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子强取豪夺后》 1. 01前世(上) [] 雍和二十九年冬,年关将至,大雪纷飞。 北风凛冽,在天地间呼啸。 顾元锦裹着陈旧的兔毛披风歪在软枕上,脸色比窗外的雪更胜几分,分明是倾国倾城的容色,却透着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明暗交替间有风雪窜进来,顾元锦忍不住咳了一声,抬头便见红苕提了一壶水进来。 “今冬的雪越来越大,听说京郊那边压塌了不少房屋,也不知这些百姓该如何过活。”红苕说着在暖瓶里灌满了热水,把冷的一壶放在火炉上烧着。 红苕的话顾元锦早就想到了,可即便如此也毫无办法。今年冬天的雪大的可怕,百年难得一遇,若是明君当世尚且能早做打算,减轻灾难,庇佑黎民苍生,可惜…… “这几日城外有没有消息传来?”不能继续想下去,顾元锦转移了话题。 当今陛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还活着的有可能继位的只有两位皇子,皇三子睿王和皇六子宁王。 睿王由林贵妃所出,母子两个深得陛下宠爱,门下能臣无数;宁王由淑妃所出,背靠威远将军府,又有蔡阁老扶持。 这夺嫡之争,谁输谁赢,不到最后关头,尚未可知。 “城外来的消息只说各地雪灾严重,房屋坍塌,有大批流民正往着京城赶来。”红苕想了想,犹豫片刻抿着唇道:“奴婢听前院的人说华阳郡主今日出城施粥,英国公世子带了人护送……大小姐听说之后也去了。” 红苕的话落下,屋里陷入了死寂。 顾元锦的眼神落在靛青色的被面上,鸦青色的睫毛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许久过后,她才出声:“今后她的事你都不需再留意,也不必说于我听。” 那个女儿的出生本就是一场令人恶心的意外,饶是如此她也仍旧十月怀胎生了她,没有丝毫亏待。然而许是血脉里就带着卑劣的缘故,她耗尽心血教导了十几年,到头来却不过是枉费工夫。 不知从何时起,母女之间便有了隔阂,等发现的时候已无可开解。 顾元锦有时候想,这大概就是命吧,她生来亲缘淡薄,及至生了女儿仍是如此。 红苕面色微变,却也不敢多说,心里也能理解夫人的难处。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在屋外响起,红苕面色骤变,急忙往外出去,想要把人拦在屋外。 “侯爷,侯爷你不能进去啊,大夫说了,夫人身体虚弱,不能见风,需得多多静养。”红苕死死的拦在门前,不让人进。实在是侯爷与夫人每次相见必定不欢而散,之后夫人的病情总会加重上几分,半月也休养不过来。 蒋修哲一把推开红苕,冷嗤道:“贱婢滚开!敢拦爷的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拖下去,就在这院里杖毙!” “侯爷,夫人的病真的不能见风的,大夫说了不能动气,否则……”红苕尤不甘心,夫人本就时日无多,怎么连最后几天舒心日子都过不得?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 “拖下去!立刻打死!” 蒋修哲一脚把人踹开,面色狰狞的吼道。 “蒋修哲,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闯进我的院子,杖毙我的丫头?”冰冷的女声在房檐下响起,顾元锦裹着披风站在屋檐下,倾城的容色笼罩着层层寒霜。 听到这声音,蒋修哲当即面色一变,盯着顾元锦的脸看了好半晌,等回过神来就有些讪讪的。可一想起自己的来意,就色厉内荏道:“顾元锦,你别忘了,你已经嫁给了我,就是我蒋修哲的人,难不成我处置一个不长眼的丫头还要跟你通禀一声吗?” 顾元锦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把人放开,否则不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是妄想。” 被她猜到了来意,蒋修哲心生羞恼,摆手让奴才放了红苕。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依然聪明的可怕,也冷酷的可怕。不然的话,成亲快二十年,儿女也都成双了,这个女人仍然把他当成仇人,抓着机会就恨不能置他于死地。 “红苕,沏壶热茶,我与侯爷有要事商谈。”顾元锦说完这话,便掀了帘子回屋。她丝毫不怀疑蒋修哲会跟进来。 事实证明蒋修哲的确会跟进来。他看着顾元锦的背影,吩咐跟着来的下人在院里等着,自己跟在后面掀了帘子进去。 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屋里的光景竟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刺骨的寒意肆无忌惮的侵入体内,蒋修哲不禁拢了拢大氅,抱紧了袖子里的暖炉,犹豫再三才在火炉旁坐下。 “红苕,给侯爷倒茶。”顾元锦对于蒋修哲的嫌弃恍若未闻,她在蒋修哲对面落座,红苕立刻在她背后塞了一只软枕。然后才给蒋修哲倒了杯茶推过去。 “我这里暂且无事,你下去吧,有什么我再叫你。”顾元锦似笑非笑的看着蒋修哲,等红苕去了隔壁厢房才淡淡开口,“你的来意我已清楚,那么我的意思你可知道?” 蒋修哲面皮有些绷不住,神色间有些急躁:“东西在哪里?你把东西给我,然后我们再商量。” “呵,”顾元锦嗤笑一声,眼神轻蔑,“蒋修哲,你把我当傻子呢?被你们算计一次是我傻,若是再有第二次,那我还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蒋修哲瞬间羞恼:“顾元锦,你为何非要一再与我作对?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蒋修哲的妻子,生是我蒋家的人,死是我蒋家的鬼!蒋家落魄了与你到底有什么好?难道你就不顾你那一双儿女的前程了吗?” “我为何要与你作对?”顾元锦伸出指尖摸了摸茶杯,微微抿着的唇忽然梨涡浅笑,她看着蒋修哲,笑颜如花,瞬间惊艳,“你说错了,我不是与你作对,我是与……你们作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蒋修哲被那一笑晃花了眼,嘴里的话堵在嗓子眼儿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憋了半晌竟嗫嚅道:“元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美。 “看得出来,你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半点长进都没有。顾元锦垂下眼睑心不在焉的想着。 这话也不知戳中了蒋修哲哪根神经,他忽然激动的想要抓住顾元锦的手。 “啪!”顾元锦抬手把人打开,面色冰冷,“好好的坐着,如果你还想如愿。” 蒋修哲死死的盯着顾元锦的脸,快二十年了,这张脸真是一点都没变,依旧美的让人惊心动魄,稍不留神就会被勾了魂儿。 狠狠地吸了两口冷气,蒋修哲勉强找回神智,开始说起自己的来意:“宫中传来消息,陛下病重,至多也就是月余的时日。” 顾元锦掀起眼皮看着他,倏然发问:“睿王许了你 2. 02前世(下) [] 屋外的风雪越来越大,顾元锦甚至能听到肆虐的北风在天地间的呼啸声。 听到动静急忙赶过来的红苕看到顾元锦身前的血迹,瞬间红了眼眶。怕惊动了顾元锦,她捂着嘴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想起侯爷的话,终还是忍不住哭道:“夫人,侯爷……侯爷的话未必可信,当初……” “我知道,”顾元锦忽然出声打断了红苕的话,苍白的唇边溢出苦涩的笑容,“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相信。” 顾元锦忽然就想起某一日,她收到了徐谓言的书信,寥寥几笔,字迹匆忙,要她好好保重,陪他活着。 当时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徐谓言那样寡言冷语的人,如何会有这般说话的时候?分明在那时便已初现端倪,可惜她从来都是心存奢望,不肯认清现实。 蒋修哲的话,虽然狠毒,却也让顾元锦彻底清醒。 “红苕,去把我床下暗阁里的盒子拿来。” 蒋修哲不是想拿这东西讨好睿王从而步步高升吗? 很好,夫妻这么多年,她就成全他好了。 不多时,红苕从内室抱着一只檀木盒子出来。 顾元锦打开盒子看了看,从里面拿出几张地契和银票放在桌子上,“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没几日可活了。侯爷又是那样的性子,从来都是眼盲心瞎。那两个又都是没脑子的蠢货,我若一死,他们的日子必不好过。” “这些钱和地契你拿着,不拘是卖了换银子,还是自己经营,只每月送十两银子给他二人,足以过活。” “只要他们不惹事,就保住他们一条命。旁的,不许多做。” 顾元锦说着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殷红的血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嘴角落下。 红苕趴在顾元锦腿上哭的肝肠寸断,“夫人,老天爷怎么这么眼瞎,那般的恶人还好好的活着,偏偏……” 顾元锦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红苕的头发,叹了口气道:“好了,你走吧,晚了就走不掉了。” “奴婢不走,奴婢不走。”红苕不住地摇头,到了这个时候,夫人还要为那两个养不熟的费尽心思,这让她如何甘心!她不走,她要陪着夫人走完最后一程,免得夫人……无人送终,那样的人,来日到了地府是不能投胎的。 顾元锦却好似看穿了红苕的心思,淡淡的笑了笑,“你先出府安置,少则一日,多则三日,必有消息传出,到那时你再回来也不迟。” 红苕只哭着摇头,不肯答应。 见她这般,顾元锦心里也不好受,“红苕,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是他。我虽生了芸筝和云舟,却又因着蒋修哲对他们疏于管教,到底母子一场,你便替我为他们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外面脚步声纷至沓来,顾元锦面色一变,冷声催促红苕:“快回去,找机会出府。” 红苕无法,含着泪跑出正房。 蒋修哲拿着睿王的亲笔信过来的时候,顾元锦正望着窗外发呆。见他过来也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事情可办成了?” 蒋修哲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方才他进宫提起顾元锦的两个条件,睿王当场就发了好大火,贵妃娘娘更是怒不可遏。若非顾忌着顾元锦手里的那点东西,只怕那两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把她当场赐死。 思忖间,蒋修哲从袖子里取出睿王的亲笔手书,放在桌子上,“东西我带来了,你呢?” 顾元锦头也没回的笑了一声,语气森冷:“蒋修哲,你当我是傻的吗?” 蒋修哲知道她是在跟他要和离书。可是他不想给,他什么都可以给,唯独和离书不能给。 夫妻大半辈子,他最清楚她心里住着谁,他就是不想和离,不想成全他们! 这件事,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如刀割。 “蒋修哲,九十九步都走了别告诉我这最后一步,你后悔了。”顾元锦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冷笑一声。 “元娘,他死了,他都死了那么久了,即便你与我和离,又能如何呢?”蒋修哲尤不甘心,顾元锦那张脸实在是好看,即便是已经病入膏肓,也依然美的让人心惊。 “是啊,他早就死了,”顾元锦抬头看着他,唇边溢出一声轻笑,仿佛羽毛划过心尖,“可那又如何?总归我心里惦记的始终都是他,他也惦记着我。可你呢?你惦记的又是谁呢?” 此话一出,蒋修哲面色青紫,眼珠子几乎瞪脱眶。他匆忙心虚的朝外面看了一眼,压着嗓子低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若是叫外头的人听了,侯府能得着什么好?将来连累了云舟他们你别后悔!” “呵,”顾元锦不以为意的嘲弄道:“你什么时候写好和离书,我便什么时候把东西给你。若是你执意不答应,我少不得要让外面的人去跟天下人说一说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说完她又笑了一声,“就是不知道,睿王知道了后会作何感想。” 蒋修哲气的五脏六腑生疼,他生怕顾元锦真的不管不顾说出来,立刻走到书案前,匆匆写好和离书。 “和离书我已经给你,想想你一双儿女,最好不要胡说八道。”蒋修哲一把将和离书甩过去,面色阴冷的威胁道。 顾元锦接过和离书看了眼,折好放在袖子里,然后取出檀木盒子,放在桌子上,抬了抬下巴:“你放心,我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人,说了给你,便不会食言,拿去吧。” 她忽然这么好说话,倒让蒋修哲有些不敢相信,拿起盒子打开看了眼,沉吟道:“这东西从来都没人见过,是真是假还需睿王看过才知道。我回来之前,你还是留在府里吧!来人,看着夫人!” 说完,蒋修哲便抱着盒子迫不及待的走了。 顾元锦浑不在意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落在窗外的漫天飞雪上,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个向她走来的玉质少年: “在下徐谓言,见过朝华郡主。” 少年声音清朗,眉目如青山霁月,一眼便刻到了心底,再不能忘。 “顾家元锦,见过……徐……二……公……子。” 暴雪如瀑,寒风凛冽。 满室寂静里,唯余一地散裂开的佛珠滚落满地,和那一袭厚重的裹挟着漫天风雪,匆匆而来的深紫色狐裘大氅。 …… 碧泉宫里,睿王拿到了檀木盒 3. 03重生 [] “检测到适配宿主,灵魂匹配度100%,启动绑定程序......” 无边无垠的黑暗里忽然响起古怪的声音,一团刺眼的光亮冲了过来,顾元锦反射性的抬手挥出一剑,那冲过来的光团怦然炸裂,四散开来。 清净雅致的闺房里,顾元锦从黑沉的梦境中骤然清醒,入眼是浅绿色的纱帐,上面绣着几尾吐泡泡的小锦鲤,看起来灵动又活泼。 她记得这纱帐,是她还在闺中时用过的,怎么...... 不对,顾元锦忽然想起来,她是死了的,死在雍和二十九年的冬天,现在这般是怎么回事? 窗外蝉鸣阵阵,空气里也透着一股燥热。 顾元锦从床上下来,踩着鞋子走到书桌旁,从底部的暗格里抽出一叠书信,翻出最下面的一封,顿时愣住,怎么会是雍和八年? 她向窗外看了一眼,如今这时节,正值盛夏。 顾元锦把书信放回去,在书案后坐下,虽然不知是什么缘故让她死而复生,但能活着总归是件好事。 雍和八年,也就是说她如今刚过十四,身上的功夫还在,待字闺中,那些让人不虞的事也都还没发生。 哦,这个时候,她与徐二还不认识呢! 徐二啊,上辈子他们两个有缘无分,刚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便被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硬生生拆散,最终彼此蹉跎到死。 缘分这东西,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顾元锦漫不经心的想着,手指卷起一缕长发把玩,。虽然不知她何德何能让老天爷眷顾,能够重活一次...... “姑娘,”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青果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姑娘,奴婢听说三姑娘病了,这会儿正闹腾着不肯吃药呢!” 三姑娘?顾见薇? 顾元锦倏然回神,她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看着青果,“她既是不肯吃药,想来病的并不要紧,你这么眼巴巴的去打听来说与我听是做什么?” 青果一时语塞,她不明白每次姑娘听了三姑娘的事,总会放在第一位,这回怎么训斥起她来了? 瞧见这丫头一脸不甘心的样子,顾元锦也不多言:“下去吧,去把红苕给我叫进来。” 说起来,她这院里的丫头如青果这般的不在少数,倒也怪不得别人。 顾元锦自幼在北疆长大,差不多是被父亲充当男孩子教养。猛然回了京城,家里有个娇娇软软的妹妹,自然是稀罕的不行,哪哪儿都护着宠着。可也正是因此,才会被亲情蒙蔽,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重来一次,顾元锦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所以,锦心院的规矩须得重新立起来,红苕心细如发,做事严谨,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没过一会儿,红苕就来了。 十三四岁的红苕,还很年轻,远不是当初跟在她身边时那样的沉稳。不过,红苕胜在足够忠心,这也就够了,剩下的可以慢慢来。 “锦心院的规矩,太过松散了些,从今日起就得立起来了。”顾元锦的眼神落在门口的地面上,嘴角轻勾,抬手与红苕做了个手势。 红苕会意,“奴婢记下了。”边说,边是轻着脚步挪到了门口,猛地出手揪住了门外偷听的人。 正是青果。 偷听主子说话被抓个正着,青果脸上火辣辣,忍不住恨恨地瞪了红苕一眼,跪在地上哭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姑娘这几日看着精神不大好……奴婢不是有意要偷听姑娘说话的。” 顾元锦垂眸看着地上哭的涕泪横流的青果,仿佛看到了上辈子那个和顾见薇联手把她推入火坑的丫头,两个人似乎重合到了一起。她沉沉的吁了口气,冷冷道:“二十板子,下不为例。” 青果呆住,根本反应不过来,她只是偷听了两句就要打二十板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吗?青果面色青白,急忙爬到顾元锦面前,想要抱着她的大腿求饶。 可惜顾元锦怎么肯听,她上辈子就是听的太多了,才会被她们害。因此,一看到青果的动作,顾元锦就冷了神色,她冷冷的看着青果:“现在是二十板子,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加一个板子!红苕,去把院子里的人全都给我叫出来,你亲自盯着,让她们全都看着!在锦心院不守规矩,就是这个下场!” 青果立时捂着嘴不敢多说,不过她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不甘和愤恨。她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没少做的事,今日竟是会惹来这么大的祸。 红苕立刻出去叫来两个婆子把青果拖出去,让院里的奴才们全都看着行刑。 罚到一半,锦心院来了个不速之客,一进门就喊了声“住手。” 两个婆子犹豫了一下,立刻去看红苕的眼神。 可惜红苕不为所动,只一个字:“打。” 顾见薇见状气的眼圈都红了,指着红苕怒道:“你这贱婢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让你住手,你是听不见吗?” 红苕看都不看她一眼:“三姑娘见谅,奴婢只听我们姑娘的吩咐。” “你!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顾见薇看着青果乞求的眼神,恨恨地瞪了红苕一眼,“待姐姐知道,我必要你好看!” 红苕恍若未闻,对那婆子道:“继续!都给我看着,在这院里,但凡不守规矩的,青果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 顾见薇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打死这个嚣张的贱婢。至于这贱婢嘴里说的“听姑娘的吩咐”,顾见薇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姐姐最疼她,向来是有求必应,又怎么会如此让一个贱婢下她的面子? 见那婆子竟然无视她的命令,顾见薇恨恨地跺了跺脚,tai就往屋里跑。 一见到坐在窗边看书的顾元锦,顾见薇委屈的就要哭出来,大姐姐分明早就听见了,却一直都没有出声,看着她被红苕那贱婢欺辱,却一直都没有出声!一直都没有! 然而,顾元锦却好似看不见她面上的委屈,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诧异:“不是说你病了吗?不在房里歇着,过来做什么?” 顾见薇忘了自己还在哭,她瞬间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元锦,委屈道:“你明知道我病了,还纵着红苕她们欺负我。姐姐,你不疼我了!” “欺负你?红苕是我的人,打青果板子是我下的令,所以你觉得是我在欺负你?”顾元锦往后靠在椅背上,淡淡问她。 顾见薇吸吸鼻子,眼眶通红,委屈的像是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你若是觉得委屈那就对 4. 04教养 [] 白芷回寿安堂不久,三姑娘被禁足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听说是老太太亲自下的令,便是大夫人周氏亲自求情也没有用。 顾元锦听到这消息时冷笑一声,并不多言,只继续坐在窗边看书。 红苕虽有些担心,可看到她们姑娘冷静的样子,倒也不觉得会怎么样了,反而越发加快了对院子里的整顿。 先前的时候,红苕也不能明白她们姑娘为何好端端的竟是就发落了青果。这一番整顿之后,红苕才察觉院子里竟是有这么多的不妥,而她从前却一直都没有察觉。 也是因此,红苕心里发了狠,定要帮她们姑娘管好院子,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后半晌锦心院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直到了午膳的时候,正院儿忽然来人,说是大夫人请大姑娘过去。 顾元锦闻言忽的扔了手中毛笔,沉着脸吩咐红苕:“先不要摆饭了,等我回来再说。” 红苕吓了一跳,急忙跟上去:“姑娘,可要奴婢跟着?” 顾元锦不耐烦的摆手:“不必。看好院子,谁也不许进来。” 红苕虽不知是什么原因,却听话的照办。反正她们姑娘的话,打小就没有错过。 正午时分,蝉鸣阵阵,就连风里也带着燥热。 顾元锦沉着脸一路到了正院,却被周氏的大嬷嬷拦在门外,皮笑肉不笑道:“大姑娘,夫人正与崔掌柜的商量事情,姑娘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 “你确定母亲要我在这里等?”烈日下,顾元锦同样笑了,冷冷的,仿佛带着冰碴。 大嬷嬷却并不害怕,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大姑娘,老奴也是听夫人的吩咐做事。” 顾元锦不等她说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大嬷嬷一看顿时傻了,回过神就要追上去,怎奈顾元锦步履生风,转脚就去了寿安堂。 闹到寿安堂,事情可就大了。大嬷嬷一见事情不好,立刻就跑进去和周氏禀报。 大夫人周氏正在塌上闭目养神,听了大嬷嬷的话怒火蹭蹭的直往上冒,抬手拂了桌子上的茶盏,气得咬牙切齿道:“先前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现在看来果然就是个讨债的,生下来就会克我!如今连她妹妹都不放过!” 大嬷嬷满头冷汗,顾不得听周氏抱怨这些,她担忧道:“老太太早些时候才为着三姑娘的事发了一通火,如今大姑娘再是过去……” 老太太现在虽不管事儿了,可年轻时也是雷厉风行,眼里不揉沙的性子,故而积威甚重,这府里就没几个不怕的。 周氏也不例外,因着给顾见薇求情,她刚挨了老太太一顿训斥。这会儿要是顾元锦再去说些什么,老太太还不定怎么做。 可顾元锦已经过去了,纵然再是恼恨再是惧怕,周氏都不敢多耽搁片刻,带着嬷嬷就急匆匆赶过去。 寿安堂里,顾元锦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喝着茶,不时与老太太说些北疆的趣事儿。 当然,都是她父亲的事。 老太太人老了,平日里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最挂念的还是远在北疆,不能回家时时陪在身边的大儿子。只听听大儿子在北疆的一些事,老人家就能开怀好半天。 周氏进来的时候,老太太正被顾元锦的话逗得哈哈大笑,那样不顾仪态的样子是周氏从未见过的,以至于看到的时候十分明显的在脸上表露出来。 老太太早就瞧见了这个大儿媳妇,只懒得搭理。这会儿见她一脸见鬼的样子,面上便更加嫌恶几分,嘴里十分不客气道:“你这是个什么样子?青天白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见到鬼了呢!” 顾元锦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在周氏看来,她这样木讷无趣的人竟然能把老太太哄高兴,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周氏讪笑两声,尴尬道:“这,看娘说的,儿媳这不是瞧着元娘这丫头,竟然也会哄您老人家开心了,这才觉得意外嘛。” “元娘本就极为规矩孝顺,全不似那些个谎话连篇的。”老太太白了她一眼,撇嘴:“你这般的忙碌人儿,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周氏闻言噎了噎,她看了眼顾元锦,一时也猜不出她说了没有,竟是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母亲怎么来了?”顾元锦见状微微一笑,起身行礼后似是不经意道:“崔掌柜的可是走了?” 崔掌柜?崔掌柜! 提起崔掌柜,周氏好悬绷不住脸色。她不过是因着早上的事,心里不顺,想给她长长记性,所以才借了和崔掌柜议事的名头。谁料元娘这丫头竟是一声不吭抬脚就走,要不是怕她把事情闹到老太太跟前,她至于这么尴尬么? 可是这些周氏都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还得把话给圆过去。她笑了笑道:“过几日就是永宁侯夫人举办赏荷宴的日子,我把崔掌柜叫来,是想提前交代她一些事情,免得到时候出了纰漏,我们将军府脸上不好看。” 顾元锦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氏,嘴角微勾,却也不打算戳破对方的话。 虽然有点不公平,但前世周氏所做的那些事,早就已经磨灭了她们之间本就为数不多的亲情。 她与周氏这对母女,有亲情,但不多。 顾元锦清楚地知道,若有一天,周氏为了顾见薇而再次算计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反击,不计后果,不计得失。 想到过几日的赏荷宴,顾元锦又是笑了。顾见薇被老太太亲自下令禁足一个月,到时候也不知会想什么法子解除禁足? 老太太早就瞧见了这母女俩的眉眼官司,倒也不戳穿,只对着周氏摆手:“你若是无事便自去吧!元娘是要留下来陪我吃饭的。” 周氏深深地看了顾元锦一眼,也摸不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偏老太太又不待见自己,只得行礼告退。 老太太看着周氏心事重重的样子,笑眯眯的看向顾元锦:“可是你娘又犯糊涂了?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那就是个糊涂蛋,跟她搅和,只能把人气死。但你若是不搭理 5. 05回京 [] 顾元锦的话很快就引起了老太太的重视。没过几日,老太太就把自己房里的刘嬷嬷派去了蔷薇院。 大抵是因为顾元锦接连两次都让周氏很没面子,这几日周氏再见到顾元锦都只当作没看到,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在寿安堂请安的时候,顾元锦说起了要去广宁寺上香的事。 老太太听了便道:“去广宁寺转转也好,只是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就不陪着你们了。你娘还要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一摊子事儿,也是不能去的。这样,老|二媳妇,你带着几个孩子去吧。” 二夫人梁氏连忙应道:“都听老太太的。说来这几日我总觉得不大舒坦,大夫瞧了好几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好明日去广宁寺拜拜佛祖,说不得佛祖见我心诚,便立刻就让我好了呢!” 老太太闻言立时笑出来,老|二媳妇这个促狭的。 “娘亲这不是那什么,临时抱佛脚吗?”二房的四姑娘顾宜兰忍不住噘嘴道:“佛祖如何会觉得娘亲心诚呢?” 二夫人脸颊抽了抽,她瞪了顾宜兰一眼,恨不能掐她一把,个死丫头就是会拆老娘的台!没看到我是在讨你祖母的欢心吗? 顾元锦也忍不住笑出来,这个四妹妹向来是天真的紧,有什么说什么的,是个难得实诚人。 几人这样说着,气氛原是正好的。周氏见状就想起了还被关在房里跟着刘嬷嬷学规矩的小女儿。听说这几日三丫头哭的眼睛都肿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周氏心疼的不行,真是恨不能以身相替。 如今听说府里的女眷明日要去广宁寺,周氏难得觉得顾元锦这个提议不错,当即就道:“娘,府里的姑娘都去广宁寺,只单单撇下三娘一个在家里是不是不太妥当?三娘被关了这几日,哭的眼睛都肿了。她早就知道错了,娘,你看是不是也该把人给放出来了?” 周氏一边说一边去看顾元锦的脸色,却发现她只是端着茶杯低着头喝茶,倒是让人看不清神色。 一旁的二夫人则是低头看着衣裙上的花样,只觉得如意阁做出的衣裳就是好看。 唯有四姑娘顾宜兰傻傻的看着周氏道:“可是我昨日过去的时候,三姐姐的眼睛还好好的啊!” 二夫人真是给她气死了,狠狠地咳了一声,小声斥责她:“死丫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四姑娘撇嘴:“本来就是嘛,干什么不让人说。”还很不服气的样子。 周氏被四姑娘这一搅和,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再看顾元锦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十分看不顺眼:“元娘,三娘往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姐姐了,有什么东西都记着给你留一份。你怎么说?” 顾元锦抬起头看着周氏缓缓的笑:“我都听祖母的。” 二夫人见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算是看出来了,大嫂这是和元娘闹翻了,难怪这几日见了元娘都是一副没看到的样子。 唯有四姑娘觉得奇怪,“三姐姐能不能出来不是祖母说了算的吗?大伯母为什么要问大姐姐?” 周氏脸都黑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二夫人道:“弟妹,四丫头也不小了,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二夫人这回是真的掐了四姑娘一把,看着周氏道:“大嫂说的很是。只是嬷嬷也说了,四丫头规矩还是好的,只是年纪小,藏不住话罢了。” 你说我姑娘没规矩,我还说我姑娘心直口快呢! 周氏又是气的不行,忍不住又迁怒到顾元锦头上,只觉得这孽障果然是来讨债的,如果她刚才接过话,如何会弄出这样的局面? 老太太从头看到尾,只觉得这个大儿媳妇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原先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记挂着三丫头,明日就让刘嬷嬷跟着三丫头一块去。” 周氏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多谢娘体恤,三丫头自来乖巧,必是不会给将军府惹事儿的。” 老太太不置可否,惹不惹事儿的也不是她说了算的,既然没受到教训,再关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放出来看着呢! “你先别急着谢我,”老太太摆手,止住周氏的话头,“老三前几日来信,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算一算也就三五日的功夫就到了,你差人把尽快的把院子给收拾出来。” “儿媳知道了。” 周氏应下,心里却不好受起来。三房竟然回来了,她却是还没收到北疆的信,也不知那个粗鄙的莽夫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真真是个莽夫,半点都不懂的心疼人! “老三家的要回来了?”二夫人明显有些高兴。府里几房还没分家,一应大小事务都是大夫人周氏管着,没她什么事。平日里除了看二房那些小妾姨娘争宠斗狠,也没啥打发时间的。如今三房回来了,她可不就能去三房串门子了?这可真是个好事儿啊! 顾元锦同样有些诧异,上辈子三叔是在秋天回来的,如今正值盛夏,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变数? “前些日子老三来了信,只说是有机会,并不能肯定,故而我才压着。如今已经定下来了,这才说与你们听。”老太太说着就有些犯困,摆了摆手道:“好了,都回去吧,这到底是上了年纪,精神头越来越不行了。” 周氏和二夫人并几个小的立刻告退。 出了寿安堂,周氏出乎意料的拦住顾元锦:“这几日娘太忙了,都没顾得上你,我们娘俩今日就去你房里说说话如何?” 周氏其实想问的是丈夫有没有寄书信回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怎么好意思开口?是以要么让顾元锦去正院,要么就是她去顾元锦的院子。然而前几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周氏是不太敢再请顾元锦去正院的。 四姑娘还想去锦心院和元娘姐姐玩呢,听了这话当即就要开口。 二夫人一见不好,立刻就飞快地伸手拧着四姑娘的耳朵把人拎回去了。 顾元锦看着四姑娘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挑 6. 06相见 [] 顾元锦说的如此直白,倒是让周氏狠狠地噎住了。她也不说话,只是瞪着顾元锦,一副必定要问出个答案的架势。 见她如此,顾元锦却觉得没意思,起身去了书案前,抽出一封信塞到周氏手里:“父亲的确给我写了信,娘要看看吗?” 周氏闻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莽夫果然写了信回来,却单单漏了她。她紧紧的攥着信封,急切的拆开,逐字逐句的看。越看却越觉得讽刺,通篇下来,竟是半个字也没提她! 恨恨地瞪着手里的信,周氏的脸色十分难看,活似被人打了巴掌一样。 半晌周氏抬头阴恻恻的盯着顾元锦,状若疯魔:“信呢?信呢!我的信呢?一定是你藏起来了对不对?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与你父亲好?你这个孽障!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一定要跟我抢吗?” 顾元锦深深地吸了口气,把信从周氏手里抢回来,反手就是一杯茶水泼到周氏脸上:“娘可是冷静下来了?” 周氏沉默不言,她似乎无法接受,那莽夫竟然不写信给她。就好像是回到了在北疆的那段日子,明明家里有三个人,那莽夫的眼里却只看得到这个孽障! “父亲没有与娘写信,未必是不记挂娘,”顾元锦忽然觉得周氏很可悲,算了吧,哪怕是为了父亲呢!她道:“娘往日总是嫌弃父亲字写的不好,觉得父亲不温柔,许是父亲怕哪里写得不好,惹了娘伤心?” 周氏却不信:“你父亲会怕我伤心?”她的心早在北疆的时候就被他给伤透了!那就是个没有良心的莽夫! “娘为什么会觉得不会?”顾元锦就很不能理解周氏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去想,“不然的话,我们打个赌。娘亲自给父亲写信,若是父亲给娘回信,娘就要准许我在府中练剑;若是父亲不给娘回信,过几日永宁侯府的赏荷宴,我去求了祖母让三妹妹同去。” 周氏一听就应了下来,反正不管怎么着都与她没有坏处。更何况,能有机会让三娘出来,她又何乐而不为? 顾元锦站在檐下看着周氏的背影,眼底霜色越来越浓。 也不知她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只希望母亲不要辜负了父亲的心意才是。 第二日,顾元锦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才命人摆膳。 几个丫头都是顾元锦从北疆回来后周氏安排过来的,哪里见过能把剑舞的虎虎生风的闺秀,一时间吓得面色各异,生怕哪天惹了大姑娘的眼,那把剑就舞到自己身上了。 红苕看着自家姑娘剑法越来越凌厉,只觉得欣慰。回到京城这几年,姑娘还从来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时候。 用过了早饭,顾元锦就赶去了前院。二夫人梁氏已经带着四姑娘顾宜兰在前院等着了。 似乎是觉得能出去玩特别高兴,顾宜兰穿了件浅绿色裙子,叽叽喳喳的和二夫人说些什么,很快活的样子。 “二婶。”顾元锦唤了一声,与四姑娘站到了一块儿,“四妹妹今日这般真好看。” 顾宜兰听了十分高兴的拉住她的手,嘟嘴抱怨道:“嘿嘿,大姐姐说真的吗?我今日问二哥,二哥还说我绿油油的跟菜青虫一样,气死我了,哪里有他这样的哥哥!我娘也不说他,真是的!太过分了!” “噗!”顾元锦忍不住喷笑,菜青虫?也就顾明朗能说得出这种讨打的话了,也是四妹妹性子好,不然能给他气死。“他是个男孩子,哪里懂得姑娘家的衣裳?你问他不是白问吗,下一回你来问我好了,我给你参考。” 顾宜兰立刻激动了:“真的吗?我早就觉得大姐姐眼光最好了!以后我都来问你,再不问二哥哥了!” 二夫人梁氏脸都黑了,想她也是个聪明人儿,怎么一双儿女都不太精明的样子!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顾见薇跟着刘嬷嬷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顾元锦和二房的顾宜兰一起说笑的样子,眼圈立时就红了,委屈的咬着嘴唇:“三娘见过二婶。” 二夫人梁氏假装看不见,只道:“既然都来了,那就赶快上车吧!时辰也不早了。” 顾见薇眼圈更红了,只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刘嬷嬷见状重重的咳了一声,她在蔷薇院待了几天,原以为三姑娘这动不动就眼圈发红的毛病已经好了,现在看来分明就还是老样子。 顾见薇心底恼恨,面上却迅速收敛,跟在顾元锦身后十分利索的上了马车。 这时候,二夫人和顾宜兰的马车已经走了。 顾见薇在马车里坐下,她咬着嘴唇红了眼圈,刚要和顾元锦说些什么,就见帘子一晃,露出刘嬷嬷苍老刻板的脸,她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顾元锦从头看到尾,只觉得好笑,原来顾见薇也不是真的改不掉这个毛病的。 刘嬷嬷坐进来,看到顾见薇低眉顺眼的做乖巧状,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三姑娘不做妖,她也真是懒得再管了。 马车一路前行,姐妹两个相对无言。 顾见薇低着头绞着帕子,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大姐姐忽然就变了个人,害得她被祖母禁足不说,还派了个刻薄的老婆子来管教她。要不是娘亲见她可怜跟祖母求了情,说不得这会儿她还在房里被关着呢! 大姐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以前明明很疼她的,从来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顾见薇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就越是委屈,忍不住的就想要落泪。 “咳咳,三姑娘可是眼睛不舒服?”刘嬷嬷只觉得头疼,这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又来了?当真是不能好了吧!回去她就得和老太太好好说道说道,三姑娘她是管教不了,不若从请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说不得还能教好。 顾见薇被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她立刻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笑着看了顾元锦一眼道:“没有没有,让刘嬷嬷担心了,我刚才只是有虫子飞进了眼睛里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刘嬷嬷将信将疑:“果 7. 07遇刺 [] 顾元锦站在马车旁,抬头看着山道上的广宁寺,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想笑,原来徐二也有犯傻的时候吗? 徐谓言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犯蠢了,可是看到顾元锦嘴边的笑意,又悄悄地松了口气,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犯傻算什么,前朝末帝不还为了搏美人一笑而亡了国的吗? 顾见薇下了马车,看到顾元锦正与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说笑,顿时眼神闪了闪。她上前几步,福了福身,低头露出一截优美白皙的颈子,娇滴滴道:“顾家三姑娘顾见薇见过这位公子,公子可是与姐姐认识?” 她这样的作态直接让在场的几个人都黑了脸,尤其是刘嬷嬷,那脸黑的简直都不能看。徐二更是冷着脸,退开几步,转身看向远方的山峦。 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 明眼人都看到徐二对顾见薇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偏偏顾见薇自己恍若未觉,还在一个劲儿的找话题与徐二搭话。 最后还是刘嬷嬷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姑娘,不早了,二夫人还在前头等着呢!” 顾见薇闻言心里恨得不行,她看了眼顾元锦,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早已与顾宜兰站到一起低头说些什么。又看了看这位容貌俊美气质清贵的公子,心里越发的笃定大姐姐必然与这位公子有什么,不然怎么会她一来人就走了?分明就是怕她知道什么! 可惜眼下容不得她多做什么,有刘嬷嬷在旁边盯着,顾见薇只能匆匆的与徐二道了句“公子见谅”就匆匆的赶上去。 饶是如此,刘嬷嬷的脸色也仍旧难看的厉害。 顾见薇赶上众人后,看了眼前面的二夫人,悄悄地走到顾元锦身边,好奇的歪着头道:“姐姐,方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你们先前便认识么?” 听到顾见薇说这话,顾宜兰也慢了一步靠过来,一脸好奇的样子不加掩饰。 “倒也不算认识,”她们这么好奇,顾元锦倒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就道:“方才那位是徐家二公子,幼时我们在北疆见过。” “徐家?是徐阁老的那个徐家吗?”顾宜兰顿时瞪大眼睛。 顾见薇却撇了撇嘴,既觉得顾宜兰多嘴多舌,又觉得顾元锦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那徐二公子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如何会去北疆那等不毛之地?不想说就算了,何必弄出这样的假话骗人?这样想着,她不禁噘了噘嘴。 “是啊,这位徐二公子便是徐阁老家嫡出的二公子。”顾元锦敲了敲顾宜兰的头,朝前面看了眼,梁氏已经走远,当即道:“好了,快点跟上,我可是瞧见了,二婶已经看了你好几眼了。” 顾宜兰立刻吐吐舌头,拎着裙子跑到前面。 …… 山下,徐二站在山道往上看。仍旧是那一袭月白的长袍,只是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彻骨的冷意。 “公子,准备好了。” 十三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家公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额头忍不住冒出一滴冷汗。他们家公子平日里最是可亲,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嫌命长了,竟然敢惹到他们家公子头上! “按计划行事,”徐二收起折扇敲了敲手心,狭长的狐狸眼露出锐利的锋芒,“若是放跑了一个,本公子就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十三顿时脊背一凉,背上冷汗涔涔,完了,他们家公子被惹得不轻!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脑袋不保,立刻就狗腿道:“公子放心,只要他们敢来,就一个也别想跑。” 徐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吓得十三汗毛都竖起来。好在徐二也没打算继续捉弄他,朝着山顶的广宁寺看了看,展开折扇走进山林,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广宁寺香火鼎盛,往来的香客多是京中世家贵族,平民倒是占了少数。 顾元锦姐妹跟着二夫人梁氏进了正殿,对着佛祖虔诚的拜了拜,又上了三炷香,就准备在寺里走一走,中午留下用上一顿斋饭。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就乱了起来:“啊!杀人了!” 顾元锦眼皮子一跳,立刻看向二夫人:“二婶,不若我们先回客房?”外面这么乱,待在外面只会更加危险。 二夫人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就见后院跑出来一个小沙弥带着两名禁军手持太子的令牌与众人道:“今日寺里混进了歹人,太子殿下正在与了缘大师探讨佛法,听说此事后,已经派了禁军前去抓捕。太子殿下有令,还请诸位施主暂时不要在寺内走动,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一众贵妇小姐听了纷纷吓得脸色苍白,又听说太子殿下正在与了缘大师探讨佛法,就有胆大的妇人道:“善哉,小师父安。敢问太子殿下可好?臣妇等既知殿下在,便没有不去拜见的道理。” 小沙弥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双手合十对那位妇人道:“厉夫人安,诸位请随小僧来。” 厉夫人?顾元锦想了想,应该是次辅厉阁老的夫人。难怪这么大胆,原来是自有底气。 有次辅厉阁老的夫人带头,各家的夫人小姐们纷纷一道跟着去了。 太子殿下素来深居简出,除了大朝会和宫宴上,并不经常露面。况且今日来上香的世家贵女也不少,说不得有那么一两个运气好就入了太子的眼呢? 顾元锦三姐妹跟着二夫人,走在厉夫人身后,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是隐隐的有些不安。想到这里,顾元锦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软剑,吩咐红苕跟紧点。 等去了文法殿,看着拿着棍棒守在文法殿四周的僧人,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 顾元锦吸了口气,与二夫人悄声道:“二婶,我总觉得不太对。” 二夫人自然也察觉了,只是这个时候明显留在文法殿更加安全,因此她与三姐妹叮嘱道:“外面的刺客还没有抓到,待会儿你们都跟在我身边,不要跑,都记住了吗?” 顾元锦率先点头。 顾宜兰跟着点头,小声保证道:“娘亲,我记住了,我一定不跑。” 顾见薇见大家都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不情不愿的点头道:“记住了。” 二夫人多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总归有刘嬷嬷盯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众人到的时候,了缘大师正在与太子讲授佛法,厉夫人带着大家给太子见礼。 太子神色冷淡,只颔了颔首,便不再搭理众人。 厉夫人见状也不觉得尴尬,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旁听。其他的夫人小姐见状纷纷有样学样的跟着留下来。既然太子殿下和厉夫人都留在这里,那就说明这 8. 08杀机 [] 顾元锦跟着红苕去了净房,果然不见顾见薇和刘嬷嬷的人影。 净房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去前院的路,前院的刺客还没有抓住,顾见薇应该不会蠢到去送死。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走吧,继续找。” 顾元锦吸了口气,与红苕一起沿着小路往前走,直到出了后院的山门,也没看到顾见薇和刘嬷嬷的人影。 广宁寺的后山是一片枝叶繁茂的密林,等闲没有人敢进去。 顾元锦目光沉沉的看着那片密林,顾见薇最怕蛇虫鼠蚁,应该不会进去。那么她会去哪儿呢? “姑娘,怎么办?”红苕四下张望着,生怕有什么人从暗地里出来对她们姑娘不利。 顾元锦没有说话,她沉思片刻道:“先回去。” 兴许她根本就是找错了地方,顾见薇的性格不能以常人来判断,而且她的好奇心从来不分时间不分情况。 主仆两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刚到文法殿最近的院子,就听到一声尖锐凄厉充满恐惧的女声: “啊!杀人了!” “是三姑娘!”红苕立刻就听出来了。 顾元锦也听出来了,只觉得脑袋突突的疼,她没想到顾见薇这么大胆,竟然真的去了前院,还撞见了刺客杀人。 “我先去看看情况,你回去叫人。”顾元锦吩咐一声,手指搭在腰间,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红苕本想跟顾元锦换一换,结果顾元锦转身就走,没办法,只得飞快地跑进去叫了几个看守文法殿的僧人。 顾元锦秉着呼吸来到前院,一路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杀我啊,呜呜呜呜……”顾见薇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着,哭的满脸是泪。而她的面前是一个手执利剑的黑衣人,剑尖还有鲜血不断往下滴着。 一墙之隔的院子,顾元锦心跳如鼓,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扣上了腰间的软剑。 “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不杀我。”顾见薇怕极了,她从小就被周氏捧在手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的极为娇气,哪里见过这般可怕的场面?一时间吓得大哭不止,浑身直打哆嗦。 “哈哈哈哈,”黑衣人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你能为我做什么?” 顾见薇觉得黑衣人该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仿佛受到了鼓舞一样:“我是镇北将军府的嫡女,我娘最疼我,我能为你做很多事情。” “你是镇北将军府的嫡女?你姓顾?”黑衣人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 一墙之隔,一股寒气不受控制地从脚底窜到头顶,顾元锦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她怎么也想不到,顾见薇……顾见薇的骨头竟是这般的软! 她姓顾啊! 顾崇武的顾! 身上流着镇北将军府的血液! “是啊,”墙内的对话还在继续,顾见薇殷切的看着黑衣人,迫切的希望对方能看在镇北将军府的份儿上放过自己,“我爹是顾崇武,镇北将军顾崇武!只要你放了我,不管你要什么,我爹都会答应的。” 黑衣人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顾元锦知道不能再等了,她足尖轻点跃上墙头,手中软剑直朝着黑衣人刺去,剑势如虹,快如闪电。 一股凉风破空而来,黑衣人极快的反应过来,一个侧仰躲了过去。待看到顾元锦的脸,却是惊讶出声:“竟然是你?” 顾元锦恍若未觉,一剑不中,第二剑紧跟着而来,黑衣人立刻举起手中长剑格挡。 双剑碰撞,发出刺耳的争鸣声。 顾元锦的招式越来越快,剑法凌厉而霸道。 黑衣人目露寒光,若非有内力支持,只怕他早已落败。不过是三五年的功夫,此女竟成长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若不趁机将她除掉,来日必是他们主公的心腹大患! 顾元锦第一时间就发现黑衣人动了杀机,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她的目光朝着顾见薇的方向扫去,却只看到她惊恐逃窜的背影。 黑衣人也看到了顾元锦的目光,他看了一眼,同情的看着顾元锦:“你冒死救她,她却一个人逃走了,你说可笑不可笑?顾家,顾崇武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儿,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 顾元锦目光森冷,情况越是危机,她便越是冷静,这是上辈子她在长宁侯府近二十年养成的习惯。重来一次,这个习惯依然伴随着她。 这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顾元锦深知自己比黑衣人少了几十年的内力,这一点十分致命。然而她唯一比黑衣人占优势的便是顾家剑法,顾家的剑法大开大合,招式凌厉,霸道无比,乃是剑中之王。 顾元锦从会走路时就被父亲亲自教导,日日苦练不辍,为的就是怕哪一日顾元锦遇到仇家没有自保之力。因此,顾崇武对顾元锦倾注了极大的心血。所幸顾元锦自身于剑法上也天赋极高,以至于幼时被人掳走,仍旧能够自己完好无损的回来。 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顾元锦眯了眯眼,她在京中并没有见过此人,那么就只能是在北疆见过。 北疆除了父亲麾下的北疆将士和百姓,就只有北狄人! “你是北狄之人!”顾元锦一字一顿认真无比道:“你们混进广宁寺是想要刺杀太子?太子殿下向来行踪不定,你们怎么会料到他会在广宁寺现身?你们有奸细!” 黑衣人目露杀机,一剑刺出,这女子果然不能留着! 一声争鸣猝然响起,顾元锦被人挡在了身后。她抬头看去,一道火红色身影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黑衣人的剑。 女子红衣似火,英姿飒爽,神色极为冷酷,对着黑衣人不屑的勾了勾手指,语气森冷如冰:“你的对手是我,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可不太好!” 对上红衣女子,黑衣人却露出几分忌惮。他不甘的看了眼顾元锦,转身就掠上房梁,意欲逃走。 顾元锦迅速抬手拔出一根簪子朝着黑衣人背后扔了过去,紧跟着又把手中长剑也扔了过去。 黑衣人似乎早有防备,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只听“噹”的一声脆响,簪子碎裂成几瓣。 然而还不等他高兴,“噗嗤”一声,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不敢置信的 9. 09跪下 [] 三公主是接到太子遇刺的消息从京城里赶来的。不过刺客既然已经全部伏诛,广宁寺的禁令很快就解除了,各家夫人小姐带着丫头奴仆们纷纷下山。 二夫人梁氏带着顾元锦姐妹三人向三公主行礼告退,而后也跟着下山。 路上,顾元锦想起刘嬷嬷:“二婶,刘嬷嬷还没有找到。” 提起刘嬷嬷,二夫人顿时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顾见薇,叹了口气道:“刘嬷嬷扭到了脚,方才寺里的师父已经把她送下去了。” 顾元锦见她神色微妙,便知道事情必不是这么简单,刘嬷嬷很可能出事了,而且跟顾见薇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空气中血腥味尚未散尽,闻在鼻子里令人作呕,顾宜兰脸色发白的抱着二夫人的胳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想来是被今天的事吓坏了。 依旧是来时的样子,二夫人和顾宜兰一辆马车,顾元锦和顾见薇刘嬷嬷乘坐一辆马车。 顾见薇上了马车之后就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臂把脑袋缩在膝盖上,肩膀一动一动的,传来隐约的抽泣声。 刘嬷嬷的脸色也不太好,倒是看不出到底伤到哪儿了。 顾元锦隔着衣服用指腹摸着腰间的软剑,回忆着黑衣人的双眼。这个人在北疆见过她,极有可能是当初绑架她的那伙人,也有可能是丰城有北狄人的窝点。 不管是哪一个,顾元锦都不能放心。当初北狄并没有把她一个孩子放在眼里,派来绑架她的人武功并不厉害,人也不多。这才给了顾元锦逃跑的机会。可那两个人已经死了,按理说黑衣人不应该知道她的,而且如果黑衣人当初亲眼目睹了她的逃跑,那么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把她抓住? 随即顾元锦又想到了三公主,虽然三公主的亲卫说刺客全部伏诛,可顾元锦却知道这只是对外的说辞,那批刺客并没有被杀掉,应该是被暗中关押起来。只等审出暗中勾结北狄之人的名字,然后杀掉。 要不要……找个机会问一问三公主? 这个主意一冒出来,就再也摁不下去。顾元锦想着如何才能够见到三公主,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几日后的永宁侯府赏荷宴,也不知三公主会不会去? 思虑间,马车停了下来。 顾元锦刚准备下车,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跌坐了回去。抬头就看到顾见薇扶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一言不发的冲进府里。 “大姑娘,可有伤到哪里?”刘嬷嬷一脸关心地问道。 红苕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听到刘嬷嬷的话顿时紧张不已:“姑娘怎么了?” 顾元锦吸了口气,对刘嬷嬷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也回去吧。” 她没把顾见薇的举动放在眼里,而且依着她对顾见薇的了解,她这么做怕是为了先一步找到周氏抱委屈。 不过这一次,顾见薇怕是要失望了。 刘嬷嬷的脚有点拐,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待在顾见薇身边,顾元锦见了便派了两个丫头送刘嬷嬷回寿安堂,自己也跟了上去。 老太太早就听说了太子在广宁寺遇刺的事,这会儿早就坐在炕上等着,周氏在一旁陪着。 看到刘嬷嬷行动不便的样子,老太太投以询问的眼神。 刘嬷嬷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太太就看了周氏一眼,没有说话,但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她又看向二夫人和顾元锦:“太子遇刺的消息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们这次去上香,情况如何?几个丫头都还好吧?有没有吓到?” 二夫人道:“太子殿下早就发现了刺客的踪迹,亲自请了了缘大师把香客们拢在一起开坛讲座,又有太子亲卫和广宁寺的大师们亲自守着,倒是没出什么大事。” 说着,二夫人看了周氏一眼,有些为难。这个大嫂最是护短小心眼,她若是把此事告诉老太太,必定会被她记恨,然后在内宅里找回来。可是不说,不说的话老太太也迟早会知道的。 老太太把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倒也不多问,只吩咐周氏:“立刻让府医给三个丫头都瞧瞧,开点安神助眠的汤药,免得惊了神,夜里烧起来。” 周氏闻言颔首,让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立刻去办。她还惦记着二夫人的神色,又不见顾见薇,急斥道:“元娘,你妹妹呢?怎么不见你妹妹?你可是把你妹妹丢下自己回来了?” 顾元锦坐在凳子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和黑衣人的打斗太激烈,她的虎口裂了,即便她用了帕子缠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帕子也被血迹浸透了。 “你怎么不说话?三娘呢?”周氏见她低着头,以为自己说对了,声音里更添了三分厉色。 一路上都沉默着的顾宜兰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姐姐早就回来了,大家在文法殿听了缘大师讲佛法的时候,三姐姐借口如厕偷偷跑了出去,她自己偷偷跑出去的!太子殿下早就下令不许走动的,三姐姐还是偷偷的跑出去了!还把刘嬷嬷推倒,害得刘嬷嬷也受伤了!” 顾宜兰一边说,一边哭,哭的几乎要抽过去,可见是真的吓到了。 二夫人见状心疼极了,对老太太道:“娘,兰姐儿回来这一路都没说话,想来是吓着了,儿媳先带兰姐儿回去?” 老太太点点头,叮嘱道:“让府医先给兰姐儿瞧瞧,喝碗安神汤睡一觉,让丫头婆子都灵性点儿,有什么及早说。” 二夫人点点头,带着顾宜兰回去。 周氏却是忽然爆发了,她几乎不敢想三娘跑出去后会遇见什么。她狠狠地瞪着顾元锦道:“都是你,说什么去广宁寺上香,若非你说要去上香,三娘如何会遇见这种事?你就是来克我的,克了我不算,如今连三娘也容不下了!” 周氏神情狰狞,语气怨毒,然而顾元锦却没什么感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什么事,涉及顾见薇,全都会推到她头上。这种话她不知道都听了多少次了,早就不能让她有半分 10. 10危机 [] 老太太的声音太过严厉,顾元锦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可知错?” 老太太垂眼看着膝前乖顺的孙女,苍老浑浊的眼神里沉淀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虎子送元娘回来的时候,特意写了信嘱托她照顾好元娘。可是今天,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没法子和虎子交代了。 虽然知道今天的事不能怪元娘,可老太太还是忍不住生气。那可是刺杀太子的刺客啊,能是一般人可比的?元娘这丫头就这么冲上去了,她就不想想自己要是有个好歹,叫她老婆子如何活下去,如何有颜面去见远在北疆的儿子? “元娘知错。” 顾元锦跪在地上,她好像有些理解老太太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了,心里软软的,有些想哭。 “你错在何处?” 老太太见顾元锦认错这么快,心里顿时更加复杂。元娘这个性子还是不行,太软了,以后嫁了人是要被夫家欺负的。 顾元锦想了想,抿着唇低声道:“我没有看好三娘,也不应该鲁莽行事,和刺客对上。” 老太太的脸瞬间就青了,她气的胸口闷疼,指着顾元锦嘴皮子哆嗦两下,终是没说出一句话。过了许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给我听好了,三娘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她今日便是被刺客杀了也是她咎由自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顾元锦低着头想,没有关系吗?不可能的,如果顾见薇真的在广宁寺出了事,周氏定然会恨她一辈子,甚至会为了给顾见薇报仇,让她痛苦一辈子! 老太太目光悠远,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有些沉重:“元娘,当年你父亲送你回京,并非是因为你母亲的请求。当时你才九岁,就能帮助你父亲拿掉了北狄人花了数十年隐匿在丰城的窝点,救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和徐家二子。你父亲当时已经是镇守北疆的不世名将,封无可封,是以皇上便下旨封你为朝华郡主。” 顾元锦从小就知道,顾家世代为将,镇守北疆,早已被皇上忌惮。也知道皇上封她为朝华郡主的用意,只是她却不知父亲究竟为何一定要送她回京。 离开北疆之前,顾元锦曾问过不止一次,可是父亲从来没有回答,只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可是这个问题,顾元锦活了一辈子,到死也没有想明白。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一眼就看明白了顾元锦的心思,也不点破,而是继续说道:“皇上忌惮顾家,忌惮你父亲,甚至忌惮北疆的顾家军。就在这个时候,你又表现出极大的天赋,京中甚至有传言,你会是下一个三公主,如此皇上又如何会放心?自然是要大行封赏,所以才有了朝华郡主。” “可三公主是皇家人,又有太子殿下撑腰,所以能在西北站稳脚跟。可我只是臣子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威胁到皇上?”顾元锦有些狐疑,她觉得皇上有些杯弓蛇影了,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够成为三公主的,毕竟不是谁背后都能有一个太子殿下撑腰! 老太太笑了一声:“可是你有你父亲,有我们顾家在北疆多年的经营。你父亲曾经告诉我,如果给你机会,你的将来未必会比三公主差。” 顾元锦蒙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对自己竟然会有这么高的评价。随即她又想起了上辈子,母亲为了顾见薇对她百般打压折辱,甚至伙同外人算计她,把她推入火坑。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北疆跟着传来父亲身受重伤,生死不明的消息。 那样的突兀、巧合,打垮了顾元锦的寸寸傲骨,而徐二正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顾元锦妥协了。 可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一定不会让父亲和徐二重蹈覆辙!她要让父亲平平安安的,要和徐二一起平安到老,绝不会给旁人害他们的机会。 “元娘,祖母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做些什么,而是要告诉你,顾家的处境很危险。而你是你父亲最看重的女儿,他对你寄予厚望,自然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所以他才会把你送到京城。”老太太揉了揉孙女的脑袋,眼神充满了慈爱,“元娘,你要明白,你是顾家的希望,是你父亲的希望,所以你不能出任何事情。所有可能会威胁到你性命的事,都不要做,也不能做。哪怕是顾见薇,哪怕是你娘,也哪怕是我!你明白吗?” 顾元锦被老太太的话说心头剧震,她是父亲最看重的女儿,是顾家的希望?她不懂,“可是我是个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不是还有二叔明朗,还有三叔他们吗?” 看着大孙女这样的懵懂,老太太也于心不忍,可是这家里除了元娘,是真的找不出能够接替虎子继承顾家军,保全顾家军和顾氏全族的人了。 “你二叔是个文人,连鸡都不敢杀。明朗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每次一读书就打瞌睡,玩心重,定不下来。”老太太也为难,大儿媳妇连着两胎生不出儿子,还非得要留在京城替虎子尽孝,又不允许儿子纳妾,若非没有法子,如何会让元娘一个丫头去扛起顾家?“至于你三叔,倒是跟着你父亲学了两手功夫,可惜他受到的是士大夫的教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你三叔掌权,顾家焉能还有活路?” 士大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就是说,三叔是赞同父亲把北疆军权上交给皇上的? 顾元锦忽然就发现,她即使活了一辈子,也并不是全然了解一切的。至少上辈子,她就不知道三叔心里是这样想的。 祖母的话里,顾家的处境俨然十分危险,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再出一丁点儿的事,否则会让远在北疆的父亲被外人掣肘,趁虚而入。 “祖母,我知道了。”顾元锦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脑海一片清明。她沉思了一下,说起了广宁寺的事,然后有些担忧的看着老太太:“祖母,不是我针对三娘,只是我实在是心寒。她是我们顾家的女儿,身体里流着顾家的血! 11. 11挑唆 [] 祖母竟要她去祠堂反省? 顾见薇哭声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崔嬷嬷,却对上对方古井无波的老脸,心中霎时慌乱无比。她不知道祖母是因为她擅自跑出文法殿而罚她,还是因为刺客的事而罚她? 若是因为前者,那也不能怪她啊!她只是想去看一看那个什么徐二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谁叫大姐姐不肯告诉她的! 若是因为刺客的事,那就更不能怪她了!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她若是不说那些话哄着他,如何能够活下来? 而且,祖母应该不可能知道刺客的事,除非是大姐姐亲口告诉她! 想到这里,顾见薇眼神闪了闪,紧紧的抓着周氏的袖子,红着眼眶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眼底满是委屈和不解:“娘,不是的,不是我自己要跑出去的,是大姐姐,是她……” 顾见薇说到这里,捂着嘴巴趴在床上,哭的泣不成声,听起来委屈极了。 周氏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炸了,扬着眉毛脸色阴沉的看着崔嬷嬷怒道:“好哇!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现在这不是露出来了?她就是来讨债的,克了侯爷又克我,如今连三娘都不放过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个克星来?” 崔嬷嬷无动于衷的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氏言辞刻薄的斥骂着大姑娘,心里忍不住赞同老太太的话,大夫人就是个糊涂蛋。 那厢周氏骂完了顾元锦还不解恨,昂着下巴对崔嬷嬷道:“你也听到三姑娘的话了,是大姑娘让她出去的。三娘最是乖巧听话,大姑娘是长姐,她的话三娘自是不敢不从的。若是老太太执意要三娘进祠堂反省,那么大姑娘这个罪魁祸首是不是也该一并治罪?” 崔嬷嬷这才抬起头,对上周氏满是威胁的眼神,语气硬邦邦的,毫无起伏道:“请夫人不要让老奴为难。” 床上的顾见薇闻言哭的更大声了,崔嬷嬷向来只听祖母的吩咐,何况她如今都抬出来大姐姐了,她竟然还无动于衷,难不成她今日真的要进祠堂反省不成? 想到那阴冷昏暗,放满了牌位的祠堂,顾见薇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不行,她不能进去,再过几日就是永宁侯府的赏荷宴了,若是她此时进去,哪里还有机会去参加赏荷宴?再说了,若是叫别家贵女知道她进了祠堂,她的脸岂不是都要丢尽了? 这样想着,顾见薇抬起头,用哭的红肿的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周氏,“娘,不关大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跑出去的!我们在广宁寺的时候,遇见了徐二公子,一副跟大姐姐很熟稔的样子,我有些担心,怕大姐姐被他骗了,所以就想偷偷的出去打听一下,没想到会遇到刺客。娘,不关大姐姐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乱跑的!” 顾见薇是边哭边说的,话语里还不忘替顾元锦解释。 只是她越解释,周氏的脸色就越难看,待听到顾元锦和徐二一起说笑,再也忍不住了。看着油盐不进的崔嬷嬷,周氏冷笑一声:“老太太不是一心认定三娘犯了大错,要让她进祠堂反省吗?好啊,我这就去寿安堂走一趟,也好给老太太说说我们这位大姑娘是如何不知廉耻,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外男纠缠不清的!” 崔嬷嬷面色骤冷,看着周氏的眼神再无半分敬意,反而带着三分警告对周氏道:“夫人慎言。” 且不谈事实真相究竟怎样,只说大夫人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毁了大姑娘的名声,这府里的姓顾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掉! 周氏见此只以为崔嬷嬷被自己的话吓住了,当即冷哼一声,拉着顾见薇道:“走,跟娘去寿安堂!” 老太太这是铁了心要罚三娘,既然如此,顾元锦也休想逃掉!否则只消传出一两句“顾元锦和外男纠缠不清”,她就不信这死老太婆还坐的住! 崔嬷嬷想了想,倒是没有再强求,而是让跟来的婆子把蔷薇院的奴才全都带上去了寿安堂。今日蔷薇院动静不小,若是夫人的话传出去半个字,大姑娘就毁了。这事儿,还是交给老太太处理的好! 周氏不是没看到崔嬷嬷的动作,只是她这会儿心里正恼火着。前些天顾元锦害得薇姐儿被禁足,今日又害得薇姐儿差点被刺客害了不说,还要被老太太关进祠堂!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跟这个孽障脱不开干系,周氏越想越觉得那老道长说的对,顾元锦果然是个克星,生来就是克她的,克完了她,如今又开始克她的薇姐儿了! 周氏带着满腔怒火,一路冲到了寿安堂,不顾奴仆的阻拦直接闯了进去。 顾元锦这个时候还未走,原本她接过父亲留下的信就准备走的,恰好崔嬷嬷见事情不太好,派了个婆子出来禀报老太太。于是,顾元锦就留下一块儿听了。 听了婆子的传话,顾元锦陷入了沉默。她始终不明白,明明都是周氏亲生的,为何她对顾见薇千娇万宠,对她却百般苛责? 老太太看着沉默的大孙女,心疼的把人搂在怀里,压着怒火沉重的叹了口气,“元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先进去休息,待会儿我叫四丫头过来陪你。” 周氏和顾见薇已经进来了,这会儿出去只怕会正面撞上。顾元锦沉默着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内室。她也想听听,周氏为何总是这般对她。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顾元锦的衣裙刚消失在屏风处,周氏就进来了。 老太太坐在炕上,面笼寒霜的看着周氏,声音冰冷:“周氏,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周氏被老太太冷冰冰的声音冻的打了个寒噤,满腔怒火霎时被扑灭,一时间竟是再不敢开口。 然而周氏想退缩,顾见薇却不会允许。她拉着周氏的袖子,胆怯的缩了缩身子,一副怕极了的样子,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周氏最见不得顾见薇这副模样,心疼的把人揽在怀里,全然忘记自己对老太太的恐惧。她直视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我原不过是心疼三娘罢了,哪里担得起老太太这般指责?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元娘的错,若非她与那徐二不清不楚,惹得三娘担忧,她如何会贸然出去遇见刺客? 12. 12沈妄 [] 刘嬷嬷的话气的周氏火冒三丈,她的三娘天真乖巧,最知礼数,怎么可能是这个老刁奴嘴里说的那般? 梁氏低着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这大嫂就是个眼瞎心盲的。竟然被三娘如此浅显的计俩耍的团团转,还跟元娘离了心,当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太太神色冷淡的看着周氏,看着她怀里不停掉眼泪的顾见薇道:“三娘,刘嬷嬷说的可有不对?” 顾见薇吓得瞪大了眼,越发的往周氏怀里缩。 “娘,你怎么能听信这刁奴胡说八道?”周氏哪里肯信,三娘是她一手教导的,怎么可能会是刘嬷嬷嘴里那般不知礼数? “啪啦!” 老太太砸了一个茶杯砸在周氏身前,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我问的是三娘,不是你,你给我闭嘴。” 说着老太太再次看向三娘:“三娘,你来说。” 让她说?说什么?顾见薇咬着嘴唇,心里暗恨老太太偏心,又恨周氏无能,让她落到这种进退无门的地步! 顾见薇不用看都知道,寿安堂里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甚至还会有人在心里嘲笑自己。想到这里她就再也忍不下去,眼皮子一番,从周氏怀里跌下来。 “三娘?三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见顾见薇昏过去,周氏慌乱不已,把人抱在怀里,心急如焚的喊着,“三娘你可不能有事啊三娘!” 还是梁氏站出来道:“还不快去请大夫!”三娘再怎么不懂事不知礼数,也不能抹去她是顾家血脉的事实,哪里能就此放任不管? 周氏闻言抬头死死的看着老太太,满脸怨恨:“老太太这下满意了?你为了一个克星,是要把三娘逼死吗?若是三娘有个好歹,我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着周氏满是厌恶,她是再也不能忍周氏了。当即冷声吩咐:“白芷,送三姑娘去祠堂里反省,把大夫一并送过去!” 旁人没瞧见,老太太却是瞧见了三娘眼皮底下那不停滚动的眼珠。这种把戏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见得多了! “娘,你一定要这样,那我就让人好好出去说一说顾元锦是如何不知廉耻与外男纠缠不清——”三娘此刻昏迷不醒,老太太竟然如此心狠,还要送她去祠堂,周氏气的口不择言,竟是开始威胁老太太。 “好啊,好的很!”老太太怒极反笑,指着周氏道:“崔嬷嬷,把大夫人绑了堵着嘴送回正房,待回去了再给她松开。派人给我看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去半步!” “老太太如此对我,就不怕将军寒心吗?”老太太向来说到做到,周氏顿时怕了,立刻就想起来远在北疆的丈夫。这老太婆最心疼那莽夫,她就不信她会不忌惮! “虎子把元娘捧在手心,你如此对待元娘,就不怕寒了虎子的心?”老太太冷笑,她的儿子她最清楚,若是叫虎子知道周氏这个蠢妇这样对元娘,必定饶不了她! 说来说去,又回到顾元锦身上。周氏心里对这个女儿越发厌恶,甚至隐隐的滋生出了一种恨意。 可是她也知道,老太太的话一点都不假,元娘是那莽夫的心头肉,也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她要是再说出一星半点对她不利的话,就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了想,周氏还真想出了一个主意:“元娘马上就要及笄了,要开始相看亲事了,娘你也不希望外人知道她有个被禁足的母亲吧?” 然而令周氏没想到的是,老太太还真不怕。周氏生不出儿子,老|二老三又指望不上,老太太心里就起了和儿子一样的心思——培养元娘接手顾家军,大不了招赘就是,反正她的元娘这般好,难不成害怕招不到好男儿? 是以,老太太再开口时语气不容置疑:“立刻把人带出去!” 等周氏母女被带出去,老太太看着二夫人梁氏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府里你多看着,切不能传出一丝半点。有不规矩的,灌药也好发卖也罢,总之不能影响元娘和兰姐儿!” 梁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当即恭恭敬敬道:“儿媳必不辜负娘的厚望。” 老太太摆了摆手,“去吧,对牌和账本,待会儿我就叫崔嬷嬷给你送去。” 梁氏一听,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下,美滋滋的回去了。 老太太这才下了炕,进了里面。 顾元锦正坐在软塌上,身前的炕桌上摆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老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在顾元锦对面坐下,看着孙女没有表情的脸和麻木的眼神,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的元娘,她这般好的元娘,怎么就会有周氏这样一个歹毒愚蠢的母亲? 顾元锦在老太太刚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是她还在为这封信而震惊一时间回不过神。 祖母说这是她九岁那年回京前,父亲派人送回来的密信。上辈子顾元锦从来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然而现在她却有些明白了。 她将信装回信封里,抬头对上老太太心疼的眼神,忍不住轻轻的勾起嘴角,语气轻柔道:“祖母,您别难过了,我都不在意了,真的。您看,我有你,有爹爹,还有二婶和兰姐儿。” 老太太闻言霎时泪如雨下,苍老浑浊的眼里满是心疼,隔着炕桌伸手拉过顾元锦,摸了摸她的头,“元娘,我的元娘,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了。” 顾元锦搂着老太太没有说话,不在意了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周氏已经成了横亘在她心里两辈子的刺,虽然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如鲠在喉,却终究还是意难平。 想着父亲信上所说的话,顾元锦心里那点意难平也淡了许多,因为比起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祖孙两个还没享受片刻这难得的温情,白芷便神色匆匆的进来了:“老太太,锦衣卫的沈大人来了,说是要带三姑娘去卫所问话。” “沈大人?”顾元锦立刻从老太太怀里坐起身,“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沈妄沈大人吗?”她记得此人,亦正亦邪,狂妄跋扈,行事全凭自己喜好。 白芷点头。 老太太扶着顾元锦的手起身下了软塌,一行人去了祠堂。 < 13. 13回信 [] 就在顾元锦和老太太忐忑之余,沈妄忽然应下了两人的请求,答应在府中审问顾见薇。 顾元锦清楚的察觉到老太太狠狠地松了口气,心里却越发不安。区区一个顾见薇,根本不需要沈妄亲自登门,然而他偏偏来了,还要亲自审问,由不得顾元锦不多想。 老太太因为不放心,执意要在院子里等着,顾元锦便扶着她,一道侯着。再则,她也想再看一看,能否从沈妄这里看出些什么来。 锦衣卫的人是在祠堂外的一处厢房里审问顾见薇的,几个锦衣卫所的侍卫把守在门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妄才裹挟着一身冷煞之气从厢房里出来。他目光沉沉的看了顾元锦一眼,神色十分不善,随即一言不发的走了。 顾元锦被那一眼吓得心底发凉,转头看着老太太,却发现老太太吓得面色青白,顿时心疼不已,就要扶着老太太回去。 “慢着,”老太太制止了顾元锦,对院子里的婆子吩咐道:“把三姑娘堵了嘴,送回祠堂。” 顾见薇刚才被沈妄吓得不轻,回过神来就听到老太太的话,当即就要大闹,却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堵了嘴推进去,气的在祠堂里捶着门嚎啕大哭。 听着顾见薇的哭声,顾元锦心里升起一股怪异,却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元娘,你也折腾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老太太拍了拍顾元锦的手,心里不住叹气。虎子不在,周氏这个当家主母立不起来,偏老|二又是个靠不住的,一时间竟是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顾元锦把老太太送回寿安堂,这才回了锦心院。 她坐在书案后,翻来覆去的看着父亲留下的信,回想着上辈子发生的事。 上辈子永宁侯府赏荷宴上,顾见薇勾结外人算计她,周氏甚至直接定了她的罪,让她百口莫辩。还不等她找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北疆就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老太太闻此噩耗承受不住中风了,将军府就此落败。 想着前些日子她给父亲写的信,顾元锦在心里算着时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父亲的回信就在这几日了。 上辈子,顾元锦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查清父亲的死因。这辈子,她不会给任何人害死父亲的机会。 第二日一早,顾元锦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然后去寿安堂请安。 顾元锦去的时候,梁氏和顾宜兰早就到了。顾元锦看了看,发现顾宜兰脸色苍白,心里猜测她大概还是被广宁寺发生的事吓到了。 老太太精神也不太好,问过安之后就有些困倦。 顾元锦和梁氏便出了寿安堂。 “元娘,今日一早我接到礼部尚书府的拜贴,你外祖母待会儿要过来。老太太精力不济,我也不敢去打搅,你说这可怎么好?”梁氏出身不如大嫂周氏,而且又刚刚从周氏手里接过管家权,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发虚。 外祖母?顾元锦想起外祖母严苛的脸,还有那仿佛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抽了抽嘴角,随即想出一个好主意。 上辈子她被人陷害,当众失了清白名声,外祖母不问缘由好生训斥了一顿。那时候她便知道,外祖母什么都知道,只是把规矩刻在了骨子里。 顾元锦摸着下巴,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随即有了主意。她双眼发亮,附到梁氏耳边嘀咕了一阵。 梁氏听了忍不住瞪大眼看着顾元锦:“这样真的有用?”听说周老太君是最规矩不过的人,元娘这么做真的没问题? 顾元锦笑眯眯的看梁氏道:“二婶你只管信我就是了,就算有什么,不还有我吗?” 梁氏一想,的确是这样,将信将疑的安排了下去。 顾元锦心里始终记着沈妄临走时的那个眼神,怎么都放心不下。与二夫人分开后,就悄悄地去了祠堂。 祠堂里静悄悄的,顾元锦悄无声息的避开祠堂门口的两个婆子,足尖一点跃上了房梁。 祠堂里空荡荡的,并没有顾见薇的人影。 顾元锦心下一惊,立刻潜了进去,仔细检查着祠堂里的每一个地方。 上辈子在长宁侯府内宅里,顾元锦见识过不少阴私,甚至从蒋修哲嘴里套出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其中一件事就是武威将军府勾结蛮夷通敌叛国的事。当年武威将军通敌叛国的事闹得很大,可是直到后来嫁进长宁侯府,顾元锦才知道,所谓的通敌叛国,根本就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栽赃戏码,究其原因不过是皇帝心里的那点子猜忌。 沈妄的到来引起了顾元锦的警惕,她担心皇帝会故技重施。 不出所料,顾元锦的确搜到了一些书信。确定再也搜不出其他东西的时候,顾元锦将信揣在怀里,如来时一般,悄悄地离开了祠堂。 回了锦心院,顾元锦便把怀里的信取出来,一一拆开细看,越看心底越凉。就在这时,红苕从外面进来,一脸喜色道:“姑娘,将军来信了。” 顾元锦心里一喜,快速接过来,看过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上次她在信里提了一句提防内鬼,没想到父亲真的找出藏在身边的内鬼,并且准备将计就计。 信的末尾,顾崇武提到了留在老太太手里的那封密信,让顾元锦慎重考虑。 顾元锦看了信之后,沉思片刻,“父亲没有给母亲回信?” 红苕道:“没有,但是将军似乎给周老太君去信了。” 给外祖母去信?顾元锦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父亲怎么会想起给外祖母写信?真是奇怪,哦,“对了,你去外面看着,若是外祖母来了,立刻到二房叫我。” 顾见薇不见的事,还得跟二婶说一声。另外府上也要好好检查一番了。 果然,梁氏听说了之后,立刻动了心思,让心腹嬷嬷把府上所有下人都叫到前院,说是要训话。 顾元锦闻言嘴角抽了抽,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好主意,毕竟二婶刚刚掌家,想要震慑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趁着梁氏训话的功夫,顾元锦派了红苕并几个梁氏的心腹,开始搜查府上各处,但凡有不对之处立刻清理。由红苕记了名字,事后梁氏再找个由头把人发卖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祠堂那边忽然有人来报,三姑娘回来了,和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顾元锦闻言陷入了沉思,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带走了顾见薇,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还不等顾元锦想明白,红苕就回来了,“姑娘,周老太君来了,已经进了大门了。” 顾元锦也顾不得纠结顾见薇离奇消失的事,匆匆赶去前院,迎接周老太君。 刚到前院,顾元锦就看到了神色严峻的周老太君,她笑着迎上去,“元娘见过外祖母,外祖母近来可好?” 周老太君看到落落大方的大外孙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摸了摸顾元锦的头道:“好,都好,一眨眼,元娘都是大姑娘了,外祖母老了。” 顾元锦看着老太君头上的银丝,心里有些不忍,“外祖母才不老呢!” 周老太君罕见的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娘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元锦抿着嘴低下头,她也很想知道周氏到底怎么回事。 周老太君看她不说话,沉了脸色:“远的且不说,你就给我说说,广宁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元锦想了想,就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出来。 周老太君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紧紧地盯着顾元锦:“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徐二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祖母,我和徐二公子之间什么都没有。若是非要说有什么,那也是五年前在北疆的时候,我被人绑走,逃走的时候误打误撞救了太子殿下和徐二公子。这一点,许多人都知道的,”顾元锦说着顿了顿,“还有广宁寺那一日, 14. 14赏荷 [] 周氏抓着信,从头看到尾,却始终没看到自己想看的。 这封信是给周老太君的,信里的确提到了周氏,却不是周氏想看到的那样。顾崇武人在北疆,却对京里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也正是因此,才会特意写信,请周老太君这个岳母大人亲自登门管教自己的女儿。 可想而知,这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周氏看完之后,脸色铁青的瞪着顾元锦,仿佛恨不能吃了她一样:“你为什么要在信里说我的坏话?谁家的女儿如你这般喜欢搬弄是非,挑拨父母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顾元锦看着周氏,心里那点意难平忽然就没了。看吧,无论发生什么事,周氏永远会在第一时间怪罪到她头上。所以还有什么可在意的,总归还是母女缘分太浅吧? 顾元锦脸色黯然地朝着周老太君行了个礼道:“外祖母,我先回去了。” 周老太君已经满脸疲惫,她无力的摆了摆手,让顾元锦先回去。她实在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就又怪罪到元娘头上? 顾元锦离开后,就没再留意正房的动静。她在书房里坐下,忽然想起了去广宁寺之前,与周氏打的赌。 想到顾见薇突然消失的事,她心思微动,叫来红苕:“等外祖母走后,你到正房和母亲说一声,就说后天的赏荷宴我会让祖母把顾见薇放出来。” 顾见薇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如果她真的有问题,后天的赏荷宴上她一定会按耐不住出手。 至于说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顾元锦心里很清楚,那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毕竟这辈子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不能因为这些尚且还没发生的事对顾见薇出手。因为一旦那样做了,她与那些让她憎恨了一辈子的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如此也好,她也想看看,重来一次,顾见薇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正院里,周老太君苦口婆心的跟女儿分析了许久,劝了许久,不见半点效果,最后满心疲惫的离开了。 周氏听了红苕的传话,勾了勾嘴角,冷冷的看着红苕:“回去告诉你们姑娘,若是她再敢对三娘出手,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红苕冷着脸看着周氏:“夫人且放心吧,三姑娘那样的,我们姑娘何曾放在眼里?” 周氏气了个倒仰,她捂着胸口恶狠狠的瞪着红苕:“贱婢,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主子且要喊我一声母亲,你一个贱婢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当真是好大的狗胆!我且等着你落到我手里的那日!” 红苕顶着周氏怨毒的眼神,毫不在意的出了正房。 顾元锦听了这事,也没放在心上,只派人盯着祠堂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红苕回来后没多久,顾元锦放在祠堂里的眼线就差人过来禀报,周氏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偷偷摸摸的去了祠堂,花了银子买通了看守,进去了。 顾元锦眯了眯眼,并不在意,“让人听一听,看看她们都说些什么。若是听不到就算了,只不要打草惊蛇。” 对于有丫头买通看守去见顾见薇,顾元锦并不意外。她始终觉得,顾见薇若真要做什么,后天的赏荷宴才会是最好的机会。 两天的时间匆匆而过,日子到了赏荷宴这天。 顾元锦与梁氏提起过,要带顾见薇一起去永宁侯府。 因此,梁氏准备了三辆马车。梁氏和顾宜兰一辆,顾元锦一辆,顾见薇和崔嬷嬷一辆。 是的,老太太同意暂时把顾见薇放出来,但前提是必须让崔嬷嬷寸步不离的跟着。 顾见薇早就料到老太太不可能轻易答应,听了这话也没拒绝。再说了,自打那一日崔嬷嬷这个老刁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她关进祠堂,顾见薇就恨上了她。让她跟上也好,她正愁找不到好机会报仇呢! 镇北将军府距离永宁侯府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因此马车到了永宁侯府的时候,侯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辆。 顾元锦下了马车,与顾宜兰一起跟在梁氏身后。 经过这两日的开解,顾宜兰好了许多,人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看到顾元锦过来,就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 顾见薇的神色有些冷,下了马车后,面无表情的看了二人一眼,直接进了永宁侯府。 梁氏皱了皱眉,等看到跟在顾见薇身后寸步不离的崔嬷嬷,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跟相熟的夫人寒暄着,一道儿进去。 世家夫人们和小姐们不在一处,进去之后,顾元锦和顾宜兰就被丫头引着去了院子里,梁氏则是跟着其他的夫人一起去了亭子里,对面的水榭上安排了梨香园的名伶,咿咿呀呀的唱腔缠绵悱恻,受极了一众贵妇人们的喜爱。 顾元锦和顾宜兰被带到园子里后,引路的小丫头就离开了。顾宜兰便带着顾元锦去找自己的小姐妹。 顾宜兰的小姐妹,一个是诚毅伯府的嫡出姑娘,一个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出姑娘,两个小姑娘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 看到顾宜兰身后的顾元锦,诚毅伯府的小姑娘郑明珠顿时眼睛都亮了:“兰姐儿,这位就是元娘姐姐吧?长得可真好看。” 兵部尚书府的小姑娘林沅沅跟着露出羡慕的眼神:“元娘姐姐平日里都吃的什么?怎么长得这么高啊!” 林沅沅个头有点矮,若是从后面看就跟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因此经常被别的姑娘嘲讽。此刻见了个头比她高出许多的顾元锦,忍不住心生羡慕。 顾元锦听了两个小姑娘的话,忍不住笑出来,还真给林沅沅说了个法子:“你若是想长高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每天早晚喝上一碗牛乳羹,每天在园子里多走两步,一年半载的,兴许就有效果了。我小时候个头也不高,我父亲就是如此哄我的。” 林沅沅听了立刻就认真记下来,她可算是受够了当个矮子的苦头,如今难得有机会长高一点,哪里肯放过? 郑明珠见状眼珠子一转,拉着顾元锦的手神秘兮兮地道:“元娘姐姐,我听说那日在广宁寺,是你打跑了刺客,你好厉害啊!改日我能不能去你们府上,摸一摸你的剑啊?” 顾元锦闻言忍俊不禁,差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现在也可以摸啊”,幸好话到了嘴边忍住了。她点了点头笑着道:“过几日你就来我们府上,我给你看我的剑,还是八岁的时候,我爹特意寻来给我的。” 算起来,前世今生两辈子,顾元锦头一次遇到这么天真可爱,见了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欢的女孩子。 顾宜兰见两个小姐妹挣着拉着元娘姐姐说话,顿时生出一种危机感。立刻挤进去,挽着顾元锦的胳膊,呲着牙道:“元娘姐姐是我的,不许和我抢。” 林沅沅和郑明珠对视一眼,齐齐笑出来。 就在这时候,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嗤笑声:“林沅沅,你也就只能和那种从荒蛮之地出来的人玩了!” “可不是,你瞧瞧,那郑明珠不也是如此吗?” “啧,我听说那粗鄙之人前些日子在广宁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外男纠缠不清呢!” “这算什么,难不成你忘记了,人家可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呢!跟一个外男纠缠不清算什么!” 顾宜兰气的小脸通红,愤怒的瞪着几个说话的姑娘:“不许你们胡说八道!” “宋桃,你有本事就正大说出来,别在哪里影影绰绰!”郑明珠气的涨红了脸。 林沅沅撇了撇嘴:“你何时见过她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说过话?哪一次不是含沙射影,影影绰绰,仿佛不这样就不会说话了一般,啧,听着就觉得耳朵疼,离我远点,看了你们我眼睛都疼了。” 顾元锦差点笑出来,没想到林沅沅这个小姑娘,嘴巴挺利索的。 15. 15交锋 [] 顾见薇邀请她去赏荷?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事实上,不仅顾元锦不信,就连平日里总是傻乎乎的顾宜兰也觉得顾见薇不安好心。都是后宅里长大的,什么阴私之事没瞧见过? 不过,顾元锦倒是不在乎。一来她有武功傍身,想要算计她没那么容易;二来,她也想看看,顾见薇憋了这几日,都准备了什么招数在等着她。 于是在郑明珠和林沅沅不赞同的目光中,顾元锦面上含笑地跟着顾见薇去了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 今日永宁侯府举办赏荷宴,原就是为了方便这些公子小姐相看的。一池荷花将世家公子与小姐们分隔两地,既很好的防止极少数心思不正之人生出乱子,又留足了时间与空间给各自相看。 顾元锦过来的时候,亭子里已经有人了。几个略微有些眼熟的贵女正对着一池荷花吟诗作赋,甚至还有几个在一旁提笔作画。 对于这些有书墨才气的东西,顾元锦向来一窍不通。她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羡慕,但也仅止于此了。说真的,若是叫她学习这些,还不如叫她上阵杀敌来的容易些! 顾见薇看到顾元锦眼里的羡慕,心里十分快意。连日来的不顺与挫折已经让她心思扭曲,只要看到顾元锦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拉着顾元锦进了亭子,然后指着一位正在誊抄诗词的贵女道:“姐姐,你瞧着是不是觉得眼熟啊?” 顾元锦没在意什么眼熟不眼熟的,她的眼神落在那一手簪花小楷上,隽秀雅致,灵动飘逸。不像她,父亲总说她的字锋芒太过,隽秀不足。 亭子里吟诗作赋,提笔作画的贵女原是没人注意到顾元锦姐妹的,而顾元锦也并不想搅了大家的兴致,偏偏顾见薇铁了心要让顾元锦丢脸:“那是徐家姐姐,她的诗刚才得了魁首,姐姐不是说也要试一试?” 果然,这话一落,亭子里的贵女有一个算一个都停了下来,眼神落在这对姐妹身上,神色不善。 “想来这位便是顾家大姑娘吧?听阿薇方才说,你也要来与我们做比?”一位穿着藕粉色裙裳的少女眼神冰冷的看着顾元锦,话里带着淡淡的轻蔑。 “姑娘是?” 顾元锦面上笑意不变,只眼底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她发现,重来一次,抛开妹妹的身份来看,顾见薇言行举止里的敌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姑娘哼了一声,清冷而不屑道:“好叫顾大姑娘知道,我乃袁家长房三小姐。” 这位袁三小姐是顾见薇新结交的小姐妹,当然,还是前几日和顾元锦传的沸沸扬扬的徐二公子青梅竹马的表妹,听说两家私底下已经达成协议联姻了。 是以,见这位袁三小姐站出来,顾见薇心里满满的激动恨不能跳出来。 “哦,袁家长房三小姐啊!”顾元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嫡出的?我怎么只记得袁夫人膝下有三个儿子,不记得还有女儿?” 行军打仗最忌讳什么都不清楚,顾元锦一早就让红苕打听过京中各世家的情况。袁家长房三子皆是嫡出,倒是的确有个女儿,不过是庶出的。 况且,不论是夫人外交还是世家贵女相交,可都是要看各自背后的家世的。袁家本身不过一个没落的二等士族,能参加永宁侯府的宴会都是靠徐家提携,也不知这袁三小姐哪里来的底气竟敢与她叫板? 似乎是这位袁三小姐真不太受待见还是怎么的,几乎是顾元锦话音刚落,亭子里便响起几声嗤笑,更有贵女道:“袁夫人倒是做梦都想生个千金呢!” 这事儿倒是真的,那位袁夫人至今还念念不忘,想生个香香软软的闺女呢。 贵女相交,顶着庶出的身份总是不太叫人看得上,尤其还是这种爱拈酸挑事儿的。 袁三小姐最怕的便是别人提起她庶出的身份,往常大家都看在徐家的份儿上,便是心中不喜也不会说出来。因此她何曾遇见过顾元锦这样上来就揭人短的,一时间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见她这副做态,顾元锦“啧”了一声,转头再看顾见薇时,意味深长:“我说呢,你怎么动不动就红着眼圈儿抹眼泪,原来在这儿啊!” 这话一出,原本还觉得顾元锦不给人脸面的众位贵女顿时神色微妙,再看袁三小姐时便只觉得果不其然,这动辄红了眼圈儿的做态可不就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才做得出来? 袁三小姐真是眼泪都掉下来了,她这会儿心里真是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该多嘴,恨自己听了顾见薇的挑拨!若非先前在园子里顾见薇说顾元锦与二表哥关系极好,她怎么可能会想着要给顾元锦教训? 一时间袁三小姐再看顾见薇的时候,眼里便满是怨恨了。 顾见薇原本在一边儿看戏呢,哪里想到这火转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看着大家微妙的眼神,顾见薇下意识的就要咬嘴唇抹眼泪,一转头对上袁三小姐充满怨恨的眼神,眼泪当即憋了回去,只觉得胸口憋闷,疼得厉害。 亭子里的贵女除了顾元锦,就数徐家小姐身份最高。瞧着顾元锦三两句就把那袁三小姐给怼哭了,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贵女们都暗戳戳的看着徐姑娘,那袁三怎么说也是她带来的,她总不能不管吧? 徐姑娘的确不想管,她自己本就是正室嫡出的贵女,自来最讨厌庶出。若非母亲叮嘱再三要她带着袁三一起过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搭理她的。 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顾元锦这般也未免太不把徐家放在眼里。 徐姑娘心里冷哼一声,神色冰冷的看着袁三道:“好了,你本来就是庶出的,还怕人家说吗?便是人家不说,难道你就不是了?” 袁三小姐听了眼泪流的更凶了。 顾元锦看着徐姑娘便笑了,这位徐姑娘就差没把对袁三的不喜写在脸上了。 瞧着顾元锦看着徐姑娘笑了,顾见薇眼神一闪,只觉得顾元锦与那徐二之间果然不同寻常。不然的话,怎么只撅了袁三,却又巴巴的讨好徐姑娘呢? 想到这里,顾见薇只觉得自己抓到了顾元锦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一样,恨不能立刻叫她好看。 偏这时,园子里又来一个人,月白色的广袖裙子,梳着流云飞仙 16. 16算计 [] 顾元锦话音一落,园子里便是一阵难言的死寂。显然,这些贵女们从不曾见过这般一言不合便要给人掌嘴的女子,一时间纷纷噤若寒蝉。 红苕冷着脸从顾元锦身后走出来,大步到了亭子里,抬手便噼里啪啦的给了袁三一串嘴巴子。 打完之后,红苕退回顾元锦身后,冰冷的眼神依旧落在袁三身上,仿佛只要她再敢胡言乱语,便绝不会与她客气。 红苕自幼与顾元锦一道习武,手劲儿不小,因此几个嘴巴子后,袁三整张脸都如馒头般的肿起来。她双手捂着脸,死死地瞪着顾元锦,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事实上袁三的确想要上山撕了顾元锦,可惜林芜然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竟是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顾元锦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行为超出了林芜然的预料,再让袁三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动下去,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 林芜然死死的抓着袁三,柳眉紧蹙,低声道:“那就是个从北疆来的野蛮之人,你若是不怕闹大了丢了与徐二公子的婚事,只管接着闹便是,我绝不拦你!” 一提起与表哥的婚事,袁三果然便冷静下来。她抿着嘴唇,狠狠地瞪了顾元锦一眼,心里恨恨的想着,是了,顾元锦必定是知晓了她与表哥即将订婚的消息,所以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刺激她,想让她当众犯错,让她失了这门婚事。 这般想着,袁三再看顾元锦的眼神便满是忌惮,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这北疆回来的野蛮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她定不能趁了她的心意。 看着林芜然与袁三的小动作,顾元锦只眯了眯眼,而后冷着脸看了眼众人,沉声警告:“当日广宁寺之事,诸位若是好奇,尽可去问家中长辈。只是今日之后,若再有人借此出言不逊,辱及本郡主乃至镇北将军府的名声,届时便休怪本郡主不讲情面,亲自去诸位府上讨教一二!” 一番话落,本就安静的不能更安宁的园子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顾元锦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郑明珠林沅沅和顾宜兰三个便小跟班似的,眼神发亮,满是崇拜的跟在她身后。 待四人走后,园子里依旧鸦雀无声。 直到过了许久,众人才听到袁三愤怒中难掩颤抖的声音:“这......这姓顾的未免也太霸道了,还说什么上门讨教?她当她自己是谁?” 听了这话,园子里的贵女们纷纷远离了袁三这一块儿,不知是谁接了一句道:“当她是谁?人家可是陛下亲封的朝华郡主!” 顾元锦当年以九岁之龄捣毁了北狄人花了数十年隐藏在丰城的据点,顺便救出了被擒的徐家二公子,消息传回来便轰动京城,陛下大喜,当即下旨册封顾元锦为朝华郡主。 袁三听了这话心里不服,当即就扭头想要找出说话之人。 然而一旁的徐小姐却已经忍她许久了,若不是这个蠢货没事找事招惹顾元锦,怎么会有今日这一出?她简直不敢想,待过了今日,园子里的事儿传出去一星半点,旁人会如何看徐家? 眼看着袁三还不依不饶,徐小姐便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对着其他贵女行了一礼道:“还请诸位见谅,表妹她今日可能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府了。搅了大家的雅兴,改日我做东在雅集轩办诗会,等定下日子便给大家发请柬,到时候大家可一定要赏脸,不然我可就要丢人了!” 徐小姐话语真诚,又带着三分俏皮,在场的贵女又跟她没仇,当下就十分给面子的答应了。 徐小姐见状,这才拉了袁三回府。 另一边,顾元锦几个出了园子,便又去了先前的亭子里。 盛夏七月,正是荷花开得最美的时节,天气自然不会凉快到哪儿去。几个小姑娘便坐在亭子里纳凉,园子里候着的丫头当即便端来了茶水和点心。 精致的双蝶戏花碟子里放着绿豆糕与桂花糕,小巧可爱,吃起来凉丝丝甜滋滋的,顾宜兰便多吃了两块。 顾元锦不太爱吃甜的,只是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便更没有尝一口的兴致,索性撑着下巴,开始琢磨着顾见薇还有没有后招。 倒是林沅沅和郑明珠两个,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兴许是天气太热,又或是太过无聊,没一会儿顾元锦便感觉到了一股困意。她晃了晃脑袋,整个人忽然清醒过来,立刻不动声色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子借着茶水的遮掩塞进嘴里。 离药效起作用还有一小段时间,顾元锦便假做困倦不支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顾宜兰,林沅沅和郑明珠三个已经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只有站在风口处的红苕稍微好点。 见顾元锦看过来,红苕的脸色有几分凝重。 顾元锦冲她摇了摇头,从袖子里弹了一颗药丸给她。 园子里此刻安静的厉害,连半点声音也听不到。 顾元锦便猜到,这是顾见薇背后的人按耐不住出手了。她索性假装抵不过药性,趴在桌子上装睡。 红苕见状意会,没过几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果不其然,顾元锦等了将将十个呼吸的功夫,便察觉到有人靠近这座亭子。她屏着呼吸辨认了一下,一共两个人,都是练家子。 来人很快就走进亭子,其中一个伸手在顾元锦鼻子前探了探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便是有几分功夫又能如何?偏偏主子却忌惮至此,我瞧着也没什特别的。” 说话的是个女人,听起来似乎对于让她来对付顾元锦很不服气。 紧跟着一个冰冷的男声不客气道:“废话少说,立刻把人送过去。耽误了主子的大事,仔细你的脑袋!” 大约是有些忌惮这个男人,又或许是忌惮那位主子,他的话音刚落,顾元锦便被女人扶起来出了亭子。 一路走走停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元锦便被扶进一间房子里。进了房间之后,那男人便道:“我出去看着,你动作快点儿!” 男人的话音刚落,女人的手就伸向顾元锦的腰间,就要扯开她的腰带。 17. 17破局 [] 顾元锦原以为是顾见薇对自己下的手,没想到却是林芜然。 前世她被顾见薇算计之后,就曾查出来其中有林芜然的手笔,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查,就不得不嫁进长宁侯府。等再回头来查的时候,林芜然已经进宫,于是便只能不了了之。 当时顾元锦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结果并没有。哪怕进了宫,林芜然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着蒋修哲的手给她添堵,甚至于下毒。 这种感觉之于顾元锦来说,就像是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窜出来一条疯狗,对着你狂吠不止。 你想要打死她吧,偏偏又得罪不起她的主子。 顾元锦一直不明白,林芜然为何对她抱有这般大的恶意,明明在此之前,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的。 不过她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准备,前世碍于林芜然的身份不好出手。可现在林芜然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员之女,因此只是一瞬间顾元锦就思考出了对策:“你先回亭子里。” 说罢,顾元锦又折返到那间屋子。 甫一落地,就看到那个女人已经被张德诚闹出来的动静惊醒了,此刻正要挣脱张德诚的压制。可惜张德诚大概吃了什么药,已经神志不清,只如野兽一般缠着女人不放,一时间女人竟是无法挣脱。 顾元锦就是在这种时候进来的。 女人看到顾元锦,眼底闪过一抹狠辣,抬手拔下发簪狠狠扎进张德诚的脖颈上,然后就要把人推下去。 女人动作太快,顾元锦都没来得及出手拦住。当然,她也并不是很想拦着就是了,毕竟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在女人要推开张德诚的时候,顾元锦出手点了她的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已经出过招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说完,顾元锦又从窗户翻出去。 屋内,女人眼珠子几乎要瞪出血来。今日接到主子的命令之前,她还有些不忿,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也配让她出手。却没想到,就是这个不被她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把她陷入了死地。 刚出了这处院落,顾元锦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她面色微冷,四下看了看,然后足尖轻点,把自己藏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能在这个时候带着一群人过来,其目的不言而喻。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的人发现自己的算计落空,且还招惹了一个大麻烦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顾元锦藏在枝枝蔓蔓间向下看去,院落外的小道上,一群贵女正朝着这里走来,打头的赫然就是顾见薇。 此刻的顾见薇眼圈微红,仿佛哭过了似的,脸上溢满了担忧之情:“姐姐去了这么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可是在永宁侯府呢,你姐姐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 “是啊是啊!而且你姐姐那可是能从北地人手里救下太子殿下的人呢!会出什么事儿?更何况,真要是遇上了什么歹人,这倒霉的是谁还不一定呢!”有贵女用帕子掩着嘴打趣到,似乎觉得有意思,跟着轻笑一声。 “好了,都别说了,阿薇妹妹也只是关心则乱罢了,你们不安慰她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取笑人家呢?”林芜然隐晦的翘起嘴角,捏着帕子温柔的帮着顾见薇擦了擦眼角。 眼神对上,两人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兴奋。 顾元锦看着这一幕,眯起眼睛。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林芜然,前世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早在这个时候林芜然便已经与顾见薇联手了。 这大概也是前世顾见薇能成功算计到她的原因吧? 林芜然这个女人,果然就像是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准备着咬上一口。 对于毒蛇,顾元锦向来都是瞅准时机,剑指七寸,然后一击毙命。 眼看着那群贵女在顾见薇的带领下进了那处院落,顾元锦准备换个地方好看戏。然而一转头就看到,永宁侯夫人正陪着三公主向这边走过来,她眼神一亮,从树上跳下去,朝着两人走去。 “臣女见过殿下。” 看到顾元锦出现,三公主悄悄松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她起身,然后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是最喜欢热闹了吗? 顾元锦闻言神色便有些犹疑,她沉默两息道:“回殿下的话,臣女原是在清风亭与几位妹妹吃茶,结果却被歹人袭击。于是臣女便留了婢女保护几位妹妹,然后追了出来……” 三公主看着小姑娘低着头,不由得挑了挑眉:“跟丢了?” 顾元锦豁然抬头看了眼三公主,然后又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个“是”。 闻言三公主并不觉得意外,她今日过来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来护住这姑娘罢了。如今看来,确实多此一举了。 不过,对于那位能让顾元锦都跟丢了的刺客,三公主倒是有些好奇了,“可还记得刺客的样子?” 顾元锦点头,她曾和那两人近距离接触过,自然是知道的。 “稍后本宫会派人协助你画出刺客的画像。”三公主说着,又看向顾元锦,“清风亭在哪里?” 这下,不等顾元锦开口,一旁沉默已久的永宁侯夫人就急忙带路。 好好的宴会出了刺客,作为主家永宁侯夫人真是惶恐之余又有些心梗。不说大好的日子出了这事儿有多晦气,单说她之前就听过顾家这位朝华郡主的名头,那可是能凭借着一己之力手刃北狄刺客的! 连朝华郡主都跟丢了的刺客,可想而知有多厉害?而这么厉害的刺客却趁着宴会潜入府里,所图必然不小。 还有,今日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但凡哪一位出个好歹,永宁侯府如何承担得起? 就在永宁侯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人已经到了清风亭。 亭子里,郑明珠和林沅沅几个都趴在石桌上昏迷不醒,果然有一婢女神色警惕地守在亭子里。 看到这婢女,三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她记得,那天在广宁寺里也是 18. 18审问 [] 顾见薇心里慌得不行,又急又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却是林芜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神色温柔劝到:“郡主莫怪,方才你不见了,阿薇找不到你,这才急哭了。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郡主看在自家姐妹的份儿上,不要同她计较。” 林芜然温温柔柔的说着,看着顾见薇的眼神却森冷无比,满是警告。 顾见薇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啊姐姐,我刚才怎么都找不到你,都吓坏了。” 顾元锦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是吗,你既然找我,跑来这里做什么?” 顾见薇噎住,“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更要命的是,三公主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房里,然后神色凝重地与三公主耳语片刻。 顾元锦离得近,因此便听到那侍女与三公主道:“是张贵人的兄长,人已经死了。” 三公主花了片刻的功夫才想起了张贵人是谁,她的眼神在这群贵女身上掠过,“立刻派人封永宁侯府,另外,派人给沈妄传信。” 饶是三公主这种不经常进宫的人也听说了,那张贵人进来独得圣心,宠冠后宫,风头无量,就连着张家都抖了起来。如今这张德诚忽然死在永宁侯府,还不知张贵人会怎么发疯呢。 三公主并不想卷入这场风波。 如此,就只能把锦衣卫拉进来顶锅了。 一旁的女们并没有听到侍女的话,但是她们听到三公主说要封锁永宁侯府,一时间都慌了神。 顾元锦除了来的时候与顾见薇说了一句话,然后就静静地站在三公主身后,一直盯着林芜然。 似是有所感应般,林芜然猛然抬起头,冰冷而探究的眼神与顾元锦对上,她心里一跳,难不成顾元锦发现了什么?于是慌忙在心里问:【系统,快看一看顾元锦的好感值。】 系统:【女主顾元锦对宿主的好感值为0。】 林芜然闻言瞬间松了口气,好感值为0,也就是说顾元锦并没有发现什么,还好她没有发现,不然接下来就有的麻烦了。 虚惊一场的林芜然并没有发现,在她与系统说话的时候,顾元锦脸上的惊骇之色。 顾元锦垂着眼帘,回忆着方才林芜然与系统之间的对话。还有那个什么系统的声音,她总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永宁侯和侯夫人很快就一起过来了,得知张贵人的嫡亲兄长死在侯府,永宁侯脸都绿了,这里可是招待女眷的地方,这狗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永宁侯夫人心头一更,是啊,她也想知道,张德诚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永宁侯夫人立刻就命管家把府里的下人都集中起来,准备审问。 然而还没等永宁侯夫人审出个结果来,沈妄就带着锦衣卫登门了。 见到三公主,沈妄简单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人在哪里?” 三公主朝屋内看了一眼。 沈妄抬脚就走了进去。 顾元锦盯着沈妄的身影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垂下头,飞快的在脑海里思索着,自己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反复回忆之后,发现没有,遂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又把心神放在了林芜然身上。 而在这段时间,沈妄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他的眼神在这群贵女身上一扫过,待看到顾元锦,沈妄微微挑眉,“郡主也在这里。” 三公主眯了眯眼,眼底暗含警告。 沈妄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看向这群贵女,眼神在顾见薇身上落定:“顾三姑娘,别来无恙。” 顾见薇脸色煞白,身形一晃,裙摆下两条腿不停打颤。她死死地掐着手心,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指挥使大人。” 见她如此模样,沈妄在心里十分嫌恶的啧了一声,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轻笑道:“听闻是顾三姑娘把人带到这里来的,那就请顾三姑娘仔细说说吧!” 同样是镇北将军府的血脉,这顾三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了。 听了沈妄的话,顾见薇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前几日,在祠堂里被沈妄审讯的画面,霎时间肝胆欲裂,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声如蚊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来找我姐姐的,对,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到这里来找你姐姐吗?”沈妄唇角的笑容倏然消失,眸光森冷盯着她,“你是怎么知道你姐姐在这里的?” 顾见薇压根儿就不敢看沈妄,只哭着摇头,然后看向顾元锦,满脸乞求道:“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信我啊姐姐!” 顾元锦定定的看着她,只问了一句:“你方才进去看了吗?” 顾见薇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就知道里面的人是我?”没进去看,偏偏认定了里面的人是自己,她还真是没有冤枉了顾见薇。 顾见薇脸色爆红,立时顿住,片刻后忙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你最疼我了,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顾元锦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沈妄看着顾见薇,忽然一笑,“怎么办,朝华郡主好像并不相信你啊!” 顾见薇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的抱着顾元锦的腿,哭着到:“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我啊,你最疼我了,我怎么会害你呢?” 一片寂静中,顾见薇的哭声格外的凄惨。 顾元锦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顾见薇不说话,过了许久,才听到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声音几不可闻,“我这么疼你,你为何会害我呢?” 顾见薇哭声一顿,说不出话来。 是啊,顾见薇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姐姐呢? 在场的贵女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但她们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今日换作是自己,那么自己能躲得过顾见薇这个亲妹妹的毒手吗? 这问题的答案甚至不需要去想,毕竟不是谁都有朝华郡主那样厉害的身手。 眼见顾见薇不肯招认,沈妄只得另寻他法。< 19. 19传言 [] 张德诚是中了蒋修哲的计,那么蒋修哲呢,他又是中了谁的计? 林芜然吗? 重生这么久,顾元锦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报复。但是她总以为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不应该用来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的。 可惜,一切只是她以为而已。 有些事情,似乎是注定了的。 比如母亲对她莫名其妙的偏见与恨意; 比如顾见薇恨不能夺走她的一切的嫉恨; 再比如林芜然对她那毫无缘由的恶意; 又或者今次的蒋修哲。 他们之间本无龃龉,偏偏却一次又一次的针对她,设计她,恨不能置她于死地。 沈妄眯着眼,打量着顾元锦,“郡主得罪的人可真不少啊!” 顾元锦没有说话。 她并没有要得罪谁,如果非要说的话,她真正得罪的,大概也只有北狄那些人了。 而且,有些人,不是说你得罪了她,她才会害你的。 比如林芜然,前世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不还是被她算计的,先失了清白身败名裂,后又中了毒命不久矣。 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顾元锦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躲得过对方的算计。 林芜然的手段太过阴毒,顾元锦不打算给她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她拂开顾见薇的手,上前一步道:“我要参与蒋修哲的审讯。作为交换,我会告诉沈大人关于刺客的消息。” 沈妄偏头看着顾元锦,少女稚嫩的脸上罕见的带了几分杀气,当真让他有些意外,于是他笑了,“成交。” 顾元锦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她点了点头,转而看着顾见薇,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今日的刺客的确是冲我来的,一共两人,一男一女。女的被我打晕,就是你们抓到的这个,剩下的那个——” 顾元锦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沈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顾见薇眼睫颤的厉害,明明两条腿抖的厉害,却还是分出心神,试图听清楚顾元锦都说了什么。 看到这里,沈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聪明人向来都是点到即止,与顾元锦约好了时间后,便让人把今天的涉案人员全部带走。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引着众人过来的顾见薇,以及那个被顾元锦打混的女刺客。 还有被下人招供出来的长宁侯世子蒋修哲。 顾见薇被带走的时候,还眼泪汪汪的看着顾元锦,试图伸手抓住她。 结果却被顾元锦毫不留情的推开了。 出了这种事,永宁侯府的宴会自然办不下去了。 顾元锦出来的时候,二夫人梁氏已经带着顾宜兰坐在马车里等着了。 看到顾元锦带着红苕出来,梁氏有些诧异,“三娘呢?” 顾元锦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回府之后周氏可能会有的反应,就觉得烦躁不已。此刻听到梁氏问话,她皱了皱眉,“永宁侯府出了人命,顾……三娘仿佛与刺客有瓜葛,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兰姐儿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顾宜兰在永宁侯府喝了药,人已经清醒了,但到底受了惊吓,正蔫蔫儿的靠在母亲怀里。听到顾元锦问起自己,也提不起劲儿来,“大姐姐别担心,我没事的。” 梁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搂着女儿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张德诚死了。”顾元锦叹了口气,“三娘带着人跑到永宁侯府后院的一处院落里,将张德诚与人捉了个正着。结果被三公主撞见,发现张德诚早就死了,于是叫来了锦衣卫。三娘有所隐瞒,故而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张德诚——”梁氏瞬间反应过来,姓张的,那不是最近风头最盛的张贵人的嫡亲的兄长吗?此人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三娘怎么会想到要去……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之又触动了顾元锦前世的记忆,她的心情不是太好,与梁氏说了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马车里,靠在马车里休息。 快要睡着的时候,顾元锦忽然想起来,今日出府之前,祖母特意派了崔嬷嬷来盯着顾见薇,怎么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到崔嬷嬷的身影? 霎时间顾元锦睡意全无,等马车到了将军府外,她率先从车上跳下来,跟在梁氏身后:“二婶,崔嬷嬷呢?” 提到崔嬷嬷,梁氏叹了口气,“崔嬷嬷崴了脚,我就让人提前把她送回来了。” 顾元锦皱眉,这么巧。 与二夫人分开之后,顾元锦打听了下老太太在干嘛,得知老太太正在休息,便回了自己房里休息。 她与沈妄约好了,亥时去诏狱审问蒋修哲。 夜还很长,她必须养足了精神。 —— 而另一边,徐府。 徐小姐和袁三小姐的提前回来,让徐夫人颇为诧异,尤其是女儿一脸恼怒的样子,连安都不请,直接甩脸子回房去了。 徐夫人诧异之余,自然要问袁三。 袁三正不忿,那个野蛮女人真是不要脸,明知道她与表哥即将定亲,还敢觊觎表哥!果然是北疆回来的野蛮人,下贱胚子! 听到姑母问起,袁三当即噼里啪啦的把宴会上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末了十分委屈的看着徐夫人:“姑母,那姓顾的野蛮人真是太过分了,她不仅打我,她还觊觎表哥,姑母你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徐夫人听的头都大了,没好气的瞪着自家侄女,疾言厉色斥道:“住口!什么野蛮人?我再说一次,顾家大姑娘是你表哥的救命恩人!” 袁三闻言委屈的咬着嘴唇,不甘心道:“可她……” 徐夫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顾家大姑娘不仅是你表哥的救命恩人,她还是圣上亲封的朝华郡主。她能看得上你表哥,是你表哥的福气!再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嫁给你表哥的?” 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姑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姑母你不疼我了吗?你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表哥的,你还说一定会让我如愿的。姑母你说话不算数!” 徐夫人:“……”脑壳更痛了好吗?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老二早就 20. 20托付 [] 太子欣赏了一会自家表弟做如针毡的样子,才好心放人离开。 然而徐谓言走后,太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的眼神落在因徐谓言的离开,而晃动不止的珠帘上,思绪回到了那个漫天风雪的午后。 父皇上了年纪后便越发的忌惮他,又有林氏在一旁挑唆,他的处境便越发的危险。 为了怕被父皇和林氏发现自己的软肋,又为了有充足的时间解毒,太子小心的藏起了自己的心意,把心爱的人托付给了表弟。 他本以为表弟背靠徐家,必然能够护住她的,结果并没有。表弟护不住元娘,以至于元娘被林氏那个贱婢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不得不嫁给蒋修哲那个废物。 太子心里焦灼不已,一度忍不下去想要将人带走。还好最后关头他忍了下来,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即便是把人带走,也也无法护她周全。 好容易忍了十数年,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太子满怀期待的去见心爱之人,想要跟她诉说这些年的过往与真相,结果得到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懊悔与悔恨几乎将太子淹没。 那些曾经无法,也没有机会诉诸于口的爱意,随着元娘的死,而被埋葬在时光与尘土中。 从那之后,太子便在元娘的坟前结庐,又年年请来高僧为她诵经祈福,只望她来世能美满无忧,诸事顺遂。 然而让太子没想到的是,忽然有一天,他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他还年轻,元娘也还年轻,表弟也没有死去的时候。 在最初的茫然之后,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从心底疯狂蔓延。 前世他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总想着自己会连累她,只有把她交给别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事实证明,他千挑万选的人,并不能护住他的元娘。 所以这一次,太子决定自己来。 他的女人,理当由他亲自保护,这一回,谁也休想碰她一根毫毛! 徐谓言还不知道太子的心思,他回到府里就直接去了徐夫人院里,连茶都来不及喝,火急火燎的问:“母亲,你明明答应过会帮我提亲的,怎么外面都在说我跟表妹订婚了?” 徐夫人眼皮一跳,“没有的事,你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还有,母亲知道你喜欢昭华郡主,也已经请好了人,只等着日子一道,就去镇北将军府给你提亲。” 徐谓言听了这话,狠狠的松了口气,然后讪讪的看着自家母亲,挠了挠头,“母亲,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是太急了,外面都在传我与表妹订婚的事,害得我以为——” 徐夫人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以为什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 说不惦记娘家是假的,徐夫人也想提拔娘家人,但前提是要提拔的起来啊!一家子志大才疏,烂泥扶不上墙,她就是想提拔没人啊! 再说了,徐夫人心里门儿清,她有如今的尊荣体面,一是靠自己阁老夫君,二是靠膝下的两个儿子。提拔娘家人可以,但不代表她就要昏了头的,不顾儿子的前程去拉拔娘家人,这不叫提拔,这叫脑子不清楚! 从母亲嘴里得了准信儿,徐谓言便一脸轻松的出去了。虽然说只是个谣言,但他还是想要与元娘见上一面,跟她解释清楚。 镇北将军府。 寿安堂里一片大乱,准确地来说,是侯夫人周氏一个人在发疯。 在发现最疼爱的小女儿没有回来时,周氏就炸了,不依不饶的拉着顾元锦,非要她给个交代,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顾元锦嫉妒妹妹,害了顾见薇。 对于周氏的反应,顾元锦早有预料,倒也没那么难过。她避开周氏的纠缠,理智到近乎冷酷的说着永宁侯府里发生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害她,也没有理由去害她。母亲有这个功夫与我纠缠,不如好好想想,同样是去参加宴会,别人都回去了,为何独独她被牵扯进去?” 周氏气冲脑门,想都不想的反驳道:“是啊,别家姐妹都是一起出去一起回来,唯独你不一样,你妹妹都被人抓走了,你却还能心安理得的回来!” 顾元锦闻言冷笑一声:“母亲在怪我不该回来吗?我倒是也很想去问一问,为何她大张旗鼓的带着一群人跑去捉奸,结果却连门儿都没进,就笃定了里面的人是我!母亲,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周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胡说!阿薇最是乖巧知礼,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定然是你自己与外人不干不净,被人发现了,却诬赖到阿薇头上!你好狠毒的心啊,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 顾元锦自然不可能会被她打到,她近乎冷漠地看着周氏,“母亲先不要急着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今日情况如何,参加宴会的贵女心里一清二楚。再不济也还有锦衣卫,事情总是会查清楚的!” 周氏扑通一声跌在地上,急切地看着老太太:“母亲,阿薇还是个姑娘家,若是真在诏狱待久了,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见老太太无动于衷,周氏咬着牙:“母亲,你就算不顾及阿薇的名声,总也要考虑元娘和宜姐儿的名声吧!阿薇坏了名声,与她们难道是好事吗?” 顾元锦自然不可能会被她打到,她近乎冷漠地看着周氏,“母亲先不要急着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今日情况如何,参加宴会的贵女心里一清二楚。再不济也还有锦衣卫,事情总是会查清楚的!” 提起锦衣卫,周氏顿时扑通一声跌在地上,急切地看着老太太:“母亲,阿薇还是个姑娘家,若是真在诏狱待久了,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见老太太无动于衷,周氏咬着牙:“母亲,你就算不心疼薇姐儿,总也要考虑元娘和宜姐儿的名声吧!若是阿薇坏了名声,与她们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老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这糊涂蛋儿媳妇,“阿薇的事不用你 21. 21欺负 [] 锦衣卫的刑讯手段自然非同一般,不过片刻就传来了蒋修哲凄厉的惨叫声。 沈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郡主现在可以说了吗?” 顾元锦看着沈妄擦手的动作,皱了皱眉,随后眼不见为净,转头看着刑室里正在受刑的蒋修哲,眯了眯眼:“今日在永宁侯府,我与宜姐儿……四妹妹的几位小姐妹在清风亭吃茶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迷香。” “由于时间紧迫,我与红苕打了暗号后,就假装晕倒。然后亭子里就来了一男一女,将我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沈妄拧眉,这幕后之人倒是了解顾元锦。 “哦,就是张德成死的那间屋子。”顾元锦并没有注意沈妄的神情,“进入屋子后……我打晕了那女子,然后就出去与红苕汇合。汇合之后,红苕告诉我,她发现那个男人进了红叶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红叶斋?”沈妄盯着顾元锦,眼神凉薄刺骨,他丢掉了帕子,慢条斯理道:“白日里的时候,郡主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元锦对上他的眼神丝毫不惧,反而意味深长道:“那是因为我不想打草惊蛇。” 一开始顾元锦并没有想要将此事向沈妄和盘托出,但是现在,她忽然改了主意。 沈妄闻言笑了,他并没有追问,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刑架上惨不忍睹的蒋修哲,抬了抬下巴:“郡主与此人有仇。” 顾元锦没有回答这话,而是上前逼近蒋修哲,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来:“蒋世子,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蒋修哲抖了抖,他还记得,就是这个女人下令给自己上刑的,她简直是个疯子。一想到刚才受到的那番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蒋修哲很没出息的屈服了:“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蒋修哲从来都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一番酷刑之下,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听到这个疯子的话,根本不敢有半点犹豫,“我确实是故意让张德诚听见的,但我并没有像害死他啊!听说张贵人在宫里十分得宠,她又十分喜欢张德诚这个兄长,我就想借着张德诚,给顾元锦那个粗鄙野蛮的女人一个教训而已。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啊!” 粗鄙野蛮? 沈妄看着风华气度丝毫不输京中贵女的朝华郡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位蒋世子,还真是会找死啊! “你与顾元锦有仇?”顾元锦面上神色半分未动,仿佛蒋修哲嘴里那个粗鄙野蛮的女人不是自己。 听了这话,蒋修哲张了张嘴,底气不足:“事,我跟她有仇。” “什么仇?”顾元锦追问。 一旁沈妄也好奇的看过来,据他所知,这二人可是从无交集的,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疏漏了? 蒋修哲不说话了。 顾元锦抓着蒋修哲头发的手微微用力,冷笑一声:“怎么,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蒋修哲疼的脸皮子直抽搐,却仍然一言不发。 顾元锦见状也没了耐心,她丢开蒋修哲,轻飘飘道:“拉下去,直到他愿意说为止。” 话音落下,蒋修哲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想起方才那番可怕的折磨,急忙叫起来:“别,我说我说,我就是看不惯她!” 顾元锦对这话嗤之以鼻,以蒋修哲的胆子,一个“看不惯”还不足以让他大着胆子做出这种事。因此她恍若未闻,“蒋世子,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似乎并不珍惜。” 顾元锦说完,直接让人把他拉下去,继续行刑。她就不信,锦衣卫这么多手段,还撬不开蒋修哲的嘴。 其实顾元锦大抵能够猜出来,蒋修哲死咬着不说,无非是想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想逞英雄是吧?行,她倒要看看,是锦衣卫的手段硬,还是他蒋修哲的骨头硬。 蒋修哲在被拖走的时候就后悔了,一想到方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酷刑,他简直要疯。还没走出两步就崩溃大哭起来,“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顾元锦充耳不闻,她扫了眼桌子上的厚厚一叠供词,在上面点了点,看向沈妄:“有没有顾见薇的供词?” “啧,”沈妄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的看着顾元锦,“郡主可真是无情啊!你那位妹妹听了,怕是要伤心的。” 伤心?顾元锦心底冷笑,有心的人才会伤心,她顾见薇有什么? 见沈妄避而不答,顾元锦不追问,反而面无表情的翻看着桌上的供词,看完之后就发现少了两个人。她抬眸盯着沈妄,屈指敲了敲桌子:“林家主仆的供词呢?”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的供词都在,唯独缺了林芜然主仆二人的。 顾元锦眯着眼盯着沈妄,眼神微冷。 “林家主仆?”沈妄对上顾元锦冰冷的眼神,心里一跳,惊疑不定:“不是都在这里了吗?” 顾元锦定定的看着沈妄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当时的场景:“顾见薇带着一群贵女去捉奸的时候,林芜然可是一直都跟在她身边的。而且,林芜然还帮着顾见薇说过话的。” 经顾元锦这么一说,沈妄也想起来了。他面色一变,拿起供词翻了一遍,发现确实少了林家主仆的供词,狭长的眸子倏然眯起:“去拿人。” 同时,沈妄的心里充满了震惊与疑惑,锦衣卫办事从来都不徇私,为什么会漏掉了林芜然? 顾元锦看着领命而去的锦衣卫,转头看着沈妄若有所思,忽然说道:“沈大人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沈妄抬头:“什么赌?” 顾元锦:“我赌你拿不到人。” 沈妄冷笑一声,“这天底下就没有锦衣卫拿不了的——” 话音未落,忽然有心腹跑进来:“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沈妄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他看了眼顾元锦,“我与郡主恰恰相反。若是此次郡主输了,便欠下沈某一个人情,反之亦然,如何?” 顾元锦无所谓,反正她又不会输。 两人刚说完,穿着一袭黑色描金锦袍的太子就进来了。 顾元锦与沈妄立刻俯身行礼。 太子摆了摆手,让人不必多礼。然后就看向沈妄:“永宁侯府的事,孤也听说了,沈大人可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沈妄垂首:“下官无能,让太子殿下失望了。” 太子闻言淡淡一笑,“沈大人多虑了,孤只是问上一问罢了。” 说着太子转头看向顾元锦,“郡主也在,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顾元锦上次与太子见面,还是在几年前刚回京的时候。与那个时候意气飞扬的开朗少年郎相比,眼前之人明显沉稳许多,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顾元锦的错觉,她总觉得太子殿下也未免太过熟稔了些。 想到这里,顾元锦微微侧身 22. 22察觉 [] 蒋修哲再蠢也能听得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就急了,生怕这女人又要让人折磨自己,忙道:“真的,真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每次林姑娘出门,但凡遇到顾元锦在,回来之后都必定会伤心好一阵子的。” 到了这一步,顾元锦不觉得还有继续审下去的必要。但她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林姑娘每次出去遇见那多人,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顾元锦欺负了她?” 蒋修哲怔了怔,理所当然道:“除了顾元锦,还会有谁?” 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顾元锦想笑,就是这么可笑的狗屁理由,害了她一辈子还不够,这辈子还想再来一次! 简直可笑至极! 顾元锦脸色难看极了,看着蒋修哲的眼神恨不能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蒋世子的眼神这么好,以后便做个瞎子吧!” 说着,便提剑朝着蒋修哲的双目刺下去。然而刺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蒋世子对林姑娘的这片心意,本郡主一定会帮你转达的。” 本郡主?什么郡主?这女人是位郡主? 蒋修哲茫然的躺在地上,厚重的布料让他看不到对方的脸,更无从得知对方到底是哪位郡主。 只是,京城里的郡主他都见过,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 看着蒋修哲茫然的神色,顾元锦转身就走,红苕急忙跟上。 太子看了眼地上不成人形的蒋修哲,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他摸索着拇指上的扳指,不着急,等凑齐了,他就送他们一起上路。 沈妄看着顾元锦气势汹汹的样子,摸了摸鼻子,抽出匕首好心帮蒋修哲割断了蒙在眼上的黑布,指着顾元锦的背影,满脸戏谑的问他:“认识她是谁吗?” 黑暗中待的太久,忽然重见光明,蒋修哲的眼里控制不住的留下泪水。听到有人问话,他下意识的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一道高挑的背影,行走之间透着一股飒然,但他从来没见过。 蒋修哲摇了摇头:“不认识。” 沈妄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大笑一声出了刑房。 太子走在顾元锦主仆身后,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沈妄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步履生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的顾元锦,强忍着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亥时已过,街道上安静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一行人骑着马,很快就赶到了红叶斋。 顾元锦在红叶斋不远处的巷子里下了马。 黑暗里,立刻跑过来一个不起眼的人,上前就道:“主子,属下一直盯着,人都在里面,没有出来过。” 顾元锦闻言让他先下去藏起来,然后看向沈妄:“沈大人,该你了。” 看戏是看戏,该办正事的时候,沈妄从不含糊,立刻下令:“将红叶斋围起来,我要它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锦衣卫的人令行禁止,几乎沈妄一发话,就立刻四散开来,把红叶斋围的密不透风。 更有沈妄的心腹上前一脚,踹开红叶斋的大门,然后进去点了一盏灯。 屋里亮起之后,沈妄才抬脚进去。 顾元锦跟在沈妄身后,护着太子也进了红叶斋。 太子看着护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身影,眼底神色复杂,元娘,你也回来了吗? 方才在诏狱里时,太子的眼神一直落在顾元锦身上,自然也看到了顾元锦对蒋修哲那刻骨的恨意。那个时候起,太子就有些怀疑了。 而如今,也只是有些确定罢了。 发现了顾元锦很可能也回来了,太子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如果元娘真的也是从前世回来的,那么她一定也记得前世那些痛苦的经历。 如果可以,太子宁愿元娘还是从前那个,生性开朗,嫉恶如仇的元娘。 而且,太子最担心的是,前世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否能解,一直没敢向元娘坦白自己的心意。生怕一旦说开,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却要留下元娘孤单伤神。 这一瞬间,太子心里的悔意更重。前世他怕自己陪不了元娘太久,也怕自己护不住她,于是安排表弟顶替了自己的身份,与元娘相认。后来表弟死了,他又忙着解毒忙着韬光养晦,终于等他有资格有机会跟元娘坦白了,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现在,元娘的心里怕是只有徐玮言了。 可是上辈子,明明是他与元娘先遇见,是他与元娘两情相悦的,徐玮言也不过是在他出事之后,代他照顾元娘罢了。 一想到徐玮言代替自己,成了元娘心心念念的人,太子的心里就十分不甘,元娘念着的,本该是他啊! 在太子心绪翻涌的时候,沈妄和顾元锦已经站在了红叶斋的大堂中间。 今晚的行动本就是顾元锦临时起意,而锦衣卫行动起来又悄无声息。因此,等红叶斋的人发现不对时,为时已晚。 一个出其不意,一个毫无防备,两厢对上,红叶斋的人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凡是负隅顽抗的都被当场斩杀,剩下的则是被带回诏狱。 看沈妄没有亲自出手的意思,顾元锦就把保护太子的重任交给沈妄,然后提着剑飞身而上,剑光所过之处,血光四溅。 没了碍事的人,顾元锦拎着剑,开始一间一间的找人。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还没有…… 就在顾元锦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背后一道凉风袭来。顾元锦反手一剑,只听得一声争鸣,转头就看到那个白日里曾在永宁侯府出现过的黑衣男人手握九环大刀,朝着自己砍来。 看到顾元锦反应这么快,男人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反应过来后就想逃走。 顾元锦就是来找他的,怎么可能会让他逃走。她抬手就将手里的长剑掷了出去,封住了男人的去路:“想跑?先问问本郡主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男人侧身躲过长剑,心知自己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干脆回过头来,朝着顾元锦就是一刀。 顾元锦一个后仰避开男人的刀锋,从腰间抽出软剑,抬手挥出一道剑气。 男人急忙躲闪,却还是被顾元锦的剑气割断了脚上的筋脉,剧烈的疼痛让男人从半空跌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元锦趁机跃起,一脚踹上男人的后背。 男人似 23. 23郎君 [] 顾元锦之所以跟沈妄做交易,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引他调查红叶斋,好将林芜然这条潜藏在暗地里的毒蛇揪出来。 事情顺利的出乎意料,这一行不仅将红叶斋连根拔起,更是拿到账本钉死了林芜然。 顾元锦此行的目的既已达到,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而且,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祖母要担心的。 因此,顾元锦就朝着太子辞行。 太子很想留住顾元锦,然而却又不知道留下她后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只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顾元锦行了一礼,带着红苕回府。 沈妄正在翻看从红叶斋里搜出来的账册,侧头的时候就看到太子盯着顾元锦的背影失神。想着顾元锦方才与刺客对上时的那股狠辣,不禁摇了摇头,太子殿下的眼光果真非常人能及! 太子并不知沈妄的腹诽,他想着白日里徐谓言说过的话,徐家很快就会去镇北将军府提亲的事。 元娘是他放在心上念了两辈子的女人,哪怕是徐谓言,他也不会放手成全他们的。 而且,徐谓言护不住元娘。 想到这里,太子长长的吁了口气,转头看着红叶斋的高楼。林氏此人狡诈如狐,若非重来一次,很难抓到她的马脚。这一次他们能够成功铲除红叶斋,完全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而有了这一次的打草惊蛇,如果不能将林氏一举摁死,恐怕很难再抓到她的马脚。尤其是现在,林氏未曾入宫,父皇也尚未被林氏蛊惑,如果不趁这个机会下手,等林氏反应过来,难过的就是他们了。 有前世的经历打底,太子很快就做了决断。 回宫之后,太子就立刻派人传话,求见皇帝。 子时已过,皇帝早已歇下。 听闻太子求见,大总管不敢怠慢,当即进去传话。 皇帝早已睡下,这会儿被从梦中叫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暴躁:“什么事?” 大总管心里一沉,硬着头皮道:“陛下,太子殿下有要事求见。” 太子做事向来极有分寸,皇帝便忍着烦躁:“宣他进来吧。” 大总管悄悄松了口气,退着出去。 太子很快就进来了,看到皇帝阴沉的脸色,没敢耽搁,行了礼就直接道: “儿臣方才跟着沈指挥使和朝华郡主去了一趟红叶斋,抓住刺客数十名,另有金银珠宝无数。且从这些刺客嘴里得知,红叶斋背后的主人乃是吏部侍郎林靖的嫡女林芜然,也是永宁侯府张德诚一案的幕后指使。” 皇帝顿时睡意全无,眯着眼睛盯着太子:“你去锦衣卫作甚?” 太子不慌不忙道:“儿臣这几日一直在追查广宁寺的刺客,发现这些人与红叶斋有关。便想请沈指挥使帮忙刺探一二。” 皇帝没说话,也不知是信了没有,“她为什么要杀张德诚?” 按理来说,张德诚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废物,碍不到一个闺阁小姐的眼,有什么理由要杀人呢? 太子垂首:“据说……林芜然原本想害的是朝华郡主,而张德诚是偷听到了之后自己撞上去的。” “嗯?怎么还牵扯到了朝华?” 皇帝睡意全无,顾崇武刚重创了北狄,人就在回京的路上。这时候若是有人动了他女儿,难保他回来后不会发疯。而且,敢明目张胆的算计他这个皇帝亲封的郡主,这林家的胆子大了不止一点。 太子松了口气,果然,这个时候父皇还不曾怀疑过顾家的忠心,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蒋修哲的那番话说出来,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皇帝:“……” 皇帝瞠目结舌:“蒋修哲?可是长宁侯世子?” 太子小心点头。 皇帝陷入了沉思,据他所知,朝华是跟京中的贵女玩不到一处,但也不至于跟人结仇。相反,依着朝华爽朗的性子,但凡与她相处过的,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这个林芜然是怎么回事? 打发走了太子,皇帝就招来金鳞卫:“去查一查永宁侯府今日发生的事。另外,再去查一查林靖那个女儿,还有那个蒋修哲。” 作为一国之君,皇帝见过不少蠢货,什么样的都有。但蠢到蒋修哲这份儿上的还从来没有,若果真如太子所说,他少不得要看一看林家和长宁侯府的忠心了。 金鳞卫领命后立刻出了皇宫。 另一边,顾元锦回了将军府,听闻老太太已经歇下,便回了锦心院休息。 倒是正院里,周氏因为担心诏狱里的小女儿,愁的合不上眼。 一想到诏狱里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周氏就寝食难安,坐立不宁。这死老太婆当真是过分,顾元锦的命是命,难道她薇姐儿的命就不是命了?自己冷酷无情不帮忙就算了,还派了人把她看管起来,当真是岂有此理! 周氏又气又恨,偏偏却没有半点法子,一个人在房里咒骂了半宿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翌日,天不亮,顾元锦就起来了。 红苕端着面盆从外面进来。 顾元锦开始洗漱。 红苕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今日一早,禁卫军围了林家,那位林小姐也被带走了。” 顾元锦闻言顿了顿,随后就擦了擦脸,提着剑去了院子里。 在决定将红叶斋透漏给沈妄的时候,顾元锦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前世的时候,顾元锦就发现林芜然这个女人很邪门儿。凡是与她有过接触的人,不论男女,时间久了都会变得像蒋修哲那般,成为林芜然的无脑拥戴者。 这一次,顾元锦不打算再给林芜然继续拢略帮手的机会。 目前来说,顾元锦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林芜然是被谁抓走了。沈妄还是太子,又或者是皇上? 一阵凉风吹过,落叶翻飞,顾元锦抬手一剑,被风乱成一团的落叶四散开来。 就在这一刻,顾元锦忽然想起,在永宁侯府时,为何会觉得与林芜然对话的那个什么系统的声 24. 24被抓 [] 徐家的人来的很快。 不提徐谓言自己着急,三番两次的在徐夫人跟前催促。单说袁家那边,徐夫人的兄嫂已经来信,想要联姻的意思十分明显。 但袁家已经衰落,这一辈又没有可塑之才,联姻的话并不能给儿子带来助力。徐夫人哪里肯答应? 可直接拒绝的话,就等同于跟娘家撕破脸,这是徐夫人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徐谓言一催促,徐夫人便顺水推舟的应下。 决定了要提亲,徐夫人便从库房里收拾出来几箱子东西,又请了德高望重的安郡王妃上门说和。 先前徐夫人登门的时候,就透过话音,因此安郡王妃再登门的时候,老太太倒是没有太过诧异,心里反而隐隐的松了口气。 既然徐家有意,早早地定下来也好,也免得夜长梦多,让元娘为难。 安郡王妃本就八面玲珑,双方又都有意向,因此很快就敲定了纳彩以及后续走六礼的事宜。 送走了安郡王妃之后,老太太看着屏风后走出来的大孙女儿,欣慰的拍了拍顾元锦的手:“祖母仔细瞧过了,那徐家二郎确实不错,真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他又对你极为上心,是个极好的郎君。” 顾元锦耳根发红,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置信,她这就要跟徐二哥定亲了吗?前世波折不断,及至阴阳相隔,今生终于能得圆满了吗? 老太太看着大孙女儿发红的耳根子,忍不住笑眯了眼,看来元娘是极为满意这桩婚事的。这样想着,老太太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在寿安堂待了没一会儿,顾元锦就看到白芷神色复杂的进来了:“老太太,大夫人要见大小姐,说是大小姐如果不去,就要……” 顾元锦脸上的喜色与热度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安郡王妃刚走,母亲就要以死相逼要见她,想也知道,此时见她必然不是好事。 老太太握着顾元锦的手微微收紧,脸上的喜意瞬时没了七分:“去把这件事告诉二夫人。” 她先前下令,严禁任何人进入大房,严禁任何消息传入大房,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帮周氏做事。老太太心里的怒火可想而知。 顾元锦安抚着老太太歇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出了寿安堂,她直接去大房的正院。 隔着院墙,仍能听到母亲尖锐刻薄的骂声:“孽障!该死的孽障!自来婚姻嫁娶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家的女儿定亲不请亲娘在场的?这般不知礼数,是上赶着去给人做妾吗?没规没矩的东西,半点廉耻之心都没有,也配嫁入高门?呸,蛇蝎心肠的东西,不孝父母,不悌弟妹,也只有那些高门纳妾的时候才会这般不讲究!” 顾元锦站在正院外,麻木的听着母亲的怒骂。她始终不明白,明明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孩子,她为何偏心至此? 听了半晌,顾元锦沉默着走了。 回到锦心院,顾元锦便在书案前坐下。母亲这般闹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顾见薇短时间内是出不来的,难不成在这之前,就要让母亲一直在府里闹腾吗?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的。 顾元锦思虑再三,决定给外祖母周老夫人写封信,然后让红苕送去。自己则再次去了正院。 这一次,顾元锦没有在外面站着,而是直接进了院里,来到母亲的窗前。 刻薄恶毒的怒骂声还没有停下来:“让顾元锦来见我!她为什么不来?是不是害了自己的亲妹妹,心虚了?三娘可是她的亲妹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真真蛇蝎心肠,我一定要告诉皇上,让皇上撤了她的郡主封号,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她顾元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整个大房噤若寒蝉。 顾元锦站在窗外,遥遥地看着屋内怒骂不休的周氏,忽然问道:你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正在怒骂的周氏听到顾元锦的声音,立刻扭过头,推开窗户,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来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要你立刻把你妹妹放出来,说那些都是你干的,是你嫉妒你妹妹,故意设计陷害她的!” 顾元锦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亲手做下的。即便我说了,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周氏眼神闪烁,底气不足的吼道:“我不管,你把你妹妹害的这样惨,你必须救她出来!否则,皇上亲封的朝华郡主逼死亲娘的消息,立刻就会传遍京城!” 顾元锦深深地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所以你果然不是我娘。” “你住口!住口!”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周氏,她整个人忽然暴躁起来,疯了一般的在屋里又打又砸:“你这个孽障,我果然就不该生你的!当初我就应该掐死你,掐死你!孽障,我要掐死你!” 顾元锦看了眼癫狂的周氏,转身离开,心里却再也没有半点波澜。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能够出生在镇北将军府,成了顾家的女儿,比起很多人已经足够幸运了。 至于其他的,不能强求。 顾元锦回去的时候,红苕刚好从周家回来。见到自家主子,红苕递过来一张帖子:“姑娘,三日后,徐姑娘要在集雅轩举办赛诗会,姑娘可要去?” 顾元锦看了眼帖子,随手丢在一边,她又不会做诗,去这个什么会干什么?然后再桌边坐下,“见到外祖母了吗?她老人家怎么说的?” 红苕:“见到了。奴婢进去的时候,周家老太爷刚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两个人似乎大吵了一架,奴婢进去的时候,周老夫人似乎才刚哭过。” 吵架? 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向恩爱,怎么会吵架的?顾元锦觉得有些奇怪,她想了想,前世好像并没有发生这种事。当然,也或许发生了,只是她不知道。毕竟前世她不曾派红苕去过周家。 顾元锦没太在意,长辈的事,做小辈的总是不好问的。 “等外祖母过来的时候,立刻告诉我。” 顾元锦定了定神,然后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房里思考着林芜然的事。 比起前世毫无防备的,被林芜然借着顾见薇的手算计的身败名裂,名声尽毁,眼下的局势其实要好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