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落在你眼底[校园]》 1. Chapter 1 少年 [] 《星星落在你眼底》 盛挽月/2023.3.27 - 初三毕业后的漫长暑假。 白昼仿佛没有尽头，热浪层层翻涌，蝉鸣聒噪阵阵。 时值盛夏，日头毒辣，灼热难耐的高温空气，被市图书馆的明净玻璃阻挡在外。 馆内冷气徐徐输送，和外面的温度相差甚远，截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江昭昭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裙摆过膝，没有布料覆盖的小臂和小腿，略有点冷意向上侵袭。 不过还好，可以忍受。 她搓了搓胳膊，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前仔细寻找她要借阅的书籍。 她在心里默念书籍名字，视线在书架上扫视而过，在高处看见那本书的身影——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茨威格的著作。 就是这本。 书籍摆放的那一格书架，高度超出她头顶许多。 她伸出手踮起脚去拿，堪堪只能碰到书脊底部。 偏这一排的书，又放得紧，书与书之间紧密相挨，没有空隙，想要轻松拿出来，不太可能。 江昭昭皱了下眉，没打算放弃。 她再度踮脚，伸出手去触碰书脊高处，试图找到可以把书取出来的角度。 还不等她碰到，眼前的书架已落下一片阴影，有人靠近她身后，她一愣，拿书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滞。 一双骨节修长，皮肤白净的手，从她头顶后方伸出，轻而易举碰到她要看的那本书上，食指搭上书脊顶端，稍一用力，书籍被取出。 她以为。 是别人也要借阅这本书，已经做好放弃的打算，回眸却对上一双毫无攻击性的桃花眼。 男生把书递到江昭昭手里，他睫毛很长，瞳仁黑中泛棕，眼里明澈清冽，倒映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男生似乎没打算等她说上一句感谢的话。 他转身欲走，视线没再多看江昭昭一眼。 是时。 江昭昭赶忙出声，考虑到在图书馆里，她放低声音，又轻又软，只够他们两个人听到：“那个……谢谢你。” 男生回之礼貌一笑，已经走远几步，他用同样低的音量答：“不客气。” 话音落地。 他抬步离去，消失在下一排书架的转角处。 江昭昭捧着手里的书，还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男生离开的方向。 回想起几秒前发生的事，男生的容貌，她还记得清楚。 他那双眼睛很好看，眸子晶亮，像是雪山之巅略微消融的绵绵积雪，少年鼻挺唇薄，碎发过眉，垂眼看她时，蜷长的睫毛微低。 是她这十六年里，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没有之一。 江昭昭捧着书离开书架前，随便找了处空位落座。 她翻开书页，先看目录。 余光注意到眼前的两个空位，其中一张椅子被不认识的男生轻手轻脚挪开，他手里拿着一本悬疑推理小说，还有一副蓝牙耳机。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 不是刚才那个帮她取书的少年。 眼前这个男生是单眼皮，头发更短，长相不及那个桃花眼男生优越惹眼。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江昭昭急忙扯回思绪，真是的，不就是看到一个好看点的男生，竟然还期待能再看他一眼。 内心挣扎以后，她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她承认，那个男生不止是好看点，是很好看。 想再见一面的好看。 想刻画下来私自保存的好看。 胡乱想着，她重新清空思绪，迫使注意力投入到眼前书页上的文字。 浏览完目录，她开始翻阅第一页，第二行的第一个字还没来得及看完，眼前仅剩的空位，有人落座。 她留意到眼前的微小动静。 是刚才那个帮她取书的男生。 他手里拿着一本全英文版本的《GonewiththeWind》，动作同样轻缓地拉开椅子，接过身旁单眼皮男生递过来的耳机，连接蓝牙，放着歌曲，边听边看书。 他们应该是朋友。 江昭昭不受控制般，注意力再度往桃花眼男生身上飘去。 他捧着书，眼帘低垂，丝毫没注意到她这只看一眼就收回的目光。 似乎是觉得这一眼还不够，她又偷偷多看一眼。 来来回回几次。 男生手上的书，已经翻过几页，而她，连正文第一页第二行都没有看完。 好奇怪。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就不知道在讲什么。 看不进去。 这样难得一见的青春俊逸容颜，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遇见。 想到这，江昭昭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几次。 直白到，对面男生有所察觉。 结果就是，在下一次她偷看时。 被男生抓了个正着，恰巧这时，他的朋友捧着手机低头离开。 男生眉尾稍挑，摘下一只耳机，用极低的声量向她发问：“有事？” 江昭昭瞬间脸红。 这太丢脸了，偷看被抓到。 她用最快速度费尽心思找一个能听得过去的借口，点点头，把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调转成方便他看的角度，慌忙指一个字，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向他请教。 这样的动作，没有半个字解释，对方也懂是什么意思。 男生看清楚那个字，他将手里的全英文书籍置于桌面，点开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那个字的正确读音。 搜索结果出来以后，他轻握手机机身，递到她眼前。 让江昭昭看这个字的读音和解释。 她垂眼去看，这个字是“攫”，读音是“jué”，意为拿取，抓取，或者抢夺，掠夺。 其实。 她认得的，清楚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用来说他帮她拿书，肯定是不合适的。 用来说他温润如水的眼睛，会攫摄她的心神，倒是恰如其分。 江昭昭装作心领神会，撤回目光，无意间扫过他那本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低声道谢：“谢谢。” 男生用无声唇形回答：“没事。” 他收起手机，继续低头看书。 江昭昭心绪未定，她盯着书页上的字，打算继续阅读，好平复翻涌的情绪，眼睛看到那一行——“可是我没有攫住它”。 不对，她刚才不是从这里开始看的，只是随便指了一个字问他。 她是从第二行开始看的。 定睛于第二行，仍没法静下心来。 胸腔里因为偷看被抓到的紧张心跳，还有慌张的余韵在进行着未停的弦音。 男生的朋友回来了。 他站在一旁，单手摘下男生的一只耳机，低头凑近男生耳旁小声说了几个她听不见的字。 男生索性也扯掉另一只耳机，合书站起，将两张椅子物归原位。 他们把书归还到相应书架，在她视线中越走越远。 江昭昭没有心思再看书，手表上的时间渐晚。 她还了书，脚下步子刻意加快些。 像在追赶什么。 出了图书馆的门，热气贴面，裹住她周身的空气，有些燥热的窒闷。 没再看到那个男生。 她乘上回家的公交车，靠窗而坐，心中还有点怅然若失。 可笑的是。 她连那个男生的名字都不知道，从书架前的那一眼对视开始，彻底乱了心跳的节奏，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平复。 不过是帮她拿了本书，又讲了个字的意思，被她偷看也没有斥责，总共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没多久。 而她，不止一遍去回想。 像电影镜头逐帧回放，回忆的时间加起来，甚至超出他们那短短的共处时长几倍之多。 以后，没机会再见面了吧。 想到这里，更加闷闷不乐。 她在不高兴什么，没来由的，自己都不太能讲得清楚。 晚上。 江昭昭翻开崭新空白的记事本，把白天发生的事，记录下来。 她写着： 「在图书馆碰到一个男孩子，他帮我取出我拿不到的书。 他的长相非常优越，那双眼睛是特别好看的桃花眼，对视一眼之后，就像中了妖蛊幻术，有说不出的魔力在吸引我再往深处探究，再难忘怀。 虽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好想再见他一面。 我明白，这纯粹是痴心妄想，只能在日记里偷偷写两句非分念头，说给别人听的话，会笑我是花痴吧……我也没想要给谁说。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 往后。 她无惧高温炎夏，更加频繁去图书馆。 不知道是为了看更多的书，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期待明知不会有的再次见面。 一直到开学前夕。 她都没再看见过那个男生。 - 盛阳一中，新生军训，第一天。 太阳 2. Chapter 2 秘密 [] 白天的枯燥训练在天幕褪色时，迎来结束。 远处苍穹高阔远旷，残红夕阳瑰丽如稠，九月晚风捎带余暑未消的燥热。 军训晚会如期而至。 身着军训服的高一新生们，以班划分阵营，围着操练场聚成中空圆阵，席地而坐，耳畔叽叽喳喳嬉笑交谈声音此起彼伏。 教官整顿几次纪律，这帮学生太有活力，一直扯着嗓子喊也不是个法子，最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简单走了下流程，总教官拿着话筒，一改白日里的不假辞色，神情声调皆松缓些许，作为表率，他唱了首在部队时的歌曲，收获一众响彻掌声。 接下来的舞台，留给即将崭露头角的新鲜血液们。 表演才艺的新生层出不穷，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唱歌的，有表演魔术的，还有讲笑话的，惹得现场笑声如雷。 更有夺人眼球的，当场表演720度后空翻，动作潇洒有力，完美程度不逊于练家子。 教官夸奖身手不错，观众席里还有人高声喊“牛逼”或者“我操！这也行”。 “江昭昭，你表演什么吗？” 荆云霜坐在江昭昭旁边，她们分在同一个宿舍，两人短时间内熟络起来。 她说着话，单手拿下帽子扇风取凉，“怎么晚上还这么热，真受不了了。” 微风拂过江昭昭耳边的碎发发丝，她也受到点凉爽眷顾，声音飘轻：“我没什么才艺，不会表演，你想去吗？” 她性格内向，胆子小，容易害羞。 自小学到初中，历来在课堂上当着同学们的面回答问题，无论答案对与错，她总是会紧张脸红，更遑论在上千张不熟悉的面孔前展示自我。 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荆云霜小幅度摇头：“不去，我有点困，懒得动，好想直接回宿舍睡觉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聊着天。 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她们耳边能听到别的女生讲话声音：“不知道萧星野会不会表演节目，有点期待。” “拉倒吧，晚会开始到现在，你见过一班有谁表演节目了？人家尖子生只注重学习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背两个英语单词。” “也是哦。” 江昭昭听到“萧星野”这三个字，呼吸不受控制地放慢又加快，不动声色中丢失正常节奏。 像是猛然停摆后又恢复正常的老式挂钟。 心脏搏动有力跳击，震在她耳里，那么清晰。 单单只听到他的名字，情绪就开始跟随起伏。 怎么会这样。 以前从没有过这样陌生又奇异的感受。 陌生至极，她找不到词语可以准确表达。 她的心脏和呼吸，好像不是仅仅为她自己存在了，开始被那个名字的主人操控。 尽管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今天对她来说的第二次见面，根本就是她单方的独角戏。 说不定萧星野早就忘记图书馆的事，就算她现在站萧星野面前，他大概率对她这张素净的脸，毫无印象。 荒谬的地方就在于此。 对方不知道她在这的存在，她就开始为对方波动心曲。 荒唐到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心跳的频率，说尽事实，不容她辩驳半分。 荆云霜余光扫视那两个女生，她们不是九班的人。 不过那个女生刚下完定论，就被现场打脸。 一班副班长陈诚，站于空地中央，拿着话筒，唱了首二次元动漫的主题曲。 因这个动漫大热，连载多年之久，在现场的很多人都看过听过。 起初有几个人跟着一起唱，渐渐演变成多人合唱，好不热闹，像一场有诸多粉丝互动的大型演唱会。 陈诚表演完毕，掌声还没完全消弭，九班后排的一个女生站起，往中央空地走去。 她扎着干练的高马尾，拿着话筒先做自我介绍，一举一动里透着满分自信，毫不怯场：“大家好，我是高一九班的秦时月，给大家表演一支街舞，希望大家喜欢。” 她表演的街舞风格酷帅，爆发力量高，搭配活跃的曲风，整段表演看起来像是专业舞者的水平。 秦时月跳完，有人起哄“再来一个”，起哄者带头，看热闹的跟风，不同的声音喊着一样的话，让她再表演一个。 气氛浓郁，不好扫兴。 她又跳一支比较柔和的民族舞，表演结束后，她转身离场时，额前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一部分。 掌声雷动在耳际，她经过本班队伍旁边，回到后面原位归队，带过一阵风。 荆云霜凑近江昭昭耳边，小声说：“秦时月好像喷香水了，你闻到没？” 卷过的风中，工业化学的香味明显，略有刺鼻。 江昭昭点头，声量同样小，近乎于无：“闻到了。” 荆云霜有些不满地皱皱鼻子：“有些呛，不太好闻。” 江昭昭没再接话，她不太喜欢和别人在背后议论谁。 她装作沉浸在看表演的状态里，视线其实早就飘到正对面的一班阵营。 在找萧星野的身影。 打眼望去，大家穿着一样的衣服，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人头攒动。 前排同学挡住视野，层层削减，她一个个筛选过滤陌生面孔，始终没捕捉到她想看见的俊朗容颜。 直至双眼困乏泛酸，她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在心里悄悄低叹口气。 第一天就这样，往后可怎么办。 晚会即将结束之际，江昭昭仍没能看到萧星野的身影。 抱着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女生。 哪怕萧星野什么都不做，只随意站在那里，就足以引人注目。 天上繁星散落四方，忽明忽暗闪烁眨眼。 江昭昭抬眸去看，构思晚上要在日记里写的内容。 一班班主任唐雪从远处快步走过来，和一班教官去一旁说话。 距离太远，江昭昭无法听到只字片语。 唐雪和教官说完话，往一班队伍后排走去。 她带着一个学生从后面离开，绕到外侧，往军训基地的大门口方向走去。 江昭昭视力好，即使夜间灯光稀落，也没有影响她多少，丝毫不费力气，瞬间轻易认出那个身材高挑又眉眼清致的男生是谁。 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让他中途离场，他的身影随着远去而缩小，最后走出侧前方的军训基地大门，彻底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好在周边同学大多在观看表演，要不就是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 没人注意到她的视线锁定一道身影良久，直到那个背影不见，她的目光才不着痕迹地撤回。 悄悄在心中，仔细镂刻描画他的身形轮廓。 妄图留下抹不掉的清晰记忆。 回宿舍后。 距离熄灯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 一间宿舍八个人，只有一个卫生间。 公共水房在走廊尽头，大家争分夺秒地打水洗漱，宿舍里没几秒就剩下江昭昭一人。 她没急着 3. Chapter 3 贪心 [] 话没讲明白，江昭昭听不懂，猜不出重点内容。 男生跟着穆铭未的话往下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定的日期就是今天，改不了没办法，他昨晚就走了，应该明早回来。” “时间还挺紧，”穆铭未抬手往小卖铺的方向虚指，示意男生和他一起去，话题没停，“你们一个宿舍？” “没，我在他隔壁。” 他们之间的话题，偏移到他们感兴趣的内容上面，不再围绕萧星野继续展开。 小卖铺在左边，宿舍楼在右边。 穆铭未和男生走远，江昭昭往宿舍楼方向加快脚步。 这段跑起来嫌短，走起来嫌长的距离，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她尽数用来猜测萧星野究竟去做什么了。 结合对话内容，她估测着各种不同的可能性。 猜一个答案，又被自己找出理由全盘否定。 像在用排除法做未知答案的填空题，出题人是她自己。 这又是何苦。 她在内心这么想着，干什么要给自己出这种没有答案的难题，给自己找不痛快。 萧星野去哪里，做什么，和她没有一丁点关系。 不该在这上面耗费心神。 她懂这个道理。 她给自己的大脑下了道桎梏枷锁，不允许意识再提及和萧星野有关的事。 不然只会越想越多，越想越苦恼。 情况超乎她意料，不被允许去想的，偏偏偷偷止不住地想。 在自己骗自己。 耐不住左思右想，答案仍不得解。 江昭昭洗漱完以后，距离熄灯时间还有五分钟，剩下两个室友在计较谁先洗。 她擦着头发回到床铺旁边，注意到隔壁床的荆云霜拿着本子和笔，正趴在旁边，笔尖飞速晃动。 “荆云霜，写什么呢？” 旁边另个短发女生郝婧凑近荆云霜，“都快熄灯了。” 荆云霜没抬眼，继续奋笔疾书：“随便记点这两天军训的事，我听我表姐说，军训完要写军训有感，我怕到时候不知道该写什么，先记点素材。” 郝婧眼前一亮：“好办法哎，我也记点，省得到时候发愁，修修改改就能直接当有感了！” 说罢，她也拿了本子，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 见状，还有两个女生效仿，大家之间比第一天熟悉些，随便聊点什么打发着时间。 江昭昭没加入话题，她拿出包里和某人有关的秘密记事本，准备把今天的事写下来。 荆云霜刚好写完，看到江昭昭还没下笔，主动问：“昭昭，你也记军训有感吗？” 江昭昭捏着本子的指尖紧了紧，生怕荆云霜下一句话会说什么危及她秘密的话。 比如—— “那你写完了，我们交换着看看吧？” “你写什么呀？我能看看吗？” 她的内心世界敏感且细腻，不会轻易向谁敞开心扉，面对不完全熟识的人，总带着一丝防备心理，像是竖起尖刺保护自己的脆弱小刺猬。 而且荆云霜性子活泼，思维跳脱，她的担心不是没有概率发生。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都冒不起这个险。 她表面若无其事地笑笑：“对呀，随便写点，到时候就不愁写不出。” 荆云霜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没再过度关注她：“嗯嗯，那你写快点，马上要熄灯了。” 原来，只是关心她。 她暗暗斥责自己内心狭隘，同时回以带着浅淡愧疚的微笑：“好，我知道了。” 翻开本子。 她先把昨天没写完的那个“觉”字补上。 才重新开始记录新的内容。 「今天没看到他。 食堂中午吃的米饭，不知道他中午吃的什么。 晚上听到他朋友的话，大概是说他去了哪里，时间改不了，估计明天会回来。 我猜不到他去哪了，这像是在做无用功。 不管他干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怎么还和自己过不去。 就像现在，写着和他有关的日记，心里却在说，别想他了，别想他了。 虽这么说，还是想明天能再看到他。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以后每天都能看到他。 会不会太贪心……在日记里，贪心一点也没什么吧。 感觉我在做不对的事，可我控制不住。 有没有谁来教教我怎么办？怎么能不去想他。这道题，好难解。」 内容杂乱无章。 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写的全是心里最想说，又不敢说给别人听的话。 都说给了秘密日记本。 写完以后，她合好本子，放进包包，和昨天一样，塞进柜子上锁，防止心事被他人窥见一角。 熄灯之后，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能听到舍友小声聊天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睡前都在想和萧星野有关的事。 想暑假图书馆的初次见面。 他那双好看温润的桃花眼诱她失陷。 期待他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她的存在。 猜测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以后会认识，会成为……朋友。 - 翌日一早。 大家仍还是兵荒马乱地起床，洗漱，下楼集合。 吃过早饭，例行在操练场跑圈。 教官吹着哨子，时而喊着节奏：“一二一！一二一！后面的同学跑起来！不要走！” 好在操练场够大，二十个班级的同学同时跑圈，场地绰绰有余。 班与班之间留着足够空余，一开始整齐的队列，在跑了两三圈之后，开始趋于松散。 有体力不好的同学，渐渐掉队，有人借着系鞋带的借口，用少得可怜的空隙借以短暂休息。 江昭昭抬手擦掉鬓边的汗水，喘气声发沉，耳边振着上千人跑圈踏地的脚步声。 踩在地上，感觉地面在发着颤。 她在前排，能很清楚地看到前方的动静。 远处的军训基地大门口，有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少年往操练场方向跑来。 他穿着军训服，抬手戴好军训帽，压住随步调晃动而起伏的蓬松短发。 江昭昭认出那是萧星野。 没有几个男生的皮肤会那么白，长相也没他那么出挑惹眼。 萧星野属于被丢进茫茫人海里，也能瞬间一眼认出他的存在。 萧星野跑向一班队伍，停在教官面前，站直了身子，张唇说着什么，像在汇报重要事项那样，一丝不苟。 九班和一班之间的这段距离，隔着上百人，加之重重的跑步声覆盖，他说的话，无法传入她耳里。 唯一无阻碍就能跨越的，是她欲盖弥彰的视线。 只见一班教官点点头。 一班副班长回到队伍，由萧星野在前排带队。 昨晚猜不中他去做什么了，现在倒可以把他说的话，猜个准。 大概是“报告教官，高一一班萧星野申请归队”。 这是军训第一天，教官就教给全部新生的内容。 萧星野跑步姿势标准，没有松松垮垮的，少年体态英姿飒爽，长腿跨步轻松有力。 他的一举一动，吸引着来自多方或明或暗的视线。 江昭昭是其中之一。 她唇边勾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从看到萧星野在军训基地门口出现开始，这个上翘的弯，就再没降下去过。 自那一秒起，感觉跑圈更有力气，脚下步子比刚才轻松些。 看着萧星野带队后，她跑步的动力直线飙升。 他们在做一样的事。 呼吸同一片天地的空气，喊同样的口号，跑不知道何时结束的圈。 她喜欢的少年能坚持到底，她也能。 即使累，她自始至终没抱怨一句。 能看到萧星野，就已经很开心了，跑圈算什么。 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他，让她每天跑都可以。 抱着这样的想法。 往后几天的跑圈，她像是得了甜头的孩子一样，不知疲惫地往前。 好像前方的终点，不是教官的一声令下。 而是萧星野的身边。 为期一周的军训，渐迎尾声。 这几天里，让江昭昭感到最开心的事，就是早上跑圈可以看到萧星野在一班前面带队的身影。 进饭堂时，能看到他的背影。 自由解散后，人群轰散开，相隔较远距离，她还是能一眼认出萧星野。 萧星野个子高，长得帅，皮肤白，体态比别人好，自带对她的吸引力光环。 视线仿佛可以自动锁定到他身上。 图书馆的初见，时至今日，或许萧星野印象全无，她却无法忘记丝毫。 怪只怪她定力不够，轻易弄丢了对自己心绪的支配权。 校方做完军训总结，还是那一套避不开的校领导轮流发言。 大家和教官告别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最后踏上回程的路途，在车窗里，和目送他们的教官挥手告别。 - 军训有感在周一交。 同天，所有课程正式开始。 前几天在军训基地说笑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投入学习之中的紧锣密鼓。 九班班主任陈满蓉，教语文。 她年近四十，头发梳得整齐，戴一副严肃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是严厉。 她利用一部分早读时间，给大家排好座位，按照她看到的中考成绩，安排江昭昭为语文课代表。 江昭昭的语文高分，得益于从小就爱看书。 小学到初中的作文课，她写的内容，总被不同的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当堂朗读。 中考的作文近乎满分，阅读理解堪称标准答案。 这个语文课代表位置，非她莫属。 不足之处在于，她稍有偏科。 理科和文科的成绩，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能考出来的分数。 假如她不偏科，现在应该坐在重点班里。 可惜没有假如。 周围几个同学，在军训时有接触过。 同桌是荆云霜，前桌是郝婧，她们三个在军训时是同一宿舍的。 穆铭未坐在她正后方，他是个话痨，性格开朗外向，一上午时间，已经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她很 4. Chapter 4 见过 [] “这还用得着听谁说吗？” 秦时月说话声调清脆上扬，“以前读初中，你每次请假都是去参加什么比赛，这次肯定也一样咯，本来那天想发消息问你来着，但是去之前被我妈收了手机，就没办法问。” “猜挺准，是物理竞赛，”萧星野的声音随着江昭昭的步子往前，在她耳后变得轻散，尽管如此，她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眼，“我回班送资料了。” “嗯好。”秦时月抱着作业，这才下楼。 江昭昭走得快，她送完作业，走出老师办公室，和秦时月打了个照面。 秦时月看见她，主动向她打招呼：“江昭昭，你的发卡好好看啊，在哪买的？”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夹着耳边碎发的鹅黄色细发卡，抿唇淡笑：“就在校门口的商店里买的。” 秦时月抬步往办公室里走：“那我今天放学去看看，要是还有这个款式，我就买两个。” 江昭昭应声：“好。” 秦时月彻底离开她眼前，空气里却还残留着呛鼻的香水味，浓烈到让人有些生理不适。 她皱了下眉，往教室的方向折返。 还好她和秦时月在班里的座位相隔较远，不然要被这味道整天荼毒。 - 上午还剩两节课。 最后一节历史课结束，下课铃打响，江昭昭打算把书本和笔收拾好再去食堂。 荆云霜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跑，嘴里说着：“快走快走！去食堂，去晚了人特别多，排队要排很久。” 江昭昭被她带着跑下楼梯：“你慢点，小心别摔了。” 盛阳一中的食堂，菜色丰富，种类繁多，价格实惠。 整体教学环境相当优秀，师资力量雄厚强大，重本率的实力有目共睹，加之省重点高中的金字招牌，是很多学生家长力荐的名校。 学校占地面积和名气成正比，不是一般的大。 教学楼到食堂的距离，要走好一段路。 沿途盛开的花卉经过精心打理，空气中染着独属初秋的芳香四溢。 荆云霜和江昭昭踏进食堂，一眼望去，大家穿着样式统一的蓝白校服，不少窗口前渐排起长队。 “昭昭，你想吃什么？”荆云霜转头问她。 话语间，她们的目光在不同的窗口粗略打量徘徊。 米线、米饭、砂锅、渔粉、冒菜……花样多到一眼看不完。 江昭昭的视线定格在卖炒米饭的窗口，她正要出声回答，听见荆云霜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吃米线吧？就在前面那个窗口，排队的人也不多。” 她犹豫了下，还是温温柔柔地出声拒绝：“不了，我想吃炒米饭。” “行，那我们分开去排队吧，一会儿见。” “好。” 她们原地分开，往不同的窗口走去。 江昭昭注意到食堂里的座位越来越紧缺，耳边荡着食堂内沸反盈天的嘈杂人声。 不知道打完饭以后，一楼还有没有空座位，实在没有也没关系，还有二楼，大不了上二楼去吃。 其实，她有点讨好型人格，喜欢去迎合别人，不太容易说出拒绝的话或者给别人主动提意见。 这次拒绝荆云霜以前，那短短的一两秒。 她思考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荆云霜以后会不会再也不和她来吃饭了，会不会因为这一句拒绝的话，让荆云霜觉得她事多。 短暂的心理斗争之后，她还是鼓着勇气拒绝了，实在不喜欢吃米线。 不然肯定会答应的。 她排队买好蛋炒饭，转身看见荆云霜端着米线站在她旁边，笑着说：“走吧，我看到穆铭未了，他给我们占了座位。” “哦，好。” 江昭昭跟着荆云霜走，内心小小呼一口气。 这情况看起来，荆云霜并没有因为被她拒绝而心生不满，还愿意和她一起吃饭呢。 她时常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总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忧，扰乱自己的心神。 经常以自己的角度，揣测别人的心思，预演有可能发生的事实，提前做好各种好与不好的准备。 仿佛这样，就能在人际关系中，多一些主动权和安全感。 实际并没什么用，没用还依然这样，经年累月，成了轻易无法更改的，刻在骨血里的性格。 走了不算远的几步，穆铭未在前方的饭桌旁，朝她们招手：“这边！” “来啦！”荆云霜快步往那边走去。 穆铭未旁边还坐着一个男生，他正侧首脱下校服外套整理好，放在一旁。 他的侧脸线条优越，工笔画就一般完美流畅。 放下校服后，他抬手随意拽了下黑色短袖领口，漫不经心的理好，回头和穆铭未说话，唇角带点淡笑。 是萧星野。 江昭昭端着餐盘的手，僵了一瞬。 心脏在这一秒，化为坏掉的机器，漏掉一拍又疯狂跳动，像是刻意弥补前愆，呼吸同样无法再维持正常频率。 无论内心再怎么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她清楚地明白，这些情绪，不能流露出半分。 不能被萧星野看到。 她脚下的步子紧跟荆云霜，亦步亦趋，只是端着餐盘的指尖，收紧到泛白。 荆云霜过去坐下，看清对面的男生是军训那天的新生代表，没有任何扭捏或害羞，出声和他打招呼：“哇，一班班长萧星野，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 “什么？” 萧星野和穆铭未的声音，重叠着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江昭昭端着餐盘坐下。 她看到萧星野面前放着份馄饨，他有些疑惑的眼神，落在荆云霜脸上。 穆铭未的筷子上还夹着炒面，他停下动作，一脸八卦的样子，静等下文。 荆云霜搅动米线：“大家说你又帅学习又好，是这届的学霸校草，谁见了都想多看两眼。” 萧星野无所谓地牵了下唇，看不出态度如何。 那些流言他向来不在乎，天花乱坠也好，难听至极也好，他堵不住别人的嘴，随便他们怎么说，和他无关。 穆铭未爽朗的笑声响起，话里对荆云霜满含戏谑：“哈哈哈哈哈，好看你就多看两眼，又不在一个班，下次想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要死啊你！” 荆云霜抬手欲打，穆铭未很识相地往后躲。 不光他躲，萧星野和江昭昭，也不约而同地往后闪了下，像是在给荆云霜留够发挥空间。 “你们两个好不仗义！不帮我拦着她，还躲？以后还怎么一起愉快地玩耍，我要和你们两个绝交！” 穆铭未躲过一劫，抱怨着。 萧星野没客气，嗓音浸笑：“你确实欠打，拦什么。” “你呢？你也觉得我欠打？”穆铭未把话题丢给江昭昭。 萧星野看向江昭昭，他眸光微闪，眼神透着浅淡的兴味。 像是好奇她会怎么回答，更像是认出她是谁，牵动到过去的记忆，却不打算主动提起。 江昭昭感受到萧星野凝视她的目光，视线不带重量，莫名压得她不敢大口喘气，故作平常地笑了笑：“我是觉得云霜不会真的打你。” 荆云霜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跟腔拿调：“就是嘛。” 萧星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散漫的笑音从喉间溢出，透着些倦懒。 分不清是被她这个说法逗笑了，还是在刻意暗示她，提醒着什么。 江昭昭的左手在桌下捏着校服衣摆，大胆回视萧星野，绞尽脑汁说了句：“好久不见。” 萧星野慢条斯理地舀起一个精致小巧的馄饨，视线垂下：“也没有好久不见吧，上午不是刚见过。” 他记得图书馆的事。 早上送作业的时候，有认出她。 那一眼，不是她的错觉。 江昭昭心里难掩雀跃，尽力克制声音不要有明显起伏：“……你看到我了啊。” “你离我那么近，我再看不到，那我该找眼科医院看看了。”萧星野话里笑声轻微，不甚明显。 话落，他张唇吃掉勺中馄饨，吃相斯文，咀嚼没什么声音。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好看。 连吃饭的动作，都好看得无可挑剔。 江昭昭心里这么想着，她看着眼前的炒饭，余光还悄悄停留在萧星野的一举一动上。 她庆幸，还好她吃的是米饭，如果是汤汤水水之类的，假如汤汁不小心溅到衣服上，又要在他面前出糗了。 荆云霜听到他们的对话，三两下咽掉嘴里的米线，转头问江昭昭：“你们见过啊？” “嗯，暑假在图书馆见过，萧星野帮我拿了本放在高处的书，还给我说了个我不认识的字。” 实际情况，她不打算说，那样真的太丢脸了，她说不出口。 荆云霜继续吃米线：“原来是这样。” 穆铭未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场起哄，挤眉弄眼：“这么有缘分，不再有点化学反应，很难说得过去啊。” 江昭昭被调侃得接不上话，耳朵尖泛红，眼里有慌乱一闪而过。 被以玩笑语气戳中心事的下意识慌乱。 萧星野瞥了眼江昭昭的反应，目光短暂到不 5. Chapter 5 惹眼 [] 话音清朗温和，不冷不热。 像高空暖阳投落下的光线，和煦又温柔。 萧星野神色自若，他的表情以及态度，和平日里跟别的同学说话时的模样相差无二。 江昭昭做不到他这样淡然。 她内心快乐到转圈圈，以此暗自庆祝拥有了和他共处的时间，尽管那么短暂，还是很开心。 她的左手指尖轻掐掌心，右手握紧了他帮忙打开却没来得及喝的矿泉水瓶身，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不要急促，以免被他发现端倪。 他的目光带有说不出的诱.惑力，平日胆小怯懦的江昭昭，此刻难得鼓起巨大的勇气，竭力压着心里深处涌动的情绪，抬眸回视他的视线。 匆匆一眼就收回，心跳再难平。 她耳尖的薄红不褪反增，分外明显。 萧星野这双桃花眼，一如初见般，平静温缓，似不见底的深潭，诱她想多看两眼，却又不敢。 她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不自觉紧绷，生怕说错什么字词，惹他笑话。 江昭昭眸光低垂，置于地面上他们快要挨在一起的影子：“哦……我记得，月季和玫瑰都是蔷薇科的，所以有点像。” 萧星野接住她的话题，没有敷衍了事，认真回应：“嗯，粗略看是有点像，要是仔细看，就不怎么像，月季花刺稀疏，玫瑰花刺细密，月季花叶短，玫瑰花叶长，月季枝条比较粗，玫瑰花枝条比较柔弱，盛开之后，花朵会低垂下去，就像——” 他稍微停顿一瞬，看着眼前略低头垂睫的女孩子，想到些什么，唇角轻翘，弧度甚微：“就像你现在这样。” 有明显磁感的少年嗓音里，掺着细碎的三两分笑意，分外抓耳。 “啊？有吗？” 江昭昭懵然抬头，声调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看清萧星野眼尾的疏淡浅笑，还有他琥珀般的眼瞳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这一秒，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再容不下别人。 萧星野结合她的动作，改正说法，语调未变，仍然柔和，没半点取笑她的意思：“现在不像了。” 周围学生来来往往，经过他们旁边的女生，有不少往这边投来明目张胆地视线，直白的打量，让平日里存在感和关注感极低的江昭昭，在这一刻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如芒在背。 微风卷拂，发梢轻动。 萧星野身上的淡淡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冲缓些许被过度关注的不适感。 或许是风太温柔，或许是逆着光的萧星野看起来比风还温柔。 这几句不长不短的对话，让江昭昭心底生出一种浓烈的直觉，她的直觉向来准的可怕，从没出过错。 萧星野大概率并不是好奇她要说什么，而是在照顾她的尴尬情绪，帮她解围。 原本就有的好感，在这一层次上，再度加深。 而事实的确和她感觉得一致。 萧星野看出来她的尴尬，出声缓解，同时也打发时间，等穆铭未和荆云霜回来。 江昭昭听他讲完玫瑰和月季的区别，由衷叹着：“感觉你懂的知识很多。” 这话发自肺腑。 第一次见面，图书馆他看的全英文书籍。 军训期间请假参加物理竞赛，加上尖子班班长的身份。 这几样加起来，江昭昭意识到，她和萧星野之间相差的距离，可能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远到他此刻分明近在眼前，却永远难以触及，再难靠近半分。 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远。 萧星野似乎听惯了恭维的话，极浅地笑了下：“没，我家里有种花，刚巧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她正想问，什么花。 话语已经组织好，就要脱口而出之际，氛围被回来的两个人打断了。 穆铭未和萧星野走在前面，荆云霜和江昭昭走在靠后的位置，步调轻松。 没几步就到了教学楼，大家分道扬镳。 萧星野离开江昭昭视线范围的那一秒，她咬下一口草莓冰激凌，味道不知怎么，立时减少掉一半甜度，变得淡如水。 不知道下次见面。 会是什么时候。 刚分开，就想念。 这种滋味，根本不好受。 - 九班下午有节体育课。 运动后，大家踩着下课铃回到教室。 江昭昭取出桌屉里那瓶，萧星野帮她拧开的水，喝了两口。 平日喝惯的矿泉水，这时莫名尝出点以前没觉察到的微甜。 她有些诧异，又喝了两口确认。 嗯。 确实比以前喝到的矿泉水甜一点。 甚至不敢喝得太快，怕喝完了，再尝不到这么独特的味道。 水没变。 牌子是十几年的老牌子。 是她心里的甜蜜，无处可躲，沁出了点在舌尖和唇角。 这一点，她后知后觉。 晚自习时间。 江昭昭写着课后作业，荆云霜小声和邻桌的女生讲话，依稀能听到她们提到某个当红流量爱豆的名字，还有学校后街的小吃店店名。 班里还有其他同学间的低声交谈，偶尔伴随低声地笑。 班长王佳航整了两次纪律，没什么用。 最后彻底安静的原因，是有人发现，班主任在后门突然出现。 整个班瞬间变得针落可闻，没谁再敢悄悄说一个字，生怕班主任说出全国统一的那句名言——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整个年级加起来都没有班里吵！ 不能交头接耳，荆云霜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了几个字，递给江昭昭。 她打开看，上面写着：放学一起走吗？ 随即握笔回一个：好。 放学以后。 她们两个结伴去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等公交车。 公交车来得不算慢，没等太久，座位没有了，很多学生都站着，也包括她们在内。 在车上抓着吊环摇摇摆摆，荆云霜叹了声气：“明天周五，后天总算能睡个懒觉了，诶，昭昭，后天一起出去玩吗？” 江昭昭轻轻摇头：“还不知道，作业少的话应该可以。” “行，那到时候再说。” 荆云霜先到站下车。 江昭昭后两站下，刚下车，就看到父亲江志远在车站等她。 她走过去：“爸，你今天不值班？” 江志远伸手接过她肩上的书包：“你陈叔值班。” “医院这两天忙吗？” “最近学习紧张吗？” 父女俩同时出声，又相视一笑。 路上说说笑笑回到家。 一开门，厨房的香气就飘了出来，是妈妈的手艺。 应千霞炖了汤，还烙了饼给他们当夜宵，听见动静：“昭昭回来啦？饿不饿？” 江志远走进厨房，说话酸溜溜：“怎么不先问问我饿不饿？” 江家氛围很好。 夫妻俩前几年也吵过，后来和好如初。 一切还算平静。 饭桌上轻松，吃饱喝足以后，父母收拾餐盘，让江昭昭赶紧去写作业。 她还是执意帮忙一起收拾，没耽误太久，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 回到房里，她伸手向最后没写完的作业，半途调转方向，伸向日记本。 「今天好开心啊！ 他认 6. Chapter 6 酸涩 [] 上次，萧星野帮他班里的男生一起送资料。 这次，他帮自己送作业。 萧星野的举手投足，在江昭昭看来，多了些乐于助人的意味。 她以此稍加推测，假如现下站在萧星野面前，抱着厚重作业的另有其人，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过来帮忙吧。 她只是，恰巧被他看到，恰巧被照顾一下。 不带有指向性的行为，在她心里勾起特定的波澜。 萧星野听完她这话。 他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上下楼梯的平台层上，转身回望她，话里的笑浅显：“我看起来很闲？” 这话是变相告诉她，他并不是碰到谁送作业都会帮忙。 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享受他的“照顾”。 没有一视同仁，即是区别对待。 这一点细微的区别被悄悄放大，给江昭昭心底那点屈指可数的勇气，加上金砖玉瓦。 让她想进一步求证，她是不是比别人稍微特殊那么一点。 她寥寥无几的勇敢，悉数用在和萧星野有关的事情上。 正如此刻，她按捺着狂乱心跳，费力掩盖着心思，换成替他考虑的委婉语气：“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去老师办公室肯定是有事，既然你有事，为什么还要帮我……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察觉出，她实际是在寻找着一些渺远的蛛丝马迹。 她担心问出口的话，会被萧星野窥见心事一角，从此和她远离，形同陌路。 基于这个条件，她还敢冒着被听出异样的风险问下去，除了那点细微的特殊感助长以外，还有另一层原因—— 现在要是不把想问的话说出来，那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有合适的时机问了，毕竟和他见一面都是一种奢侈。 有可能到来的遗憾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对萧星野的好感，足以击碎这点正向她靠拢的怯懦。 尽管心底的不敢和怯懦交织在一起兴风作浪，终究还是被占了头筹的喜欢操控着往前迈步。 这种矛盾的情绪隐隐作祟，使得她和心里的胆小背道而驰，像是亲手脱掉了保护自己的盔甲，迎面就是千军万马。 与他相关的事，没有一件不是冒险。 “正好顺路而已，”萧星野继续往下走，语调平平，“举手之劳罢了，不耽误。” 她轻咬唇，眸光稍暗：“谢谢。” “不用客气。” 符合顺路条件的，还有秦时月。 秦时月和萧星野还是初中同学。 想到这，江昭昭心里泛起点酸意。 她自以为隐晦至极的试探，得到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回答。 她的崎岖心路，换来短短几个字，引起酸涩加深。 萧星野坦坦荡荡，是她心思不正，胡乱揣测，还把秦时月当成了假想敌。 她不可能再去进一步追问，他会不会帮秦时月送作业。 这种奇怪透顶的问题，太容易被发现她掩藏至深的心思，再者，她根本没资格再去问。 他们之间，连朋友都不算。 联系方式都没有。 能见他一面就很好了，他还帮忙拿作业，这就已经好上加好。 她不敢继续贪心再妄求他做别的什么。 第一次希望。 去老师办公室的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这样子就能多看一会儿他的背影。 手里的作业好像失去重量，眼里是他，心里也是。 进到办公室。 萧星野和江昭昭把作业放到陈满蓉的办公桌上。 陈满蓉忙着写教案，抬眼看到是她的语文课代表和一班班长送来作业，有点诧异。 萧星野知道老师对他们这个年龄的学生不太放心，看到男女同学走在一起，就怀疑有早恋的苗头。 他开口解释情况，带着礼貌的笑：“陈老师好，我过来找唐老师，刚巧看到江昭昭抱的作业太多，下楼梯不方便，就主动帮忙送过来了，正好顺路。” 陈满蓉点点头，心想尖子班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她还没说一个字，萧星野就能知道她疑虑的是什么，还能三两句讲清事情，并且强调是他主动，如果她仍怀疑有早恋苗头，那江昭昭也是被动方，没有责任。 这孩子，逻辑缜密又聪明，情商智商都在线，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陈满蓉回之微笑：“好，谢谢你。” “老师不客气。”萧星野说完话，就转身去了唐雪的办公位。 江昭昭不敢再去盯着他的背影看，怕被火眼金睛的班主任看出她的小心思，只低着视线，看着老师桌上的教案本。 陈满蓉拿过第一本作业，开始批阅：“作业收齐了么？” “收齐了。” “嗯，那你回去吧。” 江昭昭离开办公桌前，看到萧星野正巧走出办公室。 他的左手上拿着一沓薄卷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是一班的随堂测验试题，纸张随着他走路时的步调，页角微晃。 萧星野没有走回教室的路，他往前走着，看样子是要去学校里的商店。 江昭昭放缓步调，想再多停留一下，多看一眼他。 她的视线中出现一个小跑向萧星野的女生，距离够她辨认出，那是秦时月。 秦时月快走两步，从后方拍拍萧星野的肩膀。 他停步回头，秦时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零花钱，递给他，嘴唇张合，说着什么。 距离原因，江昭昭无法听到只言片语。 萧星野伸手接过秦时月递的零花钱，没吭声，只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商店的方向走。 秦时月的目光在萧星野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两秒才收回，随即往教室的方向走，没注意到远处的江昭昭。 去完卫生间的荆云霜往回走，看到江昭昭停在原地望着某处出神，在她面前晃晃手，追随她视线的落点：“那不是秦时月吗，刚才在卫生间遇到她，那股香水味太呛了，差点给我熏的把昨天晚饭吐出来。” 江昭昭被她这话逗笑：“那你昨天晚饭吃的什么？” 她们两个说说笑笑回到教室，准备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本。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萧星野出现在前门门口。 他不用敲门，就有不少人留意他的存在，他左手拿着瓶葡萄汽水，影子被光线扯得很长，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 只这样站在那，就很耀眼。 班里跟着安静不少。 秦时月顺着同桌花痴的视线，看向萧星野，她起身走过去，瞳里碎芒亮闪闪，亮到有些刺痛其他女生的眼睛。 众目睽睽下，萧星野沉默着把饮料递给她，听见她说谢谢，也只冒了个“嗯”的单音节，不作停留，转身就走。 秦时月回到座位，有女同学凑过去八卦：“哇，萧星野给你送水啊？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这有什么的，”秦时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笑容明媚，语调上扬，“初中他也经常给我送水啊。” “哇……那你们……” 暧昧四伏的调子淹没在上课铃声里，引人无限遐想。 荆云霜对秦时月那边的动静一清二楚，忍不住小声嘀咕：“什么啊，我在楼下看见她给萧星野递钱，要是萧星野给她送水，还能收她的钱吗？” 江昭昭的唇角不由自主下沉，心情跟着往 7. Chapter 7 羡慕 [] 荆云霜回想穆铭未的原话，娓娓道来：“穆铭未说萧星野家里是做大生意的，好像是和医疗器械还有古董字画方面有关，我记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很有钱很有钱那种，接萧星野的人应该是他家里的司机。” “这样啊。” 江昭昭提着奶茶，跟荆云霜往公交车站走，她的语气装作不甚在意，实际每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心尖会止不住为他轻颤。 好像被提及的，不是一个名字。 而是她至关重要的命脉。 牵一发，动全身。 公交车里大多是放学后的高中生，车厢拥挤，耳边吵吵嚷嚷。 江昭昭提着奶茶，听荆云霜吐槽学校的事。 作业太多不想写，周一到周五要早起是很痛苦的事，数学老师太凶了总是发脾气，这个周末要背的英语单词不少…… 她是很合格的倾听者。 荆云霜倒苦水般发泄着心里的诸多不满，她温和耐心地听着，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打断，时而附和安慰一两句：“没办法，我们是高中生嘛，大家都一样辛苦，熬过这三年就能轻松点了。” “也对，忍忍就过去了。”荆云霜心里畅快不少，换了别的话题。 聊着天的路途不算无聊。 荆云霜下车以后，江昭昭和她挥手拜拜，剩下的两站路，她戴上耳机，播放歌单里收藏的歌曲。 踩着夕阳回到家，钥匙拧开门锁的同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她拿出来看。 是妈妈发来的，告诉她今天单位加班，可能要很晚回来，爸爸医院里有一台手术要做，同样会晚回家，让她自己出去买饭吃，写完当天的作业就早点休息。 她回复以后，回房间放下书包，随便煮点面条应付完晚饭就提笔写作业。 大部分作业完成后，因为长时间用眼，有些困倦，江昭昭抬眸看向窗外。 天色彻底合拢，夜幕低垂，三两颗星星散发微弱光芒。 今夏九月之前，星星对她来说，只是普通的发光体，是字典里的名词解释，是没有特别意义的东西。 认识萧星野以后，司空见惯的星星，似乎成为某种不可言明的隐喻载体。 看见星星，就会想到他。 天上的星星就是星星，每一颗命名不尽相同，是普罗大众抬眼就能一网打尽的风景。 她心里的星星，本体是萧星野。 他耀眼，离她遥远，可望而不可即，未来不知道会照亮谁。 她撤回注意力，落在一旁空白的草稿纸上。 笔尖晃动，白色的纸张上，出现萧星野的名字，笔体工整娟秀。 “我在干什么啊……”她低声喃喃，懊恼地皱了皱眉，无法理解自己心血来潮写他名字的行为。 写出来的字让她很不满意，好像写不好他的名字，是一种滔天的罪过。 这个“好”的判定标准在哪里，她想不出上限，唯一的参考答案，只有萧星野亲笔写下的他的名字。 至于什么时候能看到他写的字，日期是不敢想的未知数。 晚上的日记，仍然和萧星野有关。 「他帮我送作业了！好开心哦，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呢。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又亮又温柔，特别好看，好多女生偷偷看他，她们肯定也觉得他很好看吧。 哎，可是，他要是碰到其他认识的女生，也会帮忙送作业啊，我并不特别，更不特殊。 能和他见一面，说几句话，走一段路，就已经够我开心好久好久了，真的。 不怎么喜欢秦时月，她的做法不太好。 我喜欢的人，凭什么要被她刻意为之的做法，引导其他人去误会他们之间有暧昧。（啊啊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这种行为了，反正就是很不好） 我没有去管的权利，可我就是不高兴。 ……好吧，在日记里可以绝对说实话的。 我有一点佩服秦时月。 她的自信，开朗，漂亮，这些我全没有。 她的人缘很好，很受大家欢迎，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可以轻松和我喜欢的人搭话，而我看到他就紧张到有些不会说话。 听穆铭未说，秦时月对萧星野有意思。 他那么好，喜欢他的女生不少。 不仅羡慕秦时月，我还有点羡慕他的同班同学。 他们在一间教室，朝夕共处，每天见面，能看到我想见却没办法轻易见到的人。 还有两天。 过了这个周末，周一就能见到他了。 这么一想，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不喜欢周一了。」 江昭昭在写秦时月的片段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轻微反感里，有被淹没的羡慕。 她和秦时月的性格截然相反，人总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要是能像秦时月那么开朗，和萧星野说话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担心出错了吧，也能很坦然地打招呼。 可她做不到。 睡前。 她在脑里过了一遍，早上遇到萧星野时，和他的对话，有没有哪里表现得不好，头发有没有乱，衣服领口整理好了吗，抱作业的样子会不会太狼狈。 开始格外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和言行举止。 想在他眼里，呈现最好的自己。 并且重新回想着，如果她说不同的话，萧星野会是什么回答？ ——“我帮你拿，正好我要去老师办公室。” 要是她说：“谢谢你帮忙，我要怎么感谢你，请你喝饮料，还是我也帮你送一次作业，我们扯平？” 好奇怪。 萧星野是班长，又不是课代表。 这样说还有点小题大做的感觉。 搞不好会让他认为，她怀有不纯目的，在蓄意接近他。 会被他讨厌的吧…… 如果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萧星野是会直接走掉，还是执意帮她分担些呢？ 肯定是前者的可能性偏多。 ——“我又不是每次都能碰到你。” 她在心里偷偷说，可是我想每次都能碰到你啊，萧星野。 或者能远远看你一眼，就足够我高兴雀跃一整天。 一边说着不妄图，一边还是想奢求。 要是每天都能遇到他，和他说上两句话，那感觉简直好到无可比拟。 类似的念头，终究只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忌。 - 翌日一早，江昭昭睡到自然醒。 她咬着面包，想着今天的安排 8. Chapter 8 余光 [] 天气晴好，秋风不燥。 宽阔平整的偌大操场上，站着上千个身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他们站位整齐，一张张青涩脸庞尽是青春的勃发。 高一九班距升旗台不算远。 江昭昭在前排，无需踮脚抻脖，可以轻松览到升旗台附近的一举一动。 她的目光和其他成千上百位同学一样，落在升旗队伍的升旗手和护旗手身上。 护旗手是她暑假在图书馆见过的另一个男孩子，单眼皮，短头发。 她的注意力迫不及待转到萧星野身上，似乎自动触发锁定技能，再无法撤走分毫。 这短暂的几分钟时间。 她终于可以不用躲躲藏藏，不用余光偷瞄，不怕被他发现直白的视线，完全能大胆而直接地，凝视着她的星星。 这一眼里的情深，隐匿在人海，除了她，再无人知晓。 她瞳眸中心的少年迎着光，身姿挺拔隽立，眉宇间意气风发。 他的升旗动作标准严正，修长手指操控旗绳，直视红旗升至顶端，迎风飞扬。 升旗仪式结束，一班同学离开升旗台，往一班队伍的方向走去。 下一周是二班升旗，各班各年级每周轮流进行升旗活动。 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重新看到萧星野站在旗台上。 江昭昭目送萧星野走出一段路，她恋恋不舍撤回视线的那一秒，心里失落的潮水瞬时暴涨，快要盖过几秒前的欢欣。 看见萧星野出现，时间仿佛被按下加速键，流逝速度快到出奇，她小小的内心世界翻江倒海，似历一场躲不过的浩劫。 他离开，像是一并带走了她的全部，轻易牵动她的情绪和呼吸，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期待下次再见的种子。 - 中午。 食堂里，江昭昭和荆云霜还有郝婧在同一桌吃饭，长方形的四人餐桌，剩余一个空位。 郝婧先打开话题：“没想到今天升旗手是萧星野，他的升旗动作好标准啊，不愧是尖子班班长，什么都是最好的，哎，你们说，他那么优秀，压力会不会很大？” 荆云霜给碗里的面条加醋：“听穆铭未说，一班有发不完的学习资料，作业经常写到凌晨一两点，每周都有大大小小的随堂测验，周末作业多得跟山一样高，听着就头疼，萧星野身为班长还要做表率，想也知道压力肯定小不了。” 江昭昭低着眼，安安静静地吃饭，眸底情绪翻涌着，被纤长的睫毛挡得干净。 听起来很辛苦。 她深夜在柔软被窝里希望能见到萧星野的那些分分秒秒，他可能还在题海中奋战。 周末她赖床睡懒觉的早晨，他或许早已做完了几份试卷。 当然也可能，他本就聪明，学东西举一反三，根本不费什么工夫。 心底天天念着的人，这时恍然发觉，对他根本不怎么了解。 距离感像是跨不过的天堑，横在他们之间，看不到边界线。 她的左手在餐桌下，悄悄捏紧校服衣摆，像是捏住了自己的心脏那样，企图控制住对他汹涌的感情。 可惜是徒劳。 郝婧听完荆云霜的话，啧啧有声：“我的天，听起来就很辛苦啊，不过怎么没见萧星野有黑眼圈？” 荆云霜含笑揶揄：“升旗仪式你光盯着萧星野看了吧？” “我哪有！”郝婧急于反驳，不过又迂回了下，“话又说回来，就萧星野那张脸，帅到这种程度的可不多见，不多看看，多亏呀？是不是？” 荆云霜明显被戳中，噎了一下换掉话题：“……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郝婧这话，戳中的可不止荆云霜。 江昭昭在图书馆，抱的就是这种想法，才敢大胆地三番两次偷看萧星野。 真的认识他以后，反而没有那么无所忌惮了。 有这种心态的，远远不止她们几个。 女生之间的话题，绕来绕去就那么几样。 写不完的作业。 好看的男孩子。 喜欢的明星。 好喝的奶茶。 …… 江昭昭专心吃饭，没怎么接话。 不可避免的是，她们在提及“萧星野”这个名字时，她的心脏随之悬高晃动，表面还要装作不在意。 关注萧星野这样的学霸帅哥好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其他女生不避讳，就那样光明正大地讲，她们看萧星野时，目光大多也是直白的。 只有她。 把这件事弄得见不得光，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不敢随意谈及他。 她怕会泄露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好像潜意识里认定这么平凡又普通的她，不配喜欢那样温柔优秀又耀眼遥远的天之骄子。 怕被别人看出她喜欢萧星野，会笑她自不量力。 “我可以坐这里吗？谢谢。” 清脆的女声伴随浓郁香水味响起，几人抬头看见秦时月，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就已经端着餐盘在郝婧旁边的空位坐下了。 先斩后奏的言行，难免让人不舒服。 荆云霜早就不爽秦时月很久了，现在也没客气：“你乐意坐哪就坐哪呗，食堂又不是我们三个家里开的。” 秦时月正要反唇相讥，被穆铭未的声音从身后打断：“巧了，这一桌全是我们班的同学。” 穆铭未端着餐盘，坐在隔壁桌刚被卫生阿姨收拾出来的空位上，给他旁边的男生说话：“庄霁远，就坐这吧，两下吃完我还要回班补作业，不然下午历史课我就惨了。” 庄霁远就是早上的护旗手，在暑假和萧星野一起去图书馆的男孩子，他点头：“行。” 秦时月的视线往后扫了一圈，像是在找谁。 庄霁远知道她在找谁：“别找了，萧星野中午放学被他哥接走了。” “谁找他了，别乱说。” 秦时月面色划过赧然，也不计较刚才荆云霜的话了，吃着面前的饭，彻底消音。 穆铭未和庄霁远说话的声音就是正常交谈音量，几个女生听得到。 “你看见萧星野他哥开的那车没有？我靠，我去校门口商店买水，看了一眼，简直炫得没话说。” 庄霁远胃口不佳，吃得很慢：“蓝色的布加迪威龙？那车买的时候我知道，那会儿我爸妈有事在国外，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他哥花了五百买下的，后来还改装过。” “五百万啊？那对他家来说算挺便宜，”穆铭未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啊，我记得布加迪威龙最基本也要两千五百万起步啊。” 庄霁远淡定补一句：“欧元。” “……打扰了。” 折合人民币3700万左右。 这个庞大的数字，让江昭昭心里一凛。 之前在校门口看见萧星野被司机接走，那个车标是两个套在一起的英文字母R，她没有特意关注这方面，也知道那辆车的价值不菲。 她和萧星野。 学习成绩，家世背景，性格智商，无论哪一方面，全然不在同一个水平线。 明知和他不可能。 清楚他们之间相隔的某些差距可能需要以光年为单位来计算。 事实就这么残酷无情地摆在她面前。 她仍选择飞蛾扑火。 总不能因为碰不到星星，就不去抬头看它发出的亮光吧，就算星星不是她的，那也确确实实照亮了她的生活。 喜欢不计结果。 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高中毕业，再无缘相见，他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无所谓，能遇见 9. Chapter 9 慌乱 [] 江昭昭的眼尾余光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萧星野投落来的视线。 没有重量，倒像是带有炙烫难忍的温度。 烧得她脸颊连带耳垂在瞬间充血发红，心脏悬在钢丝线上一样，摇摇欲坠，触不到实感。 一时间无法区分。 究竟是她内向害羞的性格，难以适应被多人瞩目的不适引起面红耳热反应。 还是因为萧星野这一眼，让她思绪万千乱了心神。 众目睽睽之下。 她不敢去回视萧星野的眸光，怕被敏锐的老师或一班同学看出来，她的眼里生出什么不该有却不自知的色彩。 更不想被萧星野认为她是个无药可救的花痴。 暗恋一个人，最考验的竟然是演技。 江昭昭算是合格的演员，她尽力维持声音平稳，目视着唐雪出声：“唐老师，陈老师让我来拿一下讲台上的资料，她忘记带过去了。” 她的音量轻，语调软糯，听起来文文静静的，没什么异常。 话音落地，她迅速在心里反省表现得怎么样，声线有没有颤抖，有没有被听出来不自然。 以前从不认为胆小内敛是坏事。 这时她将这个想法掀得天翻地覆，但凡胆子稍微大一点，现在根本不会这么无所适从。 脚底有些发软了，她好害怕，却不知道在怕什么，心脏跳个不停，猛烈撞击着胸腔。 “你等下，我找找。” 唐雪拿起她上课用的教科书和教案，讲台上只剩下粉笔盒和黑板擦，再无其他。 她皱了皱眉，抬眼看向萧星野，“萧星野，你知道讲台上的资料在哪吗？就是午自习我进来放的那本书，紫色封皮。” 萧星野手里无声转动的笔戛然停止。 他站起来往讲台方向扫视一眼，转眸问隔壁组左后方的一班语文课代表：“杨佳怡，你看见没？我记得第一节下课还看到资料在讲台上的。” 女生摇摇头：“没有。” 坐在杨佳怡正前方的一个微胖男生出声：“唐老师，第二节英语课下课，我看见王老师把资料拿走了，她说你把书忘了，正好下课给你捎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清楚来龙去脉了。 唐雪提前和陈满蓉说好，她放了本语文资料在一班讲台上，让陈满蓉上课之前带走。 陈满蓉不巧忘记这回事，而一班的英语老师误以为唐雪忘记带走资料，上完英语课顺手把资料给拿到办公室去。 英语老师去办公室的路上，唐雪在别的班帮忙替了节课，直接过来一班上课，没有碰面。 她到了一班，没有看见讲台上的资料，还以为是陈满蓉已经拿走资料了。 唐雪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微抬下巴，给萧星野说：“你腿长，跑得快，去我办公桌上取了资料送到九班去。” “好。” 萧星野长腿迈开，阔步往外跑，他目不斜视地踏出班级前门，身侧校服衣料和站在一旁的江昭昭轻擦而过。 掠过的风中，是熟悉而久违的疏淡香味，顷刻散尽。 唐雪不好意思地对江昭昭笑笑：“你先回去吧，我们班长一会儿就把资料送到你们班。” 江昭昭这才找回心脏落地的实感：“好，谢谢老师。” “不客气。” 江昭昭一路小跑回九班。 她给陈老师说完状况，在座位上刚坐定，萧星野就出现在前门。 萧星野跑得很快，他头顶碎发松散，额前略有凌乱，双手拿着书递给陈老师，礼貌且尊敬。 陈满蓉接过资料，点点头：“辛苦了，你回去上课吧。” “老师不用客气。” 萧星野转身离开前，眼神很明显地往江昭昭这边置了下，他唇角轻抬，弧度甚微却显眼。 像在对她温柔的笑。 不仅江昭昭看到了。 荆云霜和秦时月也将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尽收眼底。 秦时月瞧过来，上下打量了下江昭昭，很快又收回了这不算友好的视线。 江昭昭不确定萧星野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后面的穆铭未。 她和荆云霜对了个眼神，齐齐回头看向穆铭未，穆铭未小声问：“干嘛？” 陈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荆云霜声音更小，眼神一言难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没看到吗？萧星野对你笑了。” 穆铭未大为震惊，音调止不住抬高了些：“我草，你这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漂亮妹子！” 周遭爆发出哄笑声。 陈满蓉转身看过来，眼神凌厉：“再说话就上来讲。” 全体噤声。 只是江昭昭的唇角隐隐暗含的笑意，一直没消失。 她回想一遍萧星野刚才的眼神和那抹业已印在她心底的浅笑。 他是在……看她？对不对？ 问号塞满她的心，无人应答。 在班级的座位里，原来可以把门口人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刚才她去一班，还好克制住眼神了，否则就大事不妙了。 可为什么，萧星野在门口看向她这边的眼神里，落落大方，直白明了。 在她看萧星野的时候，始终做不到这一点。 躲躲藏藏，费尽心思，余光游走，想看又不敢看，对视一眼就慌乱。 果然尖子班什么都是最好的吗？ 对萧星野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她就是学不会。 根本问题源头在于，她心虚，她对萧星野的心思不纯又怕被他发现。 萧星野纯正坦荡，磊落如光，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无需做作掩饰，眼神当然干净清澈无杂质。 下午放学。 江昭昭收拾好书包，和荆云霜一起往校外走，准备乘公交车回家。 临近校门口，荆云霜看见前面并排走着的三个男生。 只看背影，从左到右。 庄霁远、萧星野、穆铭未。 穆铭未的胳膊肘撞萧星野身侧：“哎，你下午送资料，看我还给我笑是怎么回事？解释解释？” 他们三个还没察觉到身后的荆云霜在拉着江昭昭悄悄靠近。 萧星野声音散漫，听起来多了分吊儿郎当：“我看你长得帅。” 庄霁远闻声轻笑，未置一词。 萧星野这根本就是懒得回答穆铭未的问题。 穆铭未听起来半真半假的，后脊背发凉，他双手挡在胸前，一 10. Chapter 10 占据 [] 公交车窗外的街景迅速倒退。 江昭昭极低的叹口气，又要有两天时间，不能看到萧星野。 她数着日历，对每个周五翘首以盼的日子，逐渐成为过去式。 她心里没有住进萧星野的那些日子。 周五意味着可以忙里偷闲，不用急着写作业，能出去和朋友逛街，在周末的早上任性赖床。 萧星野占领掉她内心一方天地以后。 周五的滋味大变样，不能见到他，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能有不经意或者精心算准时间制造和他的巧遇。 一条条不能，叠加起来，压沉她的唇角。 有点不高兴。 转念一想。 周一能见到他，还有比这更吸引她希望快点开学的盼头吗？没有。 等时机成熟，路过一班，就可以和萧星野打招呼。 不为别的，他的教养很好，和人说话或者打招呼的时候，眼睛总是专注地望着对方，认真听对方发言，给予社交礼仪里最基本的尊重。 和他打招呼的那短短几秒。 他明净清澈的眼里，只会容纳她一个人。 短暂的一瞬还没到来，江昭昭已经不止一遍在脑内预想场景。 该怎么自然又恰到好处地打招呼呢？ 万一她呈现出的表情或者姿态不好，被萧星野看出她很刻意，那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她不想这样。 不过是打个招呼，最普通的打招呼而已。 她怎么，突然之间把流程动作忘得一干二净。 真怕到时候，会忘记双手该往哪里放。 回到家。 父母还没下班，江昭昭提着书包回到自己房间，迅速锁好门，拉上窗帘。 她对着穿衣镜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又笑了几个不同弧度，嘴角上翘程度由轻到重的变化。 浅笑，看不太出来。 微笑，有点公式化。 灿烂的笑……傻乎乎的，还是别了吧。 江昭昭懊恼地皱了下眉，她后退几步，离开镜子前，回到卧室门边。 她的双眼视线微微向上抬，停在一米八左右的高度，装作正常走路的模样向前走几步，抬手对着空气挥了挥。 提前演练彩排一下打招呼的步骤，以防见面又在萧星野眼前做出什么蠢事。 不对不对……手会不会抬得太高了，那再试一次。 她退回原位，唇角翘了一点点，杏眼目睹前方，像是看着萧星野那样，不疾不徐地抬起右手，调整到比上一次稍低的高度，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到：“你好……” 真奇怪啊。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她也不是客服，说什么你好。 再来。 她保持着和上一次一样的姿势：“真巧啊，又碰到了……” 巧什么。 一班就在楼梯口，碰到他是大概率事件。 听起来有点没话找话。 再接再厉。 试了不止一次。 直到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做法很蠢很可笑，离谱到病入膏肓，这才彻底停下这场没有观众的彩排。 她逃避现实一般，把自己丢进柔软的床铺，发烫的脸颊埋进柔软枕头中，摄取逐渐稀薄的空气，脑海里全是萧星野的影子。 见不到他，会更想他。 这句话，留在她当晚的日记里。 「以前我超级超级喜欢周五！不过最近没那么喜欢了，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你。 见不到你的时间里，会更想你。 你一定想不到，为了能和你打个简单的招呼，我偷偷在家里演练了好多次。 要是被你知道的话，会觉得我很可笑吧？ 我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暗恋一个人会做这么奇怪滑稽的事情。 我只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至少不会让你觉得我差劲糟糕。 别的女孩子暗恋人的话，会做和我一样的事吗？会提前彩排，防止出错，会想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答话吗？就为了那短短几秒。 我不觉得这是无意义的事，我想给你呈现更好的我自己，想自信一点，不要做看见你就躲开的胆小鬼。 我那么喜欢你，我不想躲开。 又怕你会发现，我喜欢你，然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这风险，我承担不起。」 她更换掉日记里的第三视角。 以第三人称写起来，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像在远处监视人家动向的偷.窥.狂。 她这一手小学生般的笨拙字体，不敢去堂而皇之写下他的名字。 尽管是在无人发现的日记里，她仍坚定认为，这么不好看的字体，写他的名字，无异于是在用别样的方式亵渎萧星野。 换成“你”和“我”的主要人称，看起来似乎是他们在她一个人的日记里，演绎着尚未落幕的精彩戏剧。 只有在日记里，萧星野才会是她一个人的男主角。 一篇篇日记累积，像是永远寄不出去信。 那个人的名字，成为不可写明的酸甜密码。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 江昭昭当晚的梦境，和萧星野有关。 她梦到午后的教学楼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阳光和煦，她穿着校服往外走。 在即将到达一班后门的位置，她看到萧星野自前门处出现，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满心欢喜地抬手打招呼，还叫他的名字：“萧星野。” 名字的主人对她充耳不闻。 萧星野目视前方，连个余光都没赏给她。 他往日脸上温润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她读不懂的冰冷和疏离。 他步子快，匆匆走过她身边，带起的风里没有任何味道，她懵然转身，追寻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 昼夜切换，大雨倾盆，萧星野的影子从眼前凭空消失，好像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整个世界，徒留无穷尽的黑暗和雨水往上涌，像要溺毙她。 江昭昭惊坐而起，按亮床头台灯。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喝水，平复梦魇惊扰的急促呼吸，右手拍着心口安抚自己。 不会的。 萧星野不会像梦里那样对她的。 他很有礼貌，不会做出看到人给他打招呼，他还视若无睹的事。 她坚信的源头，仅仅因为对方是萧星野。 温柔得体的他，怎么会做出那样不符合他性格的举措。 事实证明，江昭昭的信念准确无误。 周一早读结束。 她收齐三份语文作业，单元测试卷，作文，同步练习册，一个人拿不完，荆云霜主动来帮忙。 她们抱着作业往办公室去。 路过一班后门门口时，萧星野从楼梯上来，刚巧在拐角处碰面。 看到他的时候，打招呼的话就在嘴边，要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他的声音先响起：“你们两个送作业啊，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 “不敢，谢谢。” 说不用的是江昭昭，说不敢的是荆云霜。 江昭昭知道萧星野就是客气的这么一说。 她怎么可能让他来帮忙，宁愿自己多跑几次，都不愿意让他为自己受累跑腿。 萧星野手里拿着一班老师新印出来的资料，他笑出声，问荆云霜：“什么不敢？” 荆云霜语气有开玩笑的成分：“怕耽误学霸学习。” 萧星野抬手看腕表时间：“不差这一会儿，也不用跟我客气，又不是不认识，穆铭未说你们数学老师很凶，上课迟到要罚站打手心，你们班下节不是数学吗？穆铭未忘拿数学书，刚才还过来找我借了。” 荆云霜脸上的笑意全无，她犯困了一早上，这才回神，慌忙把手里的作业递给萧星野：“那麻烦你了，我要去下卫生间，一会儿迟了我就完了。” 萧星野单手接过去，荆云霜又给江昭昭说：“我先走了啊，你送完作业帮我在书包里找下 11. Chapter 11 第一 [] 江昭昭抿抿唇，给出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同学与同学之间的关心：“你上体育课注意安全，我们班长上周在体育课打篮球不小心崴到脚，疼了好几天。” 这是真事，不是她信口胡诌。 九班班长王佳航酷爱打篮球，上周在体育课和同学切磋，不料假动作用力过猛，当场伤到脚踝。 她这番关心的话语，遮遮掩掩。 借别人的前车之鉴，拐弯抹角掩饰掉其实她只想关心萧星野一个人的真实心理。 萧星野嗓音温和磁感，唇角轻抬：“好，知道了，谢谢。” 看着他离开。 江昭昭在心里小小呼一口气。 还好。 梦里的事情没有发生，萧星野没有忽视她，更没有对她充耳不闻。 一切自然，自然到超出她的预期。 打招呼可以不说“你好”，不说“嗨”。 不需要刻意的问候语来做固定开场白。 点头淡笑，或者眼神相撞，这样的微表情，等同于给接下来要说的话，打开阀门。 她回想几秒前在萧星野面前的表现，像在答过的试卷上检查错题那样认真，反省有没有哪里不合适。 她的关心会不会突兀，显得有些超出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可以说的话语范围，是否有逾越一二。 反复自省，试图找出被疏忽的错漏。 之前她送作业，萧星野为她掀起门帘，让她注意脚下的门槛不要摔了。 这是他给出的关心，没有借以他人遮掩，更没有扭捏，就那样直白坦然。 就是同学和同学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叮嘱。 那她让萧星野注意安全，就是礼尚往来。 不突兀，很合适。 堪称完美发挥，甚至可以算作高光时刻。 这样在暗恋里值得被铭记的场面，她要落笔于日记中，再加深一次印象。 当晚，她握着笔，写下9月16号的日期，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停顿了下。 明天是17号，萧星野物理竞赛复赛的日子。 她打好粗略的腹稿，正式开始新一篇的记录。 「叫出你名字的刹那，好多人回头看我。 好多双眼睛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只有你专注地看着我，眼底倒映的影子也是我。 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要再往前。 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不会实现，也不用当真。 关心你，又怕被你察觉，我绞尽脑汁说出还算合适的话，还好，是正常的同学范围内可以说的语言。 没有越界。 和你说话之前，我会在心里打草稿，挑一句最合适的话来说，然后期待你的回答是什么。 还有很多话想在日记里和你讲，可是明天周四，我还要早起上课，不能写太多。 希望你明天物理竞赛复赛顺利。 愿我喜欢的少年，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句号做结尾，江昭昭合上本子。 放回书桌抽屉里的最下层，又找两本不常用的厚重学习资料压在上面。 防止被偶尔进来给她收拾房间的应千霞发现。 要是有联系方式。 她就能发消息祝萧星野复赛顺利，可是她没有。 真想要萧星野联系方式的话，其实并不难。 直接问穆铭未要，或者更大胆一点，问萧星野。 不过，要联系方式，总需要个理由吧，她要怎么说…… 这个借口太难想，她在为人处世上不圆滑，碰到这方面的难题，选择空着不做。 要萧星野的联系方式太容易被人看出她的心思，不值当。 比起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她更怕心迹暴.露，从此被他避而远之。 两者相较，利害分明。 她放下不该有的念头，在心里默默为萧星野祈祷。 衷心希望他在复赛上，可以拿到他想要的成绩。 - 周四清早。 江昭昭送作业路过一班，萧星野的座位空着。 副班长陈诚帮老师发着新的资料书，无人注意到她。 下午，她和荆云霜是当天的轮换值日生。 两个人打扫过班级卫生，倒完垃圾，再背着书包一起出校门回家。 路过时，她匆匆瞥进去一眼。 不知道一班放学后多久就走的一个人都不剩，徒留一室桌椅寂静。 斜阳散落进去，空气里的浮尘微晃。 一整天，她没见到萧星野，心里像是空缺一角的拼图，情绪掺杂失落感。 她想见萧星野一面，每天都想。 可往后的半个月时间告诉她，简直难如登天。 萧星野同一时段参加的不止一个比赛，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出现在学校。 即使他在学校也没能对视上一眼。 江昭昭送作业时，萧星野大多数在班里做题，亦或是给同学讲题，要么帮不同老师发新的学习资料。 有的课间。 一班老师还会拖堂，萧星野认真听讲，从不分神。 放学后。 一班距离楼梯口不过几步距离，就算江昭昭提前收拾好书包，铃声打响就可以离开九班教室，可仍然追不上萧星野的步伐，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像是上天故意和她开玩笑。 她想要的，偏偏得不到。 体会过这种求而不得的卑微感觉。 江昭昭回想她之前碰到萧星野，能和他说上两句话，或者他有空还能帮忙送作业的日子，现在再相比，竟然成为一种不可多得的奢侈。 任她情绪再怎么失落，日子该过还得过。 月底，高一月考分数出炉。 对于这段时间学习成绩的检验，已然揭开分晓。 年级排名表和班级排名表同时下发，同学们哄抢着去看。 年级第一的桂冠，属于一班萧星野。 他的名字在年级排名表第一行，后面跟着他的各科成绩。 萧星野不偏科，数学满分，全部科目成绩加起来，把年级第二甩出去四十多分。 数字差异之大，不是一两天能追赶上的。 年级前五十的位置，一班占掉一大半。 江昭昭的各科成绩加起来，位于年级中上游，不在差生行列，可也算不上很优秀。 值得夸奖的是，她的语文成绩，高于萧星野的语文成绩0.5分，语文单科排名全年级第一。 她的其他科目成绩，文科几乎平分秋色，理科拉开惨不忍睹的差距，难看的理科分数，刺激着她的眼睛和情绪。 她为此心情低落。 函数好难。 质子好难。 加速度好难。 数理化没有一个不难的，也没有一个能让她喜欢的。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个白痴，不然理科怎么这么拉胯。 有和她关系稍近一点的同学调侃她，说她是文科学霸，理科学渣。 话是搞笑的语气，但她知道成分不假，面上付之一笑，心里并不轻松。 这冲击让她好几天打不起精神，也没心思每次路过一班都往里寻找那抹身影。 看他再多眼，也变不成他那么聪明。 - 同一周的周五。 荆云霜家里有事，请假一天，没来上课。 江昭昭收拾好东西，又检查一遍有没有忘带的作业，这才走出学校。 已经放学好一会儿了，同学零零散散的往出走，学校里冷清不少。 校门口的光荣榜，在月考后迅速替换成这一届的新生。 第一的位置，贴着萧星野的照片。 他的成绩优异，多方面优秀，性格温和，管理班级的能力为老师分 12. Chapter 12 决心 [] 话说出口。 江昭昭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书包带子，骨节隐隐泛白，掌心沁着薄汗，心跳紊乱得一塌糊涂。 这次她没办法再假借别人来掩饰对萧星野的关心。 半个月没交集，得以短暂压制的喜欢在此刻喷薄而出，演化成重新见面后的激动，进而疯狂蚕食掉她心底以往的顾虑。 如此直白的探询，当然有被萧星野察觉出她酸甜心思的风险。 她有胆子敢问出来，其实是觉得，这句话更像是隐晦的“我想你”。 你看。 十几天前的比赛，现下已成为过往，不论结果如何，我仍然挂念着。 仅仅因为和你有关的事，我无法轻易放下。 我在偷偷说“我好想你，想了半个月”，并且，没有很怕被你知道。 她的小心思弯弯绕绕，暗含情丝潜滋暗长，日益茁壮。 或许这无法说与他人的心思，终有一日得见天光，摇身一变成为参天大树，结出甜度满分的果实。 这种美好到脱离实际的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极大可能不会变成茂密青树，而是暗处攀爬的扭曲藤蔓，有朝一日，无处躲藏，被阳光拦腰斩断，彻底腐烂。 “还行。” 萧星野的声音平淡无起伏，听不出明显情绪。 无比清晰盈入江昭昭的耳中，也掷进她的心湖中央，涟漪激起千层浪。 还行是什么意思？ 是代表好，还是代表不好？ 她止不住在心底一遍遍分析。 原来，最难的阅读理解，不是语文卷子上的试题，而是萧星野说的话。 那些于她而言，难到毫无头绪的理科题，以萧星野的能力，肯定全是轻易迎刃而解的小事。 她面对物理题发愁的同一时间，萧星野在参加省级物理竞赛。 这点在他面前不足挂齿的习题，偏偏是挡在她面前的重峦叠嶂，关山难越。 江昭昭的话里，不自觉沾带上对萧星野的崇拜和羡慕，眼神也是：“这次月考的题，对你来说很轻松吧？我在排名表上看见你的各科成绩，分数加起来很高，还没有偏科短板，我解不出来的大题难题，你做起来肯定不在话下。” 萧星野听她说完，丝毫没有学霸摆架子的架势，也没有作为尖子生对普通学生的轻视。 他唇角残余的那点笑意，淡到不剩几分。 江昭昭在萧星野的眼里，找不出半点调笑之意。 她分明在一班其他同学的眼里，清楚地看到过那种蔑视。 来自智商超群的聪明人对资质平庸普通人的瞧不起，他们近似于施舍的目光里写满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那么清晰又刺眼。 萧星野说话的态度，没有丝毫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意味，平静和缓，和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样：“题目难度和偏科没有关系，明显的短板更要努力去补齐，总不能因为不喜欢学就不学，其实说句真的，我没有多轻松，你以为的轻松，可能是我做了很多题，恰巧你没看到而已。” 这话，比晚风还温柔些许，送进她耳里，引起心尖微动。 他愿意跟她讲这么多话，至少证明，他不排斥她。 够了。 这样就足够。 萧星野说多花时间在物理上，明显的短板更要努力补齐，不能因为不喜欢学就不学，他，没有多轻松。 短短几句话，听在耳里，无异于金玉良言。 江昭昭记住每一个字，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更加认真用功才可以。 她喜欢的人能学好的科目，她为什么不能？ 大不了付诸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不论如何，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看到难题就下意识沮丧退缩。 喜欢的人那么优秀，她要加把劲。 不能追赶上他的脚步和他并肩共进，好歹要能看到他的影子。 她看向萧星野的眼神，像在向他寻求绝对的承诺：“多做题，成绩真能进步吗？” 他们之间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学习。 再偏挪不到其他方向去，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话题可以聊。 更不知道萧星野对什么感兴趣，喜好如何。 他们之间，不算朋友，连同班同学都不是。 唯一能奢望的，就能每天能看到他，只要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够她雀跃好久。 酸涩泛着甜蜜的感觉，已经让她深深迷恋。 再难逃过，和他有关的任何。 “怎么不能，”萧星野抬腕看手表时间，视线随之往校门口扫了一眼，复又低眼挪回她脸上，“不过做理科题要活学活用，千百道题的原本题型和题干可能是一样的，你多做题总结规律，做多了就会发现其实也没多难。” 他说得轻轻松松，毫无难度。 似乎再大的难题，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一桩。 可她做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这是他们之间，迄今为止，最清楚也最难以跨越的差距。 那又怎样。 有萧星野这番定心丸一样的话，她就安心了。 会认真听着记着，去多做题，多归纳总结，肯定能看到进步。 总能，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谢谢你。”她抿抿唇，眼尾微弯，声音轻淡真挚。 萧星野有些忍俊不禁，轻散的笑自鼻腔漫出：“你怎么总是喜欢说谢谢？和你们班同学也这么客气？” 图书馆。 食堂。 送作业。 光荣榜前。 经萧星野一提，她发现确实给他说过好几个谢谢。 话题逐渐走向终结。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却又怕萧星野不再理她，耳阔泛了层薄红，硬着头皮说：“那……你帮了我，我感谢你不是应该的吗？” 萧星野轻挑眉尾，语气真假难分：“是真心感谢我，还是嘴上说说而已？” 似是没料到他会较真，江昭昭急于证明，嗓音跟着紧张起来：“当然是真心感谢你！” 她的慌乱无所遁形，萧星野看在眼里。 还有她双颊和耳朵渐染的绯红，也没能逃过他的视线，他一脸正色，掩住眼里暗处涌动的谑意：“那就拿实际行动证明，考个好成绩来感谢我。” 这语气和态度，有班长的稳重感，还有几分神似老师的威严，给她施以重压一般，不容置喙。 “我会努力考个好成绩，认真感谢你的！” 她当了真，甜糯的嗓音掷地有声，显得格外铿锵有力，双眸里清澈认真的情绪像小孩子那样纯真。 让萧星野觉得他这样吓唬她的行为，颇为不厚道。 “你挺逗。” 萧星野勾唇一笑，“我又不是老师，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你也不用感谢我什么。” “啊……好。” 江昭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心里翻滚的火苗，像被倾盆大雨瞬间熄灭，失落的凉意逐渐蔓延开。 她还想着，下次考个好成绩，就有理由去名正言顺地找萧星野，让他看看自己有听他的话，有明显进步，他想让她怎么感谢都可以。 这下美好幻想破灭。 她在心底暗斥自己没出息，怎么就区分不出萧星野话里的玩笑性质。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无趣，开不起玩笑啊。 这一次对话要是转换成考试评级，她绝对会 13. Chapter 13 骑士 [] “说你的作文写得不错，”庄霁远回想唐雪的原话，“还夸你的字特别工整，不像我们写得龙飞凤舞的，她看着就头疼，还有些别的，我记不太清了。” 萧星野补上一句：“都是夸你的话。” 他能看出来江昭昭的不安，这姑娘腼腆文静，感觉她要是被老师当众批评，会难过到流眼泪也说不准。 江昭昭悬着的心得以落地，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我就只会写最基本的横平竖直，没有你们写得那么好，其实我很羡慕写得潇洒的字，感觉是很成熟的人写出来的，不像我这一看就是小学生字体。” “提到潇洒这事我就想笑，”穆铭未想起过往的滑稽，肩膀忍不住抖动，看向江昭昭，意欲和她分享，“我给你说，特别有意思——” 话没说完，庄霁远作势去捂穆铭未的嘴，笑闹着：“我不要面子无所谓，这事还有萧星野参与，你敢说？不怕他揍你？” 穆铭未拍开庄霁远的手，转头笑着问萧星野：“你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揍我吧？” “不至于。” 萧星野温声含笑的嗓音，听得江昭昭耳根生热。 她更好奇是什么事情了。 穆铭未旧事重提，说得条理清晰：“我们上初中那会儿，有次英语考试，老师让我们把试卷带回家给家长过目签字，隔天再交上去检查，庄霁远发挥失常，没敢让家长签字，怕挨骂，就拿给萧星野，让萧星野学着大人的笔体，帮他装成是家长签字应付过去。” 江昭昭认真听着：“然后呢？” “然后庄霁远要写得潇洒些，别让老师看出破绽，最好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萧星野当时戴着耳机打游戏，嫌烦，没仔细听是什么事，也没留意看，大笔一挥，写的字体是连笔字草书，潇洒到庄霁远根本认不出来他写的什么字，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快快乐乐地打游戏，隔天试卷交上去，才想起来签的名字不是庄霁远爸爸的名字，老师认出来萧星野的名字，直接叫家长了，他们两个在教室后面罚站一整天。” 穆铭未说完，笑得合不拢嘴。 江昭昭很给面子，她笑不露齿，抿着唇发出轻笑，不由自主看向萧星野：“听着确实很潇洒，你平时写作业也是草书字体吗？” 萧星野想到初中干的事，佩服他们当时的勇气，眼尾笑意明显，回答她：“没，平时写字是楷体。” 庄霁远跟着调侃：“草书是造假专用？” 萧星野只是笑：“我用得着么？” 他近乎满分的成绩，哪里会需要造假。 江昭昭要是能考到萧星野的成绩，估计父母会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她没看过萧星野的字，听他们几个这么一说，已经自动给萧星野匹配了一手好看如他的字。 没在日记里写他的名字是对的，等她哪天能写出很好看的字了，再斗胆去写他的名字。 以她目前笨拙的字体，写他的名，像是玷污了他好听的名字。 她仿佛忠诚的信徒，在日记里记录关于萧星野的事，像是进行虔诚神圣的仪式，不敢提及神明的名讳那样谨小慎微。 旁边有公交车驶停在公交站台。 穆铭未看到是江昭昭和荆云霜平时回家坐的那趟车，他抬手提醒：“江昭昭，公交车来了，你不回家吗？” “今天不走这边，”她往前面路口看去，解释着，“要去我爸的单位，等他下班一起回去。” 这是今早应女士给她交代过的事。 让她放学以后和江志远一起回去，他们父女俩好不容易攒在同一时间段下班放学。 刚好让他们跑一趟超市，买点家里要用的生活所需品，还有炒菜用的酱料，回去就能吃晚饭，也不用她再抽空专程去超市购置。 穆铭未是个热心肠，顺嘴一问：“这样啊，远不远？偏僻的话，我们送你过去。” 江昭昭实话实说：“不远，就在前面路口的市医院。” 萧星野听着他们的对话，问了句：“叔叔是医生？” 她点头：“嗯，心外科医生。” “心外科医生要给病人动手术，叔叔很厉害。”萧星野对这方面稍微了解一点，由衷夸赞钦佩。 江昭昭难得没有再说谢谢，她以父亲为荣，笑容里透点小骄傲：“我也觉得他很厉害。” 庄霁远低声问萧星野事情，这个音量只有他们听得到：“心外科和你以后要做的事，是不是同一个方向？” 萧星野淡声回他：“不一样。” 庄霁远会意，不再多问。 穆铭未催他们：“走了走了，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三个男生走在前面，江昭昭走在后面，彼此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如果今天不是要去爸爸的单位，就又和萧星野走反方向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他们三个的影子在地面不断挪移，天色渐暗。 能听到他们聊天的声音。 谈话中，得知他们要一起去隔壁街区的另一个朋友家里联机打游戏，萧星野提前给家里说过了，所以今天司机没来接他。 一班新发了两本资料，这个礼拜的作业多到欲哭无泪。 她顺理成章的跟在后面，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听着他们说笑聊天，就觉得很好。 见识到在朋友面前说笑的萧星野，没有在学校里时那么有距离感，生疏减半，他笑起来很好看，声音磁性质感明显，和穆铭未庄霁远不一样。 他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压了压上翘的嘴角，余光扫到旁边凑过来一只体型不小的动物。 纯黑的藏獒看到她慌乱的视线，冲她叫了一声，这一声听起来有些凶狠，混着她小声的惊呼，惹得前面三个少年齐齐回头。 她明显怕狗，眉头皱着往前逃。 藏獒跟在她后面紧追不舍，没有牵狗绳，不知道主人在哪。 萧星野不怕狗，他看得出来江昭昭彻底慌神。 情急之下没多想，完全是出于人类本能的保护弱小反应，他横跨一步，直接拦住藏獒前面的路，不让它再前进半步。 这只藏獒看起来不像是成年犬，体型不算很庞大，被挡住去路，它见势往旁边跑，还要去追江昭昭。 庄霁远站在旁边及时拦住，嘴里吐槽着：“我靠，这么大一只放出来乱跑，没人管？” 穆铭未站在另一边，三个人围成一个半圆，拦住藏獒的路。 躲在萧星野身后几步的江昭昭都快吓哭了，萧星野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心下一软，语气禁不住放柔：“别怕，我们给你挡着，你先走。” “好。”江昭昭声音里染着哭腔。 她刚一挪步，藏獒又要追她。 好在及时被萧星野和庄霁远截了去路，寸步不让，他们耳边还伴随着藏獒凶狠的叫声，像在示威，听得人心烦意乱。 “叫什么叫？闭嘴。” 萧星野听得烦了，语气里有些不耐，低眼盯着藏獒凶了一句，他眼神里漫上些戾气，声音又冷又厉，平日温润儒雅的气质一扫而空，哪还和温柔沾边。 这时的他，不像是尖子班班长，倒像是不学无术的坏学生，还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那种。 藏獒竟然息了声，在原地站着，像在和他们对峙。 “你够狠，”庄霁远给萧星野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在国外养过杜高的人，敢这么横。” 杜高属于烈性犬，国内明令禁养。 因体型身高过大，体格健壮，性格好斗，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 这是为了制约美洲豹和美洲狮而培训的犬种，攻击力强悍，凶猛程度可见一斑。 狗主人姗姗来迟。 是个拿着糖葫芦吃得满嘴糖渣的小屁孩，看起来还是个小学生，他吧唧吧唧嘴，叫了声：“豆豆，过来。” 藏獒跑过去，围着小孩打转，似乎也想尝一下糖葫芦。 穆铭未开腔质问：“你不知道遛狗要牵狗绳？” 小男孩理不直气也壮：“我不想牵。” 庄霁远也不爽了：“咬了人你负责？” 小男孩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14. Chapter 14 背影 [] 江昭昭闻声抬眸，瞳光看向萧星野，以眼神作答。 萧星野语调温和，微侧首朝一旁轻点：“你过来，走我们前面。” 穆铭未跟着说：“对，你在前面走，再有什么事，我们也能及时护着你。” 庄霁远和她不熟，没有跟腔搭调，只顺着他们的话点点头，表明自己认可的态度。 场面不容江昭昭推辞。 她抬步往前走，小声讲句谢谢。 今天幸好是和他们一起走，否则要是她自己碰到那只藏獒，还被追着跑的话，她真的会吓得丢掉半条命，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狼狈。 位置调换。 江昭昭走在前面，三个少年保持同排的步调走在她身后，和她之间空余几米距离，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意态。 她的双腿传来异样陌生感，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不知道下一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全凭肌肉记忆保持着机械般的均匀，逐步往前挪动。 绝对不是被藏獒吓到腿软。 根本原因追溯源头，因为她走在萧星野前面，他的目光中，一定有她的存在。 她凝望萧星野的背影那么多次，这回换成他看着她的背影。 很微妙的感觉，无法形容。 完完全全在他视线中充盈的幸福感递增至心口。 甜度往出溢，同一时间，她担心自己的走姿会不会奇怪。 步子迈大了有些粗鲁，步子迈小了有些矫情做作。 怎么被喜欢的人看着，会忘记该如何走路。 到底是她在走路，还是路在走她。 心绪崩盘如珠散，脑海里一团乱。 他们说话的声音清晰入耳。 围绕着一会儿要玩的游戏展开对话，她没玩过，听不懂。 没人注意她的走姿如何，是她过分敏感，小题大做，自乱阵脚。 她咬咬唇，清空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抬眼看到前方还剩不到三百米，就是十字路口。 接下来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他走同一方向。 还没分离，就开始扼腕，她垂首看脚尖，放慢步调，想拖慢时间。 “昭昭。” 江志远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江昭昭抬眼看到爸爸向她走近，她小跑两步过去：“爸。” 江志远看到她微红的眼眶，还有身后明显跟着她的三个男生，疑窦丛生：“眼睛怎么红红的？那几个男生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 江昭昭不想让爸爸误会实际上是保护她的几个人，急忙解释，“他们是我同学，刚才有好大一只藏獒追我，我太害怕了差点吓哭，是他们保护我的，没有欺负我，爸，你误会人家了。” 江志远听完，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动向几个少年道歉：“抱歉，叔叔太心急，误会你们了，谢谢你们这么勇敢，昭昭从小怕狗，今天要不是你们几个，她肯定吓坏了。” 萧星野理解江志远爱女心切，他礼貌回应：“叔叔不客气，都是同学，帮一下是应该的。” 穆铭未和庄霁远出声附和着。 江志远还是连连道谢。 临别之前，作为长辈，他关心着这几个男孩，问他们家里远不远，他们给江昭昭帮忙耽误了时间，回去晚了会让家人担心，提出要打车送他们回去。 要不是他的车今天限行，他肯定会开车挨个送回去的。 他们几个礼貌婉拒，要去的地方就在隔壁街区，走一段路就到了。 告别之后，他们往路口左侧走去，仍然并排走着，说说笑笑，青春气息浓郁。 江昭昭还不舍得收回视线，听见江志远问：“你和他们几个是同班同学吗？” 她撤回目光，乖巧回答：“不是，我和走在右边的那个男生是同班同学，其他两个是一班的，中间那个男生是一班班长，我们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初中时拿过世界级一等奖，最近还在参加物理竞赛呢，可厉害了，刚才就是他第一个挡在我前面保护我。” 说到萧星野，她不知不觉多讲了一点，如数家珍。 江志远的眼神变化耐人寻味，她预感不妙，只听到江志远说：“那确实是很优秀，但是关注别人的同时，不要落下自己的学习。” 这话说得委婉，她听懂了。 默许她有少女的小心思，但是不要因为萧星野影响到自己的成绩。 学习才是首位的。 江昭昭顺从地点头：“我知道的，我语文考了年级第一，还拍了我们这次的排名表呢，一会儿回家了拿给你和我妈看。” 听到年级第一，江志远神情松泛些许：“好好，我们昭昭就是厉害，想吃什么就说，爸给你买，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尽管说，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都给你买。” 江昭昭很懂事，她学习是给自己学的，不是给父母学习，不需要什么奖励：“不用，我没什么需要的，等有了想要的再和你们说。” 江志远打车，带着江昭昭如超市购置物品。 他买东西的速度很快，按照清单上面的顺序加入购物车，结账以后提着东西和江昭昭的书包回家。 刚一开门，父女俩听见应千霞摆放碗筷的声音。 江志远激动地说：“昭昭的语文成绩拿了年级第一，和你上学时候一样厉害。” 应千霞眉开眼笑：“还是我们昭昭够聪明。” 江昭昭当即给他们看排名表成绩单。 饭桌上，夸奖声不断，碗里也被不断夹菜。 江志远夹给她一块没有刺的鱼肉：“语文拿第一很厉害，理科也要上点心，有听不懂的地方就及时问老师，我们对你没什么要求，你的学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们不插手。” 学习上的事情，父母从不过多干涉，也不给她压力。 只要她平安长大就好了，其他都是次要。 江昭昭真的很感激开明理解她的父母。 她目前无以为报，只能好好学习，用成绩来证明，她没有辜负他们。 晚上的日记。 她放肆宣泄着心里的诸多情绪。 无所顾忌，淋漓畅快。 「今天和你说了好多话！很开心！非常开心！ 而且是你主动和我说话啊啊啊！ 我要开心地疯掉了，这说明你不排斥我！ 你考年级第一真的很厉害，初中拿奖很厉害，保护我的时候很厉害，会写多种不同的字体很厉害……你做什么都很厉害，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说在物理上多花点时间，多做题总结规律，我记住了！我会认真照做，向你看齐！ 我查了一下杜高是什么狗，看介绍很凶。 你养过杜高，难怪不怕藏獒……还敢凶它，原来你还会有凶的一面，我还以为，你对谁都是那么温柔。 ……可是你就算是发脾气，也好帅啊TvT 你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的时候，和超人没什么差别。 我偷偷想，你是属于我的骑士。 想完又觉得自私阴暗，你不属于谁，你就是你。 我不能这样想你，不能弄脏干净的星星，正因为遥远干净又闪耀，所以是星星。 你让我走在前面，我都快不会走路了。 太在乎自己在你眼里的形象，怕哪里做得不好。 另外，除了要好好学物理，我还决定要买本字帖好好练字，等写得出好看的字了，再在日记里写你的名字吧。 你能学好物理，写出很好看的字，你能做好的事，我也要努力，只要一想到在和你做一样的事，就很开心！」 仍旧是想到哪里就写哪里。 写完日记，她放回抽屉，时间到了洗漱过后准备休息。 困意翻涌时。 回想到萧星野凶藏獒那句“叫什么叫？闭嘴。”，还有给她说的“别怕”和“你过来，走我们前面”。 像电影慢镜头那样逐帧回放完毕，她竟然不困了。 被萧星野帅得睡不着。 这理由很荒谬，荒谬到只有她自己相信。 不止这一个晚上。 往后的一段时间，她想起萧星野保护她时，他反应迅速挡在她面前的高挑身形，和与平常有反差的冷戾语气，还是会被帅得躲在被窝里弯着唇偷笑。 被窝里独属她自己的小世界，不会有别人看到她这副吃到糖一样的甜蜜表情。 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只有这个时候，才不用在别人面前假装不在意他，不用掩藏喜欢他的事实。 - 十月。 桂花香气萦绕校园，气温渐凉。 饭堂依旧人声鼎沸。 不同的窗口排起相似的长队。 “我听到个消息，眼保健操要调到下午了，以后周一第二节下课以后去升旗，周二到周五都做课间操，等于以后第二节大课间可以去操场透透气，不用闷在教室了，这么一调还挺好的，不然上午那几节课，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郝婧给荆云霜和江昭昭分享她听来的小道消息，手上握着筷子，把面前碗里不吃的菜挑了出去。 荆云霜吸了一口拌面，说话含含糊糊的：“真的假的？” “真的，我听高二学姐说的，估计这两天就全校通知了。”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课间操和下午课程的事。 江昭昭低着头吃饭，除了被她们提及的时候，几乎没有主动说话。 她心里止不住晃了下，这个消息要是真的话，那以后做课间操的出班回班往返路程，就多拥有一个能看到萧星野的机会。 是好事。 别人开心的源 15. Chapter 15 幸运 [] “笑什么？” 萧星野长腿阔步跨越台阶，上到平台层，走在江昭昭身旁，低眼打量她，等她回话。 这会儿不能装作若无其事说一句“没笑什么”，那样太假。 她抿抿唇，脸颊开始发烫，斟酌着说：“就是庄霁远还挺幽默的，我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就……没忍住。” 就她所知，对萧星野有意思的女生，多得不计其数。 单凭他那一张脸，足够任何一位青春期少女对他魂牵梦萦。 要是他帮每个对他有意思的女生送作业，那每天在学校什么也不做，不上课不吃饭，只帮忙送作业，从天亮送到天黑都送不完。 不累死也够呛。 “什么仇什么怨？听见我累死，这么高兴啊？” 萧星野眉峰不自觉轻抬，眼里染有疏淡的玩味之意，嗓音略散漫，是开玩笑的调子。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江昭昭敛起笑意，急于寻找合理的说法解释自己的举措，肉眼可见的面红耳赤，“我哪……” 我哪舍得你那样。 她顿了下，找到适合的说辞：“我哪是那种人，就是庄霁远说得太夸张了，有点不切实际。” 越说声音越小，像在做什么亏心事。 萧星野似乎对这个说法挺满意，唇边的弧度稍扬，转头看向庄霁远：“听见了吗？你太夸张，不切实际。” 庄霁远故意作势点头哈腰，一副敷衍模样：“是是是，班长大人教训得对，而且你也没帮哪个女生送过作业，的确是我不切实际。” 他们两个同在一班，想不清楚对方的行迹都不可能，庄霁远从没见过萧星野帮哪个女生送作业。 他们班的女生课代表送作业，总是几个人一起行动，送完作业还能结伴去卫生间，用不着萧星野帮忙。 男生课代表除非是收的作业太多，一个人一趟路送不完，萧星野才会主动帮忙，以免对方上课迟到。 身为班长，这是他应该伸出援手的。 而萧星野帮江昭昭送作业的那两次，庄霁远刚巧不在班里，没看到。 江昭昭闻言，望向萧星野，他同时也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以后，又心照不宣的同时挪开目光。 一触即离。 穆铭未听荆云霜说过萧星野帮忙送作业，他纠正：“不是啊，萧星野帮江昭昭送过作业，不过那是帮她原本一起送作业的同桌有事，萧星野才帮忙的。”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顺路的那回，江昭昭没对别人提起过，萧星野也没把微小的举手之劳放心上。 “哦，那也就这一个啊，”庄霁远转了话题，“你们两个谁和我去小卖铺买饮料？不想喝班里的水。” “不去。” “不去。” 萧星野和穆铭未异口同声拒绝，和江昭昭一起上楼，准备回教室。 庄霁远看向穆铭未，拿出杀手锏：“我请你。” “走！” 穆铭未当即转身下楼，胳膊动作娴熟地搭上庄霁远的肩膀，往小卖铺走去。 庄霁远对穆铭未用这样的招数，从初中到现在，屡试不爽。 萧星野司空见惯，懒得给出反应，继续和江昭昭上楼。 她走在萧星野身边，心跳失控。 刚才的对话里，能听出萧星野没帮除了她以外的女生送作业。 那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她作为其中之一，能被他主动搭话，偶尔帮忙送作业，碰面可以聊两句，已经够幸运。 她偷看萧星野一眼。 他倦淡疏冷的表情，和平时温润含笑的柔和神情不同，有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看起来貌似心情不好。 她音量轻软，像是怕吵到别人：“萧星野。” “嗯？” 萧星野侧目看她一眼，漆黑睫羽半垂：“怎么？” “你心情不好吗？”她小心猜测着，结合他对秦时月的态度，只能得出这个论断。 “没有，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状态不好。” 萧星野神情无波动，平静看不出异样。 他说的是实话，本来就不舒服，被秦时月身上那股香味刺激得更难受了。 只是这话，他不会说出来， 他从不在背后埋怨或吐槽谁，妈妈自他懂事开始，就教育他，让他明白，当着人家面不能说的话，在背后也不能和别人讲，那样很不礼貌。 他理解这个年纪的女生很爱美，可是秦时月身上的香味，简直像是在化工厂的香精里泡了十天。 他不想闻，可是香水盈在空气里，那么浓烈，总不能不呼吸吧。 只好避开。 江昭昭稍加思忖，温声轻言：“那趁着课间有空，你回班休息一会儿，闭着眼睛放松几分钟，看看会不会好点？” “行，我回去试试，谢了。” 萧星野唇角轻勾，礼貌性笑了一下，弧度不大，她却看得清楚。 踩上最后一级台阶。 萧星野和江昭昭一前一后往教室的方向走，他进一班之前，回眸给她说了句：“我回班了。” 分别之前的打招呼，没有一声不吭地离开，他的礼貌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她予以该有的回应：“嗯，我也回去了。” 她的余光注意到，萧星野径直往他座位的方向走去。 就算再舍不得，也要回自己的班级里了，不能一直看他呀。 这么想着，她还是在一班后门口的位置，停步回头，从窗户望进去。 萧星野趴在课桌上，后脖颈的脊骨骨节清晰凸起，线条勾勒出禁欲韵味。 他右臂弯曲，垫于前额下，左手自然下垂，是最平常的小憩姿势。 很显然，是接受了她的建议，并且有照做。 好乖。 江昭昭心满意足收回视线，往班里走去。 这一节上物理课，她听得认真，笔记做得同样认真，把不是很懂的地方圈了出来，打算今晚回去再巩固一下。 要不是萧星野说过让她在物理上多花点时间的话，她对物理绝对不会这么热情，甚至已经喜欢上了物理这门课程。 不管是什么程度的难题，她都有用心在学在写。 没有像其他个别同学那样，为了应付完成作业，不是借别人的抄，就是直接找答案。 她想真真正正地看到自己的进步，就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认真对待。 上午最后一节是英语。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老师站在讲台上，看向第一组第一列的同学，说了句“onebyone”，让大家以接龙的方式背诵昨天的课文，一人一句，一个不落。 江昭昭瞬间精神紧绷，虽然她早就背过了，但她怕自己一紧张会出错。 即将轮到她的时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 她背完该背的那一句，还好没有出错，老师夸了一句她发音很标准。 秦时月回头瞥了她一眼，刚巧和她视线相撞。 她们的关系绝对是停在普通同学这一层上，平时没什么交集，不怎么说话，要说话也是秦时月主动搭话，毕竟秦时月和谁都玩得开。 很微妙，秦时月像是没想过会对视上。 她的反应从容，还给江昭昭快速且短暂地笑了下，不知道这个笑是挑衅，夸赞，还是无意义的动作。 江昭昭来不及细想，勉强地扯了扯唇，像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那样相视一笑。 “她抽什么疯？” 荆云霜凑近江昭昭，小声问，“你和她也不熟啊，不服英语老师夸你吗？” 江昭昭不清楚，低声回应：“我也不理解。” 荆云霜对秦时月的反感，不遮不掩。 但是和秦时月也没什么交集和冲突，算不上讨厌至极，就是不喜欢和她来 16. Chapter 16 喜欢 [] 不经意地关心，再平常不过的语调。 像羽毛擦过耳侧，惹得江昭昭心尖酥酥痒痒。 她点点头，小口咬下红豆饼。 红豆微甜，漫在舌尖，她的心思却不在红豆饼上。 ——萧星野是对任何人都这么贴心照顾吗？ 说不清为什么总要在心底猜测比较。 明知这样不应该，她还是控制不住。 一想到萧星野可能对其他女生同样周到，兴许更甚。 她只觉呼吸微窒，酸涩在无声放大，蔓延。 好自私哦。 怎么能奢求萧星野对她一个人特殊呢，真是得寸进尺。 他们之间，本就止步于普通同学。 如果没有穆铭未这层关系，说不定她和萧星野现在还没说上过一句话呢，哪能像现在这样有机会享受他给的红豆饼和关心。 她垂下眼睫，清散不该冒出的想法，安静吃着东西。 “班长，运动会报名表还在你这吗？我想报短跑。”一道偏低的男声在旁响起。 萧星野嗓音温和清润：“我把报名表给体育委员了，你去找他填。” “好嘞。” 男生走远几步，又折返回来，站在萧星野旁边，有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江昭昭注意到动静，抬睫极快速地掠了眼情况。 萧星野停下搅动粥碗的瓷勺，他坐在座位上，微仰首看向一言不发的男生，好笑道：“怎么了？” 男生的笑容里有很明显的不好意思：“班长，能不能借你的数学作业抄一下？我还要补昨天忘带回去的英语试卷，下午就要交，时间可能不够写数学……” 萧星野很干脆：“在我桌子上，你自己拿。” 男生一连说了两个谢谢，小跑着走了。 荆云霜打趣的声音响起：“萧星野，你这做法和我想象中的尖子班班长作风大相径庭呀。” 她和穆铭未听到那个男生问萧星野借作业抄的前因后果，这会儿走近了，在原位坐下，放下手里的两瓶柠檬苏打，推给江昭昭一瓶。 穆铭未买的两瓶柠檬苏打，分给萧星野一瓶。 萧星野语气里噙含浅淡的笑：“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荆云霜胳膊轻碰江昭昭：“你是怎么想的？我感觉我们两个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本来安静吃饭，静听对话的江昭昭，被迫加入话题。 她腼腆一笑，对上萧星野投落过来的直白目光，大着胆子说：“我猜你应该不会把作业借给别人抄，还会说那样是不对的，应该自己独立完成。” “对对对，就是这样，”荆云霜补充，“还要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 毕竟萧星野是班长，要做好表率，给大家做好带头作用。 她们这样的猜测还是比较保守的。 更加严厉的班长会有点风吹草动就马上报告老师，眼里容不得一点不好的行为，管到班级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一丝不苟。 萧星野被她们两个的猜测逗笑，眼尾笑意浓郁：“大家又不是小孩子，我多嘴只会招人烦，没必要，我也不是老师，管不着那么宽。” 其实班长并不怎么好当。 学习成绩要足够优秀，具备管理组织能力，任劳任怨的基础上，责任心和耐心缺一不可。 和老师的关系稍近，会被同学怀疑频繁打小报告，招人暗地里记恨。 帮同学包庇过错或者和同学一起放肆，被老师知道了就是不称职，没有以身作则，辜负老师寄予的厚望。 进退维谷。 这个衡量偏颇过度的标准，很难拿捏得当。 萧星野恰好居中，不得罪同学，也不让老师失望。 他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绝对不能做。 江昭昭大致能联想到萧星野在一班处理班务的样子，该他管的，他亲力亲为，不该他管的，他绝不过问一个字。 同时，她还有点羡慕刚才那个男同学。 他可以看到萧星野的字迹，那是她一直好奇却看不到的。 还可以触碰到带有萧星野身上好闻气息的物品，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她只能遥遥远望的风景。 “看来是我想错了。” 荆云霜觉得萧星野说得在理，打碎神仙滤镜，伸手拧柠檬苏打的瓶盖，有些吃力。 穆铭未看她极其费劲，瓶盖却纹丝不动，调笑着：“打我的时候劲儿那么大，现在连个瓶盖都拧不开？” 荆云霜没好气地把柠檬苏打推给穆铭未：“你行你来！” 她的指节明显泛红，能看出来是很用力了。 穆铭未拿过苏打，轻松一笑：“我来就我来。” 剩下三个人，给穆铭未行着注目礼。 直到看见他用力拧动几下，瓶盖毫无松动迹象，他的笑容逐渐僵在嘴角。 瓶身沁出冷气解放的水汽，越发滑手，难度升级。 荆云霜学着穆铭未刚才的语气：“说我的时候劲儿那么大，现在连个瓶盖都拧不开？” 他哑口无言，求助的目光投给萧星野。 萧星野轻嗤一声，语气轻松，没有嘲讽意味，纯是他们之间平时的调侃模式：“看我干什么？你现在连个瓶盖都拧不开？” 穆铭未有些崩溃，笑得无奈：“哥，我喊你声哥成吗？没必要跟着她一起损我吧？” “你该庆幸庄霁远回家吃饭去了，不然他损得比我厉害，”萧星野拿过穆铭未递过来的柠檬苏打，转眼问两个女生，“你们谁有纸？给我一张，我带的纸巾在班里，身上没有。” 他有给桌屉里备纸，方便擦拭桌椅上的灰尘，因本身有点轻微洁癖，做事样样追求完美，每天至少擦两遍桌椅。 班里没准备纸的同学知道他这里有纸，隔三差五来借两张，这种消耗品好借难还，他给得干脆，没在小事上拒绝过谁。 “我没有。”荆云霜耸耸肩。 江昭昭拿出随身装的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萧星野：“这个行吗？” “行，”萧星野捏着纸巾一角接过去，避免碰到女孩子的手，他看到洁白纸巾上平铺的粉色小兔子印花，弯弯唇，“这么可爱。” 江昭昭的耳根迅速窜上薄红，无意识地抿抿唇。 萧星野是夸纸巾可爱，她却有那么一瞬误解为，他是在夸她可爱。 自作多情，莫过于此。 萧星野散开纸巾，重新对折，裹在瓶盖上。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骨节清晰立体，瓶盖在他轻微施压拧动之下，成功旋开。 拧开瓶盖，他推回给穆铭未，眼皮微瞭：“学着点。” 穆铭未把苏打递回给荆云霜：“懂了，裹着瓶盖拧，手就不会疼了。” 萧星野指明重点：“是增加摩擦力，不过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他拿过江昭昭那瓶柠檬苏打帮她拧开，又给她递回到手边：“你应该也拧不动，顺手帮你开，别说谢谢，耳朵要起茧子了。” 她料想萧星野肯定还记着上次帮她拧瓶盖的事，从善如流，很听他的话：“……哦，好。” 萧星野伸手拿过穆铭未那瓶，也帮他拧开再递回去，要笑不笑的：“你这么柔弱，肯定打不开，是吧？” 他特意加重“柔弱”这两个字的音调。 “我靠，你别拿我当妹子对待啊，我只是刚好打不开那一瓶而已！” 穆铭未不服气，一想到萧星野先给 17. Chapter 17 暧昧 [] 江昭昭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像断掉根至关重要的弦。 浑身血液直往上奔涌，脸庞血色再深一个度。 视线下意识逡巡周围，防止被第三个人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她的呼吸发紧，心跳为凭，不知道该不该毫无保留地道出实话，咬咬唇，声线有些不稳：“有那么明显吗？” 她还以为，她藏得挺好呢。 荆云霜看出她的高度紧张和慌乱，先安抚她：“也不是，可能因为都是女孩子，我能看出来一点点不对劲，每次萧星野在的时候，你好容易脸红哦。” 脸红又不是她能轻易控制的。 不过荆云霜是她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被好朋友发现这个秘密，倒不至于非常无地自容。 眼看实在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江昭昭鼓起勇气，小声承认：“就是……有一点好感吧。” 其实很喜欢，她说出口的，不过是千分之一。 荆云霜拽着她往人少的方向走去，声音刚好只够她们听到：“拜托，喜欢萧星野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那么优秀还长得那么帅，换成谁都很难不心动吧。” “那你……” 江昭昭明显停顿一瞬，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荆云霜不会也喜欢萧星野吧。 她知道对萧星野有意思的女生不在少数，可是和好朋友喜欢同一个人的滋味，她真的不敢想。 荆云霜看出她的意思，笑出声：“我又不喜欢他。” 短短几个字，打消江昭昭的担忧，她在心里小小呼了口气。 不是就好。 喜欢萧星野这件事，是她辛苦掩藏的秘密。 目前只和荆云霜共享，不想再被多一个人知道，她轻声叮嘱：“你……别和别人说。” 她真的怕。 现下在萧星野面前的掩饰已经竭尽全力了，怕秘密泄露出去，有朝一日传进他耳里，他会和她彻底拉开距离，成为再说不上一个字的关系。 不奢求再进一步，可是也不要退步。 就保持目前的程度，就可以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又不是大嘴巴，而且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乱讲你的事情？” 荆云霜知道江昭昭脸皮薄，胆子小，势必会帮她保守秘密，为表决心，她也四下看看，神神秘秘的，“作为秘密交换，我告诉你，我喜欢谁，你也帮我保密，好不好？” 江昭昭迟疑地点点头，荆云霜平时大大咧咧的，和谁都能拌两句嘴，实在很难看出她的意中人是谁。 荆云霜小声讲出名字。 江昭昭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可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缓过来后，和荆云霜说：“你们平时又打又闹的，我还以为你们合不来呢。” 三句话开吵，五句话动手，追着满教室跑。 这种欢脱的相处方式，和江昭昭喜欢人的方式截然相反。 荆云霜说笑着：“哈哈哈哈有吗？那我以后对他温柔点。” 江昭昭坦白心里话：“我还挺羡慕你们的。” “羡慕什么？羡慕他把我气个半死吗？” “不是，”江昭昭看着荆云霜，缓缓出声，“羡慕你们在同一个班，还是前后桌，转眼就能看到。” 她想看喜欢的人一眼，多难啊。 要掐准时机。 要在心里和日记里祈祷。 要刻意制造有可能的偶遇。 要装作不经意看进一班的视线。 荆云霜出言安慰她：“时间还长呢，以后你们见面的次数会越来越多的，大不了我多和穆铭未一起吃饭，你跟着我，就能多多见到萧星野啦。” 江昭昭被感动得简直想当场给荆云霜颁发一块中国好闺蜜的奖牌。 尽管明白话里的玩笑成分居多，可还是会为对方的真心实意而触动。 -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 荆云霜转向后面，很自然地和穆铭未说话：“哎，我们班的运动会报名表怎么还不发啊？你平时不是消息最广了吗，怎么回事？” 穆铭未抽空拿手机玩消消乐，低着头说：“高一年级班主任开会呢，估计等陈老师散会就发了，应该快了。” 江昭昭在一旁听他们不咸不淡地聊天，唇边弧度翘上去一点，和喜欢的人说话是件很幸福的事。 荆云霜现在肯定很幸福。 穆铭未的消息可靠，第三节课下课，班主任拿着运动会报名表进班。 她简单说明注意事项，把表格交到班长手里，让大家抓紧时间去填，不要占用过多学习时间。 荆云霜拿来表格从第一行开始往下看：“昭昭，你要报什么项目吗？” 江昭昭凑近去看，全部项目看完之后，发现没有她很擅长的，她的运动细胞匮乏，还害怕在多人的场合展示自己，索性放弃参加项目。 荆云霜看了一圈，兴致缺缺，还回报名表，有那些时间，她还想在观众席乘会儿凉。 体育老师借着课间，进来宣布消息：“我说个事，不会占用大家太多时间，这次运动会有我们学校和实验中学的男子篮球联赛，高一对高一啊，想参加的男生可以来我这报名，这几天也要抽空去练习。” 抽空练习意味不用上晚自习，班里当下就有男生举手报名。 欲参加比赛的不仅有本班男生，还有外班的，大家报名都挺积极，体育老师最后选出来几个合适的人选，确定参赛名额。 这个消息还是穆铭未传回来的。 本班的男生只有劳动委员参加，外班选手的有一班副班长陈诚，还有其他班级的人。 江昭昭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名字。 萧星野不参加这次的篮球联赛，不知道他会报什么项目，好期待能在运动会场上看到他啊。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 江昭昭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发给大家，今天因为开会，耽误了批阅作业的时间，所以比较晚。 陈老师不在办公室，批阅完的作业本就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沓练习册，上面贴了便利贴，说是今晚的作业，让江昭昭发下去。 江昭昭抱着两份作业往外走，余光看到萧星野在和一班的班主任说什么， 她走出办公室，刻意放慢脚步。 好像是为了等萧星野从身旁经过，再假装巧遇和他打招呼。 又担心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过于刻意，被他察觉出来。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她一点点变得不像自己。 会开始格外注意形象，会觉得自己敏感多疑，草木皆兵的来势汹汹。 那点儿酸酸甜甜的心事正在不断发酵。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往楼梯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