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 分卷阅读1 ?  白手套 作者:重山外 破镜重圆、强强、职业、狗血、相爱相杀、HE、救赎、虐恋、双向暗恋 简介:冷淡利己资本大佬攻x野心勃勃私生子继承人受 交易情人变真爱,年上,微养成,双总裁 — 傅闻璟冷静超然,自负冷血,既是投融圈传奇也是名声远播的活阎王。 谁都没想到他会插手搏浪的股权风波,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子接管搏浪。 一瞬间,当初人人可唾弃打骂、睡厨房、抢狗食的野小子,烂泥翻身,成了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白天沈良庭坐在钢筋水泥高楼的最顶端,西装革履,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夜晚他站在傅家别墅内,垂首敛容,被淋了酒,白衬衣湿透姿态狼狈。 “搏浪的并购重组失败了,你还剩多少资本?” 沈良庭仰起头,挤出伪装的笑,“傅先生,请再给我点时间。” 男人低声,“逾期不还,是要支付利息的。” — 沈良庭是依附于权贵的白手套,受傅闻璟教养长大,替他处理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换取在人前的表面光鲜。 手套用脏了,可以扔可以换,为了防止被毫不留情的抛弃,他必须学会自保。 风月入我相思局,谁是棋子,谁是下棋的人。 第一卷 灯下黑 第一章 引 锦城正处于梅雨季,空气总是潮乎乎的,雨连下了半个月,到今天才停,院子里的树叶还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树叶滴落的水,掉进树下小孩的衣领里,把他冻的一个激灵。 小孩正蹲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下,仰着头透过浓密的树冠看天。他年纪还小,不过五六岁,树就显得格外的高,天空影影绰绰,偶尔掠过飞鸟痕迹。 他的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小手凭空摊开晾着,上头乱七八糟地缠着白布条,结着一块块发黑发硬的痂,是手上渗出的血黏连了布条,长到了一起。 太阳落山后温度骤降,风有些冷,但再冷小孩也不敢进屋,他被折磨怕了,宁愿在院子里受冻,也不要进温暖明亮的客厅。 今晚沈家有客人来,更没有人想看见他。没人知道该怎么介绍他,他是沈文鸿婚内出轨的产物,光是在那儿站着,就能恶心得一桌人吃不下饭。 明明有名有姓,他却无家可归,像一条失魂落魄的野狗。 “咕噜噜…”肚子发出饥饿的哀鸣。 小孩直着眼睛,垂下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下雨的时候手疼的厉害,也不觉得饿,现在手不疼了,肚子却疼了。 手是昨天烫伤的,昨天厨房做了新菜,炸藕夹,甜糯的藕片里夹了肉,炸得金黄酥脆,香飘四溢。 大半天他就喝了碗稀粥,还是沈文鸿的现任妻子—张兰吃剩下的。 小孩饥肠辘辘,没有忍住,在餐点前溜进厨房,偷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结果出厨房被张兰看见,也不知哪里漏出破绽,张兰眼神示意了下,张兰身边的佣人就把他拽回厨房,下一秒,炸藕夹剩的一锅热油全倒在了他手上。 刺啦一声,发出皮肉烧焦的味道,他惨叫一声,疯了般从佣人手里挣开,向屋外跑去。 双手乱挥,一双手皮开肉绽,淌了一地的血,没跑出两步,他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是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的沈文鸿,也是他的父亲。 小孩满眼泪水地仰起头,十分委屈,颤抖着把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伸向沈文鸿,“爸爸,疼。” 高大的男人低头看向他的伤口,皱了下眉,然后对旁边的佣人说,“怎么弄成这样了?给他包扎一下。”没有拥抱也没有安慰,男人转身上楼,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夜晚,小孩躺在自己的床上,在厨房打的地铺,空气里还残留着炸肉的油腻味道,双手疼得撕心裂肺,冷汗溢出毛孔,不住痉挛。 他只能拼命闭上眼,嘴里默念,快点睡,快点睡,睡着了就不疼了,也许睡醒了,他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这里没有人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里。 可惜第二天醒了,他还是困在地狱。 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庭院的地上落了几颗还没成熟的小青枣,陷在潮湿的泥里。 小孩低头看到,想用手去捡,可手不能动,疼得像在火里烤,他艰难地用脚踢掉了上头覆盖的泥土,把枣子掀出来,用力一猛,枣子咕噜噜朝前滚去,最后停在了一双白球鞋前。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穿着白衣服,眉眼很陌生,这人蹲下来,捡起那颗枣递给他,声音带了点变声期的低沉,“这枣还没有熟,不能吃,会涩。” 小孩盯着这人一脸戒备,没说话也没有去捡。 少年只好拿着枣站起来,仰头看天色,“你是佣人的孩子吗,不要待在这里了,等会夜里还要下雨。” 小孩没理他,冷漠地站起来,转身就往花房走。院子里有一处花房,玻璃顶,可以挡雨,没处待的时候他就会藏在这里。 没想到,那个人也跟着他进来了。 小孩立刻竖起浑身的刺,贴墙站着,像领地被外来者闯入的小鹿,不安地看着这人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少年跟他进来后,却没再跟他说话,只是在玻璃花房里左右看看,绕着走了圈,碰了碰含羞草,又用手指勾了蔷薇的花茎,低头嗅了嗅香气。 一张雪白的脸孔贴着粉色蔷薇,嘴唇和花色差不多,小孩这才发现少年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飞翘,睫毛浓长,光华内敛,眉眼堪称秾丽。 感觉到小孩在看他,少年松开扶花的手,侧过脸,似笑非笑问,“现在肯跟我说话了吗?” 小孩恰好跟他对视,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后不安地转过脸。没有开口回答,肚子却自说自话地又响起了空城计。一连串咕噜声,在空荡的花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小孩的脸一下就红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希望自己在少年面前出乖露丑。 少年很好脾气的样子,“饿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说完就从花房出去了。 于是他在地上坐下来,坐的位置正挨着一丛百合花,眼巴巴盯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少年拿了食物回来,用荷叶包的鸡,还有几块荷叶饼,是热的。 他的双眼放光,急急伸手去拿,刚一碰到就疼得缩回手,黑色的眼睛一下蕴满泪水,嘴唇哆嗦。 少年这才看到他缠绕绷带的双手,“你的手怎么了?” 少年放下食物,捧起小孩的手,想要撕开绷带,小孩嘶得痛叫一声,把手往回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2 。 溃烂的皮肤已经和绷带长在一块,一碰就出血,不能用强。 少年不敢再碰他,“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得去医院。” 小孩却对少年的问话充耳不闻,双眼直勾勾看着食物,肚子还在叫,他饿得精神恍惚。 少年见状,只好端起一旁的荷叶鸡,“我喂你吃吧,吃完了就带你去医院。” 少年把鸡肉撕成条,一点点喂给他。 小孩狼吞虎咽,几次咬到少年的手指,因为饥饿,他像饥肠辘辘的野兽,牙齿又尖又利,一次没有及时抽手回来,牙咬破手指,破皮见血。 少年吃痛缩回手,看着手指的伤口,皱了眉。 小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最能分辨人的情绪,瞬间睁大了眼,连连后退,害怕地把头埋进胸前,哽咽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要吃了,别打我。” 预期的拳脚没有落下,过了会儿,小孩感到一只手落在自己头上,手指伸进他的头发,覆盖住他的后脑,安抚地揉了揉,“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别怕,你都经历了什么?没人会打你。” 全然陌生的感觉。 小孩后背弓起,眼向上抬,懵懂地打量这个陌生人,很久才慢慢软下来。 他就像是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一样,小心翼翼地又靠了回去。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解决了荷叶鸡和面饼,少年从兜里抽出纸巾,擦干净手,“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你手上的伤得去医院看看。” 小孩看着他,半晌沙哑着说,“我叫沈良庭。” 少年的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角,明白了沈良庭意味着什么。 他姓沈,还是个孩子,出现在沈家后院,来去自如,沈文鸿只有一个没有身份的孩子。 少年敛去笑意,沉默片刻后说,“我去说一声,然后带你去医院,否则你的手就要毁了。” 小孩安静地点头。 过了很久,少年才回来,他让小孩跟着他走。 这是沈良庭来到沈家后,第一次离开这座巨大的庭院别墅,重重绕绕,曲径深幽,一位佣人替他们引路。 门口停着一辆黑车,亮着车前灯,黄色的灯光刺透夜雾,笔直地射向前方道路。 少年陪着沈良庭坐上后座。 车辆行驶过程中,淅淅沥沥的,果然又开始下雨了。雨点敲打在车窗上,沈良庭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看,看到雨丝歪歪扭扭得滑下玻璃,像奇怪的文字。 细雨冥冥,前路如尘。 车厢里很安静。 去的路上是这样,回来的路上也是这样。 车重新停在别墅门口。 少年先走下来,为他撑伞。 长长一条风雨连廊,往门里走的时候,沈良庭抬头看着沿着伞骨汇成一条线落下的雨水,好像一道水晶帘子。少年比他高了不少,从沈良庭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握着伞柄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再往上衬衣下的手臂线条流畅结实。 沈良庭的手已经不疼了,包扎妥当,医生喂他吃了止痛药。 在走进屋子时,沈良庭站在一旁看着少年转身收伞,问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背对着他回答说,“傅闻璟。”收完伞后少年回身,领着他往屋里走,“我父亲是你父亲的朋友,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哥哥。” 沈良庭犹豫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那你能在这里留多久?” “可能明天就要走了。” “我能跟你走吗?” 傅闻璟停下脚步,沈良庭跟的太紧,险些撞在他的背上。 过了会儿,一只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他过长的头发,少年的声音温和,“我可以常来看你。” 沈良庭松下紧绷的肩膀,把脸转向一侧的墙壁,他知道,无缘无故的好,总是有限度的。 -------------------- 新朋友可以关注一下Wb:小重山lyi 第2章 伤疤 雨声淅沥,潮湿闷热的梅雨天,雨丝顺着落地玻璃窗蜿蜒下滑。 沈良庭盯着窗外,一只黑色签字笔在他手指间翻着花样地转动。 他不喜欢雨天,每次下雨他手上的伤口都会发麻发胀,隐隐作痛,还有微微的痒,像小蚁在爬。 会议室里,工作时间过长而发热的投影仪持续散热,发出低沉的嗡鸣。 台上的PPT随着汇报人的声音跳转。 哗啦,纸张翻动声。 一直讲话的女声停顿,“沈总有听到我说什么吗?”尾音因为不满而威胁性地拔高。 啪嗒,黑色签字笔的笔盖尾部停下,敲打在原木色桌面上。 沈良庭收回注视窗外的视线,转头看着向他发问的女人——张兰。 张兰年逾五十,一身深色西装,显得干练精明,仍然妆发精致,保养得体。只是比两人初次见到时老了接近二十岁,皱纹和老态已无法隐藏。 小时候的沈良庭没有想过,长大了有一天,他会和这个女人坐在同一张会议桌旁开会。 命运好像猫在某一个拐角,就等着有一天,出乎意料地跳出来说一句:逗你玩儿。 沈良庭看着她,想到从前的事,面上却极其冷淡,清晰吐字,“其实张总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没有意义,我们只需要一个回复,搏浪账面上可调动的流动资金还有多少?” 面对这样直白的质问,张兰忍着不忿,勉强道,“总得来看,搏浪账面资金上的短缺只是暂时的,目前仍可以说是零风险,资金渠道相当广泛,还有很大一部分广告尾款等待结清。” 沈良庭低头翻了翻桌上的报告,“我们刚刚就说过,从上季度公布的财务报告来看,搏浪存在严重债务违约情况,已到期未兑付的有息负债规模约4.32亿元,资金刚性缺口达3亿。这笔钱,搏浪什么时候能筹集到位?资金来源是哪里?您刚刚提到的广告尾款,我算过了,不到五千万,但陵江、广河等地还有几个项目因为资金不到位而停摆,如果违约土地就会被政府收回去,这些项目张总打算怎么办?” “公司正在想办法融资,搏浪在市场上的占有率还是很高的,只要能挺过这段时间,相信很快就能扭亏为盈。” “但据我了解,四大国有行和几家股份制银行都不肯放贷给搏浪了,沈董前段时间接触的都是境外基金、私募资管等,要求苛刻严格监管,再加上沈董突然病倒,公司缺乏强有力的领头者,张总凭什么认为搏浪能挺过这次危机?” 从会议开始到而今,沈良庭的说话与态度始终不急不缓,显然是准备充分。风格却是强硬直接,句句直击要害,没有留一点面子。 自工作以来,沈良庭就学不会迂回婉转,曲意逢迎,童年时腰弯了太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3 ,长大了就更敏感与顽固起来。 其实这片天地很适合他,那些数字、曲线与图表,对投资人而言,比卑微的姿态更有说服力,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突出的市盈率引人注目。 沈良庭喜欢这样明确的胜负,也相信付出与回报成正比,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可以为达到目标不择手段,只要回报足够吸引人。 张兰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没有好的应对方案。 沈良庭达到目的后,就不再针对她,转而对其他人说,“目前搏浪的经营状况,各位董事想必清楚了,基于上述情况,为保护股东利益,利星希望由搏浪在任董事祁岩担任搏浪的董事长,由我担任搏浪CEO,监督公司事务运行。接下来对这一议案进行表决投票。” “慢着!”张兰突然打断沈良庭,“在各位投票前我还有些话想说,”她站起来,首先面向沈良庭的方向,用一种克制而悲愤的语气指责道:“文鸿刚刚病倒,现在生死未卜,利星集团就迫不及待地要抢夺搏浪的控制权,是不是过于冷血了?这样趁火打劫,利星难道就是这样对待兄弟企业的吗?!” 随后她面向所有董事,眼中蕴含热泪,“二十年前,文鸿白手起家,在座几位都是跟他一同创业打拼起来的,文鸿对搏浪的贡献有目共睹,他对搏浪有感情有理想,也带出了一批精英团队,创造过辉煌的成绩。而利星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两年前才入股搏浪,对传媒业务并不熟悉,由他们接手,不见得情况就比现在更好。我希望大家能尊重创始人的心血,尊重文鸿的意愿,让搏浪留在打造它的人手上,保证公司理念的纯粹性,我代表文鸿谢谢大家了。”说完,张兰面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张兰的话引起了在场人的附和,不少董事都有了犹豫的神色。 现场局势陡然逆转。 面对这种情况,沈良庭在一片骚动中站起来,首先面无表情地对张兰说,“对于沈董的意外,我也很遗憾,我们都希望沈董能早日康复。” 说是这样说,可他的姿态一点都没有体现遗憾,硬邦邦得想一块钢板。 随后沈良庭抬眼扫视了在场人一眼,眉眼冷厉,手上拿了一份文件,“但在商言商,我们不能因为同情就置公司利益于不顾,毕竟这关系着上千人的饭碗和无数家庭。我手上这份材料是在这三年里,沈文鸿利用公司资产违规做贷的证据,以及利星与搏浪谈判期间搏浪部分股票的购买记录,购买者是张董的司机。这表明在这几年中沈文鸿及其妻子张兰一直有侵吞公司财产和靠内幕交易获利的情况。” 全场哗然,在场董事的脸色瞬间变了。 在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后,沈良庭又缓缓说,“搏浪以广告业务起家,我很喜欢沈董创立搏浪时的理念,他说要成为中国第一家服务创业的公司,帮助中国的初创企业找准定位,打响知名度。但很遗憾,随着这几年的发展,搏浪已渐渐偏离了初心,赛道过多,博而不精,这几年对资本市场的过度投资,恶化了搏浪的资金状况。利星进驻,也是希望能够帮搏浪重归美股上市时的辉煌,成为中国第一的传媒公司,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搏浪走下坡路。” 说完沈良庭停下,观察了在场诸位的脸色,看出他们对自己言辞的信服,这才满意地说,“如果张总没其他想说的了,现在开始投票吧。” 最后七位董事投票表决,过半数通过。 沈文鸿一手创立起来的搏浪传媒,在他重病后不过半月,公司就落到了别人手上。 人走茶凉,十分令人唏嘘。 会议结束,董事们相继退场。 张兰颓然地跌坐在椅内,空洞的目光扫过偌大的会议室和墙上搏浪传媒醒目的logo,最后停留在收拾东西的沈良庭身上,在他准备离开时,张兰森然道,“你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沈良庭低头拉上公文包的拉链,神情冷肃,“张总说笑了,今后我们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 张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还是没忍住,太阳穴因情绪激烈一鼓一鼓地跳动。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可以这样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跟自己说话,操控局势,而自己竟没有反口之力。 她从眼前人的脸下移目光到沈良庭垂落的手,那只手奇怪得在九月天的室内还戴着一双黑色露指皮手套。 露出的半截手指纤瘦苍白,在与指套相接的地方,隐约露出丑陋的狰狞暗红疤痕。 张兰心缩了一下。 她突然回忆起一些久远的声色画面。那些不重要的已经被丢入角落的往事,此刻却翻腾而上,清晰异常。 眼前这个人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走路都跟不上大人的脚步,要跌跌撞撞地小跑。圆脑袋支在细棱棱的脖子上,眼睛乌溜溜的,说话说不利索,个头不过自己膝盖高。 瘦的皮包骨头,总是缩在屋子角落,眼巴巴看着来去匆匆的大人,会在人走后,跑到餐桌下捡掉下的饼干碎屑狼吞虎咽地吃。 去厨房偷吃被自己抓住,炸藕盒的热油浇在手上,小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烫伤后没有得到照顾治疗,他对如何保护自己一无所知,在高温的夏天反复发炎溃烂流脓,散发出恶心的臭味。 即使最后伤口愈合了,还是留下了终身的疤痕,手部神经受损,动作不便,不能吹风受凉。 从皮肤到记忆,都布满了刻骨铭心的狰狞裂纹。 无论如何修复,被时间洗涤,已经抽筋拔骨地长大,都无法平整如新。 -------------------- 后面几天被关进去培训了,这周应该周日还有一更~ 第3章 我要见他 推开会议室大门走出去。 乘坐高管的独立电梯下楼,独自一人处在密闭空间内,沈良庭扯松了些领带,取下金属眼镜,用拇指和中指压了压山根。 狭长的不锈钢镜面,映出一个稍显疲惫的年轻人,眼下有层浅浅青灰。 在经过这样一场不见血的厮杀后,即使是最后赢家,早已成竹在胸,也难免有精疲力尽的感觉。 但从今天事态的整体进展来看,沈良庭的心情还不错,一切都和他设想的差不多,亲眼看到张兰那种吃瘪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比想象得要精彩几分。 沈良庭和镜中自己的影子对视一会儿,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那颗痣,从小看到大,始终觉得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所有人都说他像母亲更多一些,沈文鸿的基因在他外表上体现的并不明显。 这也许是为什么,即使在自己是沈文鸿唯一孩子的那段时间,沈文鸿也并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4 良庭的身世并不光彩,他的母亲是一个偏僻小城的发廊妹,因为长得漂亮,身段婀娜,和来出差谈生意的沈文鸿勾搭成奸。 那个时候的沈文鸿还没有创立搏浪,但金融才子的名声早已享誉在外,时不时会在杂志报刊上发布金融评论文章,包括股评和商业评论,以激情思辨的文风引起过不少关注。 既然被誉为才子,自然口才了得,多情泛滥。 沈文鸿只当这场外遇是春风一度,却没想到发廊妹情根深种,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知道沈文鸿早已成家,还是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生下了自以为的“爱的结晶”,准备默默抚养。 也许是财力不济,也许是另遇良缘,也许是终于幡然醒悟,她在五年后突然现身,将这个孩子放在了沈家门口,另附一纸亲子关系鉴定,随后不知所踪。 而沈良庭这个私生子的出现,就像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湖面,撕毁了沈文鸿专情顾家的形象,在夫妻和睦的沈家闹出了一场轩然大波。 沈良庭是外来者,是意外,是不堪的见证,理所当然被排斥,被嫌恶。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沈良庭走出搏浪大门,门口站立值守的保安不认识他,看他从独立电梯里走出来,郑重其事地向他敬了礼。 搏浪的管理作风老牌保守,跟沈文鸿国企改制出身的背景有关,上下级关系严明,规章繁琐,充斥着不少机关弊病。 这也许是为什么搏浪会在曾做到过行业第一的情况下,仍然在互联网的大潮中被抛弃。 没能顺势而为,固守着原来的经营模式,结果被现实毒打。 刚走出大门,早就聚集在搏浪大楼下的财经杂志媒体的采访记者,瞬间蜂拥而上。 今天这场利星对搏浪的控制权争夺战,在消息爆发之初,就受到了财经媒体的广泛关注。 搏浪传媒作为一家靠电梯广告业务起家的传媒公司,成立不到三年就成功实现美股上市,其创始人沈文鸿长居中国富豪榜,数次被评为省级优秀企业家、年度十大杰出商人。 但两年前,搏浪由于战略投资失误,遭遇资金困境,股票也接连跳水,虽然在利星集团注资后有所好转,但治标不治本,之后投资的基金公司暴雷,彻底将搏浪拉入深渊微博捡糖吃吃看。 利星集团则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互联网公司,90年代时靠付费软件起家,21世纪初时遇到互联网大潮冲击,软件业务缩水,互联网业务碰壁,斥巨资打造大型网游失败,创始人吴振华也因行贿罪和操纵股价被判入狱。 在入狱前,吴振华出乎意料地任命刚刚从华尔街辞职归国的傅闻璟为首席执行官。 在外界的质疑声中,傅闻璟不负所托,花了6年时间,通过一系列的剥离并购重组,让利星集团起死回生,规模扩张数倍,成为公司资产达上千亿的巨无霸集团,傅闻璟也由此奠定了在利星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近年来,利星集团不断扩展业务,将眼光转向了传媒行业,于两年前以每股16.1美元的价格,收购了24%的搏浪股份,成为搏浪传媒的第一大股东。 为防止创始人控制权旁落,利星跟沈文鸿签了一个协议,保证利星会在股东决策上与沈文鸿高度一致。 却没料到,沈文鸿前段时间在赴美融资路演时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这纸协议也终于沦为废纸。 由此爆发了今天这场控制权争夺的董事会。 而给这场争夺战平添了不少谈资的则是,利星派出的管理人正是沈文鸿的长子——沈良庭,只是这个长子生母不明,也很少出现在大众眼中。 沈良庭在成年后几乎脱离沈家,完全独来独往,但对媒体而言这种豪门权贵的八卦秘辛,最为抓人眼球,惹人关注。 也因此,沈良庭刚一走出搏浪大楼,便被层层包裹,话筒被递到面前,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让人应接不暇。 “沈总,能否解释一下利星为什么选择你主持搏浪?” “请问利星对搏浪的下一步战略是什么?” “接下来利星会不会对搏浪进行裁员或者拆分?” …… 沈良庭被淹没在人海中,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破开重重阻隔把他从记者包围中拉出来。 沈良庭被带到一辆黑车前,拉他的人伸手拉开后车门,请他进去,待他坐稳后,黑车便绝尘而去,把一干人等抛在身后。 沈良庭在车厢内喘息稍定,这才察觉到车内充斥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和淡雅的古龙水香。 沈良庭后脊不由一僵。 车窗两侧贴了防窥膜,车内光影昏暗,后车座除了沈良庭以外,还坐着一个人。自带强大气场,并不容易让人忽视。 沈良庭转过头,只能看清车内男人的大致轮廓。 男人双腿交叠,正垂首看着手中平板,垂落的睫毛就显得格外浓长,脸上明暗交错,侧颜线条堪称完美。 密闭的空间内缭绕着淡淡古龙水的香味。乌木沉香,深邃内敛,不会出错的经典款。 沈良庭呼吸一下,随后低声问,“前两天看新闻还说你在日内瓦开会,怎么突然回来了?” 虽然坐在同一排位置,两人中间却隔了不小的距离。 男人闻声放下平板,转头看向沈良庭,声音醇厚,“今天你不是上董事会嘛,我来看看你。” 双眼漆黑专注。 这话里隐喻,好像是专为他回来的一样。 沈良庭盯着他的眼睛,傅闻璟的眼睛很特别,双眼皮很深,眼睫浓密,眼尾飞翘,深陷于眉骨下,盯着看久了就容易失神陷进去。 自小时候那一面之后,傅闻璟并没真像说的那样只偶尔来看看他,但也没有带走他,想想就不切实际,毕竟傅家和沈家还有生意来往,带个孩子回去,算什么事? 傅闻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成功劝服沈文鸿点头让沈良庭去上了寄宿制学校,只要沈良庭愿意,周末也可以待在学校,只在寒暑假的时候回家里去。而在假期里,傅闻璟偶尔会挑时间来接他离开一段时间。 沈良庭就像挣破牢笼的鸟,终于能看到真正的天地。因了这一点,他心里很感谢傅闻璟。 只是他的生活转好了,傅家没过几年却遭遇了很大的变故,傅家突然破产,傅闻璟的父亲傅远山跳楼自杀,他妈妈在卖尽一切资产,偿还债务后,就带着傅闻璟去了美国,随后音讯全无。 直到八年后傅闻璟才回国,接手利星集团。 而沈良庭是在傅闻璟回国后的第四年再次碰上他的。 那时候沈良庭还在读大学,学的计算机,用课余时间研发出了一个IT营销平台,主做二次营销。 那时互联网广告还处于广撒网阶段,沈良庭看准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5 精准营销的市场,攒措同校的富二代投资,一块儿开了一家公司。虽然说是合作,但技术沈良庭搞,市场沈良庭拓,几乎是他一个人弄起来的。 公司主要做企业的生意,通过关系买来一批客户资料,再进行精准推送,从成交单里赚分成,很快就几倍地赚回了投资。 刚刚打出点名气,就被利星华东区负责人找上来了,说有意向收购他们公司,要他们开个价。 此时沈良庭即将大学毕业,已经拿到了几个大厂offer,想不好何去何从。 见利星找上门来,便提出想去利星华东区的公司看看。那位负责人恰好是个爱惜人才的,很看好沈良庭的能力,有意吸纳入自己麾下,便允许了。 也是这么一看,看出了差池。沈良庭才知道,利星收购公司,不是看中了发展前景,而是利星也在搞定向推送技术,想要在上线前保持神秘性和创新性,毕竟财大气粗,索性将市场上有类似特点的全都收购。 也就是说,沈良庭的公司在被收购后,这款程序会立刻被打入冷宫,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沈良庭当即翻脸,他说除非利星能证明它的程序比自己的好,他才会同意被收购。而这事关企业机密,岂是能随意泄露的? 原本生意买卖价格合适就行,可沈良庭不仅要钱,还要名,要物尽其用,要让自己的心血得到应有的尊重。 彼时,傅闻璟恰好在华东区考察,在当晚招待饭局上,他就知道了这场风波始末。 有人给他点烟,傅闻璟夹了一根烟在手,又问了一遍,“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姓沈,叫沈良庭。还是个大学生,不知道天高地厚,心气太高,现在不卖出来,今后就没人敢要了。至于生意,”那位负责人毫不留情地下了断言,“起码在这里是做不下去了。” 傅闻璟后靠在椅子上,仰头,呼出一口笔直的烟气,青烟袅袅而上。 在一片觥筹交错、灯红酒绿间,他半阖了眼,稍露疲惫的脸庞隐于灰白的烟雾下,露出今晚罕见的一笑,“联系一下,就说我要见他。” -------------------- 提前了一点,下更周三哈。 第4章 好久不见 两天后,沈良庭被带入利星子公司12楼的总经理室。 十年未见,沈良庭再度看到傅闻璟时,有一刻没有认出来他。 形貌相差甚大,彼时那个清瘦高挑、低头嗅花的白衣少年,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西装革履、喜怒不形于色的利星集团首席执行官。 阳光铺天盖地从落地窗洒进来,照得红木办公桌一片泛白。 傅闻璟背光而立,身后华光万丈,脸却隐于暗处,他身形挺拔硬朗,剑眉星目,越过长桌向沈良庭伸出手,嗓音雅致如丝绒,“好久不见了,沈良庭。” 沈良庭看着他,愕然怔忡,很难把记忆里的人和现实的人重叠起来。 他盯着那双眼睛看,才隐约看出点昔日的影子。 眼睛是漂亮的瑞凤眼,内窄外宽,眼尾飞翘,瞳孔微遮,不带笑意时端正犀利,带了笑意时却像沾水桃花,漆黑眼瞳里总算暗藏了几分熟悉。 沈良庭结结巴巴喊出一声,“哥。”然后低下头,看到自己穿了很多年的白球鞋灰扑扑的,泛起毛边,踩在繁花织锦的地毯上格格不入。他突然想把自己藏起来,双手拽着身上十块钱一件的打折T恤下摆,手指偷偷绕上一根突出的线头,用力扯断。 “重伟跟我说了你的事,我也看了你的营销平台,”傅闻璟从长桌后走出来,“你没错,诉求很合理,我理解一个技术人员对自己产品的珍惜。” 沈良庭脑内乱哄哄的,接他的人没说是谁要见他,他虽然知道傅闻璟接手了利星,却没想到傅闻璟没在北京坐镇总部,反而下来管了这么一件小事。 早知道是要见面,自己绝不会是这么潦草的打扮,学生气十足。 傅闻璟继续说,“你想看利星的后台程序可以,前提是你得是利星的员工。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利星的程序不如你,那这个项目就交给你来做。如果比你好,那你就心服口服来这工作。”他说,“既然重伟看重你,觉得你是可造之材,你们两投缘的话,到时候你可以在他手下做事。这样的安排,你满不满意?” 沈良庭抬起头还有些愣愣的,前后一细想,觉得自己没有吃亏的地方。 傅闻璟擅长谈判,也擅长以退为进,他习惯和人在谈判桌上说事情,什么条件都列的清清楚楚,起码在表面上宾主尽欢,好像谁都没有吃亏,不会有说不清的纷争。 结果是那款程序除了和现有软件结合度外,在各方面都不如沈良庭的好。 于是,沈良庭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初入公司,就担任了一个项目组的组长,领导了利星广告营销板块新功能的研发和上线。 一年后因为业绩突出,他从华东分公司调往总部,成为企业发展部总经理,专门从事市场拓展和分公司建设,又过两年他被提拔为首席战略官,直接对CEO负责,管理全公司的发展和业务拓展。 这样的三级跳让他成为利星员工口中的传奇。 毕竟他才不到30岁,出去谈生意时,因为面相过嫩,曾被对方老板以为是实习生,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鼻子说,你回去,换你领导来跟我谈。 直到沈良庭递上名片,对方老板都不敢相信,外头传的神乎其神的利星战略官,竟然是面前这个容貌俊美,清隽白皙,看着毫无攻击性的年轻人。 在那段时间,傅闻璟对他而言是伯乐,是导师,是明月出天山,是救人于危难的菩萨。 当然外人不这么看,闲言碎语、蜚短流长,各种下流的猜测此消彼长。眼红沈良庭的升迁速度,不承认他能力过人,只看见了他好看的皮相、过小的年纪,便毫无方向地猜测他靠的是哪一路关系。 虽然一切流言也不算捕风捉影,他和傅闻璟的关系的确在他调任总部后不久就变了质。 沈良庭刚担任企业发展部总经理时,铆足了劲要干出点成绩,当时公司给沈良庭的任务是,在一年内搭建起利星软件在全国的分销网。 沈良庭熬夜做方案,一切亲力亲为,经过考察调研,带着一批骨干心腹,第一站定了西北,日晒风吹,早上换的衣服下午领口就结了白白的盐花,皮鞋磨破脚后跟,人都黑了两个度,瘦了一大圈,走遍各大市场,花了三个月时间把分公司筹建成功。 本来是一件好事,却遭到了总公司市场部负责人—宋子承的不满,认为沈良庭越职抢功,企业部和市场部职能重合,而西北这块市场原本是他们的战略地,他们计划了三年,现在全成了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6 良庭的功劳。 当时分管这两个部门的领导偏袒老资历的市场部,私下找沈良庭谈了几次,希望他从公司整体利益出发,避免内部纷争,大度一些,让出这块业务划归市场部名下,市场部准备了三年时间,肯定比他们日后推进有优势。 当时利星的组织架构就是这样,各事业部各自为政,为一笔业务挣破头,自己人打自己人。 也就是说沈良庭的团队得打落牙齿混血咽,大家三个月没日没夜的努力,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沈良庭不同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上级越过他直接在公司内宣布了这个消息。那段时间整个团队气氛都很压抑,失落的情绪传染弥散。 虽然沈良庭尽力争取了大笔奖金下来,但成果已破灭,摆在台面上的不公让所有人失去了前行的力量,努力抵不过上面一句话,还用什么来证明价值? 为庆祝分公司成功建立,利星办了庆功宴。 晚宴奢华热闹,沈良庭心情不太好,明明是给他庆功,他却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也没有笑容。 分公司各高层频频来敬,说了许多恭维话,他完全不推脱,站起来仰头不停喝闷酒,一杯杯下肚,空腹吞了口烈火,借酒浇愁,几种酒混着喝,很快就醉了。 宴席到最后,傅闻璟才姗姗来迟,露面后轮桌敬酒,敬到沈良庭那一桌时,大家都是以杯论,只有沈良庭突然站起来,目若寒星、胸膛起伏,表情无比严肃,似乎想说什么。 傅闻璟身边的那位领导满脸紧张地盯着他,要是视线能杀人,沈良庭现在应该已经身首异处。 僵持片刻,沈良庭还是忍了下去,什么都没说,只是露齿一笑,然后拿了桌上一瓶红酒说,“傅总我敬您,祝利星越来越好,蒸蒸日上,我喝完您随意。”说完就开始对瓶吹。 一瓶酒没喝完他就倒下去了。 红酒染红了身上的白衬衣,湿了一片。 傅闻璟离得最近,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沈良庭的腰,支撑他站着。 沈良庭身边的手下慌忙解释,“沈总平时不这样,一定是今天太高兴了,才这么失态。” “没事,你也说了难得。”傅闻璟并未介意,“既然他喝醉了,我送他去楼上休息。” 那名手下诚惶诚恐,“那怎么成?我送沈总上去吧。” 傅闻璟挥手说,“你们继续庆祝,今天是你们的庆功日,我是来服务你们的,别扫了大家的兴。” 说完就把人带走了。 第5章 交易 傅闻璟扶着沈良庭离开。 沈良庭清醒的时候张牙舞爪,喝醉了倒很乖,像只黏人的猫,出格的事不做,只偶尔挨着人蹭,蹭人下巴舔人脖子,样子十分乖巧。 身体柔且软,嘴唇红且烫,电梯里,傅闻璟被他蹭得受不了,不得不把他拉开一些,低头看他时,沈良庭恰好睁眼,对着他看了会儿,眼神茫然,没有认出他是谁。 过了会儿,沈良庭才哑声说,“你是利星的员工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傅闻璟半垂着眼,看他迷糊的样子,有些好笑,“沈良庭,你喝醉了连人都不认识吗?” 醉酒的人是听不进其他话的,自顾自有自己的小世界。 沈良庭微蹙了眉,认真思考了会儿又说,“我不认识你的话,你应该不是。那你是谁?酒店的人?” 傅闻璟略挑眉,“你难道能认出所有利星的员工?” 沈良庭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目光怔忡,突然伸手摸了摸傅闻璟的眼睛,“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看?这双眼睛也特别,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傅闻璟面露惊讶。 沈良庭用手指拨了拨傅闻璟眼上浓密睫毛,感觉酥酥痒痒,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抿唇一笑,收回手,声音像含了口糯米糍,红唇白齿,开口声音柔软试探,“你一个人来的吗?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去我房里喝一杯?” 傅闻璟难得见他这幅样子,他对此人最深的印象是小时候拘谨戒备的瘦弱小孩,模样虽然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但在人面前总是很卑微,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好像自己会一口吃了他。他觉得他可怜,像只淋雨的小猫。 到后来成年再见,拢共就只见过两三次,没有过多交流,印象里,沈良庭仍旧是话很少,但小时候的拘谨怯懦褪去了,他显得格外冷漠孤僻,姿态强硬,好像冬日在荒原上挺立的一棵枯木,从寸草不生的荒野上生出来,冻得结实顽强,碰了几乎冻手。 而每回总部开会,华东区的负责人都对沈良庭赞不绝口,傅闻璟才知道这人做事拼命,目的性极强,在同一辈中极其出色,是可堪重用的人。 傅闻璟没有想到,沈良庭喝醉了,会如此可爱直率,乃至……轻浮。 只是因为长得好,所以轻浮的不讨人厌,反而有种奇特的吸引力。 白衬衣被红酒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平坦小腹和弧度明显的一截细瘦腰身,领口敞开,露出平直凸起的锁骨。皮肤白皙,五官俊美,眼型弯,眼尾长而宽,红润唇珠上一点小痣,面孔几乎有些女相。 也许是因为这种长相,才让他在气质上淬炼得更加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生怕叫人轻视。 在傅闻璟审视他的时候,沈良庭却突然仰起头,试探着向他亲了过去。 第一次吻上来的时候,傅闻璟始料未及,瞬间皱眉躲开了。 沈良庭喝蒙了,不甘心,第二次揪着傅闻璟的衣领吻上来,用力过猛,直直撞上了牙齿,疼得沈良庭呻吟一声,眼泛泪花,低下了头。 再三碰壁,他茫茫然,也不知所求为何物,为何这样难得到。 傅闻璟略微低头,疏远冰冷地看着怀里的人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却是慢慢笑了。 第三次的时候,他主动托起了沈良庭的下巴,唇瓣相贴,两人在电梯里交换了一个吻。 接吻时,沈良庭意识恍惚,他先前只是觉得心中抑郁,想抒发而不能,想倾吐而无人可说,好像空有一身力气,使以乱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白白浪费。 便想随便找个什么人发泄,让他能从这种情绪中脱身。恰好在他身边的人,给他一种放松安全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而真到和人吻到了一起,他反而生出些慌张。 唇与唇相贴,舌与舌勾缠,吮/咬拉扯,绵密得不给人喘息空间。搂着他腰的手臂结实有力,身躯紧贴,不是逗弄似的吻法,是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吻法,透着压抑欲/望,像休眠火山,火热炽烈,几乎连灵魂都随之要被吸出。 沈良庭抓着人衣服的手微微战栗,一吻结束后,沈良庭仍把脸埋在那人颈侧,迟迟没有抬头,半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7 才嗓音低哑地说,“顶楼套房,房号2109,房卡在裤子里。” 一只手伸入他的裤兜,掏出房卡。 进了房,没有开灯,纠缠到床上,身体陷入柔软床垫,男人的手解开他的衬衣扣子,被沈良庭伸手拦住。 沈良庭睁着眼睛,有些糊涂和紧张,整个人泡在酒精里昏昏沉沉,在黑暗中,他竭力辨认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但除了一双眼睛,他什么都辨认不出,只是身上的味道并不惹人讨厌,才放心一些。 他制止了那人脱衣和开灯的要求,沈良庭羞于展露身体,因为身上有许多褪不去的伤疤,是小时候被打出来的,红白交错,并不好看。他夏天也是长袖长裤,几乎不在公共澡堂洗澡,怕人问起伤疤的来历。 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尤其在陌生人面前更是如此。 那人没有强迫他,膝盖压上床垫,低下头,温柔地蹭他的脸颊耳廓,亲吻他的耳垂。沈良庭敏感地缩起脖子躲避,扑打在耳廓的气息却像炙热岩浆,撩拨起身体中的燥热欲/念。 他闭了眼,不由地呼吸加速,胸腔起伏,开始仰头主动回应那人的吻,嘴唇出乎意料的软。专注到连被人用一只手轻轻松松扣住了他两只手腕都没有察觉。 那人把沈良庭的手向上举过头顶,按在床单上让他动弹不得,随后利索地抽出沈良庭的皮带,在他腕子上绕了两圈,突然就把他手腕捆住了。 沈良庭一瞬间惊觉,睁开眼,双手用力挣了挣,挣不脱,皮带打的结不紧却极巧妙且牢固,失去自由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有些气恼地说,“松开,别绑着我。” “别动,”那人低沉一笑,黑暗中那笑声好听得性感,像拨动了大提琴的一根弦却又像吐着信子的蛇,“小心受伤。” 沈良庭愣了一愣,睁着眼不再说话了,似乎被毒蛇的毒液麻痹了神经。 裤子去了,衬衣还保留。 那人又低下头吻他,轻轻咬他的嘴唇,舌头勾扯出他的反应,吻/技娴熟,口腔炙热。沈良庭隐约感觉床边抽屉被抽出,有手伸进去翻找,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没准备吗?”身上的人问。 沈良庭反应生涩,早就被一吻吻到缺氧,双目茫然,脸上是一种迷醉的晕红,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那人迟疑片刻,用拇指碾过他的嘴唇,然后说,“也好,嘴很好看。” 随后,沈良庭就仓促地倒抽一口冷气。 沈良庭好像这样跌入了一片波涛起伏的海,呼吸起伏沉沦颠倒全不由他自己。 身下带来一种陌生的全新的刺激,身体弯折起来,背脊难耐地摩擦着粗糙的床单。 …… 沈良庭是在被傅闻璟抱着的时候清醒的,脑海绽开一片烟花,他嘶声叫出来,口腔又干又燥,满是腥臭和血腥味。 两片温热的唇瓣抵上他的嘴唇,一股清凉的水渡到他口中,他来不及细想,狼吞虎咽地吞喝,喝得太急,又尖又利的虎牙咬破了那人嘴唇,那人撤开了,他还不依不饶纠缠上去。 男人笑着用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像提一只小猫,“别急。” 沈良庭这才睁开眼,看见赤裸的傅闻璟,肌肉流畅健硕的像神祇,唇边是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挂着一滴血,傅闻璟伸出舌头舔走了,红色的亮点一闪而逝。昏暗中漆黑双目还残留着危险的余烬。 沈良庭愣了愣,他想说话,喉咙嘶哑肿痛,再往下看,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衬衣松垮垮挂在肩膀。傅闻璟伸手把他抱起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身上,亲了亲他的耳朵,“还渴吗?” 沈良庭身不由己地哆嗦起来,脑子里轰隆隆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入,他震愕地直视着傅闻璟,脸上没有表情,都是空白,直到被人轻轻吻在了眼皮上。他闭上眼,眼部像是要烧起来,被捆着的手无力落在两人腹部中间,隔了好久他才沙哑地喊了声,“傅……傅总?” “醒了?”耳边响起声音温和,“那我带你去洗洗。” 不知过了多久,套房内的灯亮起。 随后,淋浴间水声淅沥,片刻后水停,傅闻璟抱着人走出来先放在沙发上。再把原来的床单扯掉,换了新的,把他抱过去。 坐在床沿,傅闻璟居高临下,用拇指抹去沈良庭下巴滴落的水珠,然后问他有什么想要的。 像事后打发小情人的敷衍话术。 沈良庭身体被薄薄一层被套罩着,像虾子一样弯折,暴露脆弱的脊梁。他竭力撑开红肿的眼皮,刺眼的光线瞬间刺痛了视网膜,浑身血液都要冻结起来。 他虽然不清醒,但事情始末都记得,傅闻璟也没强迫他,只能算半推半就,还是自己主动勾引。 更何况傅闻璟压根就没做到最后,就好像拿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玩具,随手玩弄了一番,漫不经心到残忍。 沈良庭清楚地记得,在发现没有保险/套后,傅闻璟就改了主意,他迟钝地猜测傅闻璟是不是担心自己不干净,所以他在这种问题上也有洁癖?但都和一个不了解的人上床了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这样一想,沈良庭越发感觉头脑冰冷清醒。 也许是没有听到沈良庭的回答,傅闻璟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沈良庭很久才用嘶哑得带了点血腥味的嗓子问,“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你先说。” “那我想要回西北的分公司。”沈良庭冷静地回答,说话时情绪毫无起伏,脸上的泪痕也没那么明显,“这是我一手创建的,管理班子也是我组建起来的,市场部的业绩指标我承诺在半年内就能做到,但我不能把它让给宋子承,否则我无法向手下的人交代。” 这是沈良庭的第一反应。 和傅闻璟的这场只是意外,但横竖已经这样了,不如争取些东西回来。 他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很贱,很低级,显得人更下作,但他心里这个坎过不去,总要有东西填补进去。用不公对抗不公,用潜规则对抗潜规则,以恶制恶,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那再糟糕一些也没什么,起码还有人会高兴。 傅闻璟却没有一口答应,“你是为了这个目的?”随后他笑了笑,“胃口还不小。子承抢了你的东西,你觉得不公平是吗?” 沈良庭心瞬间沉下去,傅闻璟从头到尾都知道市场部的事,并且默许。 他更意识到,也许傅闻璟压根就没相信他是真的醉了,醉到认不出人的地步,以为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这才是这出戏最荒唐的地方。他的委屈和愤懑,屈辱与痛苦,都没有报复的对象。 站起来换上脱下的衣服,傅闻璟没有在这里过夜,很快就离开了。 第二天总部就发了通知,说是为了集团战略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8 展需要,市场部裁撤并入企业发展部,今后市场部的所有业务和人员都由企业部管理,也就是说沈良庭成了宋子承的直属上级。 电梯里面碰到,宋子承面色难看,宋子承是傅闻璟入职利星后,亲自从外部引入的第一批高管,算是嫡系亲兵,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降级。 第一天剑拔弩张,第二天不知道傅闻璟和宋子承密谈说了什么,宋子承竟然很快适应了新角色,看到沈良庭时,会主动毕恭毕敬地叫一声,沈总。 因这一次变动,沈良庭在集团树敌无数,几乎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傅闻璟这样过于张扬和偏袒的做法,就好像在公司内立了一个靶子,让沈良庭成为众矢之的。是捧还是打压,是福还是祸,其实不好说。 第6章 我等你再回来 那天傅闻璟走后,沈良庭挣扎着站起来,拖着颤抖的双腿去了卫生间。 在顶灯橙黄光照下,他把手上戴着的手套除下,黑色羊皮已经被热汗浸透,牢牢贴着皮肤,紧而难脱,露出双手的烫伤疤痕都泡得皱皱巴巴。手腕被皮带捆过,有点破皮,留了一道浅浅红痕。 除掉束缚后,沈良庭才坐到浴缸边缘,拧开龙头,看着水流汩汩涌入白瓷浴缸。他听着机械水声发了会呆,待浴缸放满热水,才把自己泡进去。 水烫得皮肤泛红,碰到伤口时有些刺痛,痛觉像无数小针,反而让头脑清醒。 沈良庭把头埋入水中,睁着眼睛,在浑浊的水流中,看自己赤/裸身体上的痕迹,底色青白,印着红紫斑斓,有牙印在尴尬的地方渗血,受了热水的浸泡,有些惨烈。 憋到没气了他才从水里探头出来,眼前浴室的瓷砖被水汽蒸得潮乎乎的,凝着小颗小颗的水珠,顶上灯光明亮,无所遁形。 沈良庭目光涣散地对着前方看了会儿,缓缓吐一口气,仰头,后靠向墙。瞬间从颈到背,一片潮湿而冰凉,凉意渗进骨头,像一把尖利钢刀。 他很想抽一根烟,明明并没有烟瘾,可是从喉到舌都发苦,他需要能让自己镇定的东西。 又突然想起傅闻璟吻他时,嘴里也有淡淡烟草气息,微弱,其实不讨厌,可这一联想就牵扯出许多混乱的记忆来,让他丧失了抽烟的欲望。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他的接受能力,好像脑海中一辆本来匀速行驶的汽车突然失去控制横冲直撞地冲出了马路,冲破隔离带,一路撞得人仰马翻最后车毁人亡。 天使与恶魔一体两面,天堂与地狱一线之隔。 他闭上眼睛,放纵身体再次沉入水中,想起一些往事。 两年前入职利星,分行的新员工去总公司集中培训,沈良庭被选为新员工代表,要上台做汇报发言。 同事在深夜转发给他这个通知,对会议的人数和要求轻描淡写。那时他正专注于攻克一个程序的Bug,几乎忘了这件事,以为只是小型见面会表表决心,只在地铁上抽了半小时快速地做了准备。 到了现场才发现是可容纳上千人的大会场,各类大人物齐聚。 被催促上台,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头,咄咄视线,沈良庭突然感到无措,脑中空白,掌心冒了热汗,准备的内容一句都想不起,像木头一样僵在原地,不过停顿几十秒工夫,台下已开始窃窃私语,以为要看人闹笑话。 细小的声响如密密仄仄飞舞的蜂群,每一声都致命。 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沈良庭却冷静了,他不是会束手待毙的人,既然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 沈良庭站在演讲台前,套在身上的深色西装并不合身,袖口过长,肩膀过宽,边缘处已经起了毛边,但当聚光灯醒目的光照投射在他脸上时,明暗分界的清冷五官便让人忽视掉了服装缺陷,熬夜后睡眠不足的苍白反而让他的长相多了一种大理石塑像般的犀利震撼。 台下瞬间安静了。 抛开稿子,沈良庭信马由缰地即兴演说,想到什么说什么,他从利星90年代的创业故事开始说,说到中期大规模的一场同业并购,再说到傅闻璟掌权后利星伤筋动骨的世纪大分拆,顶着巨大压力,把互联网、金融和地产三块业务分拆为三家独立的公司,没人舍得这么干,但这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在风口上猪也能飞的时代已经过去,没有核心技术的科技型企业,就像在沙滩上建高楼越高越危险…… 跑题太远但没有关系,因为沈良庭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紧张得忘词,表面上仍然镇定,台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举重若轻,刚开始前的几十秒停顿是在烘托气氛。 他花了五分钟在最后把题拉回来,说了通利星的理念形象个人与公司齐头并进荣辱与共的场面话。 等二十分钟过去,他停下来,台下先是安静,随后爆发掌声。 一眼扫过去,他才看到傅闻璟也在台下。 开班仪式结束,沈良庭跟随人群离开,因为座位在最里面,几乎落在了最后。 “闻璟,刚刚那个人的发言就像在我们会议室装了窃听器,跟你以前开会时说的几乎一样,可够巧的。”身后有人说话,是利星的副总裁——杜美荫,一位毕业于哈佛的天才博士美女。 沈良庭回头看过去。 “内容不错,逻辑不行。”傅闻璟这才言简意赅地开口评价,他站在过道下几级台阶,和沈良庭隔了几个人,高大的身躯微侧,双手插兜,一双长眸却向沈良庭的方向看过来,穿过人与人的缝隙,精准无误地捕捉。 身边的人拉着沈良庭向座椅内侧的方向退了一步,空出过道,让几个领导先过去。 沈良庭这才回过神,低着头冷漠地避开那些穿着手工西装和鳄鱼皮鞋的人。 然而过了片刻,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沈良庭抬起头就看到了傅闻璟。 傅闻璟停在他身前,问他,“对什么故事熟悉一点?童话、寓言还是野史?” 沈良庭没反应过来。 “随便选一个,明天早上7点50分到我办公室,在上班时间前讲一下。” 说完傅闻璟转身走了。 身边的同事不可置信地拉过沈良庭,掐他胳膊的力道大到能留下淤青,“天啊,你竟然和傅总认识,他刚刚是在跟你说话吗?” 沈良庭一直保密自己的身世,对和傅闻璟过去的交际讳莫如深,所以他看了眼同事然后认真地回答,“没有,傅总戴了蓝牙耳机,是在打电话吧。” 同事愣了下,“可他看着你啊。” 沈良庭却快步朝门口走去,“你看错了,他怎么可能在跟我说话,他都不知道我是谁。” 同事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最后匆忙追上去,“那也许是我看错了。” 等回到宿舍,沈良庭不知道傅闻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9 是不是另有深意,虽然摸不着头脑,回去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挑了个故事。 他对童话了解不多,也没兴趣讲王子和公主,翻了一遍安徒生童话后,选了一个独腿锡兵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沈良庭就离开培训地到了利星总部,两者要坐7站地铁,从城郊到CBD。前台小姐听他说完,打电话上楼核实,给他刷卡上了顶层。 站在电梯里,闻到陌生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沈良庭才敢确信这匪夷所思的要求,是确有其事,不是自己做梦发癔症。 利星总裁办公室,门半敞,没有关上。 沈良庭进门时,傅闻璟背对着他,在一个小柜子前不知捣鼓什么。 入目的背影挺拔,宽肩长腿,深色西装像套在模特架子上,阳光铺天盖地洒下来。 沈良庭不得不眨了眨眼睛,让自己适应光线。 利星大厦属于地标型建筑,巍峨耸立,居高临下,周围再没有更高的建筑物遮挡,总裁办公室位于顶层,坐北朝南,空间大,采光极佳,清晨的旭日阳光投进来,把办公室映照得满屋亮堂。 傅闻璟这时转过身,他的眉目也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连睫毛也是浓密闪烁的。手上端了一杯清咖,“时间还早,我难得动手,要不要来一杯?” 沈良庭低头说了谢谢,双手接过。 “又是这样。”傅闻璟眯着眼打量他,却突然说。 “什么?”沈良庭抬头问。 “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沈良庭很迅速地摇头,因为的确不怕。小时候他对所有大人们都像一只避猫鼠,恨不能躲开三尺,唯独不怕傅闻璟。 傅闻璟没有再深究,“尝尝?不知道你口味,奶和糖自己加。整个公司喝过我冲的咖啡的人不超过一只手,现在你也算一个了。” 沈良庭什么都没加,直接低头抿了一口,仔仔细细品尝了,然后问,“是香格里拉庄园的吗?” “怎么猜出来的?” 沈良庭回答,“只有这里的咖啡豆种在石榴树旁,所以有很淡的石榴味道。” “你对咖啡这么了解?” 沈良庭垂眼笑了笑,没有说因为张兰习惯每天早晨喝咖啡,最喜欢这种咖啡豆,他笨手笨脚拿错过两次,挨过几个巴掌就知道了一点。 傅闻璟看着他,发现他微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很柔软,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到脖颈拉伸处青蓝的血管,脸是瘦长的,下巴很尖,睫毛奇长,一颤一颤的,会有点小时候的样子,傅闻璟一边观察他,一边说,“好多年没见你,听说你很久没回家了,也没有跟他们联系吗?” 沈良庭抿了抿唇,思考片刻,还是坦率地告诉他,“我不想再跟那里有什么关系了。” 年轻的声音清脆而富有朝气。傅闻璟缓缓咽下口中的苦涩清咖,很久才说,“也好。” 傅闻璟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你准备的准备好了吗?” 沈良庭放下咖啡杯,点了点头。 办公室内,一半是办公区,被硕大笨重的办公桌占据,深棕色,呈工字型,有些老式,听说是上一任董事长留下来的。傅闻璟接任后,并没有更改办公室布局,装饰布置就过时了些。桌上还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制品,圆环形,中间是一颗纯金的星星,是利星成立30周年的纪念品。 一半是接待区,黑色皮沙发,黄花梨茶台,墙角摆着一株金桔树,黄澄澄,硕果累累,寓意很好。 沈良庭就站在金桔树旁,能嗅到清淡的果子的甜香。 傅闻璟坐在沙发内,看了下时间,对他说,“开始。” 沈良庭本来有些紧张,但金桔的味道稍稍安抚了他,他看着傅闻璟的眼睛,开始讲故事。 越讲,躁动的心越平静。 等说到那个独腿的锡兵被扔到火炉里化成一颗小小的锡的心后,沈良庭停下来。 “超时了三分钟,”傅闻璟看着表,“为什么选这个故事?” 沈良庭不带情感地说,“故事内容合适。” 傅闻璟微顿,随后笑了笑,“今天先回去。明天还是这个点。我只给你10分钟,如果你还是没办法在规定时间内把一个故事说完整的话,那就不用再来了。” 傅闻璟说得不容反驳,说完就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准备处理公务。 沈良庭在原地站了片刻,知道傅闻璟无意与自己叙旧,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看到了被自己放在桌上的咖啡杯,犹豫一会儿,还是走去拿了起来。 走出门,咖啡还有点余温,指腹摩挲片刻,沈良庭在门口站着把咖啡喝完了,咖啡味道十分苦涩,喝到后来才有点醇香。 秘书安娜看到他,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您好,先生,杯子给我吧。” 沈良庭拘谨礼貌地对她微笑说,“不好麻烦你,我去洗干净。” 秘书挂着职业化的笑,“没事的,先生,有专门的保洁会清洗。” 沈良庭摇摇头,还是执意去卫生间洗干净了杯子,擦干净水,才放在秘书小姐的桌上。 之后培训的一周,沈良庭每天早晨都站在傅闻璟办公室。 傅闻璟日程繁忙,但在这10分钟内,他什么都不干,也没有人进来打扰,他会耐心坐着,听完这些毫无营养、老套乏味的童话。 有时一结束,外头早等得不耐烦的人就冲进来,把傅闻璟拉走了。 其实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沈良庭对时间的把控已经很好了。 他学东西很快,领悟力也强,很快就知道如何把故事拆分,理出逻辑链,去除不必要的枝干,拎出主线,知道如何言简意赅地把一个故事讲完整。 他知道傅闻璟的意思,成年人时间宝贵,没人有耐心从一堆琐碎话本里摘出有意义的东西,如果开口三分钟内吸引不了对方,那他就已经失去这个客户了。 培训期结束,最后一天,说完故事,他向傅闻璟道谢告别。 知道这7天的70分钟,对这人来说多宝贵,多难得。 有这样惜才敏锐、不吝施恩的心,怪不得傅闻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坐稳利星总裁的位置,人心齐聚,一呼百应。 沈良庭觉得这是一种手段,一种眼光,他很佩服。 傅闻璟倒不介意,只微笑说,“你等一下。”然后他站起来,从角落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西装,“目测的,不知道准不准,你试一下,不合适可以去换。” 沈良庭始料未及。 傅闻璟送了他一件礼物,然后说,“我等你再回来这里。” 回忆的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天,他脚步虚浮地抱着西装走出利星大厦,抬眼向外望去,看到灿烂的阳光和繁闹的人群。人间烟火气。 沈良庭沉在浴缸里,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0 着眼睛,在又一次濒临窒息的黑暗深渊中坐起来,水珠从睫毛滴落,滑落两腮,睁开的双目没有温度。 傅闻璟是良师,那他想做高徒。 虽然那时候他身无职位,只能低头受教,但他觉得,他们是平等的,是可对话的。 他很高兴,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能站在那间办公室里,体体面面地面对人,喝一杯手工冲泡的咖啡,对话有来有往。这些看起来很稀松的小事,对他而言,却很不容易。 总比而今的情况好。 虽然有失有得,他自己开了口,傅闻璟没有亏待他,一切都很公平。 沈良庭却又有些后悔事后这样说。 原本没有开这个口,那他还有底气,说整件事都是一场误会,而现在交易成了,他就成了谋犯。 他想起从前张兰和人在背后谈起他说的话,“文鸿留他,是因为他是沈家的血脉,我不能生,这点我不占理,只好退让一步。但他妈就是个婊子,你以为一个婊子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太荒唐了。 沈良庭感觉整个人都在下沉,不断坠落,没有什么可以托住他。他张开双手,将脸埋入掌中,要是他昨天没有喝醉就好了。 -------------------- 下更周四 第7章 风雨将至 很长一段时间,沈良庭都刻意避开傅闻璟,好在傅闻璟不是他的直属上级,他们的交际并不算多。 傅闻璟似乎察觉到他的躲避,再见到他时,公事公办,并不过分亲近。 沈良庭差点以为是自己幻觉,过往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夜里他有时候会做梦,想起一些零碎的感官记忆。 抚摸过他后背的手,手上带着一枚不知有什么含义的戒指,全程没有摘下来,质地冰冷坚硬,掐住他脖子时非常疼痛、还有柔和低沉的嗓音,跟他说再坚持一会儿……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分心,让他觉得现实的一切都很虚假。 之后利星的发展越来越好,公司架构和人员再次发生变动,他顶替了原先领导的位置,直接对傅闻璟负责。 这样出乎意料的人员变动掀起轩然大波,数不清的流言蜚语只差没有点着他的额头讨论。 连沈良庭自己都不知道这则任命是怎么决定出来的,他有能力但没有资历,有成绩但不够完美,如果不是徇私,那就是有人在收权。 私下早有传闻,沈良庭野心膨胀,在挑唆他网罗的一批分公司经理另起炉灶从利星独立出去,那些人对他马首是瞻,甚至酒后传出了只知沈良庭不知傅闻璟的狂言。 而提拔后他就不再是那些分公司的直接管理者,他被收到傅闻璟身边,困住手脚,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虚衔。论资排辈,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由宋子承接手。沈良庭突然意识到,经过这样一场横跨一年半的人事变动,一切好像又变成了人人满意的平衡局面。 其实他可以拒绝这样的安排的,但那样会显得傲慢和不识时务,又或者他真的饱含野心,所以他没有反抗。 再之后搏浪经营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沈良庭从私人渠道知道沈文鸿在寻找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他因了一份私心,向傅闻璟提出注资搏浪的计划。 …… 此时,车辆驶离搏浪集团,渐渐向城外开去,车厢内十分安静。 沈良庭还是不知道傅闻璟为什么要突然从开会的地方回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在结束董事会的时候接自己一程。 “一切都很顺利。”为了保证傅闻璟不会改变主意,沈良庭又强调了一遍。 傅闻璟只是继续看向他,“是吗?” 沈良庭细细回忆了上午会议细节,谨慎说,“是的,和预料的过程一样,虽然用了一点威胁手段。” 傅闻璟却发问,“那你知道张兰靠股票获益后那笔钱的去向吗?沈文鸿在美融资又去找了哪些公司,分别是什么结果?” 沈良庭微一愣怔,随后说道,“那笔钱被转入香港户口,打算通过地下钱庄汇往瑞士,这几年,他们在国外早就置办好了房产生意,如果搏浪这次融资失败,债务缺口堵不住,他们就会偷渡出国。” “嗯,”傅闻璟点了点头,“还有呢?” “沈文鸿联系了汇丰银行、普华永道和高盛,其中只有高盛给他开出了协议,但高盛提的要求太苛刻,沈文鸿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傅闻璟牵动嘴角,似笑非笑,“还不错,面面俱到,这次很用心了?” 的确,为了劝服傅闻璟点头,沈良庭冒了一个很大的险,自然不敢不用心。 他和傅闻璟签了一个对赌协议。 如果一年后搏浪的纯利润无法达到一个数值,沈良庭必须以双倍价格收购这部分股权并附加利息。 以沈良庭目前的身家来看,这场豪赌不仅会让他倾家荡产,还会负债累累,永无翻生之日,事实上,沈良庭能还上的金额连百分之一都不足,他也许得为利星无偿打工一辈子。 但沈良庭不介意去赌一次。 毕竟人来到世上就是一无所有的,所能失去的也不过是那些本来就没有的东西罢了。 既然沈文鸿他们不要搏浪了,那他要。他可以救搏浪,把搏浪做好,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手丢弃的东西,在表面的公司符号下是无数活生生的人和家庭。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沈良庭看着车窗外问,“现在去哪?” “去吃饭。”傅闻璟简短地回答,没有说去哪里,又为什么要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吃饭。 但沈良庭好脾气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车厢内一片静默,像与世隔绝的一块小小空间,沈良庭在午后的阳光中有些昏昏欲睡。 眼皮熬不住地上下打架,半寐半醒中,沈良庭感觉傅闻璟伸手轻轻覆盖上了他的后颈,五指舒张,手指向上缠绕住他的头发,力道少有的温柔缱绻,让他感觉从后颈到头皮,都陷入一种温暖踏实的包裹。连无名指上的戒指都不再显得那么咯人。 车辆碾过一串减速带,发生颠簸,膝盖碰上膝盖。 沈良庭眼睫一颤,瞬间清醒了,在接触的手腕上沈良庭闻到了淡淡烟味。 傅闻璟的烟瘾不大,只有熬夜或遇到什么烦心事的时候才会抽,现在残留味道应该是下飞机后为了提神抽的。 他保持静止,一动不动,没有反抗,傅闻璟过了会儿便收回手。 沈良庭这才假装自然地挣开眼,车厢封闭,空气不流通,他低下头,一只手伸进领口,松了松束紧的领结,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吃饭的地方是一处江南庭院,名字也好听,叫“玉湖轩”。 吃的都是当季菜,口味清淡,款式雅致。同样是利星的产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1 。 傅闻璟的车直接从大门驶进了内部庭院,就在餐厅门口停下,立刻有侍应生出来拉开车门,叫他傅总。 天空放晴,院内架着一层水幕,曲折回廊,假山木桥,水流声潺潺不绝。 沈良庭仰头看见天边竟然出现了一道很浅的彩虹,就挂在黑瓦白墙的中式建筑耸起的屋脊上。他停下脚步,因为觉得很美,就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傅闻璟走两步,见沈良庭没有跟上,折返回去看见他在低头摆弄手机,“在看什么?” 沈良庭一抬头,没料到傅闻璟离他很近,头顶差点撞上人的下巴,本能反应地后退,踩中一块凸起的地砖,身就向后倒,险些摔一跤。 好在傅闻璟及时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回来,“小心。” 他被拉入一个怀抱,沈良庭愣了愣,在鼻端柑橘乌木的香水味儿和紧贴着的胸膛热力中屏息,然后使劲把自己手腕抽出来站好。 抬头果然发现四周人都在看他们,为掩饰尴尬,他把手机照片展示给傅闻璟看,假装自然地跟他说话,“出彩虹了。” 照片里,蓝白天幕中挂着一轮很浅的七彩虹影,拍照时有些反光,颜色糊成了一片白,看着没有实际明显。 傅闻璟垂眸看了看,随后笑了下,“小孩子。” 小孩子才会没怎么见过彩虹,才会对偶然撞见的新奇之物爱不释手,才会一点小事就能逗得开心。 沈良庭的年纪跟小孩绝不搭边,也许是比傅闻璟小一些,他们差了六岁,但在很多事情上却好像差了一辈。不过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是向任何人都愿意分享的。 沈良庭垂着眼,把照片保存好,收起手机,“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傅闻璟继续向餐厅里走,“嗯,就我们两个,就当是给你饯行了。” 玉湖轩不重烹饪技法,重食材,吃得是新鲜天然,原汁原味。也从来不准备菜单,都是客来后听厨师安排。 傅闻璟有很多饮食上的毛病,挑剔讲究,不吃红肉,不吃内脏,不吃生食,不吃任何有血腥味的食物。 说不吃是真无法下咽。 沈良庭只看过一次他吃牛肉,是他们在沙漠的时候,商会组织的活动,物资也是他们准备的。 傅闻璟为了说服当时的商会主席放宽对异地企业的限制才参加。 开的罐头,罐头里的肉还带了点血丝,打开来红通通一块,当时傅闻璟的脸色就不对了。但此处黄沙冷月,戈壁荒漠,再多毛病也得忍着,实在是没有其他可吃的。 刚吃下去的时候傅闻璟没什么异样,结果半夜的时候沈良庭看到他在无人处呕吐,第二天还如常地随他们早起上路。 沈良庭暗地里把自己的压缩饼干跟傅闻璟的罐头做了调换,倒不是他要拍马屁,他是真的担心傅闻璟什么都不吃的话,坚持不到他们走出沙漠就会晕倒。 中午休息时,傅闻璟打开背包才发现包里的饼干,他抬头扫视了一圈,数日的荒漠之行让他瘦了许多,脸部轮廓凸出,双眼深陷在眉骨下,也许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傅闻璟低头把饼干拆开,用矿泉水搭着吃了。 沈良庭则打开了牛肉罐头,凭心而论,牛肉的确比饼干好吃。 傅闻璟饮食忌讳的原因,沈良庭知道一些,外头传的各种版本都有。 据说,傅闻璟的父亲傅远山跳楼那天,傅闻璟就站在楼下,他是眼睁睁看着父亲坠楼的。 32层高楼,下落时撞上了中层凸出的悬挑,身体断成两节,内脏外露。 扭曲的肢体,破碎的肉块,白色脑浆、红色血液和黄色油脂。 这就是傅闻璟无法再食用任何红肉的原因。 如果你曾见过你父亲坠楼的尸体的话。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细节是外人不知道的。 比如那天恰好是周四,傅闻璟原本是不应该回家的,但阴差阳错,学校因为文艺汇演提早了一天放假,他才会回去。母亲去了医院,而小区门口的铁门坏了,保姆出来接他,家里谁都不在。一切都很巧,好像命运对发生的事早有安排。 他们走到楼下时,傅闻璟如有所觉般拉住保姆的手停下了脚步,抬头,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只隔了一米多的距离。 砰的一声,肉体撞击水泥地面的沉闷声响。 只隔了一米远,所以飞溅的血溅进了他的眼睛。 脸朝下,从身体下溢出的血液像有生命的触手一样沿着砖石缝隙一点点向远处流淌。 尸体几乎变成了碎渣,半个脑袋都没了,但他仍然能一眼认出是谁。 旁边的保姆在哭,已经太晚且毫无作用地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哆嗦着抱住他的身体说,不要看,不要看,怎么办啊,那是你爸爸啊。 一枚戒指咕噜噜滚到了傅闻璟的脚边。 傅闻璟拉开保姆的手,蹲下身捡起来,熟悉的款式,不久前还见到它戴在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上,那只手抖开报纸,端起茶,戒指碰撞到陶瓷杯时会发出叮的一声。 傅闻璟握着戒指,看着蜿蜒肆行的血,耳边听到数不清的尖叫。 轰隆隆,好像遥远天边滚过来的雷声,风雨将至,还隔了百丈距离,已经震耳欲聋。 -------------------- 下更周六。下周要上榜啦,讨点海星,谢谢呀 第8章 私欲 沈良庭和傅闻璟两人在包厢内吃饭吃到一半,包厢门就被人叩响了。 傅闻璟让人进来。 沈良庭正低头喝鸽子汤,加了松茸和枸杞,鲜香浓郁。 抬了一半眼看,进来的人是宋子承,后面还跟着一位上了年纪,西装革履的男人。“傅总,我听人说您到了,正好我们也在这吃饭,就带杨老板过来打个招呼。” 宋子承和傅闻璟年龄相近,也是青年才俊,当地数得上名头的钻石王老五。 宋子承和沈良庭却是冤家路窄,明里暗里斗了三四年。 原本杨德宝说想让宋子承引见拜访一下傅闻璟时,宋子承还没同意,后来听说今天就沈傅两个人来吃饭,他就立刻决定带着人来打扰一下了。 傅闻璟端起一杯浓茶漱口说,“杨老板,去年5月温州一别,当时说要请你来利星参观,一直没能践诺,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傅总说笑了,您贵人事多还能记着我,实在是抬举我了。”杨德宝受宠若惊,没想到当时匆匆一面之缘,傅闻璟还能记得自己。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闻璟一向记性很好,对数字有惊人的敏锐度,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何时何地,从来不会忘记,所以杨德宝并不算什么特别。 那时候在华尔街,傅闻璟每天在交易所站6个小时,对股价变动、交易数据过目不忘熟记在心,半个月后就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2 了第一桶金。又过半年,一场大规模的通过精准股价预测操纵的对赌做空,则让他名震华尔街,有足够资本独立出来开了公司。 傅闻璟面上和煦,“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吃吧。” 于是两个人的小桌挤了四个人,服务员又进来添了两副碗筷,加了几份菜品。 杨德宝是一个屡败屡战的老企业家,生意做的最好的时候,央视新闻中间的30秒广告放的就是他们家的酒,走遍全国各个城市,到哪儿都不用带钱,哪儿都有兄弟,打个电话就有人送钱来。 而最穷的时候,连今晚在哪里睡觉都不知道,浑身上下凑不齐十块钱,妻子儿女流落海外,他连个电话也不敢打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经过30年的商海浮沉,杨德宝自认为自己是看透了,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金钱地位都是过眼云烟,资本投机都是昙花一现,他现在就想踏踏实实地干点实业,给子孙后代积点德,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 傅闻璟宴请他给他面子,是因为杨德宝是很讲信誉的人,宁可脚踏实地打工十年,把欠人的三百万还完,也没有赖账出逃。 一顿饭吃到中途,杨德宝端着酒离开位子,神神秘秘凑到傅闻璟耳边说了几句话,傅闻璟垂着眼睛听,之后说,“子承,良庭你们先出去,我跟杨老板谈些事情。” 沈良庭还没吃饱,但识趣地用毛巾擦了擦嘴,走出门。宋子承紧随其后。 房门合拢,沈良庭靠在包厢外的墙壁上,双手插兜,无聊地等待。 宋子承站在另一侧,从兜里掏出包烟,食指敲了敲烟盒底部,掉出两根,他递了一根给沈良庭,“要不要来一根?” 沈良庭眼睛抬了下,摇了摇头,“谢谢,我不抽。” 宋子承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后收回来,假装无所谓地将一根烟叼进嘴里,“恭喜你啊,得偿所愿,总算去了搏浪。之前在利星的事都过去了,要是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不要介意,都是为了公司,我对你没什么意见。” 沈良庭见他率先示好了,也配合着说,“宋总是我前辈,我一向敬佩宋总,以前就算发生过一些摩擦,也是站的立场不同,我跟宋总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私仇。” 宋子承咬着烟笑笑,没想到沈良庭还挺谦逊。他跟沈良庭斗了这么多年,胜的少败得多,虽然知道人有本事,但始终觉得是傅闻璟过于偏袒人了,心里不忿。 后来有一天,就是收到市场部拆撤通知的那天,他气得要命,直接冲到沈良庭办公室大吵了一场。 沈良庭就坐在办公桌后,脸色很不好看,苍白得像鬼,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笔直地看着他,莫名渗人,跟他说话说到一半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宋子承吓一跳,忙叫人进来,翻了眼皮看了说可能是中暑,众人把沈良庭抬到沙发上,掐人中抹清凉油按太阳穴,搬动中也许因为沈良庭太瘦了,衬衣从裤腰松开来,缩上去一小截。 他无意中看到沈良庭皮肤上残留一些红紫印迹,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造成的。最奇怪的是他后腰的尾椎骨处有一个很深的印子,很小,椭圆形,里面的花纹像一朵鸢尾花,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 匆匆一瞥,宋子承总觉得很熟悉,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之后因为他大闹的这一场,他被傅闻璟叫去谈话,见面时,他看到傅闻璟戴在无名指上的坚硬宽戒,款型朴素,正中花纹就是鸢尾花,灵光一闪,他一下全明白了。 这没办法,他可学不来,就算傅闻璟长再帅,他也没法为了工作去陪男人上床。 之前其实有不少小明星找他牵线搭桥,想攀一攀傅闻璟这根枝,其中不乏鲜眉亮眼的男孩子,傅闻璟都无动于衷,没想到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想通了其中关窍,宋子承也没到处去搬弄是非,傅闻璟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就算偿还恩情,纵容他私下宠一个小情人。这点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深明大义。 宋子承想到这些事情,不禁眯了眯眼,扫过沈良庭俊挺的五官和冷淡的神情,简直像一块冰,他发现自己想不出这人在床上放浪时会是什么样子,“傅总这么看得起你,我没想到他会真的让你离开利星,之前私下都说傅总要指定你做接班人。” “都是乱传的,傅总这么年轻,哪需要培养什么接班人。”因为宋子承的示好,沈良庭明显放松了不少,“投资搏浪是利星董事会的决定。” “那也要傅总先点头啊,所以你是怎么劝服他的?”宋子承兴致勃勃地问,“你知道利星为了搏浪花了多少钱吗,那可是1.8亿啊!当时在买下内蒙古的一个小矿和投资搏浪间做抉择,最后还是傅总拍板的。” 沈良庭无意识地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颊边缩进去一个很浅的窝。 傅闻璟原先的确是不太高兴的,虽然没有明说,只是问他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真的觉得搏浪有利可图? 在找上去前,沈良庭本拟了一个商业计划书,查了许多资料,做了市场比较,结合了搏朗的发展前景、市场地位、团队甚至知识产权等等因素,但被人这么一问,沈良庭却只能老老实实说,他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一直在观察搏浪发展、沈文鸿动向,他一直渴望换一种身份堂堂正正地重回沈家。 “你之前不是还说不想再和那里有什么关系了吗?”傅闻璟冷声。 沈良庭轻声说,“但利星并没有这么需要我。”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参加会议,批复文件,或者陪着傅闻璟出差,当一个合格的门面,熟练运用虚假的社交辞令来作秀,和无数面目模糊的人虚与蛇委,以利星战略官的身份出席所有推不掉的讲座宴请。忙碌但收效甚微,傅闻璟分配给他的都不是他想做的,他没什么权力,他不想做一个摆在位子上的花瓶。 傅闻璟面色沉郁,不为所动,“注资了沈文鸿也不会交出控制权,如果他肯让出控制权,他会有更多比我们好的选择。” “我算过了,沈文鸿舍不得壮士断腕的话,这笔钱并没有办法让它们撑太久的。” “所以呢?” “让我试试,如果两年内利星没有获得收益,您再处置我也不迟。” 傅闻璟这才有了点兴趣,“那你准备用什么做赌注呢?” 啪嗒,最后一截烟灰掉落。 宋子承把烟嘴吐出来,碾灭在垃圾箱内。 包厢的门开了,小个子的杨德宝抱着公文包走出来,把他们请进去,说:“两位老总,今天麻烦你们了。我谈好了就先走了,您二位进去吧。” 杨德宝走了,宋子承一个人留着也没意思,进去说两句也告辞了。 包厢里又只剩了他们两个。 沈良庭坐回座位,用筷子夹了块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30 外漆黑,却仿佛能看见里面的歇斯底里。 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逃离幼年时所处的困境,那黑暗反而更加浓重,让他口鼻淤塞,再也不能呼吸。 “杀了你?”傅闻璟收紧手,“何必杀你,我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一具毫无反应的尸体。” 嘴里是这样说,心却微弱的缩了一下。 傅闻璟扪心自问,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沈良庭不知道,他跟他是一样的。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就什么都会失去的。区别只在于沈良庭是逃,傅闻璟则更善于忍耐,做的更彻底。在美国,他母亲和那位律师的重组家庭中,暴力是家常便饭,他为了保护母亲,首当其冲被教训得更厉害,逼迫他不得不捺下脾气和性子,不声不响地谋划起来。如何除掉恶源,又能够保有现今的一切。最后他制造了一场车祸,让那对父子双双意外身亡。 这一切是藏在他心中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因为在外人看来,简直骇人听闻。 他是恩怨分明的人。沈良庭没有对不起他,可因为心中的占有欲,他没法放手,想让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想待他更好,给他更多,让他全心依赖寸步不离。但悲哀的是,他又做不到无视一切束缚,舍掉一切挂碍,自私糊涂地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一个进一个退,沈良庭已经被他逼得没有后路。 “各退一步,”傅闻璟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靠近沈良庭,鼻尖蹭上他耳侧柔嫩的肌肤,“欠钱不还,是要支付利息的。” “那你想怎么样?” “你留下来陪我,我今天不碰你。这笔钱就当做给你的借款,你只要支付给我利息,按银行利率算。” “至于利息怎么支付,钱或者其他,我都可以接受。” 沈良庭侧开头,眼睛盯着贴墙放着的一摇一晃的落地钟摆,竭力抻长脖子却避不开脖颈上接触到的炙热气流,“其他?什么意思?”他低声问。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支付。比如,你今天留下来,这一期就不用给我了。”傅闻璟回答。 “很划算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抵了快一百万。但你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价格也就越高。” 沈良庭禁不住冷笑,“的确,我还要多谢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值这么多钱。” 傅闻璟的嘴唇离他的肌肤不过毫厘的距离,沈良庭以为他会吻下来,或者像从前那样粗暴的咬他。可等了许久,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在酒会上没吃东西吧。”傅闻璟松开他,走到客厅拿起座机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想吃什么?” 紧压的高大身躯离开,缠绕的气息也消失了,他呼吸进一口冰凉空气。 沈良庭跟随人走出来,在走廊那狭小区域他总感觉空气稀薄,四面挤压,到灯火通明的大开间才舒服了些。 听见傅闻璟问话,沈良庭摇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不用了。” 傅闻璟就自顾自叫了点吃的,分量远超一个人能吃完的量,尤其是叫了许多甜食。 等餐点送上来,沈良庭什么都没吃,胃里喝下的酒翻江倒海,让他没有食欲。傅闻璟也不勉强他,就让那些食品摆着,说等有胃口了再吃。 沈良庭在沙发上坐着,看傅闻璟低头细致地剥一只橘子,剥完后橘子皮的底部还连着,摆在桌面上,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好像是打发时间,傅闻璟连白色的经络也剥干净了,处理完毕,他掰开一半,递给沈良庭。沈良庭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就一直看他剥橘子,这么发了半天呆,现在看他递东西过来,反而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去一瓣瓣吃。橘子是小蜜橘,很甜,不酸,汁水充足,味道芬芳,压下了胃部的恶心。 橘子清香的气味在空气中缭绕,他们心平气和地静坐,好像刚刚剑拔弩张、要死要活的人不是他们。 吃完橘子,擦干净手,傅闻璟站起来说,“既然你没有事做,就早点睡吧。” 洗漱完上床,套房是有第二间卧室的,但两个人还是躺在了主卧的大床上。沈良庭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欠债的一方。 在床上,刚开始还相安无事,但很快傅闻璟一翻身,强硬地把他掰过来搂进怀里,沈良庭挣扎,可那胳膊像铁钳般锁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要被勒断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放弃挣扎,鼻息间都是傅闻璟的味道,额头抵在胸膛,能清晰地听见心脏一下下跳动的声音,擂鼓般一下下也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沈良庭闭上眼,在黑暗的掩盖下,他软弱下来,禁不住的浑身战栗。 他喜欢被拥抱,喜欢肢体接触,那会让他感觉很安全。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肉体,跳动的脉搏,热烘烘的气味,被拥抱或者拥抱人,都让他喜欢。也许人天生就是残缺的,一个人就很空虚,所以总是在渴望得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和爱,寻寻觅觅,真假莫辨,是人是鬼都要拉过来爱一场。即使再否认,情感和身体最没法自欺欺人。 他努力扣着掌心,让自己不要这样。 傅闻璟像一只喜恶阴晴不定的猫,而自己是它掌中的老鼠,戏耍还是一口吞掉,不过是看它什么时候厌倦。 该如何从这难堪的处境中逃离呢?除了等待还有什么办法? 沈良庭有些茫然,思绪乱糟糟的,即使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也还是没能心绪平静地入睡。 “睡不着?”傅闻璟抚摸他的头发。 沈良庭没说话,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别装睡,我听得出来。”傅闻璟在揪他的鼻子。 沈良庭拧起眉毛,觉得傅闻璟讨厌。要睡觉的是他,现在吵来吵去不肯睡的也是他。 “沈良庭,我给你念书吧。”傅闻璟心血来潮地说,“你不是之前说喜欢听的吗?” 沈良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紧闭着眼睛,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而傅闻璟已经坐起来,拧亮了床头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本书,当真靠着床头,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沈良庭迫不得已听进去一点,傅闻璟嗓子有些哑,也许这段时间也休息得不好,他以前的声音去电视台当主播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现在不行了,不过这样低哑,念书哄人入睡就正好。 等傅闻璟念完两页,沈良庭装睡太久,已经半梦半醒,开始迷糊了。 朦胧间他感觉傅闻璟合上书,又关了灯,四遭静下来,死水一样的沉寂。慢慢的,有什么靠近他,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晚安。” 这样轻柔,像露水落在花瓣上。 第87章 意外 第二天沈良庭醒来,屋里没有人,床边挂了一套熨烫得笔挺整齐的西装,恰好是他的尺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31 沈良庭起来洗漱,换上衣服,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 坐车回去的路上才发现锦城的梅雨季又到了,空气总是湿漉漉的。明明没有下雨,车窗玻璃也有湿湿的雾气。 闷热潮湿。 他盯着窗外看,手上的烧伤又暗地里作痒起来,痒进了心底,像骨头缝里钻进去无数条虫子。 他被这痒折磨得心烦气躁,烦闷地靠在座位上,眼睛半阖,车本来是去公司的,沈良庭临时改了主意,去了宠物店。 黎梦圆之前就从他的房子搬走了,沈良庭找了人对房子进行了重新粉刷和清洁,可以去把寄养的小狗接回。 车停到路边,沈良庭从车上下来。 这是家高奢的宠物店,从宠物寄养、售卖、美容到医疗,有各种一条龙服务。 小狗在这里被照顾得不错,沈良庭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它,沈良庭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都是打盹似得小睡,还能这样抽出时间来照看小狗已经非常不容易。 然而小狗并不知道他的不易,小狗只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主人舍弃了,日益日地消沉,宠物店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没能让小狗看起来更有生命力。 沈良庭只好想办法早点把小狗带回去。 沈良庭照例和小狗玩了会儿,狗兴奋地舔他的手,蹭他的腿,看着可爱的小动物,沈良庭发自内心地觉得和人相比,还是小狗招人爱,不会辜负谁。 玩了一会儿,店员把狗抱回去作检查和清洁,沈良庭则去收银台结账,顺便买一些宠物用品。 店员积极地给他推荐狗窝、狗粮、项圈还有逗狗的小玩具。 在挑选时,店门口的风铃响了。 沈良庭刚好拿起一个逗狗的假骨头,下一秒他就被一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金毛扑倒了。 “贝贝,回来!”一个男声厉喝一声,把狗从沈良庭身上拽开,很生气地打了狗屁股一下,“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要听话吗?你现在还敢扑人了?” 大金毛叼着从沈良庭手里抢来的骨头玩具,在主人严厉地呵斥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了玩具,垂着脑袋乖乖坐到了地上。 主人这才放过它,一脸歉意地转去看望伤者,“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因为到了宠物店,我才把项圈拿下来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放心,医疗费都由我承担。” 地板太滑,沈良庭被狗扑倒后是一屁股坐下去的,磕到了尾椎骨,疼的他冷汗都要下来了,但估计也就是皮肉外伤,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医院。被人扶着站起来,沈良庭说,“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他抬起头,结果两个人都是一愣。 “沈总?” “关彦琛?” 沈良庭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自然记得人的名字。 “这是你的狗?”沈良庭看着那只犯了错的大金毛。 “是的,我送它来洗澡。”关彦琛很意外地笑起来,“沈总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狗。”正说着,沈良庭的狗已经梳洗打扮完毕被送了下来。 平平无奇的小土狗,站在金毛面前小的有些寒碜,但两只狗简直如出一辙的傻气,巴巴地吐着舌头眼睛冒星星地看着主人。 沈良庭挪开捂着屁股的手,站直了,看向关彦琛,他今天一身白色的休闲打扮,剑眉星目,十分挺拔俊朗,有一种让人看了就很舒服的正气和活力。 沈良庭想到自己上次欠了他人情,他不喜欢欠人情,便说,“上次你送我回来,我还没谢谢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等会再送你来这里带狗回去。” 关彦琛欣然同意,两条狗便被留下来,关彦琛则上了沈良庭的车。 车内, 沈良庭问,“关警官有什么忌口吗?” “我没有,什么都可以。”关彦琛说话爽朗。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有名气的法式餐厅,那边的甜品做的不错,关警官要不要赏光一起?” “好啊,不瞒你说,平常工作太忙,我倒是很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了,更别说是西餐这样精致的餐品。” 于是他们去了餐厅,双双落座,关彦琛对什么吃的都没意见,沈良庭就替他做主点了店里今日主厨推荐的菜品。 从开胃菜到最后的甜品,以及搭配的白葡萄酒,乍一听关彦琛之前的说辞以为他会是个不懂品鉴的老饕,可实际吃起东西他却是很优雅干净的吃法,而且对每一份食物都表现得热忱且认真。 沈良庭吃的不多,更多是在观察关彦琛,他觉得关彦琛也许是警察出身,所以身上很有种阳光的能量,带动的自己都被他感染得舒畅不少,好像有时间吃顿好吃的,也是件顶快乐的事。沈良庭很少碰见这种自带积极的感染力的人,因此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 吃完饭后就去宠物店领狗,“它叫什么?”沈良庭揉了揉金毛的脑袋,金毛很亲人地蹭他的掌心。 “贝贝,它是小姑娘。“关彦琛背对他们付款,听他问话侧过身来回答,“见到谁都爱往上蹭,一点都没有小姑娘的矜持。” 沈良庭一笑,承认贝贝的确很亲人。突然左腿传来一阵压力,他侧头,看见自家小土狗很委屈地用身体依靠着他,一双小狗眼水汪汪地下撇,好像在抗议他见异思迁,忽视了自己。而小狗的视线一转到金毛则充满了敌意,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反而把大狗给吓了一跳,往墙边一缩。 沈良庭收回手,把怒气满满的小狗抱进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吃醋了?怎么这么小气?” 说是这样说,但他就这么抱着小狗起身,并没有把小狗松开,毕竟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金毛再亲人,也没有自家的小土狗好。从本质来说,沈良庭这个人既恋旧又偏私护短。 小狗心满意足地依偎在沈良庭的怀里,觉得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分别时关彦琛问,“你平常用微信的吧?” 沈良庭点点头,拿出手机两人加了好友。 关彦琛的头像是一片阳光明媚的大海,中间有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人影。 旅游照,很符合他的风格。 在车里,关彦琛给他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沈良庭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随后翻了翻他的自我介绍,朋友圈也无外是工作和晒狗,刷了几条,很快手机有工作的事来就没再关注。 沈良庭抱着狗回房子,陪着小狗适应好新环境后再去公司。 关于方圆退出的事,周旋大半个月,2亿美元的问题最后还是解决了。经过多轮沟通,凯程和另外三家资本公司同意联合补上这笔空缺,这样就不需要再加入一个新伙伴,省去了资格审查准入的时间。 沈良庭对凯程的慷慨十分感谢,简直意外它们会这样支持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32 一直想要去感谢拜访。 凯程的总裁Brandon,中文名是谢春霖,美籍华裔,从小在美国长大,听说其祖辈出身于晚清富贵家族,之后前往欧洲求学,战乱后没有回国,辗转来到美国,最后老死异乡,因而对故土很有情怀。受家族熏陶,谢春霖也是一个中国迷,尤其喜爱书画,跟人聊得高兴了,就爱送人自己的墨宝,沈良庭也有幸得到过一副四尺联。可惜爱好归爱好,少了自小生长的文化环境,谢总裁一笔字写得歪扭如狗爬,只有他自己颇为欣赏。 正好沈良庭在香港出差,正事结束后,受同行人邀请,去了苏富比拍卖会,看到拍品中有一套明版书,汲古阁校刻,嘉靖年间白棉纸本,白口欧字的一套《二如亭》,起拍价就是100万。 而沈良庭知道谢总也在香港,就住在香港丽思卡尔顿,为表感谢和打好关系,沈良庭拍下了这套书,带过去拜访。 果然礼物一拿出来就让这位谢总裁爱不释手,拉着沈良庭聊了不少诗词字画,一直到临近晚餐时才意犹未尽地放他离开。还说要不是再晚点有约,定要效仿古人与他来一个同榻而眠,畅谈通宵。 沈良庭已经听他说的头晕了,想的是幸好谢春霖晚点有事。 然而刚出来他就在酒店大堂撞见了傅闻璟。 当时傅闻璟身边还有两人,沈良庭一眼认出都是香港名声赫赫的大富商,那两位金融大鳄已年逾半百,一胖一瘦。 傅闻璟走在他们两人中间,一身简约的黑白款,身量颀长高挑,单手插兜,气质清冷淡泊,像一株卓尔不群的君子兰,酒店大堂璀璨的灯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打出阴影,愈发神秘冷峻,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回顾。 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助理,拎着包亦步亦趋,谨小慎微。 看见沈良庭,傅闻璟原先平静的五官出现了微微波动。 两人目光接触。 但傅闻璟跟旁人谈话的动作没有停,脚步只是稍缓,又很快如常。 显然没有招呼的意图。 于是沈良庭也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走出酒店,司机替沈良庭开门,他弯腰坐入车内。 口袋微微震动,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现在不方便。你住在哪,我晚点去找你。” 沈良庭后靠向车座,脸贴着冰冷皮革,略感疲惫。手机倒扣,他没回复,只当没有看到。 当日香港事务已经处理完了,沈良庭连夜飞回内地。 回家后就睡下,然而睡到半夜,突然连来了两个电话,沈良庭迷迷糊糊接起来,“喂,哪位?” “沈总,你有没有收到消息?傅闻璟出事了!” 沈良庭一下清醒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来,“说清楚点,出什么事了?我刚刚才见过他。” 杜平焦急的说:“刚刚收到的消息,傅总在香港街头受了伤,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什么?”沈良庭大惊失色,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遇见的当晚,晚些时候傅闻璟离开酒店返回自己住的地方。途径人烟稀少的三岔路口,突然窜出两辆机车朝着车玻璃连开数枪后迅速逃离,汽车司机当场死亡,傅闻璟胸部中弹,被紧急送往医院。具体情况尚未透露,媒体报道也止于受伤入院,警方正全力侦查,但凶手目前尚无线索。有流言说是买凶杀人,整场暗杀简洁干净,没有一点线索留下,是专业的手法。 沈良庭收到消息后,就一直试图联系傅闻璟身边的人核实真假。但顾源的电话无法接通,利星其他几个高层整齐划一地手机关机,能够联系上的都表示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沈良庭好不容易打通宋子承的私人电话,他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能透露。 “你不用说的多详细,我只要知道他是否活着。”沈良庭已经拿了东西下楼,他刚刚托人买了最早一班的航机, 准备飞去香港,司机正在往他这里赶。 宋子承犹豫,“沈良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知道,但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份和傅总的关系,我的确不能透露。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沈良庭咬牙,“什么叫我和他的关系?就算我跟他有利益纷争,可我们认识这么久,现在还能有什么阴谋,让你回答我一句生还是死就这么难吗!” 宋子承迟疑片刻,“实不相瞒,你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沈良庭气得摔了电话,被蠢货搞得脑仁疼。 走出门,按了电梯,结果电梯卡在6楼迟迟上不来。沈良庭干脆直接从楼梯跑下去。 外头晨曦微露,天光蒙蒙亮。 车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沈良庭坐进车里,开车的人是秦林。 沈良庭和他在后视镜里对视,虽然不报多少希望,沈良庭还是问,“你老板的情况你有消息吗?” 秦林脸色不变,这件事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沈良庭一直没有点破,“这两周傅总很忙,从来都是他找我,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上了。” 预料之中,沈良庭心烦气躁地嗯了声,觉得谁都靠不上,“开去机场吧。证件带了吗?你跟我一起去。” “带了。” 带上秦林是沈良庭怕自己身份特殊,不一定能进到医院,打听到什么消息,秦林就低调很多,认识他的人少,比沈良庭更有优势。 坐在车上,该问的都问过了,没有其他事可以分散注意。沈良庭焦躁地紧攥着手,他扭头看着车窗外,试图捕捉些什么东西来塞满脑子,这样他就不会去想最糟糕的可能。胸腔内好像被滚烫的沥青浇灌,冷凝后变成坚硬的一坨,堵塞沉闷,滞重地往下坠。他有些呼吸不过来,双手神经质地扣着皮手套的粗糙纹理。 他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现在胡思乱想对一切事情处理毫无帮助。想一些有用的,比如谁会要杀傅闻璟? 这个问题从脑海里窜出来。然后就是之前那人的话:你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有利益纠葛的人太多了,觉得傅闻璟是绊脚石,想要拉他下这个位子的人也太多了。细究起来,沈良庭的嫌疑都不小。 沈良庭觉得荒谬,但旁人不一定会这么想。 而很快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傅闻璟发他的消息,如果他回复了会怎么样?是不是就可以躲过这场意外。哪怕只是见面吵两句,都好过现在这样。 沈良庭闭上眼,睫毛脆弱地颤抖了。 因为没有买到一等舱,沈良庭需要跟所有旅客一起排队。 在登机前,沈良庭反复尝试,终于拨通了顾源的电话,在他开口前顾源就回答他,“你放心,闻璟没死。” 沈良庭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好像从他身上抽了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133 股力量出去,向前走的脚步趔趄了一下,亏得秦林眼疾手快扶住他。 “他现在在哪?”沈良庭问。 机场催促登机的喇叭声响起来。 顾源一顿,“你在机场?” “是。”沈良庭回答。 “你没必要来。”顾源说,“来了也没用,你见不到他。” “为什么?” “我们得保持谨慎。你放心,他是右侧肺脏中弹,等情况稍微稳定点,就会送他回内地治疗。这些情况不准备向媒体透露,你谁都不要说。” “你们在防备谁?” 顾源嗯了声,“沈良庭,我本来都不用告诉你这些,但我觉得你会想知道,这是最大的让步了。我跟你联系的事,夫人不知情,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沈良庭眼眶有些胀,他缓和片刻,用清晰而缓慢的声音说,“但等他醒来会想见我。” 那头怔了怔,随后电流传过来的声音无情短促,“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顾源就挂断了。 沈良庭看着一点点减少的队伍。他知道谨慎是有必要的,凶手一天没抓到,傅闻璟二次遇袭的可能就很大。第二次还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那就不是运气好,而是奇迹了。 这样重重戒严下,他的确不可能进去,他没有这个身份。 但最终沈良庭还是登机了,他不想傅闻璟想见他时,他不在那里。 第88章 骤雨 航班落地,沈良庭的手机一直在震,源源不断地涌入消息。 天正下暴雨。 车在雨中疾驰,一路车轮下水花四溅,路旁枝繁叶茂的墨绿梧桐被大雨浇筑得倾斜摇晃,似乎随时会拦腰折断。风从缝隙间涌入,带着瑟瑟寒意。 傅闻璟被送入了香港明德医院,他所在的那栋楼,医院完全封闭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 沈良庭只能在车内,看雨幕下守卫森严的医院大楼,许多电视台的采访车就停在大楼外。 他进不去。 重症病房外,罗青眼睛红肿,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衣服,隔着玻璃向里面望。病床上的人扣着氧气罩,双目紧闭,监视器的指数平稳,刚刚做完手术,麻醉还没有退。 顾源陪在她身边。知道傅闻璟出事的消息,他们连夜赶来这里,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 “你觉得会是谁做的?”罗青被顾源扶着到一边坐下。 “可疑的人很多,现在也不好下判断。”顾源说,“吴振华的可能性最大,他刚刚出狱,理所当然想回来。我听说他跟傅总私下谈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们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一个青年推着轮椅走进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连卓。 “闻璟还好吧?” 罗青点点头,“刚刚做完手术,取出了子弹。” “没生命危险就好。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公司内部也人心惶惶,我们得尽快发一则说明,防止内乱。”连卓安抚地轻拍罗青的手臂,“你别慌,闻璟很快会醒的。” “但愿如此。”罗青轻轻抽泣,“我听说吴振华出来后就跟闻璟不对付,这次出事很可能是他干的,是不是这样?” 连卓回答,“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之所以想快点出闻璟平安的通知,就是防止吴振华趁着闻璟不在收买高层,再拖下去等闻璟伤好了,恐怕利星就要变天了。” “这么说真的是他?”罗青抬起通红的眼,牙关紧咬,“他就不怕遭报应吗?报警也没用,这还是法治社会吗!” “要是有证据,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他。麻烦的是,他肯定不会自己出面。”连卓拧着眉,安慰罗青,“其实吴振华本来就有黑道背景,闻璟跟他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再说利星也是人家创立的公司,等闻璟醒了,你不如劝劝他,条件合适的话放手算了。闻璟不是一直很有自己想法吗?他去做初创公司,未来不见得比现在差。” 罗青略感为难,拿不定主意,“你也知道,他是认定一条路走到底的,我从来劝不动他。” “可他现在这样,实在很危险啊。” 罗青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心中又忧又痛,“其实怎么样都行,只要他没事就好。” 傅闻璟两小时后醒来。 那颗子弹是朝着左胸去的,傅闻璟运气好,才在电光火石间避开了致命的位置。他脖子上戴着的一枚钻戒,在关键时候阻碍了子弹的路径,使其发生了偏移,心脏和主动脉没有破,膈肌和右肺穿了,肋骨骨折,下腔静脉出血。 他清醒后,顾源对发通知的事征求他的意见。 傅闻璟却拒绝了,嫌有异物说话不清晰,他拿下氧气罩,气息微弱地说,“什么都不要发,让他们猜。” 连卓不赞成地皱眉,“闻璟,这会扰乱人心。” 顾源在这时插口,“也许傅总是想看看手下的是人是鬼。” 傅闻璟微微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叮嘱,“公司的事让美荫看着点,不要让外人有机可乘。” “好。” 问完了关键问题,罗青开口赶人,“行了,闻璟现在最主要的是休息,还有什么事的话等他状态好点了再说。” 病房再次空旷安静下来,罗青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傅闻璟敷衍地回答了几句,便昏昏沉沉合上眼,麻药散去,伤口的痛感上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昏睡了半日,再醒来时,不是探视时间,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规律的仪器响声。 被一连串风雨摧打的声音惊醒,傅闻璟侧头看向窗外,玻璃窗外风急雨骤,巨大的雷雨降临,乌云袭来,一片天昏地暗。 透过靠走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等待的人,傅闻璟静静躺着,视线扫过去,入眼不入心,他在找人。 可所有身影,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人。 他有些失望。 死亡吞噬的一刹那,他满脑子都是还不是现在,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他不能这样糊涂而不明不白地死去。 血流失越来越多,意识开始涣散,黑暗沉重地压迫下来,呼吸已经变得困难。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腔仿佛一片冰凉,他惊觉地知道这样不好,比预计的情况更糟糕。 而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他回忆起了许多事,看到了许多画面,很高的树,树下的人,潮湿的雨季,滴滴答答雨点打在车玻璃上的声音,冰凉的搂着自己脖子的手,毛茸茸的脑袋柔软地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听到有人问自己,“哥哥,那是什么?”他很想回答,但顺着手指的指向看出去,窗外一片模糊,白蒙蒙的一片,他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只好老实地回答说不知道,然而想要开口时,舌头却很僵硬,他发不出声音。 问问题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