手段来是真的够狠。 李倓说道:“我们也可以不需要萧家,用其他的办法拆掉萧家,但那样太浪费时间和精力,存在风险,将萧家拉拢过来,才是上策,可这种家族,传承数百年,家中又有人在长安做过宰相,怎会与我们全心全意合作呢,必要的方式方法是需要的。” “下官明白了,大王什么时候需要萧家的把柄?” “越快越好。” “知道了,交给下官去办。”元载起身,做了个叉手礼笑道,“大王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https:/ 元载刚走到门口,后面传来李倓的声音:“对了,听说王忠嗣是你老丈人?” 元载心头一颤,转身说道:“是的。” “等跟萧家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陪我去江夏走一趟。” “大王这是要?” “去拜会拜会你这位老丈人。” “大王最好不要去,要避嫌的。” “去考察江夏的造纸业总不需要避嫌吧?” 元载立刻心领神会,他多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李倓,轻声说道:“是,我知道了,我尽快处理完萧家的事。” 元载没有再多问,但他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 建宁郡王拜会王忠嗣? 要知道,王忠嗣差点被杀,他被按的罪名据说是忤逆圣人,暗结朋党。 这个朋党实际上是指太子势力。 这件事绝对是子虚乌有。 但圣人已经表态。 作为太子之子,去见一个以勾结太子的罪名而被贬的边帅,连江都城外的狗子都知道这事做不得。 元载忽然又想起朝廷给了李倓扬州团练使的官职,名义上是配置了五千人马的。 就目前建宁郡王的班底中,没有一个军事人才。 现在去见王忠嗣岂不是…… 出了大都督府,元载转身看了一眼。 若王忠嗣真的能调到扬州,建宁郡王必然能在扬州打造一支强军,那样朝局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元载叹了口气,看来这真是一条龙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进入八月。 招募兵马一事,由颜真卿暂行安排,李倓只有一个要求:良家子弟! 事实上,大唐从军一般也都是良家子弟。 这件事李倓暂时并未上心,因为上心也没用,真正能练兵的人还没有到。 倒是八月初三这一日,刘晏带着萧家的一个叫萧恒的年轻人来到了大都督府。 “在下萧恒见过大都督。” 这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正是一个人意气风发的年纪。 而这位出身兰陵萧家的后辈,身上比同龄人都多了几分傲气。 萧家自然有实力骄傲。 萧嵩做过宰相,按照历史推演,萧嵩的儿子也将做宰相,萧嵩的孙儿也做了宰相,重孙也做了宰相。 这足以说明,萧家的实力。 至于历史上,萧家为什么突然连续出好几代宰相? 是萧家比清河崔氏还牛逼? 其实和安史之乱有关,安史之乱之后,大唐的财政收入也南移,靠的就是江南。 萧家作为江南最大的家族,在地方上影响不言而喻。 这就是萧家骄傲的地方。 事实上,萧家此时所在的武进县,属常州,常州在大唐中期,已经发展起来。 到了唐文宗时代,有天下第一州的美名。 萧恒有骄傲的底气,他背后的萧家是南北经济转型最大的受益者。 李倓看出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那股傲气,他并不反感。 在他看来,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傲气。 一个年轻人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者一样,那是在是对大好时光的浪费。 李倓说道:“不必多礼。” “在下此次前来,是向大都督汇报一些事。” “你但说无妨。” 萧恒取出一份文书,呈递上去。 李倓看起来。 这是一份记载十分详细的文书,从县的官员、流民人数、可开荒的田亩数,到河流,应有具有。 “从七月中旬开始,常州便推行了大都督的开荒括户,常州刺史萧昉也特意派人到了我们家中,我父亲非常重视这些事,武进县目前参与开荒的人数超过两千人。常州其他各县的人数也陆续在增加,各地都十分配合大都督的新政。” 李倓心里想着,拉拢地方势力之后的效果果然不一般。 尤其是在执行层面,简直是畅通无阻。 这比在扬州靠杀出一条路来,要轻松得多。 可是,这种地方大家族合作,自然有利有弊。 目前这个萧恒汇报的多是有利的一面。 萧恒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在下觉得有必要向大都督禀报一声。” “何事?” “顾漕、陆斌和朱建呈之死,在苏州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现在苏州一带的传闻,对大都督的名声是不利的,萧家虽然在江东有些人脉,可苏州却未必能如此快速配合。” 李倓淡淡地说道:“无妨,苏州一事,本王自行安排,不劳烦萧家。” 短暂沉默之后,萧恒突然说道:“大王,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但说无妨。” “关于上一次扬州书院一事,人死在了大都督府,确实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在下觉得大王还是有机会挽救这场局面。” “哦,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大王现在走一趟苏州,与顾、陆、朱三家的长辈见面,把话说清楚,道个歉,他们即便不卖大王的情面,也会给朝廷面子。” “给他们道歉?” “是的,给他们道个歉。”萧恒很肯定,也很自信地说道。 “为何?”李倓好奇地问道。 “若是能摆平这三家,大王的新政在苏州的推行会更快。”萧恒自信满满地说道,“在下认为,大王在该退让的时候,应该退让,这是为了大王的新政。” 第187章 淮南道人事权 准确地来说,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机会站队的。 尤其是在如今的大唐。 世家的势力的确被削弱,可是世家和官僚的财富却随着大唐总财富增长而增长。 不仅如此,随着长期的财富增长,权力阶层获得资源的难度是普通平民无法想象的,财富的积累到一定的阶段,出现叠加效应。 这样一来,大唐的权贵越来越有钱。 寒门原本算是大唐的中间层,在从大唐开国到开元这一百多年的财富游戏中,寒门始终无法大规模进入决策层。 开元年间李隆基命宇文融展开的检田括户,这里的田拿的是没有背景的官员的田,也就是所谓的寒门阶层为官的人的田。 这一现象表明了大唐目前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大唐社会的中间层已经逐渐消失。 社会的等级虽说还没有发展到明清那种地步,但社会的贫富差距已经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随之而来的是上升渠道的僵化,以及上层和底层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就导致像王德发这种地方寒门,十年都只能乖乖待在一个武进县县尉的位置上,无法再往上走半步。 实际上,历史上安史之乱的直接鼓动者高尚、严庄这些人,都是河北的寒门出身,他们都有一身的才华和抱负,却无处伸展。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如果你不给人才机会,人才就会自己另谋出路。 现在这样的局面几乎成了天宝年间一个顽疾。 王德发额头冒着冷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元载,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元判官能否告诉下官具体何事呢?” “也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了解萧家的一些事罢了。”一边的常易替元载回答道,“你在官场十年,有些事应该不用说得太清楚。” 见王德发似乎还在犹豫中,元载淡淡说道:“这数月,扬州七县有四县县令被撤换,大都督府启用了一批新人,这些人有胆识有魄力,他们前途无量,至少他们的孩子将来也有更多的机会,为人父母者,当为子女计深远。” “下官明白。” 元载吃完手里的美食后,吮了吮手指上的油,若无其事地说道:“好,有什么事,找常易。” “是。” 王德发回了衙门之后,心事重重,独自一人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才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王德发说道:“近日民间不是有盗贼作祟么,去将往年的案底,全部拿过来再看看,包括一些有误的案底。” “是。” 天宝七载的八月下旬,在扬州的李倓,又接到了长安的好消息。 李倓拿到了淮南道的人事权! 这件事还得从上一次李倓奏疏扬州案说起,他在奏疏中苦口婆心地陈述了目前自己在扬州遇到的困难,以及将来可能遇到的困难。https:/ 最大的困难自然是官员的罢免和任命。 本来人事权这件事李隆基是不想放手的,但架不住杨玉环、杨国忠、秦国夫人数月的时候在他耳边反复吹风。 随后李林甫也委婉地表示了下放这个权力给建宁郡王是应该的,也是合理的。 李隆基转身一想,不就是淮南道的人事权吗? 算了,给吧! 于是李倓就拿到了淮南道的人事任免权。 这件事对李倓有多重要? 准确地来说,比他拿到五千兵马更加重要。 有了这个权力之后,李倓都不需要想各种办法了,他有权力直接将汉阳郡的王忠嗣调到扬州去。 只不过,为了看起来合理一些,他得找个漂亮的借口来糊弄大家。 八月末,李倓带着元载离开了扬州,扬州大小事务暂由颜真卿代管。 一路上,元载说道:“郎君,这淮南道的官员任免权,权柄可是极重了,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 “我前些日从长安的眼线得知了一些消息,长安有人传言郎君在江东准备谋反。” “那后如何?”李倓笑了笑说道,“一些拿人手软的跳梁小丑罢了。” “这件事,我倒是觉得与郎君现在权柄极重有关,朝野上下有许多人说安禄山会谋反,也是与权柄重有关。” 其实元载还有一句话没说:大王,咱大唐朝宗室打卡点玄武门还杵在那里呢,您现在有人有兵,长安一些想往上爬的人,当然借机往您头上扣屎盆子,这很合理啦! 第188章 这不是扯淡吗? 饶是八面玲珑、自以为认识不少地方官员的元载,从扬州一路西进路过数州之地,也被所见惊到了。 淮南道远比这个时代的人想象的还要肥沃。 淮河,以及多条河流贯穿在淮河与长江之间的这片土地上,孕育出了一望无际的沃土。 “郎君,我看这场开荒括户,大有可为!”元载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 李倓也感慨道:“是啊,若是不亲眼来看一看,又怎知地方上居然有如此多荒芜的沃土呢,你看这一路走来,河流遍地,但却少有人烟,寻问之下,不是缺了农具,就是缺了种子。” 这淮西之地,到了北宋,那可是北宋最肥沃的粮仓,沃土最多,每年交税也是最多的地方。 当然,扬州、常州、苏州那一带,也是沃土,到了南宋,有“苏常熟,天下足”的谚语。 总之,李倓现在手里掌握的这一片片土地,表面上看大唐户部数字,是人丁少、良田少,不值一提,但若是好好开发,绝对能碾压河北、河南。 “这正是郎君现在推行的新政可以解决的问题。”元载说道,“等扬州、常州、苏州之地的开荒新政进展得顺利,我以为,大可以开始往寿州一带,甚至汉阳、江夏一带推进过来。” 元载说得激动起来。 无论权力怎么运转,现在来分析李倓的处境,有大的风险,但同时有更大的机会。 目前来看,搞定江东一带,就可以加快西进开荒的进程。 搞定江东一带,现在的敲门砖却是萧家。 一想到这里,元载倒是期待王德发这段时间到底打算准备什么惊喜了。 九月中旬,李倓抵达了汉阳郡。 汉阳郡之前叫沔州,到了唐中期,与江夏郡合并,王宗嗣就是在这里当太守。 唐玄宗时期,改州为郡,州长官叫刺史,郡长官为太守,实际上是一个意思。 此时天色已晚,楚地壮丽的秋景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起来,夕阳也渐渐沉入到地平线,却在大地映下了一片血红色残留。 “今日便在前面的驿站落脚吧。”看了看前方昏沉的秋景,李倓随口说了一句。 “我去命人打一些野味来。”武二郎带着人便匆匆而去。 第189章 骗子遇到骗子 元载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李倓,李倓示意了一下,元载便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蓝色的丝绸长衣,一看就是贵家出身。 “这位郎君,在下刘望之。” 刘望之被护卫挡在两米之外不得近身,见到元载后立刻自报家门。 “你有何事?” “无他,只是想结识朋友。” 元载立刻看出这个刘望之是喝了酒的。 见元载露出疑惑,刘望之立刻说道:“肯定是有好事,不然怎敢冒昧打扰。” 元载笑了笑,说道:“请进。” 以元载多年的识人之术,这个刘望之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此时的李倓已经坐起来。 刘望之进来之后做了个叉手礼,说道:“在下武昌刘望之。” 他这么介绍,似乎在告诉李倓和元载,武昌城没有人不知道我刘望之。” “幸会,不知阁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听口音,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是的。” “不知来江夏何事呢?” 元载说道:“刘郎君有何事,直说就是了。” 刘望之笑了笑,说道:“就是来交个朋友。” “朋友交完之后呢,还有何事?” “当然是有好事。” “且说无妨。”李倓说道。 刘望之看了一眼李倓,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少年郎可能才是能做决断的人。 “阁下是来做买卖的?” “是。”李倓回答道,“我是来做买卖的。” “我这里有一笔买卖,不知阁下做不做?”刘望之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哦,不知什么买卖?” “江夏郡最近准备开荒,阁下应该有听闻。” “倒是并未听闻。”李倓故作疑惑之态,“我是来做纸的买卖的。” “哦,原来如此。” 江夏郡在南方属于造纸中心,虽然规模比不起蜀地和宣州,却能有充足的纸张持续产出。 常年都有一些外地的商人到江夏郡来采购纸,这倒也不足为奇。 “阁下刚才说的开荒是怎么一回事呢?” “近日江夏县发布了命令,说为了响应扬州大都督的号召,江夏郡各县要开始开荒括户了。” “哦,如何个开荒括户?” “这开荒括户,当然是开垦荒田,收集流民,编制成户。” 李倓感慨道:“这是好事啊!” “这是不是好事另说,但这里面还是有钱可以赚的。”刘望之嘿嘿嘿地笑着,满身的酒气,却豪言说道,“郎君想不想赚钱呢?” 李倓和元载对视一眼,觉得这个人甚是奇怪。 但李倓却未多想,立刻表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刘望之故作高深地说起来:“开荒能赚钱,只要郎君给我一千贯,我帮郎君变成两千贯。” 这话乍一听,和21世纪的骗子没啥两样:勒好啊,我是秦始皇,我现在在秦始皇陵出不去,打我一千贯,等我出去后给你两千贯! 元载都忍不住笑出来:“刘郎君,我们非亲非故,才见第一面,你说这些,让我们怎么相信?” “这事是真的,只要你们给我一千贯,我转身能变出两千贯来。” “如何变?” “开荒啊!” “开荒如何从一千贯变成两千贯?” “开垦新田啊!” “开垦新田如何能让钱翻倍?” “很简单,低价买了田,高价再卖出去!” “这如何做得成?” “那更简单,最近要开荒,只需要将有主之田定为无主之地,然后由官府统一征收,私下再分配售卖,既然是无主之地,别说低价,那是不要钱地拿过来。” 李倓立刻更加有兴趣了:“由官府统一征收,如何再能私下售卖呢?” “当然是靠关系。”刘望之指着自己,“我跟江夏县令很熟。” 李倓故意沉默了一下,这样似乎才显得有些自然。 等沉默足够了,李倓才又问道:“这件事江夏县令能做主?” “当然能!” “那太守呢?” “太守现在什么事也不管,阁下既然想赚钱,何必多问,只需要给我一千贯,返还你两千贯,这世间哪有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第190章 忽悠起王忠嗣了?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天微微亮,李倓出了驿站之后,便急匆匆赶路。 他是以考察造纸的名义,来见王忠嗣的,岂料还遇到了这档子事。 元载嘀咕道:“郎君,那刘望之怕是个骗子,满嘴胡言。” “骗不骗子,去了江夏城不就知道了?”李倓干笑了两声,回忆起昨晚那件事,他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元载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刘望之那种说法,地方官员确实可以私下操作。” 这种游戏内核其实很简单,就是权力强行支配资源再分配。 只是权力在腐败的时候,不能连面子都不要了,至少得找个遮羞布。 开荒括户就是江夏郡这场权力游戏强行配置资源的遮羞布。 若真是如此,那李倓心中就一万只草泥马在咆哮了。 原本安排人先去江夏郡通报的,却也被李倓临时叫停。 等到了江夏县城,李倓命人递上了一份公验,这公验却不同之前的,而是一篇比较普通的公验。 等进了城,打听一番之后,李倓便直奔王忠嗣的宅邸。 元载呈递上一份拜帖,对门口的人说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王公之女婿前来拜访。” “王公的女婿?” “是的,在下正是。” “您稍等,我现在去通报。” 等那看门的进去之后,元载擦了擦额头的汗。 李倓疑惑道:“公辅似乎有些紧张?” 元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郎君稍后见到王公,可要保持镇定。” “此话怎讲?” “王公久经沙场,身上的气质非一般人能比拟。” 李倓点了点头,倒是也认可元载这说法。 过了不多时,那看门的家丁出来了,说道:“几位里面请。” 这宅邸有些简朴,只有三个仆人。 李倓和元载走到后院,看见一个身影在菜园里正佝偻着。 “小胥见过泰山。” “公辅,你来了,先坐。” 那中年男子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了一句。 元载心头一动,是王忠嗣的声音,他能听出来,但语气与过往却不同。 那封深沉和凌冽已经消失全无,剩下的是沙哑和疲惫。 元载犹豫了一下,说道:“泰山,扬州大都督建宁郡王前来拜访您了。” 王忠嗣却沉默地佝偻着腰,继续收拾了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来。 他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将菜放到菜篮里。 这个过程,连看李倓都没有看一眼。 等他走到井边,自己打了一桶水上来,把菜洗干净了,才说道:“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说完,自己便向前面走去。 元载尴尬地笑了笑,对李倓说道:“郎君勿怪,泰山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倓感慨道:“人生大起大落,谁站在他那个位置,都会心灰意冷。” 只是他看到王宗嗣那佝偻的背影,李倓心中更是感到悲凉。 大唐实在辜负了太多忠义之士! “走吧,去陪你的泰山吃晚饭。” 王忠嗣自己煮饭,自己煮菜。 饭是很粗糙的米饭,菜是一些野菜,只是洒了一些粗劣的盐。 元载吃进嘴里,眉宇间却忍不住露出了难受的神色。 但李倓却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吃,仿佛在说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一样。 连不说话的王忠嗣都看得有些奇怪起来。 “好吃!”李倓冷不丁来了一句。 元载尴尬地笑了笑,好像在说,郎君,您就别他妈的放屁了!这玩意儿要是好吃,我元载立刻跳到长江去! “不喜爱吃就不要勉强了。”王忠嗣淡淡说道,“大王在宫中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吃不得在下这里的粗茶淡饭。” 李倓的目光落到王忠嗣身上。 王忠嗣是标准的国字脸,高挺且粗厚的鼻梁,一对粗眉笔直地横在眼睛上面,给人一种力量感。 只是那对眉毛,现在却似乎失去了它该有的神采。 “王公此言差矣,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这种饭菜了。” 王忠嗣脸上却并无任何表情变化。 元载心里感慨,郎君啊,我这泰山可不好糊弄。 他是什么人? 曾经的四镇节度,控弦万里,连安禄山听到他的名字,都深感忌讳。 第193章 大都督来了! 刘成德看了一眼县令胡忘年,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夏县令胡忘年这才慢悠悠开口说道:“大都督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从去年到今年,扬州一州便死了十几名官吏,换了五个县的县令,连扬州刺史乔贤问都被斩首、抄家。”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刘望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缩了缩脑袋。 这话很明显就是在告诉在场的诸位,提到扬州的那位大都督,你们都别得意忘形。 我知道你们在本地势力大,为所欲为,但真要引来了扬州那位的注意,咱都别想活了。 为了打消尴尬的气氛,刘望之笑了笑说道:“我就说个笑话,大都督在扬州,怎么可能到江夏来呢,就算过来,那也是风风火火,我等必然提前知晓消息。” “对了,前天晚上在驿站的时候,刘郎君不是说遇到了一个外地过来的人么,说是来做纸张买卖的,那人到江夏了吗?”周年奎好奇地问道。https:/ “什么外地人?” 这立刻引起了户曹刘成德的注意,他就是管户籍和人口流动这方面的,对这种事最为敏感。 各地方衙门,定期要对公验进行复核,这是统计人口流动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在古代,控制好人口流动,是维持地方治安的关键手段。 除非到了大饥荒时代,无数流民跨过一个又一个县城,那个时候地方官府是无能为力的,那也是这个王朝崩溃的前夜。 刘望之说道:“前日晚上我等在驿站落脚,饮了些酒,我下去如厕,遇到一伙从外地来的人,便上前打了个招呼,对方看起来像是很有钱的主,听口音是北方过来的,我一打听,说是做纸张买卖的,这半年来不是一直传闻朝廷做了澄心堂,纸张大卖么,我便想着对方对澄心堂是否了解,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到江夏城了来寻我。” 刘望之一板一眼地说着自己精心编造的故事。 “咱江夏郡也是产纸的地方,虽然比不上蜀地和宣州,可也是兴盛之地。” 这一点刘望之倒是说的不假,21世纪的武汉江夏区还有一个叫纸坊的街道,这是唐代就流传下来的名字。 唐代的坊都是独立的,准确来说,澄心堂不能叫纸坊,因为它只是一个坊里其中的一部分。 可江夏郡却有一个独立的造纸的坊,足见其规模是很大的。 刘成德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澄心堂目前以两京和扬州为主,今年年初,听说朝廷安排了人去成都建造澄心堂,听闻目前扬州的澄心堂出纸极快,连宣州的造纸商都纷纷开始模仿,若是你说的那个纸张商人真的能为我们带来一些改变,我们倒是可以见一见,好好谈谈。” 刘望之立刻对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引起的效果,感到十分满意。 他绝口不提收了李倓四十贯钱的事。 县令胡忘年咳嗽了两声,耷拉着眼皮扫视一转,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了,开荒括户这件事,诸位还有何异议?” “我还有异议。”张永杰突然说道。 “何异议?” “这统计荒地自然是没有问题,再卖出去,也没有问题,问题是各县有没有人给扬州写信,说三道四,例如有人妖言惑众说统计荒地有问题,买卖也有问题,扬州过来查,怎么办?” 刘成德说道:“统计荒地,是需要人去统计的,人统计出现失误,是在所难免的,有些人企图攻击我们的仁政,从而获得往上爬的机会,这肯定也有人在,扬州如果派人来查,我们随时欢迎,并且积极配合。” 说完,他朝县令胡忘年看了一眼,似乎在请示。 胡忘年点了点头,说道:“做事被人为难,在所难免,但事情还得做。” 众人点了点头,脸上都是肃然起敬的表情。 他们说的这些话,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坐在一边听下来,会真的以为他们在秉持公心推出开荒的仁政。 但实际上,刘成德说的人统计荒地会出现失误,意思是,我们把老百姓的田划到荒地的统计里一起征收上来,这种失误是下面的人干的,跟我们无关。 到时候扬州的人来查,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毕竟吏员或者衙差里,那么多临时工。 大唐的临时工是有点难以管控的,得好好惩罚,公之于众! 但难道因为临时工办事不力,我们就不推行仁政了吗! “还没有什么疑惑?” “没有了。” 胡忘年对刘望之说道:“对了,那个纸商,你去找一找,找到衙门里来,我们都可以见一见,听说澄心堂的造纸术别具一格,需要的是竹子,我们江夏郡竹子也不少。” “好,明公放心,我今天就能找到那个人。” 这时,下面有人走过来,在胡忘年耳边低语几句。 胡忘年原本有些松散的姿态,瞬间绷直,接过那份文书,定眼看到“扬州大都督”的官印,顿时心头狂跳。 “明公,怎么了?”刘成德问道。 其他人也疑惑地看着胡忘年。 “扬州来人了。”胡忘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扬州?” 众人皆是一惊。 “什么人,是何官职?” “大都督的官印。” “大都督?”刘成德惊讶道,“明公是说大都督来了江夏?” “这不可能,大都督来江夏,为何完全没有任何消息?” 胡忘年强作镇定说道:“应该是都督府的人,盖了大都督的官印,无论如何,先出去迎接。” 众人心中有鬼,自然害怕,但眼下人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迎接。 不过事情尚未做大,就算做大,推脱的理由也都想好了。 等胡忘年带着人到门口,看见李倓等人后,立刻上前迎接。 元载说道:“这位便是扬州大都督,哪位是江夏县令?” “下官江夏县令胡忘年参见大都督。” 身后的官员和士子也都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我来的突兀,给诸位造成麻烦,表示歉意。” 胡忘年一看李倓这年龄,立刻就来了忽悠年轻人的自信。 “不敢不敢,大都督里面请。”胡忘年连忙说道,此时,他脑海中已经旋转出几十种迎合这位年少大都督的话术。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道震惊的呼声:“怎么是你!” 众人一齐朝刘望之的方向看去。 第194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倓笑了笑,说道:“这么巧,原来是刘郎君。” 众人更是震惊。 大都督认识刘望之? “你是……你是……你是大都督?” “本王是建宁郡王,当今圣人皇孙,太子第三子,少府监监,扬州大都督,扬州团练使,你有何疑问?” “我……在下……在下没有疑惑。”刘望之面色惨白,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差点没有当场瘫在地上。 胡忘年想说点什么,但他对此一无所知,担心自己说错话,强行忍住了。 其他人心中一百个疑惑,却也不敢乱说话。 众人思绪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李倓淡淡说道:“走吧,有什么事,我们进去慢慢说。” “是是。”胡忘年立刻应声道。 后面的护卫跟着鱼贯而入,随即向四周散开,进入衙门,开始在各个角落搜索。 “这……” 户曹刘成德想说话,但被元载怼了回去:“怎么,大都督出行,不该如此?” “不不,下官的意思是,这里是衙门,并无歹人。” 元载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用和和气气的语气说道:“万一出现了歹人呢?” “应该的!应该的!”县令胡忘年立刻出来打圆场,“大都督是皇孙,就算把衙门里的衙差全部撤换,也是应该的,大都督这边请,下官立刻派人安排酒宴。” “不必了,本王过来也没多少事,就是来坐坐,顺便了解了解江夏郡造纸的事情。” “是是。” 胡忘年连忙回应,但随即心头一颤。 造纸的事情? 他立刻又联想起刘望之先前说的前天在驿站遇到了一伙人,是北方来的纸商。 再看眼前的建宁郡王,又想起刘望之刚才的表现。 好家伙,刘望之遇到的居然是建宁郡王! 胡忘年背后都布上了一层冷汗,但转念一想,刘望之说在驿站的时候谈的都是纸张的买卖。 这倒也没什么吧? 只要不说开荒征地一事就没事。 想来刘望之也没有这么蠢! 想到这里,胡忘年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找了个地方落下来。 第195章 本王可是有证据的 听闻? 这下胡忘年从“听闻”两个字上捕捉到了一丝诡异。 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尤其是周年奎、张永杰这些人。 其他县的人过来了,这位建宁郡王怎么知道的? 他在哪里听说的? 胡忘年给了一个模糊的标准答案:“大王的新政,那是得民心的,各县愿意派人过来,更加说明了这是仁政。” “你不问本王是在哪里听闻的吗?” “下官刚才说了,这是得民心的仁政,大王一路走来,想必也是听过的。” “本王一路走来,却并未听百姓提及,倒是听一位自命不凡的人提到,官府以开荒新政的名义圈地,这圈的地并非荒地,而是百姓已经种庄稼的田地,随后又高价转卖出去,说什么四十贯可以变成八十贯!” 李倓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中。 众人心头一沉,感觉像是坠入了冰窖。 胡忘年笑道:“民间总是未窥全貌而诞生谣言,大王切不可轻信此等谣言。” “本王不仅信了,还给了那人四十贯,那人说让本王到江夏城来找他,他可以给本王八十贯。” “哦,竟有此事,此人连大王都敢骗!大王请告诉下官此人样貌,下官立刻派人去寻找此人!” 李倓微笑地看着胡忘年,亲切地说道:“他还说他认识胡县令。” 胡忘年愣了一下:“认识下官?” “说跟胡县令很熟,说只需要跟胡县令打声招呼,就能从官府借开荒新政统计的田里,拿出相当一部分田给本王,本王可以高价卖出去。” “此人妄言,请大王快快说出此人的模样,下官必去将此人捉拿!” “胡县令不认识此人吗?” “下官怎会认识这等奸诈之徒!”胡忘年顿时义正辞严地高呼,“下官与这等罪恶之徒不共戴天!” “可是他此时就在你的衙门。” 胡忘年顿时脚底发凉。 刚才李倓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胡忘年心中已经有猜测,因为之前他就猜测刘望之遇到的那个纸商是建宁郡王。 既然如此,刚才建宁郡王说的这些话,大概率就是刘望之跟他说的。 此刻李倓点名说人就在衙门里,更大概率就是刘望之了。 “刘郎君。” 在众人惊诧的时候,李倓轻声唤了刘望之一声。 “在……在!”刘望之全身一颤,本能地应道。 “本王刚才跟胡县令说的,有不对的地方吗,若是有,还请你指点出来。” “这……这……大王……”刘望之一时间语塞。 “有没有不对之处,还请刘郎君指点!”李倓的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形成了一股威压,让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刘望之这才回过神,赶紧站起来,走到正中间说道:“大王,那晚纯粹是在下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欺骗本王的钱,还污蔑县令,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这……” “来人!将此人拖出去砍了!” 护卫接到命令立刻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刘望之架起来往外拖。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这就要砍人了? 刘望之也懵了,我才说了一句话,就要被砍?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刘望之吓懵了,回过神来后大声喊道,“大王饶命!在下说的句句属实!在下说的句句属实!” 他这般一喊,在场的相当一部分人都不淡定了! 李倓摆了摆手,说道:“带过来。” 护卫这才停下来,将刘望之拖回来。 刘望之吓得差点没有当场尿出来。 李倓冷声说道:“你把话再说一遍,说清楚。” 这话若是翻译一遍就是:你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你怎么说了。 刘望之说道:“在下那天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大王,就在大王到衙门之前,我们还在讨论如何巧妙地征收了百姓的田之后,隐瞒扬州的调查。” 周围的人心态彻底爆炸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站出来。 “哦,如何隐瞒?” “就说是下面的吏员搞错了,任何一个政策,在执行的时候,下面总是会执行不好,到时候随便找几个人出来顶罪即可。” “谁说的?” 刘望之指着户曹刘成德:“他说的。” “妄言!你血口喷人啊你!”刘成德暴跳而起,“大王,明明是他自己做的,却说是我们,此人该杀!” 周年奎也站了出来:“大王,此人留不得,不仅欺骗大王,还诬陷朝廷命官!” 一瞬间,刘望之就成了众矢之的。 “大王,在下句句属实,此次我们来江夏县,就是胡忘年请我们来的,事情是刘成德一手安排的!他是户曹,借着职位之便,随时可以裁定田地!” “你说是我们,你得拿出证据来!”刘成德说道,“无凭无证,你让大王很为难,大王是贤王,他会轻信一个人随口之言吗?” 刘望之说道:“大王,您给我的那四十贯,我给了刘成德二十贯,您派人去他那里一搜便知!” 刘成德大笑道:“笑话,我家中难道就没有钱,就算搜出钱来了,难道就是你给的?你这分明就是狡辩!” 听刘成德这么一说,一边的胡忘年也逐渐淡定下来。 其他人也淡定下来。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刘望之居然好巧不巧把事情捅到了建宁郡王的面前。 好在证据在刘成德这里断了。 没有实证,他建宁郡王也不可能乱来,毕竟这里不是扬州。 “大王,您一定要相信在下!”刘望之哭诉道。 胡忘年怒道:“刘望之,枉本官还信任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欺骗大王,还诬陷本官,你居心何在啊你!” 一边的元载说道:“诶,胡县令不要如此早就下定论,万一刘望之说的是真的呢?” “是是,下官确实不该如此早下定论,只要刘望之能拿出证据来,下官也是无话可说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证据?”李倓突然来了一句。 现场的气氛顿时再次凝固住。 刘成德说道:“只要能拿出证据,下官任凭处置!” 在刘成德看来,这位建宁郡王是在诈他们,只要死不承认,就不会有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第196章 本王就杀给你们看! 刘成德说道:“下官是清白的,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本王给刘望之的那四十贯钱,是扬州铸造的新钱,据本王得知,新钱尚未在江夏流通。” 他此言一出,刘成德当场傻了。 昨天只顾着收钱了,哪里知晓那么多。 而且新钱和旧钱,不仔细看,区别真的不大。 “大王,江夏也有新钱流入……” “是吗,你是拿本王当傻子么,江夏郡有没有新钱流入,本王不知道?” 江夏虽然也有造纸,也有商业,但整个江夏郡才不到十万人,产业规模最远的输出是沿着汉水到汉中,然后再到关中。 自从长安澄心堂建立之后,别说汉中的纸在关中卖不出去了,连蜀地的纸也难以在长安卖出半张。 毕竟运输成本在这里,长安的纸数量又保持充足。 江夏除了造纸的产业能输出,还有其他产业能输出带来外地的钱么? 而且外地的钱,现在绝大多数也是旧钱。 新钱才铸造了一年多,就算再快,投入到巨大的市面上,那也只是占比极小一部分。 对于人少、商业不流通的江夏郡来说,要流进新钱,就等于在大海里捞一片树叶一样。 “大王,下官……” 李倓说道:“来人,去这位刘户曹家中搜一搜,搜仔细一些!” 这下刘成德彻底傻了,但他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 人是派出去了,现场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胡忘年说道:“大王刚到江夏郡,有一些误会也在所难免,下官等是诚心拥戴大王的新政,下官安排了盛宴,大王可否赏脸,为我们指教指教!” “先把刘望之说的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 “大王,这江夏郡上上下下都是拥戴大王的!” “你安敢出此妄言!”李倓怒斥道,“这江夏郡乃是圣人的江夏郡,非本王的江夏郡,新政那也是朝廷的新政,是圣人的圣德,你此话是对圣人的大不敬!”https:/ 胡忘年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这个年少的郡王,并不简单。 说话是一门艺术,很多人都死于不会说话。 建宁郡王的措辞,可以说严谨到滴水不漏。 难怪他在扬州敢杀得人头滚滚,那必然是把人拿捏死了的! 胡忘年这个时候才开始害怕。 李倓又问道:“再者,此事太守可曾知晓?” 对啊!你胡忘年可不是江夏最大的,上面还有一个王忠嗣。 显然这些人是认为王忠嗣被贬到此,被右相排挤,是没有实权的,所以就把王忠嗣当成一个空架子。 可王忠嗣就算是空架子,他毕竟是太守,名义上就比你胡忘年大! 胡忘年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这个时候,周年奎站出来说道:“大王,这里毕竟是江夏郡,大王若是在这里查出了什么,难道要在江夏郡大开杀戒不成!” “本王要如何做,还轮不到你来教!” 周年奎却不避让,他很硬气地说道:“大王若是一意孤行,在江夏郡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捅到长安去,对大王的名声也是不利的!” 不仅周年奎站出来,张永杰也站了出来。 “大王,这种没有影的事,何必如此较真,真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对大王本身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李倓站起来,拔出刀,一刀扎在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吓了周年奎一跳。 张永杰更是后退了两步。 “你们是在威胁本王?” “大王,这里是江夏!”张永杰硬着头皮说道,“难道朝廷要治理天下,不需要人才吗?希望大王以大局为重!” 气氛已经变得剑拔弩张。 难怪王忠嗣被贬到这里,在家种地。 想来这里的官员,也是属于右相派系,地方大族又与官员相互勾连,结织出一张上下通气的权力网。 这倒也说得通,大唐选拔人才,任命官员,依然看背景,而且地方大族势力依旧强大。 “住口!本王行事,还轮不到尔等饶舌!” 不多时,派出去搜查的人回来了。 二十贯新钱,一共四箱,整整齐齐摆在面前。 武二郎说道:“大王,这些都是从刘成德家中搜出来的。” “连装钱的匣子都不换一个?”李倓说道。 “大王饶命,下官错了,下官也是被逼的!”刘成德跪了,把脑袋贴在木板上。 语气中带着听起来十分真诚的忏悔。 “是胡县令逼迫下官做的。” “你胡说八道!” “把这位胡县令抓起来!” “大王莫要听他乱说,下官……” 李倓看着刘成德:“还有谁?” 刘成德开始报名字,包括了周年奎和张永杰,还有其他官员,一共八人。 “来人,将除刘望之和刘成德之外,名单上其他人全部推出去砍了。” 李倓此言一出,胡忘年当场傻了。 周年奎和张永杰也傻了。 被砍头,在他们的概念里是不存在的。 他们可是地方大族,衣食无忧,人上人。 张永杰大声喊道:“大王,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不需要你这个将死之人来教本王!” 周年奎也警告道:“大王,我们今日若是死在了这里,江夏诸位,恐怕会引起一些麻烦,这个麻烦是大王一时冲动引起的,朝廷为了平息这些麻烦,必然会怪罪大王,大王还是不要鲁莽为妙!” 李倓却对他们的威胁视若无睹:“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以本王的名义发函到江夏各县,公示这些人的罪状!” “是!” 胡忘年大怒道:“你这样做会引火烧身的!” 李倓却依然不理会他们,又说道:“再给淮南道、江南道诸州发函,公示这些人的罪状,谁敢借着开荒新政,私自强征百姓良田,本王定斩不赦!” “是!” 这些人被拖出去,在外面叫骂了几声,便没有声响,厅内的官员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 接下来元载在衙门里安排人事。 傍晚的时候,消息传到了王忠嗣那里。 “什么,建宁郡王把县令给杀了!”王忠嗣大惊失色。 “不仅如此,城头好像有六颗脑袋!” “太鲁莽!”王忠嗣感叹了一句。 但随即,心头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第197章 王忠嗣本王要定了! 一个好的政策,可以推动利益的重新分配,从而缓和矛盾。 但任何一个政策,都存在着大量的漏洞。 如果视漏洞于无物,将在江都城自缢而亡。 所以政策需要相关的律法和条例加以辅佐,再配置好的人员去贯彻执行。 这也是李倓为什么不敢急着把开荒往淮南道和江南道其他诸州推行的原因。 盘子太大,漏洞太大,律法不完善、执行官僚机构不完善。 步子稍微大一点点,就会扯到蛋。 饶是如此,一千多里之外的江夏依然开始擅作主张,玩起借鸡生蛋,再杀鸡取卵的游戏。 天宝年间的土地兼,具体数据李倓不知道,但均田制崩坏,权力不受控,财富的聚集也失去了规则,那么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一定就成了有权人嘴下最美味的蛋糕。 以前他们还懂得要脸,做事还有顾虑。 自李隆基开始摆烂,大唐上下全部开始摆烂,真正有想法愿担当的人只能躺平。 最终谁为这场权力制度的崩溃埋单呢? 显然是如江夏县一样的千千万万的大唐百姓! 如果今日江夏这件事,李倓从轻发落,或者将这些人收押关起来,只要他回扬州,这些人转眼就能被人从牢狱里请出来,重新换上丝绸长衣,骑上骏马,巡视他人良田,抬手之间毁掉无数百姓平静的生活。 制度空缺,那就建立新的制度,可新的制度非一日两日能建成。 以李倓现在的身份,还在不断发展自身阶段,在与李林甫、安禄山等人的对抗阶段,更不可能放开手脚建立完善的新制度。 既然没有完善的新制度,那就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手段,来威慑这些人。 我们说合格的政客,从来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泄愤而凭借着情绪去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合格的政客,每一步都有它的目的。 自保也好,平衡也好,维持局面稳定也罢。 李倓以快刀斩人头,显然是威慑这江淮诸州官员和家族,让他们有所顾忌。 人就是这样,人与人在交往的诸多行为其实都是试探。 在底线问题上如果不拿出坚定的态度,他们就会认为你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 如此大的一盘局,所有人都认为建宁郡王没有底线,他们会干什么呢? 恐怕今日是江夏借着新政杀鸡取卵,明日就是寿州,后天就是宣州了!https:/ 只要胡忘年的脑袋在各州再传首一遍,只要江夏各县把这事再闹大一些,其他州必然先沉默地观望,等待下一步的结果。 次日清晨,元载跟着李倓向王宗嗣的宅邸行去。 “郎君,江夏县的县令临时人选已经安排上了,是县尉唐俊儒,这个人虽然和胡忘年走得近,但他对江夏县比较熟悉,用他是可以的。” 李倓点了点头,元载安排人选他放心。 他不想在江夏郡的治理上消耗太多的精力,江夏郡目前的生产总值太低。 同属于江南西道的宣州总人口九十万,江夏郡才不到十万。 发展人口要好几代人,江夏郡的未来有潜力,但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震慑诸州的同时,把王忠嗣挖走。 李倓预感到,组建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已经迫在眉睫。 元载一边吃着饼,一边说道:“郎君这一大早去王公那里,恐怕效果欠佳,不如让王公自己好好考虑数日。” “没时间了,今日见完王公,我们就要回扬州。”李倓接过元载递过来的饼,大口咬起来。 “这般着急么?” “昨日杀了哪些人,江夏郡地方大族不会善罢甘休,之前扬州书院案,苏州那几个家族也不会善罢甘休,此特殊时期,怎能在江夏久待。” 被李倓这般一说,元载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苏州一直没有闹出大事,但这不代表陆顾朱三家就忍了。 越是没有声音,越代表有问题。 “若是苏州闹事,郎君打算如何是好,现在可是多方面的树敌,萧家的事要不要缓一缓?” “萧家一事绝不能缓,降服萧家,对我们稳定江东局面至关重要,说服王公,对我们稳定江淮全局至关重要!” “郎君今日可有把握说服王公?” “没有!” “那……” “没有把握,也得去,今日我要与王公推心置腹。” “郎君前日已经够推心置腹了。” “还不够!” 不多时,已经到了王忠嗣宅邸。 李倓翻身下马,递了拜帖之后,再一次见到了王忠嗣。 “大王今日又来我这里,不知何事?” “小王知王公因石堡城一事被李林甫陷害,而心灰意冷,不愿在过问世事,但当今朝堂奸邪丛生,边境虎狼环绕窥视,这地方上,恶官与世家相互串联,吸人骨髓,小王需要王公助我一臂之力!” “需要我如何做呢?” “扬州有五千兵马,小王需要王公将这五千兵马打造成一支能征善战的强军!” “大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扫清叛逆,保大唐平安!” “大王可知我去扬州的后果?” 李倓知道王忠嗣这话背后的意思。 王忠嗣不是一般人,曾经的四镇节度,差点被李隆基杀了,若不是哥舒翰求情,王忠嗣必死无疑。 王忠嗣若是去扬州,必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李林甫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差点杀了王忠嗣的李隆基得知会是什么态度呢? 那根敏感的神经必然会被李倓踩在脚下疯狂摩擦。 王忠嗣自己非常清楚。 李倓心中也跟明镜似的。 既然李倓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王忠嗣? 因为他更需要一直能杀人的军队,而且不是杀一两个或者几百个的,必要的时候几千上万的杀。 今年距离安史之乱只有不到七年,他在江淮的布局才刚刚开始,此后无论是从朝堂过来的压力,还是地方压力,都极大。 手里没有军队,局面无法打开。 那李隆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下发展下去吗? 不会! 所以李倓在接下来数年,为李隆基准备了一连窜的“安抚套餐”。 第198章 给李隆基的一揽子套餐 王忠嗣既然这么问了,那说明王忠嗣是有去扬州的意向了。 这个态度与前天那种冷淡、不屑截然不同。 这让李倓看到了希望。 他很严肃地说道:“王公去扬州的后果,小王心中非常清楚,右相会以此为借口,攻讦小王,进一步攻讦太子。”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来找我呢?” “因为小王有办法让圣人不听李林甫的。” “有什么办法?” “圣人需要小王。” “圣人需要任何一个人,但也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王忠嗣淡然地说道,这份淡然中却有几分难以掩饰的苦涩。 曾经的王忠嗣,战功赫赫,也认为自己对圣人缺一不可。 但仅仅只是石堡城之战,自己反对了圣人的主张,李林甫在圣人耳边吹了吹风,自己就被盖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 “小王且问王公,河西一年的军费是多少?” 河西道有常备军七万三千人。 大唐披甲率大概在60%左右。 好大喜功的李隆基,对这个数字贯彻得十分严格。 李隆基有一个特点:花钱如流水。 早年的李隆基并未兴兵边关,进入天宝年间后,李隆基自己生活奢靡的同时,边境兵力暴增。 但李隆基并没有因为兵力暴增而马虎对待军备。 他非常舍得给钱,没钱了就放权让节度使自己搞钱。 就说铠甲这件事,大唐铠甲铸造昂贵。 一副明光铠的造价可能高达50贯左右。 大宋一副步人甲造价才30贯。 但盛唐时期的一贯相当于大宋时期的五贯,足见明光铠远比步人甲昂贵。 大唐军队配置的甲胄有十三种:一曰明光甲,二曰光要甲,三曰细鳞甲,四曰山文甲,五曰鸟鎚甲,六曰白布甲,七曰阜绢甲,八曰布背甲,九曰步兵甲,十曰皮甲,十有一曰木甲,十有二曰锁子甲,十有三曰马甲。 若是按照均价来核算,一副铠甲的造价也能达到15贯。 河西七万六千大军,有45600披甲,这个铠甲总造价是684000贯。 这仅仅只是河西。 当然,如果不遇到惨烈的战事,铠甲不是每年都换。 可是去年攻打石城堡,陇右战死了一万多唐军。 而且天宝年间是出了名的穷兵黩武的时代。 全国十镇节度有49万兵马,铠甲的总造价是441万贯,预备甲在以100万贯核算。 另外,唐军实现了军队骡马化,按唐军的标准编制,塞外远征部队,每十个步兵就有要六匹驮马,可以用驴骡取代,所以可以实现远距离长时间奔袭,机动作战。 李隆基必须为边境提供充足的装备。 并且与崇祯不同,李隆基是想尽一切办法给军队配置该有的军队了,来完成他的霸业。 王忠嗣没有回答李倓这个问题,但是他说道:“河西从未有拖欠军费。” “是的,朝廷一直保障边关将士的军饷,据小王推算,整个大唐一年的军费已经超过一千万贯,而朝廷一年的税收总数也就才一千万贯出头,若是要将这些钱全部运输到边关,路途损耗至少还要一千万贯。” 李倓可谓是推心置腹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各镇节度现在以盐税来缓解军费开支,却依然远远不够,河西算是产盐之地,却远远不够军费开支,更别说重兵驻扎的范阳和卢龙。” “大王说这些是何意呢?” “小王不才,去年澄心堂帮圣人赚了200万贯,云秀坊今年能帮圣人赚300万贯,今年的澄心堂也能赚300万贯。” “圣人可以换其他人来主持这个局面。” 李倓说道:“圣人早已给了安禄山澄心堂、云秀坊,以及铸新钱的方法,并且杨国忠在年初就派人去蜀地兴建成都的澄心堂。” “所以大王并非无可取代。” “那为何圣人还要给小王团练使一职呢?” 王忠嗣沉默片刻,说道:“为何?” “因为铸钱,小王今年给圣人铸造一百万贯,仅仅是洛阳少府监监统管的钱监。” “等到明年,圣人就可以让其他人来取代大王铸钱。” “小王不才,加上铸造的新钱,明年小王可以给圣人一千万贯。” 王忠嗣眼角抽了一下,他的目光一下子变了,变得锋利起来,眉头微微蹙起来。 那对笔直的刀眉,似乎又恢复了当年厚重如山的气质。 “大王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小王若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身为太子之子,能拿到诸多官职么?” 王忠嗣这下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给圣人一千万贯,小王只是想请王公去扬州训练训练兵马,难道圣人要放弃一千万贯吗?” 这下把王忠嗣给干沉默了。 没有人比李隆基更缺钱。 只要坐在李隆基那个位置,仔细看看大唐现在的财政就知道了。 现在的大唐花钱不是如流水,而是瀑布! “明年给完一千万贯,后年呢?” “后年再涨!” “涨到多少?” “一千五百万贯!” “这不可能!” “王公若是见到了扬州的云秀坊,就知道可不可能了。” 江南一带,是养蚕、织布的绝佳之地。 “那后后年呢?” “不瞒王公说,明年澄心堂的收入就会达到一个最高点,因为现在纸价已经在跌。” 也就是说,李隆基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心肝宝贝澄心堂,造出来的纸价格会下降。 这会戳中他的心肺管子。 不过圣人不必担心,我建宁郡王开始提高造纸的产量,保证总收入不变。 什么? 如何提升到一千万贯? 圣人不必担心,我把云秀坊的规模扩大。 等天宝九年,或者天宝十年,李隆基看到云秀坊造出来的丝绸因为市面丝绸增多而贬值,又被戳到心肺管子。 没关系,圣人不必紧张,我建宁郡王开始在江东制作精细的盐,把全天下的盐贩子的钱都给您赚过来。 那天宝十一年呢? 没关系,圣人盐还可以支撑几年。 什么?支撑到什么时候? 支撑到安胖子造反,您也就没有时间来夺我建宁郡王的权了! 第199章 本王要通吃!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东西卖不出去,是因为没有抓住客户的痛点。 当所有人都在跟李隆基说安禄山会造反的时候,李隆基就是不信。 当安禄山已经做实造反的时候,李隆基还是不信。 为什么?https:/ 因为安胖子抓住了李隆基的痛点。 如果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皇帝,那很多行为都不可理喻了。 尤其是思考创造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的行为。 李隆基这种人从小就是天才,又是典型的艺术性人格,童年的缺失更加导致了他行为的偏执。 恐怕大唐再也找不出比李隆基更加自负的皇帝。 自负的普通人,已经膨胀到无边无际,一键在手,尚且认为自己说的就是真理。 更别说这颗星球上最强盛的帝国的皇帝! 李隆基是一定会扩充军队的,就算现在满朝文武对他说外重内轻,风险很大,他一个字都不会听进去。 并且谁能搞到钱,他就提拔谁! 历史上的王鉷和杨国忠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这两个人都会搞钱,但他们搞钱和李倓不一样,他们搞钱是没有下限,可最后给了李隆基钱。 就这么简单! 就像一个普通人,现在最亲近的家人在医院,急需一百万救命,对他来说什么最重要? 搞钱! 其他的都是废话! 而且李倓认识到了当今大唐朝堂权力斗争的本质。 当今大唐朝堂的权力斗争,看似太子和李林甫的斗争,其本质是太子和李隆基之间的权力角逐。 一个已经六十几年,一个已经三十好几。 李隆基不想放权,但太子年龄摆在那里。 李林甫大兴的每一次冤案都与太子有关。 本质上李林甫的行为就是李隆基想做但不方便做的。 所以只要李隆基不想弄掉李倓,李林甫在长安把嗓子喊哑,也无济于事。 这就不是聪明与笨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无法只靠聪明去解决。 王忠嗣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果敢,且有谋略。 在他身上,有当今圣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大王就笃定我去扬州,圣人不会有异议?” “会有,但圣人是懂大局的。” “除了练兵,还有其他事吗?” “杀人。” “什么?” “杀人。” “杀谁?” “谁造反就杀谁。” “有人造反?” “若是有人造反,就杀人。” 沉默片刻,最后王忠嗣问道:“大王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唐。” “真的是为了大唐?” “王公拭目以待。” “我去扬州,需要向长安奏疏,恐怕……” “不需要,圣人已经许诺小王江淮的官员任免权。” “圣人连这个权力都给大王了么?”王忠嗣颇为惊讶。 看来圣人缺钱缺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了呀! 与王忠嗣就此谈完,李倓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多,态度也足够明显。 历史上的王忠嗣在天宝八年就郁郁而终。 今年是天宝七年,他的时间不多了。 去扬州,能否改变他的命运? 王忠嗣需要一个重新振作的机会。 这就是机会。 中午的时候,李倓收拾收拾,便离开了江夏县。 “奏疏写了吗?”李倓问元载。 “写了,按照郎君之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写了明年给圣人的钱了吗?” “写了一千万贯。” “好。” “郎君,一千万贯有点难。” “所以才要你搞定萧家,萧家在江东最大的产业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这次轮到元载疑惑了。 “养蚕。” “如此说来,萧家愿意配合我们,那云秀坊不就……” “源源不断!” “郎君果然一走步,算五步,下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萧家什么时候可以拿下来?” “此次回扬州,必然有了结果。” “好,那就速回。” “郎君,王公还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扬州呀!”元载感慨道,“郎君不要怪他,他有苦衷。” “我自然不会怪他,我知道他有苦衷。” 李倓回头看了一眼江夏城,拉了拉缰绳说道:“走吧,回扬州,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刚走不远,身后便传来声音:“大王!” 李倓回头看去,深秋午后的阳光下,金色的叶子被马蹄踏碎,两个身影向这边快速奔来。 前面那个男子身形魁梧,骑着一匹骏马,正是王忠嗣。 后面他的仆从。 “王公!” “大王,不知我何时能离开江夏?” 元载兴奋道:“我们向朝廷提报一声。” “不,王公现在就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 “现在?” “对!现在!”李倓斩钉截铁说道,“小王会给圣人奏疏一份,其他的事,王公不必担心。” “好!那以后,我就要劳烦大王了!” 下属最喜欢什么样的上司? 上司:办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不必担忧,我替你摆平。 无疑,李倓的印象,在王忠嗣心中已经立了起来。 比太子要有魄力! 数日之后,唐年县。 “什么!我儿死在了江夏县!”周家家主周怀敬闻言大怒,“是何人干的,敢在我周家头上动土!” “是是……” “是何人,快说!” “是扬州大都督。” “扬州大都督?”周怀敬微微一愣,“他不是在扬州吗,怎么到江夏了?” “不知何原因,到了江夏,不仅我们家小郎君被砍了脑袋,江夏县县令也被杀了,永兴县的张郎君也死了,还有户曹刘成德,还有其他官员。” “好一个大都督!好大的官威!来了江夏郡,就敢随便杀人!欺我江夏郡无人吗!”周怀敬落座。 “郎君,在下觉得,可以先派人去各县送信,召集众人一同商议应对之策。”周怀敬的门客鲁意说道,“各县大家族一同给江夏郡施压,把事情闹大,再疏通关系,将此事呈递到长安,京师必不会坐视不理!” “如何把事情闹大?” “必要的时候,可以指使人向各县县令要一个交代!” 周怀敬点了点头,说道:“那建宁郡王欺人太甚了!他敢动刀子,就别怪我们同样动刀子!看他如何收场!” 十月初,李倓回到了扬州。 元载安排王忠嗣在江都城的住所,又安排人替代王忠嗣在江夏的职位。 李倓回去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快速起草多份奏疏。 及时把情况汇报清楚,是对上管理的基本操作之一。 两日之后,元载突然来汇报了一件事:“苏州的朱家派人到萧家走过一趟。” “萧家的把柄呢?” “找到了!” 第200章 看着他们来回跳 元载呈递上去一份汇报。 “啊呀呀,萧家居然派人干这些事情,这是本王没有想到的呀,证人都还在?” “还在。” 李倓又问道:“朱家去武进作甚?” “是关于之前扬州书院一事,具体商议了何事,未能打探清楚,不过下官觉得多多少少是针对咱们的。” “顾家和陆家呢,他们派人过去了吗?” “好像没有听说。” “对了,还有一个张家,有动静么?” “也没有动静。” 李倓来回走动几转。 元载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找到萧家的把柄,可以对萧家动手了,以免这些江东家族联合起来与我们作对。” “不!先不要动手,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也不差陆顾朱三家出来唱戏。” “若是如此,江东和江夏郡同时发出事端,我们首尾两端应对,实难顾虑。” “江夏郡若是发生问题,必然是大问题了,扬州书院案后,江东这些家族明显是不想跟我们正面再有冲突,但江夏郡就未必了,所以江东目前不宜强硬,江夏郡若发生事端,绝不能妥协,否则其他诸州就镇不住了!” “郎君明鉴,不过江夏郡离扬州千里之远,我担心这些人兵行险着,破坛子破摔,把事情闹大。” “闹大!本王就等着他们把事情闹大!他们不把事情闹大,怎么能让长安知道地方势力如此不服管,如何衬托出咱们练兵的重要性?” 元载愣了愣,大王,你可真他妈的阴险啊! 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现在的局面,江东各世家明显不服,但碍于之前的事,现在准备玩阴的,江夏郡的怒火估计要忍不住了。 一旦事情爆发,其它诸州必然会隔岸观火,打着看热闹的心态,准备看看建宁郡王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如果稍微妥协,那其它诸州以后不仅会在新政上放飞自我,对扬州的政令恐怕也会阳奉阴违。 朝堂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扬州。 安禄山将钱监、造纸、云秀坊的技术都拿去了。 李隆基也没有那么傻,肯定早已派人在其他地方各地开花,摆脱对李倓的依赖。xbiquge 一旦李隆基真的摆脱了对李倓的依赖,李倓将陷入巨大的危机中。 所以,现在李倓立威、新政,以及新的产业创新,三方面都要抓,而且要强硬。 “公辅,你密切关注江夏郡的局势,派人来回通报消息,要用八百里加急信件!” “是!” “对了,乐平铜矿开采如何?” “我正要跟郎君说这件事,目前乐平开采铜矿的人数已经增至五千人,分出了五个开采点,各有不同,那里的铜矿比我们想象的多很多。” 多很多? 那岂止是多很多,那多到你元载这一辈子都挖不完。 “再增五千人。” “再增五千人,就是一万人了,郎君要用一万人在一个地方挖铜矿?” 要知道,乐平县总人口才两万人。 “是的,再增加五千人,圣人给我们的任务是一百万贯,但我们自己要制造铸造出一百三十万贯,还有三十万贯,我们得自己留着用!” 元载立刻心领神会,却又提醒道:“这笔账,若是被长安发现……” “我已经跟士安交代。” “刘士安愿意做这笔账?”元载立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不是我在背后说刘士安的坏话,他是个直脑筋,未必会全力为郎君卖命,万一把这事捅到长安去就不得了了。” 不像我元载,为大王办各种脏活累活,我是真心真意为大王的,绝不是看在胡椒粉的份上。 对了,大王,我胡椒粉吃完了,您看…… “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士安会处理妥当。” 刘晏这种理财高手,做几份漂亮账目给长安,还是信手拈来的。 元载这货,就是权力欲望太重了,以后指不定得玩排除异己的游戏。 “是,我先去安排乐平县的事。” “对了,陆家是不是有一个叫陆羽的后生?” “陆羽?”元载想了想说道,“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郎君问他作甚?” “找到这个人,带到我面前,是请到我面前。” “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 元载兴致匆匆离去。 十月初九,初冬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李倓坐在扬州书院后院的楼阁内,与杜甫对坐。 李倓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明年需要至少一千人下乡成为保正,这个人数可不小,子美有何看法?” 杜甫说道:“这个人数若是全部出自扬州书院,确实不小,但若是出自各州的学院,却不算多了。” “子美的意思是,要在其他州也兴办学院了么?” “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仅仅只是在扬州,还不足以影响更多人,若是能在宣州也设立书院,在苏州也设立书院,在余杭、江陵,都设立书院,是不是大王需要的人才则源源不断。而且可以使原本就在任的保正,进入书院读书,不仅仅只是开荒新任的保正。” “说得好,子美这个说法,甚合我意。” 李倓此次来找杜甫,正有此意,仅仅只是一个扬州书院怎么能行? 得再多来几个,不过也不能同时开花,下一个就开在苏州。 等把陆、顾、朱三家摆平后,苏州书院就可以开始筹建了。 按照这个时间,今年可以将此事处理完。 这时,高进急匆匆走来。 “郎君。” “你来了,来,过来坐。” 高进落坐在一边。 李倓问道:“现在你有多少学生?” “目前工学院有学生三百人。”高进如实回答道。 “他们平时都学什么?” “那要按照招生的实际情况来看,有一些原本就是工匠出身,手艺成熟,有一些生疏者,就需要详细教学,例如水车的构造,木头长宽,工具的使用,目前已经有一百二十人掌握了水车的制造,如果郎君需要这样的人才,随时可以叫出来。” 李倓点了点头,显然对高进的进度十分满意。 这其实是工科学院,培养标准化人才。 虽然大唐还没有系统化的物理知识、化学知识等等,但将经验复制出来,传递给更多人,就足以满足接下来李倓要扩张的计划了。 甚至为未来的军队铺垫专业的后勤人才队伍。 第201章 扬州产业人才的就业问题 当然,服务军队还太早,现在主要是服务农业。 例如农具的制作。 目前扬州的农具制造已经进入大爆发阶段,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农具,都进入了一个飞速增长的时期。 这与大开荒的新政是分不开的。 李倓又问道:“工学院的教程编写得如何?” “这……这一点是杜先生在汇编。” 杜甫说道:“《百工集》第一部分已经编写完了,主要包括目前农具、水车、纺车、纺织、造纸的制造部分。” “第二部分涉猎到冶铁、冶铜,铸剑,还有夯土、陶瓷、铜镜、玉器制作等部分,这一部分,我找刘益问过,其中冶铁、冶铜、铸剑的工艺都是非常成熟的,不仅少府监有完备的文献,民间也有诸多人有自己的见解,不过我有一个疑惑。” “子美有何疑惑?” “这些编成书,之前的读书人对他们不感兴趣,工匠出身的人,又不识字,看他们的人极少。” “子美这个问题问到关键点上了。” 像高进这种出身的工匠,不识字,虽说现在他的儿子在扬州书院学习认字,可是绝大多数工匠的儿子是没办法识字的。 而且工匠的手艺是父子相传,平常人也不需要这本书。 至于识字的人,根本就看不起这本书。 所以杜甫才会疑惑,这本书到底给谁看? 杜甫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目前没有多少人愿意读这本书,在工学院的那些人,进来也更多的是想识字,想卒业之后,谋求一份差事,例如保正,可他们的长处是手艺,他们却要放弃那些手艺,去当保正。” “我与士安也商议过这个问题,想要那些人不放弃原有的收益,想要让更多读书人来看这些,学这些,除非学习之后,能有不错的前程,或者赚取一些安身立命的钱财,否则这本书将被束之高阁,若是一本书无人问津,它写的再好,又有何用呢?” 杜甫心下了然,原来郎君心中都知道。 李倓继续说道:“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为读这些书的人提供职务,这个职务可能不是官职,是吏员,或者是民间的一些机会,能帮助他们赚钱。” 其实这个问题就涉及到分工协作和标准化人才培养的问题。 现代大学的原始目的是为社会输送标准化人才。 例如机械专业,学习之后,初衷是到社会上从事与机械制造有关的工作。 可是21世纪的社会发展太快,所以出现许多学生毕业后,放弃原本的专业。 但别忘了,大学的本质还是为社会输送标准化人才。 正如眼下的扬州书院,他是为李倓的地盘输送立刻可以上手的人才。 它与科举不同。 科举在这个时代是进步的,是不能放弃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扬州书院是落后的。 扬州书院适应的是眼下的非官场人才培养,它是一种门槛低、见效快的教育方式。 至少目前这个阶段的扬州书院是这样的。 既然是培养人才,那总得培养完之后,让这些人能有发展的空间吧? 不然谁愿意来扬州书院呢? 仅仅靠建宁郡王的名声,那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若没有后续的合理安排, “目前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开荒种田,所以扬州书院出来的学生想要做保正,必须从农学院选拔,要懂农业相关的知识,这是最重要的,官府可以开俸禄聘请他们,设置了这道坎,会有很多人愿意去读农学方面的书籍的。” “同样,学习木工卒业的,可以到现有的扬州制造商行,那里发放俸禄。” “郎君是指数月前刚出现的扬州制造商行?” “是的。” 其实这个制造商行背后的老板是刘婉。 刘婉当然不会想着去开这个商行,是李倓让她去筹备的。 这属于李倓的私人产业之一,只不过没有对外公开。 而且由于还是草创期,李倓对内部也没有宣布。 这个制造商行是做什么的呢? 制造纺车、制造船只、制造农具。 与传统的小作坊不一样,它有着标准化、规模化、产业化的特点,就像澄心堂造纸一样。 现在扬州的造纸厂的水碓、云秀坊的水车,都是从这个商行采购。 这相当于将之前澄心堂自产水碓、云秀坊自产水车的产业单独剥离了出来。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摆脱朝廷的监控,二是更加专业化,三是可以解决更多的就业的问题,与扬州书院的人才培养形成产业闭环。 以这种方式,就等于直接解决了杜甫提出来的难题。 杜甫却还不了解,只是问道:“扬州制造商行能聘请多少人呢?” “能聘请的人很多,不仅扬州七县都在买他们制造的水车,连常州也有不少人到他们的商行购买,用船只运输到常州,扬州制造商行的利润很可观,自然需要更多的人才涌进去。” 杜甫这才点了点头。 杜甫并不擅长做买卖,更不会种地,不过跟着李倓的这一年多,他学到了不少。 “对了,郎君,前一段时间,萧家的人来过数次。” “哦,来这里作甚?” “来这里问许多关于水车、水碓,还有纺车的问题。”高进抢答道,“萧家明显就是想要这些,我让人保守了秘密,但他们却说是郎君答应他们的。” “我是答应过他们。” “郎君,这些可不能告诉他们。” “无妨,萧家早就开始用澄心堂的技术,云秀坊也瞒不过他们。” 这不是什么高精尖的技术,门槛不高。 可是萧家还是三番五次派人来打探。 什么原因呢? 因为萧家发现了问题。 萧家如何怎么算账,纸张的价格都没办法降到与澄心堂一样。 这也就是说,即便萧家现在大规模使用澄心堂技术,也没办法与澄心堂竞争。 哪怕是建宁郡王派人过去协助,这笔账也算不来。 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同样的快销品,拼的就是价格,成本比对手高一大截,这买卖就别做了。 沃尔玛当年能全球做到五百强第一,就是因为它的供应链管控,把成本压缩了下去,打得竞争对手哭爹喊娘。https:/ 既然萧家好几次到扬州书院,说明萧家现在很着急了。 这是李倓之前就预料到的,也是他故意为之。 接下来,再把萧家的把柄亮出来好好玩一玩。 软硬兼施,威逼和利诱相结合,不信萧家不老实! 第202章 这个逆子到底想干什么! 十月十五日,长安虽然已经入冬,但却格外温暖。https:/ 渭河上船只如梭,渡口行人如云。 一箱箱新钱从船上搬运下来,这些钱来自洛阳,来自扬州,来自宣州。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十批钱了,几乎每个月都有新钱运到长安。 吉温也从渡口下了船,备好马,一路进了长安城后,到李林甫的府邸。 “洛阳钱监存在着严重的贪污。”吉温将一份汇报呈递上来。 这是一份非常详细的汇报,里面牵涉到的官员有十几名,一大半是洛阳少府监的人。 并且在吉温的审问下,这些人分别提供了相同的口供:建宁郡王利用钱监之便,中饱私囊,包藏祸心。 李林甫淡淡一笑,又取出一份汇报,是从江夏郡传回来的。 李林甫不咸不淡地说着:“我们的扬州大都督在上月出现在了江夏县,杀了八个人,江夏县令胡忘年被他砍了。” 这事搁在前年,必然引起吉温的震惊。 但天宝七年年底,人人都知道建宁郡王一言不合就杀人。 吉温拿起来看了一遍,说道:“这个开荒之策,到底在江夏郡是否有实施,也说不准,因此事而杀人,看来这位郡王现在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么?” “相公,下官倒是有一计。” “你说。” “派人暗中给江夏郡通气,让他们联合借此事把事情闹大一些,给朝廷施压,朝廷自然会给建宁郡王施压。” “这件事你去安排就好。” “是,相公放心,下官必安排妥当。”吉温谄媚地一笑,随即又说道,“洛阳这些,要不要交给圣人呢?” “还当然要交,这些未必能扳倒建宁郡王,但如果江夏郡一事也闹大,就说建宁郡王在江夏郡杀人并非因为开荒,而是江夏的铸钱,建宁郡王想像洛阳一样中饱私囊,被胡忘年拒绝了,于是杀人灭口,换上自己的心腹。” “如此一来,圣人必然雷霆大怒,认为建宁郡王是暗自积蓄力量,意图谋反!” 李林甫又拿出了一份汇报:“而且王忠嗣还跟着他回了扬州。” 吉温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建宁郡王这是在找死啊!” “去吧,先把这些事传出去。” “是!” 十一月初,李隆基正在读哥舒翰的奏疏。 是关于攻克石堡城的策略。 哥舒翰正在陇右筹备军粮,不过现在已经入冬,陇右的冬天可比长安要冷得多,哥舒翰计划明年,也就是天宝八年拿下石堡城。 这让李隆基龙颜大悦。 他对高力士说道:“哥舒翰深得朕意。” “哥舒将军战功赫赫,这一次必然能击败吐蕃人。”高力士陪笑道,“不过他与安禄山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两个人性格不合。”李隆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心中很清楚,这两个人不能太亲近。 说完,李隆基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三郎因陇右的军饷发愁吗?” “还能因为什么发愁呢,不仅仅陇右,还有河西,这两个地方朝廷一年投入三百万贯,哥舒翰又来找我要钱了,河西的盐远远不够满足军饷。” “三郎有建宁郡王,他今年似乎赚了不少钱。” “有四百万贯。”李隆基激动地说道,眼中满是欣喜。 但随即又变得焦虑起来。 “依然无法满足军饷开支,剑南道也开始筹备对南诏的征讨,明年的军饷比之前的每一年都要高。” 战争一旦开启,那就不是花钱了,而是把钱堆起来烧。 并且结束之前,谁都不知道会烧多少钱,会赚回多少钱。 对于李倓这个穿越者来说,天宝年间一年的巅峰军费是1400万贯。 可是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这个概念的,例如李隆基,在他心中,现在的军费就是个无底洞。 “三郎再跟建宁郡王说说,他可能还有更多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澄心堂、云秀坊在几个核心的道上已经扩建,倒是云秀坊可以再增加一批,但时间也赶不及了。” 高力士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如遇春风,他安慰李隆基道:“建宁郡王总是给人一种有无穷无尽办法的感觉,三郎应该给他多写一些信。” 第203章 建宁郡王的大饼 上一次看到李隆基如此生气的时候,还是王忠嗣被举报与太子串通一气那件事。 后果就是王忠嗣差点被杀。 “三郎莫要动气。”高力士连忙安抚道。 “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高力士拿起来看了一份,顿时脸色也变了。 李隆基再翻一份,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竟然还在扬州把澄心堂纸的价格降下来了!”李隆基气得当场就要掀桌子,“钱!那些都是钱啊!他怎么能随便降价!” “圣人息怒!圣人息怒!” “你让朕如何息怒!”李隆基咆哮起来,“他是皇孙!他是太子之子!他敢私自带一个戴罪之身的边关大将去扬州!他这是要谋反!谋反!” 高力士吓得当场跪下来了。 这一次的李隆基,比王忠嗣那一次还要恼怒。 在李隆基看来,这一次,李倓不仅仅是触犯到他的逆鳞,更是把赚钱的机会白白扔了出去。 贪污钱监的钱,以及私自把王忠嗣找到扬州,这两件事很快被李隆基联想在了一起。 钱和人,造反的两大必备资源。 两天之后,这件事就在长安朝堂上下传开了。 这一次的轰动不亚于任何一次。 一场山洪海啸席卷了整个朝堂,绝大多数官员将矛头对准了建宁郡王。 建宁郡王要谋反的声音,甚嚣尘上,淹没了其他任何一种声音。 这导致太子已经失眠了两天。 “逆子啊!”李亨仰天大骂起来,“早知道他如此混账,当时就不该让他离开长安!” “殿下,请立刻去跟圣人说,与建宁郡王断绝父子关系。” 一个女子急匆匆走进来,正是张良娣。 “阿耶,不可冲动。”李俶说道,“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 “还有什么隐情,整个朝堂上下都知道了,难道你要说整个朝堂都搞错了?” 如此重大的事,又是弹劾到了圣人那里,写奏疏的人肯定是仔仔细细核对过。 “殿下,若是晚一步,圣人降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张良娣走到了李亨的旁边,“现在建宁郡王已经成为整个朝堂的公敌,他谋反已经被证实,难道殿下真的不怕吗?” “阿耶,儿觉得张良娣说得对啊!”李儋趁机说道,“现在看来,三郎之前的行为一直都是故意遮掩自己的野心,他从洛阳到扬州,都是精心策划好的,其真实目的就是谋反!” 李俶却反对张良娣和李儋的说话,他态度强硬道:“阿耶,三郎现在在扬州做出了不少政绩,他给阿耶带来的是未来,有三郎在,阿耶才更稳,阿耶难道要为还没有证实的事情,就轻易放弃吗!” 这下李亨就更加为难了。 准确地来说,天宝的朝堂上,所有的政治斗争,其本质就是皇帝和太子的斗争。 皇帝表面上看占有压倒性的胜利。新笔趣阁 可是皇帝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老了。 人一旦老了,随时可能会病倒。 病倒不一定会死,但肯定行动不便。 古代病倒之后,很惨的国君有哪些? 很典型,齐国的齐桓公,那叫一个惨。 人就是这样,任你以前多厉害,一旦你病倒,你对局面很快就会失去掌控。 哪怕你的大脑还很清醒,但周围一定会投机分子会迫不及待想要让继承人来主导局面。 所以李隆基怕啊! 他这种害怕,是凡人的生老病死引发的害怕,他只能用权力的打压去弥补。 所以,大多数时候,人越老越固执,就来源于此。 那李亨呢? 李亨现在的处境不能说是紧迫,而是尴尬。 李亨三十七岁了,李俶已经有了个娃,叫李适,也就是历史上的唐德宗。 这意味着李亨已经当爷爷了,但却还是太子。 一个男人,三十七岁了。 别说在古代,21世纪,一个人三十七岁,也感觉自己好像活了半辈子了。 身为国家的储君,这个三十七岁的太子,一直心惊胆颤,他的心态是什么样的呢? 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他的心情。 纠结、不甘、怯弱、矛盾,这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左右他的行为。 李亨犹豫了一下,沉默地去更衣,然后沉默地走出去,沉默了到了南薰殿。 这个时候,高力士刚好走来,他看见了李亨。 “二兄。” “殿下,你是来找圣人说建宁郡王之事的?” “是的。”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把这份奏疏给圣人,让他先看这份奏疏,这是建宁郡王写的奏疏。” “哦,他……” “写的明年的收入的问题。” 李亨微微一怔,心里琢磨着,现在都这个时候了,那小子居然还在聊赚钱? 高力士嘀咕道:“若是建宁郡王真的能做到,圣人恐怕也不会怪他了。” “做到什么?” “他在奏疏立写明年要赚一千万贯给朝廷。” “一千万贯!”李亨当场就傻了。 大唐天宝初年一年的总税收才一千一百万贯。 那小子说他要赚一千万贯? 他以为他是第二个国库? “我先进去了。” 高力士走进南薰殿。 “三郎,建宁郡王的奏疏来了。” “又玩这种把戏。”李隆基脸色阴冷,“他是不是在奏疏立跟朕说,明年会铸造更多的钱?” “是的。” “还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麻痹朕!朕现在不需要他这种方式了,成都有澄心堂、绛州的钱监数量也起来了,成都的云秀坊未必就比扬州的差!” “三郎要不先看一下奏疏。” “我不想看他的狡辩之辞!” 高力士犹豫了一下,说道:“建宁郡王说明年可以给三郎赚一千万贯。” “哼!一千万贯……一千万……”李隆基脸上的阴冷凝固了一瞬间,静默了好一会儿,问高力士,“今年截止到现在,送过来了多少钱?” “五百万贯了。” “明年真的能有一千万贯?” “账目都在这份奏疏立。” “其实看看也无妨。” 李隆基拿过来,仔仔细细看完,一个字不落。 随即,冰冷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他的缓兵之计!” 说是这么说,可是李倓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这让李隆基瞬间上头了。 如果李倓明年真的能赚到一千万贯…… 明年把吐蕃和南诏用钱堆死! 第204章 给本王平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大唐四面树敌,战争在大唐是常态。 而且因为处于温暖期,这个时代的大帝国一窝一窝地出现,许多文明都在巅峰时期。 例如阿拉伯,例如吐蕃,例如南诏,都是极其强悍的对手。 突厥人也一直野心勃勃。 任何一个有作为的皇帝,都想把这些敌手干趴下,更何况缔造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 入土之前,他一定要给自己的功业再添加几笔。 高力士在一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道:“太子殿下在外面求见。” “他在外面吗?” “是的。” “让他进来吧。” 李亨进去之后,拜道:“阿耶圣安。” 李隆基收起李倓的奏疏,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来跟我说建宁一事的?” “是的。” “你想说他跟你没关系?” “他是我的孩儿,怎么可能跟我没有关系呢?”李亨苦涩地说道。 “那你说这件事怎么办?” “召回建宁,他若是回来,说明他没有谋反,他若是不回来,说明他真的要谋反。” “好,就按照你说的做,速速召回建宁!” 下午的时候,在宰相府处理公务的李林甫已经提前得知了李隆基要召回李倓的想法。 他立刻唤来了王鉷和吉温,将这个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他们。 王鉷说道:“这个简单,扬州距离长安甚远,半路刺杀建宁郡王,永绝后患。” “不可!”吉温说道,“若是刺杀未遂,圣人知晓了建宁郡王被刺杀,岂不是说明建宁郡王并无谋反之心,而是有人想陷害他?” 王鉷还想说什么,吉温却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们的目标表面上是建宁郡王,其实是太子,就算刺杀成功,圣人会如何想,圣人恐怕本想废掉太子,却要改变主意了。” 李林甫不由得点头。 王鉷就是个只会搜刮钱的家伙,政治头脑还是太过简单。 王鉷不甘心地说道:“这个建宁郡王实在太可恨,如此好的机会,难道要放过吗?”https:/ 吉温不急不缓地说道:“现在建宁郡王贪污新钱而勾结戴罪之身的王忠嗣已经铁证如山,我们何必再多此一举,若是一定要做,还是要加快煽动江夏把事情闹大,这样可以进一步给朝廷施压,给圣人施压。” 李林甫问道:“派到江夏的人到了吗?” “应该到了。” “成败在此一举,不可轻敌。” “相公放心。” 十一月初的早晨,江夏郡唐年县。 周家家主周怀敬非常恭敬地接到了一个人。 “公自称从长安来,让在下如何相信呢?” “你儿子被建宁郡王杀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并且传到了右相的耳朵里。” 周怀敬微微一愣,若有所思起来。 “我何必以此欺骗你。”拿人取出一份玉器,这玉器精良细腻,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 这是在告诉周怀敬,眼前这个人不是一般阶层的人。 这个阶层的人跑到唐年县来跟你谈,绝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侍御史吉温的信物,只是有些事不太方便亲自出面罢了,长安的大人物,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你也知道,侍御史是大唐的良心,是为天下人主持公道的,最看不得的就是枉杀无辜的奸佞之徒。” “是是是!”周怀敬心中惊讶,没想到是侍御史派来的人。 侍御史对于周怀敬这种人来说相当于什么地位了? 这么说吧,侍御史视察一个道,这个道上所有的刺史见面了都得乖乖的。 只要有证据,侍御史可以随时弹劾尚书级别的高级官员。 没有证据,哪怕是怀疑,也可以去嚼舌头。 “所以啊,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要相信公道,不要怕把事情闹大,闹大了侍御史吉温吉公为你们担着,这大唐朝堂上是有公道的,是有正义的!” “在下向唐年县的知县提及过这件事,他说些了弹劾的奏疏给长安,让在下等消息。” “还不够!你们得把知县衙门围起来,你得煽动更多人加入这件事,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是很有必要的,知道吗?” “那……” “怕什么,长安有的是人保你们,你们尽管去做!” 两日之后的一个清晨,唐年县突然涌出一批人,这些人佩戴着刀,拿着弓,成群结队进了城,浩浩荡荡。 嘴里还大喊道:“为唐年县的大善人周年奎周郎君讨回公道!” “周郎君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周郎君被人无情杀害了。” “是何人如此可恶,周郎君可是一个大善人啊,他居然被杀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周郎君这种一心为民的人,居然被人杀了!”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恶毒!” “不行了不行了!我生平最讨厌恶人!我要为周郎君报仇!” “若是今天不能为周郎君报仇,以后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岂不是要被那些恶人随意杀害!” “报仇!主持公道!” 人越来越多,原本还在家门口的人,渐渐也加入进来。 他们跟着人群,听到了周郎君过去那些善良的事情,又听到周年奎被建宁郡王那些昏庸的人杀死,顿时愤怒不已。 他们发誓一定要为周年奎讨回一个说法。 上午的时候,县衙被围了起来。 县令王惠得知后,吓得趴在桌子下。 很快,愤怒的人群攻陷了县衙,将县令抓了出来。 王慧想说点什么,但人群已经暴怒,竟将这个县令活活打死。 由江夏县引发的这场矛盾升级,却还没有到此结束,江夏郡的火焰还在继续燃烧。 数日之后,永兴县,江夏县,武昌县都出现了大规模的混乱。 一场舆论推动,更多人加入进来的,对地方县衙的围攻,在天宝七年的十一月,正是展开。 消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在五天之后,就传回了长安。 长安朝廷上下本就人心震动,眼下江夏郡又发生了如此乱象,还是因为李倓而起。 无疑,李倓谋反、祸乱天下之言,被推上了一个巅峰。 十一月十二日,李倓刚接到长安召他回京的圣谕,转眼又接到了江夏郡作乱的消息。 “很好!调兵平乱!” 第206章 本王的实力就是底气! 李隆基本来准备入睡,一听李倓回来后,立刻就不困了。 “快让他进宫!” “是。” “等等!” “三郎还有何吩咐?” “把太子也叫过来,还有俶儿也叫过来。” “是!” 李倓到长安,第一个见的是李俶。 “三郎啊三郎!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俶看见这个弟弟之后,又是惊喜,又是恼怒。 “说来话长,但我肯定不会造反。” “我当然相信你不会造反,但现在朝堂上下都说你要造反,连京师的禁卫军都已经开始行动,这些人都在告诉我一件事,要打仗了!” 李俶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倓。 “放心,等我进宫一趟,一切都会化解的。” “你如何化解?”李俶急忙问道,“阿耶已经进宫好几次,现在宫内宫外的传言对你都不利。” “圣人圣心烛照,当然知道我是忠心耿耿的。” “严肃一些。” “我很严肃了!” “三郎,你这是不信任我!” 看着李俶很认真中带着几分委屈的样子,李倓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给圣人写了份奏疏,圣人看完应该气消了一半了。” “什么奏疏?” “一份账本。” “账本?” “明年赚钱的账本,我告诉圣人,明年可以给朝廷赚一千万贯。” “一千万贯?”李俶倒退了好几步,瞪大眼睛看着李倓,他感觉李倓在信口雌黄,但是他又知道李倓在这种大事上不会张口就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把云秀坊多做一些,明年再铸两百万贯的钱,澄心堂多做一些,就可以了。” “这就可以赚一千万贯?” “可以。” 李俶感觉有些怀疑人生了。 这时,李辅国走出来了。 “两位,快进去吧,殿下在等两位。” 很快,李倓便见到了李亨。 当李亨见到李倓的时候,气得当场差点没揍他。 “你知不知道这次闯了多大的祸!” 李倓笑道:“阿耶息怒。” “你还笑得出来?”一边的张良娣冷声说道,“知不知道你阿耶因为你,已经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 李倓的目光慢慢转移到这个女人身上。 张良娣终于还是在太子别院开始说话了。 她现在坐在这里,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已经表明,她开始拿自己当这里的女主人了。 并且是在以长辈的口吻教训李倓。 她企图以此来打压李倓的气焰,尤其是借着李倓现在正处于被朝堂上下攻讦的时机。 李倓的目光盯着这个女人,原本历史上的建宁王,就是被这个女人联合李辅国一起害死了。 看来历史的轨迹,有它巨大的惯性所在啊! “张良娣为何坐在这里?”李倓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这句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轻视。 仿佛在说:我们和太子在讨论国家大事,你怎么坐在一边? 张良娣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但是她强忍住,对李倓说道:“我是良娣,坐在这里有何问题?” 李倓当场回怼道:“良娣就有资格坐在这里来讨论这种大事?” “三郎。”李俶提醒了一句,意思是你好歹给阿耶一点面子,她是阿耶的女人,你怎么能当着阿耶的面这么说呢? “殿下!他……”张良娣一看这个建宁郡王如此难啃,立刻使出了女人的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中的哭。 张良娣的眼泪瞬间出来了,梨花带雨。 李亨说道:“三郎,快给张良娣道歉!” “对不起啊,张良娣。” “殿下,他一点都不诚恳!”张良娣继续哭道。 “三郎,她是你的长辈。” 李倓又说道:“对不起,张良娣,我刚才说话有失分寸。” 张良娣这才擦了擦眼泪,但心中却在冷笑:跟我斗?你还嫩! 岂料李倓下一句话又说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出去,留给我们父子单独谈话的机会呢?” “你!你……”张良娣又开始大哭,“殿下,他…… “你先出去,我们确实在聊一些重要的事。”李亨说道。 “殿下,我……好,我出去,殿下心中始终没有我。” 张良娣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李亨看到心头一阵心疼。 韦妃被迫出家,杜良娣死了,李亨心中是很孤独的。 张良娣这个时候走到他的生活中,给了他很多妻子的慰藉,他心中对张良娣很是喜爱。 但是李倓是深得圣人宠爱的,外面现在都说李倓谋反,但实际上李亨知道,这个坎,这小子能走过去。 毕竟饼已经画好了! 李亨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要仰仗自己这个儿子。 所以他现在也不会跟李倓把关系闹僵。 等张良娣出去后,李亨叹了口气说道:“不去找王忠嗣就不行吗?” “去江夏考察造纸,顺便拜访了一下,正好朝廷给了孩儿五千兵马,寻思着王忠嗣在这方面的才能还不错。” “他是戴罪之身!” “他已经只是一个太守,而且没有任何实权!” “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再不把王忠嗣从江夏捞出来,他明年就郁郁而终了。 多可惜啊! 一个王忠嗣,抵得过千军万马,冒这样的风险,李倓觉得值得! 以后李亨就会知道他今日的作为是多么正确了。 李亨又说道:“你不要得意忘形,安禄山现在又有铸造新钱的技术,又有了云秀坊,你有的,他都有,还有杨国忠,在成都玩你的那一套,别以为杨国忠跟你走得近,他就一直帮你!” “多谢阿耶提醒,孩儿知道的。” “你现在被取代的可能性太大了,圣人比你我都清楚!” 其实这件事,李倓想的到不是自己被取代。 自己不可能被取代,这些东西的产业化已经开始了,在各地复制。 但砖头的产业化呢? 卫生纸的产业化呢? 钢铁技术的提升呢? 股份制公司模式呢? 银行呢?新笔趣阁 这些对于地方产业铸造,利益重新分配,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隆基想找人代替本王? 他想得倒是美。 本王随便报个数字,他能兴奋得几天睡不着觉。 第207章 真诚是必杀技! 所以李亨说的这件事,李倓担心的不是自己被取代,而是东北的安胖子现在实力在快速积累。 穿越改变历史,会引发蝴蝶效应的。 安胖子的实力比正史积累更快,他会不会提前造反? 正史上,安禄山是被杨国忠逼得提前造反的。 那么问题来了,杨国忠的实力也在快速增加,安禄山的实力也在快速增加。 接下来几年,天下走势如何? 请听作者继续瞎掰! 话说回来了,这件事李倓也无法判断。 毕竟自己的对手们又不是傻子,自己在江东发展,对手们也在积极准备。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比对方发展得更快,在这场浩劫到来之前,积蓄充足自己的力量。 一旦现有的秩序崩溃,剩下的就是谁兵强马壮,谁有话语权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李辅国的声音:“殿下,将军来了。” 高力士传达了李隆基的命令后,李亨带着李俶和李倓到了南薰殿。 李亨行礼道:“阿耶圣安。” “大父圣安。” 南薰殿内灯火通明,李隆基坐在那里,脸色有些难看。 “建宁,你过来。” 李倓走过去。 李隆基站起来,他走到李倓面前,仔细观察李倓,打量着李倓,恨不得把李倓脸上每一根寒毛都打量清楚。 “大父如此看着孙儿,是有何问题么?” “我是要看看你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根反骨。” 李亨一听这话,顿时额头布满了冷汗,一边的李俶也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李倓自己心头也一沉。 因为他从李隆基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看来自己与安禄山还是不同。 安禄山在朝堂上,没什么根基,又是个胡人,李隆基给他放权,对他放心。 而自己是太子之子,这个身份就注定很多人会暗自寄希望于自己,铤而走险。 李隆基可能真的觉得杨国忠和安禄山,甚至王鉷,都能替代自己。 所以态度有些变化。 看来李隆基这个人还真是他妈的薄情啊! 不过也可能是故意如此,来威慑自己。 李倓表现得非常恐惧,他哭喊道:“大父这话说得孙儿心好痛啊!孙儿身上反骨一根都没有,每一根骨头都是忠骨!如若不然,何不就在长安享乐!那江都是半点有趣的都没有!” 李倓这还是头一次表现出害怕,这让李隆基心中颇有些得意。 “大父,孙儿此次回来,就是要向大父请辞扬州大都督的职位的,还有那什么扬州团练使,孙儿是半点也不想在担任了!” 李隆基说道:“你这是以退为进?” “大父若是认为孙儿以退为进,便准许孙儿的辞呈,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 李倓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李隆基:“多谢大父!多谢大父!大父是不知道,孙儿这一年来,在江都的日子太难了!孙儿是吃不好,睡不好,每天中午就被刺史叫起来要处理一大堆的公务,还有那些个判官,孙儿若是和那些小娘子多待一会儿,就要被他们说!” 这话说得李隆基想抽他。 什么狗屁中午被刺史叫起来处理公务? 他妈的你不是应该一大早就起来处理公务吗! 还有,跟那些小娘子待着? 你建宁郡王去扬州了,是一点都不改啊! 李隆基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又一个厨子赏一千贯?” “没有!这件事上次阿耶已经教训孙儿了,孙儿好好反省过,就再也没有给厨子赏赐一千贯。” “算你还有长进。” “孙儿只是每次给那些厨子五百贯,减了很多!” “你是怎么教育他的!”李隆基忍不住了,冲着李亨吼道。 李亨连忙说道:“阿耶息怒,他……他要改变纨绔的性格,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他又问道:“为什么去江夏杀人?” “孙儿本来去江夏去考察造纸的,在一个驿站遇到人骗孙儿的钱。” “所以你砍了县令作甚?” “那些县令借着扬州新政,在江夏强征百姓良田。” “你居然还如此关心百姓死活?” 李倓立刻意识到李隆基这是在试探自己。 李亨和李俶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刁钻。 李倓说道:“孙儿也不想,可大父一定要让孙儿去扬州,这天下人都知道孙儿是大父派过去的,若是孙儿不拿出对百姓的爱戴,百姓岂不是要说圣人识人不明?” “所以是为了我?” “孙儿不敢给大父丢脸!” “杀了那么多人,逼反了好几个县,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还说没给我丢脸!” 这时,李俶站出来了,他说道:“大父,这件事孙儿有话要说。” “你说。” 李俶说道:“三郎杀人,合情合理,是那些地方大族违反律法在先,现在这些人闹事,明显是故意给朝廷施压,若是朝廷让步,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朝廷律法形同摆设?” 李隆基沉默片刻,才重新坐回去。 到目前为止,他对这两个孙儿都很满意。 李倓纨绔了一些,恶习一大堆,但确实有偏才,能赚很多钱。新笔趣阁 李俶品性好,为人端正,识大体,懂大局。 李隆基的脸色却没有好转,他继续盯着李倓,这种眼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那为何带王忠嗣去扬州?” 这下,李俶语塞,李亨更是不停擦汗。 “大父让孙儿担任这个什么团练使,给了五千人马,孙儿实在不知道怎么打仗,孙儿现在也没有懂练兵的。” 听到李倓这么说,李亨差点没有跳起来,心里大骂:你个蠢猪!圣人给你兵马就不是让你练兵的,只是给你充门面的,你怎么还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你不想活了! “你为何要练兵?”李隆基问道,他眉宇间有些惊诧。 “大父给了孙儿五千兵马,孙儿当然不能浪费,得好好练练。” 李隆基问道:“练兵做什么?” 李俶也很想过去捂住李倓的嘴,让他别再说了。 但李倓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当然是维护地方治安!” 第208章 给李隆基的极限施压 李亨不停地擦冷汗,他感觉这个天聊得,像脱缰野马一样,在往失控的方向飞奔。 什么他妈的叫维护地方治安? 练兵维护地方治安? 这听起来合理吗? 很合理啊! 但是古代的中华文化向来博大精深。 很合理的事情,得有一个大的前提,满足了这个大的前提,才叫合理。 大的前提就是,身为皇族,在江东那种地方,军队碰都不能碰。 这个大的前提,李隆基已经做了妥协。 但这个妥协也是有一定的程度的。 正如李亨所想,给李倓五千兵马,只是为了撑台面,而不是真的让他在江东声势浩大的练兵。 这就是政治游戏,给了,但又不能完全给。 说能能说的一部分,不能说的那部分,自己去理解。 理解不了就等着被扣谋反的帽子。 李隆基问道:“江东的治安很差吗?” 李隆基神色淡然,眼中却有着让人看不透的光,他语气沉稳,不急不缓,像是邻家老爷爷一样。 可是李亨却感受到了重大的危机。 关于练兵这件事,李倓如果回答稍有不慎,就彻底完了。 李倓回答道:“江东的治安不算差。” “那还需要你把王忠嗣找过去练兵?” “不瞒大父,之前云秀坊和澄心堂被人烧了,朝廷才给了孙儿一个团练使,孙儿知道,团练使的兵是为了保护云秀坊、澄心堂的,孙儿原本也觉得,既然那么多兵,便不需要训练也够,可是万一疏忽了训练,出现差池,云秀坊又被人一把火烧了,孙儿是真的没办法向大父交代!” 不等李隆基回话,李倓继续说道:“现在的云秀坊,跟数月之前又不一样了,现在扬州七县,甚至常州也都出现了,明年便是苏州,云秀坊的规模再快速扩大,若再一次被烧,比上一次的损失要多数十倍不止!” “有这么严重?” “若是疏忽,孙儿不敢保证不会这么严重。” 那云秀坊那可不是织布这么简单,那相当于一座座印钞机。 江东河流众多,又是养蚕中心,原料充足,那地方最适合扩大云秀坊的规模。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江东会成为大唐国库最重要的收入之地。 帝国新的财富中心,不驻扎军队保护,说不过去吧? 被烧毁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被李倓这么一提醒,李隆基甚至觉得五千兵马是不是少了一点? 李倓见李隆基被说动了,赶紧添油加醋地说道:“孙儿此次去江夏郡去考察造纸坊,倒是觉得江夏郡的造纸大有可为,也可以兴建云秀坊,那江夏郡同样是湖泊众多,又在长江之畔,沿汉水又能抵达襄阳,进入汉中。” 襄阳在唐朝时期实力也不容小觑,二十五万人,是山南东道的治所。 汉中离长安就不算远了。 也就是说,江夏郡的丝绸,是可以走水路快速抵达汉中后,加快抵达长安的。 这比从江东运过来,更加省时。 见李隆基沉默下来,李倓接着说道:“大父可知云秀坊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李隆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原料。” “原料?” “也就是蚕丝。”李倓赶紧说道,“想要蚕丝,就必须种植桑树,想要种植桑树就必须百姓有精力和时间,但地方大族巧立名目,吞并良田,将百姓沦为农奴,困在田里,江夏想要快速兴建云秀坊,恐怕难度极大,而且孙儿还担心,这些大族在地方势力太大,他们私下建了云秀坊之后,比朝廷动手快,在朝廷动手之前,抢占了所有的原料。” “当然,孙儿也是担心他们手里拿了太多田,估计私下抬高粮价,总之对朝廷都不利。” 李隆基冷声说道:“所以你把人杀了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xbiquge “孙儿是按照大唐律法杀的,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他们必须遵照律法办事,若是不杀人,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去与朝廷争利,朝廷将在江夏颗粒无收!” “那你预计若是在江夏郡兴建澄心堂和云秀坊,一年有多少收入?” “至少三百万贯!” 李隆基沉默片刻,看着李倓,问了一句:“当真?” 见李隆基似乎来了兴趣,李亨一颗悬着的心也暂时落了下来。 这算是过关了?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本事的! 但岂料李倓却突然说道:“之前能当真,现在却当不了真了!” 李亨刚落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说话! 李隆基也是神色一变,有些生气地问道:“此话怎讲?” “江夏郡发生叛乱了。” 李隆基这才反应过来,随即脱口而出:“那就派兵去平叛!” “但是江东的兵马缺乏训练,孙儿是很担心的。” “那就好好训练!” “但是……”李倓说到这里,就没有说话了。 但是圣人你刚才还在用充满杀气的语气质问孙儿练兵干什么? 李隆基也觉得自己被绕进来了,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整件事,最后觉得李倓确实该练兵。 “那你也不能找王忠嗣去,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戴罪之身?” “王忠嗣是戴罪之身,孙儿自然知晓,并非孙儿刻意去找他,是孙儿去江夏考察,恰好遇到了他,孙儿觉得他刻意解决当下的问题,能保住朝廷的澄心堂和云秀坊,既然能帮朝廷,孙儿却实在没有想那么多,直到眼下长安传言孙儿要造反,孙儿才反应过来不能要王忠嗣,孙儿实在是无知!” 说到这里,李倓恨不得当场就流下悔恨的泪水。 是啊!你真是太蠢了! 李亨心里嘀咕道。 王忠嗣刚被贬,你就去找他,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李隆基也冒出跟李亨一样的想法,他觉得李倓的政治嗅觉实在是太迟钝了。 稍微懂一点政治,就会避开王忠嗣。 “别人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可能可以!” 什么他妈的叫可能可以? 也就是说,也可能不可以。 如果不可以,那后果圣人您承受得起吗? 第210章 建宁郡王要被替代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李倓露出为难之色。 “有条件?”李隆基面色一冷。 “没有条件。” 李隆基已经默认王忠嗣在扬州,这就是最大的妥协。 如果再提条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可能会被李隆基收回去。 人首先是动物,其次是被社会规则驯化的人。 既然人是动物,那必然是有情绪的。 一次性要太多,会增强人的反感情绪,引起报复性拒绝。 为什么很多杠精对人不对事? 因为他们都在发泄情绪,他们不管自己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要把心口的情绪发泄出来就可以。 这说明人都是有情绪的,只不过理智的人,情绪触发点更高。 一旦把理智人逼得不理智了,他们同样会掀桌子:要你大爷要!老子全部收回来! 这就是李倓在跟李隆基拉扯的时候,最应该注意的一点。 李隆基一听没有条件,眼神缓和了一些。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我不想做。” “还是要谈条件。” “不是谈条件。”李倓很认真地说道,“我以前睡到中午,每天喝酒吃肉,若是做了这件事,以前每天起早贪黑,太累了。” 听李倓这话,李亨当场没有气晕过去。 他真的很想一脚飞过去,踹在李倓的面门上,把李倓踹飞出去,然后踹他个一百脚! 这家伙说话实在是惊心动魄,是让人心惊的同时,魂魄都差点动身离开了肉体。 李亨压低声音吼道:“逆子!你大父给你机会做这件事,别人想都没有机会!” “行了行了。”李隆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累,再辛苦辛苦,等事情都理顺了,我就派人去接替你,你回长安享福。” “孙儿多谢大父!”李倓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到这里,李隆基最后的疑虑打消了。 “放手去做吧,江淮都给你了,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江夏的叛乱你去安排就是了。” 这话已经很明确,你说你累,那我充分放权,明年把一千万贯拿来。 第211章 颜真卿平乱 “相公明鉴。”王鉷说道。 王鉷昨日在大街上被李倓公然羞辱,他对李倓痛恨不已。 此时得知李倓又逃过一劫,南面不甘心,但转念一想,局面已经积累到了这一步,这个建宁郡王现在就是在悬崖边跳舞。 最晚明年就摔下悬崖。 政治斗争和打仗最大的区别在于,政治斗争不见刀不见枪,但随时能杀死人。 而且这种杀人大多数时候还是推动局势变化,到了一定的地步,让对手自行灭亡。 这比栽赃嫁祸更加高一个层次。 “虽说圣人放过了建宁郡王,但是我们依然要鼓动那些人。” “下官知道。” 下午的时候,李倓本来打算去拜访杨国忠,才得知杨国忠最近不在长安,被派到成都去了一趟。 听说明年剑南道要打仗,跟南诏开战。 杨国忠这厮就是沉不住气! 他如此轻佻地想要立战功,给自己增加政治筹码,却不知剑南道的鲜于仲通根本就不是南诏的对手。 他必然会在这件事上吃亏,还会有无数人为他的野心而丧命。 看来杨国忠也不是一个能够控制的人。 杨国忠太容易膨胀。 越是无知,就越是自我。 李倓不忘记去看望杨玉环,他带了江南许多特色。 不仅如此,他还把新制作一系列精巧的小礼品带了过去。 用他如簧巧舌,哄得杨玉环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 最后,在李倓告别之前,杨玉环说了一句:“难怪八姐喜欢你。” 李倓一听到秦国夫人,立刻准备开溜,却被杨玉环叫住了。 “你似乎在逃避秦国夫人?” “娘子,不是我逃避秦国夫人,是我公务太过繁忙,实在没有时间。” 李倓却绝对不能说与礼法不符的。 这说话相当于狠狠踩在杨玉环的脸上。 他只能以公务繁忙为由。 “倒也是,来看望我的时间都不多,建宁郡王是个大忙人。” “不敢不敢,我就算再忙,也一定要来拜见贵妃的。” “那是不是对其他女人也这么说?” 第212章 夺下武昌 什么是凝聚人心的最好的办法? 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如果没有这个敌人,那就塑造一个出来。 江夏郡各县这几个月之所以能快速出现这种叛乱,原因有两点: 一、地方大族掌握了舆论权。 舆论权就是解释权,解释权和真相没关系,解释权是用自己塑造出来的公信力去解读一件事,可以不需要说真话。 这里的权并不是权力,而是权威。 人类的躯体天生弱小,迷信权威是一种自保本能,大多数人都很难摒弃这个弱点。 除非这个人变得强大,有强大的资源、金钱和权力,他就会自动弱化对权威的依赖。 最后,自己成为权威。 而古代大多数平民是没办法掌握强大的资源、金钱和权力的。 所以,平民迷信权威! 在古代,如果一个平民说那些权威说的就是对的吗?他们也可能是错的!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以为他不迷信权威了,这种想法,是另一个权威给他植入进去的,目的是为了打到对手罢了。 二、大族掌握了人口。 均田制破坏后,随之而来的是土地兼并,无数人只能租田生活。 田这种决定生死的生产资料被大族掌握之后,大族对佃户就有了更大的支配权。 其实这种现象,在安史之乱中就可以找到许多例子。 例如河北认为安禄山和史思明是二圣,是河北老百姓认为他们是二圣吗? 没错,是老百姓! 但老百姓认为他们是二圣,他们就真的是二圣吗? 是谁让老百姓认为他们是二圣的? 就像此时,是谁让江夏郡的百姓帮着他们一起操家伙,并且相信刘望之是一个大善人的? 古代的朝廷皇权和地方权力博弈的本质是什么? 但问题又来了。 如果认为这些人都相信那个权威,也是不对的。 正如权威和权威之间的博弈,权威需要一部分人认为自我不能相信权威。 正如安史之乱中,有人认为安禄山和史思明是二圣,但也有人认为他们是反贼! 一个权威从来不能使天下人都相信他,李隆基也不能。 下午的时候,武昌的街头人头攒动。 冬日的阳光照在落败的土屋后面,狗子的叫喊被人群的声音淹没,一群人从坊内快速涌出来,穿着破败,却拿着刀,神色肃然。 前面有人在喊着:“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来了五百多人,人不多,诸位拿起武器,跟我上,凡立功者赏田两亩!” 人群很快就热闹起来。 路边还有孩童问道:“阿耶,这是去作甚?” “去打仗,打赢了有田拿!” 后面又传来呼喊声:“拿起武器,待会儿多砍几个!” 周围传来一阵欢呼声,人们似乎很兴奋。 唐宋民间是极其尚武的,民间有大量的组织。 这些组织其实是生产力落后时代,必然发展的产物,大家需要抱团才能生存。 在信息传递还相对不普及的唐代,地方就更加成群结队。 你要觉得唐代的老百姓像清代一样容易被灌输,倒是正确的,但要说唐代的百姓麻木倒是不可能。 这些人不但不麻木,还非常有精神头。 他们叫上亲戚,喊了邻居。 连孩童们也在周围拍手叫好。 毕竟斗殴在民间实在过于常见。 武昌城的城墙也就三米高,土夯城墙,已经有些破旧, 很快这些人就出了武昌城,城外的官兵,由王忠嗣领队,大约四五百人。 而从武昌城出来的人,源源不断。 “王公,敌人出来了,现在队形混乱,正是大好时机,我们可出击,击溃敌人。”一个叫王轲的指挥使说道。 王忠嗣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先不着急。” 其实战场上有很多战机,就看你准备打成什么样的局面。 例如此时武昌城的这些人出城,排列混乱,按照王轲说的,可以命人出击,趁着对方混乱击溃对方。 但这样的话,还没有出城的人就不会出来了,武昌城的城门可能会被关闭。 若是等他们都出来,佯装不敌,且战且退,他们必然会骄兵追来,颜真卿埋伏的援兵,可一网打尽。 都是击败敌人的机会,是选择眼前的立刻动手,还是忍住诱惑,淡定从容地执行下一步,就是指挥官和指挥官之间的差距了。 第213章 江东家族的反扑? “未有朝廷的指示,恐怕……” “战乱时期,可便宜行事。”王忠嗣说道。 颜真卿点了点头,当即派人在武昌县又招募了一批人。 与此同时,颜真卿便开始给江夏写信。 十二月十七日,刘成德便接到了颜真卿的信。 “这个叫颜真卿的说他们已经拿下武昌县了!”刘成德拿着颜真卿的信很严肃地说道。 周围的人脸色也立刻紧张起来。 刘成德见周围人都很紧张,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相信?” 众人面面相觑。 “武昌县据城而守,这个叫颜真卿的家伙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的!再说了,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朝廷支持我们的人大有人在,我不信那个建宁郡王敢派大军到江夏郡大开杀戒!” 新的县尉李重站出来说道:“刘公,您这县令的位置,还是大都督给的,当日他是让您将功补过,您怎么反倒与他作对了呢?”xbiquge “你休要妄言!”刘成德大怒。 “你是犯了大错的,大都督不但赦免你,还提拔你,你恩将仇报!”李重将官帽取下来,冷哼一声,“我羞与你为伍!” “你你你!你给我滚……” 周围其他人神色动容,李重转身大步迈出。 刘成德对其他人说道:“建宁郡王失德,他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朝廷要对付他,武昌的信是假的,诸位且回去歇息!” 两日后,刘成德就为他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十二月十九日,颜真卿的人马从武昌快速南下江夏。 颜真卿原本带了两千人马,又在武昌招募一批。 近三千人往江夏城下铺开,对于多年没有发生战事的江夏城来说,这股气势是极具压迫感的。 而且颜真卿的人马在拿下武昌之后,士气旺盛。 江夏城楼上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场吓得赶紧下去把城门打开,并且恭敬地迎接了朝廷的兵马进城。 那刘成德吃完中午饭之后还在呼呼大睡,便被人从榻上拖了出来,一顿毒打之后,惨叫连连。 江夏不费吹灰之力便回到了颜真卿手里。 对刘成德审问之后,颜真卿才知道,这一次的叛乱主要是唐年县的周怀敬怂恿的,大致的理由也说了一遍。 顾名思义就是有人怂恿、挑拨,再加上朝堂上的风声一边倒,江夏郡诸县便开始作乱。 作乱也是讲究方法的,怂恿地方豪侠召集人手作乱。 其本质还是为朝堂的政治斗争推波助澜。 颜真卿本打算将刘成德关起来,王忠嗣忽然说道:“此人必杀!而且江夏参与叛乱者的头目,皆不可放过!” “都要杀吗?” “都要杀!”王忠嗣斩钉截铁说道,“眼下郎君在江东推行新政,扬州虽说已经整顿,但其余诸州却未必愿意,江夏郡就是最好的例子。” “王公是想达到威慑的目的?” “郎君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威信!” 颜真卿想了想,说道:“此言有理,那唐年县呢?” “唐年县,永兴县都有作乱,一并斩杀头目,绝不可放过!” “好,便依王公所言。” 当天,江夏县从刘成德到凡是组织作乱者,皆被推到城门口斩首。 一共有二十颗脑袋被挂在了江夏城的城楼下,鲜血染红的青石地板。 消息传到唐年县,引起极大的震动。 第二日,周怀敬便赶紧派人给江夏写求救信,表示自己是忠于朝廷的,却被歹人困在了唐年县,请朝廷的王师赶紧来救救自己。 十二月二十二日,颜真卿的兵马抵达了唐年县。 仅仅用半天时间,就打开了唐年县的城门。 周怀敬几乎冲到颜真卿面前哭着喊着多谢朝廷的救命之恩,但他眼泪还没有擦干,就被人拖下去砍了。 周家被抄家,不满死刑者流放。 颜真卿的兵马在江夏郡可以摧枯拉朽,之前江夏郡诸县嚣张跋扈的气势很快被他打压下去。 但是颜真卿在江夏大开杀戒的消息,快速传开。 一时间引起无数人的强烈谴责。 十二月二十七日,扬州的江都城气氛格外欢喜,人们正在准备年货,以此迎接元旦。 一群人骑着马,到了扬州书院门口。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萧家萧恒求见杜山长。” 书院门口的人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杜甫便出来迎接。 谁人不知道萧家在江东声望大呢? “杜山长,有礼了。”萧恒翻身下马,做了叉手礼。 “萧郎君有礼了。” “为杜山长介绍一下,这位叫朱景然,是江左朱家的嫡长孙。” 朱景然连忙说道:“杜山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杜甫说道:“虚名耳。” “这位叫顾常晋,是顾家才子。” “久仰杜山长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惭愧,惭愧。” “这位是陆云,陆家嫡长孙。” “我读过杜山长的书,为杜山长的文才所折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 “杜山长,我们皆是来向您求学的。” “诸位都是江左才子,在下实在不敢献丑。”杜甫很谦虚地说道,“几位里面请。” “杜山长请。” 众人在杜甫以及书院学生的陪同下走进了书院。 但刚走没几步,朱景然突然问道:“听说大都督离开了扬州?” 杜甫说道:“大都督眼下在何处,我也不知晓。” “但消息已经传开了,听闻大都督回了长安,是因为长安传言大都督在江东欲兴兵事,有不臣之举?” 朱景然脸上带着冷笑,看着杜甫,仿佛在质问杜甫。 刚才那和气的礼仪,已经荡然无存。 顾常晋接过话,问道:“还听说,江夏郡动乱,是被大都督逼的?” “这件事,我并不知晓。”杜甫淡然回答道。 陆云问道:“那这一次大都督回了长安,还能回得来扬州吗?” 气氛一下就变了。 杜甫虽然善良,但也立刻感受到这几个人是来找茬的,而不是真正来求学的。 这些人实在过于心急,好歹进去讨论几句学问,再慢慢说。 这刚踏入书院大门,就急不可耐要发难了。 第215章 在街头偶遇了大都督 “我们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他们也习惯了,杜甫,你何必要去误导他们呢?” “让他们去田里种田,什么也不要想,很开心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杜甫做了个礼说道,“诸位还是请回吧。” “杜山长,不瞒你说,我们此次前来,是希望你关掉扬州书院。”顾常晋说道,“大都督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关掉书院,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杜甫很平静地回答道:“这座书院承载了很多人的理想,我不会关掉他的。”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你还有时间想,如果不关掉,也可以,但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说完,这顾常晋转身便离开,陆云和朱景然跟在后面。 萧恒则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杜山长,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 几人便这样走了。 可是这股气却憋在扬州书院众人心中无处发泄。 他们也无法发泄,因为这些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他们只是平民家的孩子。 “我去一趟大都督府!”说着,唐睿就冲出人群。 “子凌,不要冲动!” 后面有人喊他。 “这些人欺人太甚!”唐睿大声道,“我去大都督府!” “大都督现在不在扬州。” “去找其他人也行。” “我们只是学生,不要给大都督添乱了。” 但唐睿却不听他们的,出了书院,去马厩取了马便一路朝大都督府奔去。 此时,离开书院的朱景然冷笑道:“杜甫这个老顽固,还以为自己能顶住,今日是我们来讲道理,明天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怪就只怪建宁郡王自己找死!”陆云也笑起来,“那澄心堂和云秀坊可是好的,说起来,我们还得多谢建宁郡王为我们做了嫁衣,他自己找死现在背上谋反的罪名,以后我们就可以在苏州、常州,把造纸和纺织做得更大! 说话之间,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群人。 “咦,是何人如此大的阵仗。”顾常晋眺望过去,前面骑着马的人成群结队,马蹄声轰隆作响,路边人群连忙退到两边。 “江都城今日有哪位大人物过来?”朱景然疑惑道。 说话间,那些人越来越近。 萧恒定眼看去,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他只与李倓见过一面,但却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 萧恒脱口而出,震撼道:“是建宁郡王!” 三人同时朝他看来,朱景然道:“萧三郎,你在说什么!” 萧恒面色已经陡变。 “哪里是建宁郡王?”陆云急忙问道,他像是老鼠听到猫来了一样。 “那就是!”萧恒怔怔地指了指人群中那个衣着光鲜,器宇轩昂的少年郎。 很显然,李倓也见到了萧恒。 他带着人浩浩荡荡过来。 “萧郎君,今日如此巧,竟然在江都城的大街上遇到了。” 李倓人未到,洪亮的声音混着马蹄声到了。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萧恒见到李倓,必然无所畏惧,甚至在李倓面前锋芒丝毫不收敛。 但此时,萧恒的心态却有些不一样了。 他神色僵硬,背后冷汗直流。 直到李倓过来,他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参见大都督!” 见萧恒这般行礼,已经错愕震惊的另外三人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参见大都督!” 李倓好奇地问道:“这三位是?” 萧恒立刻选择了沉默。 顾常晋沉默,朱景然沉默,陆云也沉默。 李倓更加好奇:“为何不说话,难道本王问一问名字,也能让人害怕?” 李倓是真的好奇,上一次见到萧恒的时候,这家伙还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样子。 “在下顾……顾常晋。” “在……在下……在下朱景然。” “在下陆……陆云。” 一听这三个人自报名字,李倓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顾朱陆三家。 李倓倒也不是对这三家有敌意。 李倓的风格从来不是以情绪和简单的对错去评判他人。 利益嘛,谁都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很正常。 上层世家维护自己利益,普通百姓也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之前杀人也不是敌意,而是处于利益考量。 既然人都杀了,局面维持住了,更没必要无缘无故见到人家的家人就喊打喊杀。 李倓笑道:“原来是顾家、朱家和陆家的人,来江都做客,也不提前跟本王说一声,本王也好派人去迎接,备好宴席,以尽地主之谊啊!” 顾常晋连忙说道:“怎敢劳烦大王,我等只是恰巧路过,不做停留!” “是是,不做停留!” 说完,几人便要走。 李倓却很热情地说道:“之前我们有些小恩怨,本王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本王其实也并不想与诸位的家族结怨,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本王现在就和萧家有合作,你们可以问萧恒,本王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这话倒还真不是场面话,而是李倓一直以来做人的原则。 做生意嘛,赚钱嘛。 生意不是打打杀杀,生意是坐下来好好说话。 萧恒被说得一脸懵逼,但转念一想,上一次自己在大都督府跟这位建宁郡王聊天,对方似乎真的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萧恒本能地点了点头,本不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表态,随即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三人都震惊地盯着萧恒。 温和? 一言不合把人的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还他妈的温和? 萧恒啊萧恒!你之前在我们面前吹牛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诸位既然来了,不如去我府上做做客,本王也正好有一些事想跟诸位聊一聊,劳烦诸位回去给家里长辈传个话,就说我欢迎他们来江都,我很敬重他们。” “是是是,我们一定传达,只是今日实在有些事,不宜久留,告辞,告辞!” 几人正要走,前面却忽然有一人骑马飞奔而来。 那人正是唐睿唐子凌! 第216章 本王的算盘和萧家的算盘谁响? 看到李倓,唐睿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错愕之间,他本能地开口道:“扬州书院学生唐睿,参见大都督。” “本王认得你,你经常在子美身边。” 唐睿顿时情绪上头,大声喊出来:“大都督,您终于回来了!” 李倓微微一怔,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语气?” 萧恒、顾常晋、朱景然和陆云四人已经是神色惨变,心中发沉,头皮发麻,眼神恍惚,此时此刻只想着来一块天外陨石把这个唐睿给砸死。 唐睿激动地上前,被护卫拦住,等搜完身,才被放过来。 他语气激动地阐述了一遍方才在扬州书院发生的事情。 李倓的目光落到了萧恒等四人身上,萧恒立刻笑了笑说道:“大都督,在下也没想到会这样,在下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萧郎君,你……”顾常晋神情一凝,有些愤怒地看着萧恒。 陆云和朱景然也明显感到惊讶和生气,他们是没想到,萧恒立刻就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气氛瞬间紧张。 面对萧恒的当场变脸,三人却又无话可说。 因为此次前来,虽说是萧恒主持的,可萧恒整个过程都没有表态。 更没有怂恿他们去找扬州书院的麻烦。 正因此,三人才觉得自己被萧恒给耍了。 顾常晋连忙解释道:“大都督,我们去扬州书院只是求学,并无其他恶意。” 陆云和朱景然跟着应和道:“对对对,我们只是去求学。” “是不是求学,不是你们说得算!”李倓的脸色当场就阴沉了下来,他手里拿着鞭子,指着几人怒斥道,“你们平时说什么就是什么,其他人不信也得信,但本王的扬州,不是苏州,也不是常州!” 这话当场便最后的面皮撕破了,几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斑鸠一样,一声不敢吭。 “将几位都请回本王的大都督府!” 李倓一声令下,周围的护卫便围了上来。 “大都督,我们并未触犯任何律法,因何而捉拿我们?” “本王再重申一遍,有没有触犯律法,不是你们说得算!” 说完,李倓也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对唐睿说道:“你且回去,便说本王已经回了扬州,让他们都放心学习,不必被外人的风言风语所干扰。” 第217章 本王只是想与诸位谈谈心! “想来是恒儿传来了好消息。”萧值淡然地说道。 萧值站起来,打开门,从那仆从手中接过信来,打开信开始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当场吓了一大跳:“建宁郡王回扬州了!” 天宝七载的最后一天,江东第一家族萧家,与往常喜迎元旦不同,上上下下都弥散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萧值换了一身行装之后,便乘坐马车,急匆匆抵达运河渡口,在渡口上了船之后,快速北上。 天宝八载正月初三,苏州顾家,正是一片欢喜的场景。 却突然来了一群穿着黑靴子的人,这些人统一拿着唐横刀,戴着璞头帽,神色肃然。 他们往顾家大门口一站,一股肃杀之气力气扑面而来。 门口的管家问道:“你们是何人?” “顾家家主顾怀恩何在?” “你们到底是何人?” 那人拿出一块令牌,大声说道:“我们是扬州大都督府探事官,奉大都督命前来请顾家家主顾怀恩去扬州一趟!你们也可以叫我们不良人!” 对方一听是扬州大都督府的人,立刻转身跑进去。 顾怀恩此时正在后院作画,顾家内张灯结彩,春联喜庆迎春,小孩子穿着老虎鞋在奔跑嬉闹,娘子们则穿着色彩鲜艳的新衣,正满面春风地微笑着。 “郎君!郎君!外面有人自称是不良人,来自扬州大都督府,说奉大都督命要请您去大都督府一叙!” 门被推开了,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不良人? 那不是地方上管理缉拿逮捕的差使吗? 身份地位! 但顾怀恩却听到了后面的话,扬州大都督府大都督,请他过去一叙。 这是什么情况? 顾怀恩面色当场惨白。 “大都督……大都督回扬州了?” 接下来,不仅仅是顾家的顾怀恩,陆家的陆长明,还有朱家的朱振言,都接到了同样的“邀请”。 当他们听到是扬州大都督的“邀请”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感到了震惊和恐慌。 这是建宁郡王、扬州大都督,第一次给苏州的三个大家族发邀请函。 并且是在一种极其特殊的时期。 不用说,三位家主心知肚明。 只是经过短暂的犹豫了之后,顾怀恩、陆长明和朱振言便急匆匆收拾行囊,奔赴扬州。 不仅如此,扬州七县县令,常州刺史以及诸县县令、苏州刺史以及诸县县令,都接到了大都督的“邀请函”。 正月初五一大早,天刚刚亮,江都城的城门刚打开,萧值第一个赶了进去。 他快速到大都督府,想要求见大都督,却被告知大都督事务繁忙。 再三请求后,萧值依然被挡在外面。 萧值立刻动用金钱的力量去寻找与大都督很相熟的人,当天上午去了一趟扬州书院,去找杜甫。 杜甫对萧值说道:“大都督事务繁忙,也不是我能说得动的。” “之前有一些误会,子美不要往心里去,现在我见大都督,是有一些要事相商,听闻扬州书院要扩建,我想捐赠一些钱财,并非要得到回报,只是觉得子美的扬州书院利国利民,我每每想到这里,就感动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若不能帮助子美,我感觉自己枉为人!” 说着,萧值表情痛苦地流下了遗憾和不甘的泪水。 “萧公实在太客气了,萧公有这样的想法,在下很感动,不过扬州书院扩建的经费是充足的,萧公的美意,在下心领了。” “子美难道要拒绝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吗!” “不不,萧公能来此,是我等的荣幸,至于您要见大王,我托人去通传便是,至于捐赠钱财,便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萧值心头大喜,连忙行礼拜道:“子美胸怀坦荡,在下敬佩。” 萧值这句话到是真的,他确实被杜甫的简单、纯粹打动了。 萧恒带着那三个人来找茬,杜甫没有说什么,杜甫心中知不知道萧家有参与进来呢? 这不重要。 至少在杜甫心中不重要。 他觉得自己哪怕知道萧家参与进来了,他也不会去痛恨萧家。 因为他需要把更多的情怀投入到书院,投入到教书育人中。 他觉得仇恨并不能帮助任何一个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干净、简单而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不幸的。 但遇到了李倓之后,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仇恨使人痛苦,怜悯使人坦荡。 很快,杜甫的信就送到了李倓面前。 李倓对刚赶回来,还在拌着胡椒粉吃烤肉的元载笑道:“萧值倒是聪明,知道我们这里,子美最好说话,我又不能不给子美面子。” “那郎君见萧值便是了。” 元载也不反对,因为他也很喜欢杜甫。 “要见,但不是这个时候。” 李倓写了一封信让人交给萧值。 中午萧值拿到信,看完之后,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五天之后,扬州、常州、苏州的官员陆陆续续抵达江都。 顾陆朱三家家主也抵达江都。 大唐元旦放假七天。 这是有历史记载的。 唐玄宗李隆基颁布的《假宁令》:“元正(元旦)、冬至,各给假七日。” 按理说,正月初八上班,可是李倓的“邀请函”正月初三就给了过去。 苏州的人,五天之内赶到江都,说明已经没有耽搁。 今年这个元旦,这三州的官员,是过不好元旦假了。 初八上班的这一天,到了扬州,陆陆续续被安排到客栈住下。 之前建宁郡王因谋反嫌疑被传召回京的消息,这三州官员可都听到了风声。 眼下建宁郡王又回来了,自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官员们虽说来了江都,心中却都在猜测这位太子之子,在元旦假期内,急召官员来此,到底为何? 经过多方打听,据说萧家的萧值也到了江都。 萧家那可是有高官在长安任职的,萧嵩还没有死,萧家的威望在江东自不必说。 这让此事更加扑朔迷离。 武二郎说道:“郎君,顾怀恩、陆长明、朱振言,都已经到了江都,请求见大都督。” “其他官员都来了吗?” “都来了。” “明日让他们所有人到大都督府,我要跟他们谈谈心。” 第218章 本王今天吃定萧家了! “是,我去安排。”武二郎应了一声,便准备出去。 “等等。” “郎君还有何吩咐?” 李倓问道:“萧值这几日如何?” “萧值近日一直游走在江都城,见了不少官员、名流,以及富商,有一次来托人来见我。”武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郎君放心,我没见他。” 李倓看着这个腼腆、认真且简单的少年,心中颇为赞叹。 武意办事很认真、很负责,对现在所拥有的,也怀有敬畏之心。 不会因为年少突然得到了以前没有得到的,就快速膨胀,自以为是。 “见一见也无所谓。”李倓轻描淡写地说着。 “他在到处送钱。” 听到这里,李倓就放心了。 萧值此时恐怕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 “去叫他来见我。” “现在吗?” “现在。”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萧值最近几日极其郁闷,到江都城最大的青楼去找乐子,虽然年龄大了一些,可钱往那里一摆,老鸨眼睛发直。 立刻就给他安排了一排的姑娘。 萧值正动得起劲,门一脚被踹开:开门!社区送温暖! “萧公,大都督有请。” “大都督?” 萧值立刻拿出来,起身穿好衣服,完全不顾那姑娘幽怨的眼神,跟着武二郎便冲了出去。xbiquge “大都督现在人在何处?” “自然在都督府。” “为何急着要见我?” “不是你一直想要见大都督么,现在大都督有时间了。” “对对对,看我这都糊涂了。” 萧值抵达都督府后,又急急忙忙进了去,心中忐忑不安。 等见到李倓后,强作镇定,行礼道:“见到大王。” 李倓却在那里看书,仿佛没有听到萧值说什么。 萧值站在那里,李倓不说话,他也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这样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李倓竟然昏昏欲睡。 这下把萧值给看懵了。 “大王,大王……”萧值只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他也是五十几岁的人,这数日一来,又是从武进奔波到江都,又是在江都各种打点,本就疲惫抑郁。 眼下哪还经得起这般折腾,心中顿时有些气恼,大声道:“大王!” 李倓这才猛然醒来,恍惚间看见萧值,说道:“萧公,请坐。” 这才有人给萧值搬了坐榻过来。 萧值坐下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上。 但他也忍了。 “萧公找本王有何事?” “大王,咱们就不绕弯子了,您写的那封信,在下一个字不落地全部看完了。” “是来找萧恒的吗?” “这件事可能是萧恒又失误的地方,但他也不知道那三个人竟然如此无礼,希望大王看在我们情谊的份上,放了萧恒。” “萧公的意思是,萧恒是无辜的?” “萧恒只是与他们一同前来江都去拜访杜子美,却未料到他们三人如此无礼!” “萧公怎知那三人如此无礼,而萧恒却未说什么?”李倓突然好奇地问道,“本王从未说萧恒如何,本王只是在信中提及他们在扬州书院闹得不太愉快。” 萧值愣了一下,顿时冷汗直冒,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嘴了。 其实来之前,萧值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以及话术排练。 他想过到这一层,绝不能在建宁郡王面前提及萧恒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是萧家之前安排好的。 如果萧值提了这事,那就证明了萧恒的行为是萧家安排好的。 但萧值这些天,赶路、焦虑、劳累,刚才又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意志力早就接近崩溃的边缘。 情绪只差一点就要爆发,情急之下,才说漏了嘴。 可话已经说出口,却收不回来了。 他当下心思陡转,猛然意识到,这才是建宁郡王一直不见自己的原因? “这……在下也是出于对萧恒人品的信任!” “那恐怕要让萧公失望了,萧恒他说了很多。” “这不可能!”萧值顿时急了。 “该说的都说了。” “他说……”萧值更急,话到嘴边,却又意识到这可能还是建宁郡王在耍诈,便强作镇定地说道,“萧家问心无愧,萧家是诚心诚意与大王合作。” “是吗?” “是的!” “有多诚心?” “一片赤诚!” “造谣本王谋反这件事,难道萧家没份?” “没有!绝对没有!” “那三个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他们信口雌黄,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萧公,你也知道,右相其实是想打压萧相公的。”李倓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只需要一句,萧值整个人当场石化。 “只要造谣本王谋反这件事传到长安,不管萧家是不是有份,右相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对萧相公发起攻讦,本王是不敢保证的。” 这话让萧值如坠冰窖。 李林甫的手段,这大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萧嵩在长安一直低调,萧嵩的几个儿子更加低调。 萧家在江东越来越兴盛,与萧嵩这数十年在大唐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不无关系。 萧嵩的儿子不是做官就是娶公主。 若是萧嵩以及他的儿子们被李林甫清算了,萧家会不会在地方上被地方官员清算?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韦坚案、杜有邻案才过去没多久,大唐上下历历在目。 那不是一两个人的事,那是整个家族被牵连。 萧值面色惨白,已经完全坐不住,他爬到前面,跪在李倓面前说道:“大王何必如此?” 李倓却也不理会他的这般态度,而是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桌案上的文书。 他一份一份地翻开,一边翻一边说道:“天宝元年,萧充强抢良家女子,打死其父亲,栽赃给一个叫李铁牛的村民,李铁牛被处死。” 说完,他将那份文书轻飘飘地扔了出去,飘到萧值的面前。 萧值头皮一麻,嗓子有些发干,不等他说什么,李倓又开始说了。 “天宝二年,萧家萧程为了买田,派出一百多人,在刘家乡挨家挨户敲门,强行买卖,有一个村民被活活打死,杀人者虽然被衙门抓了,但那一年,萧家低价买了三千亩田!” 第224章 寡人并无后顾之忧! 顾怀恩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一眼陆长明和朱振言,三人相互用眼神短暂地交流后,顾怀恩站出来。 “大王,在下有一些话要说。” “说。” 顾怀恩说到:“听闻坊间传言大王谋反,是因为大王在江夏杀了人,又私自将戴罪之身的王忠嗣调到扬州?” “寡人的确调王忠嗣到了扬州。” 见建宁郡王正面回答了,陆长明站出来说道:“在下听闻,江夏诸县现在都在闹,对于大王在江夏杀人,颇有异议?” “他们的确对本王在江夏杀人有异议。” “如此大的事,朝廷上下必有争论?”朱振言趁机也站了出来。 话题终于被扯到了这一次建宁郡王谋反这件事上了。 他们认为,所有人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直接原因就是顾陆朱三家的家主被传召过来。 而顾陆朱三家家主之所以被传召过来,是因为公然在扬州书院发表建宁郡王谋反的言论。 至于为什么公然在扬州书院发表这样的言论,其实背后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复杂点说,是江东官宦和士族,对建宁郡王在江东新政的一种对抗。 简单一点说,是江东这几个大族,以及部分官员,想趁着他李倓被调查,而瓜分江东的新政成果。 此时的江东,是一场巨大的利益棋局。 都想要吃掉扬州的成果罢了。 李倓冷冷瞥了一眼朱振言,淡淡说道:“朝廷上下自有争论,你有何意见?” 朱振言立刻说道:“在下觉得,眼下大王最重要的还是平息朝廷诸公的意见,再想办法稳定江夏,毕竟大王是扬州大都督,统管了淮南道和江南两道的民生。” “在下也赞成朱公所言。”陆长明立刻应和道。 众人似乎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又开始议论起来。 李重然似乎也来了底气,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大王年少有为,在扬州建立了诸多功业,但实事多艰,眼下江夏郡乱象丛生,朝廷上非议如云,这些都是影响大王的最要因素,大王不可不察。” “下官也觉得李公所言极是。”刚才被李倓怼了的刘正言也重新跳了出来,他们似乎找到了这位不可一世的郡王的痛点,开始往这个冠冕堂皇地往这个痛点上撒盐。 第225章 大势在手! “大王!这这这……”顾怀恩当场急了,“就算江夏之乱平定……” 他想说点什么,但发现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江夏之乱平定了,建宁郡王又顺利从长安回来了。 局势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大王!是萧家!是萧家怂恿我们的!”朱振言彻底慌了,大声喊出来,“是萧家!” 坐在一边的萧值脸色当场绿了,他连忙跳出来说道:“大王,他信口雌黄!” 陆长明也跟着喊起来:“大王,这一次也是萧恒带着他们去的扬州书院,说现在大王不在扬州,被召回了长安,说大王以后都回不来了,让我们赶紧去收了扬州书院!大王!我句句属实!我句句属实啊!” 他的声音像极了一只要被拖出去宰杀的猪。 “一派胡言!”萧值大怒道,“大王,他这是污蔑!是污蔑!众所周知,我们萧家是忠于朝廷的,萧相公为朝廷立过大功!” “大王,就是萧家!是萧家!” “污蔑!” 李倓心中不由得感慨,真要是把遮羞布撕破了,这些上层贵族的嘴脸,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元载突然说道:“大王,下官记得,在扬州书院的时候,萧恒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而且最后还给子美道了歉。” “对对对!”萧值当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公辅说得对,这件事根本与我萧家无关。” 李倓点了点头,说道:“这事确实无法证明萧家参与了进来,寡人不可能随便给人定罪,否则明日寡人给李重然扣一顶谋反的帽子,张志连岂不是就不服寡人了?” 这话一说出口,李重然吓得全身都麻了,立刻跪在地上高呼:“大王英明!” 其他人不敢再说任何话了。 眼看建宁郡王全面碾压,顾怀恩、朱振言和陆长明气势暴跌,垂着头,也不再挣扎。 顾怀恩说到:“大王,在下甘愿坐牢,请大王不要为难顾家。” 陆长明和朱振言也惨然道:“在下等也愿意坐牢,请大王饶了我们家族。” “坐牢?”李倓疑惑地看着元载,“诬陷郡王谋反,挑拨皇族,只是坐个牢吗?” 元载摊了摊手,说道:“当然是处斩,而且是斩立决。” 元载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顾怀恩更是直接指着元载的鼻子骂道:“元载!你好歹毒!” 朱振言急忙高呼道:“大王,我们顾陆朱三家可是……” 但他话未说完,李倓摆了摆手,淡然道:“拖出去砍了。” 那些个护卫这一次就不是拿人了,而是直接拖出去动刑。 “大王!大王饶命!” “大王……” “建宁郡王!你这个残暴的人!你乱杀忠良!你不得好死!” “诸公都睁开眼看看!他残害忠良啊!”朱振言眼泪都出来了,撕心裂肺地哀嚎。 声音别提有多凄惨。 但是议事厅内却没有一个人敢再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过了一会儿,护卫拿了三个匣子进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刺激得李重然当场就要呕吐出来。 其余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昨晚这三家的家主,还谈笑风生,大有联合压制建宁郡王的气魄。 此时他们却身首异处。 这一幕让所有人恍如隔世,低头不敢多言。 这时,萧值说话了,他用一种铿锵的语气说道:“大王,方才润州刺史李重然,苏州刺史张志连,常州刺史周言卿,还有丹徒县县令刘正言,都帮助那三个逆贼说过话,在下以为,大王应该讲此四人革职查办!” “萧值,你……”李重然大怒,指着萧值准备大骂,但是他这个刺史在萧值面前,还真的不够格。 萧值的家族背景,是李重然望尘莫及的。 “萧公何故落井下石!”周言卿涨红着脸愤怒地说道。 张志连也打算谴责萧值,但萧值立刻义正辞严地高呼:“尔等还敢饶舌!知不知眼下这件事有多严峻!方才那三人可是有不臣之举,幸得大王英明,否则江东大乱,圣人震怒,汝等皆不能活,现在革职是对尔等恩赐,还不谢谢大王!” “萧值,你这个老匹夫!”李重然却是骂了出来。 元载在一边风轻云淡地说道:“大王,萧公所言极是,不革职不足以向在场所有同僚交代。” 李倓点了点头说道:“公辅与萧公所言有理,来人!” “在!” “润州刺史李重然,苏州刺史张志连,常州刺史周言卿,还有丹徒县县令刘正言,革职查办。” “是!” “四位还请交出官印。” “大王,您无权革我们的官职,您要么将我们交给御史台,要么交给吏部,否则朝廷追究起来,您担不起这个责任。” “圣人已经将江淮官员任免权交到寡人手里,寡人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不是你们说的算!” 众人心头一颤。 李倓又说道:“将这四人收押,等候审问!” 四人不敢再多言,怕是惹怒了李倓性命不保。 这四人被拖下去后,议事厅内,连个呼吸的声音都很难听到了。 一口气杀江东三大家族家主,再随手罢免三州刺史和一县县令,江东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政治变动。 此事之后,江东官场必然翻天覆地变化。 眼下的局面正是李倓要的。 三州刺史明显是阻隔了新政的推行,他早就想拔掉,皆顾陆朱三家的案子,召集四州所有官员前来。 除了立威,就是扫清前路,为今年新政扩大做准备。 三州刺史必然要安排上自己的人。 而萧家的臣服,不仅仅从资源上帮助了李倓,更是从土地政策上,为新政拉开了一个全新的序幕。 接下来,萧值继续说道:“大王任职扬州大都督以来,革旧出新,百姓无不感恩戴德,萧家世受皇恩,虽有寸土之地,却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心,如今江东气象万千,新政上应天命,下安民心,萧家愿意献十之有九的良田于大王,使更多百姓能在这场新政中安身立命,衣食无忧。” 他此话一出,原本的鸦雀无声,变得一片哗然。 这绝对是江东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山洪海啸。 第226章 盐的专卖? 江东四州之局面随着顾陆朱三家的家主被杀,一时间风云激荡。 数日下来,官方邸报先后开始在各县贴发,公布顾陆朱三家的罪状。 一时间,各地震惊无比。 消息传到苏州,顾家、陆家、朱家的人,无不痛哭流涕。 其他各县地方大家族听闻皆愤慨不已,但一时间并不敢再有所行动。 正月初九,李倓召集了元载、杜甫和刘晏,刘婉和刘志也到了,还有高进。 李倓直言不讳地说道:“圣人给了我许多权力,给得多,要的自然就更多今年要交一千万贯上去。” “这一千万贯,需要我们彼此配合,钱监铸钱最多能铸到150万贯,纸价下降,今年我们必须在淮南道和江南道把澄心堂铺开。” 众人神色凛然,一千万贯自然不好赚。 以前整个大唐一年的财政收入才一千一百多万贯,现在只是江南道和淮南道就要出一千一百万贯,而且不包括之前的各种税收。 这是一个极具挑战的事情。 刘晏出列说道:“目前扬州、润州、常州、苏州,这四州政令已经畅通无阻,四州官府目前掌握的造纸厂一共有10个,若是算上萧家的五个,可以供我们调配的一共有十五个,每一个造纸厂,一天可以出四万张纸,每天一共可以出六十万张纸,其中一半的纸可以售卖到河北、河南、淮南各县,每一张纸平均卖家15文,收入是9000贯,除掉所有开支后,剩下1800贯,按照这样的规模,一年的收益是六十五万七千贯。” 听到这个数字,已经有人兴奋起来了。 刘志是这样说的,他说道:“那在各地再增设澄心堂,规模翻十倍,我们的收益岂不是就直接到了近700万贯?” 刘晏摇了摇头说道:“生意不是简单的加减乘法,就目前调查情况来看,地方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用竹子造纸,造纸量虽然比不上我们,但是在快速增长,我们再过去置办,已经没有优势。” “我们的造纸价格更低。” “那需要建立起一定的规模,这需要时间,要在如此广袤的地方,建立起扬州澄心堂这样精细化的产业,至少需要数年时间。” “那谈谈云秀坊。”元载说道,“云秀坊织出丝绸,丝绸就是钱。” 刘晏点了点头,取出另一份账本。 他说道:“目前扬州有云秀坊七处,每一处有五十座纺车,以水力推动,每一座纺车一天能织出三匹,每一天一共能织出1050匹,其中有布,也有丝绸,相当于300贯左右,我们的净收益为150贯,一年大约是五万五千贯。” “萧家的呢?”元载立刻问道。 “萧家一天能织出600匹,相当于180贯。” “杯水车薪啊。”元载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江东民间有许多纺织园。”刘晏又说道,“我派人仔细调查了扬州的纺织园,有20处大规模的纺织园,还有许多家庭自己的纺织,供应的布料和丝绸,目前产出是我们的五倍。” “这样的规模也不算多。”元载依然摇了摇头,“要在各地陆续建立云秀坊,是需要时间的。” 众人陷入沉默中。 一千万贯超出了历来的认知,就算云秀坊这种超级印钞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全面建起来的。 过了一会儿,李倓说道:“铸钱监今年铸造一百五十万贯,云秀坊分两百万贯的任务,澄心堂分两百万贯的任务,一共五百五十万贯。” “还差四百五十万贯?”刘婉说道。 “我有办法。”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李倓。 四百五十万贯可不是小钱,不是说一句有办法就能解决的。 “制盐。” “制盐?”元载眼睛倒是一亮,可面色随即又有些变化,“郎君,现在市面上的盐并不缺,我们如果要制盐,很难与民间那些盐商去竞争。” “我知道,今年我预估靠卖盐赚四百万贯。” “这恐怕……”杜甫也听不懂了,虽然他是个外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靠卖盐能赚这么多钱么?” 要知道,与之前的历朝历代不同,大唐的盐不是转卖,朝廷不干涉制盐,只管控品质和价格。 真正转卖,是安史之乱之后,第五琦提出了禁榷法开始。 这就意味着大唐的盐,百花齐放。 《新唐书·食货志》记载:天宝、至德间,盐每斗十钱。 每一斗才十文钱。 但据《唐会要》记载:尽榷天下盐,斗加时价百钱而出之,为钱一百一十。 也就是说第五琦施行盐的专卖之后第一年,盐价飙升到110文。 《新唐书》对唐德宗年间的盐价也有记载:江淮盐每斗亦增二百,岁钱三百一十,其后复增六十,河中两池盐每斗为钱三百七十。 经历了代宗,到德宗时期,盐价已经涨到了370文,是天宝年间是37倍。 不得不说,天宝年间虽然危机四伏,但朝廷没有过多参与与民争利,在一些民生上,还是很有优势的。 这可能与天宝年间没有大力发行货币也有一定的关系。 但总体而言,一旦朝廷介入到盐的专卖,盐价一定会大涨。 什么叫专卖? 就是我定多少价,你接受多少价。 涨的时候,那是正常涨价,例如涨100文。 降的时候,那是战术性回调,例如降2文。 “难道郎君要在江淮施行盐的专卖吗?”刘晏忽然问道。 “这倒也不是不行。”元载立刻兴奋起来,“汉朝时期的盐就是专卖,我朝开国,太宗体恤民生,放开专卖,但现在盐价颇低,我们接手专卖一部分,必然能填补这块的空缺。” 元载越说越兴奋。 “郎君,这江淮之地是有产海盐的,我们拿过来,一道政令禁止民间私卖盐,这钱不就都来了。” “这样民间的盐价会大涨。”李倓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元载的说法。 元载是没有节操的,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做必要的牺牲。 当然,李倓也是。 但让他牺牲民力,这无疑与杀鸡取卵没有区别,到时候如何在江东振臂高呼? 所以,盐的专卖暂不可行。 第227章 到苏州制盐 元载说道:“适当的涨价,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嗯,我也赞成公辅所言。”刘志突然说道,“盐是每一个人每一天都会吃的,如果施行专卖,这钱来得会非常快。” 别说元载和刘志了,就算是李倓,遇到这个问题,也会出现纠结的心态。 因为盐这玩意儿,是真的赚钱。 一旦专卖,钱哗哗地流进来。 可是,问题是,盐价是适当的涨吗? 那是暴涨! 适当? 说得好像权力能完全掌控市场变化似的。 如果权力真的能做到,为什么人类历史上,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这个口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 不是什么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是好。 “这个问题不必再争议,暂时不做专卖。” “若暂时不做专卖,我们卖盐,恐怕比不过民间那些盐商。” “我们自己制盐。” 又陷入到沉默中。 “我们自己制盐,更加没办法赚钱。” “有办法。”李倓肯定地说道,“这件事我们先不放在这里讨论,我来去处理。” 李倓转移了话题。 “刚才说的任务,公辅领澄心堂和铸钱,士安领云秀坊,更详细的事务,你们可能需要婉儿来配合。” 元载和刘晏点了点头,这个目标不领也得领了。 “制盐一事我亲自来。” 刘婉突然说道:“郎君,我没有算错,应该还有五十万贯?” “是的。” “那五十万贯从何而来?” “收商税。” “商税?” “民间不是已经有不少商人开始用竹子造纸了么,云秀坊的水车,在民间普及,也是迟早的事,虽然不会那么快,但这凡是买卖,皆抽一成的商税。” 众人愣了愣,这倒是个好主意。 自己一边建造纸厂和纺织厂,一边推出商税来。 “先如此行事。”不等诸位在说什么,“这期间必然需要诸多工匠人才,高进那里怕是已经囤积了许多。” “工匠人才目前有两千余人,大王只需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动。” “不是我一声令下,任务压在公辅和刘士安身上,他们提要求。”https:/ “是。” “另外,士安走一趟苏州,暂代苏州刺史一职。” “下官恐怕……”刘晏苦笑道。 这事来得如此突然。 “苏州的局面不能乱,我也打算走一趟苏州的。” 正月十八日,萧值回到了萧家。 他将在扬州所有的情况汇报给了萧瑞。 萧瑞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便只能这样,给吧,田和铜矿都给。” “好在建宁郡王在商业上,给我们留了许多。” 沉默了好一会儿,萧瑞才说道:“看来,这位建宁郡王所图甚大。” “要不要将这件事通报到长安?” “不用了。”萧瑞一脸愁容,“我昨日刚收到的信,兄长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时日无多。” “什么!”萧值大吃一惊。 萧嵩可是萧家的支柱。 “人生老病死是常态,无需悲伤。”萧瑞说道,“兄长一生戎马生涯,为大唐立刻赫赫战功,也是值了。” “建宁郡王留我萧家,怕是多少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兄长这一走……” 萧瑞说道:“不,建宁郡王留我萧家,是为他所用,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更加证明了,他是在为太子巩固势力,不久的将来,是我们往上再走一步的时机。” 萧值点了点头。 “不过我听闻,圣人对皇长孙也十分喜爱,以这位建宁郡王的能力,将来太子登基,他与皇长孙恐怕会出现争论。” 两人沉默下来。 这是大唐开国以来的魔咒。 正月二十日,元载抵达武进。 第一个去迎接元载的是武进县令王德发。 “恭喜明公,这么快就升职了。”元载打趣道。 “都是元公提拔,若不是元公,下官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 元载笑道:“要谢就谢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把事情做得漂亮,也没有这个机会,大王对你很满意。” “能为大王效命,是下官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走吧,去萧家。” 中午,元载抵达萧家。 萧家所有重要的人物都来迎接元载。 元载对萧值说道:“按照约定,我来为萧家把造纸的整套方法完善。” “有劳公辅。” 正月二十五日,寒气退却,江南的岸边,已经能够看到一丝丝绿意。 李倓带着人,一路进入苏州地界。 在田野间,他看到不少农民用板车托着曲辕犁,进入田里,开始翻土。 “苏州已经有如此多的曲辕犁了么?”李倓好奇地问道。 “已经普及了一些。”刘晏回答道,“曲辕犁非常好用,没有人不喜欢。” “苏州百姓是如何解决购买问题的?” “下官去年年初就把我们的钱行推到了苏州一带。”刘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大王去年事务太多,一些事可能忘了。” “哦,已经到苏州了,士安在财务上的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出色。” 刘晏的确是一个理财高手,数字在他眼里,仿佛有生命力一样。 他手里已经有许多繁杂的细事,但却依旧能够把钱行做到苏州来。 人和人的区别有时候确实很大。 应该说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很大。 如果说杜甫和李白是诗文方面的天才,那刘晏无疑是政务和理财方面的天才。 “郎君的钱行这个理念更好,否则下官纵使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做到。” 说话间,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 却见一群人骑着马,飞快奔到田野里。 随后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些原本在田里忙碌的农民,听到敲锣声,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农具,朝敲锣声的方向走去。 一个体格魁梧的汉子大声说道:“要制盐了,各位都停歇半个月。” “孙五郎,马上就到春耕季,现在让我们去制盐,恐有不妥。”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 “王二郎胆儿肥了,连制盐的命令都敢对抗了?” “不是我要对抗,现在是春耕季,若是耽搁了,庄稼可怎么办?” “少废话!这是周大郎之意,他人就在那边,有本事,你们就跟他说去。” 一提到周大郎,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第228章 头铁的来了! 众人沉默地收拾好之后,成群结队跟着孙五郎走。 “郎君,一共有六十人。”孙五郎汇报道。 “嗯。” 周坚的目光从前方那些人马收回来。 “周郎君,马上就要到春耕季了,能不能让我们这段时间在这里先翻地、耕种,通融通融。” 说话的还是那个汉子。 “通融?”周坚冷笑道,“你们这群屁民也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周郎君,我们实在……” 他话未说话,周坚摆了摆手,孙五郎便带着两个人过去,一把扣押住那汉子,将其压在地上。 “周郎君,您饶了我们吧!”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冲出来,哭喊起来,“他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有老有小!” 人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 但那周郎君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孙五郎也置若罔闻,那几个扣押的人同样如此。 不待汉子挣扎,其中一人熟练地取出一把斧头,二话不说,一斧头剁下去。 只见一声惨叫响彻周围。 那汉子的左手被剁掉,鲜血喷涌,疼得他剧烈挣扎。 那些人放开他,一个个神色冷漠。 一边的女子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孩童哭着抱住母亲。 “还有谁说要通融的?”周坚冷冷扫视一圈,低吼道。 现场却无一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周坚随口说了一句:“用马拖着他示众,看谁不愿意去盐场。” “是!” “郎君,前面事态似乎不太好。”刘晏说道。 李倓立刻加快了速度,急匆匆往那里赶。 待靠近的时候,却有一批人马挡住了他的去路,约莫了二十几人,人人骑马带刀,甚至有的还有弓箭。 见状李倓身后的护卫们赶紧上前护在李倓面前。 “你们是何人?”其中一个刀疤脸的男子粗鲁地问道。 “新任苏州刺史。”刘晏先说道。 刀疤脸男子转身向后面走去,跟周坚说了几句,周坚这才带着人过来。 周坚的脸色很是和蔼,看起来就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子,他做了一个叉手礼,说道:“不知是刺史驾到,阻碍了道路,还请恕罪。” 说是恕罪,但他语气中却无半分敬意。 “你们这是作甚?”刘晏听到人群后面传来惨叫声和哭泣,脸色变了,语气不善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怎敢劳烦刺史,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 说完,转身便带人离去,还不忘呵斥道:“都老老实实去,不然下次不是一只手了!”新笔趣阁 李倓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周坚跑得更快。 “围起来!” 李倓一声令下,护卫们骑马狂奔上前,堵住了周坚的去路。 李倓的护卫们纷纷拔刀,有的取出弓箭,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倓的护卫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在下周坚,周别才之子!”周坚大声喊道,“刺史这是何意?” 李倓和刘晏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李倓走向聚集在田边的那些人,他们脸上满是惊恐。 李倓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不停地挣扎、抽搐,地上还有一只被砍掉下来的手,以及一滩鲜血。 他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脸色当场阴沉了下来,怒道:“把人抓过来见本王!” “郎君。”刘晏在李倓耳边小声说道,“周别才是苏州最大的盐商。” “那又如何?” “下官听闻,朝廷的刺史是苏州最大的官,但周别才确实苏州最大的人。” “这是何意?” “下官之前派人到苏州推行钱行的时候,听人回来提过一嘴,说是周别才垄断了苏州大部分盐,苏州的盐还远销淮南,甚至到汴州和洛阳,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钱,没人知道。” “那又如何?” “周别才可能有个人武装兵力。” “有多少?” “应该不少,他一声令下,整个苏州能调动的人少说数千,历代刺史都给他面子。” “因为他是卖盐的?” “是的。” 卖盐的商人,和普通商人不一样。 在之前的历朝历代,盐商都是刀口舔血的。 主要是官府禁止民间私人卖盐。 虽然大唐放开了,可是盐这种商品实在太特殊了,它是刚需中的刚需,与粮食不同,它对产地也是有要求的。 例如苏州是产海盐的地方之一,苏州的周别才把盐运输到汴州去卖,这个过程就很危险。 那些不产盐的地方的势力,必然盯着他的货。 这个时候周别才就必须养一批人。 所以自古盐商,都非善类,能做这个生意的,要么是官府垄断,要么是民间的狠人。 这些人基本上是地方上的地头蛇,表面上的地位比不过刺史,可实际上真正能调动的力量,不比一个刺史差。 不过刺史背后毕竟站着朝廷,一般情况下,盐商很给刺史面子,毕竟也担心引来朝廷正规军的围剿。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这些人做惯了这种暴利买卖,他们行事向来心狠手辣。 在他们眼里,人不是人,是工具。 上面如果有人拿一些事找他们的麻烦,就塞钱。 来苏州之前,李倓已经猜到苏州本土的盐商势力比较强大,不过他没想到强大到如此地步。 “把人抓过来见本王,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是脑袋是铁铸的还是铜铸的!” “是!”武二郎应了一声,便熟练地开始下命令。 护卫们的举动立刻引起对方激烈的反抗,一些人弯弓便开始射箭。 箭矢射中护卫的皮甲,也有射中马,响起马儿的哀鸣声。 护卫们则一齐放了一波箭,对面立时有十余人中箭。 周坚见远程不低,怒吼道:“冲杀出去!” 孙五郎拿着一把大刀,匍匐在马上,冲在最前面,转眼就冲过去。 后面的人紧随其后。 这些人虽说不是正规军队,但场面干着刀口舔血的买卖,下手又快又狠。 孙五郎冲到护卫面前,一刀过去,竟直接削掉了一个护卫的脑袋。 鲜血喷洒而出,孙五郎怪叫一声,仿佛很享受鲜血的味道。 第229章 苏州本王说得算! 这一刀,对护卫们的威慑力十足,不少人脸上露出一丝惊恐。 孙五郎转身再挥一刀。 他手里那把刀至少有十斤重,刀厚且锋利,再加上他体格强壮,杀人如麻。 这一刀另一个护卫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是霎那间,刀光一闪,刀就要砍在那护卫的脖子上,铿的一声,刀被挡了回去。 却是武二郎提刀而来,他这一刀不仅仅把孙五郎这可怕的一刀给挡了回去,甚至差点将孙五郎手里的刀震脱手。https:/ 只见他身手极其敏捷,出了一刀之后,顺势回转,同样有十斤重的刀在他手里却仿佛一片轻巧的叶子一样,瞬间飘回来,一刀斩去。 孙五郎要再正面硬抗已经来不及,只得俯身躲避。 刀几乎快贴着孙五郎扫过去。 孙五郎只觉得全身发凉,却不敢半分耽搁,这一招避开后,他心中一横,准备趁着武二郎身形不稳,给武二郎致命一击。 但还不得他动手,武二郎却再发制人。 武二郎修长矫健的身体突然从马背上弹起,腾到空中,怒斥一声,集中全身力气,一刀劈在孙五郎的脑袋上。 刀刃砍下去的那一瞬间,头骨裂开,刀身在头骨间撕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只是短暂的一瞬间而已,孙五郎左边脑袋被斜劈开,刀最后卡在了左边肩膀里面。 左边脑袋沿着斜面滑落下来,红的白的,顺着那个平滑的斜面往下滚落。 孙五郎眨了眨右眼,由于太快,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但瞬间被死亡的恐惧侵蚀。 他动了动已经不完整的嘴,从马上坠落下来。 武二郎身体平稳落在地上,双腿弯曲缓冲,整个动作是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和拖泥带水。 有一种劈山裂石的狠意。 这一刀,不仅把孙五郎当场斩杀,还威慑全场。 连周坚也被这一刀震慑得呆在原地。 更是给李倓的护卫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护卫们大喊起来,朝对面冲杀。 双方经过短时间的近战,周坚数次企图突围,都未能成功,最后他的人全部被杀死。 周坚本人被押送到李倓面前。 不远处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有的调头就跑,有的还愣在原地。 他们不敢相信,有人敢对周郎君的人动手。 周坚被押送到李倓面前。 这个时候,周坚依然不服气,他用饿狼一样凶狠的眼神看着李倓和刘晏,冷笑道:“新任的刺史,这是何意呢,杀我们的人,对您可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这个人身上那股狠劲,让李倓身边的几个文官感到恐惧。 连刘晏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这种人一看平时就杀人如麻。 “我问你,那人的手是你砍的?” “刺史今日若放了我,明日五百贯送到府上!” 李倓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冷冷盯着眼前这个人,毫不避让周坚那锋利的目光:“我问你,那人的手是不是你砍的?” “一千贯!” “是谁给你的胆子!” “两千贯!” “不正面回答就是默认了!” 周坚凶狠地笑起来:“刺史要为一个身份低贱的人,与两千贯过不去吗?” “周别才的儿子?” “既然刺史都知道,为何还要伤了和气,为了那几个不值钱……” 不等周坚说完,李倓摆了摆手说道:“砍了!” 李倓一声下令,一边的武二郎两步走了过来。 周坚脸上嚣张的笑容瞬间一凝,他是不相信刺史会杀他的。 钱给的够。 谁会为一个被砍断手的农民,不要两千贯?又与苏州最大的盐商把关系闹僵呢? 刺史虽说是大官,可这大唐的地方大员,哪一个不是与地方豪侠有很深的往来? 但武二郎左脚刚落下,右手举刀便是一挥,周坚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恐惧,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脑袋应声落下,在地上滚了几转,无头尸体歪倒在一边,脖颈喷出鲜血。 刘晏这个文弱书生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同时又对武意连连称赞,没想到这少年郎成长得如此之快。 听说他这一年多,每天都挥刀一千次,还有其他各种可怕的练习。 第230章 大唐与吐蕃的格局 天宝八载正月二十六日,长安城兴庆宫南薰殿。 李隆基坐在圣人的宝座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高大、外貌英武的男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唐赫赫有名的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 李隆基平静地问了一句:“安西诸事如何?” “回禀圣人,自小勃律国臣服于大唐之后,西域诸国再一次感受到天朝的无上兵锋,不敢再与大唐为敌。” “吐蕃人在西域的势力如何呢?” “据臣得到的消息,吐蕃人去年年底,派使者去了石国。” “去了石国?”李隆基立刻重视起来,“吐蕃人想故技重施?” 李隆基说的吐蕃人故技重施是指吐蕃人联合小勃律国,渗透西域一事。 天宝六载征讨小勃律国也是高仙芝人生的高光时刻。 天宝六载,吐蕃悍然介入安西事务,将一名公主嫁给小勃律国。 小勃律国随即背叛大唐,西域其他小国开始观望,西域局面一时间陷入被动状态。 李隆基为了维持丝绸之路的稳定,同时为了彰显大唐帝国的赫赫武功,命令高仙芝出兵讨伐小勃律国。 小勃律国位于海拔四千多米的帕米尔高原,而且要攻打他们还得跨过同样为七千米海拔的青岭。 而且路途遥远,一路冰山雪岭,行军极其恶劣。 这些对于大唐在西域的其他将领来说,是极其困难的。 但高仙芝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打的仗,也不是一般人能打的。 这一战,他西进三千多里,孤军深入西域深处,击败小勃律国和吐蕃联军。 大唐兵锋威慑西域五十几国。 高仙芝与他的手下封常清被誉为帝国双璧。 也正是这一战,高仙芝成为安西四镇节度使,正式进入大唐名将第一梯队。 此次李隆基召见他回长安,还是询问安西四镇的情况。 面对李隆基的问题,高仙芝很肯定地说道:“吐蕃人在安西一直蠢蠢欲动,石国仗着距离我们路途遥远,多次与吐蕃眉来眼去,大食国也频频有动静。” 李隆基的眉头皱起来了,他陷入沉默中。 沉默片刻,高仙芝先说道:“请圣人允许臣早做准备。” “做攻打石国的准备吗?” “是的!” 李隆基再一次陷入沉默中。 如果石国有不臣之举,李隆基不是不想打石国,但那他妈的远了。 而且石国是西域一个不算小的国家,远征石国风险太大。 李隆基想把主要精力放在陇右,也就是哥舒翰那里,把石堡城拿下来。 这牵涉到大唐对最强大敌人吐蕃的战略布局。 自李世民时代,大唐拿下西域,开始经略西域,那个时候主要还是为了对付突厥人。 后来突厥彻底式微,唐高宗年间,吐蕃态度强硬起来,开始不断干涉西域事务。 爆发点就是吐蕃灭吐谷浑之战。 自此,大唐与吐蕃展开了长达一百多年的战争。 战场有三个地方,一是陇右与河西一带,二是西域,三是剑南道。 其中双方主要兵力投送在陇右与河西,西域也是必争之地,剑南道规模最小。 看看天宝年间的兵力配置就知道了。 陇右节度使有常备军六万四千人,河西节度使有常备军七万三千人,北庭节度使有常备军两万人,安西节度使有总兵力两万四千人。 其中陇右与河西兵力加起来近14万人,位于西域的北庭和安西加起来才四万多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大唐和吐蕃的主战场在陇右、河西一带。 次战场在西域。 不过这个格局,也是经历了数十年才形成的。 高宗年间,吐蕃人可是发动四十万大军攻打安西四镇,后来一度逼迫武则天放弃安西四镇。 西域战场几经起伏,最终被唐军稳定下来,吐蕃被迫将主战场集中到陇右、河西一带。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吐蕃就放弃了西域。 吐蕃对西域的战略从正面与唐军打硬仗,转变成攻打西域小国,威慑西域小国,来逐步蚕食大唐在西域的势力。 小勃律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么问题来了。 第232章 细盐 提炼精盐并不难,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会。 古人原本就掌握了制作生石灰的方法。 “郎君准备这些是做什么呢?”刘晏好奇地问道。 “制盐。” 制盐? 刘晏和武意对视一眼,都感到奇怪。 石灰能够制盐? 而且郎君你让我们拿来一大堆盐,然后说你要制盐? 这个逻辑,我就不太懂了。 武意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他友善地说道:“我听闻苏州一带用海水制盐,郎君,我去准备一些海水来。” “不用了,这些盐够我制盐了。” 武意看了看刘晏,刘晏也表示不懂。 “郎君是要用盐制盐?” “我要制的盐,关键不在于制盐,而在于提炼。” “提炼?” “这种盐非常粗糙,口感苦涩,我要制作细盐。” “细盐?” 这下刘晏和武意都震惊了。 细盐据说在唐朝已经有了,不过这玩意儿就像21世纪初的智能机器人一样,一是产品没能完全合格,二无法大规模商业化生产。 大唐有105个产业的县,这个数量不算少了,否则天宝年间的盐价怎么会低到一斗10文钱? 而且海盐在大唐算是比较普及,每年海盐的生产有600万石,主要集中在江淮一带。 另外,河东、关中、陇右、河西一带,主要生产池盐,这是唐代以前古代王朝最常见的生产方式。 其中以关羽的老家解州最为知名。 关内道也有许多产盐的地方,这些地方在宋朝的时候,还被一个盐贩子集团所占据,成了主要收入来源,并且割据一方,与宋朝对抗了一百多年,最后连成吉思汗都死在了征讨他们的战役中。 还有一个地方也产盐:蜀中。 剑南道每年产盐大概1200万斤,足够满足剑南道所有人对盐的需求。 综上所述,大唐不缺钱。 可是大唐缺好盐,健康的盐。 这个时代的食用盐,可不仅仅口感苦涩,里面还含有氯化镁,吃多了对人体是有害的。 李倓也不多说,只让他们在一边瞧着。 他让人将那些大块的海盐全部放入大水缸种溶解。 随后又命人给石灰加水,石灰融入水中,变成饱和的石灰乳液。 这一系列操作,刘晏和武意都还不明所以。 更让人不解的是,李倓随即命人将饱和的石灰乳液加入了融有海盐的大水缸内。 不多时,命人将水缸那的水倒掉,杂质过滤掉。 等这一系列的工序做完,刚才的海盐,已经变得更加白净,而且颗粒更小,看起来更柔和。 向来情绪稳定的刘晏看到后,彻底不淡定了。 “这是细盐!”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撼,“这真的是细盐!” 刘晏太清楚细盐的价值了。 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看起来非常简单。 比造纸和纺织更简单! 这说明可以快速产业化。 见刘晏如此兴奋,李倓却泼冷水道:“还没有完成。” “还没完成?” “里面还有一些杂质。” 刘晏却忍不住用手去抓了一把,很认真地说道:“哪里还有杂质,都很好了,比我们平时吃的盐好很多。” 确实还没有完成,至少对于21世纪的穿越者来说,这种盐依旧不够精细。 但基本上没问题,李倓舒了口气,接下来就靠它震惊整个大唐了。 “再晒一晒,然后蒸馏,会更好。” “何为蒸馏?” “一种提炼盐的办法。”李倓也没有过多解释,这事等操作之后,刘晏就懂了。 如果是刚才,刘晏绝不相信李倓这话,但此时,他却深信不疑。 “武二郎。” “小郎君。” “安排一下。” 李倓简单交代了几句,武二郎便带着人下去安排。 第二日,刘晏正在办公,他在安排苏州的纺织产业。 “刘公。” “何事?” “外面有人自称是顾陆朱三家的人,听闻您新任刺史,前来拜谒。” 刘晏沉思了一下,说道:“请他们进来,在前面会客室等我。” “是。” 刘晏立刻去见了李倓,得知顾陆朱三家的人来了,李倓说道:“我就不见了,你去安排吧,田产交出来,什么都好谈。” “明白了。” 不多时,刘晏到了会客室。 顾新州、陆之桓、朱宴纷纷行礼:“参见刘刺史,刺史新任苏州,我等未能远迎,还请海涵。” “无妨,都坐吧。” 见刘晏是一个面目清秀、说话温和的人,三人立刻放下心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是有话说,却又难以启齿。 刘晏说道:“三位是想问前段时间的事吧?” “还请刘公救我等,保住我们家族,刘公有甚要求,且说无妨,我们上刀山下火海。” “萧家已经交出九成田产,大都督说了,只要三家也交出九成,并且所有门客一律遣散,不得与当地豪侠有往来,保三家平安无事。” 三人一听,当场喜出望外。 别说九成田产,所有田交出来都没有问题。 萧家有八十万亩田,交了七十二万亩。 顾陆朱三家加起来有五十万亩,交出四十五万亩。 一百一十七万亩地,配置下去,一户人家配置五十亩地,可以满足23400户人家,使十四万人有地种。 如果这些地能丰收,那至少能养活三十万人以上。 这显然还只是刚刚开始。 “我们愿意交出地,只要大都督能放过我们,所有的地我们都愿意交出来。” “既然如此,三位回去准备准备,本官派人去核查三位的田地。” “好好,我们便先不打扰刘公,告辞。” 三人出了刺史衙门,顾新州说道:“未能见到建宁郡王,我心中不踏实。” “是啊!大王为何不见我们呢?”陆之桓叹了口气。 朱宴突然说道:“我听说建宁郡王杀了周别才的儿子周坚。” “是又如何?” “周别才此人睚眦必报,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有些看头。” “朱公,可别再说了,此次交田是定了,我们不敢再与大都督为敌。” “我没说不交田,我只是想说,这周别才与我们不同,我们靠田,我们是名门望族,我们做事有原则,可周别才是盐贩子,杀人如麻,行事不择手段,这一次建宁郡王未必是他的对手。” 第233章 李倓:没有可以抢嘛! “郎君,顾陆朱三家的人都已经离去,他们答应了交出田。” 李倓却在忙活着蒸馏的事情。 “他们不敢不交。”李倓随口说了一句,“把田安排好就是了,苏州学院的事情也好提上日程,我们急需要我们自己的人。” “郎君放心,这些下官已经开始筹备了。” “士安办事我最放心,你提出的苏州联扬州的策略,我们已经往前走了两步了。” “郎君,下官心中一直有一个担忧。” “你是担心今年过后,我被圣人召回长安,江东人走政息?” “是有这个担心,而且萧家、顾、陆、朱,这些大家族都是本地势力,郎君一旦回了长安,没有人能压住他们,局面会倒退回去,相当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你的担忧是合理的,不过只要我们今年完成了任务,圣人不会让我们回去的。” “圣人恐怕……” “圣人对我们的信赖,十分坚定。” 这句话说出来,李倓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放屁。 李隆基就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人。 大家彼此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等目的达到了,李隆基恨不得李倓立刻马上飞回长安,滚回他的百孙院去老实待着。 李隆基在杨贵妃、杨国忠面前表现得对李倓很赏识的态度,如果认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那就是完犊子了。 皇帝的翻脸速度,永远比翻书快。 “士安,不要多想了。”李倓拍了拍刘晏的肩膀说道,“来,看看我们的精盐。”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倓命人将盐取出来。 这一次刘晏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 李倓笑道:“尝一口?” 刘晏沾了一点点放在嘴里,仔细品尝着,很快他就震撼地看着李倓:“这就是精盐?” “是的。” “竟没有苦涩之味,盐竟然还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刘晏心中大喜,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转念一想,刘晏恢复过来,说道:“这个工艺并不难。” “确实不难,寻常人家也可以制作。” “那我们靠这个恐怕没办法一直赚钱,只能利用先机大赚一笔。” 利用先机大赚一笔的意思就是,趁着外面的竞争对手没有把技术学过去的这段时间,大量地制盐。 这种精盐一旦到市场上,绝对被疯狂抢购。 即便不走合法的市场渠道,走灰色渠道,也会被一扫而空。 灰色渠道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来。 “扬州制造商行最不缺船。”李倓眼睛已经开始放光,“前三个月,我们能把苏州、常州、润州和扬州的大部分盐替换掉,三个月之后,苏州民间必然已经掌握精盐的制作。”https:/ “三个月之后,我们的产能扩大,立刻进入宣州,宣州即便有人会了,也赶不上我们的生产量,这个时候,宣州还是小,立刻大量运输盐北上,去中原,去河北!” “中原和河北民间的盐商要反应过来,并且开始大规模制造,至少要今年年底,即便他们开始制造,也不可能立刻占领各地市场,我们的盐只要足够多,可以卖到明年年底!” 李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刘晏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这比卖纸还要赚钱。 造纸用的是竹子,整个供应链的符合相比盐来说是非常大的,需要大规模砍伐竹子,随后大规模运输,大规模打浆等等。 可是制盐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海盐。 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海边多弄几个盐池,把盐蒸出来,再一遍遍出杂质,就得到了精盐。 只要有足够的人,有足够的盐池,要多少弄多少出来。 弄完后,运上船,沿着运河一路走过去。 这种质量的盐,能把传统盐商血洗一万遍。 这比捡钱还要快! “郎君打算卖多少钱一斗?” “100文一斗。” “十倍于市面价吗?”武二郎感慨道,“这样百姓可能吃不起了。” “卖便宜了百姓也吃不起。”刘晏说道,“现在这个阶段,与市面价一样卖10文钱,例如卖到扬州,立刻会被人一扫而空快速囤积起来,坐地起价,百姓根本抢不到这种盐。” “士安说得对。”李倓当场就想给刘晏一个大大的赞。 不愧是《三字经》里记载的神童啊! 这种二十一世纪的经济现象,刘晏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并且快速做出精准的陈述。 并非说古代没有这种现象,只是古人很少去系统性总结经济规律。 古代人类社会有一条经济铁律:更好的产品问世之初,即将市场化的时候,最先享用的一定是有权和有钱的上层人,这与产品的价格无关。 权力和信息能够先一步吸纳这种新的产品。 等到这一个阶层的人得到满足之后,这种产品还会流入中间层,再流入底层,价格回归到平民能接受的价格。 如果这种产品的成本天然无法满足平民,那么一定会有人制造出更低成本的类似产品来占领广大平民市场。 所以,武二郎担忧的事情,在这个阶段本身就不成立。 无论精盐卖多少钱,第一批享受的一定是各地的上层阶级。 这是一个残酷又无奈的现实。 刘晏突然又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盐池,也没有熟练的工匠,需要从头开始做,如果我们有一批现成的产业就好了,可以立刻转化成制作精盐。” 这话说完之后,刘晏自己现实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开口,武二郎说道:“那周别才若是愿意帮我们,倒是能成。” “可惜他不愿意。”刘晏摇了摇头,叹息道。 李倓却是笑而不语,不愿意没关系,不愿意就抢过来! 数日之后,李倓收到了颜真卿的信。 颜真卿和王忠嗣从江夏回了扬州。 又过了数日,王忠嗣神不知鬼不觉从扬州带了三千兵马,往苏州赶。 正月二十九日,周家。 “建宁郡王这些日就待在刺史衙门,哪里都没有去。” 说话的是周别才的幕僚张云。 “他是不敢出来,怕我派人去刺杀他!”周别才冷声道,“探清楚了吗,他此次前来苏州到底带了多少人?” “一说是五百人,一说是八百人。” “扬州那边有动静吗?” “扬州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这事不可掉以轻心啊,我们并不知道他这个扬州大都督到底有多少兵。” 张云突然说道:“倒是最近顾陆朱三家,据说要把大量的田地上缴给刺史。” 第234章 诱杀 周别才阴恻恻地说道:“顾陆朱三家被他建宁郡王杀怕了,但我不信他们愿意乖乖就范。” 张云说道:“郎君之意是他们是故意妥协?” “这只是我的推测。” “郎君这样说却十分有道理,建宁郡王不可能在江东待一辈子,不出意外,他最多再待一年,这一年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等他任职满,回了长安,一切就会恢复到之前。” 说到这里,张云继续说道:“顾陆朱三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现在乖乖交田,只是权宜之计,他们比谁都清楚。” 周别才顿时觉得张云讲到了重点。 其实历朝历代,变革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其中的难度不仅仅是改革推动难,更是因为旧势力极其擅长伪装。 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臣服。 往往旧势力都是妥协,开始隐忍。 等主政人走了之后,立刻出现反扑。 正面来硬的,江东这些家族显然已经见识到了建宁郡王的手段。 于是他们开始改变策略。 “前些日送过去的那些钱和金银珠宝,却是全部给我退了回来。”周别才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而且他杀了我的儿子,坊间有传闻,我要对付他了,别说我现在不动手,就这种传闻,我也害怕他先动手。” 张云说道:“不如再多加一些钱送过去,之前送了五千贯,这一次加到一万贯。” 一万贯? 周别才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一万贯也太多了。 “郎君大可不必担心,等建宁郡王回了长安,所有的钱都能变本加厉地赚回来!” “可以,你张罗一番送过去。” “是。” 二月初一一大早,武意就跑来了。 “用早膳了么?”李倓问道。 “郎君,周别才派人送来了礼品。”武二郎一脸的凝重。 “哦,什么礼品?” “是一万贯钱。” 李倓却继续吃着饼,说道:“看来周别才是担心我对他下手,他现在疯狂地向我示好。” 武意问道:“这钱咱们要么?” “这点小钱,要它作甚,退回去。”李倓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235章 掌管盐场,全面升级! 二月初十,一切一如既往,但衙门附近陌生面孔却越来越多。 上午巳时上四刻,在前方街道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人,这些人神色阴冷,手持长刀。 周围的行人见状,立刻避让开。 忽然,这些人中有人吹起口哨来。 周围一些原本正在正常行走的人,转身向这边走来。 从四面八方汇聚,像河流一样。 他们距离刺史衙门所在的位置只有数百米远。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大吼了一声,后面汇聚过来的人便跟着他快步朝衙门行去。 此时,从周围汇聚而来的人还在增多。 这些人已经不是快步行走,而是狂奔,像一头头饿狼一样,满脸凶狠,杀意凛然。 眼看很快就汇聚了数百人的规模,喧嚣声四起,周围的百姓惊恐躲避。 连小巷的狗子叫喊了几声都飞奔而逃,一不小心还撞到了前面的柱子,疼得哇哇直叫。 此时,刺史衙门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 “郎君,他们行动了!”刘晏急匆匆走来,有些紧张地说道。 “好,没让我失望,周别才所有的盐池,我都要了,等着发财吧!” 衙门里有近两百护卫。 胡六郎的人却已经近千人规模。 他们浩浩荡荡到了衙门门口,将前后门全部包围起来,并且开始疯狂地冲击衙门紧闭的大门。 大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后面伫立着一排排披着甲的护卫,有弓箭手和刀斧手。 不过人数实在有限,毕竟衙门就这么大一点,想要容纳更多的护卫也不现实。 “儿郎们,用力撞,第一个撞开的赏钱一百贯!” 胡六郎此话一出,人群陷入到癫狂的状态,无数人开始疯狂地往大门撞。 很快,大门后面的木桩被撞得崩裂。 此时在城内潜伏的人马,已经接到了消息。 他们开始行动起来,行动速度非常快。 不多时,衙门的大门被撞开,前后都被撞开。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哗啦啦地冲进去,刚进去就被弓箭射中,后面的人密密麻麻像泥石流一样。 刀斧手和对方很快就拼杀了起来。 胡六郎见状,更是兴奋不已。 那五千贯算是到手了,以后自己在苏州走盐,没有人敢不给自己面子。 胡六郎的美梦刚开始,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却隐约听见其他的喊杀声。 他转头看去,看见本来空空的街道,却涌来一批人。 他立刻露出了笑容,原来是自己人!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前面一个刚企图突进去的人,被一个刀斧头一斧头劈开了头顶,在惨叫声倒下。 门后面已经躺了几十个人,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后面的人疯狂冲击的同时,里面的刀斧手像在砍柴一样,把冲进来的人砍得血肉横飞。 胡六郎虽然人多,一时间竟然也没办法快速突进去。 胡六郎依旧胜券在握,他不担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新赶到的一批人,开始对后面的人动手。 后面那些人毫无防备,像被切青菜萝卜一样,一个个倒在地上。 胡六郎转身看去,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现场进入到空前的混战中,到处都是惨叫声。 不多时,胡六郎的人被杀得前后推挤,被砍死的倒在地上,被推倒的被压在下面,已经彻底失去了群体战斗力。 “郎君。”武二郎满身是血的回来。 看到武二郎回来,刘晏放心了。 武二郎这么快就回来,说明外面的局面已经控制住,否则他不会回来的。 但他肩膀上还挂着几块碎肉,说明外面的战斗是极其惨烈的。 “贼人大势已去。” “头目抓住了吗?” “抓住了,在门外。” “带进来。” 胡六郎被带进来的时候,已经吓尿过一次,身上血腥味和尿骚味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跪下!” 武二郎一脚过去,胡六郎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 刘晏问道:“是谁让你来攻打刺史衙门的?” “是张云!” “张云是谁?” “周别才的人。” 刘晏看了一眼李倓,李倓大怒道:“好一个周别才,连皇族都敢杀!” 午时,衙门外的抵抗已经全部被粉碎。 李倓立刻命人通知王忠嗣,很快,吴县四周的城门全部被封死。 武二郎则带着人前去周别才的宅院,到的时候,周别才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幸好南门的人我认识。”周别才急急忙忙地往南门跑。 只是周别才去南门,想要逃走,却已经没有机会。 他看到了一大批人马,知道不妙,调头就跑,但来不及了。 当天,周家被抄家,周别才被处死。 周家养的那些人,反抗的全部被处死,周别才的儿子们全部被处死。新笔趣阁 留下了熟悉周别才产业的几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李倓正在吃早饭,刘晏命人搬来了一大堆文书,与刘晏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之前周别才的幕僚张云。 “郎君,周别才这些年所有的收入都在这里。”刘晏说道,“我算了一下,有三十万贯。” 李倓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想不到周别才如此有钱。 张云赶紧说道:“大王,这贼子做了二十年盐的买卖,赚得盆满钵满。” “盐池的位置呢?” “在这里,在下都为大王标记出来了。”张云连忙谄媚地说道。 “士安,你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所有的盐池全部接过来,开始改善。”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刘晏也激动起来,周别才手里一共有十几座盐厂,而且规模都非常大。 如果将这些盐场全部改善,制作精盐,接下来的钱,简直可以用瀑布来形容。 “大王,我可以为您出谋划策……” 不待张云说完,李倓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趁着本王心情好滚下去,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本王面前。 张云也是识趣,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此时,长安不知道东南正在发生一场大的变化。 远在卢龙的安禄山,正沉迷在云秀坊和钱监铸造的美梦中,他也不知道,东南的变化,将远超他的想象。 大唐河北、中原的那些盐商,更不知道,一场血腥的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第236章 蝴蝶效应的开始 转眼进入三月,长安城外的桃花都开了,一簇簇,从西域远道而来的胡人商队急匆匆进入西市。 吉温急匆匆走进相府,他呈递上一份名单。 李林甫看完后,便随手放在了一边。 吉温说道:“一共五十八名官员,有的是上一次洛阳钱监贪污案,有的是之前王忠嗣案,还有的与澄心堂有关,一部分是户部的。” 李林甫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对吉温工作的一种肯定。 “杨国忠的呢?”一边的王鉷急忙问道,“没有杨国忠的人吗?” 吉温看了一眼李林甫,却不回答王鉷这个问题。 杨国忠现在势力正在急速膨胀,加上去年他为鲜于仲通争取到了剑南道节度使的职位,今年在益州一带厉兵秣马,势头很足。新笔趣阁 一时间,朝野上下都认为杨国忠会在对南诏的战争中立下大功。 这不仅仅让王鉷嫉妒,更让他感到恐慌。 如果杨国忠真的立下军功,加上他背后的裙带关系,入朝为相只是时间的关系。 一旦杨国忠成了宰相,他王鉷第一个逃不了。 李林甫淡然道:“先不动他。” “相公,那杨国忠可是个十足的小人,若是不及时对付他,恐怕后患无穷。” “杨国忠得意不了多久。”李林甫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是为何?” “他今年对南诏用兵,今年就会尝试到战败的滋味。” 王鉷更是疑惑,说道:“下官愚钝,我大唐兵锋正盛,四方胡夷无不被我军击败。” 李林甫却低着头看起奏疏来,没有理会王鉷这个问题。 王鉷不仅仅是个政治白痴,还是个军事白痴。 王鉷唯一的能耐就是毫无下限地搞钱。 吉温忍不住回答道:“南诏地势险要,瘴气横行,不是兵力强盛就能打的。” 事实证明,干货越少,越是不知道的人,越喜欢抬杠。 王鉷坚持说道:“我军能平定更远的安南,为何不能击败南诏?” 王鉷说的是开元初年,大唐对安南的战争。 第240章 李倓:不能让鸡白死 “去,把顾陆朱三家现在的家主找到这里来。”李倓对张旸说道。 “郎君这个时候找顾陆朱三家家主作甚?”张旸疑惑不解。 张旸这厮,办事还是靠谱,唯一的缺点就是问题多。 “别问,快去!” 张旸又问道:“现在就请吗?” “要不我现在让你造卫生纸,接下来一个月你每天都用你自己造的卫生纸?” “奴婢这就去,保证马上找过来!” 张旸转身正准备离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郎君,那崔家的人怎么办?” “安排他们在外面的偏房等着。” “是!” “等等!” “郎君还有何吩咐?” “张家家主也一起叫来。” “是!” 如果元载在这里,立刻就能猜出李倓的心思。 杀鸡的时候,猴不在场,鸡的死亡意义至少失去了一半。 崔皓等人很快得到了通知,当得知要在前面的偏室等候的时候,崔智当场就大骂了起来:“好你个建宁郡王,要让我等在这里等候,他这是何意!知不知道我等身份!” 却无人理会他。 “李家治理天下,靠的是我等世家大族!不是靠的那些泥腿子!” 他的声音在大门口,格外刺耳。 张旸不耐烦地说道:“不愿意就滚!大王抽时间见你们已经给你们面子了!” “你这是什么话,知不知道清河崔氏的地位!” “滚还是留?”张旸彻底激怒,撸起袖子骂道。 “你!” 崔皓闭上眼睛说道:“暂时去偏室等候。” 众人暂时去了偏室。 “建宁郡王邀请我?”张家家主张眘又惊讶又害怕。 张家是最低调的,基本上处于在旁边啥也不做,啥也不说的状态,把脑袋一埋,仿佛在说: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不过张眘也并非完全没有跟李倓接触,至少在顾陆朱三家把田交出来后,张家也老老实实把田交了出来。xbiquge 并且张眘还去拜访了苏州刺史刘晏。 “阿耶,不需要害怕,我们把田交出去了,也没有反对他,我不信他在江东能够一直待下去,现在顺着他,他迟早会走的!” 张眘的儿子张姚说道。 “我倒是不害怕。”张眘说道,“我只是担心他又提其他的要求。” “我打听到了,现在扬州的纸已经开始往中原、河北一带运!”张姚说道,“纸张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书籍,扬州书局现在每天出版大量书籍,听说《论语》、《大学》,堆积起来了,还听说杜甫在编纂一部叫《大唐字典》的书,已经出版完成,现在在江都卖得很好,关键是还便宜。” “《大唐字典》?”张眘颇为好奇。 “教人识字的,里面标注有反切音。” “杜甫他竟……” “阿耶难道还不知道建宁郡王在扬州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但我未想到他把这件事做到了这个地步上!”张眘着实有些震惊。 这意味着,扬州正在大力普及识字,许多人识字之后,便会开始读书。 眼下扬州书局的书本价格随着纸张一起下跌,这将会导致更多人能买得起书。 如果平民都开始识字,那我们世家…… 张眘深吸了一口气,只有他这种大家族的人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圣人之学的解释权,将会慢慢被稀释,从世家大族手中,滑落到民间,不久之后,民间将会崛起一部分读书人,他们也开始注解圣人之学。 这是舆论权的一种分化。 这件事在江东已经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第二次扬州书院案,其实就是江东大族对建宁郡王这一行为的一种对抗。 那么问题来了。 江东真正拿得出台面的大族,只有萧家。 但现在书籍和纸张卖往河北、中原,那里可是世家林立,连地方刺史治理民政,都得顾忌到那些世家的颜面。 虽说五姓七望在经历好几任大唐皇帝的打压之后,气焰已不复从前,可毕竟体量在那里,资源在手里,舆论权也把握在手中。 张姚说道:“一旦建宁郡王在江东的影响,扩散到北方,他必然成为门阀世家的公敌!” 张眘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此言有理,如此说来,我便更能放心去刺史衙门见一见建宁郡王。” 却说很快顾陆朱三家家主都被请来了。 之后张眘也到了衙门。 几人坐在衙门前厅恭候,这时,崔皓等人被请了进来。 见到顾陆朱张四家家主,崔皓依然神色肃然,高傲之态显露无疑。 崔智说道:“敢问几位?” “阁下又是?”顾新州问道。 “吾乃清河郡崔氏崔智,这是当代大儒崔皓。” 他此话一出,四位家主都是一愣。 没想到眼前来的竟然是清河郡崔氏。 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之一,虽说现在没落了些,可毕竟清河郡是河北第二大郡,崔氏声望极重。 萧氏即便有萧嵩这样的后台,可江东之地,怎能与河北相比? 更别说顾陆朱张四家,在崔氏这种顶级门阀面前,那只能算二三流的世家。 “不知是崔家的长者来了,失礼,失礼。” 随即,四人陆陆续续自报了身份。 “听说顾家的田都交出来分给了平民,连保正也被县令换了?”崔皓毫不客气地冷声质问道。 “这……”顾新州一时间尴尬起来。 其他三位家主也都颇为尴尬,因为都交了田,而且自己的人也先后被撤换掉。 “我们也是按照大都督的吩咐在办事。”陆之桓苦笑道。 “这种做法,会使得天下大乱,若是中原与河北都这般做,岂不是要乱套了?”崔皓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们连这般轻重都不知么?” “这……” “眼下知道为何我等从清河郡来苏州么?”崔智接过话冷声问道。 张眘隐约猜到了缘由,但他未想到河北世家行动得如此之快,而且来的还是崔氏的人。 别看只来了崔氏的人,这其实代表了北方世家一致的态度。 里面有极其重的政治分量。 “几位心中应该清楚!”崔智又说道。 “清楚何事?” 便在此时,传来了李倓的声音。 第241章 敢来寡人这里大言不惭! 众人目光都落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大步走来。 身后跟着数人。 崔智当场就认出了张文才,愣了一下,说道:“是你!” 张文才有些自卑地靠后,不敢说话。 李倓却说道:“还没有说刚才清楚何事,所以到底是何事?”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崔智。 崔智丝毫不退让,他也盯着李倓,说道:“阁下是……” 一边的顾陆朱张四位家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做叉手礼:“参见大都督。” “原来是建宁郡王。”崔智怔了怔,随即就冷笑起来。 李倓摆了摆手说道:“诸位不必多礼。” 四位家主示意后,回到座位上。 “顾公。”李倓淡淡唤了一声。 顾新州赶紧说道:“大都督有何指示?” “刚才这位说清楚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顾新州顿时为难起来,心里暗自骂道,建宁郡王,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嗯?” 见顾新州犹豫,李倓冷冷瞥了他一眼。 顾新州吓得差点当场腿软,要知道,上一任家主的脑袋可是被挂起来了的。 顾新州连忙说道:“方才这位询问我们,为何从清河郡来苏州,我们并不知晓,他却认为我们心中清楚,大都督恕罪。” “你们心中并不知晓?”李倓疑惑道。https:/ 顾新州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等一直在苏州,不曾有离开,哪里能知道清河郡崔氏来此有何贵干。” 李倓又扫视一转陆之桓、朱宴以及张眘。 三人连忙说道:“吾等确实不知。” “你们还早呢的不知道吗!寡人看未必!你们心中非常清楚!清河郡崔氏来人,是来找寡人的麻烦的!是不是!” 四位家主当场更加沉默,脸色也凝重起来。 李倓锋利的目光扫到崔智身上,质问道:“寡人可有说错?” “大王这话说得不对!”崔皓突然开口。 “哦,哪里不对?” 崔皓捋了捋胡须,用深沉且有力量的声音说道:“我们并不想与大王为敌,清河崔氏是忠于大唐,忠于圣人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大王在江东的所作所为,却在动摇大唐的国本!”崔皓的音量提高了,气势也随之暴涨,“若是我们再视若无睹,大唐江山危矣!” “所以你们来找寡人,是为了大唐江山?” “没错!我们世受国恩,在如此紧要关头,绝不能坐视不理!” “你们坐视了何事?” “大王先在扬州降低了纸张价格,这意味着书本的价格也降低了,可有此事?”崔皓质问道。 “确有此事!” “此事关系重大,有危及社稷之害!” “此事如何就有危机社稷之害了?” “大王可有读过荀子?” “寡人倒是读过几句。” “荀子曰:君子以德,小人以力。力者,德之役也!”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君子靠道德,小人依靠的是力气。 劳力的农、工、商,都是从事生产技术,这些都是卖力气的,是小人。 劳心的士大夫,是整天参悟治国之术的,是君子。 小人和君子各有各的职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等李倓说什么,崔皓又说道:“荀子在《富国》中还提到:少事长,贱事贵,不肖事贤,是天下之通义也。” 这话的意思就更明显了:年轻的侍奉年长的,卑贱的侍奉高贵的,无能的人侍奉有才能的,天经地义。 在荀子来看,贵族、官员,担负着更重要的角色,所以他们所获得的享受,要按照他们德行和能力来制定。 至于与普通百姓相比,贵族和官员的德行和能力更高,名声更高,所获得的东西和享受当然就更多。 所以又说:才德愈高,则爵愈尊,禄愈厚。 “敢问大王对此如何看呢?” “如何看,荀子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李倓呵呵笑道。 “哦?” “荀子不是说,道体常而尽变么?”李倓直勾勾地看着崔皓,“荀子不是说惟齐非齐,斩而齐,枉而顺,下同一!” 听了李倓的话,崔皓却是突然大笑起来:“大王竟还知晓惟齐非齐,既然如此,大王更应该清楚,这天地之间,人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寡人想,崔公对荀子的理解,实在是……”李倓沉吟了一下,说道,“狗屁不通啊!” 崔皓愣了一下,大脑转了好几转才反应过来,不等他说话,一边的崔智急忙说道:“崔公可是清河郡大儒!” “狗屁的大儒!”李倓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你……” “惟齐非齐是何意?”李倓质问道。 “自然是……” “你是想说,人生而有别,农工商生而为小人,就只能做力气活,士则生而高贵,与众不同,就该享受一切荣誉和地位?” “此乃天经地义也!” “荒谬!”李倓正面呵斥道,“汝等确定荀子的惟齐非齐只的是出生?” “这……” “圣人讲究的德于何在?” “自然在于士!” “那阁下是士还是非士?” “在下出身清河崔氏,博圣人之学,自然担当得起士!” 李倓又问道:“那阁下何德何能?” “在下通读圣学……” “寡人是问阁下何德何能,有哪些德行,又有哪些才能?” “在下能写圣人之言,能悟治国之术。” “可有治理一方?可以安民保民?可有使百姓丰衣足食?” “这些不过是虚名……” “可曾有?” “在下教化一方?” “何人被你教化?” “自然是清河郡俊杰之士?” 李倓却忽然大笑起来:“你方才还说,君子以德,小人以力。力者,德之役也!” 不等崔皓说话,李倓又说道:“既然君子读书治国,小人出卖力气,那阁下可有治国?” “教化才俊不算治国?” “何为治国?”李倓音量立刻提高,“汝说教化才俊,当今清官能吏,有几人是汝之门生?” “这……” “既无能吏门生,在乡里空言三两语,又来寡人这里背几句荀子,就敢妄议通晓治国之术?” 崔智站出来准备愤怒地呵斥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建宁郡王,岂料李倓不给他说话的岂会,继续说着。 应该说是怒斥道:“让寡人告诉你何为治国!使民间丰衣足食是为治国,使耕者有其田,是为治国!” “尔等宵小小丑,读了两句圣人之言,就敢来寡人这里大言不惭!” 第242章 建宁郡王的嘴 厅内鸦雀无声。 李倓转身对张文才说道:“是谁打的你?” 张文才对崔皓、崔智极其害怕,他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天生是低贱的。 但刚才亲眼看见李倓是如何回怼的,他的害怕也减了一些。 “说是谁打你的!”武二郎在一边给张文才打气,“今日我们都在这里!” 张文才这才抬手指着崔智,怯生生说道:“是他。” 李倓示意了一下武意,武意拉着张文才就向崔智走过去。 崔智后退两步,一脸错愕。 武二郎对张文才说道:“抽他一巴掌。” “这……” 武意说道:“抽他一巴掌,他要是敢还手,我卸他一条胳膊!” 崔智当场脸都吓白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张文才虽然害怕,但鬼使神差就一巴掌抽在了崔智脸上。 当抽那一巴掌的时候,张文才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爽。 他脸上自然不自然地流露出了单纯的笑容,这笑容带着一点得意,又有一点害羞。 崔智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逼,他捂着脸,瞪大眼睛,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泥腿子打了一巴掌。 问题是还不敢还手。 一边四大家族的家主都看懵逼了。 这建宁郡王行事是真的牛逼啊! 清河郡崔氏的人,说抽就抽? 要知道,崔皓这一次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清河崔氏,是中原、河北诸多世家的意志。 崔皓见后辈被打了,愤怒地吼道:“你这是僭越!” “僭越个屁!”李倓当场怼道,“寡人问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句话是谁说的?” 崔皓当场涨着脸,却无法回答。 因为这句话是孔子说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别人对我好,我就对别人好,别人对我不好,我也对别人不好。 爱憎分明。 撤什么犊子的血脉? 世家高贵,也不过是世家利用之前流传下来的先贤学说,为自己粉饰了一遍。 这是舆论权的重要性。 真要把舆论权拉过来,按照孔子的说法,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第243章 这是一场全面战争! 李倓让人将张文才带下去。 张文才行了礼,说道:“多谢大王,在下愿意赴汤蹈火!” 李倓说道:“还要辛苦你去给百姓配置田业了。” 张文才更加感动,眼泪夺眶而出,说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张文才下去之后,接下来,这件事会在苏州传出一段佳话,并且传到扬州。 至于为什么会快速传成假话,这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必备的基础能力之一。 张文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崔智还在那里惨叫。 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啊! 有朝一日,竟然被我这个平民抽了一巴掌。 我还亲眼看见这样的天龙人被杖击。 我得把这件事说给我的小伙伴们去听听。 不多时,崔智趴在那里也没了动静。 进来的人说道:“大王,人死了。” 李倓轻描淡写地说道:“扔出去。” 崔皓和崔智的尸体被扔出外面,随从们给他们收了尸,狼狈离开。 此时,四位家主已经吓得全身冒冷汗。 尤其是张眘,他吓得不仅冒冷汗,双腿都软了。 他是第一次见李倓。 之前听说建宁郡王杀人不眨眼,也不在乎眼睛干不干,那毕竟只是听说。 现在亲眼看见了,这种震撼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寡人找你们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只是想谈一谈苏州的造纸、纺织一事。” “请大王明示。”顾新州说道。 “苏州造纸和纺织都要加快。”李倓说道,“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都缺纸,缺布、缺丝绸,江东得天独厚,诸位可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四人短暂做了一下眼神交流,心中那是五味杂陈。 大王,你真的是找我们来谈这事的吗? 不是表演杀鸡儆猴的? 既然提到了苏州的产业问题,四人心中现在的疑惑,倒是也藏不住了。 顾新州说道:“大王,在下有一些话要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无妨。” “那在下就直言了。”顾新州看了看另外三位,鼓起勇气说道,“崔皓此次来江东,并非简单地要与大王论道。” “哦?”李倓明知故问。 “江东的纸降价卖到河南道、河北道,书也大幅降价,并且后期会有源源不断的书籍卖出去,崔皓是因为这件事。” 李倓问道:“为何因为这件事?” 大王啊大王!你就继续在我们面前装傻吧! 他为什么来江东,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可是面对领导的装傻,下属除了乖乖回答问题,还能干什么呢? “大王,门阀世家,并不希望民间有太多人能读书。” “为何呢?” 陆之桓知道建宁郡王这样是故意的,他们是门阀世家,让门阀世家自己来回答。 这可真他妈的诛心啊! 这是要把他们最后的遮羞布撕下来,把他们的尊严踩得粉碎。 陆之桓说道:“因为民间许多人读了书,就不会轻信门阀世家那些人的话了,与此同时,也会有更多人走进科举之路,科举的名额是有限的,这些都被门阀世家深深忌惮。” “原来如此。”李倓点了点头,仿佛终于明白了。 他随即又问道:“为何崔皓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为了大唐?” “可能他真的觉得……”顾新州随口就开始说。 但他忽然感受到了建宁郡王拿锋利的眼神,脖子一凉,连忙改口说道:“他是想打压寒门和平民,是为了清河崔氏的利益,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若是大王被他打压住,他回河北,必然名满天下。” 这就对了嘛! 你们以后别在寡人面前装好货,都是为了利益,扯什么犊子? “大王,提到崔皓,就不得不提大王刚才问的造纸和纺织,崔皓此次前来,代表的是清河崔氏,也表达了河南、河北世家对大王所作所为的态度。” 李倓看着顾新州说道:“你不妨把话说清楚一些。” “大王让我们抓住造纸和纺织的机会,把纸张和书籍卖到河北、河南,这一定会引起河北、河南世家大族剧烈的反抗,这些世家哪一个不是底蕴深厚,他们必然会对大王进行报复。” “如何报复,寡人是杀人放火了?” “这……对他们来说,形同于杀人放火,不,比杀人放火更严重。”朱宴补充道。 “右相都没说什么,那些手里无权无兵的世家门阀,他们是不是要一人喷一口口水,把寡人的江东给淹了?” 四人沉默下来。 “你们尽管把纸造出来,把书印出来,把布往河北运,你们要多少船,扬州制造商行就提供多少艘船!把每一艘船给寡人装满,沿着黄河、运河,在沿途的每一座大城停下来,把这些堆积到那些人口稠密的地方,把那里的钱全部赚回江东!” 第252章 建宁郡王的排场! “三郎,建宁郡王回长安了。” 高力士一边给李隆基按腿,一边轻声说道。 “哦,何时回来的?” “听说是昨日傍晚。” 李隆基却靠在那里,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要见一见吗?” “不见。” 高力士却没有再多说了。 李隆基又问道:“崔晋如何了?” “崔清河今日在长安与多位名流雅士会谈,可谓高朋满座。” 李隆基闭眼不语。 李隆基自然也有李隆基的政治手段。 崔晋身为山东清河郡崔氏家主,世家门阀之身,本就为李隆基所猜忌。 如今江东与河北、河南闹出了如此大的风雨。 河北、河南这些世家态度极其嚣张,崔晋抵达长安,李隆基心中不满,却不会表现出来。 他倒是要看看,这长安有多少人会帮着崔家。 李倓他要撤掉,他也不会让崔家得意。 高力士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建宁郡王带着李白回了长安。” “谁?” “李白,李太白。” 李隆基的眼睛亮了,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真切的笑容:“那家伙居然还回来了!” 但转念一想,李隆基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是跟建宁一起回来的?” “是的。” “那也就是看在建宁的面子上回的长安?” “也有可能是认为大唐在三郎的治理下,盛世伟业,想重回长安。” “必然是了!” “要宣李白入宫吗?” “不用。” 中午的时候,太子别院里的李亨刚用完午膳,李辅国急匆匆回来。 “如何?” “没有任何消息。”李辅国说道。 李亨心头一沉,这一次事情闹得有点大。 “那个逆子呢?” “在百孙院。”李辅国应了一声,“要不要唤他过来?” 李亨来回走了两转,心中的怒火未消,想找李倓来臭骂一顿,转念一想似乎也无用。 “让那个逆子在家中好好反省!” “是。” “三郎,我早就说过,那个建宁郡王迟早闯出弥天大祸!”一边的张良娣阴阳怪气地说起来。 “别说了!”李亨怒道。 张良娣顿时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 “人家只是为三郎着想,三郎为何如此凶狠?” “我……”李亨一时语塞。 看见张良娣梨花带雨,李亨心软了。 他一把将张良娣拥入怀里,说道:“好了,刚才是我不对,我心情不好。” “妾身知道三郎心情不好,妾身刚才也说错了话。” “还是你对我好。”李亨感慨了起来。 此时的李倓在百孙院摆下了酒宴。 他邀请李俶、李媃,还有李逸。 由于李白回到长安,引起整个长安的轰动。 又得知李白在建宁郡王别院,联想起最近长安坊间的传闻,更是犹如一颗巨石从天儿罗,在原本波涛汹涌的湖面卷起千层巨浪。 李白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 当年大唐文坛大佬贺知章第一眼见到李白的时候,读了李白的诗就说:非人哉! 谪仙也! 那是李白被李隆基传入长安,进入翰林的时候。 那也是李白最接近自己人生理想的时候,更是整个长安为李白疯狂的时候。 李白的诗,象征的就是盛唐的气魄! 李隆基也喜欢李白。 李隆基本身就是一个文艺皇帝,他既希望大唐能够征战四方,也希望他的盛世能够有璀璨的文章。 否则,李隆基时代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诗人,为后代留下灿若星河的名句? 而李白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朝廷并不只是写文章。 李白之后失意地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长安。 这一次,李白回来了。 再一次回到长安。 那个谪仙人又回来了。 整个长安闻风而动。 有人骂李白轻狂无知,得罪了贵妃和高力士,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要跑去见李白。 当然,加上当今那个把大唐半边天差点掀起来的建宁郡王,这风雨无疑更加密集。 据说,百孙院门口早晚都聚集了许多人。 若不是皇家宅邸,非被人踏破不可。 崔晋所在的宅院原本是高朋满座,可眼下,大部分人纷纷往建宁郡王府邸门口聚拢。 其中有小有名气的高适,还有被李倓从洛阳叫来的张旭,还有被李白写信邀请过来的王昌龄。 叫这些人来作甚? 自然是饮酒、作诗、舞剑。 尤其是饮酒。 据说数日之内,长安酒肆中的好酒一大半被买下来。 每天都有车队浩浩荡荡托运美酒进入建宁郡王的宅院,堆积成山。 又高价请来了长安最贵的厨子。 还命人在宅院门口挂起来了五彩斑斓的灯笼。 以最名贵的丝绸编织成彩带,秋风一起,便如同天上的彩虹一样。 建宁郡王一回长安,出手之阔绰,令所有人震撼。 消息传出去后,各大酒楼、青楼闻风而动。 也不是为了钱,就是觉得建宁郡王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看到他就开心。 更让人惊讶的是,长安城最顶级的胡姬,全部被买下来,排队进了建宁郡王的宅院。 到了晚上,百孙院中,建宁郡王的宅院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绵绵不绝。 数日之后,画圣吴道子抵达了长安。 自然也是李白一封信,人就来了。 “三郎,这样喝下去,会不会不太好?”李俶凑到李倓旁边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喝下去,会不会……” “兄长!喝!再喝一杯!你养鱼啊!来!干了!”李倓端起酒杯大口大口喝起来。 李俶还愣在那里,李倓喝完立刻开始给李俶灌酒。 “三郎,我不胜酒力!” “喝!喝!” “三郎,我真不能再喝了!” “能喝!相信自己!” 不多时,李俶歪歪倒倒端着酒杯大声喊道:“喝!喝!喝!” “哈哈哈!喝!杯莫停!”熟悉的声音传来,李白端着酒,歪歪倒倒过来了。 “太白!来来来!为你介绍,这是我兄长,广平郡王!皇长孙!”李倓勾搭着李俶的肩膀,又勾搭着李白的肩膀。 “今日我们再痛饮一天!” “来!喝!” 众所周知,男人一旦喝醉酒,就觉得自己可以天下无敌! 第259章 李倓:本王坐看事态扩大! 安禄山兵败的消息,虽说在长安快速传开,却并未激起大浪。 两京贵胄,早已在繁华的盛世中日渐沉迷,慢慢麻木。 边关死几万人,能影响他们的酒池肉林吗? 难道不是和死一批蝼蚁一样么? 这一日,李倓在后院泡着温泉。 柳苏苏在一边给李倓倒酒,卡桑丹则为李倓揉着肩膀。 “郎君,有消息了。”张旸急匆匆跑来。 “什么消息?” “安禄山的消息。” “哦,说来听听。” “长安在传安禄山兵败,折损了六万。” “哦,知道了,下去吧,安排好酒肉。” “是。” 李倓表面淡定,内心却松了一大口气。 看来历史的齿轮往前转了两年啊! 正史上,安禄山北伐契丹兵败,是发生在天宝十年。 据说这家伙从范阳和平卢征调六万精锐,又以奚族两千铁骑为向导,出卢龙要塞,北上千里,欲对契丹展开大规模的歼灭战。 不料遇到大雨。 这种情况下,安禄山只能兵行险招,连夜急行军三百里突袭契丹人,速战速决。 但猛攻不下来,还被契丹人埋伏,打了个以逸待劳。 那2000奚族骑兵又当场背叛,唐军被前后夹击。 据说兵马丢得差不多了,安禄山本人的坐骑都中了箭,还是手下忠心耿耿挡住追兵,安禄山才得以逃回来。 这件事,居然提前两年发生了。 不过按照李隆基对大唐局势的掌控,他不但没有惩罚安禄山,后来还继续赏赐安禄山,甚至把河东军镇也给了安禄山。 更过分的是,还给了安禄山闲厩使、陇右群牧等官职。 这些官职可都是能调动各地精良战马的。 不仅如此,安禄山还找李隆基要了一千二百多个中层武将的任命权。 李隆基大笔一挥:给!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历史天宝年间的政局,权倾天下的右相是很尴尬的。 李林甫最多能维持平衡的格局下,打击打击李隆基不在意的政敌,李隆基真正在意的,李林甫肯定动不了。 李倓叹了口气,一边的柳苏苏关切地问道:“郎君为何叹气,是有烦心事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惋惜。”李倓看着柳苏苏那精致漂亮的脸,突然问道,“你是哪里人?” “奴家是河东人士。” “河东柳氏吗?” “那都是几百年前了,早就分了家,奴家的家道中落,父亲赌博输光家底,郎君为何今日问这件事?” “没什么,就问问,只是觉得这世道太过凶恶。” 李倓突然想起,那正史上,安史之乱发生之后,向柳苏苏这样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呢? 穿越到大唐已经快四年。 回想起自己做的事,其实并不算多。 天宝的政局实在过于凶险,能把这几年事办起来,已经是万般艰难。 更别说阻止安史之乱的发生。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它巨大的惯性。 说到底,自己现在的力量还是过于渺小。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熬过了这一个阶段。 等局势发生变化。 等风来! 现在安禄山兵败,杨国忠兵败,内政和外局,都在暗流涌动。 安禄山兵败一次之后,心中必然会更加恐慌,他肯定会加速反叛。 其实历史的催化剂就是如此。 历史上,天宝十载,杨国忠的人在南诏兵败,不但没有得到惩罚,杨国忠还日渐受宠。 天宝十载,兵败的安禄山,见长安当局对杨国忠兵败没有丝毫反应,对自己兵败也没有丝毫反应,他认识到了大唐朝廷的麻木和无能。 越发的膨胀。 现在一切都提前了两年,看来安史之乱也可能要提前到来了。 就是不知道,李林甫会不会提前死? 李倓从温泉中起身,柳苏苏连忙为他披上了一层外衣。 “郎君小心着凉。” 李倓却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宅院。 他不急,他在等杨国忠的消息传到长安。 他知道,李隆基就算权力通天,也没办法言出法随般地快速解决明年的巨大压力。 李隆基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都懂得妥协。 天宝八载十月底,崔晋突然向朝廷呈递了一份奏疏。 这份奏疏如同一枚定时炸弹一样,在长安炸开,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在奏疏中,崔晋指出,建宁郡王之所以逼死崔皓,大肆崔智,是因为崔皓和崔智得知了建宁郡王在江东不可告人的秘密。https:/ 这个秘密还得从建宁郡王在苏州杀周别才说起。 周别才是苏州本地盐商,建宁郡王杀了周别才全家。 至于为什么要杀周别才全家,大家都懂的。 谁杀的呢? 王忠嗣领兵杀的! 那这和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有关系的。 盐商被杀全家,被王忠嗣杀了。 然后崔晋开始翻李倓在江东的旧账,杀了多少官员,杀了多少人等等。 这些以前都不是问题,但现在建宁郡王的职务都被罢免了,已经失势。 既然失势了,踩死几只蚂蚁,都要被翻出来。 告他建宁郡王残害小动物! 这奏疏一落到宰相那里,大理寺轻轻吹了口气,立刻就在长安城形成了风暴。 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子之子,跟王忠嗣混在一起,杀人全家之后,又莫名其妙逼死了崔皓和崔晋。 这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是谋反! 至于建宁郡王为什么要谋反? 那当然是扶持太子! 一时间,无数弹劾建宁郡王的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样落到了李隆基那里。 高力士得知后,暗自叹了口气:难怪圣人想重用胡人,储君之争,确实令人头疼,许多人都想在这个时候趁机投机。 李隆基老了,大唐上下都认为,过不了几年,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有人肯定是不想看到李亨上位,这关乎到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的。 李隆基这下子又感到了无比的痛苦。 李隆基肯定不会废除李亨,绝不会让李林甫扶持他想扶持的人。 若是他满足了李林甫,自己万一死在李林甫前面,李林甫将是第二个长孙无忌。 甚至比长孙无忌还要可怕。 可是现在这个崔晋,居然把手伸到了储君之争上来。 看来崔家是膨胀了啊! 第260章 杨国忠:建宁郡王,我的支援也来了! 这事一闹起来,最头疼的肯定不是李倓,而是太子李亨。 李亨本来在家里躺平摆烂,原本以为杜有邻案过去了,太子之位又保住了。 甚至觉得上一次李倓搞出江夏之乱,又在江东搞得巨浪滔天,也过去了。 岂料,转眼年底居然闹出这档子事。 关东旧贵,清河崔氏,联合其他各大世家,借此机会,再掀起储君废立之事。 如果说以前是疾风骤雨,现在就是狂风暴雨,而且是巨浪滔天。 显然想参与进来的不仅仅是长安的京官,还有河北、河南的地方官,以及背后的世家大族。 这是巨大的压力。 更可怕的是,现在李亨一直依赖的儿子,被撤掉了所有的职务,闲赋在家。 若是李倓依然得宠,李亨也没有必要如此紧张。 这一日,李亨破天荒地收拾了一番之后,低调且急匆匆出了宫,赶往百孙院。 李倓还在家里骑马射箭,听闻李亨来了,他淡然一笑,立刻就推算出李亨来此的缘由。 他收拾了一番,回到宅院。 李亨早已在会客室等他。 “不知阿耶大驾,儿未能远迎,请阿耶恕罪。” “不必多礼,坐吧。” 李倓这才坐下来。 “阿耶到我这里来,不知有何事要指教呢?” “最近长安事多,你可知晓?” “儿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门,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还请阿耶赐教。” “崔晋说你在江东谋反,崔皓和崔智发现了你谋反的证据,现在满朝文武,还有各地地方官,都要掀起大浪来!” “竟有此事!” 李亨冷着脸说道:“别怪阿耶没有提醒你,你已经失宠,圣人现在对你正在气头上,你的处境非常危险!” 李倓差点没有笑出来。 他妈的现在这个节骨眼,李亨还在这里端着架子。 “多谢阿耶特意来提醒我,我知道了。” 李亨沉默了一会儿,见李倓不再说话,他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我打算在家里躺着。” “躺着干什么?” “躺着睡觉。” 李亨差点没有跳起来,他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第261章 那是朕的好圣孙! 李隆基有些疑惑,这大早上的,高力士不是应该准备准备,陪朕上朝吗? 怎么还跑来说西南的情报了? 而且看样子还挺着急的耶! 李隆基用智慧的眼神注视着高力士,仿佛在说:不要告诉朕有坏消息,朕不听! 高力士却无视他的眼神,说道:“杨国忠部兵败了。” “嗯?” “三郎,杨国忠部兵败了。” “你再说一遍?” 高力士不敢说了,连忙呈递上情报。 此时,李隆基脸上的表情就像七天没拉屎了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过来打开看。 这不是杨国忠写的,上一份捷报才是杨国忠写的。 上一份捷报是真的,唐军初战确实击败了南诏军队。 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一看南诏军如此不堪一击,当场就开始自我膨胀。 鲜于仲通自我膨胀就算了,偏偏杨国忠是个稍微吹过气,就能飘到天上的家伙。 什么? 南诏军居然被我杨国忠击败了! 那还等什么,全军出击,给我灭了南诏! 灭完南诏,我杨国忠回去就代替李林甫的位置。 不说了,倓哥,以后我小杨罩着你! 这件事吧,一开始确实顺风顺水的。 可自从鲜于仲通领着六万精锐进入南诏国,一切都变了。 最后六万唐军在南诏首都大和城几乎要全军覆没,鲜于仲通和安禄山一样,在手下的掩护下,勉强逃出来。 这事杨国忠本来准备压着不报的,但压不住,消息还是传回了长安,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李隆基这里。 东北和西南两线大败! 哥舒翰打石堡城还丢了数万人。 李隆基瞬间感觉突袭有些困难。 他愤怒地将这份情报扔到了一边,周围的内侍和宫娥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李隆基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说。 那双布满皱纹的脸,满是疲惫。 刚才的神采焕发,已经消失全无,剩下的只有痛苦。 李隆基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不仅如此,可以说他是一个天才。 李隆基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武则天的铁幕政治。 第262章 群起攻之 李隆基上了殿。 群臣礼毕之后,陷入短暂的安静状态。 李隆基坐在上面,面目威严。 数十年的大唐天子,早已积累了无上威压。 大唐无数人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隆基可以为所欲为地杀人。 自古那些皇帝看起来可以为所欲为地杀人,朝廷还可以正常运转,是因为那些皇帝帝王之术高超。 让人看起来轻轻松松,以为自己也可以。 如果真的以为自己也可以,大概率可能是杨广、崇祯之流了。 李隆基杀人,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杀所有的人,都一定是有证据的。 而且不是自己执意要杀,是下面的人提出来,把证据摆出来之后,李隆基再“震怒”,再下手。 虽然也会引起恐慌,可是让下面的群体无法找到理由联合起来。 也让火力都集中在李林甫那里。 “陛下!”第一个出来的是户部侍郎王鉷,“臣有事要奏。” “王卿有何事,但说无妨。” “陛下,户部统计账目,总是会漏许多,这给户部的事务带来了许多不便之处。” “哦?”李隆基明知故问道,“户部统计账目,为何会遗漏?” 王鉷似有为难地犹豫起来。 “王卿有何话不能在朕的朝堂上直说的呢?” “陛下,户部所有的账目都没有问题,只是当统计到江东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王鉷此话一出,朝堂上立刻响起阵阵议论声。 “肃静。”李林甫突然低沉地说了一句,议论声戛然而止。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王鉷表面上看似在说户部的账目,其实重点已经引到了江东。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李隆基疑惑道:“为何到了江东,账目就出现了问题?” “因为江东的账目,总是不经过户部。” 这话其实已经在给李隆基当众针对李倓的机会了。 李隆基说道:“朕记得,建宁的账目,倒是太子在看,也是太子在负责汇报?” 李亨立刻出列说道:“是的,建宁的账目,一直是臣在看,臣每月都会向陛下汇报。” “那这就不对了。” 刑部侍郎李献突然站出来,丝毫不给李亨这个太子留情面,当众否认道。 李亨却并不敢当众会对李献。 也许太子被大臣当着满朝文武欺负的情况,也只有在李隆基时代有了。 李献继续说道:“陛下,太子每个月都汇报江东的账目,不经过户部的审核,那这账目是否有大问题,无人得知啊!” “臣也觉得这事有蹊跷。”刑部尚书萧炅立刻站出来,趁势继续说道,“会不会存在这种情况,臣只是假设,会不会出现有人私自隐瞒账目真实情况,只向朝廷汇报一部分,另一部分自己藏起来。” 这下李亨就站不住了,萧炅你他妈的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太子我要谋反吗! “萧炅,你此话何意!”李亨怒道。 “殿下息怒,我只是提出心中的疑惑。”萧炅立刻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这要是搁在以前,萧炅当着太子的面,得称臣。 后来在李隆基的不断削弱下,大臣面对太子,就不称臣了。 李亨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陛下,臣绝对不敢隐瞒半分。”李亨转身对李隆基说道。 李隆基却坐在那里,神色冷淡,目光深邃,宛若一尊威严的雕像一样,有极大的压迫感。 “那建宁郡王是不是殿下之子呢?”大理寺卿徐峤也站了出来,他问道。 李亨立刻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他还是只能回答是。 “既然是,那建宁郡王为何又要杀崔皓和崔智?” “这……” “有人崔皓是当今大儒,为人正直,去苏州拜访建宁郡王,建宁郡王却杀了他,请问太子殿下,建宁郡王杀人理由何在?” “建宁说是因为崔皓在苏州辱骂皇室宗亲,他并未杀崔皓,是崔皓自己死的。” “自己死的,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自己死的?”大理寺少卿汪缘也站了出来,“殿下,您问问在场的满朝文武,他们是否相信,崔皓是自己死的?” “那你是何意?”李亨冷冷反问道,“建宁为何要杀他?” “那得问太子殿下您啊!”萧炅立刻说道。 “问我?”李亨脸色更加难看,“我怎么知道!” 萧炅说道:“建宁郡王谋反,是为了谁呢?” “你放肆!”李亨当场就翻脸了,“萧炅,你敢在此污蔑我!” 萧炅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陛下,臣也只是实话实说,殿下却要威胁臣!” “殿下,到底有没有谋反,何不听听证人怎么说呢?” “哪个证人?” “崔晋!”萧炅立刻说道,“陛下,请宣崔晋入殿。” “准!” 李亨顿时额头冷汗如瀑。 他知道,今日李林甫的狗腿子们,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搞事情了。 今天恐怕不会善了。 毕竟山东旧贵和地方官员,已经达成一致。 这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太深太深。 再加上李隆基本就一直提防着李倓,李亨觉得这件事,恐怕已经回天乏术。 难怪之前去找那个逆子,那逆子也只能说躺着。 看来,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李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新笔趣阁 不多时,崔晋便上了大殿。 崔晋已经年近七十,头发花白,身形枯槁,但那双眼睛却明亮逼人。 “臣参见陛下!”崔晋说道。 李隆基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启奏陛下,臣之子崔皓前往江东,被建宁郡王所杀,据逃回来的人说,是因为崔皓发现了建宁郡王不可告人的秘密。” “哦,什么秘密?” “建宁郡王去苏州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苏州最大的盐上周别才,又没收了苏州所有大家族的田产,分给百姓,以博得民心,随后隐瞒户部,擅自隐瞒江东账目,包藏祸心!” 众人立刻应和起来。 “杨慎矜何在?” 杨慎矜出列:“臣在!” “你觉得这件事是怎样的?” “臣并不知晓事情原委,但臣觉得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陛下也应该宣建宁郡王入殿,当面对质。” “好,宣建宁郡王入殿。” 第263章 李倓:我说在场的诸位都是辣鸡! 高力士派人去找李倓的时候,李倓还在梦中呼呼大睡。 还是张旸急匆匆去敲门,将李倓唤醒。 “何事?” “圣人宣郎君入兴庆殿。” “兴庆殿?” “是圣人与大臣议政之地。” 哦,懂了。 李倓开始慢悠悠收拾,就是那种慢慢洗漱,慢慢更衣,慢慢吃早餐的行为。https:/ 事后如果李隆基责问起来,就说第一次上朝,有点紧张,得慎重对待。 就这样,李倓拖拖拉拉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去进了宫,又左转右转,才到了兴庆殿门口。 这段时间,最煎熬的就是太子李亨。 李林甫阵营今日在朝堂上已经对他展开了最全面的攻击。 而且压下来的奏疏,包括河北、河南的诸多地方官,还代表了各地世家的声音。 总之,这一次就是要当众拉下这个太子。 可能等了太长时间,殿内官员已经有些疲惫。 “陛下,那建宁郡王必然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来了。”大理寺少卿刘壁出列说道。 李献出列说道:“陛下,臣认为,现在应该立刻派人去江东,把相关人员全部抓起来,将事态控制下来,以免某些人在关键时刻铤而走险,那样对朝廷,对天下,都会是巨大的祸事。” “陛下,不需要再等建宁郡王了!”萧炅也站出来了。 “建宁郡王之前在洛阳杀人,后来又在扬州杀人,今年又在苏州杀人,现在看来,说不定他造反的迹象早就被人发现,所以才一路杀人!”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杀那么多人!” 大理寺少卿汪缘说道:“陛下,臣等以为,应该立刻捉拿建宁郡王,直接提到大理寺审问!” “陛下!时间紧迫啊!不能给江东反贼时间了!” 这些人都知道李隆基的敏感神经在哪里,抓住机会自然狠狠地戳。 李林甫站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言。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这时,才有内侍急匆匆在高力士耳边说了几句。 高力士在李隆基耳边说道:“建宁郡王到了。” “宣!” “宣建宁郡王!” 声音传出去,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建宁郡王到了。 殿内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李倓一身正装到了大殿门口,吸引无数目光,成为全场焦点。 他径直走进去。 “建宁郡王,你还敢来大殿上!”刘壁呵斥一声,一脸正义凌然。 李倓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中间,行礼:“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李隆基淡淡说道:“圣躬安。” 李倓余光瞥向一边的李亨,李亨面色苍白如纸,额头汗流不止,一副马上就要跪的样子。 大概是刚才被这些人群起围攻了一番。 李亨心中就算有话,也不敢当着李隆基的面说,甚至有怒火,也不敢大肆发泄,只能强忍着。 “建宁郡王,我问你,你为何在江东……” 说话的还是大理寺少卿刘壁。 但未等刘壁说话,李倓转身对李林甫行礼,突然大声道:“右相,小王有一个疑惑,想请教右相,希望右相能不惜赐教!” 顿时全场安静下来,都疑惑地看着李倓。 我们现在正在谈你在江东谋反,你扯人家右相搞毛啊! “建宁郡王,我们在问你话呢!”刘壁大声呵斥道。 这也足见李隆基时代的宗室地位没落程度。 不过政治手段合格的都知道,这些人其实是右相在朝堂上的狗,右相执行的是李隆基的意志。 跟着右相走,那准没错。 不跟着右相走,可能中午就会收到一份贬谪到岭南吃荔枝的公文。 李倓却不理会刘壁,而是看着李林甫。 “请右相赐教!” 李林甫却沉默,他看都不看李倓一眼。 李林甫显然不想理李倓,不说话,李倓能怎样呢? 李林甫的做派大有你建宁郡王不过是个小喽啰的架势,我只需要放我的狗就能咬死你。 一边的李亨心中也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傻儿子,在朝堂上这般直接问右相,右相不理会你,你又能如何? 反而落了颜面。 还是太年轻啊! 岂料李倓却笑道:“看来右相也觉得小王刚进来,尚未拜见陛下,大理寺少卿刘壁却率先辱骂本王,这件事合情合理?” 他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变得安静。 刘壁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建宁郡王居然拿这个小细节说起事来。 刘壁当场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建宁郡王,你……” 但李倓岂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李倓大声道:“请问右相,小王受陛下宣召,前来陛见,尚未行人臣之礼,大理寺少卿刘壁却强在陛下的前面,来呵斥小王,这是否合乎礼法!是否合乎朝廷纲纪!” 李倓本就是力气极大,大声说话,自然中气十足,竟有一番威慑力。 今日在这朝堂,李倓也不打算装下去了。 这些个官员和世家,都杀到了长安。 李隆基都已经摊牌了,自己在装傻充愣,还有什么用? 李隆基现在认的是钱,自己继续装傻,等明年年底,权力一样被收回。 既然如此,本王也摊牌了! 崔皓就是被本王骂死的! 不信本王今天在这朝堂上再骂死几个给诸位助助兴! 大殿内一片死寂。 坐在上面的李隆基,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不太一样的情愫,再看这位皇孙,他感觉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不过他并不担心,大局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现在放李倓回江东,再给他一年时间,他也闹不出事。 再说了,他只是皇孙,大统道义不在他手里。 造反不是只有一点兵马就能成功的。 一年之后,找个理由调他回来,让他在百孙院足不出户,他再厉害,也只能乖乖做皇孙。 刘壁听到这话,心头先是一沉,随即暴跳如雷道:“建宁郡王,你在江东谋反,现在被我等抓到证据,却还敢在朝堂,在天子面前,污蔑朝廷重臣,你该当何罪!” “怎么,右相是觉得沉默下去,就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李倓却抓住李林甫不放,“右相可是统领百官的宰相,一个大理寺少卿,在陛下开口之前,呵斥小王,这在右相眼里,竟然是合乎礼制的!这就是右相入主中枢之下的朝廷纲纪吗!如果这是!小王看,右相可以引咎辞职了!” 第264章 骂死一个算一个! 李倓此话一出,所有官员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刘壁更是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殿内陷入死静。 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众人惊骇的是,这位建宁郡王,居然敢在大殿上抨击右相? 右相的权势已经积累十数年,打击对手毫不留情。 连韦坚、李适之等当红大臣,都被他抬手弄死。 太子被他打击得只能躲在太子别院里抱着胡姬玩。 这位二十岁的建宁郡王,居然如此出言不逊? 刘壁想说点什么,但却如鲠在喉。 李倓这问话,竟然让人挑不出毛病。 连歪理都没办法反驳这话。 这帽子已经扣到了对圣人的大不敬上。 这还怎么反驳? 李林甫心头一紧,他也是没想到,这位建宁郡王一来,就展开了如此犀利的反击。 可以说,仅凭这建宁郡王问出的这番话,其胆识已经超过了在场绝大多数人了。 许多人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开不了口。 其心志、胆识、魄力,都需要顶尖,才敢在朝堂上,当着李隆基的面,如此质问他最信赖的宰府大臣。 因为没有人敢确定李隆基的态度。 这下连李林甫自己也觉得如果不做出回应,今天他这个右相是无法上对天子交代,下对百官交代了。 “放在往常,这自然是不合乎礼制的。”李林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平静,神态自然,像一个邻家老爷爷一样。 李倓问道:“右相之意是,今日是合乎礼制的?” “今日也未必。”李林甫回答道。 众人却被他俩一问一答搞得满脑子问号。 尤其是李亨,他是万万没有料到李倓一来就直接扣帽子,而且扣了一大顶,让右相都承受不住。 看来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有两下子。 李隆基其实是想发飙的,他怎么可能允许李倓如此质问李林甫? 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说。 因为这一幕,他觉得甚是有趣。 他对这个孙儿越来越感兴趣。 没有人敢这样对李林甫,李林甫即便被针对,也从来不会落入被动状态。https:/ 当年的张九龄在权术方面也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第274章 安禄山:造反条件已成熟! 李倓心中不由得感慨,张巡此人不只是傲慢,人家是真的有才干啊。 坚如钢铁的意志力,敏锐的战略眼光,强悍的执行能力,能够下沉到基层的踏实。 很多人稍微有一点点的官衔或者地位,就开始膨胀,别说下基层,恨不得公文都让别人念给他听。 并且经常沉迷在“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快感。 自以为自己足不出户,可以治理一方。 什么驭人有术。 什么权谋手段就是政治智慧。 但凡有点成绩,别管是下属的下属立的功,还是下属的亲戚立的功,或者下属的一条狗立的功,那都是自己立的功。 可张巡不同,这人是真的干事的。 李倓并没有继续与张巡聊下去。 接下来数日,清河郡其他县的崔家三代血亲,能抓的也都抓了。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总体来说,整个崔家抄出的资产价值大概在六七百万贯,不可能再多了。 要知道,盛唐时期,一年财政收入才一千一百万贯。 货币数量极其有限。 盛唐的钱普遍更值钱,通胀低,更明显的是通缩。 正月下旬,李倓做了一份完整汇报,命人送回长安。 这个时候,清河崔家被灭族的消息,才快速传遍河北、河南。 一时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但却没有一个官员敢站出来说话。 崔家谋反几乎被做成了铁案。 为什么说几乎? 因为只是刑部做了复批,最后一道手续在大唐圣人那里。 大唐圣人并没有在程序上做出回应,据说还在走提报。 李倓知道,这他妈的是李隆基之后拿出来搞自己的一张底牌。 李隆基那个老家伙比李林甫要阴狠一百倍不止! 下旬的时候,李倓从清河南下,准备回扬州。 这个时候,大唐朝堂真正的风浪吹起来了。 天宝九载二月,安禄山奏疏抵达长安。 谁都没有想到,这份奏疏是这场大唐帝国中枢之战的开始。 这份奏疏的内容其实并不特殊。 天宝八载,安禄山兵败而回。 为了巩固幽州的防御,防止契丹人伺机报复,安禄山在奏疏里提到,希望朔方军节度副使阿布思的兵马能够调到幽州来。 阿布思是突厥人,为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后来投降大唐。 李隆基赐其姓名为李献忠,为奉信王。 阿布思在天宝八载跟随哥舒翰攻打了石堡城,立下功劳。 他算是哥舒翰的下属。 哥舒翰和安禄山水火不容。 现在安禄山要调阿布思去幽州,阿布思得知之后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问题是,李隆基看到安禄山的奏疏请求后,没有任何犹豫,他答应了! 李林甫前来向李隆基陈述其中利弊,李隆基却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在他看来,阿布思既然投降了大唐,那就是朕的臣子,朕现在要调他去幽州戍边,这合情合理! 李林甫是最不敢有半分忤逆李隆基的,这事他也就没有再多说。 可一世精明能算的右相,怎么可能知道,这背后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毕竟在李林甫看来,自己把安禄山压得死死的,安禄山不敢,也不可能乱来。 这几乎是所有政治高手犯的错误:过于理智。 调兵的命令,在二月中旬就送到了朔方。 阿布思看到这份调兵的命令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圣人让我去幽州跟随安禄山。”阿布思用一种极其沉重的语气跟他的掌笔书记张若怀说道。 “这万万不可。”张若怀说道,“安禄山为人极其狡诈,且心狠手辣,您若是过去了,不仅仅是您自己,您的族人,都将沦为安禄山立功的垫脚石。” “你说的这件事,我何尝不知,只是现在圣命难违!”阿布思头疼起来。 真要是去幽州,必然会被安排到营州。 那里有大量的城傍,几乎都是安禄山的人。 那他还不剥我一层皮? 安禄山是粟特人,阿布思是突厥人。 “你且先下去,我会安排好。”阿布思淡淡说了一句。 “是。”张若怀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 这是朝廷的安排,他们这些边关部将是无权有任何异议的。 否则将会被视为谋反。 数日之后,阿布思召集了自己族人部将,在一个已久严寒的清晨,冒着小雪,一路北上,快速朝阴山脚下奔去。 在接下来数日,阿布思马不停蹄地北逃,进入了漠北草原。 阿布思潜逃的消息,很快被证实。 大概在三月初,李倓刚刚抵达扬州的时候,阿不思潜逃的消息也抵达了长安。 李隆基得知后,先是震惊,随即大怒。 这个时候,杨国忠跑来跟李隆基说道:“陛下,阿布思对我朔方军镇非常了解,若是他北上投靠了回纥人,带着回纥人南下突袭我们,就大事不妙了!” 李隆基一听,当场整个人都炸了。 体贴入微的杨国忠立刻又说道:“请陛下立刻让安禄山派兵去捉拿!” “安禄山在幽州和营州一带,阿布思往阴山逃走的,他……” 杨国忠立刻严肃起来:“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且说说!” “现在北方回纥人也虎视眈眈,河东节度使韩休琳实乃庸才,臣觉得完全可以让安禄山领河东,有安禄山领河东,再从河东调派骑兵去追杀阿布思,易如反掌,而且北线必然更加牢固!” 李隆基听后点了点头,觉得杨国忠说的也有道理。 但是安禄山已经领了两镇兵马了,再给一镇兵马岂不是? 李隆基忽然想起之前王忠嗣不是领四镇节度使吗? 再说了,安禄山领三镇节度使,按理来说,他也不敢反叛啊! 三镇兵马,想要颠覆整个大唐,是不可能的。 这造反的风险得多大,朕给了他那么多好处,他吃饱了撑着去造反? 政客的理智和权术,再加上对自我的自信,再一次说服了李隆基。 杨国忠见李隆基还在犹豫,他说道:“安禄山忠心侍奉陛下,除了他能捉拿阿布思,其他人都不行。” “那就让安禄山再领河东节度使!” 第276章 李林甫之死 现在这个时候,李隆基还在为阿布思的叛逃恼怒。 他必须严惩阿布思,否则如何镇住东北那群城傍的外族人? 所谓的城傍就是将那些外族迁移到军镇城旁,保持其部落组织。 政策也很明显:轻税之,战时发其自备鞍马从行。 收少部分税,需要打仗的时候,要随时听从调令。 大唐四周都是城傍。 东北营州有,云中有,西北凉州也有。 其中东北一带最盛,从营州到幽州。 是这个时代大融合的熔炉。 大唐需要他们这些兵源,既拉拢他们,也压制他们。 像阿布思以及他的族人,在朔方一带,也属于城傍管辖。 阿布思不听调令而叛逃,如果不抓回来杀了,东北营州更加复杂的城傍成色,可能会出问题。 河西、陇右的城傍,也可能会松动。 大唐用严格的军政制度,早就了赫赫武功。 但同时,也必须严格遵守。 李隆基正为此恼怒的时候,杨国忠突然唆使人,弹劾了李林甫。 这个帽子扣得很大:李林甫谋反! 右相谋反? 右相可是权倾朝野的权臣,右相可是压制得百官、世家大气不敢出一个的能臣。 右相是连大唐太子殿下见了,也得把尾巴夹起来灰溜溜逃跑的狠人。 说长安城墙角的一条狗谋反,都比右相谋反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偏偏杨国忠他就让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李林甫自己也不知干了多少回了。 这是大唐官员必备的基础技能。 当弹劾奏疏送到李隆基那里的时候,李隆基还不忘责骂这几个没眼力见的御史胡说八道。 可是当另一份奏疏说阿布思是李林甫的义子的时候,李隆基整个人懵了。 据说当天,李隆基在南薰殿砸了一半的东西,所有内侍和宫娥都吓得跪在那里不敢乱动。 消息晚上就传到了李林甫的耳朵里。 李林甫一夜未眠,第二日称病歇息。 右相确实病了,不仅仅病了,还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李隆基当然不相信李林甫会造反。 可是大唐帝国的右相,和一个叛逃的反贼,是义父子关系,无论李林甫有没有谋反,这件事都变得严重起来了。 李林甫是李隆基最信任的人,至少表面上是。 现在却和阿布思的关系如此深,这让大唐圣人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接下来数日、十数日,谁都没有提这件事,整个大唐朝堂极其默契地缄默其口。 只有杨国忠派的那几个御史还在不知疲倦地咋咋呼呼。 五月中旬,杨国忠对刘亮审讯完毕,多项口供都指认王鉷在崔家案中有恶意攻击储君,蓄谋不轨的罪状。 李隆基一怒之下,斩了王鉷,并且抄家流放王鉷家人。 在家养病的李林甫听闻王鉷被杀,知道杨国忠已经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吉温来了吗?”李林甫问道。 “吉御史没有来。” “我已经传唤他两遍,他还没有来?” “没有,一直没有见到人影。” 李林甫脸色更加苍白,他知道吉温背叛了自己,现在怕是要投靠到杨国忠那里去了。 李林甫缓缓躺下,他的儿子在床边说道:“父亲,您且安心养病,其他的事,就不要再多操心了。” 李林甫眼神颓然无力,与往常那个人意气风发的右相判若两人。 杨国忠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前进攻,那不是杨国忠真的有多厉害,而是表明大唐圣人动了换相的心思了。 李林甫在相位十数年,他想尽各种办法保住自己的权力。 当权力在的时候,他感觉生命是有意义的。 他不会去想有朝一日权力没了会怎样。 这种感觉就像人们买股票,涨了之后,大有一种“我掌控了世界经济终极规律”的架势。 直到真正跌了,才一脸懵逼的意识过来,这玩意儿还是会跌的。 就像此时的李林甫,感受到了被排斥到边缘的无力感之后,才意识到这大唐的朝堂上,有赢也有输。 李林甫并未放弃,他再次给李隆基写了一份奏疏。 以剑南道边事紧迫为由,希望陛下能让杨国忠前往剑南道任职节度使。 第278章 杨国忠:安禄山要谋反! 李倓知道历史上的安史之乱打了八年。 但他不知道这个时间线上的安史之乱会打几年。 就像一场大的瘟疫降临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何时结束一样。 所以他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打持久战最忌讳急躁,最忌讳速战速决。 李隆基和李亨的骚操作里,有两个核心点: 一、反杀的机会来了! 二、哥舒翰,给朕全军出击!立刻!马上! 当你在一场大局中和对手开打的时候,把局面放到最大,比拼的往往不是战术层面的胜败。 而是谁先扛不住,谁能抗到下一步棋。 话说李倓还真有攻城拔寨、稳扎稳打的实力,因为他这里有充足的工匠人才。 最重要的是,有充足的工匠培养体系。 时间转眼推进到了七月,杨国忠在相位上已经干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杨国忠只干了一件事:指鹿为马。 凡是说鹿的,全部滚蛋,凡是说马的留下,如果说是一匹好马的升官,如果说是汗血宝马的,官升三级。 从七月开始,杨国忠开始干第二件荒唐事。 他打算让鲜于仲通再一次南征南诏。 上一次南征战败,剑南能征召的并不多。 主要还是当地百姓不愿意再打仗,给鲜于仲通的压力很大。 于是杨宰相大手一挥,从两京以及河南招募兵马去剑南。 这消息放出去后,京兆府的百姓立刻大骂起来。 有人甚至在床头绑了个小人,上面写杨国忠的名字,一天扎好几遍。 还有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候杨国忠祖宗十八代。 可杨国忠是谁? 杨国忠是无赖啊!是地痞流氓啊! 杨国忠要脸吗? 他不要脸啊! 对于京兆府的谩骂,杨国忠充耳不闻。 如果实在堵不住到了耳边,他甚至还拍手叫好,仰天四十五度,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来:你们看!百姓们多热情!多么想为我大唐建功立业! 为了满足百姓们的愿望,杨国忠下令各县专门派人去挨家挨户问候老百姓,告诉他们该怎么去剑南道。 第279章 大唐进攻武器和防御的迭代升级 此时的李倓已经不需要顾虑长安嚼舌头了。 原因很简单,杨国忠上位,大唐首相暂时还和自己穿同一条裤子。 长安那些人在嚼舌头的时候,得把舌头稍微捋一捋,不然容易嚼到舌头根,嚼得满嘴血。 当然,杨国忠现在立场不同了。 作为李隆基的宰相,头号人物是保证把太子压得死死的。 屁股决定脑袋。 杨国忠现在到底怎么想,李倓无法笃定,但以杨国忠的尿性,恐怕…… 不过李倓也不必担心,因为现在的主要矛头都在安禄山那里。 李倓带着人,一路向前面行去。 在扬州书院后面有一块很宽阔的空地,那里被围起来,据说一般人进不去。 “郎君,郎君。” “何事?” “长安又来信了。” 李倓接过来一看,居然是杨国忠的信。 兄弟,我在长安苦啊!为了维持局面,我殚精竭虑,现在安禄山那厮要谋反了,圣人不相信我说的话,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最挚爱的战友杨国忠。 他妈的杨国忠这厮是想拉本王去弹劾安禄山? 他想把事情再闹大一些? 弹劾安禄山没问题,但没啥用。 因为自己就是被李隆基猜忌的那个。 比起自己这个建宁郡王,李隆基更愿意相信一个胡人。 而且这事掺和进去,反而让李隆基觉得自己在参与朝堂政治斗争,甚至与宰相站在一起。 这对李亨是灾难级的,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李倓转身就把杨国忠的信送给元载擦屁股去了。 下午的时候,李倓到扬州书院后院。 刘志带着人急匆匆过来。 “郎君。”刘志擦了擦额头的汗。 刘志又晒黑了,更黑了,一笑牙齿更白。 李倓翻身下马,拍了拍刘志的肩膀,笑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瘦了吗?” “瘦了,是不是经常忘记吃饭。” 刘志憨厚地笑道:“只是偶尔。” “再这样下去,婉儿要找我麻烦了。” “刘郎君最近数月都在学一些木匠的事。”一边的高进补充道,“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郎君,我们先去看那投石机。”刘志连忙道。 李倓点了点头。 刘志之前是造纸的,高进才是精通木匠的活。 投石机的主要制造,也是在交给高进,但高进最大的短板就是社恐,无法协调资源。 这事又过于专业,李倓并不想出现外行指挥内行的局面。 于是就让刘志硬着头皮上。 岂料刘志这家伙也是憨厚耿直,让他上,他就从头开始学。 李倓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 很快,李倓等人就见到了前面那个巨大的投石机。 王忠嗣大为惊讶,他说道:“郎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投石机。” 元载也疑惑起来:“如此巨大的投石机,要操作恐怕难度极大。” 巨大未必好,毕竟容易受伤,也容易折断。 “未必。”李倓说了一声后,看着高进。 高进指着上面说道:“在那里有配重的石头。” 说着,他安排人开始操作。 那些人将许多石头放在木框中,用绳子吊着。 随即让人转动两边的牵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木框被吊上去。 上去后,对主杆产生了几个巨大的向下的拉力。 又命人将石砲放到砲的位置。 最后,松开牵引,木框猛地向下坠落,撬动了主杆。 主杆后端快速扬起,发出沉闷的声音,用力将那块大石头抛了出去。 众人看见那大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后,砸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隐约扬起一些灰尘。 “这怎么可能!”元载第一个高呼出来,“投石机怎么可能砸那么远!” 他甚至忍不住踮起脚眺望过去。 显然是看不清的。 王忠嗣也感到震撼。 他戎马一生,肯定经常见到投石机。 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射程如此之远的投石机。 “是那些石头产生的力道?”王忠嗣惊骇地看着李倓。 “是的。” “到底有多远?”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倓第一个翻身上马,带着众人过去。 等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那块石头已经陷入地面,甚至出现了一个小坑。 虽说这地面是泥土,但能陷进去,足见其威力之强悍。 连李倓自己也有些惊讶。 难怪蒙古人用它砸开了襄阳城。 要知道,南宋末年的襄阳城是用砖头砌的城墙,比这个时候夯土城墙要坚固得多。 元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目测这恐怕有八十丈有余!近乎百丈!” 这远超大唐目前的投石机射程。 大唐目前的投石机最远的射程才不过二十丈有余。 “若是用这兵器去攻城,岂不是……”https:/ “能比过去更快攻下城池,但对骑兵却无甚用处。”王忠嗣说道,“如果我们的对手是以骑兵为主,此物不但不能取胜,还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害。” “王公此话怎讲?” 王忠嗣说道:“对手以骑兵擅长,短板是攻城,此物并不复杂,若是被对手学去,可以快速弥补短板。” 这话听得元载心惊胆颤。 “这是进攻方的利器。”李倓说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下面的话其实很简单,我们既要懂得防守,也同时要具备进攻的实力。 接下来的战争,比之前任何时候的朝堂斗争都要残酷。 战争是要死人的,而且是毁灭性地死亡。 没有一颗钢铁雄心,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砖头呢?” “也制作好了,江都北面的新城墙,已经开始用砖头。”刘志说道,“目前设置了十个砖瓦厂,能在数月之内完成江都外城墙的建设。” “假设现在要在清河县建立一层砖墙防御,从人抵达那里,到建造完成,需要多长时间?” 刘志倒是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心中计算起来。 “给一万人参与。” “要看工匠数量,工匠和非工匠的熟练度并不相同。” “如果要一个月之内建造好,需要多少工匠?” “从开砖窑到材料获取,到动手建造,恐怕至少要两千以上的工匠。” 第280章 安禄山自证清白 “从扬州书院开院到现在,有三万余工匠了,这些工匠,现在遍布在淮南道、江南东道,还有一部分到了江南西道。” 李倓心中有了盘算。 显然,之前与王忠嗣商议过的后勤专业化,是能够实现的。 现在有充足的人才储备。 历史上,安禄山并没有攻打扬州。 可不代表这个时间线安禄山会放过扬州。 江东现在是大唐的印钞机,国库主要收入来源,安禄山会放过这块肥肉? 扬州作为江北重镇,用砖头围几层,不过分吧? 进入九月中旬,大唐朝廷的权力角逐并没有因为李林甫被抄家而消停下来。 反而愈演愈烈。 九月中旬,朔方节度使安思顺突然向朝廷奏疏,弹劾安禄山造反。 九月下旬,哥舒翰也明确表态。 几位军方重量级大佬先后表态,奏疏放到了李隆基桌案前。 这个时候的李隆基,脸色有些难看。 哥舒翰和安思顺这些人,以及杨国忠的意见,李隆基会非常慎重。 因为他需要杨国忠替他办事,需要哥舒翰拿回九曲之地,需要安思顺防御回纥人。 在杨国忠的一再请求下,李隆基决定召安禄山到长安。 只要安禄山不敢来长安,那他就是谋反。 这下杨国忠满意了,他公开表示,安禄山绝不会来长安。 十月,安禄山接到了李隆基的传召。 “现在怎么办?”安禄山脸色阴沉道。 安禄山最近一段时间在范阳如坐针毡。 虽然他得到了河东节度使的位置,手中可调动的兵马更多,但杨国忠在长安城的做派实在让他夜不能寐。 尤其是刘骆谷最近频繁地传回消息说杨国忠在四处征集兵马,还到处搜罗与安禄山有关联的官员。 安禄山是想造反,但安禄山又不是真的蠢货。 造反这种事岂是说能造反立刻就行动的? 造反得有兵马没错,但造反也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要搞好舆情工作。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让许多人相信自己说的。 第281章 唐军铁骑,奇袭契丹 十一月的营州冷风如刀。 唐军派出去的是范阳节度副使康阿义,足见安禄山对此次突袭契丹的重视程度。 康阿义原本是西突厥国相,辅佐默啜可汗。 天宝元年,经历国中内乱,归顺唐朝。 跟随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进入长安,朝见李隆基,授左威卫中郎将。 随后到安禄山麾下,担任平卢军先锋使,多次击败契丹,拜左武卫大将军、范阳节度副使。 这个人是一员悍将。 十一月十日,唐军斥候寻得了一个契丹部族的踪迹。 十一月十一日,天微微亮,契丹部落中的篝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 孩子从简陋的屋子里钻出来撒尿,猎犬正在一边啃着骨头。 前面有巡逻的人,但并不多,而且还有人在打瞌睡。 由于去年刚对唐军取得了一次大捷,契丹人认为唐军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按照正常情况,他们的预料是正确的,但这一次唐军的突袭,其实是政治目的的推动,是不符合军事逻辑的。 康阿义的六千铁骑在黎明之前的雪原中慢慢推进,就像一片洪流正在流淌。 雪地里有马蹄的声音。 等到了一定的距离,唐军不再掩饰,也无法掩饰。 康阿义手持长槊,大声喊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杀契丹狗,报效朝廷!” 随之,号角声回响在夜幕中。 “杀!” 一众唐军骑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浪扩散到四野。 紧接着响起的是无数密集的马蹄声。 雪原的雪被震飞起来,在马蹄下形成了一片白色的雪雾,随着寒风翻滚。 那些唐军骑兵就像雪雾中的钢铁洪流一样,快速朝前面推进。 这个时候,还在撒尿的孩童隐约听到前面传来阵阵轰隆声,一边还在燃烧的火堆的木头也轻轻颤抖了一下,滑落下来。 孩童的瞌睡醒了,以为自己听错,揉了揉眼睛,又挤了挤耳朵。 那轰隆声越来越明显,前方像是有一排山洪咆哮而来一样。 这时,巡逻的人显然也醒了。 第282章 李隆基:朕最忠实的安禄山啊! 说话间,前面的马蹄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康阿义神色微微一变,一边的康英俊往前冲了一段距离,看得仔细,他瞬间猛地拉动缰绳,朝自己的父亲吼道:“不是支援!” 话音刚落,那一瞬间,满天的箭雨,如同一片宽达数百米的黑云拔地而起,向这边压来。 天宝九载十一月,白狼河附近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 一支刚刚击败契丹人,立下赫赫战功的部队,在返回去的路上,遭遇了一场突袭。 突袭者是史思明,他统帅两万大军,对疲惫的康阿义部发动了最残酷的屠杀。 那六千原本以为立下功劳可以得到赏赐的好儿郎,在一个时辰之内,几乎全军覆没。 鲜血染红了方圆数里。 有尚未死去的士兵,用手抓住对方的槊刃,不顾那锋利的刃切割手骨,愤怒、不甘地吼道:“我们是自己人!我们刚刚杀死了契丹人,我们为去年战死的儿郎报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话音刚落,一把刀扫来,人头飞起,鲜血如注。 为了不留下隐患,史思明命令人将所有已经死去的人的头颅砍下来。 那些参与战斗负重伤倒下的战马,流出悲伤的眼泪,它们无力地看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士兵被砍下头颅,只能发出阵阵哀鸣。 最后,连砍头的刀都翻卷过来。 三日之后,一条紧急军报传到了幽州:康阿义部在突袭契丹的时候,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史思明及时支援,斩杀契丹数千,取首领李枝节首级。 傍晚的时候,酒杯被砸碎,安禄山拿出长鞭,狠狠抽在严庄身上,怒骂道:“康阿义和他的几个儿子没有找到!他们若是跑了,必然要通风报信!这是你出的馊主意!” 严庄身上被抽出一条血痕,却不敢吭声,只是说道:“大夫,康阿义要想从白狼河南下,是一件极难之事,大夫只需要派人封锁各个要道即可!” 安禄山正准备抽第二鞭子,听到这句话,当场停了下来。 一边的高尚吓得全身直冒冷汗。 “若是拦截不住呢!” “杨国忠在长安到处散播大夫要造反的消息,不出意外,下个月圣人就会派使者前来考察,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安禄山沉默下来,阴恻恻地说道:“现在那些地方世家、官员……” “即便康阿义南下通知,也要数月,这数月足够大夫准备,我已经安排人去民间传播大夫代唐的法理大义。” “需要多久?” “只需三个月,可准备就绪!” “三个月若不能,该如何?” 严庄硬着头皮说道:“在下甘愿受死!” 火光映照在安禄山肥硕的脸上,森然诡异,安禄山笑道:“先生快快请起,刚才是我心急了些。” “大夫,现在中原空虚,两京贵胄奢靡腐败,我们的铁骑南下,必摧枯拉朽,无坚不摧!” “好!若是事成,我必封先生为宰相!” 说完,一把抓起李枝节的脑袋,扔过去说道:“包起来,送到长安让我们的圣人开心开心!” “是!” “康阿义虽然没有杀掉,但他的亲信全部被除掉了,内部最大的阻碍已经没了,现在只需要再更换一批将领,三个月之后,我们就能举事,匡扶天下!” “高先生,你写奏疏,就说康阿义贪功冒进,致使数千精锐全军覆没,史思明援军及时赶到,犁庭扫穴,取得大捷!” “是!” “让圣人再多开心开心!哈哈哈……” 天宝九载十二月的长安下了一场雪,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寒冷。 但亭台楼榭之间,却依旧日日笙歌。 为了迎接天宝十载的元旦,官僚的府邸门口已经张灯结彩,尤其是贵族们那些大门口,五颜六色。 青楼之间,歌舞声未有停过,行酒令之声络绎不绝。 欢笑与享乐成了这里的永恒。 在杨国忠的府邸门口,徘徊着一些衣着落魄的人。 只要宰相府大门一打开,他们就凑过去。 “这是我的干谒!这是我的干谒!杨相公看到后一定会重用我!” “滚!一个寒门也想向宰相投干谒!” 这时,杨国忠的宝驾路过,几个人疯狂跑过去。 “杨相公,我有干谒,我有干谒……” 离得很远,这些人就被军士逼退。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人群被分开,杨国忠的车招摇过市。 第284章 针对安史之乱的战略布局! “安禄山能在多久拿下河北呢?”一直沉默的颜真卿突然问道。 “河北已经久无战事,守备空虚。”李倓简单地回答道,“安禄山要拿下河北,只需一个月。” “一个月!”颜真卿皱起眉头来。 显然他不相信李倓说的只需要一个月。 颜真卿也很严肃地说道:“河北亦有忠臣,必然有反抗,怎会一个月就被安禄山拿下!” “势比人强,安禄山必然以最强大的军队快速占领河北,造成更加强大的气势,来迫使地方官员臣服,打下河北不是目的,打下河北是为了进攻中原,进攻中原的目的是为了切断朝廷的漕运。” 李倓这般一说,所有人都瞬间明白过来。 “没错,切断南运河,洛阳将失去粮食补给,下一步安禄山就会打洛阳。” 这一次说话的王忠嗣。 他作为盛唐军方第一人,谈论军事可信度自然是十足的。 这其实牵涉到整个大唐的经济命脉。 打仗不是单纯的两批人互砍,它是一个综合问题。 长安缺粮的问题,从大唐立国之初就隐隐出现了。 李世民还经常去洛阳吃饭,到了高宗时代,就更加常见。 洛阳位于伊洛平原,伊洛平原是由洛河和伊河冲积而成。 它的面积没有关中平原大,洛阳的粮食凭什么比长安多? 原因很简单,洛阳位于黄河边,大运河的中心点。 古代主要交通工具就是河运,河运成本最低。 洛阳位于这样的地方,它当然不缺粮。 北运河贯穿河北抵达幽州,南运河贯穿河南和江淮,这些地方的粮食都可以运到洛阳。 理解了这些,再来看李倓和王忠嗣的推测,就一目了然了。 这也是正史上安禄山的战略。 众人没有说下去了。 因为再沿着这个猜想推下去,洛阳一丢失,大唐半壁江山都完了。 关中是一个大平原,长安城的城墙不过二丈高,防御力是极差的。 准确地来说,潼关更像是长安的城墙。 潼关一丢,长安几乎不可能守住,整个关中平原都将暴露在安禄山的铁蹄之下。 这个时候,长安已经不存在死守的可能。 第285章 李倓:圣人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武二郎先行离去。 李倓则说道:“局势的变化,会远超我们任何人的预料,整个天下都将迎来一场浩劫,我非危言耸听。” 众人依然沉默。 今日气氛与往常全然不同,众人也不知为何建宁郡王根据幽州传回来的消息,就能如此断定安禄山反叛在际了。 但建宁郡王之威信,积累数年。 他的谋略、胆识、智慧,有目共睹。 他说明年,众人虽然疑惑,却也相信。 “安禄山以断漕运而兵临东京,威慑京畿,京畿历来缺粮,而江南之地已是丰收之年。” 李倓继续说道。 “士安与我提过,从扬州运输粮食,走长江,在江夏郡转汉水,入襄阳,取上津路抵扶风,可至京师。” 大唐的漕运,分南北两部分。 北漕运以南北运河为主,汇聚到洛阳,洛阳走黄河,再入渭水,最后抵达长安。 南漕运则走的是长江,长江在江夏郡入汉水,走襄阳。 襄阳再转丹水,可入商洛,商洛位于长安东南两百里。 早在中宗景龙年间,时任襄州刺史崔混就奏疏建言:山南可引丹水通漕至商州,自商鑽山出石门,抵北蓝田,可通挽道。 中宗许之。 遂以渥充使,开大昌关,役徒数万,死者十五。禁旧道不得行,而新道为夏潦奔庖,数摧压不通。 至是论功,加银青光禄大夫。 也就是说,在中宗时代,大唐就已经完善了襄阳到商洛的漕运线。 关中四大关的武关就在这条漕运线上,从东南进武关则入关中。 就像从东面进潼关则入关中一样。 但李倓说的却不是这条线,而是至襄阳去上津路,抵达扶风。 扶风就是后来的宝鸡一带,位于长安城两百里,与长安一样,在渭水之畔。 李倓继续说道:“我们要考虑非常特殊的情况,如果安禄山占领洛阳,兵临潼关,武关也随时暴露在安禄山的铁蹄之下,从这里运粮食显然不可能,所以我们得走上津道,抵达长安以西的扶风,进渭河,将粮食运抵长安。” 第292章 李隆基以后说得不算了! “安禄山不是河东节度使吗?” 李倓说道:“虽然他是河东节度使,但他无法调动河东兵马。” 众人再一次沉默。 李倓继续说道:“我们派兵去汴州,守汴州,拖住安禄山的兵马,不求主动出击,只求拖延时间,朝廷会调集河东、陇右的主力,我们需要为朝廷争取时间。” 众人这才听明白。 李倓最后又强调道:“张巡在清河,若是我们派人去汴州驻守,可分叛军两次兵,叛军若再敢来扬州,则是分三次兵,安禄山敢这样打吗?” 王忠嗣说道:“安禄山垂涎扬州富裕,很可能会派兵过来,但若是清河、汴州的防御都很坚固,他不敢派重兵到扬州来了。” “是的,若是我们不派兵去汴州,汴州一旦快速沦陷,安禄山可以立刻分一支精锐到扬州。” 这下说得几位家主都害怕起来。 “大王英明,确实应该派兵去汴州!”萧值立刻跳出来大呼道。 李倓看了一眼其他人。 顾新州说道:“我们绝不能见死不救!” 其他家主也纷纷表态了,继位刺史也表示赞同。 李倓说道:“既然诸位都认为应该这样,那我们就行动,需要粮食支持的,请诸位支持粮食,需要钱的支持的,还请诸位支持钱。” 这打仗可不是打游戏,点了点鼠标啥都有了。 人每天都要吃饭,人一顿不吃就饿得不行,别说打仗,走路都难受。 士兵每个月还有月俸,例如一个士兵一个月500文,三万士兵一个月一万五千贯。 一年就是十五万贯。 假设战死三万人,一人抚恤金50贯,总抚恤金就是150万贯。 这笔钱给出去后,不是说战争就结束了。 后续还有不断的兵源补充,粮食补充。xbiquge 更不是说有钱解决这些就完事了。 得储蓄一笔军费做意外情况的应对吧? 得在必要的时刻,拉通生产线,开始制造兵器吧? 总之,只要一开战,那绝对是往火堆里撒钱。 而且战争把消费市场急速压缩,李倓的产业收入也随之会被压缩。 战争时候,需要依靠的反而就是这些地方势力了。 第313章 血战潼关 “一旦这潼关被破,你们的家园将毁于一旦,你们的父母和妻儿都将死于战乱!” “安禄山累受皇恩,却起兵谋逆,致山河破碎,白骨连城!” 众人目光肃然地注视着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男儿大丈夫,上应以身报国,下当保卫家园!” “现在,长安需要我们,我们的父母和妻儿都需要我们!” 说到这里,李倓高举长槊,提高了音量:“吾寸薄之身,亦如星火,照亮荒野,虽死无憾,诸君可愿与吾一同赴死乎!” 众人高呼:“愿随大王一同杀敌!” 一滴雨水滴落到李倓的脸上,他抬头看着天空,又看了看浑厚壮阔的黄河。 压得很低的黑云中出现一道道闪电,映照得天地间一片惨白。 不多时,雷声滚滚。 雨下大了。 雨滴冲刷在将士们的明光铠上,溅起了阵阵水雾。 “武意!” “末将在!” “此时叛军主力在攻城,本王给你一千五百精锐步兵,让你打先锋,击散叛军后军!” “末将领命!”武意带上头盔,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钢铁铸造的雕塑。 “从敌军发现我们,到击溃后军,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旦让叛军主力调兵完成,以我们的兵力,将失去从后面击穿叛军的可能!知道吗!” 李倓的声音穿过雨帘,他的目光锋利如刀,且沉着有力。 “知道!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武意用力握住长枪,“我的骨头可以被敌人敲碎,但我一定不会辜负大王!”新笔趣阁 武意统帅一千五百精锐步兵,开始在暴雨中先行。 他们沉默着,就像一个个没有知觉的铁人,凝聚成一片钢铁,划开雨幕,在黄河边前进。 这些禁卫军,在到江东之前,除了装备精良,几乎一无是处。 别说打仗,连打架都不够格。 但在王忠嗣的训练下,他们快速成长起来。 虽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可哪一支精锐是一出生就有上阵杀敌的经验的呢? 李倓的骑兵也行动起来。 此时,由于下雨,叛军的弓箭无法使用。 安庆绪问高尚:“现在下雨,要不要先退兵扎营?” “万万不可,陛下派遣您来攻打潼关,所有人都看着,如果时间一长打不下来,您的威望就会受到影响,这会关乎到储君的位置!” 安庆绪遇到大事向来怯弱,这一路西进潼关,若不是高尚在一边辅佐,安庆绪未必会追来。 他沉思片刻,还是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安庆绪也有自己的政治诉求,他也要刷军功。 按照安禄山的身体状况,那个皇位已经坐不久了。 可安禄山却更喜欢小儿子。 而且安禄山麾下这些悍将,一个个都不服安庆绪,安禄山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住。 安禄山一旦死了,内部就会出现巨大分歧。 所以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安庆绪现在都必须急着刷军功。 在这样的内部政治推动下,叛军于暴雨天发动了攻城。 箭显然没有用了,只有用云梯来硬攻。 暴雨冲刷在云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一批批叛军,像是不知疲倦地铁人,开始往前推动巨大的云梯。 由于准备仓促,潼关城头没有石头、木头这些工具。 唐军也直接上枪、长槊、斧头等等搏杀武器。 不多时,叛军的云梯靠在了潼关的城墙上,一排排靠满。 下面的叛军从车厢内出来,快速往梯子上面爬。 还有唐军用弓箭,效果虽然大减,却也能将刚爬一半的叛军士兵射落坠下去。 城头的喧嚣声、叫喊声混杂在一起,传遍了整个潼关城。 虽然在下大雨,但许多人都站在街头,紧张地注视着那里。 那里仿佛有洪水猛兽。 如果今日这潼关的防御也被破了,这里所有人都得死,东西纵深六百里的关中大平原、繁华的京畿,将会在叛军的铁蹄下,被踏为平地。 数百万人将死去。 闪电划过,城楼一片森然,城墙上,已经挂满了叛军士兵,像是蚁群依附在墙壁上一样。 这些士兵原本是帝国最勇敢的战士,他们令周边胡人、蛮夷闻风丧胆。 帝国的繁荣离不开他们在边庭的流血。 然而现在,他们将屠刀对准了京畿。 凭什么我们在边庭送命,把骨头冻断,把头发熬白,贵族却可以在京师世代享受数不尽的荣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带着满腔的怨恨与对世道不公的控诉,拿起斧头、长枪,披上铁甲,不知疲倦地爬上潼关的城墙。 他们宣泄出早已挤压在内心的怨气,誓要将压在他们头上的贵族和官僚全部杀干净! 暴雨中,叛军中的战鼓丝毫没有减弱。 全军斗志昂扬! 后面的叛军越来越多。 城头的唐军用长枪、斧钺,将爬上来的叛军劈砍、刺下去。 后面的叛军则紧接着补充上来,继续往上。 在叛军可怕的冲势下,第一批叛军爬上了城头。 一个体格极其强悍的老兵,他来自平卢营州。 他家里的田,全部被世家大族和官僚强行兼并过去,他的母亲活活饿死,父亲在征兵的途中,累死。 剩下他,孤苦一人到边疆,一待就是十年! 他内心对安禄山的崇拜是无边无际的,如果不是安禄山,他一辈子都无法到洛阳,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到,这个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繁华的地方。 还有如此多的美女! 如此多的美酒! 如此多的黄金珠宝! 原来那些贵族,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 他怒吼一声,手里的斧头狠狠砸在了一个年轻的唐军士兵的脑袋上。 头盔被砸凹陷下去,那个年轻唐军士兵身体一僵,眼中透露着恐惧、迷茫和无助,倒在地上死去。 更多的叛军越过城头,形成了一波恐怖的攻势。 高仙芝披甲而来,带着他的亲卫军,登上了城头。 后面的唐军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 大片大片血水从城垛流下去,将正面墙都染红了。 “保卫我们的家园!”有人在混乱中大声喊着,“和这些叛军血战到底!” 大风卷起暴雨,推起黄河的波涛。 铁甲在闪电中雪白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武意带着人,已经推进到距离叛军后军只有数百米的距离。 一场更加惨烈的战争来临了。 第314章 建宁郡王的铁甲骑兵 当叛军后军的主将李延凑听到斥候说前面来了一支敌军的时候,并没有放在眼里。 一是因为叛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唐军一触即溃。 连举世无双的高仙芝和封常清都龟缩到了潼关。 如果不深处这个时代,根本无法想象到此时潼关的压力,也无法想象到叛军给大唐带来的压迫感。 叛军自己的士气自然也旺盛到了极点。新笔趣阁 即便有唐军突袭,也不成气候。 二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道路狭窄,叛军并未发现有唐军的踪迹。 总不可能有一批唐军从黄河里爬起来吧? 李延凑大笑道:“儿郎们!军功来了!” 最前面的叛军立刻持枪而立,形成一排坚固的防御。 大雨天,双方都没有使用弓箭。 武意已经看到前面暴雨中披甲执锐的叛军。 他左手持盾,右手是一把斧头,带着人开始有节奏的小跑起来。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武意的盾牌撞在了一支长枪上,将那个持枪的叛军士兵撞倒退出去。 他如同一头猎豹一样怒吼,举起斧头用力砍下去。 斧刃在另一个叛军士兵的脸骨上快速拉过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撕碎了那个士兵的眼球,拉开了他的脸。 叛军士兵一声不吭倒在地上。 后面的唐军紧跟着冲上来。 在一片嘶吼声中,就像两道猛烈的海浪冲击在了一起一样。 顿时,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李世民在打仗的时候,一般先让步兵对抗对方的步兵,一旦对方步兵出现松弛,李世民便会带精锐骑兵快速侧翼冲锋。 这个过程听起来很简单,但要满足,却很难。 首先,自己要有精锐步兵。 其次,要对战况进行精准判断,尤其是对时机的把控点。 如果过早,敌军军阵很扎实,骑兵哪怕是从侧翼冲锋,难度也极高。 那样敌人骑兵随时可能后发反制,将你的骑兵围起来,甚至路堵断。 如此,战局的变数大大增加。 最后,哪怕是把控时机了,如果骑兵冲击不够果断、骁勇,也很可能被人打掉。 第315章 击穿叛军 叛军像狂风中的麦子,倒了一片。 他们企图顽强反抗。 但李倓骑兵的攻势太猛,刚组织起来的防御,又被击穿。 而且是层层击穿! 鲜血伴随着雨水,在李倓的铁甲上飞滚,乱军中如同一尊杀神,一切阻挡在他面前的,都快速被撕碎。 终于,叛军的意志崩溃了。 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溃散,像是原本固定在大河边上的堤岸被冲崩塌了一样。 连带着还想继续反抗的叛军也被撞倒、踩踏。 之前与武意死战的前锋,也开始大规模溃退。 倾盆暴雨中,兵器断裂的声音,利刃切开血肉、在骨头上撕拉的声音,还有斧头劈开脑袋和长枪贯穿头颅的声音,与战马的马蹄、嘶鸣,以及唐军的怒吼混杂在一起。 叛军的数千后军终于像是退潮的洪水一样,大规模溃退而走。 李延凑赶紧逃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倓很快就杀到他的后面,长槊将他扫倒在地。 李延凑大叫一声:“救我……” 瞬间人淹没在无数马蹄下。 李倓的骑兵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愈战愈勇,向前面的叛军主力快速碾压过去。 “快防御!” 尚未被波及的叛军中,有人大声高呼。 那些叛军也不愧是在边境常年与胡人作战的精锐,许多人并没有听到长官的呼声,得知前面的混乱,却立刻自发地竖起长枪,快速移动。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准备列出标准的防御阵型。 这个时候,显然双方都在赶时间,都在争分夺秒。 战机瞬息万变,谁能快一步,局面就一边倒的赢。 很快,李倓的骑兵犁开了一条血路,来到了叛军主力面前。 这一层防御非常脆弱,但即便如此,由于人多,想要冲锋也并不简单。 可李倓没有丝毫犹豫,提着长槊便冲了过去,他用力一扫,将叛军长枪击开,纵身而入。 唐军骑兵一个罩面,便将叛军临时组建起来的防御撕了个粉碎。 随后如同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气冲击而来,击穿了层层叛军后,由于叛军已经人挤人,骑兵的冲势才在人堆中减慢。 第316章李倓:两位不如跟着本王一起做掉李隆基? “叛军呢?”李倓问道。 “大王,叛军已经溃败退走。” 说话的是封常清,封常清平静而坚定的声音,隐藏着几分欣喜。 高仙芝也为之动容。 建宁郡王不仅仅率先冲杀,击溃叛军,醒来第一句话竟然也是问叛军在何处。 高仙芝行叉手礼说道:“大王胸怀、气魄、勇气,让吾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阁下?” “末将高仙芝。” “末将封常清。” “原来是高帅和封中丞,久仰两位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大王说笑了,末将哪还有什么大名?”封常清苦涩地说道。 高仙芝也沉默不语。 “武意。” “郎君!” “神武军伤亡情况如何?” “折损了一千将士,剩余的,几乎人人负伤,您的战马已经……” 李倓闭眼舒缓了一下,又问道:“高副元帅。” “郎君有何吩咐?” 若是之前,高仙芝见到建宁郡王,未必会给面子,最多是表面尊敬一下。 但现在完全不同了。 封常清一连数败,还丢了洛阳,心态已经处于半崩塌状态。 不可一世的高仙芝,连抵抗都没有抵抗,就从陕州撤兵。 这对于高仙芝自己来说,简直是军旅生涯中挥之不去的污点。 他此时的心理,也处于极其低沉的状态。 而李倓则以击溃叛军主力的强势状态出现的。 别说高仙芝和封常清,此时整个潼关城都已经知道,建宁郡王以三千精锐击溃叛军三万主力了。 潼关城到处都在流传建宁郡王的英勇传说。 没有拖家带口跋涉数百里逃到潼关的人,没有在路上见到人间炼狱惨状的人,是不会体会到那种绝望心情的。 当叛军的攻势如同洪水猛兽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命运的魔爪捏在手心。 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带着他的三千精锐,一举击败的叛军,解除了危机。 这不是英雄,谁是英雄? 高仙芝等待着李倓的问话。 李倓问道:“潼关现在有多少可战之兵?” “潼关有兵力五万,其中禁卫军一万,其余皆是末将在关中和陕州招募。” “粮食还够吃多久?” “粮食……”高仙芝心头微微一颤,“粮食恐怕只剩半月,末将已经上报长安,朝廷会调派粮食过来。” “长安还有粮食?”李倓又问了一句。 这下几人都沉默了。 长安是靠洛阳养着的,叛军攻占了洛阳,漕运已经堵死,哪里还有粮食? 从江南过来的漕运确实在中宗时代就有了,但规模并不大,这个时候指望那里? 但凡长安城的贵族老爷们提出这样的想法,都会被人嘲笑幼稚。 “不瞒两位。”李倓想要坐起来,但发现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十分艰难。 武意连忙过去搀扶:“郎君,您伤得太重了。” 高仙芝说道:“大王,医师说您现在要多休息,其他事都交给末将吧。” “高帅,麻烦你让外面的人退后三十丈,小王有一些话要跟两位说一说。” 高仙芝和封常清对视一眼,封常清走出去,不多时回来了。 “大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边令诚是不是回长安了?” 高仙芝愣了一下,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 “他是回长安了。”封常清疑惑道,“大王怎知此事?” “圣人派边令诚来监军,并非什么秘密,而小王到现在都尚未见到边令诚,他若是在,怎会不来见小王?” “大王提他作甚?” “他回长安,是去圣人那里告两位的状了。” 这下高仙芝和封常清沉默下来。 沉默片刻,高仙芝冷声道:“一个宦官,能翻起多大浪!” 当年从连云堡发兵灭小勃律国,也是高仙芝为主将,边令诚为监军。 当年边令诚就是反对的,但高仙芝没鸟他。 高仙芝这个人长得非常帅气。 在古代应该叫英武,不仅容貌俊朗,还身材高大,更重要的事,有胆略,有才能。 西进数千里灭国,这种战绩在古代能翻出来的没几个。 高仙芝在古代名将中,绝对有自己不可动摇的一席位置。 长得帅,还有才能,还有闪瞎眼睛的战功,这种人不高傲都对不起他的战绩了。 “高帅,小王只是说假设,假设边令诚现在拿着圣旨前来,先杀封二,再杀高帅你,两位该如何面对呢?”新笔趣阁 第321章潼关城破? 弄死李钦凑后的当夜,颜杲卿就得到消息,与李钦凑一起镇守井陉口的高邈已经从幽州回来。 并且离藁城驿站已经很近了。 他立刻命令冯虔、翟万德与崔安石带人去埋伏。 第二日一大早,高邈的几个骑兵先抵达藁城驿站,早已埋伏好的崔安石立刻动手,处理掉了那些骑兵。 上午的时候,高邈到了驿站,他并不知情。 崔安石对高邈说道:“颜太守已经备好美酒,在旅栈等您。” 高邈到现在,没有丝毫怀疑,便跟着崔安石便去了真定。 等到门口的时候,崔安石命人将高邈抓了起来。 高邈还一脸懵逼:“你可知我是谁!” “当然知道!”说话的却不是崔安石,而是大步走出来的颜杲卿。 “颜杲卿!你这是何意?” “诛灭反贼!” “你!” “斩了!”颜杲卿大手一挥,立刻上来几个刀斧手。 “颜杲卿,你要谋反吗!” “谋反的是你们!” “颜杲卿!陛下对你不薄,你竟……” 高邈话音未落,人头已经落地。 颜杲卿掷地有声地说道:“把高邈和李钦凑的人头传首各州郡,告知四方,就说叛贼天诛地灭!” “是!” 四月二十四日傍晚,一条紧急消息从河北快速南下。 此时安禄山刚刚布局完新的战线,洛阳正在紧急调兵,准备将长江中游和下游全部抓到手里。 但他并不知道河北后方已经拉出了两道战线。 并且在四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安禄山接到了另一条不好的消息,中原有好几条补给线被唐军攻击了。 这让安禄山更加恼火,管城和雍丘被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还有唐军? 安禄山瞬间感觉自己在中原一带也要成瞎子了。 虽说粮道并没有完全受到影响,可是安禄山却警觉起来。 他再一次催促人从河北走水道运粮到洛阳。 可是在四月二十六日这天的傍晚,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从北运河进入黄河之后的运粮船,也遭到了突袭,几乎损失了一半的粮食。 这下他知道,在黄河之上,竟然还有一支唐军。 能打水仗的,就只有江东兵马了。 “立刻去告诉史思明!让他一个月之内攻破扬州,将建宁郡王押送到洛阳,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大殿内传来安禄山愤怒的声音。 但现实又给了安禄山一巴掌,他愤怒早了。 这话刚说完,就传来了十万火急的战报。 “陛下!大事不好!”严庄急忙进来,“常山太守颜杲卿杀了李钦凑和高邈,传首诸州郡,现在河北诸郡恐怕要反我们了!” “什么!” 安禄山急得跳了起来。 那样子,就像一坨巨大的肉球弹起来了一样。 “颜杲卿!朕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反朕!” “陛下,江东先别去了,当立刻让史思明北上河北啊!” 安禄山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建宁郡王! 朕让你再多活几日! “传令史思明,让他立刻北上常山,把颜杲卿给朕抓到洛阳!” “是!” “还有,清河战况到底如何,为何一直没有听你提起?” “张通晤已经围困清河一个多月。”新笔趣阁 “为何攻不下来?” 严庄说道:“清河一支在反抗,给张通晤的兵马并非精锐,他已经困住清河,周边郡县不敢有所造次,清河投降是时间问题。” 严庄的这个判断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完全正确。 清河又没有精锐,虽然城中粮多,但是我大燕兵马已经横扫河北、河南,你清河县里的人吓都得吓个半死了吧? 可是清河县令不是个按正常人逻辑能推断的人。 哲学中讲究的是特殊和普遍,说普罗大众都有普遍的共性。 例如害怕,例如怕死。 可是也有特殊的存在,有人就是不怕死,脾气硬。 安禄山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严庄补充道:“待史思明攻破常山,可回兵灭清河,威慑河北各郡!” “如此甚好,你传话给史思明,让他速战速决!” “是!” 四月二十六日傍晚的夕阳落满了潼关城。 杜乾运正来回走动。 不多时,李倓在武意的搀扶下来了。 杜乾运连忙说道:“下官兵部侍郎杜乾运,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杜侍郎来潼关见本王,不知何事?” “是奉命而来,这是圣人的手谕。”杜乾运呈递过去,继续说道,“圣人和宰相都体恤大王辛劳,希望大王立刻启程回长安。” 李倓看了看这圣谕,很恭敬地说道:“多谢圣人和宰相的挂念,你且先回去,小王收拾一番便启程。” “大王今日可否与下官一同启程?” 李倓咳嗽两声说道:“不瞒杜侍郎,小王在打叛军之时受了重伤,还要休息两日。” 杜乾运犹豫了一下,也不敢催得太紧,毕竟这里有建宁郡王的兵。 他说道:“那下官先行回长安。” 既然圣谕都送到了,他不信建宁郡王还敢违抗不成。 “好,武意,送一送杜侍郎。” “是。” “对了,大王,听说前些日圣人已经下旨处斩高仙芝和封常清,他二人首级何在?” “哦,还在传首三军,杜侍郎要看一看吗?” 杜乾运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就不看了,告辞。” 长安的街道,宵禁即将开始。 长安又开始焦虑起来。 坊间有人传闻,叛军遣派更多的兵马兵临潼关,潼关已经支撑不住。 有人说上一次建宁郡王击退了叛军,本身损兵折将,已是强弩之末,潼关被破是时间的问题。 焦虑如同瘟疫一样,在长安城快速传播。 根据生物学推断,人最大的情绪是恐惧。 在原始进化中,恐惧能帮助人类提高警觉和反应速度,激发求生本能。 这个时候,人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情绪的。 在城内,一旦恐惧蔓延,可能导致民生秩序崩溃。 在军队,一旦恐惧蔓延,再精锐的军队也会快速土崩瓦解。 而这一日,长安城的恐惧,就像一张巨大的黑影,开始快速笼罩这座巨城。 天快黑的时候,杨国忠正在品尝小妾准备的葡萄,这葡萄水嫩多汁,杨国忠吃得津津有味。 “不好了!宰相,外面到处都在传潼关已破!” 第322章李隆基出逃! “啊?”杨国忠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人,他嘴角边还挂着葡萄汁。 “外面到处都在传潼关破了!” 听到这个消息,杨国忠当场就不吃葡萄了。 “潼关破了?”杨国忠震惊道,他一把跳起来,抓住对方,怒吼道,“谁说的?” “外面都在传!” “杜乾运呢,我不是派他去潼关了吗,他人在何处?” “他他他……” 杨国忠一想现在才四月二十六日,杜乾运怕是刚到潼关,不可能回来。 “有人确认过吗?” “确认?”管家当场有些懵。 外面都在这么传,找谁去确认? 确认了就是已经攻破! 杨国忠一把推开小妾,胸口波涛起伏。 杨国忠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这可怎么办? 杨国忠急忙道:“去把张渐、窦华和吏部郎中郑昂都找到我这里来!快去!” “是是是!” 等管家出去后,杨国忠觉得不妥。 如果潼关真的破了,按照叛军的行军速度,最多两天内必到长安。 而且这消息传到长安,至少用了一天时间。 还商议?https:/ 商议个锤子! 很可能明天傍晚就有叛军的前锋抵达长安了。 派人去确认? 眼下天已经快黑了,就算再快,消息送回来,也是明天中午了。 如果明天送回来的消息真的破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杨国忠整个人都炸毛了。 安禄山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杨国忠摸了摸脖子,顿时感觉冰凉凉的。 “更衣!快更衣!” 天刚刚黑,杨国忠立刻进宫,见了李隆基。 “你说什么!潼关城破了!”李隆基震惊地站起来,眼珠子差点没有凸出来。 “千真万确!” “战报呢,战报在何处,朕为何没有收到任何战报!” 李隆基几乎是怒吼出来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了。 “现在整个长安已经传遍!” “长安传遍就是真?”李隆基大怒道,“你这个宰相怎么做的,没有前线的战报,就胡乱来跟朕说潼关已破!” “万一是真的呢?” “派人去核实!” “陛下,来不及了!现在已经天黑,派人过去至少明日中午回,万一明日中午带回来的是潼关被破,恐怕叛军明日傍晚就会抵达长安!” 第341章变脸大师李亨 “是下官一时糊涂,请苏县令降罪!” “大王,这个人交给下官处理就好了,下官一定上报御史台。” 李倓却不理会苏震,而是问柳青:“你是一时糊涂?” “是的,下官是一时糊涂。” “所以你是擅作主张?” “是的,下官擅作主张。” “来人,杖二十棍,杖完本王再接着问话。” “是!”武意立刻翻身下来,带着几个禁卫军士兵走过来。 柳青吓得全身颤抖,大呼道:“驸马救我!” 苏震连忙说道:“大王,这里是长安县衙门,他是长安县丞,您在这里,这样杖击他,不合适吧?”https:/ 李倓却没有理会苏震,武意将柳青一把拖过来,柳青想爬起来,被武意踹了一脚。 “再敢爬起来,就不是二十棍这么简单了!” 柳青当场吓得趴在地上,痛苦地喊道:“驸马救我啊!” 苏震却面色青白,见李倓理都不理他,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说。 柳青被打到十棍的时候,就遭不住了,大声喊道:“饶命啊,下官说,下官说,是驸马说下官可以便宜行事的!” “胡说八道!”苏震当即跳脚了,“本官何时跟你说过这话!” “大王饶命,真的是驸马说的!” 李倓抬起手,这才停下。 柳青被打得大口喘气,喊道:“驸马说上面给的三倍,我们可以便宜行事!” 李倓的目光落到了苏震身上,苏震立刻闪躲地回答道:“我说便宜行事,并不是指让他们收六倍!” “是么?” “是!”苏震开始发抖,他知道建宁郡王是出了名的下手狠,谁都敢弄,不由得心里发怵。 “本王还有第二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回答好了,本王就当你说的便宜行事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如何?” “大王请问。”大夏天的,苏震额头冒冷汗。 “三倍的粮税,是你的命令?” “不不,是上面下发的。” “谁下发的?” “大王,这件事是户部的事,大王还是不要多管了吧,下官这样说是为了大王好。” “苏县令的便宜行事,本王可以认为你是在煽动下面的人随意加税么?” “是户部下发的,上面有南阳郡王的亲笔,且有官印!” 李倓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李儋居然参与到了这件事。 看来自己那个老爹,是想搞事情了啊! “拿来给本王!” “什么?” “户部文牒!” “这……” “还需要本王再说一遍?”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拿!” 拿到了文牒之后,李倓便到了户部。 李儋正在户部呼呼大睡,就被人提起来,拖拽了出去。 “诶!你们作甚!知道我是谁吗!”从梦中惊醒的李儋大呼道。 很快,李儋被扔到李倓面前。 李儋这才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有些紧张却硬气地说道:“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李倓指着李儋的鼻子骂道:“我不在这里,长安还不被你这个蠢货闹翻天!” “你谁说蠢货!” “三倍税政,是你签发的?” “是又如何?”李儋毫不畏惧地承认了。 李倓翻身下马,走过来。 “现在做了天策上将,了不起了?”李儋却冷哼一声,尖酸道,“你以为自己能做太宗皇帝不成!政令就是我下发的,有本事你打我!来,往这里……” 李儋话音未落,李倓一巴掌抽来,当场抽得李儋身形不稳,差点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 啪的一声…… 李倓又给了他一巴掌。 “我是你兄长!”李儋咆哮起来。 啪的一声,李倓又给了他一巴掌。 周围的户部官员都看呆住了。 皇室子弟都这么野的吗? “我……” 啪的一声,再来一巴掌。 这下李儋真的怕了,连忙喊道:“你去找阿耶,是他让我来户部的!” “滚回你的宅院,以后让我知道你再踏进户部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你有种!”李儋捂着脸,只感觉二十几年的尊严,今日都被李倓给踩得粉碎,“我们走着瞧!” 李儋离开户部后,就去了太子东宫告状。 听完之后,李亨面色铁青:“这个逆子!” 李倓回了天策府。 “张旸。” “奴婢在。” “你去一趟太子东宫,传我的话。” 张旸听李倓陈述了一遍之后,顿时吓得发抖,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郎君放心,奴婢一个字不差的带到!” 张旸很快抵达了太子东宫。 李亨听说李倓派人来了,便宣了进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你是三郎身边的内侍张旸?” “是的。” “你来见孤有何事?” 张旸说道:“殿下,建宁郡王说今日南阳郡王在户部加税的政令,是恶政,会败坏殿下的名声。” 李亨的脸色当场阴沉了下来:“大胆!” 张旸吓得腿软,但还是站在那里,硬着头皮说道:“奴婢只是带话。” “他是想干预政事?”李亨怒道。 “建宁郡王说,若这个政令不停掉,他就打断南阳郡王的腿。” “他敢!”李亨这下坐不住了,当场掀桌子。 上面的酒、果盘全部洒落了一地,周围的人连忙跪在地上。 “他以为自己是谁!这个政令是朝廷的政令,他无权干涉!” 李亨的愤怒的声音响彻在殿内。 “殿下息怒,建宁郡王还有最后一句话让我带给您。” “孤不想听,你滚回去告诉他,他要是想要孤的这个太子位,让他亲自来见孤!孤给他就是了,看天下人如何看他!” 李亨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殿下,建宁郡王说江东的粮食,已经抵达关中,今年陆续可以运输数百万石粮食到关中。” “滚!等等……你说什么?” “奴婢说,江东的粮食已经抵达关中,今年陆续有数百万石粮食可以运输过来。” “数百万石?” “是的。” “江东?” “是的。” “运河已经被切断,江东的粮食……” “走的扶风。” “当真?” “是大王亲口所说,让奴婢来转告殿下的。”张旸如实说道。 “哦,你回去跟建宁说说,就说我很想念他,让他没事多来我这里坐一坐。” 第342章史思明对战张巡 “什么,建宁郡王从江东调运粮食过来了?”房琯闻言大吃一惊,“调运了多少?” “传闻至少调运了五十万石以上。”韦见素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喜也有忧,“而且今年可以调运数百万石过来。” “莫非走的汉水?” “只能是南方的漕运了。” “南方的漕运极其狭隘,而且江东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韦见素疑惑起来。 江东也就扬州能拿得出手,排第二的是常州。 一定要说产粮,宣州的产粮不低,可是宣州人口稠密,对粮食的需求极大。 江东那些人自己都勉强吃几口饭,怎么可能还会乖乖配合往长安调运粮食? “韦侍郎难道忘记建宁郡王这几年在江东推行他的新政了?” 这下韦见素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不是说他的新政并无成效么?”韦见素皱起了眉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房琯,“而且他得罪了那些江东大族,他们怎会如此配合,帮他筹集、调运粮食?” 房琯苦笑两声,表示我也想不通。 “确认这件事是真的吗,还是建宁郡王的缓兵之计,想以此欺骗我们?” “扶风县已经开始往渭河的渡口搬运粮食,数日之后便会到长安。” 两人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房琯才叹了口气,说道:“禁卫军被他掌握了,现在京畿的粮食来源也在他手里,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话不能这么说,他就算再厉害,也只是殿下之子,而且还不是长子,这个时候他不敢乱来,一旦他有僭越之举,便如同安禄山一般,是反贼,天下臣民都不会服,京畿乱了,地方上也就乱了,安禄山随时可能轻松扩大战线,最后谁都不好过,建宁郡王是聪明人。” 韦见素这政治眼界,显然比房琯高了好几层。 这也是为什么李倓一直不愿意动李隆基和李亨的原因。 如果京畿发生混乱,引起地方上部分人不服,他们就有理由投靠安禄山了。 这不是给前线正在拼死抵抗叛军的颜真卿、张巡、王忠嗣他们添乱吗? 政治和军事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 政治更不是简单的我手里有兵就有了一切。 政治强人手里确实有兵,但他之所以成为政治强人,不仅仅是他手里有兵。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房琯明显着急起来,“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只会越来越被动。” “陈玄礼在上次出京师之前就表态了,禁卫军也不在圣人手里,现在只需要我等上奏疏即可。” “好,我明日便上奏疏,请求圣人禅让。”房琯心一横,言之凿凿地说道,“此事关乎到天下安危,我等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太子殿下必须尽快御极,才能号令四方,对抗叛军。” 天宝十载,五月十六日,长安局势一切稳定,第一批从江东出发的粮食抵达关中。 也是在这一天,在雍丘的尹子琦决定分兵去攻打睢阳。 令狐潮对尹子琦是这么说的:“我们攻打雍丘一个多月,雍丘负隅顽抗是因为颜真卿认为睢阳随时会来支援他们,如果我们将睢阳拿下,雍丘必然士气低迷,不战而降。” 尹子琦再一次相信了令狐潮的话,于是分拨一万大军前往睢阳攻打许远部。 尹子琦不知道,选择攻打雍丘是他噩梦的开始,而选择分兵攻打睢阳,是他噩梦叠加的开始。 如果说能元皓在管城遇到了一块硬骨头,尹子琦现在则是遇到了两块硬骨头。 当然,这两个人还不能算本年度最惨。 最惨的那位在河北。 史思明自洛阳提兵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河北各郡再一次感受到了叛军的强大,纷纷投降。 但局势陡变,张巡在清河击败张通晤后,郭子仪以极短时间收复云中,影响到了史思明原来的战术。 五月十七日,史思明抵达清河。 一时间,清河各县陷入极大的恐慌中。 据说史思明的军队在清河郡的官道上铺开,可以延伸到无限远。xbiquge 史思明的军队先抵达清河郡经城县,经城县只抵抗了半日,便被攻陷。 傍晚的时候,军报传到清河县,上下震惊。 五月十八日一大早,夏日清晨的平原被白雾笼罩着。 不多时,密集的脚步声唤醒了大地。 清河县城头正在吃饼的守军被前面的声音吸引,纷纷站起来眺望过去。 只见那朦胧的晨雾中,逐渐浮现出了一大片黑色的轮廓,那些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斥侯骑着马,飞奔而回,大声道:“敌军来了!敌军来了!” 不多时,清河城头响起了号角声。 清河城内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街头的人不约而同朝城头方向望去。 还在屋里睡觉的人,也被惊醒,连忙飞奔到外面。 “敌军来了!” 有才不到十岁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喊道。 “敌军来了!敌军来了!” 一队队骑兵从街头快速越过,居民们赶紧让出一条道。 “明公!”清河军校尉李嵩带着人急匆匆抵达张巡的住宅,“敌军来了,来了数万之多!” 张巡此时已经在披甲,他气定神闲地说道:“史思明可有亲自来?” “必然是来了!” “来得好!”张巡披上甲之后,便带着人大步往外走去,“传令全城,进入备战!” “是!” 等张巡翻身上马的时候,他对李嵩说道:“人在城在!” “是!” 张巡的声音被传出去。 全城快速进入备战。 清河的藏库被打开,一批批甲胄往外运输,一批批弓箭、长枪、长槊往外运送。 张巡本人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大街上。 街头原本紧张的人们看见了他,纷纷高呼起来:“张县令!叛军来了!我们要跟着您一起去打叛军!” 越来越多人聚集在街头。 张巡的亲卫队在前面开路,他沉默着赶往城头。 清河县民意高涨,因为张巡在前一段时间,击败了张通晤。 这给清河县巨大的鼓舞,张巡成了他们心中的英雄。 这数日,也有数万人齐聚清河,加入守卫清河的阵营。 他们当中有河北地方大家族的人,也有普通的百姓,还有民间游侠。 到了清河,他们皆尊称张巡为明公。 看到那些高涨的士气,张巡却并没有就此骄傲起来。 只有他才知道,这一次,是一场苦战。 这一次守城的难度,比上一次要高一百倍! 但他必须守,必须将史思明困在清河。 第343章被迎头一棒的史思明 张巡登上城头,他看见史思明的三万精锐在清河县外陈列开。 另外,史朝清奉命沿途强征数万民力,他们被驱赶,前来建造云梯。 从城头眺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铺在前方。 那些就是范阳精锐,是常年在边疆与契丹人和奚族人打的大唐边军。 也是这个世界上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之一。 不过清河城头的士气也十分旺盛,清河藏库中有大量的铁甲、武器,清河守军的军备非常充足。 再加上他们击败了张通晤,认为叛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明公,末将愿统率一支兵马出城打先锋!”李嵩大声喝道。 “不准!”上城楼后的张巡,开始巡视防御准备。 不多时,前方叛军军阵中,忽然传来一道道呼喊声:“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像海浪一样。 最后,形成数万人的高呼,声震四野。 这种声音与一般人的声音还不同,是那些常年在战场厮杀的人,发出的怒吼声。 充满了暴戾和杀戮气息。 清河城头的守军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慌,感觉这一次的叛军,似乎与往常不一样。 不仅仅是守军,城内的百姓听到后,也凝重起来。 在叛军肆意的怒吼声慢慢落下去后不久,叛军主力中,一支弓箭手出列,在城外数十米的地方列队。 为首的人冲着城头喊道:“张巡!大燕皇帝陛下座下大将史思明将军抵达清河,你有一次开城投降的机会,否则,屠城!” 声音在空阔的城头上回响。 迎接这一道声音的是一片黑色的云,那是密集的箭矢,向叛军的方向压来。 张巡用行动回答了史思明。 叛军纷纷举起盾牌,箭矢冲击在前面一部分叛军的盾牌和铁甲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见到这副场景,史思明大怒。 叛军的军营上空回响起有力的号角声。 这样的声音响起后,叛军弓箭手开始朝城头射箭,刚才密集的攻击,被叛军还了回去。 无数尖锐的呼啸在空中掠过,城头上瞬间插满了箭矢。 第一排射完后,第二排熟练地切换,紧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叛军在弓箭手方面的数量,超出了唐军。 或者说,叛军弓箭手射出的箭的威力,大幅超出唐军。 一瞬间,就死死压住了城头的唐军。 等近乎十几波箭雨过后,叛军的战鼓声响起来,震天的战鼓声仿佛要将大地震裂。 后面的监工军队,对那些民夫又打又骂:“动作快一点!蠢猪!” 有的人因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就被当场捅死,尸体扔到一边。 民夫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用力推动着巨大的鹅车,不敢有丝毫懈怠。 鹅车的轮子在地上碾压过,留下一条条明显的痕迹,准备攻城的士兵紧随其后。 这些士兵全部是跳出来的精锐,与张通晤部不同,这支先锋部队身经百战。 等一个个士兵进入鹅车后,鹅车往前进的速度加快。 有的民夫推了一段距离,害怕地调头,惊慌无措奔逃,被后面的弓箭手乱箭射死。 原本想逃的民夫,不敢再乱动。 大量的鹅车开始往城墙靠近。 但城楼上的守军却没有还手,仿佛被刚才的箭雨彻底吓住了一样,没了动静。 鹅车很快推至城下,里面的士兵用力拉动绳子,鹅车上的梯子便开始往上被提拉。 蔡希德见状,不由得得意起来:“清河唐军,不过如此,张通晤那个蠢货,居然能被这群废物打败!” 他话音刚落,却见城头的守军开始齐刷刷往下倒东西。 那东西是黑色的,液体状。 糊了下面鹅车一身。 里面有叛军士兵刚冒出头,被淋了一脑袋,尚未回过神来,城头点燃火箭,开始往下射。 燃烧的箭头一触碰到那些黑色液体,熊熊火焰立刻沿着液体燃烧起来。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城楼下竟然成了一片火海,将鹅车淹没在里面。 里面的叛军士兵见到第一个爬出去的坠了下来,还带着一大片火焰,顿时懵了。 不仅里面的叛军士兵懵了,蔡希德也他娘的懵了。 刚才还气势嚣张的攻城叛军,转眼被火焰包裹,发出了惊恐而绝望的惨叫。 里面的人疯狂地往外逃。 有的行动快,跑了出来,有的则你推我挤,被堵在了狭窄的门口。 一时间,别说攻城,逃跑都有点难了。 在慌乱和惨叫中,一些士兵狼狈逃出来,在地上打滚,被灼伤的地方疼痛难熬,发出尖锐的哀嚎。 这个时候,城头的弓箭手才开始放箭。 叛军第一批攻城,刚到城楼下,就损失惨重。 剩下的,能逃多快就多快。 “是石脂水!是石脂水!”蔡希德气得暴跳如雷,“卑鄙啊!” 消息很快传回到史思明耳朵里,史思明又不是瞎子,虽然隔得远,却也看到了火焰。 他脸色铁青。 清河城的藏库里居然还有石脂水! 这是史思明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玩意儿十分稀少,能够燃烧,据说遇水都不灭。 一路势如破竹的史思明,刚到清河,就被迎头一棍,他当场暴跳如雷。 但眼下显然不可能再继续攻城了,只能强忍着怒火下令撤兵。 叛军如同潮水般撤回去,留下城头下面还在燃烧的鹅车,以及一众尸体。 等回去后,史思明抽起鞭子,将前锋的几个军头狠狠抽了一顿。 “父亲!现在分兵去井陉还来得及!”史朝义嘶声说道。 “你闭嘴!”史思明一把嫌烦桌子,怒道,“不就是石脂水吗!我不信他张巡有用不完的石脂水!” 史思明倒是料定的没错,石脂水这东西极其稀少,清河城那并不多,不可能一直只是石脂水守城。 不过张巡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史思明部被迎头一棒,至少锋利的士气被打压了一下,接下来耗着他们问题就不大。 张巡就没打算击败史思明,而是耗着他。 此时的史思明还不知道,一队精锐部队已经从太原抵达井陉。 如果说史思明只是被张巡挫了锐气还好说,接下来李光弼抵达河北,史思明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第345章管城大捷之后,立刻支援雍丘 叛军足足八万人,将管城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东城突然杀出一路骑兵,以及最精锐的唐军步兵。 原本处于进攻状态的叛军,很快被撕出了一条口子。 一千唐军步兵人人手持长槊,向前面稳步推进过去。 看上去就像一片钢铁军团,地面被震得雨水四溅,被暴雨冲刷的地方,仿佛在颤抖。 明光铠在闪电中,映照出森冷耀眼的光。 那股恐怖的气势,似乎要劈开雨幕,震开大地。 怒吼声、厮杀声,还有暴雨声、兵器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锋利的长槊搅碎敌人的内脏,铁骑兵碾压一排又一排的叛军,留下一片又一片的血河。 待后续的步兵进入战场后,叛军已经被撕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步兵一进来便开始收割人头。 这边的混乱规模开始扩大。 “报!将军!大事不好!我军右翼被唐军攻破!” 不用传令兵,能元皓已经看到磅礴大雨中那冲出来的骑兵。 他的脸色铁青,愤怒地吼道:“谁敢退一步,夷族!” 他的命令并不能阻止此时已经崩溃的大军。 恐慌在混乱中快速蔓延。 大溃败随之而来。 从远处眺望过去,就像一片河堤,在慢慢地瓦解、崩溃。 “报!将军,唐军向中路杀来了!” “全军待命!”能元皓下达命令,中军的战鼓声变得密集起来。 中军是能元皓的亲卫军,一共一千精锐,是常年跟着他与契丹人、奚族人对杀的。 这些人每一个都身经百战,意志力坚定如铁。 传令兵在周围飞奔,此时的令旗已经无法使用,但军官们都知道,要列圆阵做防御了。 在能元皓的亲卫军刚变幻阵型的时候,王忠嗣的三百骑兵已经刺穿了层层防御,大的溃败如同洪流一样向这边淹没而来。 “将军,撤吧!”身边的幕僚大声喊道,“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能元皓面色苍白,他盯着那些溃败的大军。 显然恐慌的情绪如同排山倒海,已经将他的亲卫军也包裹住。 第355章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史思明 史思明的前锋骑兵再一次冲过来。 这一次冲击得更猛,直接冲击到了李光弼步兵阵前,打算强行开战。 那些健壮的战马,汇聚在一起,上面是骁勇精锐,震动大地,呼啸而来。 唐军士兵面露惊色,但无一人动,他们手持长枪,列出严密的阵。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马臭和兵器的味道。 但士兵们却已经闻不到了,他们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守在那里。 等叛军骑兵压来的时候,长枪扎到了战马。 最前面的战马发出阵阵哀鸣,提起了前蹄,向唐军士兵踹去。 有的战马踹了空。 有的战马却因为受不住速度,撞到了密集的长枪上,被扎得鲜血直流,一千多斤的身躯掀飞了好几个唐军士兵。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被掀飞的唐军士兵,有的当场惨死,有的倒在地上,感觉内脏已经碎成一团。 但战马是冲势,却被唐军硬生生给顶了下来。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朔方调过来的士兵,绝对可以算是精锐了。 这种冲阵只是小规模,双方厮杀了片刻,叛军骑兵见唐军军阵极其严密,便纷纷退走。 颜杲卿见状,立刻下令弩兵再一次对叛军展开射击。 这一次叛军退到了至少百米之外。 史思明依然不着急,骑兵稍退很正常。 骑兵就是以高机动性著称,退到一百米之外,随时可以再一次发动进攻。 骑兵战术就是灵活的疲敌战术。 退与兵法也吻合。 叛军开始整顿队形,显然准备休整一下之后,再想办法袭扰唐军。 按照史思明的骑兵数量,使五千唐军疲惫,并不是难事。 可名将的厉害之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李光弼可不给他们调整的时间,他立刻下令出动一千弩兵。 这一千弩兵从步兵军阵中出列后,竟然主动往前推进,开始轮番射击叛军,箭雨不断。 叛军骑兵一看对方的弩兵居然离开了长枪兵的掩护,单独出列了,立刻就想要回击回去。 因为单纯的弩箭阵,不具备防御性,就算弩箭再密集,骑兵可以利用优势兵力,从侧翼冲锋。 第356章吐蕃使者 六月初十,一个青年在天策府门口下了马,疾步走进去。 “参见大王。” 李倓围着元载仔细看了好几转,才说道:“瘦了许多。” 元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天天待在船上,晃来晃去,吃的食物全吐出来了。” 李倓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元载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听说你截了安禄山不少粮食?” “王公在管城打了胜仗之后,安禄山大部分粮食只能从河北走,我是守株待兔。” “好好好!来,我跟你介绍,封常清!” 元载一听到封常清的大名,立刻说道:“在下元载,久闻公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过奖了。”封常清连忙还礼。 元载却没有心思继续与封常清寒暄,他直接进入了正题:“郎君,今日到底是什么情况,城外大军如龙。” 李倓淡淡说道:“陛下下令哥舒翰部征讨洛阳。” 元载问道:“那陇右呢?” 李倓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封常清才说道:“郎君,河北战场一旦平稳,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 “我知道。” “什么行动?”元载一头问号。 封常清说道:“局势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下去了,否则大唐将会陷入无尽的深渊。” 元载愣了一下,讶然道:“莫非你们要……” 李倓意味深长地看了元载一眼,说道:“公辅,吉温的尸体处理妥当了么?” “郎君放心,妥当……” 元载此话一出,立刻意识到李倓突然问他这件事的原因。 意思很明显:跟我一起搞事情,你没得选。 元载未料到到这一次回来,居然直接就要谋…… 当然,元载自己都杀过钦差,那种事真要是翻出来,也是夷族的罪名。 就在这个时候,李媃急匆匆到了天策府。 “三郎!三郎……” “阿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来?” 李媃用凝重的语气说道:“三郎,吐蕃使者来长安了。” 天宝十载六月初十,哥舒翰大军前脚刚走,吐蕃使者既抵达了长安。 李亨在大明宫麟德殿见了吐蕃使者,在场的还有不少大臣,包括李倓也到场了。 “恭贺天子御极,敝国尚不知情,没有带来相应规格的礼供奉,还请天子恕罪。” 李亨说道:“无妨,大唐与吐蕃向来亲近,不必多礼。” “吐蕃使者此次到我大唐有何贵干呢?”房琯站了出来,他语气颇有几分强硬地问道。 “赞普派我来朝见,瞬间请求大唐能在湟水通商互市。” “不是已经通商互市了么?” “希望大唐能进一步打开商路。”吐蕃使者说道。 一边的李倓心里琢磨起来,吐蕃这明显不是开商路,而是以此为理由,试探大唐。 恐怕吐蕃的精锐大军早已在边境陈列。 但吐蕃却还是派使者来了,说明陇右的战争尚未打起来。 从今进一步推断,吐蕃人想打一场大的,否则不会如此谨慎。 使者来长安试探,顺便摸摸长安朝堂的情况。 安禄山叛乱,吐蕃人肯定是知道了,他们想知道大唐内部到底到了哪一步。 这到哪一步,决定他们如何用兵,抢占多少大唐的领土。 吐蕃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狡诈。 “大唐与吐蕃,却有和好的时候,但此前你们三番五次在陇右犯边。” 吐蕃使者表示道:“没有永远的敌人,此次我奉命而来,也是希望两国能够和平,我半路听闻大唐有将军背叛天子,心中愤怒,请问大唐天子需要多少兵马,我吐蕃随时支援。” 殿内气氛立刻一紧。 随时支援? 这话听得可不像随时支援,倒是想探底,然后大军压境。 李亨顿时紧张起来,他说道:“多谢使者的美意,支援就不必了。” 吐蕃使者坚持道:“我们也是希望能够为天子分忧。” 他脸上带着笑容,显然有些话另有所指,甚至态度颇有些强硬。 “你们想要增加互市,倒也可以。”韦见素站出来说道,“为了两国的友谊,大唐愿意多多照顾你们!” 吐蕃使者追问道:“不知大唐愿意提供多少商品呢?” “这需要商量一下。” “看我能不能提个意见。” “你说。” 吐蕃使者说道:“白银五十万两,黄金十万两,丝绸五十万匹。” 他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哪里是来做生意的? 这分明就是来趁火打劫的。新笔趣阁 “送五十万支箭,过去要不要?” 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吐蕃使者寻声看去,看了看这个年轻人,笑道:“五十万支箭也可以。” “那就请你们把你们的士兵排列好,回头我让大唐将士用弓射过去,保证五十万支,一支不差你的!” 使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冷着脸说道:“是要开战?” “不是要开战,是要杀你们。” 房琯说道:“建宁王,你这样对使者说话,会激化两国的关系。” “两国什么关系?”李倓锋利的眼神扫了房琯一眼,掷地有声地说道,“天宝八年,哥舒翰用数万将士的命拿下来了石堡城,如今,我大唐陈兵九曲河西之地数万精锐!” “这就是两国的关系!” 使者却大笑了起来:“现在大唐内部的事都没理顺,还想跟我们打吗?” “大唐内部的事理没理顺,与你无关,你如果是来打听情况的,我告诉你,反叛者已经死了。”李倓一步步走到吐蕃使者面前。 他站得笔直,就像一柄锋利的枪,看着吐蕃使者,说道:“吐蕃人要打,我们随时奉陪!要打多久,就打多久!时间你们说了算!” “你……” “你们希望我们出兵多少呢?”李倓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十万,还是二十万,或者三十万?” “年轻人,不要只会呈口舌之快!” “你现在尽管走出长安城,将我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不差地传回去便是。” 使者觉得李倓过于锋利,他转身对李亨说道:“陛下,这就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吗?” 李亨想要警告李倓,却发现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李倓笑起来,他依然很温和的样子,说道:“你刚才厚颜无耻地要白银和黄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砍了你呢?” 第379章 迂回反杀 “如此说来,王忠嗣只能在渭州临时征调兵力?” “只能临时征调。”结桑答道。 “残兵败将,不足为虑!”桑格扎西大笑道。 当夜,风雪未止,陇右群山隐匿在夜色之中,唯有狭窄的山道之间有星点火光。 李晟疾步走过来,给王忠嗣递了一壶酒,说道:“王帅,前面三十里转入岔口,折返便能绕道敌军后方。” 王忠嗣转身看了后面的大军,然后抬头看了看融入黑夜中的崇山峻岭,说道:“到下半夜休整,黎明之前行动!” “是!” 唐军寅时(三点到五点)开始休息,大约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又开始赶路。 这个时候的唐军,已经很疲惫,临时休息的一个时辰,把肉全部吃完后,体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补充。 但却还要赶路,大约还要走一个时辰。 如果用这种状态去临阵杀敌,必然会受制于人。 可现在形势不同,吐蕃人完全不知道,唐军已经抵达了叠州,更不知道不知这支唐军的统帅就是王忠嗣。 在他们的概念里,王忠嗣还在渭州辛辛苦苦招募兵马。 穿越前面那片山道后,天已经亮了,远处一座座山映照在干净的天幕下,如同伫立的巨人。 唐军士兵的手已经冻得发红、发肿,他们艰难地往前推进。 有人想放弃,但看到走过来的王忠嗣,他的手同样红肿了,他也和所有人一样行走在雪地中,于是那些不满的情绪也都被临时压了下去。 寒风吹拂在脸上,冰冷而刺骨。 “儿郎们,你们很多都是陇右人,从小生活在这里,你们熟悉这里的山,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过了这里的雄鹰和蓝天!现在家园被吐蕃人毁灭,亲人被他们杀害!” 不多时,王忠嗣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来。 士兵们顿时激动起来。 唐军抵达了一个位置稍微高一点的地方。 前面的五百骑兵开始骑马,战马的铁蹄在雪地里来回踢着,溅起阵阵雪花。 等骑兵披甲翻身上马后,步兵也都披甲准备好了,他们手持长枪,一言不发,只是神色肃然地注视着前方。 这个时候,吐蕃人的斥候发现了唐军的身影,连忙惊恐地往军营里奔逃:“敌人……” 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王忠嗣一声令下,在李晟的率领下,五百铁骑一瞬间从高地上奔腾而出。 铁蹄震动大地声音在山道之间滚滚而起,那些铁甲在朝阳的映照下化作一片耀眼的光泽,朝前面流淌而去。 王忠嗣推算得非常精准,双方在叠州大战后,吐蕃人没有急着深入,而是在叠州临时休整,而这一片低地有水源。 吐蕃人在一连击败多路唐军后,才选择在这个低地安营扎寨。 如果不是王忠嗣这种名将临时赶到,是没有人会选择在山峦之间绕道行军,杀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的。 所以,当吐蕃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全都懵了。 唐军骑兵在雪地中犁出一片雪雾后,以雷霆之势冲向吐蕃营寨大门。 大门口的几个吐蕃士兵尚未动手,被唐军几箭射死。 随后,骑兵冲了进去。 刚从营帐里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吐蕃士兵才发出一声叫喊,脑袋就被削了下来,在雪地里翻滚。 无头尸体一边喷涌鲜血,一边歪倒在地上。 “快!快集结!” 军官提着裤子跑出来大声喊道。 只是声音刚落,一半的脑袋被切了下来,脑浆溅在雪地中,这位军官还不可思议地动了两下嘴巴:“集结……” 其他吐蕃士兵在惊恐中快速反应过来,冲进去拿起武器准备展开反击。 但唐军的骑兵速度太快,刚打算聚集在一起的吐蕃士兵,立刻就被骑兵冲散。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还在沉睡的吐蕃主帅达扎路恭,他面色陡然一沉,立刻从起身拔刀高呼:“敌袭!” 周围醉酒后昏睡的将领也都猛然惊醒,众人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无不面色陡变。 纷纷出了营帐,只见前方人群已经彻底混乱。 “快!快集结各自兵马!”达扎路恭仓促喊道。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桑格扎西拿起他多达十几斤的长枪,怒吼道:“我现在就去杀唐军一个片甲不留!” 他就是昨日嘲笑王忠嗣不敢打石堡城的那个吐蕃将领。 此人体格壮士,作战勇猛。 但他话音刚落,一个披着明光铠的青年已经一马当先,朝他冲来。 那青年剑眉星目,骑在一匹乌骏宝马上,手持一柄长槊,快速击穿吐蕃层层防线后,来到了桑格扎西面前。 战马一声长鸣,前蹄上扬。 桑格扎西抬头看去,看见一个铠甲都被鲜血染红的青年,看见那双坚定而沉着的双眸,还有那支被血浆包裹的长槊。 他双瞳瞬间缩成两个点,心中暗礁一声不妙,准备提着长枪反击,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晟的这一击速度太快,仿佛有万钧之力。 长槊往下一刺,刺中桑格扎西的锁骨除。 悄无声息地刺了进去,足足有半米深。 桑格扎西整个人一愣,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手中抬起的长枪坠落,目光直直地看着李晟。 这一切发生了眨眼的功夫。 拔出长槊也是在眨眼的功夫。 桑格扎西无力倒在雪地中,锁骨那里的血洞涌出一大片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白雪。 李晟却连看都没有再看这个人,左手一拉缰绳,继续往前冲。 这一幕被那个身形壮硕高大的猛将嘉波看见,他原本打算带着人去击杀唐军。 此时全身一颤,看见李晟已经如同杀神一样朝自己而来,他立刻调转马头,转身就跑。 在唐军骑兵的强势冲击下,吐蕃营寨内的反抗被击溃。 后面的步兵进入后,开始精准地杀敌。 到处都是惨叫声,鲜血彻底染红了这片。 前方,更大规模的溃兵朝前面散去。 达扎路恭带着亲卫军,狼狈逃走。 这支数万人的吐蕃大军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停止。 停下来后,唐军重新集结,因为两天两夜的行军,再加上一整天的杀敌,许多人在集结完后,直接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第381章陇右新局 人群忍不住为那几匹马让开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无数双饱含悲愤的双眼,惊诧地看着这边。 传令兵疾驰到城下,大声道:“叠州大捷,我军斩首六千,击溃吐蕃主力!王帅命渭州刺史刘清立刻召集各路军民,西进岷州,听候安思顺节制!”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高呼:“王帅在叠州!王帅在叠州!” “王师大捷!” 城头的刘清和乔元听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立刻召集渭州兵马西进!”刘清激动道,“我们要开始反攻了!” 这个消息如同洪流一样,在渭州、宕州、岷州等地传开,也很快传到已经失守的洮州。 此时从洮州崩散往岷州的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低沉、狼狈的唐军。 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跋涉。 吐蕃大军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击垮了大唐在陇右苦心经营多年的防线,无数人前赴后继,依然没能挡住吐蕃人的铁蹄。 甚至有人绝望地高呼:“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当绝望和无助蔓延大半个陇右的时候,叠州大捷的消息,无疑如同一阵狂风,所到之处,将所有的颓废一扫而空。 连在岷州的安思顺听闻后,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还在河州苦苦防御吐蕃人进攻的哥舒翰听到这个消息,腰不酸腿不疼了,一口气可以来好几次了呢! 数日之后,刘清在渭州集结了两万兵马。 他在刺骨的冰雪中,对那些溃散到渭州的大唐边军说道:“我们反攻的时候到了!” 那些溃败下来的人开始重新集结,组成新的力量,向西面的岷州推进。 一支军队打败仗并不可怕。 胜负乃是兵家常事。 如果一支军队能在溃败后短时间内重新集结起来,那这支军队一样是一支强悍的军队。 这时候的唐军尚在巅峰时刻。 虽然经历了去年的叛乱,经历了吐蕃人的进攻,但那股气还在。 二月初六,渭州兵马抵达岷州后,被安思顺收编,形成了一股新的力量。 也是在这一天,洮州吐蕃主将多吉得知了叠州达扎路恭部兵败的消息,多吉顿时惊恐害怕起来。 达扎路恭是吐蕃大军的二把手,是南部战线的最高指挥,所率部是仅次于北线尚杰息的精锐。 他的战败,对整个南线的影响是巨大的。 设想一下,唐军在去年的中原战线中,颜真卿的全面溃败,是什么后果? 也是在二月初六,溃败的达扎路恭抵达洮州,进入多吉的营帐。 他接管了多吉部。 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停止对岷州的进攻,将兵力全部聚集到洮州,形成定点的防御之势。 并且亲自向尚杰息写信陈述此次的战败,并且提出了针对性的作战部署计划。 洮州位于叠州的正北面,位于岷州的正西面。 唐军夺回叠州战线后,与岷州一起,对洮州吐蕃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这个时候,撤回攻打岷州的吐蕃军无疑是明智的,否则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他还向尚杰息严肃表达了王忠嗣抵达陇右后唐军行动上的变化。 并且告诉尚杰息,王忠嗣的回来,预示着唐军正在往陇右战线增加资源。 战局很可能进入僵持状态,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正如达扎路恭所料,王忠嗣安排刘清集结渭州兵马进入岷州归入安思顺麾下,就是为了遏制住洮州吐蕃军。 李倓交给王忠嗣的第一个阶段的任务不是彻底击败吐蕃军,那不是现实。 不现实的目的执行下去,容易崩盘。 第一个阶段,只需要遏制住吐蕃人东进的步伐就可以了。 至于下一步,就是后勤的源源不断。 只要将有利地形占据后,用资源就能堆得吐蕃人应接不暇。 四月初七,身在河州战线的吐蕃主帅尚杰息正准备增加兵力围攻哥舒翰所在的镇西军,却突然接到了达扎路恭的信。 这一路吐蕃大军在击溃大唐鄯州防线后,几乎一路摧枯拉朽般抵达河州。 如果不是哥舒翰临时抵达河州,河州防线支撑不到现在。 饶是有哥舒翰坐镇,缺乏后勤的唐军也苦不堪言。 年前李倓又及时调来了安思顺,才逼迫尚杰息分兵南下攻打洮州和叠州。 为此,吐蕃大军战线被拉长,战力被摊薄。 原本尚杰息以为即便兵力分散,也足以在数月之内拿下河陇地区。 却没想到,哥舒翰来了,又来安思顺,安思顺来了又来王忠嗣。 不不!最开始来的是封常清! 他妈的! 大唐皇帝是一个又一个的名将往陇右堆啊! 最后堆出了个王炸! 对待眼前的局面,尚杰息除了把达扎路恭批评一顿,然后叮嘱他守住洮州战线以外,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毕竟达扎路恭的地位极高,而且鼎力支持他。 这么说吧,如果尚杰息相当于王忠嗣的位置,那达扎路恭就相当于哥舒翰的位置。 都算是吐蕃名将。 甚至达扎路恭在军事层面比尚杰息还要高一成。 当然,除了批评,尚杰息也接受了达扎路恭的建议,并且叮嘱他,对洮州展开保守战术,稳住当前大局。 尚杰息这么做也有他的政治考虑,吐蕃国内的政治并不稳定。 末·东则布、朗·迈色这两个人是吐蕃权臣,他们与尚杰息和达扎路恭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也是赤德祖赞扶持起来专门制衡前线将领的。 陇右局势因为叠州大捷而发生变化,这无疑为李倓赢得了充分的战略缓冲空间。 四月初八一大早,天刚刚亮不久,宵禁刚解除,捷报就抵达了长安,传令兵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奔往大明宫。 “西线捷报,王尚书于叠州打败吐蕃军!” 这个时候,李倓恰好在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刘晏! 刘晏是他从扬州召回来的。 去年的平叛,长安粮食调度就是刘晏在江东一手操办的。 这是李倓手中最杰出的财政大臣、吏治能手。 可以说,刘晏就相当于一台算力极其可怕的机器,他能快速处理浩瀚如海的公文,也能清理繁琐复杂的账本。 李倓急着调他回来,就是组织河北、陇右的后勤部署。 第382章这账还是算得过来的! “去年一共调度了600万石粮食,路途损耗200万石。主要的粮食来源还是河南道南部、淮南道和江南东道,其中庐州、寿州、滁州、和州等地粮食出产最多。” 刘晏面容俊秀,衣着素雅,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不快不慢,又非常清晰。 他身上有一种淡定从容的气度,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李倓不由得惊讶,没想到去年刘晏竟然从东南调了600万石粮食过来! 这个数额,远远超过了李倓的预期。 “臣到庐州和寿州做过实地考察,那里的每一亩田产量,已经达到两石,臣认为是曲辕犁之功。” 曲辕犁更快更深。 这是能用肉眼看见的。 更深,种子可以很好地播种进去,不会流……哦不对,不会浮出来,而且更安全,营养物质更好。 所以产量自然会提高。 “曲辕犁有普及下去吗?”李倓问道。 “去年一年,淮南道各州几乎都在用曲辕犁了,由各州刺史推行。” 刘晏补充道:“臣听说,太湖周围的水稻亩产超过两石,大概到了两石半。” 李倓赞叹道:“看来卿在淮南道和江南东道兴建的水渠是有奇效的。” “那都是在陛下的指使下完成的。” “这功劳是你的。” 李倓话语一转,说道:“淮南道和江南东道的经验,可以推行其他各道吗?” “可行是可行,但臣觉得淮南道和江南东道部分州的产量去年能明显提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什么原因?” “陛下当初在淮南道和江南东道等州查处过并田,还田于民,臣对比过推行均田的州和田地兼并严重的州,推行均田的州,产粮明显更多。” “为何?”李倓明知故问道。 “那是百姓自己的田,他们种得更加用心。” “说得对!”李倓道,“那是百姓自己的田,他们更愿意种!这是人之天性使然!” “所以这件事,恐怕非臣能办到。” “你可以!”李倓说道,“朕此次召你回来,可不只是后勤,打算让你来做户部尚书。” 刘晏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拜道:“臣何德何能,如此重要的职位,臣恐怕难以胜任。” 第399章给回纥人一点小小的大唐震惊 三月的河南河北正是春光无限好的时候,随着叛军的撤走,以及朝廷军队的陆续抵达,河南河北各州的秩序正在快速恢复。 广袤的华北平原,又升起了袅袅炊烟。 从京师传达到各州的关于耕地安民的政令,也被逐步下放到各县,地方官府开始收编大量的流亡人口,重新规整。 有田的则返还耕地,无田的则在官府重新领地耕作。 在正月的时候,河北各地都还颤颤巍巍,有传闻叛军会在今年三月重新南下。 但真的等到三月,早已没有了叛军的消息。 反而是陆续增多的朝廷援军,让各地的恐慌慢慢消散。 三月十五日,李倓接到了王忠嗣的最新汇报。 吐蕃人在这一次的作战中夺走大量原本属于大唐的堡垒和要塞,吐蕃大军的后续补给也已经送达。 战局现在进入拉锯状态,自上一次叠州之败后,吐蕃并没有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而是开始经略那些到手的地盘。 看样子是打算逐步蚕食陇右。 李倓并未对陇右给出详细的作战安排,只是给王忠嗣回信,让他在稳中求胜,不必操之过急。 与年老的李隆基不同,才二十三岁的李倓,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一步步把局势扭转过来。 他不急,现在两线操刀,又已经开始准备联合回纥,接下来的局势有的是惊喜。 时间转眼到了三月底,李皋带着人抵达了漠北,到了回纥汗国的王城。 回纥汗国牙帐城位于斡耳罕河(后世的鄂尔浑河)之畔。 李皋抵达的时候,发现这座王城还在修建中,应该说刚开始修建不久。 李皋并没有花费太大的精力,便进入王城,见到了英武可汗磨延啜。 因为磨延啜是一位亲唐的回纥人。 天宝三年的时候,磨延啜的父亲骨力裴罗联盟回纥各部,在唐军的配合下,击败了突厥汗国,从此突厥汗国灭亡。 回纥人在这里建立了回纥汗国。 说起来,当时配合骨力裴罗灭亡突厥的唐军统帅就是王忠嗣。 骨力裴罗死后,磨延啜继位,与大唐继续保持友好的关系。 甚至连此时正在营建的王城的设计师,也是大唐过来的,工匠也是大唐调过来的。 磨延啜亲自接见了李皋。 “尊敬的大唐使者,您来我们这里来,应该提前告诉我们的,我好派我的卫兵去迎接您。”磨延啜很有礼貌地说道。 “不敢劳烦可汗,这一次我奉天子之命前来,有些匆忙,没有给可汗您带来麻烦吧?” 一边的叶护太子说道:“天使实在言重了,您的到来,让我们欢喜还来不及。” 接下来,磨延啜安排人带李皋下去休息,并且命人为他准备晚餐。 “大唐使者现在过来,你怎么看?”磨延啜问叶护。 “去年安禄山叛乱,幽州大军一路打到了洛阳,听说还攻克了洛阳。”叶护太子说道,“我以为,此次大唐使者前来,是想让我们出兵。” 叶护的弟弟移地健冷笑道:“以前我觉得大唐是不可战胜的,经历了这件事,我发现也不是不可以。安禄山竟然都能一路打到洛阳,甚至我还听说,大唐的皇帝都逃出了长安!” “那你的意思是?” 移地健说道:“我的意思是,先拒绝大唐的请求,让长安与范阳打,打到两败俱伤,他们会求着我们出兵,到时候我们就能提条件。” 英武可汗没有说话,叶护也沉默。 很快到了晚上,参加的晚宴的还有回纥各部的族长,都是回纥汗国身份尊贵的人。 他们纷纷向李皋敬酒,表示了欢迎。 实际上,李皋的顺利,还得感谢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王忠嗣。 王忠嗣的安边策略是以武力击败突厥人,以互市来稳定回纥人。 回纥人很喜欢唐人,至少在英武可汗这一代还很亲唐,叶护太子也是一个亲唐派。 在正史中,英武可汗密切地与大唐互市,安史之乱爆发后,英武可汗答应派兵帮助唐军。小说 但历史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 当英武可汗和叶护太子得知安史之乱使大唐极其虚弱之后,也提出了非常无礼的要求:取京师钱财。 原本是准备洗劫长安,被李豫阻止,最后洗劫了洛阳。 洗劫洛阳的执行者就是叶护太子。 天宝三年,大唐还是第一强国的时候,回纥人看见唐军,只能仰望。 当安史之乱进入到混乱期,李亨急着收复两京,大唐最精锐的部队在香积寺打光之后,不得不搬来回纥人。 于是,回纥人窥探到了大唐的虚弱。 他们的态度就变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弱国无外交。 饮完酒之后,李皋对英武可汗说道:“可汗,我此次来,有两件事。” “天使尽管示下。” “一是加大与贵国的互市。” 叶护太子说道:“这些年,我们双方互市已经足够大,大唐的丝绸和陶瓷源源不断涌入草原,我们也用马匹来交换,这些用度都已经充足。天使还想如何加大呢?” 李皋命随从取出茶叶来,然后小心翼翼放在面前。 “这是?”英武可汗疑惑道。 “此物名为茶叶。” “茶叶?” “是的,茶叶。” “有何用途?” “喝的。” 英武可汗微微一怔:“喝的?” “是的,用烧沸腾的水冲泡即可,放在炉上煮也行。” 叶护道:“为何要喝茶叶?” “因为好喝。” “有酒美味么?” 李皋说道:“不一样的美味,要不我现场让人为可汗煮一煮?” 英武可汗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有劳了。” 李皋安排人开始操作。 过了片刻,英武可汗道:“天使,您刚才说有两件事,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李皋道:“安禄山在幽州谋反,想必可汗已经听说。” “我是有听说,安禄山实在是可恶,乱臣贼子,大唐对他不薄,他竟然忘恩负义!” “天子希望可汗能出兵攻打幽州。” 现场立刻沉默下来。 移地健道:“恐怕要让天子失望了,我们现在的敌人正在图谋攻打我们,我们的兵力也不是很充足。” 说话间,水烧沸腾了,李皋将开水倒入杯中,顿时茶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