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后我满级归来》 1、第一章 断崖之上,高大的枯树枝干嶙峋,其上隐隐透出一股暗红,树根虬结,牢牢地盘踞在山崖之上。枯树上的枝叶也泛着浅浅红色,树枝伸展出断崖,上面孤零零地挂着一枚赤红如血的果实。 赤血树一年只会结一枚果实,其中所含灵气丰富,有助修士洗经伐髓,修行进阶之效。 山风拂过,赤血果在风中摇摇欲坠。 树下,一身青衫的少年挽起袍角,飞身攀援而上,身姿灵活,不过片刻便顺利地落在树梢之上。 脚下踩着并不算粗壮的枝干,少年半蹲下身,伸手向赤血果探去。灵果落入手中,少年脸上不由露出些微喜色。 他生得极好,眉目有如水墨晕染,眼神温和而沉静,举止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不等他跳下树,山崖之间的风势突然转大,风声呼啸,生得异常高大的赤血树竟然也开始在风中摇晃起来。 少年面色一变,下意识要运转灵力稳住身形,但经脉中空空如也,他不由脸色一白。一声脆响,树枝折断,少年随着山石一起,狼狈地滚落断崖。 就在这时,断崖下忽然起了一阵雾气,黑色的浓雾翻滚着,像凶兽狰狞张大的巨口,瞬间将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形吞没。 深渊之中,少年摔在地面,只觉得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黑色的泥土泛着暗红,鼻尖隐隐能嗅到血腥之气。 这是何处? 少年用手支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他苍白着脸咳嗽两声,抬头打量四周,只见灰白的雾气弥漫,不见天穹,也叫人看不清远处景色。 心中隐隐浮起一点不详的预感,这里不应该是断崖之下…… 鲜红的赤血果滚落在一旁,少年却已经顾不上捡起。 一切安静得有些诡异,四周听不见任何活物的声响。 打破这片沉寂的,是从雾中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少年眼神一凛,转过身去,只见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咆哮一声。 其形如虎,背生双翼,这是……凶兽穷奇! 少年狼狈地就地一滚,险险躲开凶兽利爪,爪风却划破了他的衣袍,右肩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看着身前巨兽,瞳孔微缩,真的是凶兽穷奇! 穷奇千年不曾现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出现穷奇这样的凶兽?! “天狐血脉……”穷奇盯着少年,口吐人言,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之意。 若是能吞食天狐血脉,自己的修为必定能再进一步。这少年身怀天狐血脉,体内却丝毫灵力也没有,真是送上门来的大餐! 确定少年修为微弱,穷奇不再试探,低啸一声,猛地扑向少年,兽口大张,腥臭之气铺天盖地。 少年知道,他是决计躲不开这一扑的。 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唇边的笑意不由带了几分苦涩。 他想,这样的死法,未免有些太不好看了。 穷奇的身影在他瞳孔中放大,就在这时,细碎的铃声突兀响起,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从空中探出,抓住穷奇的后颈,随手向后一扔。 身长数十丈的穷奇就这样轻易地被一只看似柔弱无力的手扔开了。 皮糙肉厚的凶兽在地上滚了几圈,站起身,低低地咆哮一声:“离尊……” 离尊……少年听着这个称呼,脑中一片混沌,这又是谁?他看着自己右肩还在流血的伤口,穷奇的爪上,竟然有毒…… 意识逐渐涣散,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一阵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自远而近。 少年费力地抬起眼,只窥见一抹黑色的裙角,飘渺如云雾,仿若自天外而来。 女子眼上蒙了一层黑纱,赤足黑裙,裙角迤逦,脚步不紧不慢。 她的皮肤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黑裙加身,鸦羽般的长发垂下,有种鬼魅的美丽,叫人不敢直视。全身唯一的颜色,就是足上那串赤红的铃铛。 “你是谁……”少年喃喃问道。 可惜他还没等到回答,意识便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沉眠。 她是谁?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女子站在少年面前,颇费了番功夫才想起,很多年前,在堕入这无尽深渊之前,她有个名字,叫离央。 “离尊,你为何拦我?”穷奇忌惮地看着女子,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于我有用。”女子终于开口,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凝涩,就好像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一般。 “那天狐血对你可没有什么作用。”穷奇狐疑地看着离央,它可不是好骗的。 黑纱后的双眼‘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离央似乎笑了一声:“这无尽深渊之中,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出现过外界的活物。” 穷奇明白了:“一千多年了,你竟然还是没有放弃离开深渊。” “本尊于深渊之外,尚有旧事未曾了结。” 离央的语气很平静,穷奇却不由全身一寒,忍不住再后退一步。眼前这个,可是在这千年间将深渊搅得天翻地覆的煞星,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她惦记至今。 这深渊中困了无数上古凶兽,任凭修为如何高深,也无一能出深渊,只因这里无边无际,根本难以寻到出口。 但如今有这外界来的少年,借着他身上所残留的气息,或可引路脱离此处。 “你还留在这里,可是打算做本尊口中血食。”离央似笑非笑地对穷奇道。 羽翼振动,穷奇低吼一声,毛发直立。不甘地望了少年一眼,它不敢多犹豫,破空而去。 如穷奇这样的上古凶兽,乃是被天道困在这无尽深渊之中,除非能有与天道抗衡的实力,否则一踏出深渊,便会在天道雷劫之下尸骨无存。 而离央能离开这里,是因为她本就是从外界入无尽深渊。 黑色雾气从苍白的掌心涌出,缠绕在少年周身,盘旋几圈后,猛地向外飞去。 离央随手拎起少年,飞身追上引路的黑雾。 * 姬扶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荒野之中。除了心口还有些闷痛,周身不见别的伤处,如果不是右肩上残留的干涸血迹,他真要以为此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梦一场。 自己昏迷前见到的女子究竟是谁,竟然能轻易让制服凶兽穷奇。穷奇乃是上古凶兽,已经有数千年不曾现世六界,那崖底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凶兽? 这样的凶兽若是现世北荒,早应该是赤地千里了。 如果说六界还有地方存在穷奇这样的凶兽,那一定是——连神魔也要止步的无尽深渊。 姬扶夜心中一寒。 荒野上风声呼啸,姬扶夜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天色,已然是夕阳低垂。入夜后的荒野危机四伏,他如今识海已破,灵力全无,不宜在此久留。 压下心中疑虑,姬扶夜动身向城池方向去,他没有察觉,就在他身后不远,多了一抹若隐若现的影子。 原野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其后峰峦绵延,山巅之上覆着一点未融的冬雪。城楼上方,四方城三个字银钩铁画,自有一番风骨。 进出城池的人络绎不绝,离央一眼便看出这些大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看来这里,便是三重天下的人界。 四方城,离央抬头,她从前并未来过,更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墨色长发在风中飞舞,周遭人潮汹涌,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却无一人注意到离央的存在。她微微仰着头,身形在这方天地间显得异常渺小。 片刻之后,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四方城,顾府。 姬扶夜从角门走入宅邸,他先滚落山崖,又险险在穷奇爪下逃生,一身灰头土脸,实在狼狈不堪,沿路行来,叫府中一众侍女仆役都忍不住投来纳罕的目光。 扶夜少爷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面对各色暗中打量的目光,姬扶夜表现得很是坦然。绕过假山,前方就是演武场,这也是他回自己所住院落的必经之路。 演武场内,十数名顾家的少年少女正在武师的指点下练习拳脚,北荒修士在灵力修行之外,也十分注重锤炼体魄。 远远见了姬扶夜的狼狈模样,少年少女们也纷纷露出惊讶之色,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议论起来。 “表兄这是怎么了?” 姬扶夜的母亲与当今顾家家主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是以顾家年轻一辈的少年少女论理都要唤姬扶夜一声表兄。 “看他这样,一定是又去荒野上寻灵物了。他如今识海已破,修为全无,连低阶灵兽也未必打得过,他真不怕自己死在荒野上么?” “表兄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放弃恢复修为?”有少女喃喃道,她微蹙着眉头,“可识海破碎这样严重的伤势,在修真界中,还从未听说过有办法能恢复。” 若是能治好,姬扶夜便不会被他的父亲送回顾家。也正是姬扶夜的伤势已经没有痊愈的可能,顾家便没有理由在他身上浪费资源,他想用灵物治疗破碎的识海,只能自己前去荒野寻觅。 “表兄这又是何必?事到如今,他做这些,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同情混合着悲悯的种种目光,随着姬扶夜走近,尽数落在他身上。 “好了。”角落处一直沉默的少女突然出声,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O(∩_∩)O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第二章 少女容色清冷,眉眼间与姬扶夜有三分肖似,她站在那里,皎皎如云间明月。她叫顾言姝,是当今顾家家主的小女儿。 顾言姝一开口,场上顿时一静。她天资出众,堪称顾家少年一辈第一人,因此众人向来都对她很是信服。 顾言姝的目光穿过演武场,落在姬扶夜身上,其中情绪复杂难言。 曾经,姬扶夜是顾言姝最崇敬的人。 从踏入修行之门那一日开始,顾言姝便以姬扶夜为目标,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比肩。可是忽有一日,她以为无所不能的表兄,骤然从云端跌落。 姬扶夜识海破碎,成了再不能修炼的废人。 顾言姝很难说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她心中那轮明月坠落,并且再也不会高悬在夜空之上。 压下心底涌起的种种情绪,顾言姝越过众人,站在姬扶夜面前,轻声唤了一句:“扶夜表兄。” 姬扶夜向她点点头,神情温和如往日:“言姝。” 就算沦为废人,被送回顾家,他好像还是能做到安之若素。 顾言姝垂眸,一眼就看见了他右肩上干涸的血迹,随即微微皱起眉:“表兄怎么会受伤?” “今日采摘赤血果时不慎从断崖跌落,小伤而已,不妨事。”姬扶夜轻描淡写道,隐瞒了自己在断崖下所见种种。 顾言姝看着他右肩,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表兄如今……还是不要再往荒野去为好,此番侥幸未曾重伤,若是下回……”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表兄也该学会接受现实才是!” 说到最后,她尾音微微上扬,语气有些冷然。姬扶夜如此做,除了叫她父亲心中难过,再没有别的用处。 顾家不是她父亲一个人的顾家,就算顾言姝的父亲是顾家家主,也不能不顾及族人的想法,将族中灵物资源给予已经没有可能恢复的姬扶夜。 姬扶夜孤身前往荒野寻找灵物,顾家家主心中自是担心不已,每每也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唯一的遗孤倍感自责。 今日见姬扶夜受伤而归,顾言姝终于忍不住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姬扶夜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而后笑道:“多谢表妹关心。” 他脸上的笑礼貌而疏离,对上那双眼,顾言姝只觉得呼吸一滞,剩下的话便尽数梗在了喉咙里。 姬扶夜的神色仍旧平和,见她不打算再说什么,告别一声,转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顾言姝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失语,扶夜表兄,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认命? 你明知道,识海破碎绝无恢复的可能,为何还要做这些徒劳的努力。 数名少年少女见她神色怅然,对视一眼,俱都围了上来,出言安慰。 “言姝姐,你别管他,他就是不识好人心!” “是啊言姝,他执意如此,连家主也劝不住,更何况我们了,你就随他去吧。” “毕竟他曾经是万里无一的天才,骤然落到这般境地,心中定然难以接受。等过些时日,他应该就能接受现实了。” 顾言姝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不要再说下去。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 顾言姝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姬扶夜为什么还不肯认命? 姬扶夜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困惑,即便是知道了,大约也只会一笑置之。 回到院中时,夕阳已经沉没了大半,檐角挂的两盏灯笼还未点燃,周遭便显得有些昏暗,院中内外空无一人。 顾家家主为姬扶夜的院落安排了数名侍奉的仆役侍女,但姬扶夜日日去城外寻灵果草药,甚少待在院中,这些下仆自然就各自躲懒去了。 推开房门,暗色的阴影迅速将姬扶夜吞没。 是夜,从窗外漏进两三缕清冷的月光,月色朦胧地照亮屋内,盘坐在床榻上,姬扶夜运转功法,引动四周灵气涌入体内。 天地灵气鲸吞一般涌入他体内,只从吸收灵气的速度便可以窥见,姬扶夜原来的天赋实在可称上等。 可惜他识海已破,再多的灵气流入他经脉也没有用,不等转化为自身灵力,破碎的识海刺痛,灵气便尽数从经脉中溢散。 离央投下的神识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姬扶夜所为,不过都是徒劳,不管他吸收多少灵气,都不可能修复已经破碎的识海。 可惜了,在人族之中,这少年的天赋原本算得上佳。她淡淡地想。 也就是在这时,姬扶夜睁开眼,感受到空空如也的丹田,右手紧握成拳。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他来了顾家已有月余,夜夜坚持运转功法,企图修复识海,可惜至今不见一点起色。 难道自己真的不能再修炼了么?姬扶夜面上一片沉凝。 片刻之后,他闭上眼,再次运转功法,似乎并不因为毫无起色的伤势气馁。 离央微微偏了偏头,有些诧异。 跟随姬扶夜一路而来,借着众人寥寥数语,离央便已经将发生在姬扶夜的事猜出了大概,无非就是少年天才一夕落难,寄人篱下,却又不肯认命做个凡人。 想到这里,离央勾了勾嘴角,笑意讥嘲。 唯一叫她觉得意外的,是这少年身处这般境地,也不曾露出自怨自艾之色,更不曾灰心丧气,一蹶不振,反而费尽心思去寻找恢复之法。 这样的心性,却是少见。离央活的年岁实在不短,至今也未曾见过几人能有这样心性。 坐在房顶,阔别千年的月色落在她身上,夜风温柔而寂寥。 离央不明白姬扶夜为什么能不露怨恨之色,平静得好像遭受那一切的都不是他,相似的遭遇下,时至今日,她心中仍旧怨恨难解。 她站起身,裙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足尖轻点,乘风而去,离央落在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耳边听得枝叶窸窣,离央闭上眼,神识从小院延伸而出,瞬间席卷整个四方城。 “北荒,四方城……”她喃喃道。 一千多年前,她前来人界之时,北荒还是一片荒芜,妖邪横行。千年不见日月,如今重回人间,此处已有城池林立,人族修士往来不绝。 果真是,沧海桑田,时移世易。 也不知她当年众位故人,而今如何,可有好好活着。 离央低下头,缓缓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叫人不寒而栗。 你们千万要好好活着才是。 次日,天光初霁。 顾府管家前来时,姬扶夜正在院中打水。 看见这一幕,管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院中仆役去了何处,竟让表少爷自己动手打水,我定要禀报家主,好好惩治这些刁奴一番。” 姬扶夜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淡淡问道:“大管家来此,可是舅舅有什么交代。” 他如此反应,叫管家不由觉得面上讪讪,他微微躬身,恭谨道:“家主吩咐,宁京慕容家来人,请扶夜少爷去前厅一见。” 姬扶夜的动作一顿。 十多年前与他定下婚约的少女,就姓慕容。 * 姬扶夜的未婚妻名唤慕容音,是楚国宁京慕容家的小女儿,天资出众,不过豆蔻之年便已入金丹之境,被誉为宁京明珠。 而这枚明珠,从一出生起,便注定属于姬扶夜——原本当是如此。 两人同年出生,前后相差不过月余,姬扶夜只大了慕容音些许。 在慕容音检验出先天灵体之后,姬扶夜的母亲顾凌霜便越过他父亲,让他与慕容音定了亲。 这是一桩交易。 顾凌霜出身于楚国边境的四方城,顾家势力薄弱,族中修士寥寥无几。就算顾凌霜因为容貌出众,做了姬扶夜父亲的姬妾,能助顾家的也很是有限。 而慕容氏是宁京一大家族,慕容音与姬扶夜定亲之后,顾家在慕容氏的扶助下,成了四方城一大势力。 当日代表姬扶夜身份的信物被顾凌霜交给慕容家,姬扶夜的父亲知道此事后,心中虽不悦,也未曾多管此事。 姬扶夜终究不过是他众多子嗣之一罢了,便是天资不差,也并不值得他费太多心思。他不会为一个姬扶夜,让姬氏落下出尔反尔的名声,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 谁也没想到十多年后,姬扶夜会一夕识海破碎,沦为废人。 当时的慕容音能与姬氏公子结亲,是慕容家高攀。但如今,姬扶夜已然道途断绝,甚至被送回顾家,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被姬氏放弃,被他的父亲放弃。 慕容家怎么会允许族中最优秀的女儿,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 今日慕容家来人,想必是为了退婚吧。姬扶夜平静地想。 只是他到顾家不过月余,慕容氏便迫不及待地想上门,姿态未免有些难看。 慕容氏这样的大族,不是向来很在意声名么?姬扶夜原以为他们会拖个一年半载再找借口上门退亲。 虽有婚约在身,但这些年姬扶夜与慕容音不过见过寥寥数面,实在没有多深厚的情谊,是以姬扶夜此时还能心平气和。 以他如今境况,慕容家想退婚,本也是无可厚非。 “请大管家稍待。”姬扶夜放下水桶,转身回了房中。 不过片刻,他走出房门,对大管家道:“走吧。” “少爷不换一件待客的衣袍?”管家本以为他是回去更衣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身衣裳也好撑撑场面不是。 姬扶夜摇了摇头:“不必。” 管家也不好多劝,只能上前一步为他领路。 只是一边走,他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惋惜,扶夜少爷原本天资上佳,又有那样一位父亲,若无意外,未来定能在三重天上占有一席之地,届时顾家也能借他的光更进一步,可惜…… 他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一声。 冬日草木稀疏,一眼望去,叫人觉出几分萧瑟。 顾府正厅外,十数名身着月白锦袍的修士候在门外,气息内敛,衣袖上绣着慕容氏独有的族徽。 一行多是少年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为首瞧上去不过及冠的青年。 听见脚步声,少年们齐齐转头,挑剔而不屑的目光便渐次落在姬扶夜身上。 从前在天下人眼中,是慕容家高攀了姬扶夜,而如今,却是识海破碎的姬扶夜配不上慕容家最璀璨的明珠。 “扶夜公子?”为首的青年修士扫了姬扶夜一眼,似笑非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遇到女主,小姬拿的其实是退婚流龙傲天剧本→_→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第三章 青年看向顾府管家:“他便是姬扶夜?” 语气十足轻慢。 顾家这些年多赖慕容家扶助,管家虽不喜他这番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只能压下心中不悦,低声应是。 “传说中的扶夜公子,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地方。”青年上下打量一番姬扶夜,面上满是不屑。 下一刻,他又恍然大悟一般道:“却是我忘了,如今的扶夜公子识海破碎,早已是个废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从前姬扶夜高高在上,即便慕容氏与他结了亲,他也不曾上门拜见。每逢年节,还要家主率众位长老前去三重天上拜见,他们这些小辈,连见他一面也难如登天。 至于现在,一个修为全失的废人,连让音堂妹亲自上门退亲的资格也没有了。 青年暗道,他慕容家的明珠,可不是眼前的姬扶夜能高攀的。 在青年带着几分挑衅的眼神下,姬扶夜神色如常,他淡淡地扫了青年一眼,不曾多言。 就好像衣上不小心沾染了尘埃,并不值得留心。 青年眉目间不由浮起一点羞恼,姬扶夜不讨好他们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 到了如今境地,他姬扶夜凭什么还这样骄傲,他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底气?! 识海破碎,道途尽毁,连他的父亲都放弃了他,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扶夜公子么? 青年握紧了刀鞘,作为慕容家的少爷,他难得被人这样无视过。 深吸两口气,青年强自按捺下怒气,他本是故意挑衅姬扶夜,没想到最后是自己险些沉不住气。 若是姬扶夜因为他言语挑衅主动出手,自己还击情有可原,可若是自己主动出手,姬扶夜如今修为全无,岂不是成了慕容家恃强凌弱。 今日他随长辈前来,是为了替音堂妹退婚,自己要是因为一时之气动手伤了姬扶夜,事情恐怕就不好办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左右姬扶夜已经是个废人,要教训他,往后定然有的是机会。 只是青年身后的人显然没有他这样沉得住气,少年扬声道:“姬扶夜,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扶夜公子么,敢对我大哥这般无礼,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 这话出口,其他几名慕容氏少年也蠢蠢欲动,能将昔日高高在上的扶夜公子踩在脚下,只要想想,便叫人觉得激动不已。 顾府管家变了脸色,慕容家难道打算在他顾家之内对扶夜少爷动手不成?未免欺人太甚! 姬扶夜平静地站在一众慕容氏少年面前,虽然修为尽失,神情却无丝毫畏惧。 说话的慕容氏少年甚感气恼,当下拔出腰间长剑,只是还没等他挥下,就被为首的青年用刀鞘架住,反手逼他收剑回鞘。 沉沉地看了姬扶夜一眼,青年冷声道:“不得无礼!” 慕容氏和姬扶夜的婚约,可还没有退掉,若是因为他们坏了堂妹退亲的事,回去一定会被众位长老责罚。 “大哥——” 青年怒斥一声:“闭嘴!” 少年只好讪讪噤声,颇有几分委屈地低下头。 一众慕容氏少年纷纷用不善的目光看着姬扶夜,但又碍于青年威严不敢有别的动作,心里实在憋屈得紧。 而姬扶夜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正强压怒气,反而向他们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地向正厅之中走去。 “这个扶夜公子,果然是叫人讨厌!”少年低声道。“都虎落平阳了,还敢这么傲气!” 身后有人给了他后脑一巴掌:“他要是虎落平阳,那我们成什么了!” 臭小子说话也不动动脑子。 * 顾家现任家主名唤顾凌均,是姬扶夜的母亲顾凌霜一母同胞的兄长。 在顾凌霜成为那位大人的姬妾之前,顾家不过是四方城势力薄弱的小家族,而如今,顾家已是四方城举足轻重的一大势力。 这其中除了顾凌霜的缘故,更有慕容氏不遗余力的扶持。 而作为代价,顾凌霜越过那位大人,为慕容音和自己的儿子定下婚约。 思及旧事,顾凌均心下复杂,扶夜识海破碎,才被送回顾家不久,这慕容氏得了消息,便立刻上门退亲,果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寒微。 慕容氏的确助顾家良多,可他们在这门婚约中得到的好处,只多不少。 姬扶夜的父亲,乃是三重天上的仙君之尊,借姬氏姻亲的名义,慕容氏在靖国的势力也日渐壮大。 顾凌均心下黯然,如果不是识海破碎,姬扶夜将来也有机会成为三重天上的仙人。 “……前日音儿跪在她父亲面前,只言一心向道,无意于儿女私情。我兄长自然不肯答应,当即教训了她一番,谁料她就此长跪不起。又过数日,见她意志坚决,始终不肯起身,眼看着女儿身体一日日衰弱,兄长实在无法,只能应下她所求,这才有我今日来此一行。” “顾道友也为人父母,当能体谅我兄长这番苦心才是。”顾凌均身旁的中年男人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事已至此,不如我两家就将这婚约解除,此事的确是音儿任性,全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娇惯,养成了她这样性子。” 顾凌均自然不会信这番说辞。 他摩挲着茶盏,眸中若有所思。 依顾凌均的意思,他是不愿叫姬扶夜与慕容音这桩婚约解除的。扶夜如今修为全无,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将来便能有所托庇,自己也算对得起去了的凌霜。 “慕容兄,这桩婚事乃是多年前我家小妹与慕容家主定下,如何能轻易毁诺?”顾凌均放下茶盏,朗声道,“其中缘由,慕容兄亲自来此解释,顾某自然没有不信之理,可天下人却未必知道其中内情。即便顾某能理解,天下人却不免觉得,慕容家是因为扶夜识海破碎,前程全无而退亲,那慕容家岂不是成了那等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辈——” 他身旁坐的正是慕容音的六叔慕容奎,此番前来顾家退亲,由慕容奎带领族中子弟前来,慕容音和其父并不打算亲自出面。 听了顾凌均的话,慕容奎的脸色不由一变,他如何听不出顾凌均话里的讽刺。 没想到这姓顾的倒还有些骨头。 只是这婚事,今日他是一定要退的。 他慕容家的明珠,如何能配一个前程全无的废人。 屈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慕容奎打定了主意,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此番上门退婚,并不只是我兄长之意。” “兄长本也不想违背诺言,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慕容奎叹了口气,“但几月前,他携音儿前往三重天上,为衡英宫一位仙上贺寿,谁知音儿竟侥幸得了衡英宫主人青眼。” 说到这里,慕容奎有些得意。 他大约忘了,慕容家能有前往衡英宫的机会,也是借姬氏姻亲的名义。 慕容家遣人前往姬氏,想将此事告知,却听闻姬扶夜在一场比试中识海破碎,修为全废,被送回了顾家。 慕容奎看着顾凌均,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我家音儿不日就要前往三重天上,随仙君修行。此去不知经年,仙凡有别,顾家主心中应当清楚这一点。” 姬扶夜道途已毁,寿命长不过区区百余载,而慕容音前去三重天上,跟随仙君修行,未来也有望成为三重天上的仙人。 届时慕容音容颜依旧,而姬扶夜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与其强求一桩不合适的婚事,顾道友不如为贤侄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岂不更好?” 顾凌均沉默不语,他知道,慕容奎说得不错。 “何况退婚一事,也是衡英宫仙上的意思。”慕容奎意味深长道。 衡英宫的主人名唤星落,她原身不过一株寻常兰草,有幸入了神界玉朝宫中修行,成就仙君修为。 堂堂仙君,自然有其傲气。 她既然看中了慕容音做自己弟子,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弟子竟然与一个道途已毁的废人成亲,便示意慕容家退了这门亲事。 到了这时,顾凌均也终于明白了慕容氏会这么快就上门退亲的原因。 姬扶夜哪怕识海破碎,终究也姓姬,慕容氏怎么也不该这么快就提及退亲之事,既叫姬氏不悦,也叫天下人都嘲讽他慕容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 原来是有了衡英宫做靠山,为了讨好星落仙君,哪怕她随口一言,也不敢怠慢。 若是退亲一事乃是一位仙君的意思,顾凌均便没有可能替姬扶夜保住这门亲事。 只是……他该如何与扶夜提起此事? 顾凌均紧抿着唇,面色难看,心内挣扎。 屋内气氛一片凝滞,安静得落针可闻。 见他神情沉重,慕容奎心情甚好地吹了吹茶盏:“如何,顾家主,这婚,你可是还不愿退?” 不等顾凌均开口,门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自然是要退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第四章 慕容奎一怔,循声看去,只见少年缓缓走入正厅,一双眸子沉静温和。 他一身白衣,气质出尘,如芝兰生于庭中,让人赏心悦目。哪怕慕容奎是来退婚的,眼中也不由露出几分欣赏。 他将手中茶盏放下,白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慕容奎看向姬扶夜,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一笑道:“贤侄来了。” 这不是姬扶夜第一次见慕容奎。 还在三重天上时,慕容氏不止一次借他的名义前来拜访,慕容奎也常在其中,只是那时候,慕容奎在姬扶夜面前表现出的态度堪称谦卑。 姬扶夜抬手一揖:“慕容叔父。” 落到如今境地,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不卑不亢,慕容奎忍不住对姬扶夜再高看一分。 可惜,识海破碎的他,再也配不上慕容家的明珠了。 慕容奎惋惜地看了姬扶夜一眼:“贤侄本是天纵之才,没想到会遭此磨难,以致道途断绝,我慕容家上下闻听此事,都甚为痛惜。唉,天有不测风云,贤侄还是要多多珍重自身才是。” 这样的话,姬扶夜从受伤以来实在听过不少,他神情不变:“多谢慕容叔父关心,扶夜明白。” 既然正主来了,自己也不必再同顾凌均废话。干咳一声,慕容奎看向姬扶夜:“贤侄,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替音儿向你退婚。” 慕容奎说这话时,忍不住有些脸皮发烫,慕容家所为,实在有落井下石之嫌。不过再怎么觉得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音儿如今得了衡英宫仙上看重,不日将前去三重天上。” “虽然她早与你定下婚约,但她如今一心向道,无意于儿女私情,不好再耽误你,族中便让我代她来,解除这门婚约,贤侄也好早日再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说到门当户对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姬扶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怒,点了点头,平静道:“慕容姑娘既然一心向道,我自然不能阻她修行。” 他没有多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其上刻着慕容氏的族徽,灵光隐隐,一看便知是件难得的灵宝。 这是慕容家传家之物,也是当日姬扶夜母亲为他和慕容音定下婚约时,慕容家拿出的信物。 今日姬扶夜知道慕容家来访后,特意取来。 看见玉珏,慕容奎面上露出一点喜色,迫不及待地想伸手取回,姬扶夜却握住玉珏,收回了手:“既然要退婚,还请慕容氏也将当日我母亲留下的信物奉还。” 当年定下婚约之时,顾凌霜将代表姬扶夜姬氏身份的玄晶石交给了慕容氏,以示诚意。 听了姬扶夜的话,慕容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储物戒,姬扶夜的玄晶石就在其中。 他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舍之色,这可是代表姬氏身份的玄晶石,正是凭此,慕容氏才能在三重天上来往,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可惜了,若是姬扶夜未曾识海破碎,音儿和他,本是一门好姻缘。 慕容奎暗暗惋惜。 罢了,当断则断。慕容奎狠了狠心,将玄晶石取出,驱动灵力,玄晶石便向姬扶夜飞去。 见此,姬扶夜也没有犹豫,将手中玉珏退还给慕容奎。 握住慕容氏的玉珏,慕容奎心中大石落地,他这次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 面上牵起看似温和的笑容,慕容奎取出一枚储物戒,放在桌上,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施舍:“多谢贤侄体谅,这是我慕容家的一点心意,还望你收下。” 自姬扶夜进门后,顾凌均便一直沉默不语,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他怒视着慕容奎,厉声道:“你慕容家休要欺人太甚!” 姬扶夜的面色也在这时冷了下来,这门婚事是长辈擅自定下,他和慕容音并无感情,以他如今情形,慕容氏要退婚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在退婚之时,拿出这些所谓补偿要他收下,却是欺人太甚。 慕容奎拿出这枚储物戒,显然不是慕容氏真为退婚一事而对姬扶夜心怀愧疚。 慕容家曾经因为这门婚事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姬扶夜才跌落云端,慕容家便迫不及待地让慕容音与他解除婚约,事情传出去,免不了被世人非议。 但若是姬扶夜收下了慕容氏的补偿,慕容氏便是‘仁至义尽’,为世人笑的,就是失了修为,连脊梁也没有了的姬扶夜。 “阁下这是何意?”姬扶夜冷声道。 他右手背在身后,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 自从识海破碎后,姬扶夜没有少受轻慢嘲讽,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淡然自若,可慕容家所为还是让他心中燃起了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 可不管他怎样愤怒,终究也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现在的姬扶夜,只是一个连自己的父亲也将他放弃的废物。姬扶夜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慕容奎笑容不改:“贤侄,此事是我慕容氏亏欠于你,这枚储物戒中,不过是一些小小补偿,还望你收下才是。” 姬扶夜冷着脸看向慕容奎,两人目光交锋,正厅内一时气氛凝滞。 顾凌均挡在姬扶夜面前,态度强硬:“婚事已退,慕容家的厚礼,恕我们不能受,阁下还是请回吧!” 慕容奎冷笑一声:“我与扶夜贤侄叙话,如何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元婴插嘴!” 他说着,拂袖打出一道灵力,顾凌均眼神一凛,调动全身灵力,险险接住这一击。灵力的余波逼得顾凌均接连后退几步,这才站稳身形。 他脸色有些发白,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一个元婴,也敢在他面前放肆,慕容奎心中暗自冷笑。 “舅舅!”姬扶夜眼中暗色涌动。 顾凌均运转灵力,压下翻腾的气血,他抹去嘴角那丝血线,哑声道:“扶夜,我没事。” 慕容奎乃是化神境界,不过元婴期的顾凌均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慕容奎不过随手一击,顾凌均也需全力才能接下。 收回手,慕容奎看着姬扶夜:“如何,这储物戒,你们收是不收?” 姬扶夜冷冷地看向他,并不答话。 不知好歹!慕容奎冷哼一声,高阶修士的威压在一瞬间压向姬扶夜,今日这储物戒,由不得这姬扶夜不收! 姬扶夜死死咬着牙,强行挺直脊背,他体内无法汇聚灵力,在这威压之下,几乎要被强压着跪倒在地,全凭心中一口气撑住。 倒是还有几分骨气,慕容奎想。只是为了音儿和慕容家的名声,无论姬扶夜想法如何,他都必须让他接下慕容家的补偿。 在这般威压下,姬扶夜仍旧没有低头,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不……” 他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儿。 原来,这就是弱者。 这是姬扶夜从前未曾体会过的滋味。 顾凌均看着这一幕,心下苦涩难言,凌霜不在了,自己却连她唯一的儿子都不能护住! 见姬扶夜始终不肯松口,慕容奎皱了皱眉,转而看向顾凌均:“顾道友,这枚储物戒,小辈不知轻重,你替他收下便是。” “我家音儿已得衡英宫星落仙君青眼,不日便要入她门下,这储物戒你要不要接下,可要想好了。”慕容奎意有所指道。“你总要为你顾家儿女考虑一二。” 顾凌均瞳孔微缩,慕容奎这话,分明就是在拿顾家族人威胁他! 慕容奎上前,拍了拍顾凌均的肩膀:“我想顾家主,应该是个聪明人。” 梧桐树上,在慕容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离央睁开了眼。 “星……落……”她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殿下,您……您能给我取个名字么?’ ‘殿下,您别伤心,星落会一直陪着您的……’ ‘是,是我亲眼所见……’ 下一刻,离央出现在顾府正厅,乌发黑裙,行如鬼魅。 “你口中星落,原身可是一株兰花妖?”她开口,声音嘶哑低沉。 清脆的铃声阵阵响起,姬扶夜身上压力顿时一轻,他抬眼望向来人。 突兀出现在正厅中的女子赤足而立,长发蜿蜒至腰际,眼上蒙了一层朦胧薄纱,叫人瞧不清她的相貌如何。 是她…… 那日在断崖之下,无边迷雾之中,她已经救过自己一次。 姬扶夜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深不见底。 慕容奎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子,暗自忌惮,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察觉不到离央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更看不出她修为,这只能说明,眼前女子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四方城不过边荒之地,何时多了这样的高手?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来此又有何贵干?”慕容奎后退一步,暗自猜测离央的来历。 “你口中星落,可是自玉朝宫而出的兰花妖?”离央没有理会他的话,再次问道。 慕容奎紧皱起眉,她竟敢直呼星落仙君之名,还毫无敬意,他冷下语气:“阁下究竟……” 这一次,他的话没能顺利说完。 纤长素白的手不过轻轻在空中一抓,慕容奎的身躯便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第五章 慕容奎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颈,高举在半空之中。 手脚在空中奋力挣扎,他的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 慕容奎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两句话,这女子就动起手来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连丝毫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本尊的话,你可是听不懂。”离央看向慕容奎,语气不喜不怒,却让他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被扼住脖颈的慕容奎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离央放下手,慕容奎立时倒飞而出,穿过房门,重重地落在院中。他只觉浑身剧痛,一时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候在门外的一众慕容家族人听到动静,抬眼看去,见到倒地不起的慕容奎,纷纷脸色巨变,这是怎么了?! 众人立时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慕容奎扶了起来。 “叔父,您怎么样?!”青年看着慕容奎面色发白,气息不稳,急忙问道。 慕容奎勉强站稳身形,咳了两声,抬手止住慕容氏众少年嘈杂的关切话语,哑声道:“无妨。” 他心里一阵后怕,自己方才,竟然完全不知那个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她敢直呼星落仙君之名,难道也是仙君之尊? “叔父,难道是顾家不肯退亲,还敢动手打伤您?!”青年横眉冷道,只是说话时,他心中忍不住疑惑,叔父已是化神高手,而顾家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期的顾凌均,他怎么可能伤了叔父。 慕容奎没有答话,他抬头,只见女子立于正厅之中,黑裙飘然,逆光中窥不见她面上神情。 离央缓缓自厅中走出,停在慕容奎面前。 “本尊问的话,你可想好了。” “你是谁?”青年看向离央,冷声问道,难道就是她打伤了叔父?! 他拔刀出鞘,戒备地后退一步。 见他如此,一众慕容氏族人也纷纷拔出刀剑,一齐指向离央。 “不可对仙上无礼!”慕容奎厉声斥道,若是惹怒了这个女子,他们今日恐怕就走不出顾家的门了。 有他吩咐,慕容氏族人不敢放肆,只得收起刀剑。 慕容奎恭敬地对离央躬身行礼,口中道:“据传星落仙君,的确是由一株寻常兰花入道,曾在玉朝宫内修行,后来追随天帝前往仙界,为衡英宫主人……” 哪怕慕容奎心中甚为恼怒,面上还要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养尊处优多年,从来没有受过今日这样的屈辱。 慕容奎忘了,他方才还倚仗修为高深强逼姬扶夜收下储物戒,同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就觉得无法接受了。 看来这些年月,她过得不错,如今也要被人称一句仙君了。离央漫不经心地想。 见她不言,慕容奎小心翼翼问道:“仙上……可是与星落仙君有旧?” “算不上有旧。”离央看向他,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不过许多年前,她欠了我些东西,尚未还清。” 这话听得慕容奎心惊肉跳,心下暗悔,自己为何要多嘴问这一句。 “你方才说,你家小辈,将拜她为徒。”离央缓缓道,言语间仍是有些生涩,她实在有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慕容奎心脏狂跳,难道她要迁怒? 但有了方才遭遇,他却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那便回去告诉星落,本尊不日将上门拜访。”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慕容奎低着头,颤声问道:“敢问尊上名姓……” 既然要带话,便要清楚名姓才是,慕容奎也想借机一试眼前女子的来历。 “本尊,离央。” 离央…… 慕容奎对三重天上各方势力也有些了解,却从未听说过仙界有这样一位仙君,只是眼前女子脾气古怪,他也全然没有勇气多问。 “滚吧。” 得了这两个字,慕容奎如蒙大赦,立刻领着慕容氏族人向顾府外退去,再不敢提让姬扶夜收下储物戒一事。 直到出了顾府,终于有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叔父,那人是谁?就是她动手伤了你吗?” “听她语气,她难道和星落仙君有仇么?!” 慕容奎面色阴沉:“此女修为高深,恐怕也是仙君之尊,不知顾家从何处将她请来!” 顾家是如何找到这样一位同星落仙君有仇的仙上?本以为今日定能顺利让姬扶夜收下储物戒,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罢了,好在婚事已退,其余之事只能待禀告家主之后再行决断。 见他脸色不佳,有人出声安慰道:“叔父,你别担心,那女子再厉害又如何,星落仙君曾在玉朝宫中侍奉多年,更与天帝有旧,岂是谁都能动的?” 慕容奎的脸色好了些许,不错,那女子虽然修为远胜于自己,却未必是星落仙君对手,更不可能是天帝对手。 她若是敢找上门去,定然有她好看! 捂着闷痛的心口,慕容奎心中暗恨。 * 顾府之中,在慕容氏众人离开后,顾凌均连忙上前,对离央一礼,恭敬问道:“顾某怠慢,不知仙长驾临府中,可是有吩咐示下?” 离央没有回答,她冷淡地向顾凌均投去一瞥,随后收回目光。 “昨日断崖之下,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姬扶夜也上前,躬身向她深施一礼。 “本尊并非有心救你。”离央淡淡道,她从穷奇爪下将姬扶夜救下,不过是需要他身上的气息引路罢了。 姬扶夜眉目低垂:“无论是否出于本意,前辈救了我,我自该感激。”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一点不像刚刚才被人退了亲的人。 离央的目光终于落在姬扶夜身上,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有些意思。 她也曾一夕修为尽废,沦为废物,看尽世态炎凉,只是那时候,她远没有眼前少年的冷静平和。 她心中怨尤,至今未曾消解。 “你方才遭人退亲,可我看你,似乎并不生气。”离央开口道。 姬扶夜笑了笑:“我如今境况,慕容府想退亲,也不过人之常情。” 在他回到顾家之时,便已料想到会有这一天。既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便不必做出一副震怒的神情。 离央讥讽地勾了勾嘴角,突然改了主意:“既然想感激我,便去准备一间静室。” 她打算在这顾府暂留一日。 不等姬扶夜应下,顾凌均连忙开口道:“仙长愿意下榻顾府,是顾家荣幸,请仙长随我来。” 殷切地安顿好离央之后,顾凌均才有功夫唤来姬扶夜,询问他口中所言救命之恩是怎么一回事。 姬扶夜只说自己意外坠下断崖,巧合为离央救下。 顾凌均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样说来,你也不知这位仙长是何来历?” 姬扶夜点头。 “那她到底是谁……”顾凌均喃喃道。 敢直呼天帝与星落仙君名姓,她的来历绝不简单。 “扶夜,既然仙长与你有恩,这几日,还要你多注意仙长动向,若有吩咐,顾家自当遵从。”顾凌均叮嘱道。 “是。” 姬扶夜微垂着眸,少年的身形还未长成,顾凌均看着他的侧脸,有一瞬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当日是为了让慕容家出手扶助顾家,凌霜才会瞒着那位大人,定下扶夜与慕容音的婚事,为此,还被那位大人厌弃。 顾家能有今日,全靠凌霜。 顾凌均心下愧疚难言,扶夜为人所害,自己却连为他讨个公道也不能,如今慕容氏前来退亲,自己也无能为力,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凌霜。 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但顾凌均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姬扶夜的肩道:“扶夜,做个普通人,安平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到顾家这些时日,姬扶夜每日都前往荒野,寻找各种灵草异果。听府中下人禀报此事,顾凌均便知道,扶夜还是没有放弃修复识海。 可识海已破,如何还能复原,姬扶夜种种作为,不过是徒劳。 顾凌均说这句话,是想叫他放下心中奢望,不要再做无用功。 姬扶夜眸中不见异色,他平静道:“舅舅,我明白。” 却没有承诺更多。 顾凌均见他如此,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长叹一口气,让他退去。 慕容氏的到来,在顾家掀起一阵短暂的风波后,又立刻归于平静。姬扶夜对于退婚一事,似乎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他便如往常一般早起,打水洗脸之后,从角门出了顾府。 看着他的背影,三三两两洒扫院落的侍女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慕容家上门来向表少爷退亲了!” “平京慕容家?那可是靖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家主年年都要带人上京拜谒……” “可惜了,扶夜少爷如今识海已破,前程全无,是个废人了,慕容家会上门退亲,也不意外。” 这世上,总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不过我看扶夜少爷的样子,像是全然没有将昨日慕容家上门退亲的事放在心上呢,这么早又出门去了。” “人总是要认命的,要我说,扶夜少爷何必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虽然不能修炼,有家主在,往后在四方城中做个安享太平的富家翁,不也逍遥快活么。” …… 姬扶夜离开顾家时,并不知道离央就跟在他身后。 离央会暂留顾家,本就是因为姬扶夜。她看见了姬扶夜眉心,在慕容家离开后,生出的浓重死气。 今日,是他的死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第六章 北荒乃荒芜之地,出了四方城后,入眼便是灰褐色的山地,荒草萋萋,灰白的天空云层厚重,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姬扶夜背着药篓进了山中,虽然北荒灵气远不如东方,但山中仙草灵果并不少,当然,其中也会有许多妖兽出没。 姬扶夜停住脚步,他看见了山路边生长的还灵草。 还灵草是修真界中最低阶的草药,随处可见,所蕴含的灵力也极低,不过总是聊胜于无。 姬扶夜取下药篓,半蹲下身,将几株生长在一起的还灵草尽数挖起,扔进药篓。 “堂堂扶夜公子,什么时候竟看得上这几株低阶的还灵草了?”有人在姬扶夜身后徐徐开口,语气轻慢。 姬扶夜抿着唇,缓缓站起身。 他转过头,青年身着蓝衣,负手立于枯树枝头,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姬扶夜抬头望着青年,确定自己并不识得这人。 “高高在上的扶夜公子,如今竟然沦落到在此挖几株不值钱的还灵草,当真是叫人唏嘘啊。”青年轻啧一声,眸中满是轻蔑。 见姬扶夜不言,青年挑了挑眉:“怎么,扶夜公子不屑与我这样的小角色说话?” “倘若我没有记错,我与阁下,应当是素不相识。”姬扶夜终于开口。 青年点了点头:“扶夜公子自然是不识得我的,毕竟,当初的扶夜公子,在下就算想见你一面,也没有资格啊。” “在下一直想一睹扶夜公子风采,可惜眼前所见,只是个识海已破的废物。”青年摇着头,状似惋惜。 “阁下来此,原来就是为了对我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姬扶夜神情平静如寻常。 他这样平静,不免让青年觉得有些无趣。 “自然不是。在下今日来,是为了向扶夜公子,借一样东西。”青年盯着姬扶夜,唇边挂着一抹淡笑。 姬扶夜沉默地对上他的眼。 青年一笑,却没有说要借什么:“说了这么多,倒是忘了告知扶夜公子我的身份。在下宿南山,与阿音从小一同长大,勉强能称一句青梅竹马。” 慕容音?姬扶夜微微皱起了眉,他是为慕容音而来? 姬扶夜一时竟然猜不出宿南山的目的。 “听闻昨日慕容家前来四方城,退了你和阿音的婚事。”宿南山微微一笑,“看来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已经配不上阿音了。” “如此,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姬扶夜心神一凛,飞身退后。 “我今日来,是想向扶夜公子——借你的命。”宿南山朗声笑道,他顷刻间出现在姬扶夜前方的枯树上。 一枚枯叶夹在指间,他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挥,枯叶挟裹着灵力,径直飞向姬扶夜咽喉。 那枚枯叶在眼中放大,姬扶夜飞身退后,左脚在高树底部借力,枯叶从他右肩划过,割破衣衫。姬扶夜落在地面,额上渗出细汗。 他没有回头,飞快向外逃去。 宿南山拍了拍手,口中赞叹道:“不愧是扶夜公子,便是没了灵力,也能躲开我一击。” 宿南山并不急着杀姬扶夜,如今姬扶夜灵力全无,他要杀他,实在轻而易举。 在动手之前,好好羞辱一番从前高不可攀的扶夜公子,才叫痛快。 他的身形再次消失。 “我已同慕容音退婚,你又为何还要杀我?”姬扶夜冷冷地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宿南山。 宿南山的修为,在从前的姬扶夜面前不是一合之敌,可如今的他,却被金丹期的宿南山逼得无路可逃。 姬扶夜不太明白,就算宿南山心悦慕容音,如今他二人已经退婚,宿南山自可上门提亲,跑来杀自己算怎么一回事? 宿南山慢条斯理道:“这些时日,因为你,阿音可是受了不少指指点点。哪怕你们退了婚,可只要你这样的废物活着,旁人却免不了要提及你们曾经有过一门亲事。” “阿音乃是宁京明珠,怎么能因你蒙尘。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被人彻底忘却。” “扶夜公子,你活着,就是阿音的污点。” “所以,还请扶夜公子,将你的命借我。” 这个理由,实在荒谬得有些可笑。 姬扶夜看见了宿南山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修为全失的姬扶夜,对于宿南山来说,不过是随手便能捏死的蝼蚁。 姬扶夜虽然不认识宿南山,却知道宿家也是平京一大家族,势力比起慕容氏丝毫不弱。 哪怕姬扶夜是那位大人的儿子,如今他沦为废人,宿南山便是在这里杀了他,毁尸灭迹后,姬氏也没有人会深究其中内情,为姬扶夜报仇。 至于顾家…… 在慕容家和宿家面前,顾家能保全自身,已是不错。 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姬扶夜的右手紧握成拳。 就算在这等境况下,他面上也未曾出现惊慌惶恐之色,更不要说跪地求饶,叫宿南山忍不住觉得有些失望。 这种情形下,他该跪下来向自己求饶才是! 罢了,今日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宿南山抬手画符,体内灵力汇聚,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也变得灼热起来。 灼灼火焰跳动,一条赤色的火龙从宿南山身前的符文中咆哮着飞跃而出,直冲向姬扶夜。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宿南山并没有因为姬扶夜识海破碎,无法凝聚灵力而留手,这一击下,姬扶夜必定尸骨无存。 宿南山嘴边忍不住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你快要死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赤色的火龙悬停在一丈外的虚空之中,宿南山嘴边的笑意还未落下,周遭一切的时间好像都停在了这一刻。 姬扶夜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鲜活,这一刻,他还活着。 细碎的铃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离央出现在姬扶夜面前,乌发黑裙,仿若自幽冥而来的死神。 “前辈。”他听着自己鲜活的心跳,缓缓道。 “你快要死了。”离央站在姬扶夜面前,他几乎能感受到她冰冷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 姬扶夜心中的恐惧在一瞬间尽数散去,他点了点头:“是。” 宿南山这一击,他躲不开。 “你不害怕?” “自然是怕的。”姬扶夜说着,扬起一个笑,脸上有种奇异的温和。“不过还好,现在我还活着。” 能让时间暂停,这样的能力,等闲仙君大概也做不到吧。 就连他的父亲…… 离央看着他脸上苍白的笑意,缓缓道:“你这张脸,瞧上去实在有些让人讨厌。” 姬扶夜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顾凌霜能以凡人之身被姬扶夜的父亲看中,相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而姬扶夜继承了父母两者的优点,生得自然也是龙章凤姿。 哪怕他修为全无,也没人能昧着良心说他生得不好。 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人说他生得令人讨厌。 姬扶夜脸上露出些许错愕。 倒是比那一脸淡然自若看得叫人顺眼些,离央想。 “被人退婚是那么一副死人脸,要没命了还是这副死人脸,你难道当真心无怨恨?” 姬扶夜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隔着一层薄纱,他窥不见离央眼中神色。 他应该怎么回答? 要怎么回答才能叫眼前女子满意,破开这番困局? 姬扶夜向来善于揣测人心,但他不知离央来历,不知她性情如何,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是她想要的。 他垂下眼睫,既然如此,他能做的,好像只有如实作答。 “我心中自然是怨忿难平。”姬扶夜眉目间浮起一抹郁色。 “我为人暗害识海破碎,父亲却不打算为我讨个公道,只因伤我那人,是他看重的儿子,天资绝顶,前途不可限量。” “他对我最后的仁慈,就是送我前来顾家,保全一条性命!” 修为全失的姬扶夜留在姬氏,或许用不了三日,就会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 “我与慕容音的婚事不过一桩交易,慕容氏因我修为尽废前来退婚,本是人之常情,但慕容奎却不顾颜面,倚仗修为高深威逼我舅舅,强行要我收下所谓补偿。” 如果不是离央突然出现,姬扶夜被迫收下慕容氏的补偿,事情传开,他便会成为整个修真界嘲讽轻蔑的对象。 “我与宿南山素不相识,并无冤仇,他却要因我曾与慕容音定下婚约取我性命,其中缘由不过是我活着,世人不免提及这门亲事,叫慕容音蒙羞。” “这样的理由,何其可笑?!” 这个总是平静温和的少年,此时双眸深沉如墨,翻涌不停。 所有人都认为,到了这般境地,他应该认命,接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修炼的事实,安安分分地做个普通人。 可姬扶夜不愿意,他不想认命。 哪怕识海破碎,修为全无,他也不想认命。 他脸上再没有了平日温和的笑意,少年侧脸线条冷硬,眼底像是燃起了一团灼人的火焰。 “我难道不该怨恨么?” 他不该怨恨么?! 灰白的云层低垂,空气浓稠而黏腻,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离央从这双眼中,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一千多年前,怨恨满满,又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她向来不信所谓命运,却在此刻体味到些许宿命的奇妙。 “你相信命运么?”离央倾身,在姬扶夜耳边呢喃着问道,语气中竟然带了一点奇异的温柔。 姬扶夜望着沉沉欲坠的天幕,他一字一句道:“我从来不信,我的命,要由别人来掌控。” 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听了这个答案,离央缓缓笑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2 22:43:13~2021-10-16 17:2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貓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猪地灵、nnie_、月光美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光美人 6瓶;节千、子燏ya 2瓶;街角徘徊的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7、第七章 姬扶夜怔怔地看向离央。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恢复修行。” 话音落下,姬扶夜的呼吸不由停滞了一瞬,天地静寂,唯有他的心脏还在鼓噪着跳动。 识海破碎这样的伤势,在凡间无法治愈,就算在三重天上,也要花费无数资源才有可能恢复。 而这些资源,甚至足够培养出一位仙君。 所以不需要经过太多犹豫,他的父亲就选择了放弃他。 而姬扶夜也从未将此事告知过顾凌均,他若是知道这件事,心中只会两相为难,姬扶夜便也不打算说出来,让自己的舅舅徒增烦恼。 他在三重天上长了十多年,早就习惯了事事由自己解决。 而眼前的女子却说,她可以助他恢复修行…… “当真?”姬扶夜哑声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心中除了狂喜之外,还有许多复杂得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可以不相信。”离央语气淡淡,姬扶夜信或不信,对她来说都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姬扶夜的右手紧握成拳,他看着她,沉默后才缓缓问道:“那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白吃的午餐。 “代价?”离央看着他,目光扫过他全身,微微勾起唇角,“说来,你身上,实在拿不出什么值得本尊出手的价码。” “而本尊,也不是那等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 “那便这样吧。”离央的声音有些低沉,她抬手点在姬扶夜心脏处,“自此以后,你供本尊驱使,碧落黄泉,生死无悔,待本尊了结旧怨之后,你自然就自由了,如何?” 旧怨? 姬扶夜想起了当日离央对慕容奎说的那番话,她的旧怨,指的便是衡英宫星落仙君么?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离央勾起一抹轻笑:“与我有仇的,不止是三重天上的仙君,更有连仙妖也要敬畏的神魔,你若是追随我,前路坎坷,许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如此,你作何选择?” 姬扶夜抬眼看着宿南山凝固在脸上的狞笑,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若是他不答应,这位前辈应该会毫不在意地看他死在宿南山手上。 “死在他手上,你的神魂还能入轮回。”离央的声音有些缥缈,“追随我,或许连神魂也会湮没。” 听上去似乎挺严重啊,姬扶夜想。 可是他心底竟然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 姬扶夜很清楚,这是他到现在为止,得到的唯一能恢复修行的机会,倘若错过,今后便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样看来,要如何选择已不必犹豫。 “姬扶夜,愿受尊上驱使——”他在离央面前顺服地低下头去。 一缕黑气从离央指尖钻入姬扶夜心脏,他面色微白,只要离央愿意,心念一动就能取自己性命。 姬扶夜捂住心口,这样受制于人的感觉,他也是生平头一遭体会。 离央心念一动,四周的空气如同水波一样荡漾起来,这方天地的时间在这一刻再次流动起来,也是在这时,天边响起一声惊雷,风云汇聚,乍然变色。 掌控时间,在这凡世,已经是为天道所不容的力量。 她冷哼一声,抬手拂袖,正在汇聚的雷云便被强行挥散,徒留雷声轰响,落下一声不甘的咆哮。 原本向姬扶夜气势汹汹而来的赤色火龙在空中盘旋一圈,身上火焰再盛几分,随即反身扑向宿南山。 姬扶夜分明已经修为全失,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火符反噬主人?!宿南山看见这一幕,心中又惊又怒,难道是有人在此出手助他?! 难不成姬氏还派了人前来保护这个修为全失的废物?宿南山为自己的猜测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可能?! 以他的修为,自然难以察觉离央的存在。 宿南山飞身避开火龙,手上再次画符,粼粼水波出现,与火龙撞在一处。 片刻后,水汽蒸发,那条自他手而出的火龙长啸一声,再次撞向宿南山。 宿南山脸色一白,这张火符强得根本不像是他能画出的。 顾不得多看姬扶夜一眼,他驱动全身灵力,拼命向前逃窜,赤红的火龙追在他身后而去。 宿南山心中有些焦躁,他隐隐感觉到,身后那股灼热越来越近。 当火舌舔上他的衣角时,宿南山不敢再犹豫,立时祭出一件灵光熠熠的法器将自己护住。 两者相撞,火龙在空中消散,宿南山的法器也化作粉碎,他眼里不由闪过一抹痛惜,这可是祖父为他祭炼过的护身法器,连大乘修士的一击也能抵御,今日却碎在自己画出的火符之下。 灵力碰撞的余波将他撞飞,宿南山面色苍白,却一刻也不敢停留,又取出一件飞行法器,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 他逃得很是及时,姬扶夜此时还是全无修为,自然不可能追上他。至于离央,并不打算替姬扶夜杀了宿南山。 这是姬扶夜的仇,自然该由他自己去报。 姬扶夜也没有质疑离央为何不出手,他向来是个聪明人,不会问出那样蠢的话。 “要落雨了。”离央喃喃道。 这是她离开无尽深渊后遇到的第一场雨。 深渊之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雾气,不见日月,自然也不会有风霜雨雪。 离央从前不喜欢雨天。 因为她三百岁成年那一日,就是一个雨天。 离央闭上眼,或许是过了太久,她竟然一时记不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如何。 “我会在这里留一个时辰。”离央突然开口。 姬扶夜一怔,而后意识到,她是在给他时间拜别顾家众人。 “是。” 走下山路时,姬扶夜忍不住回头,他看见女子赤足站在树下,墨色的裙袂在风中起舞,只影孑立,透出一股莫名的孤寂。 他的运气并不好,在入城门之前,雨点便已经争先恐后地落下。 雨水倾盆而下,水珠从他眼睫上滑落,没有灵力,姬扶夜连一个避水诀也施展不了。 四方城中,雨势太大,路上已经不见行人往来,姬扶夜孤身行走在城中,心底渐渐恢复一片平静。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必再犹疑。 跟随这位尊上而去,日子应该比待在顾家,更有趣几分才是。姬扶夜抬头,微微笑了起来。 回到顾家时,姬扶夜浑身湿透,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凉亭中煮茶的顾言姝看着他,顿住了动作。 雨珠连成水幕,姬扶夜没有注意到她,径直向顾凌均的书房走去。 守在书房外的仆从见了姬扶夜如此,也很是吃惊:“扶夜少爷,您怎么一身湿透了,我立刻让人备上热水衣物……” 姬扶夜摇了摇头:“不必,我想先见舅舅。” 仆从迟疑道:“那容我先向家主禀报……” 姬扶夜点了点头。 仆从反身进了书房中,片刻后为姬扶夜拉开门,请他入内。 姬扶夜便带着一身泥水,走进了顾凌均的书房。 衣角的水珠一滴接一滴坠落在地面,他全身都湿透了,偏偏神态却是平静而安然。 坐在书桌前的顾凌均抬头,见他浑身湿透,不由紧皱起眉:“扶夜,你这是怎么了?” 看向候在一旁的仆从,顾凌均低声斥道:“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去准备热水,让少爷将湿衣换下!” 仆从连声应是,趋步退出门外。 姬扶夜抬起头,被雨淋湿的双眸墨色沉沉,就算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他好像还是那样沉静而安然。 “舅舅,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 顾凌均面色大变,立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扶夜将追随离央仙上而去,今日特来向舅舅辞行。” “你是说,昨日出现在府中的那位仙上?”顾凌均脸上显出一些怒色,“就算她救了你,也实在没有叫你为奴为婢报答的道理!” 顾凌均以为,是离央提出要姬扶夜追随你她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 “舅舅,你误会了。”姬扶夜摇了摇头,“我追随那位仙上,是因为她有能恢复我识海的办法。” 听了这话,顾凌均当场愣住,良久才怔然道:“当真?那位仙上真的能助你恢复修行?” 倘若扶夜真的能恢复修为,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在瞬间的欢喜之后,顾凌均又立刻冷静下来。 “怎么可能,扶夜,连你的父亲都做不到,她怎么可能做到!” 就算那位离央仙上是仙君之尊,可姬扶夜的父亲,也同样是三重天上赫赫有名的仙君。 不等姬扶夜说什么,顾凌均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跟她走,扶夜,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要如何向你娘亲交代?!” 姬扶夜的母亲在他幼时便郁郁而终,她病逝时远在三重天上,顾凌均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每每思及此,顾凌均心中就愧疚难当。 姬扶夜是顾凌霜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血脉,在他被送回顾家之后,顾凌均便暗自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他。 姬扶夜如今不过是凡人之躯,顾凌均怎么可能眼看着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跟随离央去冒险。 “我必须离开。”对上顾凌均近乎严厉的目光,姬扶夜坚定不改,缓缓道。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男主终于成功地卖掉了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8、第八章 相比顾凌均溢于言表的激动,他面前的姬扶夜显得冷静许多。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是姬扶夜目前能得到,唯一能重新踏上修行之路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再恢复修为,倘若不能,他一定会为此懊悔一生。 到了这时,不必多言,顾凌均知道,姬扶夜主意已定。 他不由从心底浮起一点无力之感:“扶夜,修行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为何在这般境况下,他还不肯接受现实,做一个普通人,安平一生。 姬扶夜沉默一瞬,轻声问道:“舅舅,倘若是你,你会愿意接受这一切吗?” 他已经见过云端的风景,又怎么能忍受作为普通人过这一生。 顾凌均不再说话了。 如果是一开始就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只能做个普通人,大多数人就算心中不忿终究也只能接受现实。可姬扶夜从前的天赋堪称顶尖,十六岁突破元婴,未来不可限量。 顾凌均自问,若是自己如姬扶夜一样一夕落到眼前境地,心中也不可能轻易放下。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难以言说的沉默中。 良久,顾凌均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罢了,你和你娘一样,想做什么,我总是阻止不了的。” 他看着姬扶夜,神情郑重:“扶夜,舅舅无能,帮不了你什么。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只要舅舅在一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这是顾凌均对姬扶夜的承诺,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如果姬扶夜愿意回来,顾家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谢谢,舅舅。”姬扶夜轻轻笑了笑,这时候,他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稚气。 再怎么沉稳持重,姬扶夜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 十七岁的姬扶夜识海破碎,被父亲放弃,送回母族,但又于绝境之中看到一缕希望。 他选择抓住这缕希望。 姬扶夜离开顾家时,雨还没有停。 他换了一身灰蓝色的短打,撑着伞踏出顾府的大门。 姬扶夜要离开的事,并没有告诉除顾凌均以外的人。事实上,他自幼长在三重天上,来顾家不过月余,又日日早出晚归,同一众顾氏子弟没有太多交情,故而也就没有特意告诉谁的必要。 “表兄!”雨声中,身后少女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姬扶夜回过头,连绵的雨珠从纸伞边缘坠下,顾言姝站在屋檐下,直直地看着他,柳眉微蹙。 “你要离开了吗?” 姬扶夜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愿意放弃?”顾言姝终于忍不住问道。 姬扶夜离开顾家,为的不过是追寻那一点恢复识海的可能。 顾言姝在书房外听得很清楚,但她并不相信,姬扶夜口中的那位仙上真的能帮他修复识海。 “你都听见了?”姬扶夜反问。 顾言姝有些局促地别开头,赧然道:“我不是故意偷听……” 姬扶夜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实这世上的事,要放弃,实在很容易。” “只是……我大约有些不服气。” 不服气所谓的命运。 “所以我不想认命。” 说出这句话时,姬扶夜的神情显得有些冷硬,他身上难得露出这样属于少年人的锋芒与锐气。 雨声淅淅沥沥,少年撑着伞向外走去,他没有再回头。 “不想……认命么……”顾言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 荒野之外,离央站在雨中,雨水仿佛有意识一般避开她所在的位置,身周就像是撑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枯树的枝丫伸展着撑住灰白的天空,她站在雨里,赤足墨发,如山间精魅。 姬扶夜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没有再上前,心中升起一股没有来由的熟悉与怅然。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灰白的浓云散去,天空透出澄澈的碧蓝,离央看向姬扶夜:“你傻站在那儿,莫不是在等本尊请你上前?” 姬扶夜这才回过神,他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热,连忙低头,将手中的伞收起,快步走到离央身边。 离央注意到他收伞的姿势,忽而问道:“你从前是剑修。” 姬扶夜眼底涌起一点惊讶:“是……” 她怎么会知道。 “既然是剑修,便把你寻常用的剑法,练与本尊瞧瞧。”离央突然有了些兴趣。 但姬扶夜手中却是没有剑的,在他识海破碎之时,他惯常用的那把灵剑也被人折断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低声对离央道:“晚辈如今没有剑,恐怕只能用手中这把伞暂代。” “随你。” 姬扶夜握紧伞,眸光一厉,这一刻,好像又成为三重天上,那个握着剑,曾被人交口称赞的扶夜公子。 天穹之下,少年的身形如流风回雪,一招一式都带着独特的韵律感,施展起来赏心悦目。姬扶夜现在用的,是姬氏子弟入门用的剑法,也是他十多年来练习过上万次的剑法。 练完一套剑法,姬扶夜的呼吸有些急促,双眼却亮得惊人,来到顾家之后,他再也没有拿起过剑。 姬扶夜转头看向离央,他于剑法一道上的天赋,连他父亲都亲口称赞过不错。 “华而不实,你的剑法大约也只有那等无甚见识的小辈,会觉得不错。”离央对上他的眼,兴致缺缺地道。 对于这样的评价,姬扶夜心中自是有些不服气的,只是以他父亲仙君之尊,在离央口中,也成了那等无甚见识的小辈,他又有什么资格辩驳。 “你不服气?”离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姬扶夜垂眸,深吸一口气,木着一张脸回答:“晚辈不敢。” 就算姬扶夜心性再沉稳,也不过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能做到如此已经不易。 离央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恶劣地扬起嘴角:“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凭什么说你的剑法华而不实。” 姬扶夜看着她,他的确很好奇,在离央眼里,自己的剑法究竟差在何处。 这套剑法他练习了上万遍,自问已经烂熟于心,当日他灵力未失之时,用这套剑法,不知涤平了多少为祸人间的妖魔,为何却只得了她一句华而不实的评价。 离央轻笑一声:“可本尊偏偏不想告诉你。” 姬扶夜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位仙尊的性子,似乎和他想象中有些偏差。 见他不语,离央抬手,两人身后那块巨岩凭空炸开,指尖微动,巨岩便如刀削豆腐一般被切割成一把足有人高的石剑。 姬扶夜很有求生欲地后退了一步。 “这把剑,归你了。” 石剑重重地落在姬扶夜面前,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他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茫然,离央行事作风与从前他见过的人都大不相同,姬扶夜实在很难从她的行事中揣测出她是何想法。 就像现在,姬扶夜就实在不明白,离央为何要给他一把石剑。 他看着那把可能比他自己还重的石剑,语带茫然:“谢尊上赏赐,只是这把剑,我好像用不了……” “那就带在身边,到你能用为止。”离央淡淡道。 说完这句话,她抬步向前走去。 姬扶夜看着石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认命地背起石剑,艰难地跟上离央的脚步。 姬扶夜识海破碎之前,已经是元婴修为,又是半妖之身,就算如今修为全失,身体强度还是远胜于常人,要背起这把沉重的石剑虽然艰难,咬咬牙终究是能做到的。 “不知尊上,现在,要往何处去?”姬扶夜追上离央,虽然脸色没有太大变化,说话时急促的呼吸却暴露了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 离央看向北方,淡淡道:“北地之中,丹熏山。” “山海经中载,丹熏之山,其上多樗柏,其草多韭韭,多丹获。熏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棠水。”姬扶夜喃喃道。 离央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姬扶夜下意识地对她笑了笑:“从前在修炼之余,我也会看一些上古传下的杂书。” 离央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 她带着姬扶夜行在荒野之上,冬日的朔风吹过原野,拂起她墨色深沉的裙袂,姬扶夜背着那把巨大的石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她身后。 以离央的修为,瞬息之间就能出现在丹熏山中,但她身旁跟了一个姬扶夜,情况就有些不同了。她既然答应了姬扶夜助他恢复修为,就不会失言。 说来,离央从前也养过草木灵兽,姬扶夜却是其中最弱的一只,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没了性命。 她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不过也没什么,无尽深渊千余年的岁月都已经等过了,又如何急在一时半刻。 一直到夜幕低垂时,离央才停下脚步,这时候,姬扶夜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沉重的石剑被人卸下,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姬扶夜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6 17:34:34~2021-10-19 12:2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貓o、nnie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一龙的圈外老婆 9瓶;子燏ya、nnie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9、第九章 拥有一半妖族血脉,身体强度却比寻常人类强不了多少,离央挑剔地看着姬扶夜,真是弱得可怜,哪怕她当日点化的那株兰花妖,化形之初都比这只小狐狸强得多。 她坐在燃起的火堆旁,乌发朱唇,皮肤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这一刹那,姬扶夜觉得,她好像一抹孤独的影子,随时都会消失在这天地间。 他垂下眸,若非是因为他身体所限,这位尊上应当不用浪费时间停下休憩。 姬扶夜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负累。就算被送回顾家,心知自己需要无数灵草丹药,他也不曾求过顾凌均什么。 如今却是确确实实地拖累了别人。 倒也是新奇的体验。 歇过半刻,姬扶夜默不作声地生好火,准备起身去周围山林寻些能充饥的野果。 他如今体内无法凝聚灵力,自然也就不能打开储物戒,是以离开顾家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只带了一把伞和一袋灵石。 可惜这荒野之上,暂时找不到能用上灵石的地方。 托这两月在北荒山中混迹的经历,姬扶夜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就在山林中顺利找到了能充饥的野果。 他用衣摆兜着数枚红艳艳的果实走回,离央的身形在火光映衬中落下一个纤细的剪影,在溶溶夜色中显出莫名的寂寥。 她身上好像藏着许多秘密,不知来历,不知归处。 将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挥散,姬扶夜坐在离央对面,拿衣袖随意地擦了擦果实便送进嘴里,出门在外,实在没办法讲究太多。 只是咬了两口,姬扶夜便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动作一顿。 姬扶夜缓缓抬头,对上离央黑纱下不知情绪的双眼。 对视片刻,姬扶夜左手拿起另一枚红果,干巴巴地问:“尊上可要尝一尝?” 话才说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堂堂仙尊,怎么会看得上这些毫无灵气的果实? 但出乎他的意料,离央伸手接过他手中果实,苍白的指尖握着红艳艳的果实,也映衬着多了几分暖色。 姬扶夜怔然地看着这一幕。 水流从红果表面流过又化为无形,离央垂眸看着手中野果,淡淡道:“本尊倒是千余年未曾吃过凡世生长的果实。” “无尽深渊之中,不曾生长有草木么?”姬扶夜迟疑着问道。 离央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尽深渊之中,自然只有无边无际的凶煞之气,赤地千里,不见草木。” 赤地千里,不见草木……姬扶夜想起了他坠入崖下时看见的遮天蔽日一般的灰白雾气。 她就在那雾气之中,待了上千年么? 姬扶夜有些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离央咬了一口红果,口舌之间泛起一股久违的酸甜之味,一千多年啊…… 她抬头,只见星河辽阔,荒野上的天幕看起来很低,好像只要一抬手,就能摘下缀在上面的星辰。 千年前的星辰,和千年后的星辰,似乎没有太多变化。这千年间,世间不曾改变的,或许也只有这些高悬虚空之上的星辰吧。 一枚拇指大的黑色灵果落在姬扶夜手中,灵气浓郁,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姬扶夜有些讶然,落在他手中的,是乌灵果。 乌灵果是妖族最喜爱为幼兽易经伐髓、锤炼身体的灵物,因为相比其他灵物,乌灵果的灵气算得上温和,即使是没有修炼的凡人,服下后也不会因为巨大的能量爆体而亡。 也因为这一点,乌灵果在修真界向来是供不应求的,其珍贵之处不言而喻。即便姬扶夜的父亲是九重天上的仙君,他幼年也只得过一枚乌灵果,毕竟他父亲的儿女实在太多了,他在其中从来不是最出众的。 见姬扶夜迟迟不动,离央冷声道:“怎么,怕它有毒?” 姬扶夜摇了摇头,只道:“多谢尊上赏赐。” 他没有多说什么,有些感激放在心中就好。 姬扶夜服下乌灵果,不过片刻,一股堪称暴烈的灵气冲入他的经脉,他咬住牙,忍住从体内传来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经脉终于将灵气尽数吸收,姬扶夜睁开眼,皮肤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灰白色的污垢。 他皱了皱眉,见离央似乎在闭眼假寐,放轻脚步,向不远处的溪流走去。 带着一身湿意的姬扶夜回到火堆旁,寒夜静寂,他一时并无睡意,目光落在离央眼上的薄纱,尊上的眼睛…… “你若是不想睡,便继续赶路。”闭眼假寐的离央忽然开口。 姬扶夜一惊,立刻收回目光,靠着沉重的石剑,强迫自己入眠。 他以为在荒野上的第一夜会很难入睡,但或许是因为白日背着石剑走了太远的路,闭上眼后,没过多久,便顺利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寂静的荒野上,只能听到枯树枝在火中燃烧的声音。 离央睁开眼,抬头静静地看着满天星斗,就好像回到了千年之前。 一千多年前,初到九重天上的离央躺在玉朝宫外的白露台上,望着满天星辰,沉沉入眠。 天边似明非明的时刻,姬扶夜从梦中醒来。 他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在醒来时却都忘了个干净。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凉,他渐渐清醒过来,远处望去连绵的山脉,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顾家。 “既然醒了,便收拾一二,准备出发。” “是。”姬扶夜站起身,腰背隐隐还有些酸痛,但比起昨晚已经轻松了太多。看来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姬扶夜苦中作乐地想。 他在溪水边掬了一捧水洗脸,昨晚燃起的火堆已经熄灭,只留下一堆乌黑灰烬。 姬扶夜寻了两根藤条将石剑绑在自己背后,又将昨晚吃剩的几个红果串成一串挂在腰间。虽然难看了些,不过还好,这荒野之上,也没有别的人能看见他这副模样。 姬扶夜抱着伞,恭敬地对离央道:“尊上,已经收拾好了。” 离央扫他一眼,没有对他这古怪的一身发表什么评价,起身向前。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行路。 姬扶夜跟着离央,在荒野之上,走了足足有一月。 离央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就算姬扶夜感觉自己已经力竭之时,也不曾见她放缓速度。姬扶夜便只能咬牙坚持着,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倒下,这位尊上也不会停下脚步。 可若是真的倒在这荒野之上,没了离央的威压,不用多久,就会有凶兽出现,将姬扶夜吞吃入腹。 而姬扶夜也渐渐感知到,每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力竭倒下之时,血脉中好像就有一股力量涌动,让他能再支撑一会儿。 离央也不是不会停下,只是停下的频率,从一日便为两日,三日,甚至现在的五日。好像只有在姬扶夜彻底消耗掉最后一分力气时,她才会停下脚步,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而每次停下时,离央都会予他乌灵果,随着姬扶夜身体强度的增加,他能服下的乌灵果数目也日渐增加。 这一月间,姬扶夜肩上磨破了数十藤条,但后背石剑好像一日轻过一日。他隐隐有些明悟,离央让他负剑而行,原来是想借此锤炼他的身体,激发他体内妖族血脉么? 姬扶夜虽有一半狐族血脉,从前身体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属于狐族的特征,甚至从来不曾出现妖化的趋势。他身上每一处,都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这大约也是他父亲对他态度淡淡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看来,他身上果然还是有着属于九尾天狐一族的血脉,在他一次又一次耗尽全身气力后,终于有所显露。 苍翠的峰峦已经近在眼前,山脉连绵不绝,因为灵气充足,丹熏山周围草木葳蕤,不分四季。 但此处虽然灵气充足,奇花异草无数,却人迹罕至,只因这样的地方,向来少不了凶兽出没,等闲修士都不敢来往。 不过有这位尊上在,什么样的凶兽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姬扶夜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离央。 这一路走来,不说凶兽,连半只活物的影子没能看见,姬扶夜偶尔想打打牙祭,还得先求离央收敛威压。 暮色沉沉,姬扶夜卸下石剑,拖着疲惫的身体抓了两只疾风兔。 疾风兔是修真界中最低阶的灵兽之一,并没有太大攻击力,唯一的长处就是速度极快。不过就是这样低阶的灵兽,一开始,修为尽失的姬扶夜也只能靠布置陷阱才能抓住。而如今,姬扶夜仅凭肉身的速度便已经能完全追上疾风兔。 将疾风兔烤在火堆上,夜色一点点笼罩这片大地,不远处,丹熏山在黑夜中影影绰绰显出轮廓。 马上就要到丹熏山了,也不知尊上来此,究竟要取什么东西。 寻常灵草奇花,即便相隔千里,以仙君之尊,只需抬手便能隔空取来,不知是怎样的宝物,需要她特意到此一趟。 姬扶夜忍不住问道:“尊上此行前往丹熏山,是有什么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9 12:28:04~2021-10-20 13: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光的梧桐啊、节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1、第十一章 退亲……姬扶夜怔然地看着这一幕,心底乍然而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不等幻境现出更多,离央拂袖,一切景象便都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是…… 姬扶夜回过神,压下心中的震惊,他很清楚,自己这时候,最好闭紧了嘴,不要多说一个字。 那些幻象,是离央的回忆。 充满人间烟火的村落再次出现在眼前,姬扶夜耳边忽然听到嘹亮的鸡鸣之声,而随着这一声鸡鸣,整个村落好像都醒了过来。 炊烟升起,远远似乎传来了村人劳作的杂声。 离央站在原地,身形不动,任山风吹起她墨色的裙袂。那些已经被埋葬在千年之前的过往,在这一刻尽数浮上心头。 她沉默地立在风中,身周像是笼上了一层沉沉的暮色,姬扶夜不敢出声扰她,想也知道,离央现在的心情不会太好。 脚步声由小而大,似乎有人在靠近,姬扶夜心下一凛,他转过头,对上少女清亮的双眸。 出乎姬扶夜的意料,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什么凶兽鬼怪,而是一个年纪与他相近的妙龄少女。 她一身简单裙裳,乌黑的发上嵌着精巧的银饰,明眸善睐,干净得像是山间汩汩流过的清泉。 少女手上系着几串银铃,走动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偏着头,好奇地打量一番离央和姬扶夜,启唇问道:“你们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娇憨软糯,眉心有一簇烈焰一样的印记,眸中清澈,神情很是天真。 姬扶夜看了离央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答话道:“我与……长辈途经此处,暂歇片刻而已。你又是谁?这处村落……” “这里是丹熏山烈山部,我叫烈山雁。”少女弯着眉眼,热情道,“你们是过路的行人啊,丹熏山地处偏僻,我还很少见到有外人前来呢。这附近山中,唯有我们烈山部一处村落,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随我前去歇歇脚。” 如果是姬扶夜自己一个人,他绝不会随少女走的,只是现在,能做主的人并不是他。 “走吧。”离央终于开口。 少女似乎毫不在意离央的冷淡,得了这句话,向她笑了笑,蹦蹦跳跳地在前方带路,一面走,一面同姬扶夜搭话。 从她的话中,姬扶夜知道了年纪不大的烈山雁正是烈山部这一代的巫祭。 烈山部世代居于丹熏山,繁衍至今,族人已有千余人。因祖训有言,烈山族人应世代守护于此,不可踏出丹熏山,多年以来,族人恪守祖训,以打猎为生,甚少与外界来往。 作为巫祭的烈山雁未来将会继承母亲的位置,成为烈山部下一代族长,这也意味着她会自己的母亲一样,永远守护在丹熏山中。对于外面的世界如何,烈山雁自是很好奇的,所以她才会主动向明显是外来者的姬扶夜和离央搭话。 姬扶夜应付着少女层出不穷的古怪问题,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他更不明白的是,离央究竟作何打算? 晨光熹微,山间的雾气已然散去,姬扶夜能看到,村口的大石上刻着烈山部三个古文字,若非他从前在族中藏书楼常常翻阅古籍,恐怕也不会识得这些文字。 看来烈山部在丹熏山上,已经传承逾千年之久。 走入村落,早起的村民远远看见烈山雁,笑着向她行礼,看得出来,作为巫祭的烈山雁,在烈山部的地位很是特殊。 几个垂髫小童欢笑着追逐而去,有女孩路过烈山雁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她及时扶住,口中叮嘱道:“小心点儿。” 她的神情异常温柔。 女孩儿答应一声,嘻嘻笑着,快步追上自己的同伴。 这处村落便如世外桃源,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恬然静谧。 姬扶夜心中的防备也不由放下了几分。 “前面就是我家了,”烈山雁停下脚步,回头对姬扶夜与离央笑道,“请随我进来吧。” 要进去么?姬扶夜下意识地看向离央。 只见她神情不改,跟在烈山雁后,踏入前方小院。 姬扶夜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离央的脚步。 罢了,就算是天塌了,还有尊上顶着呢。 就在两人踏入小院的那一刹那,周围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瞬间扭曲变形,灰黑色的凶煞之气遮天蔽日,翻腾涌动。 烈山雁站在两人面前,脸上再没有了天真纯善的笑容,连眉心那一缕火焰印记上也染上了血腥之色。 她眸色深沉,眼底似有血海涌动:“二位,既然来了,就不必离开了。” 果然,姬扶夜在心里轻啧一声,他的预感当真不错。 他识相地后退一步,这种场合,实在轮不到自己这个修为全失的废人出头。 灰黑色的怨气翻滚着,浓雾中逐渐化出一只又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与凶兽,咆哮着扑向站在院落之中的离央和姬扶夜。 由怨气化作的恶鬼与凶兽没有实体,打散之后也会很快重聚,对付起来着实有几分棘手,这也是魔修常用的手段。 姬扶夜面上未曾露出惧色,他平静地看着前方操控怨气的烈山雁,心情不由有些复杂。这样浓重的怨气,不知要用何种残酷手段,牺牲多少人命才能形成。 引他们来这里的少女,是魔修么? 凶兽的爪牙眼看着就要落下,离央抬起手,由怨气化作的凶兽和恶鬼便惨叫着,如影遇光,寸寸消弭。 好强的力量,姬扶夜感受着四周的灵力,即使他早已知道离央的强大,亲眼目睹之时也还是忍不住为这样的强大而心折。 看着这一幕,烈山雁沉下了眼眸,她眼尾赤红,再不复姬扶夜初见她时的温柔天真。 “比起从前来的那些废物,你们倒的确有些本事。” 血色的雾气弥漫开,叫人看不清周围情形,烈山雁的身形也消失在血雾中。 下一刻,烈山雁出现在离央上方,双手成爪,自上而下袭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0 13:55:18~2021-10-21 14:5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66048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2、第十二章 离央收起五指,周围浓重的怨气煞气好像被人强行聚拢在一处,在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五指一握,收拢的凶煞之气便被强行捏碎,与此同时,烈山雁被灵力反震飞出数丈外。 她半跪在地面,险险稳住身形。 呕出一口铁锈色的污血,烈山雁阴冷地看向离央,眼中满是杀意。 此处有自己特意布下的阵法,今日他们敢进来,就休想活着离开。 她毫不迟疑地用指尖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地面,隐在地下的黯淡阵纹缓缓亮起,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一股阴冷森寒的力量升起,缠绕上站在阵法中的离央和姬扶夜。 姬扶夜皱起了眉头,是血祭之阵。 魔修的血祭之阵,是将阵中活物作为祭品强行炼化,化为自身力量,其神魂也会被阵法禁锢,为施阵者所用。 姬扶夜看向烈山雁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这样的手段,实在太过刻毒。 只是……姬扶夜有些不明白,这样的阵法,唯有修为远胜于祭品,有完全把握的魔修才会用,否则祭品挣脱阵法,极有可能反噬施阵者。 烈山雁不清楚离央和姬扶夜的实力,若要设伏,有太多阵法都比血祭之阵更合适。 一个血祭之阵,自然是困不住离央的。 区区鬼物,也敢窥视她的记忆。 离央薄纱后的双眼一片冷然,她拂袖驱散缠绕在周身的怨灵之力,指尖在虚空一抓,烈山雁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向前,被她擒住了脖颈。 指尖微动,离央正要收紧手,却在这时出现了一瞬的犹疑。 也正是这一瞬的犹疑,让烈山雁寻到机会,她一掌拍在自己心口,含恨看了离央一眼,化作血雾消失。 姬扶夜也才发现,烈山雁并不是什么魔修,而是怨恨化身,执念不消的鬼物。 以尊上的实力,要灭杀一只鬼物何其简单,她方才为什么会犹豫? 随着烈山雁消失,周遭被她维持的幻境也尽数消弭,姬扶夜看向四周,他们所在之处,仍然是烈山部的村落。 只是此时房屋凋敝,风中听不见丝毫人声,这处村落竟然已经荒废了许久。 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情景,原来不过是一场烈山雁维持的幻境。 “尊上,这村落之中,可还有活人气息?”姬扶夜转头看向离央,他修为尽废,自然也不能用神识探知周围,只能求助于离央。 “没有。” 姬扶夜微微垂眸,果然…… 只是不知,这空无一人的烈山部,和沦为鬼物的烈山雁,有什么联系。 收起有些复杂的心绪,姬扶夜向离央请示道:“尊上,现在当如何?” 离央没有回答,她抬头看着远处古木深深的山林深处,将右手按在姬扶夜左肩,拎着他飞身而起。 毫无防备的姬扶夜被迎面而来的山风糊了一脸,他木着脸想,自己追随的这位尊上,行事果真是雷厉风行。 离央拎着姬扶夜,径直向东而去。 古树高大,枝叶遮天蔽日,这里是丹熏山深处,不见鸟兽,甚至连虫鸣之声也听不到。 离央松开手,姬扶夜落在地面,踉跄一下才站稳身形。双脚得以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姬扶夜只觉得异常安心。 离央没有关注他的想法,看着山石,微微抬指,岩壁上遮掩的藤蔓尽数消失,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姬扶夜闻到了一丝血腥气,看来,烈山雁应该就是一路逃到了这里。 跟随离央走入洞中,昏暗的山洞内不见天光,姬扶夜看不清周遭情形,他下意识地握了握五指,心中蓦然一空,神游之际,脚下便一不小心踩了空。他踉跄一步,反射性地抬手想抓住什么借力。 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入他手中,姬扶夜一怔,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 回荡在山洞中的细碎铃声戛然而止。 离央停下脚步,见他似乎全无松手的意思,开口道:“你在发什么呆。” 语气中带着一股薄凉冷意。 姬扶夜这才回过神来,他飞快地松开手,局促道:“冒犯尊上,洞中昏暗,晚辈未能看清……” 他手中仿佛还残留着离央指尖的微薄凉意。 离央冷觑他一眼,抬手一拂,点点荧光飘散,逐渐照亮了整个山洞。 低着头的姬扶夜,看见了离央素白脚腕上赤红的铃铛。 方才响起的,就是她脚腕上的铃音吧。 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飞快地移开目光,打量起山洞内的情形。这处山洞并不像天然形成,地面干燥,平坦得似乎被人特意修整过。 而再往前行几步,姬扶夜注意到了刻在山壁上的简陋线条。 古朴粗犷的线条,被人刻在石壁之上,构成了简陋朴实的画作。 姬扶夜抬手拭去石壁上的浮灰,一路看下去。这些画,原来是一个传说。 带着熊熊烈火的陨石从天而降,落在山峰之上,整座山都陷入火海,山上几个人形也被火焰灼烧,痛苦地倒在地面。 长发羽衣的女子,乘云翩然自天边落下,她手中洒下甘露,浇灭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又将烈焰不熄的陨石封存在山体之内。 被治愈的人类向山峰叩拜,在山上结庐而居,人人额前都有一枚火焰印记,和烈山雁额心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姬扶夜已经尽数明白,原来这就是烈山部的由来。 至于那块携着雷火落在丹熏山的陨石,若是他没有猜错,便是传说中的天外陨铁了。 天外陨铁是修真界用于炼器的至宝,只需一点便可让灵器的品阶更上一品。而那样大的一块天外陨铁就被封存在丹熏山内,烈山部族人分明是空守至宝而不知。 姬扶夜皱起眉头,后来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让烈山部的族人尽数消失,整座村落都被荒废? 山洞走到尽头,面色苍白的烈山雁盘坐在平整的岩石上,周围躺着数只被拧断了脖颈,毫无声息的山中猛兽,她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奇特的韵律。灰黑中夹杂着血色的雾气缠绕在她身周,而随着她的呼吸,血气从地上猛兽身上飞出,混入那团血雾之中。 她紧闭着双眼,眉心烈焰印记似乎也带上了血色。 随着时间推移,烈山雁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像她这样的鬼物,只要有足够的血气,就能很快恢复损耗的力量。 耳边忽然听得脚步声响起,烈山雁猛地睁开眼,脸色还有些苍白,她抬起头,见到离央和姬扶夜的那一刻,眼中闪过决绝:“你们这些走狗,倒是来得很快!” “但今日就算我与你们同归于尽,也不会叫你们得逞!” 烈山雁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他们竟然追来得这样快。 方才一番交手,烈山雁也知道,自己远非离央的对手,而今看来,却是连逃也逃不了了。 原来今日,就是自己魂飞魄散之时么? 可恨她大仇还未报…… 看着烈山雁一脸决绝,姬扶夜有些无奈,她这副模样,怎么好像他们成了恶人。一开始不明分说出手的,不是她么? 烈山雁没有给姬扶夜解释的机会,她催动全身气血,身上气息在一瞬间暴涨起来,飞身扑向离央。 姬扶夜瞳孔一缩,她竟然要自爆! 离央微微蹙眉,指尖隔空点在烈山雁眉心,她身上暴涨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烈山雁的身体无力地摔落在地面, “你们也是他派来的人吧,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我总有一日会杀了你们的主子报仇!”烈山雁双眸赤红,语气中带着森然恨意。 她是由怨恨化身的鬼物,因执念存在,心中满怀仇恨,甚至影响了她的性情,变得易怒而冲动。 离央神情漠然,拂手从她眉心抽出了属于生前的记忆。 烈山雁是烈山部第三十二代巫祭,她母亲是烈山部的族长,而她是自己母亲唯一的女儿,若没有意外,在不远的将来,烈山雁会继承母亲的位置,成为烈山部新一任的族长。 烈山部的祖先原是丹熏山上的山民,千年之前,有陨石携雷火自天外而降,丹熏山上的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烈山部的祖先未能逃脱,身上也受烈火灼烧,久久不熄,不生不死。 便在这时,有仙人从云端落下,施法救下为火焰侵扰的山民,又将还在燃烧着的陨石封入丹熏山山体之中。山民感念仙人恩德,于丹熏山上立烈山部,立誓世代守护于此,看顾被仙人封印的陨石,直到如今。 或许是因为当年身体曾受火焰灼烧而不死,从此烈山部的族人出生之时,眉心上都会带着火焰一样的印记。 烈山雁在山间长大,从未离开过丹熏山半步,偶尔也会向往山外的世界,但身为族中巫祭,她注定不能离开烈山部,更不能离开丹熏山。 她以为,自己在丹熏山上出生、长大,未来也会在这里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子嫁人生子,伴着山林,慢慢老去。 ——直到烈山雁在山林之中救下那个重伤不醒的少年,她曾经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最终都被一一颠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男女主第一次牵手成功~感谢在2021-10-21 14:51:20~2021-10-22 00:4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光美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3、第十三章 丹熏山偏远,少有外人前来。烈山雁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流了好多血,将身下草地全染红了。 “喂,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年,轻声问道。 自是没能得到回答。 烈山雁抿了抿唇,小心扶起地上的少年,带回烈山部中,悉心救治。 作为巫祭,烈山雁自己便通一些医术。只是少年伤及肺腑,烈山雁自知医术有限,本以为他不会再醒来,但三日之后,她以为必死无疑的少年在透窗落下的日光中,悠悠转醒。 “你醒了啊?”烈山雁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少年,“我还以为,你伤得这么重,醒不过来了呢。” “这是何处……”刚刚转醒的少年虚弱地问道。 “这里是我家,烈山部。”烈山雁阻止了少年起身的动作,“你伤得那样重,千万不能乱动啊。” “烈山部……” “对,”烈山雁点点头,弯起眉眼,“你是谁啊,怎么会伤得那样重,若不是我恰好瞧见了,你落在山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喂了山上的老虎。” 那便是真的没命了。 “我叫……元庭深……” 元庭深乃是修仙世家元家的嫡系子弟,天资出众,未及弱冠便得以突破金丹境界。前日他为元家死敌所埋伏,耗尽身上保命法器,才终于逃脱。 但至丹熏山时,元庭深因伤重失去了意识,因而被烈山雁捡了回去。 元庭深伤得实在很重,如果他不是金丹修士,这样重的伤势应该早就丢了性命。 而他醒来也并不意味着身体全然好转,元庭深的经脉无法吸收灵气,修为无法恢复,便暂时留在了烈山部休养。 生长在山野之间的烈山雁,同一心修行求道的元庭深本该毫无交集,但这场意外,却让并无交集机会的两人得以相识相知。 烈山部与世隔绝,族人热情好客,对待外来的元庭深也无丝毫戒备警惕,元庭深身在其中,也不自觉放下了心中防备,暂时忘却了修真界中的勾心斗角,在丹熏山中学着做一个普通的山野少年。 烈山雁会喜欢上元庭深,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温文尔雅,博闻多识,举止之间自有一番风度,同烈山部野蛮生长的少年们大不相同。 而烈山雁身上的纯粹澄澈,也是元庭深从前甚少能见到的。 少年情浓,互许下终身,元庭深许诺,待他伤愈,便带烈山雁离开丹熏山,回元家见过他的父母,娶她为妻,从此白首不相离。 这件事自然遭到了烈山雁母亲的强烈反对,烈山雁乃是烈山部这一代的巫祭,她要继承族长之位,怎么能随元庭深离开丹熏山。 面对母亲的反对,烈山雁决心不改,她宁愿放弃自己的巫祭之位,愿意为了元庭深,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丹熏山和族人。 这世上大部分的父母,大约都会在子女的坚持下,率先退一步。 而元庭深也做出种种努力,完成了烈山族长堪称刻意刁难的要求,让她看到了自己对烈山雁的真心。 她终于松了口。 这本该是个很美满的故事,如果元庭深不曾发现,在丹熏山中封存的那块陨石,其实是修真界梦寐以求的炼器材料——天外陨铁。 在离开丹熏山之前,烈山雁带着元庭深前去烈山部先祖筑下的祭台前拜祭。 修为已然恢复的元庭深,在祭台上感知到了一丝封印的痕迹。 烈山雁毫无防备地将烈山部代代流传的故事告诉了他,到这时,元庭深几乎已经能肯定,封印在丹熏山内的,正是天外陨铁。 那样大一块天外陨铁,甚至足以让元氏一族诞生一位仙君! 烈山雁跟随元庭深离开了丹熏山,她的母亲还有族人,站在村口那块刻着烈山部的岩石前目送他们离开。 她不会知道,那是她这一生,见他们的最后一面。 元家乃是修真世家,底蕴自然深厚,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初至此处的烈山雁攥住元庭深的衣袖,站在他身后,心底不自觉升起一点怯意。 而元庭深的父亲,就是这里的主人,他是元家的家主。 庭深的父母,会愿意让他娶自己么?烈山雁看着元家高高的牌匾,心下有些茫然。 娶一个来自乡野,什么也不懂的凡人。 但出乎烈山雁的意料,元庭深父母待她的态度很是和善,似乎只要元庭深喜欢,他们便并不介意让自己前途无量的儿子同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成亲。 烈山雁就在惴惴不安的欢喜中,顺利地同元庭深成了亲。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当元庭深挑起她盖头的时候,烈山雁以为,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婚后三日,有秘境开放,元庭深奉父亲之命离家,率族人前往秘境历练。 如果不是意外听到元氏旁支族人议论,烈山雁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幸福起疑。 “区区凡人,竟然也能做元家少夫人!”说这话的人语气中满是妒意。 一个凡人,如何配得上元家的少主! 身旁的夫人手持团扇,掩唇而笑:“她虽是凡人,族中却藏着大宝贝呢,若非如此,家主怎么会愿意让儿子娶这样一个凡人女子为妻。” “凡人寿命不过短短几十载,庭深少爷以几十年的正妻之位,换来她族中至宝,这难道不是一桩极划算的买卖么?” 烈山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摇着头,仓皇地后退两步。 她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全都听不懂? 什么至宝,烈山部身在荒远山中,何曾会有什么至宝? 可是…… 烈山雁回忆起从来到元家,到成亲之后的种种,一切其实并不是毫无痕迹。 元家族人轻慢的态度,在她背后响起的窃窃笑声,还有元家父母温和却并不亲近的态度。 她心如刀绞,脑中却奇异地保持着冷静,无论如何,她要向元庭深问一个答案。 元家上下都称元庭深领族中子弟前往秘境历练,可秘境的方向,原来和丹熏山的方向一模一样。 烈山雁的心在这一刻,沉沉地坠下去。 元家的侍女看着她,心中暗暗想道,少夫人脸上的笑,怎么好像哭一般。 元庭深在离开元家之时,思虑到烈山雁不过凡人之身,便为她留下了众多护身灵器。或许是没有将一个凡人女子太放在心上,靠着这些灵器,烈山雁竟然顺利瞒过了元氏上下一干人等的耳目,悄悄离开了元家。 她连夜赶回了丹熏山。 烈山雁到丹熏山之时,星夜黯淡,山林之上浮起淡淡血色,远处的火光熊熊燃烧,照亮了那片漆黑的天幕。 村落之中,昔日热闹的烈山部空无一人,大门有被人强行推开的痕迹,院落的篱笆歪倒,烈山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狂风卷过心底,让一切荒芜。 或许她已经不必向元庭深问什么了。 她一直不愿相信的,原来都是事实。 烈山雁跌跌撞撞地往火光亮起的地方走去,那里是丹熏山深处,也是烈山部的祭坛所在。 当日,是她亲自带着元庭深去了那里祭拜。 烈山雁看见了她这一生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她的族人像猪羊一样被绑缚在祭坛上,屠刀落下,鲜血洒落地面,哭嚎惨叫之声响彻夜空,山林之间仿佛沦为炼狱。 死去的那些,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祭台上赤红的阵纹亮起,洒在祭台上的鲜血被尽数融入阵纹之中,妖异异常。 带着她去山间打猎的叔伯,塞给她野果饴糖的婶子,还有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少女,会唤她巫祭姐姐的孩子们,都在冰冷的屠刀之下,化为无声无息的尸体。 而他的夫君和族人就站在一旁,白衣如雪,姿态风流。 好似这里并不是什么刑场,而是赏花弄月的风雅诗会。 就如她初至元家所见,他们每一个人都含着浅笑,高不可攀。烈山雁不知道,原来看着无数条性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他们也还是能够那般平淡地笑着。 她睁大眼,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脚下升起。烈山雁站在原地,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动弹分毫。 或许是母女之间的感应,烈山雁的母亲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四目相对,烈山雁似乎看见了母亲眼角的一滴泪。 “阿娘……”烈山雁僵硬着,轻轻唤了一句。 她的话散在风中,像一阵轻烟,烈山雁好像一尊精致而脆弱的琉璃像,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她摔得四分五裂。 元家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向烈山雁的所在。 元庭深全然没有想到,烈山雁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她应该留在元家,好好地做着元家少夫人才是! 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走!”被困缚在祭台上的烈山族长高声道,声音是不同于寻常的尖利。“雁儿,离开这儿!” 离开…… 烈山雁没有动,她看向元庭深,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眼神。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想笑。 你在害怕么?你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2 00:48:03~2021-10-23 17: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观其变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4、第十四章 呼啸的夜风中,烈山雁看着元庭深,眼尾赤红。 你原来是害怕被我发现,你娶我,是为了所谓的至宝,害怕被我发现,你假借秘境历练为名,真正的目的却是屠杀我的族人! “住手……”对视之中,元庭深狼狈地低下头,低吼着吩咐身边的元氏族人,“先住手!” 他这番命令,叫周围的元氏族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须发皆白的老者怒声斥道:“胡闹!若无烈山族人血气,如何破开这封印天外陨铁的封印,如今我们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此时停下,岂不是功亏一篑!” “庭深,你真是昏了头了!” 老者看向一众元氏族人,厉声道:“少主神志不清,你们难道也傻了不成,快,都给我运转灵力,启动阵法!” 他说着,一道灵力飞出,直直落在祭台中央的烈山族长身上。 脖颈上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烈山族长睁大眼,喉咙中徒劳地发出嗬嗬两声,她看着远处的烈山雁,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 雁儿,走啊—— “阿娘!”眼泪滚落脸颊,烈山雁脑中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向祭台奔去。 “拦住她!”元庭深厉声吩咐离烈山雁最近的族人,他手中施展出束缚法术,想将烈山雁拦下。 血祭之阵已然被启动,不曾修行的烈山雁落入其中,必死无疑。 数道不同的灵力撞在一处,元庭深听到灵器碎裂的脆响,他从来没想过,那些他留给烈山雁护身的灵器,最后成了让她离开自己的帮凶。 祭台上,烈山雁抱住母亲,紧紧闭上眼,任眼泪滑落。 躺在她怀中的,已经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首,她的阿娘,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 “阿娘……”烈山雁低低地唤了一句。 祭台上赤红的阵纹转动,倒在地上的烈山族人体内的血气疯狂地涌入地下,身在其中,烈山雁的气血也开始沸腾,不受控制地为阵纹所吸引。 她抱着母亲,神情木然,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救了元庭深,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阿娘不会死,族人们也不会死…… 烈山雁的眼泪落在地面,滚烫灼热,最该死的人,分明是她! “巫祭姐姐……” 有人拽住了烈山雁的衣角。 她低下头,女孩儿气息微弱,眼神却还是天真纯澈。 “姐姐,我好疼啊……”女孩儿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怎么在哭啊,姐姐,别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归为虚无。 “小如!”烈山雁握住女孩儿小小的手,灼热的泪落在她稚嫩的脸上。 她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烈山雁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更甚刀斧加身,千刀万剐。她抬头,看着浮在虚空之中,一众白衣胜雪的元氏族人,眼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烈山雁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该死的不是她的族人,是他们! 她松开手,温柔地将母亲放下。 烈山雁站起身,夜风中,染血的裙袂猎猎作响,她对上元庭深的眼,双眸赤红如血。 从袖中掏出小巧的匕首,烈山雁毫不犹豫地将其刺进自己眉心印记中。这一刻,那枚火焰一样的印记好像真的燃烧了起来。 大火从她的血脉里燃起,不过片刻,烈山雁整个人便落在火焰之中。赤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开,燃遍了整个祭台。 祭台上的血祭法阵已然启动,烈山族人的神魂,被这座法阵强行困在了祭台上。 “不好,是天外雷火!”老者惊呼,神情大变。 天外雷火随陨石一起从天外而降,轻易无法熄灭,便是化神修士当面其也会觉得棘手。 众元氏族人一起用灵力撑起护盾,老者焦急地瞧着祭台上的变化,所有烈山氏族人都被用作血祭了,为何他们的神魂还没有消磨掉祭台之下天外陨铁的封印? 老者是元氏族中长老,也是其中最善阵法一道的修士。随元庭深前来此地之后,他一眼便看出这封印强大无比,似乎自上古之时传下,不是他能解开的。 但烈山族人的气息恰好与这封印相合,若以他们的神魂献祭,说不定能消磨掉封印,取出其中的天外陨铁。 为了那一块藏在丹熏山中的天外陨铁,元氏不惜将烈山族人尽数抓捕,用他们的命来破除封印。 火焰熊熊燃起,元庭深怔怔地看着祭台之上,烈山雁的身形淹没在火海之中,他看着这一幕,喉中腥甜。 他是喜欢她的啊,若不是喜欢她,他又怎么会娶她。 可那块天外陨铁,是元氏一族振兴的希望。 元庭深原本以为,他能够瞒住她,瞒她一辈子,叫她永远也不知道,是自己害了她的族人和母亲。 可他终究是失败了。 他身旁的老者并不知他心思,焦灼地看着祭台之上,满目急色,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封印还没有解开。 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便挡不住蔓延开的天外雷火了。 正在这时,火中异变突生。 血色的雾气缓缓升起,最后凝结出人形。 烈山雁站在火中,烈焰已经再不能伤她分毫,她双眸赤红,看向元氏族人的目光中唯有深沉恨意。 “阿雁……”元庭深喃喃唤道。 烈山雁已经死了,但元家老者布下的血祭之阵帮了她,烈山族人的血气没能破解封印,反而尽数为烈山雁吸收。死时怨恨难解的她,化作厉鬼,于火中重生。她已是堪比化神修士的厉鬼。 元氏老者没有看她,呆呆地瞧着祭台下的封印,在血祭之阵的影响下,封印终于显露出更多的痕迹。 “是神族秘法……”老者似哭似笑,“是神族的封印啊!” 神族遗留下的封印,岂是他们这样的人族修士能破解的! 他转过头:“少主,快离——” 他的话没能说完。 烈山雁的身影出现在他上方,五指成爪,狠狠落下。 老者的神情永远凝固在这一瞬,烈山雁慑出他的神魂,扔进血雾之中。 烈山族上下几千条性命,岂是他死一次可以偿还的! 烈山雁血红的双眸,看向了元庭深。 熊熊烈焰之中,这对三日前才拜过天地,互许终身的夫妻,分立两端,身前横亘着永不能解的血仇。 他们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却在一夕之间成为这天下间最刻骨的仇人。 烈山雁飞身向前,血雾席卷向元庭深,元氏子弟纷纷上前一步,各自施展术法护住元庭深。 铺天盖地的血雾和熊熊烈焰之中,在场的元氏子弟尽皆殒命,唯有元庭深以浑身灵器尽碎为代价,在族人的护持下,逃出了已经化为一片死地的丹熏山。 烈山雁化为厉鬼,有了不输于化神期修士的力量,但她也被困在了丹熏山,不得脱离。 她徘徊在丹熏山中,一日又一日,在刻骨的仇恨中沉沦。 元氏似乎并不死心,不久之后又数次派人前来想取天外陨铁,都被烈山雁倚仗丹熏山地利用血祭之阵炼化。 那之后许多年,丹熏山都再没有人来。 烈山雁记不清自己在丹熏山困了多久,她的神智渐渐开始模糊,心中牢牢记住的,唯有仇恨。 于是,当姬扶夜和离央出现之时,她以为元家对于天外陨铁的觊觎,在多年之后,再次死灰复燃。 山洞内,烈山雁的记忆被投射在虚空之中,姬扶夜垂下眸,心中轻叹一声。 这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展颜的好故事。 烈山雁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她脸颊上缓缓滑落两行清泪,静默地看向离央。 离央收回手,她不知在想什么,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让人辨不出喜怒。 片刻后,离央将手放在姬扶夜肩上,冷声对烈山雁留下一句话:“随我来。” 她带着姬扶夜,消失在山洞中。 烈山雁犹豫一瞬,化作血雾跟随而上。 烈山族祭台前,灰褐的土地被鲜血染成铁锈色,姬扶夜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到那股遗留多年,挥之不散的凶煞之气。 烈山部数千族人死于非命,神魂被禁锢在此不得轮回,自是怨念深重。 离央一步步走上祭台,山间朔风拂起她黑色的裙袂,脚腕上赤红的铃铛叮铃作响,像一曲不散的悲歌。 血雾落在祭台下,烈山雁化出人形,她抬头,沉默地看着离央。 离央拂手,因当年血祭之阵被禁锢在这祭台上的烈山族人神魂,缓缓自下浮起,缠绕在神魂上的赤黑之色,在得见天光后,一点点消散。 怨念和仇恨在落在风中,终于是随风而散,这些被困在此处多年的神魂得以再入轮回。 她的族人,终于自由了。烈山雁笑着,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到底是谁?”她看着离央的侧脸,轻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个问题,姬扶夜也很好奇。 烈山雁虽有能比肩化神修士的修为,但在离央面前也不过区区蝼蚁。以她的性子,在烈山雁设伏出手之时,就该取了她性命。 烈山部村落之中,她因何会对烈山雁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3 17:53:36~2021-10-24 12: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观其变、是仙女啊、把酒言欢愁更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5、第十五章 离央没有回答。 她站在祭台上,探出一缕灵力,在空中盘旋游走片刻,径直涌入地下。 繁复的金色纹路缓缓自地面浮现,姬扶夜盯着那片金光,微微皱起眉。 正如那死在烈山雁手中的元家老者所言,此处天外陨铁的封印,来自神族。姬扶夜见得一点角落,便知其复杂程度,恐怕连仙君也觉为难,自然不可能被元家那些修为有限的人族修士破解。 他在脑中描摹封印的灵力轨迹,片刻后,姬扶夜只觉脑中眩晕,双眸也隐隐有刺痛之感,他立刻收回了目光。 神族的封印,还不是现在的姬扶夜能窥探的。 他心里暗暗惊讶,当初布下这封印的人,修为大约更甚仙君许多,没有意外,应当是来自九重天上的神族。 烈山雁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瞳孔微缩,元家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以烈山部数千族人性命作为祭品也未能破除的封印,就在离央脚下化作一缕又一缕金光缓缓流散。 山中传来一阵轰响,巨大的漆黑陨铁自丹熏山山体之内飞出,重重地落在离央面前。 这就是元家和元庭深梦寐以求的天外陨铁。 抬手一拂,天外陨铁内飞出一道赤黑色的流光,落在离央掌心。 这是比天外陨铁更为珍贵的天外陨心,只有足够体积的天外陨铁内才有凝结出的可能。 天外陨铁是极佳的炼器材料,而天外陨心更胜一筹,它是铸炼神器必不可缺的材料。 而唯有神器,才能灭杀神魔。 离央垂眸,收起天外陨心,而后才看向烈山雁:“千年之前,是本尊将天外陨铁封印在此处。” 陨铁携雷火自天外而落,自天外而来的先天雷火,根本不是人间江河湖海中的人能扑灭的。 要想熄灭先天雷火,唯有用灵力慢慢消磨或任它燃烧上足够岁月,自然熄灭。 这样大一块天外陨铁,即使是以离央的修为,也需许多时日才能熄灭其上的先天雷火,而她并不能滞留人间太久。 更何况她当时身怀上古神器,对天外陨铁并无所求,因而便选择将天外陨铁封入丹熏山内,让先天雷火随时间流逝燃尽。 烈山族先祖身上的雷火,被离央用封印镇压在体内,眉心印记正是封印留下的痕迹。 而如烈山雁,她的血脉中更是有从先祖之处传承下的先天雷火,这也是她在幼年便被族中选为巫祭的原因。 元家血祭烈山族人那一夜,烈山雁刺破自己眉心封印,先天雷火便从体内爆发。 离央未曾要求那些曾为天外雷火所伤的山民守护在此地,但烈山部先祖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主动留在此处,传承至今。 这是离央和烈山部的因果。 “千年之后,你族因天外陨铁死于非命,这是尔等与我的因果。” 果然…… 姬扶夜恍然,想起了之前在山洞中所见,原来尊上,就是石壁画上,千年前救了烈山部先祖,将天外陨铁封印在丹熏山内的仙人。 烈山雁还没能反应过来,她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你难道就是……千年之前,救下先祖,封印天外陨铁的仙人?!” 烈山雁面上是难以掩饰的讶然。 原来烈山部的来历,并不只是个传说。 “你有何所求。”离央看向烈山雁,淡淡道。 如今烈山部族人已然转世轮回,还遗留在世上的,唯有因怨恨化身厉鬼的烈山雁。 离央当然可以强行度化烈山雁,让她转世轮回,以离央的修为,要做到这一点再简单不过。 但她比谁都清楚仇恨是什么滋味。 所以她不会选择强行度化烈山雁来了结这番因果。 姬扶夜也看向了烈山雁,能向一位仙君求得许诺,从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烈山雁俯身向离央行礼:“仙尊救我族人神魂,让他们得入轮回,此等恩情,烈山雁无以为报,如何还能得寸进尺,再向仙尊要求更多。” “只是我化身厉鬼,被困在丹熏山中,不得脱离,大仇难报。”她抬起眸,眼中满是坚毅。 “求仙尊赐我自由身,容我报这杀亲灭族的血仇!” 她没有求离央替她出手。 哪怕知道烈山雁知道,元氏一族,在修为高深莫测的离央面前不过覆手可灭的蝼蚁,烈山雁也从不打算让她替自己报仇。 烈山族数千族人的血仇,该由她自己亲自去向元庭深讨! “你可想好了,”离央的目光透过眼上黑色薄纱看向烈山雁,“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烈山雁半跪在离央面前,低下头:“烈山雁别无所求,请仙尊成全!” 她态度这样坚定,离央也不再多问。 不错,自己的仇,应当自己来报,别人相替,又有什么意义。 离央抬起手,指尖黑色的灵力疾飞而出,缠绕上烈山雁的身体,她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东西,在这一刻碎开了。 “多谢尊上!”烈山雁眼底露出一点欣喜。 离央自高而下俯视着她,良久,忽然道:“你既然要报仇,我便教你一式剑法。” 烈山雁生前只是寻常凡人,未曾踏上修炼之途,因死前执念和元家血祭之阵误打误撞成为堪比化神修士的厉鬼,也只有本能,并不会什么术法心诀。 否则丹熏山那一夜,便不会叫元庭深逃出。她唯一会的阵法,便是元氏为破除天外陨铁封印而画下的血祭之阵,因此之前在烈山部中对离央和姬扶夜设伏,用的也是并不合适的血祭之阵。 剑法?姬扶夜闻言一怔,原来尊上用的,也是剑么? 跟随离央至今,他还从来不曾她使剑,毕竟一路行来,实在没有什么能威胁到离央,足以让她出剑的存在。 姬扶夜不期然地想起当日离央对自己剑法的评价。 ‘华而不实,你的剑法大约也只有那等无甚见识的小辈,会觉得不错。’ 离央的话宛在耳边。 那这位尊上的剑法,又是如何? 离央张开手,姬扶夜只觉背后一轻,他身上沉重的石剑向离央飞去,稳稳落在她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4 12:00:35~2021-10-25 15: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柒 10瓶;把酒言欢愁更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6、第十六章 离央握住剑,沉重的石剑在她手中却好像轻若无物。 山风吹起她的裙袂,四周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叶落之声。 姬扶夜全神贯注看着离央,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缓缓抬起手,天地间的灵气在这一刻尽数涌向她手中石剑。 离央的剑很慢,慢得能叫姬扶夜和烈山雁都看清灵气运行的轨迹。那把沉重的石剑直直地向前方的天外陨铁落下,在一声轰然巨响之后,灰尘弥漫,整片山林中的灵气都被搅乱,甚至在空中形成了数个旋涡。 姬扶夜背负了月余的石剑在离央手中寸寸碎裂,随即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当烟尘散去,那块巨大的天外陨铁已经在离央剑下四分五裂。 姬扶夜呼吸一滞,天外陨铁的坚硬众所周知,必须用灵火灼烧三天三夜才能铸炼,而离央不过随手一剑,就能让它四分五裂。 这一剑的威力,可想而知。 心脏在胸腔内狂跳,这一刻,姬扶夜几乎有些目眩神迷,他终于明白离央为什么说他的剑法华而不实。 她的确有资格这样说。 这样的剑法,不知东皇山的陵舟仙君,能否与其比肩? 姬扶夜看着离央安静的侧颜,她到底是谁,有什么来历,又为什么会在无尽深渊之中待了上千年。 对于姬扶夜来说,离央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可看清楚了?”离央看向烈山雁。 烈山雁拱手行礼,恭谨道:“是,已经全部记住。” 自此以后,绝不会忘。 “这一式剑法,应当足够你报仇了。”离央语气仍是淡淡。 岂止是如此,姬扶夜在心中暗叹,他虽然修为全失,眼力却还是有的。若是烈山雁能练好这一式剑法,修真界中,洞虚以下的修士,应该都休想躲开她的一剑。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洞虚,大乘,这便是当今修真界中关于修为境界的划分。而达到大乘修为后,修士便可飞升仙界。 至此,离央和烈山部的因果已然了结,再无多留此地的必要。 她看了一眼姬扶夜,指尖一拂,一块碎在地上的天外陨铁浮空而起。黑色的火焰骤然在空中燃起,包裹住天外陨铁,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祛除了其中杂质。一块足有一人高的天外陨铁,就这样融成一团黑色的铁水。 随着离央指尖微动,天外陨铁便化作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姬扶夜眼中不由浮现几分可惜之情,天外陨铁这样珍贵的炼器材料,直接炼为灵剑实在有些浪费了。 不过离央行事,从来不是他能置喙的。 正在姬扶夜神游之际,那柄灵剑带着凛冽风声,向他破空而来。 姬扶夜一惊,立时飞身而退,灵剑重重砸在他面前,直插入地面。 他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若非退得及时,被这柄剑砸在身上,现在只怕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离央走下祭台,目不斜视道:“走。” 姬扶夜看着那柄长剑,已经明白了离央的意思。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不明白。 姬扶夜认命地叹了口气,费力地拔起地上的长剑,但这柄剑却比他预料中更为沉重,姬扶夜身形一晃,被灵剑压倒在地。 离央停住脚步时,姬扶夜还躺在地上,因此他也没能看到,离央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转瞬即逝。 她继续向前走去。 姬扶夜仰躺在地面,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起身,双手并用拖着长剑,跟上离央的脚步。 “烈山雁,代烈山部族人,谢过仙尊!” 在他们身后,烈山雁俯身,扬声道。 姬扶夜想,那些离央留下的天外陨铁,应当足够助她修炼,再去换一柄足以报仇的灵剑。 姬扶夜拖着比之石剑又更加沉重的陨铁剑跟在离央身后,想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不好看。 似乎在这位尊上面前,自己好像什么样的狼狈模样都出现过了。 “尊上从前练剑之初,也是这般负剑而行么?”姬扶夜喘着气问道。 “不。”离央答得干脆。 她瞥了姬扶夜一眼,神情似笑非笑:“我练剑的方法,你用不了。” 离央的剑,是在无尽深渊之中,一次又一次生死一线,和无数上古凶兽搏命拼杀中练出的。 而以姬扶夜现在的修为,将他扔进无尽深渊中,恐怕连半日也活不过。 “这是我一位故人学剑的法子。”离央望向远处,声音有些缥缈,“你若能如她一般,六界之中,寻常神魔,都不会是你一合之敌。” 神魔?! 神族于上古混沌中诞生,高居九重天上,从不踏足凡世。后天生灵,如人妖之属,便是修得无上修为,也只能称仙;而魔族乃天地至凶至煞之气所化,生存在阴寒森冷的魔域之中,是六界公认身体最强横的一族。 能叫神魔也畏惧的剑法,该有何等威势? 姬扶夜看向离央,她好像在出神,他静默下来,没有再往下问。 她的过去,好像并不算太愉快。 离央的确有些出神,她眼前好像又看见了那把银白色的宽剑,落势如山岳倾塌,为她在玉朝宫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你这样学剑,实在太懒怠了。’ ‘师姐,苦修是你的道,却不是我的呀。’离央半躺在树上,扔着拇指大的红色朱果喂鸟。 羽带烈焰的三足金乌站在枝上,专心致志地借着她投来的果子。 树下,女子身后负剑,抬头间神情似有几分无奈。 后来在无尽深渊中与凶兽搏命时,离央总是忍不住想,她总算是将在玉朝宫那些年落下的苦修,尽数都补上了。 不知师姐知道了,会否有几分欣慰?天地浩大,也不知此生可还有再见之期。 离央从山巅看向远处,云海翻腾,周围山脉连绵,恍如仙境。她的神识在一瞬间延伸向远处,寻找旧日那股她无比熟悉的气息。 “尊上,我们现在又该去往何处?” 离央抬头看向东方,冰冷地笑了起来:“去东方。” 姬扶夜敏锐地听出了这短短三字中的杀意,这一次,她好像不是去寻物,而是去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5 15:55:57~2021-10-26 11: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貓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光美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7、第十七章 东方,清沂州,沧澜城。 沧澜城依山傍水,景色很是秀丽。初春烟雨朦胧,柳枝上才冒出一点翠色的嫩芽,映在湖中,随波荡漾。 三月的风还带着些微凉意,蒙蒙细雨落下,花蕊上沾了点点湿润。 城门口,少年一身青衣,撑着伞站在雨中。他身后背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剑身黯淡无光,随意地用布条缠上。 少年抬头望着城楼,伞下露出半张清隽的容颜。 姬扶夜嘴边含着浅笑,神情安然平和,他在城下驻足片刻,而后踏入城门。 雨天少客,城门旁的茶馆很是冷清,杂役坐在门槛上,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少年走过茶馆门前,脚步沉稳,行走间竟然不曾溅起一滴雨水,杂役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好出众的相貌!杂役在心中感叹。 在沧澜城中,能有这般风姿的,应当唯有沧澜宗的仙师们了。 看这少年一身寻常青衣,显然并非是沧澜宗弟子。沧澜宗的仙师们,穿的都是同样的弟子服,衣袖上绣了沧澜宗的徽记,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听说再过上几日便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这少年莫非也是应邀前来沧澜宗参加庆典的? 杂役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是个凡人,却是无缘见识了。 多看了少年两眼,杂役有些纳罕,这少年撑伞的姿势当真是古怪。 姬扶夜撑着伞走上湖上的白石桥,一半的伞面遮住了自己,雨水落在纸伞边缘,积聚成连串的水珠落在他肩上,将青衣洇成深色。 杂役从背后看着,挠了挠头,心道,真是怪了,他身边又没有旁人,为何不肯好好打伞,偏要让自己淋了一肩膀雨水? 大约这些神仙人物,都有一些自己的怪癖吧,据说沧澜宗还有弟子为了修炼,拿头撞树的。 杂役当然看不见在姬扶夜身边黑裙赤足,薄纱蔽眼的离央。 其实雨水并不会落在离央身上,以她的修为,心念一动,便可不沾雨雪,姬扶夜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将伞向她的方向倾斜。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姬扶夜习惯陨铁剑的重量,他举重若轻的姿态叫人绝想不到,他背后那把看似寻常的铁剑,竟然有万斤之重。 雨声细碎,天地间一片安静。 姬扶夜知道,离央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 原因也很简单,自离开北荒之后,踏上东方之地的那一刻,离央便发现,东方十三洲,都被仙界势力笼罩。 这就意味着,一旦她动用太多的力量,便会被三重天上的那位天帝发现。 说来当今天帝,原来也是离央的旧识。 天帝沉渊,换在一千多年前,离央该唤他一声,三师兄。 以离央的修为,留在凡世,本就为天道所不容,她刻意收敛气息便是为蒙蔽天道。若是被沉渊察觉她的存在,出手相逼,一旦气息泄露便无法瞒过天道,届时离央就会被天道强行接引入三重天。 而离央在人间要做的事,还没有了结。 离央要找的人就在沧澜宗中,只是当下看来,不适合硬闯。 天机阁。 姬扶夜看着楼阁上金光闪闪的招牌,以买卖消息为生的天机阁,看上去真是财大气粗极了。 他收了伞,踏入天机阁中,四处一片金光灿然,姬扶夜一时没有防备,被金光闪得闭了闭眼。 这天机阁中,竟然连墙面也全贴了金箔。 天机阁在凡世已经传承数千年,门下弟子擅卜算推衍,不善争斗,在如今这位天机阁阁主上任之前,满门上下可谓是穷得两袖清风。 而今靠着买卖消息,不过短短两百年间,天机阁便已经是凡世中最有钱的宗门之一了,业务遍布人、妖、仙三界。 姬扶夜从前在三重天上便听说过天机阁之名,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踏足其中。 胖掌柜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珠子,粗短的手指快得几乎能看见残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扬起和气生财的笑容,手上也不曾停下,笑呵呵地对姬扶夜道:“恭迎贵客。不知贵客前来,是要问人,问事,还是问物?” 他一面问,一面用目光打量着姬扶夜。 眼前这少年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灵力?还是说他修为远胜自己,叫自己全然觉察不出他的真实境界? 胖掌柜心中犹疑不定。 不过他天机阁做买卖从来童叟无欺,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要出得起价钱,天机阁自会给出对得起价钱的消息。 “问人。”姬扶夜答道。 胖掌柜点了点头,拿起账本旁的烟斗,在柜台上敲了三下,立时便有青年自屏风后走出,领着姬扶夜向二楼走去。 二楼雅间与楼下又全然不同,房内燃着浅淡的熏香,天机阁依水而立,木窗半开,一眼望去,烟雨朦胧,偶有几艘小舟自湖面划过。 除了墙上几幅字画,屋内并无更多赘饰,很是清雅。 “这里倒与楼下全然不同。”姬扶夜感慨一句。 岂止是不同,简直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青年笑了一声:“楼下金玉,乃是我天机阁阁主大人的吩咐,说的是如此才好招财进宝。至于这雅间,便要考虑来往客人的喜恶,自是有些不同。” 据说现任天机阁阁主还没踏入修炼之途时,全靠跟着算命的师父坑蒙拐骗混口饭吃,穷得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两个铜板。后来修炼有成,将天机阁开遍三界,便吩咐门人,无论在何处,一定要将天机阁以黄金玉石打造。 青年毫不避讳地提起这些旧事,他与姬扶夜相对而坐,小巧的火炉烧着沸水,说话间,他拿起桌上茶具为姬扶夜泡了一盏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离央站在窗边,青年全然没有发现屋内多了一个人,他含笑将茶盏放在姬扶夜面前,这才问道:“不知贵客此来天机阁,是想问什么人。” “我要问,沧澜宗从前,可有一弟子生来目盲,而后得以复明,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姬扶夜握着茶盏,抬眸对上青年的目光,缓缓道。 “若是这个问题,贵客其实不必特意来天机阁。”青年闻言笑了笑,神情很是温和,“只需在这沧澜城中随意寻一藏书楼,应当都有记载。” 姬扶夜将一袋灵石放在桌上:“既然来了天机阁,又何必麻烦去旁的地方。” 他如此说,青年便没有再拒绝的理由。这世上有人上赶着送钱,他又何必拒绝。 “贵客方才问的,应该是沧澜宗第五代掌门,澹台奕。” “他已是一千年七百多年前的人物,澹台奕的父亲正是当时的沧澜宗掌门,唯有这一子。澹台奕生得温雅无双,性子也极好,引得诸多女修倾心,可惜他生来双目皆盲,其父多方寻医问药也无果。” “后来有一日,他双目不知为何得以复明。澹台奕原本修为平平,却如贵客所言,在复明后修为一日千里,最后修得大乘,飞升仙界,距今也有一千四百年了。” “当年沧澜城还不叫如今这个名字,沧澜宗也不过是城中一方小宗门。正是因为澹台奕,沧澜宗一跃成为一方大派,天下人慕名而来,入其门下。及至他飞升入仙界,这城便得了沧澜城之名,至于原本叫什么,也就没有人记得了。” 姬扶夜面上不露声色,淡淡道:“天机阁的消息,便只有这些了么。” 这些消息,恐怕还不值一袋灵石。 青年迟疑一瞬才道:“澹台奕已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如今少有问及他的客人,还请贵客容我一查。” 他方才所说,的确值不了桌上这一袋灵石。 青年运转体内灵力,在虚空画下一道符文,片刻后,一本由灵气构成的书册出现在他眼前。 书页翻动,青年一目十行,终于查到了澹台奕相关的消息。 他拂手挥去书册,抬头道:“千年前,我天机阁曾有一位长老见过尚在凡世的澹台奕。” “澹台奕的双目,是因为他父亲修炼魔功,以他作为替身,因果反噬而致,按理说,以修真界的手段,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复明。” “长老实在好奇他如何得以复明,便应邀前往沧澜宗,亲眼见到了澹台奕。” “他说,澹台奕的双目,原本属于魔族。” “正是因为那双魔族的眼睛,他不仅得以复明,更是突破自身资质,修为一日千里。”青年神色沉凝。 竟敢取魔族双目用于自身,若非天机阁长老极擅卜算,那时澹台奕又换上那双眼睛不久,他也不可能发现澹台奕的那双眼,原属于魔族。 不用多久,那双眼与澹台奕的气息彻底融合,天下就再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姬扶夜瞳孔微缩,属于魔族的双目…… 他眼前突然浮现离央那双被薄纱掩住的双眼。 姬扶夜的心脏在这一刻狂跳起来,他忍不住看向窗边的离央,难道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6 11:15:23~2021-10-27 11: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660489 8瓶;37049105 2瓶;╭ゝ雨后、晴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8、第十八章 姬扶夜看着离央的侧脸,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系在眼上的薄纱随风而动,她的神情好像并不曾因为青年的话而有所波动。 一切,难道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她是魔族? 姬扶夜只觉得有些荒谬,以离央的修为,澹台奕当初不过一个寻常人族修士,怎么会有能力取她双目?! 可若不是如此,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他心乱如麻,脑中一时间转过无数纷杂念头,几乎忍不住想开口直接向离央求一个答案。好在姬扶夜还记得,这屋中并不只自己一人。 强压下心底震惊,姬扶夜及时收回目光,他看向青年,沉声问起离央交代的另一件事:“那如今,澹台奕身在何处。” “澹台奕乃是仙君之尊。”青年扫了一眼桌上的那袋灵石,摇了摇头,“若想窥探他的行踪,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不是这个价钱,也就意味着,仙君的行踪,对于天机阁来说,也并不是不能买卖的。 青年能这么说,自然有其底气。作为传承数千年的大宗门,天机阁飞升至仙界的门人足有数十,有数十位仙君做靠山,这才是天机阁能开遍三界,立足天下的根本原因。 青年这样说,姬扶夜并不觉得意外,一位仙君的行踪,当然不是一袋灵石能换来的,否则堂堂仙君之尊,也太不值钱了些。 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如此,可值得澹台奕的行踪。” 青年的目光落在桌上,眼中一震,再不见淡然,忙不迭地将其取到手中细看。 “这是……天外陨铁……”青年端详着手中一寸见方的铁块,小心地将灵力探入其中,“已经被锤炼过了啊……不知是哪位大能出手,竟是一丝杂质都不曾留下……” 他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芒,这样大一块天外陨铁,便是换十万灵石也可。天外陨铁乃是炼器的上佳材料,寻常灵器只需添上一点,便可提升品阶。十万灵石常见,这样大一块天外陨铁却不是能轻易换来的。 这笔买卖若是做成,自己今年的业绩就不用愁了。 青年不知道,这块天外陨铁,还是姬扶夜在城外时,提前为入天机阁做准备,特意从自己那把陨铁剑上千辛万苦才磨下来的一块剑柄。 将手中的天外陨铁放在桌上,青年干咳一声,恢复了之前淡然自若的姿态:“贵客拿出的天外陨铁,自是足够换澹台仙君的行踪。” “澹台仙君飞升仙界之后,为苍穹殿之主,他交游广阔,与仙界不少仙君都私交甚好。”青年方才便已查得澹台奕的信息,此时一一为姬扶夜道来,“近年来,听闻他修为遇上瓶颈,迟迟不得突破,如今已在苍穹殿中闭关数十年不出。” 一阵风突兀从半开的木窗刮入房中,青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有些冷啊?” 身为修仙者,论理不会再轻易为人间四季冷暖影响才是。 姬扶夜望着虚空,不由有些出神,尊上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呢? 不过活了短短十七年岁月的姬扶夜,还不太能理解一千七百多年的漫长。旁人空中轻飘飘的几个字,却是无尽的漫长时光。 姬扶夜心底忽地涌起一阵不忍。 离央对姬扶夜,是很不同的。 他幼时母亲便病逝,父亲虽为仙君,在他那一堆儿子里,姬扶夜既不是天资最好的,也不是身份最尊贵的,因此在那三重天上,活得像个透明人。 后来他显露出于剑法一道上的天赋,终于得了生父几分另眼相看,却又在最意气风发之际被人重伤,识海破碎。 所有人都认为,他再也没有修炼的可能,姬扶夜已经是个没有未来的废人。姬扶夜不想放弃,可他的坚持看在旁人眼中,便只是痴心妄想,徒惹人笑。 所有人都让他认命。 是离央出现在姬扶夜面前,给了他一个希望。 虽然她性情无常,说的话总是让姬扶夜无言以对,可在这世上,离央竟算得是对他最好的人。 这样看来,他既是不幸,又很是幸运。 姬扶夜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有些遗憾,对离央过去一无所知的自己,连安慰她的资格也不曾有。 要问的消息已经问到,姬扶夜便不打算在此多留,起身准备离开。 见他要走,青年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虽不知贵客打探澹台仙君行踪为何,但仙君之尊,修为深不可测,轻易不能招惹。” 来天机阁问人,绝大多数,不是为寻亲,便是准备寻仇。 这少年体内毫无灵力,看上去不过一个寻常凡人,不知为何要打探堂堂仙君的消息?观他方才神情,并不似与澹台奕有亲,那大约是想寻仇了。 看在姬扶夜给自己送了一笔大业绩的份上,青年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句。 姬扶夜向他点了点头,唇角含着淡笑:“多谢提醒。” 若他的猜测为真,那澹台奕,却是一定要招惹的。 他推开门,待离央走出,这才跟上。 在两人离开之后,青年扫了一眼桌上的天外陨铁,手中掐指念诀。 片刻后,一道水镜在他面前展开。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女子出现在水镜中,她将长发随意地挽了个髻,上面歪歪斜斜地插了一支红木簪。 女子的长相很是寻常,不算难看,也谈不上好看,是扔进人堆里便难得再找出来的平常。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然就是让天机阁开遍三界,赚得盆满钵满的现任掌门。 天机阁主耷拉着眼皮,看她神情,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她抬起眼,透过水镜随意地扫了一眼青年,吊儿郎当地问:“哟,小红今日怎么有空找本阁主?” 被唤作小红的青年额上忍不住爆出青筋,他长出了一口气,抗议道:“阁主,我不叫小红,您也不能因为我小时候第一次见您正好穿了一身红衣,就一直这么叫我吧。” 可恨门中师兄弟都被阁主带偏了,如今一个两个全叫他小红,至于他正经名字叫什么,却都忘在了脑后! 天机阁主懒洋洋地笑了笑:“小红这名字哪里不好,又好听又好记。你若实在不喜欢,我叫你小青也使得。” 青年低头看着自己这身青衣,只觉得无比头疼,他扶额,无奈地转开话题:“阁主,方才有一修为全失的少年上门,以天外陨铁为代价,问了苍穹殿仙君澹台奕的行踪。” 天机阁的规矩,消息涉及仙君这样的大人物,交易达成后便要及时向阁主禀报。 天机阁主透过水镜看着桌上的天外陨铁,感叹一句:“这么大一块天外陨铁,难得还没有什么杂质,这笔交易倒是不亏。” 她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顺手掐算:“能拿出这样一块天外陨铁的人……” “姬家,姬扶夜……修为全失……” 天机阁主蓦然停下手中动作,她嘴角流下一抹血线,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已经全然消失。 “阁主,怎么了?!”青年见她如此,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急急问道。 “没事。”天机阁主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过是算到不该算的人身上。” 不,应该说,是魔。 她抹掉鲜血,嘴角微微上翘,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仙神两界实在平静太久,也该起些波澜了。 天机阁主挥手收起水镜,她行走在高空的云层之中,凛冽的风吹鼓她的衣袍,身后无数星轨命盘展开,那双眼深沉如渊。 * 沧澜宗后山,澹台诸离一步步踏上山石小径,他身着一袭宗内核心弟子独有的白衣,唇角微微向上勾着,一双笑眼似乎天生就带三分风流。 算起来,澹台诸离是沧澜宗历史上最有名的那位掌门,如今已飞升仙界的仙君澹台奕的后人。 当日澹台奕飞升,但他的儿女却天资有限,未能随他前往仙界,留在凡世得享荣华。有这样一位老祖在,沧澜宗世世代代的掌门,自然都是澹台家的族人。 如今沧澜宗的掌门,按辈分算,澹台诸离要叫他叔祖。 沧澜宗掌门时常感叹,诸多族人之中,澹台诸离是他所见最像澹台奕的。 澹台诸离不止与澹台奕生得像,修炼天赋也极为出众,如今不过二十余,距元婴便只有一步之遥,是沧澜宗上下弟子都敬服的大师兄。 众人都赞他天赋异禀,但唯有澹台诸离自己清楚,他的修为进境能这样快,多赖几年前在宗内后山的奇遇。 在旁人看来,沧澜宗后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灵气还比宗内他处稀薄,少有沧澜宗弟子愿意来此处修行。 也因此,至今也没有人发现澹台诸离的秘密。 “前辈。”山林中弥漫着浅浅雾气,澹台诸离穿过山林,站在深处那棵巨大的月桂树下,温声唤了一句。 四周灵气扭曲,月桂树上渐渐现出一个人形。 “你怎么又来了。”女子睁开眼,双瞳赤红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27 11:05:42~2021-10-28 15: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ゝ雨后、晴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19、第十九章 女子发色如雪,眼下一滴殷红泪痣,相貌在天真中又透出几分妖冶。 说来他们相识至今也有三年之久,但澹台诸离每每见到抱月,还是忍不住为她的容颜所惑。 望着月桂树上的女子,澹台诸离的呼吸不由略微乱了一瞬。 抱月的身形消失在月桂树上,又在下一瞬出现在澹台诸离面前。玄黑色的锁链从她的手脚延伸到树身,由于锁链牵制,她难以离开树周超过十丈的距离。 澹台诸离及时回过神,向她俯身行礼,姿态恭谨却又不显得过于谄媚:“前辈之前不是说,很想念琼枝草的味道。此番前往秘境,诸离有幸在秘境中得了几株琼枝草,特意前来献给前辈。” 说着,他自纳戒之中取出玉盒,几株琼枝草躺在其中,青碧莹润,煞是好看。 抱月挑了挑眉,取过琼枝草放进嘴里,两口便咽了下去。 “当年主人将我捡回去时,我不过还是一只连化形也做不到的抱月兔。”抱月垂下眼眸,目光竟然显出几分温柔。“那时她常喂我的,便是琼枝草。” 抱月兔乃是修真界常见的一种低阶妖兽,嗅觉灵敏,能追踪方圆百里内的灵草气息,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长处。 抱月兔这样低阶的灵兽,少有能修炼出妖丹,化形为人者。 在识得抱月以前,若是告诉澹台诸离,区区抱月兔,也能修得大乘修为,他是绝不会信的。 直到在沧澜宗后山中意外见到抱月,澹台诸离才知道,原来就算是抱月兔这样低阶的妖兽,也能修成大妖。 抱月不曾告诉过澹台诸离她的经历,但从她只言片语中,澹台诸离推测出,她是因为被她口中那位主人带回三重天上,得各种灵物蕴养,这才突破资质,修得人形,有了如今修为。 只是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被自己的先祖澹台仙君困在沧澜宗后山,成为沧澜宗护宗神兽,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 这些事,抱月自己不说,澹台诸离自然不敢主动询问。 只看她身上与月桂树相连的锁链,就可以知道,抱月绝不是自愿留在沧澜宗的。 当日澹台诸离误入后山深处,抱月第一眼见他,甚至想直接动手杀了他。但或许因为澹台诸离有澹台奕的血脉,抱月向他动手时反而受到自身反噬。 女子捂着心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面上浮出赤红的纹路,澹台诸离见此,心中不由有些不忍。 他上前一步,却见抱月嘶哑着声音对他道:“血……把你的血给我!” 澹台诸离犹豫片刻,还是招来风刃划破指尖,鲜血凝成红珠。 抱月抓住他的手指,将红珠饮下,面上狰狞可怖的赤红纹路才渐渐隐没下去。 她森寒地看了澹台诸离一眼,消失在月桂树下。 澹台诸离怅然若失,徘徊片刻,这才离去。 回到宗内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月桂树下的女子,澹台诸离又去了几次后山,却没能再见到抱月。 澹台诸离几乎以为,那日的相遇,是他的一场幻梦。 直到有一日,澹台诸离在宗内大比中,输给了比自己小一岁的族弟。 他是沧澜宗掌门的弟子,是沧澜宗的大师兄,却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澹台诸离不止一次在背后听到过旁人对他的议论,他们说,他能做沧澜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让众人称一句大师兄,不过是因为他会投胎,体内正好流着澹台家的血脉罢了。 这样的话,自然让澹台诸离心中愤懑难当,但最可悲的是,他根本没有反驳这些话的实力。 他的确是靠着澹台家的身份才能成为掌门亲传弟子,否则以他的修为,做沧澜宗内门弟子也勉强。 澹台诸离心中郁愤,却不知道能同谁言说,茫然之中,他走到了后山。 月桂树下,心思郁结的澹台诸离一拳打在树身,有两片落叶飘然落下。 “你心中不平,找树撒什么气。”这是抱月第二次出现在澹台诸离面前。 她的眼神很冷,却没有再对他动手的意思。 澹台诸离忍不住将自己的遭遇倾诉于她,这些事,他实在不知道该向谁说,作为沧澜宗的大师兄,无论心中作何想,他都不能将自己这些消极的情绪展露人前。 出乎澹台诸离的意料,在听完他的抱怨之后,抱月虽还是冷着脸,去出言指点了两句他的修行。 被困在这月桂树中的抱月,竟然是大乘修为的大妖! 得抱月指点,澹台诸离的修为日益增长,再没有人敢说他配不上沧澜宗大师兄之称。 澹台诸离心中对指点自己修行的抱月自然十分感激,以半师之礼相待,也常为她带一些用得上的丹药灵草。 又过了数月,澹台诸离终于知道了,她原形是只寻常的抱月兔,她主人将她捡回去,便为她起名就叫抱月。 上回澹台诸离来后山时,听抱月提起过琼枝草,他此番前去秘境历练时,便特意留意了,将之取来献给抱月。 琼枝草是如今修真界颇为珍贵的一味灵药,能将其作为抱月兔的口粮,不知抱月从前的主人,是何等豪富,澹台诸离暗道。 服下琼枝草,抱月抬头觑他一眼,淡淡道:“你有心替我寻来琼枝草,本尊也不能叫你白忙一场,你取剑来,我与你指正一二。” 听她这样说,澹台诸离目露欣喜,抱拳道:“多谢前辈!” * 从天机阁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天空碧蓝无垠,像一块通透的水色碧玉。 姬扶夜看向身旁的离央:“尊上,现在我们可还要往沧澜宗去?” 澹台奕已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如今早已飞升仙界,离央为何还会说她要找的人在沧澜宗? 若要寻澹台奕,该去三重天上的仙界才是。 “本尊要找的,不是澹台奕。” 离央轻易便猜到了他未说出口的心思。 姬扶夜微微皱起眉,难道除了澹台奕外,沧澜宗还有什么人与她有关系? “那尊上要找的,到底是谁?” 离央侧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好奇心,倒是越发重了。” 姬扶夜立时收回目光,作低眉顺眼状。 他以为不会得到自己的问题不会回答,却听身旁离央再次开口。 “本尊早年间捡的一只兔子,如今正在沧澜宗。”离央仿佛漫不经心道。 姬扶夜无端觉得她嘴边笑意中带着几分讥嘲。 离央为什么一定要去沧澜宗,她口中那只兔子,既是她捡的灵兽,为何又会出现在沧澜宗内? 这些……同澹台奕可有关系? “你傻愣着,是打算留在这天机阁门前做只招财的狐狸?”离央见他久久不动,凉凉道。 姬扶夜一惊,从沉思中回过神,赶紧跟上离央的脚步,向沧澜宗山门的方向走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0、第二十章 在澹台奕复明以前,沧澜城还不叫沧澜城,沧澜宗也只是在城中占据了几处院落的小宗门。 直到澹台奕复明,继承沧澜宗掌教之位,看中了城外几座灵气充裕的山头,便将宗门全迁了过去。 随着沧澜宗声势越发煊赫,城中民众自发迁往其山门下,以沧澜宗为中心的沧澜城自此逐渐成形。 山石铺成一条小径,从山腰延伸至山下,一身水红衣裙的少女甩着手中鞭子走下石阶,神情之间满是不耐,举手投足间是多年被人宠溺长大的骄横之气。 值守山门的外门弟子见了她,赶紧迎上前,小心地陪着笑:“今日杜师姐怎么有空来此?”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个时间点,平常可只有轮守的弟子才会来山门下。这位杜师姐是杜长老的独女,修真之人境界越高,子嗣便越难得,杜萧萧被父亲捧在掌心如珠如宝地长大,从来不必做值守山门这样的杂事,今日怎么突发奇想来了这里? 想到这里,外门弟子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莫不是门中哪位弟子一不小心又开罪了她,叫她堵在山门前打算将人截下教训? 若是在这里动起手来,杜师姐有父亲在背后撑腰,自然不用担心宗门责罚,但恰好今日负责值守山门的自己恐怕会遭池鱼之殃。 出乎他的意料,杜萧萧闻言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大师兄让我今日来此值守山门,你有意见?” 外门弟子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原来是大师兄的吩咐,怪不得杜师姐愿意纡尊降贵,来值守山门。 沧澜宗上下人尽皆知,杜萧萧杜师姐与大师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颗芳心从小就落在他身上,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与大师兄澹台诸离结为道侣。 对他的话,杜萧萧从来是言听计从的。 站在山门前,杜萧萧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委屈,她不过是抽了那些不识趣的外门弟子几鞭子,大师兄竟然就罚她来值守山门! 若是叫人瞧见了,得多丢脸啊。 可她若是不听大师兄的话,他便又不会同她说话了。是以杜萧萧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也还是乖乖来值守山门。 但杜萧萧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那些外门弟子竟敢在背后议论她是母老虎,说什么大师兄一定不会喜欢她,她只赏他们几鞭子,已是很宽容了。 她和大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大师兄身边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的女子,每次她过生日,大师兄都会记得为自己准备一份生辰礼,他不喜欢自己还能有谁?杜萧萧有些得意。 她全然忘了,但凡澹台诸离与旁人走得近一些,她便又哭又闹,澹台诸离把她当妹妹,加之一心修行,无意儿女私情,便遂了她的心意,并不与哪位女修亲近。 杜萧萧又想起,听说大师兄从秘境中得了几株琼枝草,她阿爹炼丹正好需要这一味灵药,她向大师兄讨,却被他拒绝,只说已经赠与朋友。 赠与什么朋友?杜萧萧这两日查遍了宗门上下与大师兄关系不错的人,他们都没得那几株琼枝草。 大师兄什么时候有了她不认识的朋友,杜萧萧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危机感。 眼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外门弟子悄悄向一旁退了两步,虽然不知道杜师姐在想什么,但她在宗门内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自己还是远着些为好。 却不想杜萧萧余光正好瞧见了他的动作,冷厉的眼神瞥过去,她逼视着外门弟子:“你什么意思?” 外门弟子额上不由自主渗出几滴细汗,他讨好地笑着:“师姐此言何意啊……” “你躲什么?!”杜萧萧柳眉倒竖,看着他的神情很是不善,“难道我生得很可怕吗!” 外门弟子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师姐花容月貌,貌美如花,花痴……” ……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今日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外门弟子在心中懊悔。 杜萧萧瞪圆了一双杏眼:“你敢骂我!” 她从小跟在澹台诸离身后跑,最恨别人说花痴这二字,她瞪着外门弟子,抽出了挂在腰间的软鞭。 “口误,师姐见谅,我当真只是口误啊!”外门弟子见她逼近,连连摆手后退。 就在这时候,背着剑的姬扶夜,走到了沧澜宗山门前。 见他出现,外门弟子仿佛看见了救星,绕过杜萧萧,三步做两步走到姬扶夜面前,口中道:“少侠可也是来参加我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么?” 这倒是个好借口。 寻常修士看不见离央的存在,她自然可以随意进入沧澜宗,但姬扶夜却不行。 姬扶夜心中清楚,若是自己被拦在沧澜宗山门外,她定然不会停下来等他。 他正想着要怎么进沧澜宗,便有人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但不等姬扶夜开口应下,杜萧萧伸手拦住了外门弟子,上下打量一番姬扶夜后,脸上带出些轻蔑:“你一个全身一点灵力也没有的凡人,也配来参加沧澜宗两千年的庆典?” 姬扶夜缓缓收起了笑,就在刚才,杜萧萧不客气地用灵力探入他的经脉,试探他修为,这在修真界,是很不妥当的做法。 倘若姬扶夜真的只是个凡人,大约不会发现她做了什么,但姬扶夜不是。 “姑娘的意思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便没有资格踏入这沧澜宗的大门?”姬扶夜淡淡问道。 杜萧萧并不将姬扶夜放在眼中,她高傲地扬起眉:“你有请柬么?” 她心中笃定姬扶夜没有。 “若是没有请柬,我今日便不可入沧澜宗?”姬扶夜神情平静,语气不卑不亢。 外门弟子正要开口,杜萧萧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旁的时候不一定,但偏偏今日本姑娘心情不好,你若想上沧澜宗——” 杜萧萧指了指身后数百级石阶:“便自己走上去吧。” 她抢过外门弟子挂在腰间的法器,不由分说将自己的一缕灵力注入其中,石阶之上流光闪过,杜萧萧扬起嘴角,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 一个全无灵力的凡人小子,他今日要是敢踏上石阶,她就等着看他是怎么五体投地的。 “师姐,你怎么能轻易打开山门禁制!”外门弟子脸色大变,劝阻道,“宗门有令,值守的弟子不可随意打开山门的禁制,你快将禁制解开才是!” 杜萧萧不耐烦地看他一眼:“闭嘴,我做事如何轮得到你来管教。” 她手中掐诀,竟是直接将人禁了言。 外门弟子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出一身冷汗。 杜萧萧已入金丹境界,而他不过是个筑基修士,一时当然解不开她的禁言咒。 外门弟子心中暗自着急,杜萧萧方才打开的是沧澜宗山门的第一重禁制,禁制打开后,任何人只要踏上石阶,便会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无形灵压,越往前便越艰难, 要想在这第一重禁制下走上沧澜宗,至少也要元婴期的修为。 “你身上,倒总是有许多热闹可瞧。”离央在姬扶夜身边轻笑一声。 以杜萧萧和沧澜宗外门弟子的修为,自然是无从发现她的。 姬扶夜压低声音:“敢问尊上,我现在,可能走完这条山石径。” “若我说不可呢?”离央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姬扶夜神情自然,风轻云淡道:“那便只有暂时先避开。” 虽然有些憋气,不过做人嘛,该低头时还得低头。 离央挑了挑眉,她踏上了石阶,为姬扶夜留下一句:“可以一试。” 以他如今的身体,最惨也不过就是伤筋动骨,养个几日的事罢了。 “你还愣在那儿干嘛,若是想进沧澜宗,就快上去!”杜萧萧见姬扶夜不动,不耐烦地催促道,她还等着看他笑话呢。 便在这时,姬扶夜抬步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看见这一幕的外门弟子神色错愕,他一个凡人,怎么敢踏入禁制之中! 他继续默念法诀,终于冲破了杜萧萧给他下的禁言咒:“师姐,快解开禁制,他没有灵力,根本承受不住禁制中的灵压,强行踏入其中,必会重伤!” 杜萧萧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不是还没伤么?别废话了,我自有分寸。” 你若是真有分寸,就不会随随便便打开山门的禁制了! 法器在杜萧萧手中,偏偏他的修为全然不敌这位师姐,外门弟子心急如焚,只能连连在杜萧萧耳边劝说。 “你好啰嗦啊!”杜萧萧抱怨道。 “师姐,若是这少年在禁制中出了事,大师兄知道了,一定会恼你的!”外门弟子实在无法,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杜萧萧嘴硬道:“是他自己要走上去,又不是我拿刀逼他!” 终究是有些心虚,她抿了抿唇,对着姬扶夜的背影扬声道:“臭小子,你若肯同本姑娘求个饶,我便解开禁制!” 姬扶夜没有理会她的话,他眼中能看见的,唯有前方离央玄色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小姬:起点龙傲天男主,错拿大佬与她的小娇妻剧本 本章小天使们记得留言,给大家发红包鸭(*  ̄3)(ε ̄ *)感谢在2021-10-29 16:55:06~2021-10-30 16:5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05924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沫沫一枚 15瓶;49579391 5瓶;久久 4瓶;╭ゝ雨后、晴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1、第二十一章 见姬扶夜径直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向杜萧萧服软的意思,外门弟子心中暗暗叫苦,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禁制中的灵压,这回恐怕真要出事了! 怎么偏偏他这样倒霉,值守的时候遇上这位肆意妄为的杜师姐。只盼大师兄能赶快发现山门禁制被人打开,前来善后。 石阶上,姬扶夜走得很慢,他如今没有灵力,便只能靠肉身强行抵抗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灵压。 在沧澜宗的禁制之中,连周遭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沉重,身后原本已经习惯的陨铁剑越发显出分量。 他一步步向上走去,神情平和,心无旁骛。 越向前,施加在姬扶夜身上的压力便越来越大,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他怎么还没有倒下?杜萧萧看着姬扶夜的背影,忍不住皱起眉。她以为姬扶夜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进了禁制后,定然会走不了几步便要被压制得跪倒在地,出个大丑,没想到姬扶夜过了这样久,竟然还有力气往前走。 “师姐,你快解开禁制,他再往前灵压加重,以凡人的身体,只怕会肺腑俱伤,甚至爆体而亡!”外门弟子不知她心中所想,急道。 “他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急什么!”杜萧萧咬着唇,有些骑虎难下。 她不过是想小小教训一下姬扶夜,并未想过真的要害他性命,但姬扶夜始终不肯向她低头,以杜萧萧一贯的性子,怎么肯主动解开禁制。 姬扶夜的情况远比他们预料的还是好上许多,只是他如今毕竟不能动用灵力,身体强行扛住禁制中的灵压,额上渐渐冒出细汗。 他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 不过才走了一半罢了,他想。 无形的灵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姬扶夜的身体,就算金丹修士也未必在这样的压力下继续往前,而他竟然还没有倒下。 能做到如此,其中自然少不了这几月间,姬扶夜日夜负剑而行的作用。 跟在离央身边这几月,他的身体强度已经打熬磨砺得不输元婴修士。 其实,倘若此时姬扶夜愿意放下背后的陨铁剑,这些石阶他应当会走得轻松许多。 但身为剑修,又怎么能放下自己的剑? 姬扶夜已经失去过一次自己的本命剑,他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一步又一步,石阶的尽头已经近在眼前。 “怎么可能……”杜萧萧满脸不可置信,他居然马上就能毫发无伤地走出禁制。她喃喃道:“难道是我没有打开禁制?” 杜萧萧不肯相信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能做到如此,一时气恼,自己也踏上了石阶。 灵压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没错,自己的确打开了第一重禁制啊,杜萧萧暗道。 难道这山门第一重禁制,并不像传闻所言那么难走? 她心头憋了一口气,便也顶着灵压向上走去,她总不可能比不过一个凡人! 沧澜宗山门前的石阶共有四百七十三阶,第一重禁制打开后,越往后,将承受的灵压便会越重,直到最后一阶,实力稍弱一点的元婴修士恐怕都踏不过。 杜萧萧不过走到一半,就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算她已经运转全身的灵力与之对抗,也十分艰难。 她忍不住看向姬扶夜的背影,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而在姬扶夜面前,已经只剩最后五级石阶。 他的呼吸很重,灵压之下,似乎连抬脚的力气也没有了。 离央已经站在尽头,她回过身,薄纱后的双眼淡淡地看向姬扶夜,没有丝毫要出手助他的意思。 从带姬扶夜离开顾家起,她一直都是如此。 要怎么做,从来都是姬扶夜自己的选择,这一次也一样。 是停在这里,还是继续,都由姬扶夜自己来决定。 姬扶夜实在很累。 他能感受到,不动用灵力,站在这里,大约便是他的极限了。 姬扶夜心中清楚,沧澜宗山门的禁制,就连一些元婴修士都不能走出其中,因此,就算他现在选择放弃其实也不算丢人。 但…… 他微微抬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他之前积蓄的所有力气。 姬扶夜对上了离央的目光。 没有嘲弄,也没有不屑,离央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你只能做到如此了吗。 不—— 姬扶夜与她对视,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跟随在这位尊上身边,要做的,本应就是旁人做不到的事。 姬扶夜眸中墨色翻涌,他扛住施加在自己身上几乎万钧的压力,再次抬起脚。 当他终于踏出这一步时,四周的风似乎都静止了,血液在身体中加速流动,一瞬间,周围原本让他喘不过气的灵压不复存在。 “尊上。” 姬扶夜站在离央面前,带着温和如常的笑容,沙哑着声音唤出一句。 从识海破碎之后,他的身体从未有过这样轻松的一刻。 原来妖族,仅凭肉身,也可以强横至此。 离央似乎微微勾了勾唇角,但那抹笑意转瞬即逝,她甚至没有夸姬扶夜一句,只是淡淡地说:“你现在,可以开始学剑了。” 就是这样寻常的一句话,对姬扶夜来说,却比从前得到的万千称赞都来得让他欢喜。 “尊上。”姬扶夜忽然又唤了一声。 离央看向他,他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 禁制之中,杜萧萧看着石阶尽头的姬扶夜,只觉得荒唐,自己明明可是用灵力探入他的经脉查验过,这人体内没有丝毫灵力,是个未曾修行的凡人。 还是说,他其实是故意装作没有灵力的凡人来戏弄自己?! 心底升起一股羞恼,杜萧萧拿起自外门弟子处夺过的法器,再次注入灵力,将石阶上的禁制解开。 灵压散去,杜萧萧身体一轻,当即运转灵力,飞身向姬扶夜而去。 石阶下的外门弟子见姬扶夜平安无事地走上石阶,心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这口气出完,就见杜萧萧解开禁制,气势汹汹地向姬扶夜飞去,立刻又提起了心。 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他也踏上了石阶。 姬扶夜收起笑,淡淡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杜萧萧,神情平静,但就是他这样的神情,让杜萧萧心内恼怒更甚。 “臭小子,你是故意装成没有灵力的凡人来戏弄我吧!”杜萧萧一双杏眼中满是怒火,她说着,握住腰间软鞭向前一挥,动作间带起凛冽的风声。 姬扶夜眸色微沉。 鞭梢破空而来,不等他动手,一道身影落在姬扶夜面前,抬手握住鞭梢。 看清来人,杜萧萧眼中怒色烟消云散,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句:“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V前更新有限,在为入V章存稿,小天使们见谅QAQ 感谢在2021-10-30 16:54:18~2021-10-31 16: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眠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351613 20瓶;青灯落、练托举的猫 10瓶;22 5瓶;就是这样的滚滚、磕cp的工具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2、第二十二章 站在杜萧萧面前的人,正是如今沧澜宗的大师兄,澹台诸离。 他也是全沧澜宗上下,最能治得住杜萧萧的人。 手中微一用力,澹台诸离夺过杜萧萧手中长鞭,含怒掷在一旁,他声色俱厉道:“你身为修士,如何能对并无灵力的凡人动手!” 他往常只知她任性,却不知道她已经任性到了这个地步。平常欺负门中弟子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还对一个毫无灵力的少年出手,她可知自己这带着灵力的鞭子落下,只怕会要了身后少年半条性命。 五日后便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庆典,如今各大宗门都遣人上门道贺,她这样胡闹,若是引来他派弟子,将此事传扬出去,只道他沧澜宗弟子倚仗修为欺压凡人,宗门上下如何还有名声在! 杜萧萧不忿道:“他才不是凡人,凡人怎么可能撑过山门第一重禁制,他分明就是装作没有灵力在戏弄我!” 澹台诸离有些无奈,她有没有想过,若是按她这样说,姬扶夜的修为定然在她之上,她贸然对其出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姬扶夜便是打杀了她,也绝不理亏。 这样还敢出手,她也实在是心大。 杜萧萧今日作为,除了冲动无脑这四个字,澹台诸离再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从前他并不觉得杜萧萧这样的性情有什么,毕竟杜萧萧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十分乖觉的,虽然偶尔会欺负刁难师弟师妹,但总归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不过今日之事让澹台诸离意识到,身为大师兄,自己的确应该好好管教杜萧萧一番。 他拂手,杜萧萧袖中的法器径直飞出,落在他手中。 “杜萧萧,门规之中,擅开宗门禁制是什么罪名?!” “刑律堂,受杖三十……”杜萧萧喏喏道。 受了带着灵力的三十杖,就算元婴修士也得卧床休养数日。 “大师兄,我……”杜萧萧还想说什么,澹台诸离却已经不想听她狡辩,恰好此时外门弟子前来,他沉声道:“你来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来时只见杜萧萧对姬扶夜动鞭子,却不知原委。 杜萧萧悄悄向外门弟子挥了挥拳头,澹台诸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冷眼一瞥,杜萧萧立时恢复一脸乖顺。 有澹台诸离在,外门弟子自然不必怕杜萧萧的威胁,当即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说来。 听完事情始末的澹台诸离一阵头疼,整件事从头到尾,全是萧萧肆意妄为惹的祸。 他回过身,俯身向姬扶夜一礼:“少侠见谅,我师妹不懂事,冒犯了少侠,还请你见谅。” 姬扶夜沉默地看向他,让旁人替自己做错的事道歉,也太没诚意了些。 “杜萧萧。”澹台诸离见他不语,冷眼看向杜萧萧,“还不快向这位少侠赔礼道歉!” “明明就是他戏弄我……”杜萧萧有些委屈地嘟囔着。 澹台诸离眼神沉凝:“这位少侠体内确实毫无灵力,如何戏弄于你。” “那他怎么会走得出禁制?!”杜萧萧不服。 澹台诸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许是姬扶夜身上有什么秘宝,能替他扛住禁制内的灵压。出游在外,准备几件法宝护身本是人之常情。 见杜萧萧梗着脖子,似乎还觉得自己动鞭子没错,澹台诸离彻底冷下了脸:“今日你若不肯赔礼,我便当即将你送去刑堂,让刑律长老责罚!” 刑律长老最是严苛,连自己阿爹的面子都不会给,若是落到他手里,自己哪里还能得好,杜萧萧打了个冷颤。 不过听大师兄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道了歉,今日的事他便会为自己遮掩,不叫刑律长老知道。 想到这里,杜萧萧也不敢再犯倔,乖乖向姬扶夜低头,中气十足地说了句:“对不起,我错了!” 只是说这话时,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泪水几乎就在眼眶里打转。 见她如此,澹台诸离不禁又有些心软,这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只是今日之事,萧萧实在过分了。 他再次向姬扶夜道歉:“是我管教不严,还望少侠能原谅她这一回,我往后定然对她严加管教。” 澹台诸离的姿态放得很低,话说到如此,若是姬扶夜还要计较,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好在姬扶夜也并不将这点小小刁难放在心上,自识海破碎之后,他见识到的人情冷暖实在太多。 再说,他本是随离央来此,如今已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双方一番客套,就算是揭过了此事。 澹台诸离又道:“之前不过误会一场,少侠愿往我沧澜宗参加庆典,我沧澜宗不胜欢迎。” 这当然只是一句客套话,沧澜宗这两千年庆典自然还是有几分门槛的。但杜萧萧对姬扶夜无礼在前,为了体面地揭过此事,澹台诸离自然要给出一点补偿。 一个凡人,能参加沧澜宗两千年庆典,已是莫大的运气,澹台诸离自认为这补偿已经足够。 他吩咐外门弟子道:“你亲自送这位少侠去宗内安置。” 自始至终,澹台诸离都没有问一句姬扶夜的名姓。 “他生得倒是与他那位先祖很是相似,正是如出一辙的虚伪。”离央瞧了澹台诸离一眼,嘴角笑意讥嘲。 先祖……指的便是澹台奕吧…… “尊上,和澹台奕是旧识?”姬扶夜试探着问道,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离央同澹台奕的关系,澹台奕又为何会借她的双目得以复明。 “不。”离央望着远处,语气浅淡,“本尊与澹台奕,并不相识。” “那他如何会得了尊上双目?”姬扶夜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离央瞥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心中猜测直接问了出来。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移开目光。 “这便多亏了本尊当年养在身边的那只兔子。”离央轻飘飘道,“为了能让自己的情郎复明,她当真是费尽心思。” 为此甚至不惜背弃离央这个主人。 姬扶夜恍然,但若是那只背弃离央的兔妖与澹台奕有情,澹台奕已然飞升仙界,为何那兔妖还会在沧澜宗内? 二人不是该一同往仙界,做一对‘神仙眷侣’么? 姬扶夜眼神微沉,更重要的是,以尊上的修为,他们怎么能夺她双目…… 他看着离央的侧脸,忍不住有些出神,被自己养在身边的妖兽背弃时,她该是怎样的心情。 正在这时,在前方领路的外门弟子回过头,见姬扶夜远远落在自己身后,不由催促道:“少侠,还请随我来。” 姬扶夜嗯了一声,将繁杂心绪压下,跟上他的脚步。 穿过竹林,四周安静异常,外门弟子带着姬扶夜停在一处有些陈旧的院落前:“五日后便是我宗庆典,这几日少侠可以在此暂且安歇。” 沧澜宗这些时日来客众多,姬扶夜既无修为,又无身份背景,自然不要想能有多好的待遇。 “多谢道友领路。”姬扶夜未曾表露出什么不满,面上挂着疏离的笑意向外门弟子道谢。 外门弟子见他没有旁的事,点点头,径直离开了。 在他眼中,姬扶夜不过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自然不值得花费心思去结交。 见外门弟子走远,姬扶夜丝毫没有推门进屋的意思,他看向离央:“尊上,我们现在便去寻人?” 等见到那只兔妖,自己心中种种疑惑,应当能得到一部分答案。 “看来你并不急着恢复识海。”离央站在他身边,目光穿过竹林,看向沧澜宗后山处。 姬扶夜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他喃喃道:“尊上的意思是……” “你今日在灵压之下做得还算不错,”离央对姬扶夜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多说了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体,应当勉强能承受洗筋罚髓,重塑识海之痛。” 她今日在沧澜宗山门所说,姬扶夜可以学剑,也就意味着他能再次踏入修行之门。 姬扶夜在沧澜宗的禁制下突破了身体极限,若非如此,他或许还需月余的时间才能有重塑识海的机会。 这也是离央没有抛下姬扶夜先去沧澜宗后山的原因,姬扶夜早日修复识海,能动用灵力后,可以做的事也就更多了。 如现在这般,体内没有半点灵力,偏偏还总有麻烦找上身,离央只怕自己一个错眼,姬扶夜便丢了性命。 听完离央的话,姬扶夜原本沉静的双眸中也忍不住掀起几分波澜。 离央无意再多说什么,淡声吩咐他:“把门推开。” 姬扶夜不敢怠慢,立刻上前一步,将面前房门推开,顿时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姬扶夜及时后退一步,免去了被灰尘呛得连声咳嗽的命运。 离央拂手,通体玄黑的丹鼎落在房中。 “尊上是要炼丹?”当初的扶夜公子,在炼丹一道上也颇有几分造诣,姬扶夜一眼便看出这丹鼎的不凡之处。 离央挑了挑眉:“谁说我要炼丹。” 她何时说过自己会炼丹。 房中一阵沉默,姬扶夜发现,这位尊上好像总能让自己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又问:“那这丹鼎?” 离央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本尊手中没有什么合适的物件,只好用这丹鼎将你煮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31 16:41:56~2021-11-01 14:1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光美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3、第二十三章 煮了?!!! 姬扶夜眼皮一跳。 好在这几月跟在离央身边,他也算有些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言下之意,却是将这丹鼎直接当做了泡澡桶。 随着离央指尖微动,丹鼎下方燃起赤红火焰,温度灼人。 丹鼎上方撕裂一道缝隙,水色清澈的灵泉倾倒入鼎中,无数花草随着离央拂手尽数落入水中,姬扶夜能认出的不过十之二三,大多是只记载于古籍之上,当今天下轻易不能得见的逆天灵药。 姬扶夜忍不住想,同离央的那笔交易,应该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一场买卖。他实在把自己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鼎下火焰熊熊燃烧,放入其中的奇花异草在灵泉中一点点化开,短短一刻之后,木桶中药液变为深褐色,热气徐徐蒸腾而上。 周遭的灵气在这一刻,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离央划破指尖,一滴暗红色的血液浮在空中,最后落入丹鼎灵泉中。 随着那滴血液化开,深褐色的药液逐渐转为暗红之色。 要融合这些灵药的药性,她的血必不可少。 若是离央会炼丹,倒是不必如此,可惜她不会,便只有用这个法子来得最是方便简单。 不过这样一来,以离央的修为,每滴血中都蕴含巨大能量,从前的姬扶夜,连她一滴血的力量都承受不住。 如果是相识之初,姬扶夜泡进这药液中,不用半刻的时间便会被灵力撑破经脉,爆体而亡。 好在经数月苦修,姬扶夜如今的身体强度堪比元婴修士,以他意志,应当勉强能承受这一鼎灵药的药性。 见姬扶夜不动,离央看了他一眼:“把衣服脱了。” 姬扶夜微微睁大眼,呆在了原地。 离央抱着手,有些好笑道:“你也可以不脱,如果你不介意一会儿光着出门。” 在这药液里泡过,姬扶夜一身又并非法衣,自然很难再穿上身。 只是看着丹鼎中几乎沸腾的药液,姬扶夜的声音不由有些发飘:“尊上,不用再等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若是现在进去,用不了几刻钟便能熟了。 “死不了。”离央似乎笑了一声。 姬扶夜长出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准备宽衣解带。 只是手放在腰带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抬头看着房中的离央,动作一滞。男女授受不亲,哪怕他们不同族,甚至还差了好几千岁,这似乎也不太合适。 房中忽然一阵安静,离央对姬扶夜扬起嘴角:“你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还担心本尊看了你的身子?” 姬扶夜涨红了脸不说话,他如今不过十七岁,在离央面前的确只是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狐狸。 话虽如此说,离央逗了他两句,还是顾及到少年人的脸皮,转过了头。 姬扶夜实在是她养过最麻烦又脆弱的生物。 既然这样麻烦,她为什么还要将他带在身边? 从前的离央,分明是最怕麻烦不过的。 或许是身边安静太久了,所以带个麻烦在身边,才会觉得热闹几分。 姬扶夜见她转过身,心中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觉出几分不知从何而起的失落。 赤身坐在丹鼎中,滚烫的药液将姬扶夜浸没,磅礴的药力由经脉游走全身,暴烈得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涨破开来。 哪怕姬扶夜心中已有所准备,这一刻还是险些因为剧痛而嘶吼出声。 痛……太痛了……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在这几月的苦修中已经今非昔比,恐怕经脉立时就会碎裂开。 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被药力冲刷着,深入骨髓的痛楚无处可逃,姬扶夜紧咬住牙关,少年清隽的脸庞也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扭曲。 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中,姬扶夜的头脑却又因为剧痛而无比清醒,药力涌入他破碎的识海,在其中横冲直撞,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离央对姬扶夜的痛苦置若罔闻,似乎对他情形如何并不在意。她站在窗边,指尖一拂,木窗便光洁如新。 她落在窗上,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足尖垂在空中,脚腕上赤红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声铃响落入姬扶夜耳中,少年的眼睫颤动一瞬。 无论何等的痛苦都没有让姬扶夜叫出声来,他早已习惯了沉默着忍受一切。 离央投下一抹目光在姬扶夜身上,在他身上,她总是会看到许多自己从前的影子。 她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脚下。 就在木窗外,几簇不知名的淡黄小花开得很是灿烂,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这一刻,四周很是安静,安静得像离央在无尽深渊中待过的每一个日夜。 她不由想起自己最初落入无尽深渊的那一日。 修为全失的魔族在无尽深渊无数上古凶兽眼中,大约只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血食。 为了争夺这块血食,数只上古凶兽大战一场,厮杀得天昏地暗,最后两败俱伤,都只剩了一口气。 这便便宜了离央,双目已盲的她摸索着,一口口咬下这些原本将她当做食物的凶兽一身血肉。 她要活下去。 不论多艰难,她都要活下去。 她的仇人尚且好好活着,她又怎么能死? 她的父亲剥夺了她的姓氏,她的族人视她为叛徒,她的师尊取出她的本命法器,叫她修为尽失,沦为废人,而她养在身边的妖宠,为了自己的情郎,夺下她双目。 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她怎么能死呢? 无尽深渊被血腥和杀戮染成赤红一片的雾气中,离央便是靠着满腔的仇恨,才活了下来。 后来,离央的修为恢复,离尊的凶名传遍整个无尽深渊,再没有哪只不识趣的上古凶兽敢轻易出现在她面前。 连风声虫鸣也没有,无尽深渊中处处都是这样凝滞的安静,一日复一日,离央在那片灰白色的雾气中寻找着回到凡世的出口时,陪伴她的,便只有沉重得近乎叫人窒息的安静。 春日和煦的微风拂过离央的裙袂,日光微醺,不会让人觉得刺目。她靠着窗,缓缓阖上眼眸,伴着几声鸟雀的啾鸣睡了过去。 离央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千七百年前,她还在九重天上时的旧事。 九重天上乃神族所居,三处神宫分掌神界权柄,玉朝宫便是其一。 玉朝宫之主明霄帝君生于混沌之中,从天地初开至六界各立,与天同寿,修为深不可测,乃是神族之首,甚至称一句六界之首也不为过。 离央是明霄帝君收在身边的第五个弟子。 拜师那日,诸天仙神齐至,各方大妖共贺,于六界一众大人物面前,离央跪在明霄面前,接过了他亲授的上古神器,从此成了玉朝宫的小师妹。 甫一入门便得明霄赠上古神器为本命法器,玉朝宫所属都道,离央定是帝君最喜爱的弟子。 这样的偏爱曾让离央多么欢喜,当一切真相揭晓之时,便又叫她多么痛苦。 一千七百年前,作为师尊的明霄帝君,强行取出了离央体内他赠与的上古神器。 那也是离央的本命法器,在她体内蕴养数百年,被取出的那一刻,离央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飞霜殿中,一身素白衣裙的离央坐在床榻上,双目空茫,只见一片死寂。 一阵振翅之声响起,羽毛如赤金烈焰一般的三足金乌从窗外飞入殿内,落在床头。 “你还好吧?”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默,带来几分生气。 离央没有回答,她盯着自己眼前方寸之地,目光没有焦点。 三足金乌不安地动了动第三只爪子,试图用不那么沉重的语气与她说话:“小爷不过离开了几日,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啦?” 见她始终不肯说话,三足金乌终于有些急了:“阿离,你别吓我,你倒是说话啊!” 离央终于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语气薄凉,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一时半刻,我还死不了。” 她是魔族,就算没有了修为,再活个数百年也并非难事。 这样的语气,与从前判若两人。 三足金乌抖了抖羽毛,心中难过。修为全失,这样的结果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何况对阿离动手的还是帝君,是阿离心中最崇敬的师尊。 “要不然,我替你去教训那个琅嬛神尊一番?”他想出了个馊主意,左右那位神尊才回九重天上,修为有限,自己胜算可是很大。 若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琅嬛神尊转世的少女,帝君也不会取出阿离本命法器。谁能想到,帝君将阿离收为弟子,原来是将她错认为了师妹转世! 离央笑了一声,带了几分讽意:“同她有什么关系,自始至终,做一切的,都是他明霄。” 收她为弟子,赠她上古神器,而今又强行取出她体内的上古神器,自始至终,做出这些决定的,不都是他明霄一人么。 三足金乌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一身烈焰一般的羽毛似乎也黯淡下来,那可是帝君,就算心疼阿离,他也没有胆子去问帝君要一个公道。 “阿离……”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很是沮丧。“对不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4、第二十四章 “你同我说什么对不起。”离央的声音轻得像一阵烟,好像一阵风拂过,就能尽数吹散了去。“你又不曾有什么对我不住的地方。” 三足金乌却并不觉得安慰,阿离被帝君取出本命法器时,他却恰好不在玉朝宫中。被活生生取出蕴养数百年的本命法器,该有多痛啊,他却没能陪在她身边。 若是他在,怎么……怎么也能替阿离叨帝君两口出出气。 三足金乌低下头,他果然还是很没用。 若是他厉害一些,便不用叫阿离吃这样的苦头了。 帝君怎么忍心呢? 哪怕阿离并不是他的师妹转世,可她做了他数百年的弟子,那些年月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 难道帝君对阿离好,只是因为他把她错认为自己师妹的转世,所以她一旦失去这个身份,于他而言,便什么都不是了吗? 三足金乌晃了晃脑袋,不愿再想下去。 沉默片刻,他又闪动翅膀落在离央膝头:“阿离,你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么? 可离央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高高在上的明霄帝君收她为徒,原来只是因为将她错认为自己师妹的转世,原来从始至终,她从他那里得到的所有温情,本就是不属于她的。 玉朝宫大殿之上,她最崇敬的师尊,毫不犹豫地取出她的本命法器,全然不在意失了本命法器的她会如何。 那也没什么,那把上古神器本就是他赠她的,他要取回,她还他便是。 只是……原来当她不再是他的师妹转世时,便再也不在他眼中了。 好像这相处的数百年时光,不值一提。 不错,他活了数万年,区区数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离央扯了扯嘴角:“陵舟,我心中,实在怨尤难解。” “阿离,那可是帝君……”三足金乌讷讷道。 代行天道意志,不可违逆的玉朝宫之主,明霄帝君。纵使她心中怨恨,又能做什么。 是啊,他是帝君,他要做什么,有谁能阻止? 可离央恨他,倘若他不曾对她好,不曾让她真心唤他一句师尊,她不会如此恨他。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她所拥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 “二师兄和师姐现在如何?”在一片凝滞的沉默后,离央突然问道。 “他们没事,只是当日他们为了护你贸然向帝君出手,如今已被贬下九重天,帝君有令,千年……不得归。”三足金乌用鸟喙梳理着羽毛,避开了离央的目光。 千年啊…… 离央数了数自己剩下的寿命,只怕他们日后难有再见的机会了。只是他们不曾因她获罪太重,离央心中已是有几分安慰。 三足金乌不由烦躁地动了动爪子:“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比起她的师兄师姐,离央现在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 帝君将她禁足于飞霜殿,迟迟没有决定将她如何安排,玉朝宫中人心浮动,许多人都说,既然离央并非琅嬛仙尊转世,便该重惩这个混入玉朝宫的叛徒。 说来好笑,离央出身魔族,玉朝宫众仙神,将她当做叛徒,而她的族人,也将她视为叛徒。 离央心中对自己的处境也很是清楚,如今没了明霄庇护,这玉朝宫中的诸位仙神,应该都迫不及待地想将她这个出身魔族的异类赶出去。 不,不止如此,她这样叫玉朝宫蒙羞的污点,实在应该就此抹去才好。 好歹在玉朝宫待了数百年,离央对这些玉朝宫出身的仙神作何想,还算有些了解。 她望着窗外,天地之间银装素裹,宫阙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清冷异常。离央恍然,这九重天上的神宫,原来是如此冰冷。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三足金乌不安地动了动双翅:“阿离……”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只叫陵舟的三足金乌,是离央到玉朝宫后第一个朋友。 他天生地养,落在玉朝宫那棵扶桑树上,听明霄讲道得开灵智,修炼为大妖,野性不驯。玉朝宫众仙神从来自恃身份,自然与这只鸟儿玩不到一处。 及至离央来了玉朝宫,两人一起偷懒胡闹,一起闯祸一起挨罚,彼此间的关系自然也是突飞猛进。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时,他也不曾怀疑过她。 “陵舟,帮我最后一个忙吧。”离央轻声道。 三足金乌抬头,墨色的眼眸在日光下显出琥珀一样的光泽,干净剔透。 离央的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强行取出本命法器的伤,岂是那样轻易就能痊愈:“我要离开玉朝宫。”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 “可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儿?你如今修为全失,离开九重天实在太危险了!”陵舟下意识道。 她本是魔族公主,却已被父亲剥夺了姓氏,魔族视她为叛徒,如今她只要敢踏入魔族境内,定然尸骨无存。 在这九重天上,起码他还能护着她几分。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离央笑了起来,“这九重天上,不也是人人都当我为叛徒,我留在这里,便安全么?”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留在他在的地方,不想再留在他的玉朝宫。 陵舟哑口无言。 “好,我一定帮你!”他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许诺道,“阿离,我会帮你离开这里。” 送离央离开九重天前,那只花了许多年还是没能化形的三足金乌只能张开双翅给了她一个拥抱。 “阿离,无论在哪里,你都要好好的。” 这是他们最后一面,离央并不知道,跟随在她身边一起下界的那只抱月兔,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了想与之白首的心上人。 而为了自己的情郎,她要借她一双眼。 从九重天至凡世的天河畔,无尽深渊之侧,早已布上数重禁锢的阵法。 “抱月!”离央化出魔族的原形,漆黑的双翼在身后展开,修为全失的她,连这样浅薄的阵法都无力挣脱。 “主人,对不起……”霜发赤瞳的少女颤抖着,运转体内灵力化作无数锁链缠绕上离央的双翅。 离央亲手养大的这只妖兽,颤抖着手,愧疚而坚定地探向她的双眼。 而后,离央的世界便只剩下一片寂然的黑暗。 “奕郎,换上这双眼,往后你便能看得见了……”她听见了少女欢喜雀跃的声音。 离央不知为何,很想笑。 于是她便笑了出来,在剧痛之中,离央放声大笑,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主人……”抱月隐隐透着惧意的声音传来。 她在害怕。 她当然害怕,这只血脉低微的抱月兔在九重天上吃了无数灵草才有大乘修为,今日对离央所做之事若是败露,不说离央的师兄师姐,便是陵舟那只三足金乌也能叫她神魂俱灭。 “听闻魔族的血肉,也拥有无尽血脉力量。”青年温雅的声音响起,话中却不带丝毫善意。 “奕郎,主人一双眼已经足够你复明,当年是她救了我,我才能有今日,我不能害她性命……” 原来她还记得,当初是自己救了她,她才能活到如今。 她这一生,真像是个笑话。 只是便是死,她也该死在自己手中! 浑身血污的离央扇动双翼,强行撞开禁锢她的阵法,左翼折断,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落下无尽深渊。 染血的裙袂在风中猎猎作响,血泪划过脸颊,从此以后,便是一千七百年不见天日的深渊岁月。 ‘殿下……’ ‘阿离……’ ‘离央……’ ‘你既入玉朝宫门下,此后便当静心求道,摒除杂念,不为外物所动。’ “师尊……”无尽深渊阴寒刺骨的罡风之中,有人轻声唤了一句。 ‘本君为你师尊,自当护你周全无恙。’ 往后啊,她再也不必谁来护着她。 灰白的雾气之中,女子黑衣赤足,薄纱蔽眼,腕上红铃轻响,所过之处,万凶避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5、第二十五章 浸在药液中,姬扶夜觉得自己全身经脉似乎都被强行打断重塑,药力在他全身流转,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识海和丹田,将体内杂质祛除。 剧痛之下,姬扶夜的神智好像和自己的身体剥离开,渐渐有些恍惚。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 姬扶夜的生母叫顾凌霜,凌霜傲雪,听起来便是一个很美的名字。而顾凌霜便如她的名字一般,容色惊鸿,如寒梅凌雪,灼灼动人。 顾家只是四方城一个小家族,但族内争权夺利的龃龉之事从来不少。 顾凌霜和顾凌均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在父母双双亡故之后,顾凌均于少年之际坐上了顾家家主之位。 兄妹俩相互扶持,带着内忧外患的顾家一步步走下去。但两人的灵根都不算上佳,若无灵石丹药相助,未来注定有限。偏偏顾凌霜还生了一张极为出众的相貌,引来无数人觊觎。 对于女子而言,绝色的样貌,有时也可能是一种负累。 姬平野就是这时来到了四方城中。 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装作翩翩公子的模样入了四方城中,风流潇洒,惹得一众少女遗落芳心。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出手阔绰,修为更是高深莫测,顾凌霜如何能不动心。比起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老朽修士,对她而言,姬平野已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而姬平野第一眼见顾凌霜,便瞧上了她的容貌,拿出全副本事取悦少女。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顾凌霜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生的良人。 可她不知道,狐狸的嘴最是会骗人,不值得相信,何况那还是只活了上万年的公狐狸。 哪怕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妾数人,顾凌霜也以为,自己对他是不同的。 她错了。 在姬扶夜出生之前,姬平野便厌倦了她。幸而她生下了姬扶夜,母子二人才能在偌大姬家占了一席之地,而顾家也因为她嫁给姬平野得了诸多好处,这样看来她嫁得也不亏。 可是过往那些深情,原来都只是谎言么?顾凌霜在年岁最好的时候,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而后再也没能醒来。 在姬扶夜记忆里,顾凌霜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白日时,她总是坐在树下,遥遥望着院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情淡之后,留给顾凌霜的,便是日复一日徒劳的等待。 姬扶夜五岁时,顾凌霜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请来的医修只说,心病难医。 素来对他很是冷淡的顾凌霜将他叫到身边,她有些枯瘦的指尖抚了抚姬扶夜的头,轻声道:“你我母子缘浅,从今往后,你记得,自己顾好自己才是。” 她从姬扶夜身上取下代表姬家身份的玉珏,不过几日,姬扶夜便听说,自己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他多了一门对他而言,可能没有任何好处的婚事。 姬扶夜忽然记起顾凌霜当日的话,原来,她已经决定将他舍去了。 不久,顾凌霜病逝,那一日,竟然是姬扶夜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他乘着雪前来,在灵前上了三炷香,玄黑的斗篷山沾了点点半融的霜雪。 漠然的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姬平野甚至没有叫一声他的名字,只是淡声吩咐院中女婢:“好好照顾公子。” 他又乘着雪,匆匆而去。 姬扶夜想,他大约是不记得这个儿子叫什么吧。 他也终于明白了顾凌霜待他为何总是冷淡以对,铜镜里孩童稚嫩的脸,竟然与他的父亲像了五分。 “扶夜,来——” 一身白衣的顾凌霜回过头,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在她身边,姬平野负手而立,面上也带着些许浅淡笑意。 姬扶夜低下头,孩童的双手肉乎乎,一戳便是一个小坑,这是他五岁时的身体。 他抬头冷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向前的意思。 见他如此,顾凌霜和姬平野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两人的身形化作一团黑色雾气。 “姬扶夜。”有人在他身后唤道。 姬扶夜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然恢复十七岁的模样。 离央的脸突然靠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姬扶夜。”离央笑着,将头枕在他肩上。“你喜欢我么?” “我对天外心魔,没有兴趣。”姬扶夜淡淡道,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阁下还是不要用她的脸做出这样矫揉造作的神情为好。” 在被他识出本相的那一刻,‘离央’脸色一变,身体也化作一团黑雾。 只要不为幻境所迷,天外心魔便奈何不得修士。可惜这世上道心坚定如一的人,实在不多。 天边将明未明之际,薄纱后的眼睫微微颤动,离央睁开眼,神情不见悲喜。 一团黑雾自姬扶夜身上脱离,想逃离屋内。 “本尊不过打了个盹儿,倒叫一只心魔钻了空子。”她轻笑一声,语气寒凉,随手一拂,那团黑雾便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也很久没有记起那些往事了。 窗外晨光熹微,离央看着裙下那几朵淡黄色的野花,终于有些身在人间的实感。 一千七百年后,她终于是自那神魔也要止步的无尽深渊中,再次回到了人世。 姬扶夜重塑识海,足足用了三个日夜,在离央醒来后不久,他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丹鼎之中,姬扶夜望着屋顶上方,不知为何觉得头上的横梁似乎较之前大了许多。 他想站起身,身体却一时没能找到平衡,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四脚朝天地摔在了丹鼎中。 好在赤红色的药液已被用尽,没叫一身白毛遭殃换了个颜色。 本能地将周围灵气纳入体内,姬扶夜能感觉到自己被拓宽许多的经脉和完好的识海,只是…… 姬扶夜看着自己两只又白又软的爪子,大脑当场宕机,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上也叫人看出茫然来。 虽然有一半天狐血脉,姬扶夜从前却从未化出过妖身,他身上无论哪一处,都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没想到此番修复识海,竟然直接化出妖身…… 骤然变成一只狐狸,姬扶夜有些傻眼,他该怎么变回人形?! 定了定神,姬扶夜看着现在大得能将自己煮了炖汤的丹鼎,叹了口气,还是先跳出这丹鼎才是正经。 四只爪垫在桶底别扭地走了两步,身后那条巨大的尾巴实在很有存在感,不太习惯的姬扶夜一步一摔。 好在他的学习能力从来是一等一的强,很快便掌握了怎么用四条腿走路,毛茸茸的小狐狸身姿灵活地向上一跃。 啪—— 姬扶夜撞在丹鼎边沿,随后贴着鼎内沿一条直线滑落,摔得晕头转向。 吸取教训,第二次起跳时他调整了角度,终于顺利地落在了地面。 姬扶夜抬头,看见了侧坐在窗上的离央。 鸦羽一样的长发散落,黎明的晨光下,离央的侧脸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温柔而安然。 姬扶夜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离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回过头,目光落在了地上半坐的雪白狐狸身上。 姬扶夜对上她的双眼,姿态矜持,但身后能将他整只狐狸都挡住的大尾巴却不自觉地摇了摇。 离央轻笑一声,挥手一招,姬扶夜便不受控制地落入了她怀中。 离央抚着姬扶夜背上雪白的长毛:“你人形时生得清瘦,化作狐狸倒是极有分量。” 姬扶夜的妖身,生得很是圆润可爱。 他躺在离央怀里,暗暗红了耳朵,还好自己现在是只狐狸,披着这么厚的皮毛,应当不会被看出来。 姬扶夜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多了条尾巴,此时随着离央顺毛的动作摇得很是欢快,将他的心情尽数暴露。 “既然你的识海已经恢复,本尊,也该去见见我的故人了。”离央放下姬扶夜,慢条斯理道。 她唇边带着浅淡笑意,凉薄而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有超长更新掉落,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呀(*  ̄3)(ε ̄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6、第二十六章 离央来沧澜宗, 要见的自然唯有如今正被困在沧澜宗后山之内的兔妖抱月。 她放下姬扶夜,示意他变回人形。 小狐狸的尾巴摇了摇,湿漉漉的双眼与离央对视, 很是无辜。 “你不会?”离央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 耳朵动了动,毛茸茸的狐狸脸上竟也让人瞧出了几分赧然。 离央抬指,一道灵力落在姬扶夜身上,花上一刻功夫, 他总算完全了解了如何在人形和妖身变换。 变回人形的姬扶夜换上一身旧衣,认真地将陨铁剑系在身后。 看向窗外, 春光明媚, 今日的天气这样好, 大约是不用带伞了。 不, 姬扶夜弯了弯眉眼,难得显出几分少年气, 往后, 他应当都用不上那把伞了。 四周的天地灵气涌入体内,沿经脉游走, 最后化为姬扶夜丹田内的灵力。 哪怕自己如今不过是方才引气入体的程度, 也已经够让姬扶夜激动。 这证明他已经再次踏入修行之门,哪怕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又有什么关系。 见离央准备离开,姬扶夜看向遗留在房中玄黑的丹鼎:“尊上, 这尊丹鼎……” 如此品阶的丹鼎, 就这样扔了,未免太过可惜。 哪怕是他作为仙君的父亲,也断然做不出这样豪奢浪费的事。 离央看了一眼丹鼎, 略有几分嫌弃,泡过这小狐狸的,她留着作甚。 见姬扶夜看着丹鼎,眼中颇为可惜,她指尖灵力流转,一枚纳戒落在姬扶夜手中,丹鼎化作流光收入纳戒,离央淡淡道:“既是你用的东西,你收着便是。” 姬扶夜看着掌心白玉一般的纳戒,迟疑地应了声。 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就从离央这里得到了许多。 * 少年推开房门,并不灼人的晨光落在他身上,姬扶夜脸上带着浅淡而温和的笑意,不见任何阴霾。 看着他出门,在附近已经蹲守了三天的少年修士眼前一亮,娘诶,这家伙可算愿意出门了。 贼眉鼠眼的少年险些喜极而泣。 三天前,内门的杜师姐找上他们老大,指名要教训这毫无灵力的少年一顿,只要不伤及性命便好。 也不知这没有修为的凡人是怎么得罪了杜师姐,她拿出一大笔灵石,还说事情办好之后,还会有重谢。 他自然不知道,因着前日山门禁制之事,澹台诸离虽然不曾将杜萧萧送去刑律堂惩戒,却还是私下罚了她抄三千遍清心诀。 他下定了决心要磨磨杜萧萧的性子,每日都亲自检查杜萧萧抄书的成果。抄书抄得头昏脑涨的杜萧萧在心中无数次对作为罪魁祸首的姬扶夜咬牙切齿,最后终于忍不住瞒着澹台诸离找上了几个外门弟子,要他们出手好好教训姬扶夜一番。 贼眉鼠眼的少年一行都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外门弟子,杜萧萧拿出的灵石摆在眼前,顿时眼睛都直了,哪里还有推出去的力气。几人忙不迭地应下,立时便出门堵在姬扶夜院外,只等他一踏出院门就来个碰瓷。 谁知等来等去,大门始终紧闭,姬扶夜丝毫没有要外出的意思。 当日等到深夜,一众少年实在熬不住,便选了这贼眉鼠眼的少年候在此处,等姬扶夜一出门就通知大家。 抽签输了的少年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就是三日。 他当即放出传音纸鹤,叫众人赶紧来汇合。 姬扶夜如今识海已然恢复,这些不过炼气,筑基修为的沧澜宗外门弟子动静如何能瞒过他。 他身旁的离央勾起唇角:“似乎又有热闹,找上你了。” 姬扶夜嘴边笑意带着几分无奈,他没有说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识海破碎之后,姬扶夜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招惹麻烦的体质。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只做出一副什么也不曾发现的无知神情,继续向前走去。 贼眉鼠眼的少年远远看着姬扶夜,和同伴对过眼神,嘿嘿一笑,刻意地向他走去,两人眼看就要撞上,少年眼中不由显出几分得逞的笑意。 姬扶夜身形微微一侧,两人错身而过,没达成目的的少年停住脚步,错愕地看着姬扶夜,怎么回事?他怎么躲开了? 见少年没能成功,藏在一旁的几个少年低声议论几句,也跳了出来,同时向姬扶夜撞来。 这回不信他还能躲掉! 面对从不同方向撞向自己的少年人,姬扶夜的右手背在身后,脚下腾挪躲闪,身法潇洒,不知如何就从这三人的包围圈中绕了出去。 倒是本想撞他的几个炼气修士撞在了一起,颇有几分晕头转向。 看着姬扶夜的背影,一众想碰瓷他的沧澜宗外门少年匪夷所思,他不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么?怎么躲开他们的? 难不成他的运气真有那样好? “老大,现在怎么办?” 当中生得最老成的少年一挥手:“走,我们跟上去,我还就不信拦不住他了!” 穿过竹林,前方是盈着碧色莲叶的湖泊,湖中凉亭处正有数名修士围坐在一处,风掀起众人宽大的袍袖,愈显姿态风雅。 湖边也有几人提竿垂钓,春光融融,一派悠闲。 姬扶夜看着这一幕,停下了脚步,有人见证,便在这里将跟在他身后这些小尾巴解决了吧。 这一次姬扶夜不曾刻意躲闪,几名沧澜宗外门弟子终于顺利从背后撞上了他。 生得老相的少年双眼一亮,一时心潮澎湃,自己终于能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了! “喂,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他粗声粗气道,尽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没错,这路这么宽,你偏要撞在我家老大身上,分明是故意的!”身旁立刻有人帮腔,来了一出恶人先告状。 “老大,他敢冒犯你,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几个人自说自话,在姬扶夜面前演了一出拙劣的闹剧。 这处的热闹也惹来了几名修士的注意,几道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这少年如何招惹了沧澜宗弟子,被这般刻意为难? 修士五识远超常人,虽离得不近,但他们早已将事情始末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此处乃是沧澜宗地盘,不知前因后果,并无人贸然出手为姬扶夜解围。 毕竟,在此处的修士,都是沧澜宗的客人。 “你区区一个凡人,若是不想挨揍,现在就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暂且放过你!”老相少年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着姬扶夜的反应,他现在应该很生气吧,是不是要主动动手了? 几人的计划并不复杂,就是故意激怒姬扶夜让他主动出手,依照门规,他们再还击便是天经地义了。 “凡人?”凉亭之中,手握折扇的少年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凉亭正中的石桌上放了无数灵药法宝,在此的数名修士出身均是不凡,彼此间也算面熟,如今在沧澜宗聚首,一时也没有别的乐趣,便各自出了彩头作赌。 譬如下一只掠过湖上的飞鸟会是什么品种,亦或是还需等上几刻湖边垂钓者能钓上下一条鱼。 这样比的自然不止是卜算之术。 若是飞来的鸟儿并非自己口中所言,便要用灵力驱走,此时自然又会有旁人出手相阻。 说到底,比的还是修为实力。 月持翎摇着折扇,他实在觉得这样的赌局很没有意思。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远远看着姬扶夜被几个沧澜宗外门弟子围住,月持翎不由得弯起嘴角,倒是这少年还有些意思。 “你又想作甚?”天筠见他神情,蹙眉道。 她身着一袭月白纱裙,神情清冷,黛眉如一抹轻烟,双目泠泠如秋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她坐在那儿,如山巅霜雪,高不可攀。 天筠乃是当今修真界与明珠仙子慕容音齐名的美人。 “师姐,我这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月持翎含笑道,折扇一摇,飞身踏水而过,好不潇洒。 “骚包。”李怀一抱着手,冷淡地吐槽了一句。 天筠与月持翎是同门师姐弟,而李怀一和月持翎两家世代交好,两人一处长大,虽然后来不曾拜入同一宗门,交情却不曾淡,算是深知对方黑历史的损友。 月持翎落在姬扶夜面前,手中折扇一收,看向几名沧澜宗外门弟子,戏谑道:“堂堂沧澜宗弟子,怎么这等气量都没有,为了些许小事在此纠缠。” 几名沧澜宗外门弟子有些慌神,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月持翎会突然冒出来搅局。他一看便是来此参加庆典的贵客,绝非他们几个外门弟子能得罪的。 月持翎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不如叫我做个说客,今日之事,便就此罢了如何?” 作为外门弟子,这些少年向来是最识趣的,领头的老相少年连连点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贵客说得有礼……” 月持翎的出面让他心中有些狐疑,难道杜师姐骗了他们,其实这凡人少年来历不凡? “他倒是眼力不错。”离央突然开口,“你如今方引气入体,在场大约也就只有他察觉了一点。” 姬扶夜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月持翎,微微挑眉,一言不发,准备转身离去。 他不太喜欢她夸别人。 她连夸自己都不曾有过几次。 月持翎余光看见这一幕,笑容一顿。他闪身拦在姬扶夜的去路上,含笑道:“今日有缘萍水相逢,道友何不留下名姓?” 他好歹才帮了他,连声谢也不说么? 姬扶夜瞧他并不算顺眼,面上笑意疏离而冷淡:“你也道是萍水相逢,何须留下名姓。” 一直注意这处的李怀一听完这句话,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远远看向姬扶夜,冷声道:“这花孔雀帮了你,你却连姓名都不愿告知,难不成你的姓名很见不得人,不能示于人前?” 随意取过石桌上一株灵草,李怀一抬手掷出:“这世上,有脾气还需有相配的实力——” 他只是随意在灵草中注入一缕灵力,只打算给他几分教训,就算姬扶夜是凡人,要接住这株灵草,至多也就是摔上一跤,不会伤到。 灵草飞旋着向姬扶夜而来,月持翎眼神幽深,并未有替姬扶夜挡下这一击的打算,他正想试试姬扶夜的深浅。 灵力汇聚在指尖,姬扶夜抬手,稳稳接住那株灵草。 果然! 月持翎暗道,他果然不是凡人。 李怀一也神色微变,他不是凡人?!可自己为何竟察觉不出他的修为?难道是他修为远高于自己? 李怀一全然没有想过,他不曾察觉,乃是因为姬扶夜不过才引气入体,他又下意识敛去体内灵力气息,是以才被众人当做凡人。 自己竟是走眼了,李怀一眼神一凝,也飞身离开凉亭,在姬扶夜面前抱拳一礼:“在下玄武宗李怀一,请教道友姓名。” 他礼数周全,以修士的规矩,姬扶夜理应与他交换名姓。 姬扶夜只得还礼,神情平淡道:“姬家,姬扶夜。” 李怀一瞳孔微缩。 月持翎手握折扇的手也顿住了,姬扶夜…… 是他所想的那个姬扶夜么? 在姬扶夜话音落下之时,周围所有修士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是姬扶夜?” “那个三重天上的扶夜公子,与明珠仙子定亲的姬扶夜?” “如今已然不是了,听闻前日慕容家已经去了四方城顾家,向那位扶夜公子退了亲。” “这少年便是姬扶夜?他怎么会来了此处?” “这也未必,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呢。” 嘈杂的议论声响起,四周平静不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姬扶夜身上。 姬扶夜…… 姬扶夜是谁? 三重天上的扶夜公子,随着明珠仙子慕容音在修真界声名鹊起,他这个自幼与她定亲的未婚夫,便也为修真界所知。 但真正让姬扶夜为天下修士记住的,是上一届三重天青云试。 姬扶夜本是姬家寻常一个庶子,当今姬家家主姬平野子嗣数十,姬扶夜在其中实在很不起眼。 若非姬扶夜恰好与明珠仙子慕容音有婚约,哪怕他父亲是一位仙君,修真界众人也并不会知他的名号。 但在上届青云试后,一切又不同了。 不过十七岁的姬扶夜,凭着手中长剑,在一众仙门天骄之中脱颖而出,入了青云试复选。 三重天上,凡不及百岁者,均可参与青云试,而能入青云试前五十者,不止能得诸般宝物,更可前往神界玉朝宫琅嬛神尊座下听道。 能听得神尊论道,便增加了几分未来成为仙君的可能。 历年的青云试前五十人,若非中途陨落,最后都能成一方大能。 十七岁的姬扶夜于青云试中横空出世,凭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法,一直走到了最后。 那一届青云试最后的决战,便发生在姬扶夜和他嫡兄之间。 世人只道,此届青云试前往神界的五十天骄中,姬家竟占了两席,待少年一辈长成,姬家声势必定能更进一步。 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场青云试决战之中,姬扶夜自幼没有见过几面的兄长,借法宝之利,重伤姬扶夜,折断他的本命剑,更用灵力毁了他的识海。 事情发生之时,连姬平野也来不及出手阻止。 而当一切已成定局,沦为废人的姬扶夜,连求一个公道的资格也没有。 他自然也失了前往玉朝宫的机会,修为尽失的姬扶夜,根本不可能承受住神界浓郁的灵气。 伤势稍愈之后,姬平野便命人将姬扶夜送回了四方城顾家。 他就这样成了星夜之中一颗短暂璀璨的流星。 但那片刻的光华,已经足以让人记住他的名姓。 “道友便是当日青云试第二,扶夜公子?”李怀一盯着姬扶夜的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传闻中的扶夜公子,原来是这样一个温雅的少年? 离央在姬扶夜耳边轻笑一声:“看来你在这修真界中,还颇有几分声名。” 姬扶夜眼中闪过几分无奈,这所谓声名,如今看来,不过是负累罢了。 “是。” 在姬扶夜承认后,四周的议论声骤然一滞,带来一片突兀的安静。 李怀一想起自己方才的试探:“扶夜公子如今,已然恢复了修为。” 姬扶夜没有回答,嘴边噙着淡笑,平静地看着李怀一。 李怀一见他不答,只以为自己猜对了,眼中渐渐升起几分跃跃欲试的战意,他不关心姬扶夜如何恢复了修为,但能遇上恢复了修为的扶夜公子,如何能不请教一二。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月持翎上前一步,拦下了话头。 “丹琼书院月持翎,见过扶夜公子。” 姬扶夜对他还礼,淡淡问道:“交换过名姓,我可以走了么?” 月持翎也不觉得尴尬,退开身:“请。” 看着姬扶夜的背影,李怀一皱眉看向月持翎:“你为何要拦我?” 他还想见识见识传闻中扶夜公子的剑法究竟是如何精妙。 “一一啊,”月持翎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这样没眼色。你难道看不出,这位扶夜公子,如今有正事要办呢。” 李怀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一一!” 月持翎摇着折扇,风轻云淡地走回凉亭之中。 在姬扶夜走后,周围的议论声骤然变大,大约人的本性就是八卦,众人的话题都围绕在离去的姬扶夜身上。 修为尽失的扶夜公子如何会到了沧澜宗?看他方才接住了李怀一掷出的仙草,他好似又恢复了修为。 慕容家一听说他沦为废人,便去了顾家同他退婚,若是知晓他又恢复了修为,不知作何想。 “他当真是扶夜公子?”天筠看向自己的师弟。 月持翎嘴边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大约便是了。” 他分明识海破碎,又是如何恢复了修为? 自己的直觉果然不错,这少年身上真是有趣得紧。 月持翎笑得弯起了一双丹凤眼,若是他猜得不错,此番来这沧澜宗,该有热闹好瞧了。 对他性情极为了解的天筠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月持翎摇了摇头:“师姐可不要冤枉我,我从来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何时有什么坏主意了。” 这一回,他只想看热闹。 湖边发生的闹剧很快便传到了澹台诸离耳中,他皱眉看着前来禀报的弟子,喃喃道:“扶夜公子?” 被萧萧刁难的那个凡人少年,原来就是曾与明珠仙子订婚的姬家公子? 澹台诸离有些怔然,姬扶夜在青云试上的风采,他也是有所耳闻。 可惜姬家内斗叫这样一位天才沦为废人,澹台诸离听说时,还为之惋惜过。 “修为恢复?”澹台诸离哂然一笑,并不相信。 若是识海破碎能轻易恢复,姬家又何必将姬扶夜送回凡世。 不知如何会有这样的传言?沧澜宗两千年庆典将至,身为大师兄的澹台诸离事务繁忙,哪怕姬扶夜身份颇为特殊,也不值得他浪费时间探究什么。 澹台诸离才吩咐人训诫那几名惹事的外门弟子几句,便有人前来,禀报起明日庆典的安排,他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核对起明日宾客的名单。 * 沧澜宗后山,春日的晨光洒落,仿佛将一切阴霾都驱散。草叶上的朝露剔透,有蛱蝶穿梭在花间,静谧而安然。 月桂树上,满头霜发的女子躺在月桂树上,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她安然而眠,眼下一点红色的泪痣灼灼如血。 忽而,女子眉头微微一蹙,眼睫轻颤,却未曾醒来。 离央收回神识,嘴边的笑冰冷而讥诮。 她挥手,虚空中现出数个阵法的灵纹,离央看向姬扶夜:“你可会用这些阵法。” 姬扶夜细细看过这些阵法,谦虚道:“都曾在书中见过,要布下应当不难。” 他从前甚少有施展阵法的机会,虚空中现出的阵法灵纹中有数个只是见过罢了。但姬扶夜自信,只要时间足够,他布下这些阵法并不难。 离央浮空坐在树梢之上,自上而下看着姬扶夜,随手扔给他几块富含灵气的灵髓:“那便在此处将阵法都布下。” “明日午时之前,你若做不到,本尊便剃光你的尾巴毛。” 姬扶夜浑身一个机灵,一只没有尾巴毛的狐狸?! 他接过灵髓,看着水镜中出现的数十阵法,长出了一口气,他一定不能做这修真界第一只没了尾巴毛的狐狸。 换作从前,元婴修为的扶夜公子要布下这些阵法,也不过就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但如今他不过才引气入体,恐怕要花上一天一夜也不止。好在离央给他的灵髓中富含灵气,引其中灵气布阵,倒是省去了不少姬扶夜调息的时间。 不过这样算起来,时间还是颇为紧迫。 看了眼已经闭目假寐的离央,姬扶夜叹了口气,认命地做起了苦力。 以离央的修为,要捉住沧澜宗后山的兔妖,应当是轻而易举之事,她为何要让自己在此布下这些有禁锢之效的阵法? 想不明白,姬扶夜便暂且放下心中杂思,专心布置下眼前的阵法。 相处这些时日,他能肯定,离央做事定然都有她的原因。 无形的灵力从离央身周涌出,片刻之后,金色的禁制笼罩在沧澜宗后山上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掩去痕迹。 次日,午时将至,今日便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掌门大殿外的广场上早已布好席位。 随着日光偏移,前来赴宴的各方修士陆续到了广场上。 有资格参加沧澜宗两千年庆典的修士身份自然不会太低,场上大多数人之间都是熟脸,同熟识的人寒暄几句后,来客便各自落座。 月持翎与天筠入席坐在丹琼书院的席位,见他的目光游弋,似乎在寻什么人,天筠皱了皱眉:“你在找人?” 月持翎盯着殿内往来的人,口中道:“我在看那位扶夜公子可曾在此处。” “我方才问过沧澜宗的杂役,他住的院子,昨晚空无一人。”月持翎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 姬扶夜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院中,他会去了何处? 天筠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何时对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有了这样大的兴趣。” 月持翎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位扶夜公子身边,应当会有好戏看。” 他满脸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戏谑。 天筠拿起酒盏轻抿一口,不再同他多说。 * 午时将至,阳光在此时便微有些刺目,姬扶夜额上滑落一滴汗,他体内灵力已经快要耗尽,这是最后一道阵纹,若是灵力不足,这最后一个阵法便会崩解开,又需重头再来。 最后一笔落下,眼见阵纹成形,姬扶夜紧绷的神经一松,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手中的灵髓化为粉末,三十七道层层叠加的阵法,正好耗尽了离央交给他的三块灵髓中的灵气。 丹田隐隐发热,姬扶夜并不觉得意外,他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绘制阵法,吸取灵髓中灵气转化为体内灵力,又不停将之耗尽,已经达到足以突破境界的程度。 盘腿坐在地上,姬扶夜任天地灵气涌入体内,今日他应该就能筑基了。 离央也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眼,她轻盈地落在姬扶夜身边,淡淡说了一句:“还不错。” 能花一日夜的功夫筑基,姬扶夜的天赋在离央这里,也能称得上一句不错了。 不再关注姬扶夜,她将目光投向后山深处的密林之中,随即抬手一拂。 一阵令人为之胆寒的力量掠入密林,惊起一阵劲风,树枝颤动,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枝叶窸窣之声。 月桂树上显出女子窈窕的身形,她手足皆为锁链困缚,缓缓睁开双眼,赤红瞳孔剔透如宝石,神情间显出几分威严。 “何方宵小,胆敢在沧澜宗作乱!”抱月厉声喝道。 她运转体内妖力,白发飞扬,手足上的锁链一瞬间延伸变长,她的身形如水波一般漾开,消失在原地。 不过片刻,抱月便出现在密林外,手脚上的锁链延伸至身后密林深处。 她被澹台奕困在沧澜宗后山的月桂树中作为护宗神兽,拥有大乘修为的抱月动用妖力之时,足以离开密林深处。 打量四周,却不曾发现任何异状,方才那股力量是从何而来?抱月微微蹙起眉。 便在这时,她脚下忽然有阵纹忽然亮起,心中一惊,抱月飞身退后,这是?! 有人在这沧澜宗后山布下阵法,她竟全然不曾察觉? 抱月心中有些不安,这意味着来人的修为可能远胜于她。 身体浮在空中,抱月向下望去,看清阵纹那一刻,她的脸色忽而变得煞白,这是…… 她心如擂鼓,不,不可能…… 即便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抱月却不再停留,当即转身向密林中逃去。 但离央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无数的风刃出现在她身周,抱月只能向后退去,她能感知到,这些风刃若是落在她身上,顷刻便会叫她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但躲避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刃,她便被强行逼入了阵法之中。 她被迫落在地面,低头惊惶地看着那些阵纹,方才不过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些阵法。 她怎么会忘?地面这些阵法,与当日在天河之畔,她亲手布下,用来禁锢自己主人的一模一样。 抱月原本只是凡世一只寻常的抱月兔。 身为低阶灵兽,抱月兔资质有限,她吸收月华数十年,也不过初开灵智,连化形也做不到。 忽有一日,族人群居的山岭来了一只凶兽,肆意残杀妖族,取妖丹供自身修炼。在高阶凶兽的威亚下,抱月与族人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连逃走的力气也没有。 当凶兽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渐渐笼罩而来。 生死之际,已经有了灵智的抱月,终于让恐惧战胜了本能,她拼尽全力向外逃去。 凶兽的利爪扬起,抱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回去,她的余光看见了周遭族人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眼中满是绝望。 难道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道雪白的剑光破空而来,落在凶兽狰狞的头颅上。 他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抱月的身体摔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见了少女素衣白裙,自天边落下,夕阳的余晖将她身周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仙子…… 抱月眼中满是向往,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少女的脚步。 少女很快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兔妖,她回过头:“你跟着我,可是有所求?” “仙子……你能不能,做我的主人?”那时还没有名字的抱月怯生生道。 “你想跟我走?” “我的族人,都不在了。”兔妖赤红的双瞳中蓄满了晶莹的眼泪。 少女轻叹一口气,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那你以后,便随我去吧。你可有名字?” 兔妖在她怀里摇了摇头。 “你既然是抱月兔,往后我便叫你抱月可好?”她实在不大会帮人取名。 从那时候起,抱月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九重天上,以各种灵草珍果为食,就算是最低阶的抱月兔,最后也修得了大乘境界。 可抱月并不喜欢那里。 她的主人叫离央,是玉朝宫主人的弟子。抱月知道,这里的仙神都瞧不起她,在他们眼中,一只低阶的抱月兔,连给离央做妖宠的资格都没有。 玉朝宫中处处清冷,抱月待得很是无趣,便时常从天河前往人间。 她认识了澹台奕。他温和风雅,有一手好琴艺,不用多久,抱月一颗心便都遗落在他身上。 欢喜一人,总希望他什么都好,澹台奕天生目盲,抱月寻来各种灵草想为他复明,但都无效果。 那时她才知,澹台奕的目盲乃因果反噬而致,若要治愈,必须以神族或魔族的双目相替。 抱月的主人,便是魔族。 但强横如神魔,怎么可能被大乘修为的抱月夺下双目。 满心忧愁的抱月回到九重天上,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玉朝宫发生了许多变故。 她的主人被困在飞霜殿中,修为尽失。 离央要离开玉朝宫,抱月听着她这样说,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她要向离央借一双眼。 只是一双眼而已。 回忆起旧事,抱月的呼吸有些急促。 怎么可能?当日知道这件事的,唯有三者,澹台奕早已飞升仙界,而她的主人坠入神魔也要止步的无尽深渊,不可能还活着! 她望着四周,赤色眼瞳中出现几分狠意。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本尊滚出来!”她尖啸道。 “一千七百年,你不过还是大乘修为。”离央缓缓自远处行来,风掀动她黑色的裙袂,形如鬼魅。 “主人……”抱月眼中现出最深沉的恐惧,她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最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她的主人,被她亲手取下双目,摔下无尽深渊的主人,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小天使们记得留言,给大家发红包鸭~ 感谢在2021-11-03 16:16:41~2021-11-05 10:1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眠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眠眠、静静来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起灵的迷妹队长V 42瓶;眠眠 20瓶;DuXinru 10瓶;*彼岸* 3瓶;追光者、我是你的宝宝、月光美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第二十七章 沧澜宗掌门大殿外, 澹台诸离正和一众弟子低声确认之后的庆典流程,忽然,他手中动作一顿, 心脏似乎在这时漏跳了一拍。 他抬眼,望向沧澜宗后山处,心绪纷杂,为何他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事发生…… 会不会和前辈有关? 想到这里,澹台诸离有些坐不住了。 前辈修为高深, 怎么会有事,大约是他多虑了。 可……澹台诸离心下抑制不住地有些焦躁。 左右客人还未到齐, 也不到庆典开始的时间, 他思虑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些事暂且交由你手, 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 去去便回。” 说罢,不等身旁弟子回答, 径直向后山处走去。 “大师兄!”一直用余光注意澹台诸离的杜萧萧见他离开, 急急地唤了一句。 周遭人来人往,眉头紧皱的澹台诸离没有回头, 杜萧萧便也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 沧澜宗后山, 抱月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离央,摇着头, 口中喃喃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 她的目光落在离央蔽眼的薄纱上,心脏一阵阵收紧。 不可能…… 抱月的神情在一瞬间转为狠厉, 她嘶声道, “你是谁,如何敢冒充本尊的主人!” 这一定不是真的! “你这双眼,原是没有用的。” 离央的语气很是冷淡, 抱月却好像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心防,她尖叫一声,双手积聚上赤色妖力,不管不顾地袭向离央。 她全然忘了自己此时身在阵法之中,在她动用妖力之时,阵纹亮起,无形的灵气席卷着将抱月困缚住。 这和当年她困住离央的方法,一模一样。 大乘修为的抱月,并非没有能力挣脱这些阵法,但站在离央面前,当年旧事一点点涌上心头,她的心忽而被一股极致的恐惧攫夺。 “主人……” 她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不得不散去。 “主人,您还活着……”她的嗓音像一根绷紧的丝线,似乎微一用力,便会断开。 “本尊还活着,你心中定然很是失望吧。”离央轻笑一声,语气轻柔而冰冷。 对抱月而言,这句话就像一条吐着信的毒蛇,缓缓缠绕上她身周。 “不!”抱月拼命地摇着头,“我从来没想过让您死,我当日……我当日只是想借您一双眼……” “当年是您救下我的性命,没有您抱月早就死了,我怎么会希望主人您死!” 她急急说道,眼神真诚,似乎字字出自肺腑。 “原来你还记得,是本尊救了你。”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赤红眼瞳中滑落,难以言说的愧疚涌上心头,抱月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主人……我实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跪下身,将头低低地伏在地面,眼泪坠落在青绿的草地上,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离央丝毫不为所动,她半蹲下身,指尖捏住抱月尖尖的下颌,逼她抬起头来。抱月的脸色近乎惨白,双眼之中倒映出离央的身影。 “这便是你当初背叛本尊的理由?” 抱月惊惶着想移开目光,离央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本尊救你性命,你一身修为皆为本尊所授,区区一个人类,便能叫你毫不犹豫地背叛本尊。” “主人,我爱他啊……”抱月喃喃道,她是那样爱他,为此不惜牺牲一切。 “那他爱你吗?”离央突然笑了起来,她微微凑近抱月,“他与旁的女子生儿育女,飞升仙界,却将你禁锢在此守护这方宗门,至死不能脱离,他爱你么?” 抱月眼中一片空白,无法言说的痛苦在瞬间侵袭了她全身,离央所说的,正是她一直以来逃避的事实。 在她助澹台奕复明之后,她便被他骗至此处,以血脉秘法永远禁锢在那棵月桂树上,从此再也不能离开沧澜宗。 一千七百年啊…… 两行血泪自眼角滑落,离央松开手,直起身冷淡地看着痛不欲生的抱月。 这便是她所谓的爱吗? 真是可笑。 抱月缓缓握紧了拳,颊上血泪落下,那双赤红的眼瞳中似有血海翻腾。就在这一刻,她撕开禁锢自己的阵法,再次袭向离央。 抱月很清楚,自己当日做过的事绝没有被原谅的余地,若是想活,唯一的生路便是杀了离央。 离央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在抱月的妖力将要落在她身上时,她终于抬起了手。 指尖一拂,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止住了抱月的动作,她被重重掼在地上,翻滚两圈后,喷溅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落在草叶上,抱月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离央:“主人,你的修为恢复了……” 可是她当日不是被帝君取出了本命法器,从此修为尽失,沦为废人,不可能再恢复了吗? 若非如此,不过大乘修为的抱月怎么敢对离央出手。 她的主人,原是玉朝宫明霄帝君的弟子,出身天魔一族,不到五百岁便已有了仙君修为。 姬扶夜也在这时睁开了眼,他筑基已然成功。 起身走到离央身边,姬扶夜落在抱月身上的目光极冷。 方才他虽在破境,却还是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姬扶夜在片刻之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出了个大概。 他一直奇怪,以离央的修为如何会被抱月和澹台奕算计,原来,她也曾失去过修为…… 所以她会出手助自己,亦是有几分物伤其类吧。 “尊上。”姬扶夜唤了一句。 离央看向他,身上带着沉凝的冰冷肃杀之气。 姬扶夜正想说什么,忽而皱眉看向东处,与此同时,离央拂手,两道身影不受控制地自东方破空而来,滚地葫芦一样摔在地面。 澹台诸离狼狈地站起身,一眼就看见草地上身受重伤的抱月,他脸色巨变,全然顾不得理会身边摔得不轻的杜萧萧,满眼只剩下受伤的抱月。 “前辈!”澹台诸离立刻上前,半蹲在她身边,“你没事吧?!” 抱月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 杜萧萧看着这一幕,眼中酸涩,她是谁?为什么和大师兄这样亲近? 澹台诸离完全没感受到抱月语气中的焦急,他手中召出本命灵剑,起身持剑挡在抱月面前。 “你们到底是谁,胆敢在沧澜宗放肆!” “不可对我主人无礼!”抱月强撑着打断他的话,看了离央一眼,眸中满是惊惧。 “主人?”澹台诸离回头看着她,眉峰紧皱,什么主人? 离央扫过澹台诸离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你爱澹台奕至此,连与他生得相似的血脉后人,也另眼相待。” “抱月,我从不知,你生得这样贱。” 抱月的身体在这一刻抖得如风中落叶,她死死咬着唇,脸色白得惊人。 哪怕被澹台奕禁锢至此作为护宗灵兽,历任知道她存在的沧澜宗掌门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绝没有人敢这样羞辱她。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抱月记忆里,她的主人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澹台诸离怒视着离央:“你到底是谁,在胡说什么?!前辈乃我沧澜宗护宗灵兽,如何容你肆意侮辱!” “你若要动她,先过我沧澜宗弟子这一关!” 离央嗤笑一声,指尖微挑,澹台诸离倒飞而出,手中本命灵剑摔落在地,他伏在地面,这一次连坐起身的气力也没有。 “大师兄!”杜萧萧失声唤了一句,她看向离央与姬扶夜。“你们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她跪在澹台诸离身边,想扶他起身,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主人!”抱月对着离央重重叩首,“他什么也不知道,您放过他吧!” 她仿佛不知疼痛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向下拜去。 “前辈!”澹台诸离哑声道,“你不必如此,我沧澜宗弟子,从不畏死!” 他握住了抱月的手。 好一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大戏,就似他家尊上,才是恶人。 看着这一幕,姬扶夜忍不住笑出了声。 澹台诸离厌恶的目光随即落在他身上。 姬扶夜并不在意,他看向离央:“尊上,能否容我向这二位说上几句话。” 离央没有回答,但姬扶夜知道,这便是默许了。 他移步走到抱月面前:“你原是我家尊上身边妖宠,一千七百年前,却借她修为全失之时,谋夺她双目,只为了让你的心上人澹台奕复明,是也不是?” 而听到这番话,澹台诸离不可置信地看向抱月,抱月难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澹台诸离心中一片混乱,什么谋夺双目,什么心上人,他口中所说的澹台奕,又是谁? 姬扶夜看向他,唇边笑意讽刺:“你沧澜宗那位飞升的澹台仙君,是借我家尊上双目才能修得仙君修为,她大难不死,如今上门来讨债,诸位还是不要做出一副被欺压的模样为好。” “否则实在叫人作呕。”说到这里,姬扶夜收起了笑,神情一片冰冷。 “不可能!”澹台诸离下意识反驳道,他的先祖,为无数修士所敬仰的澹台仙君如何会是那等卑鄙无耻的小人! 借抱月之手谋夺其主双目,又将她禁锢在沧澜宗作为护宗灵兽,这实在是最卑鄙无耻的小人才会做出的行径! “那你不妨问问你这位前辈,一切是真是假。”姬扶夜面上又挂上了疏离有礼,又不带丝毫温度的笑意。 “前辈……”澹台诸离惶然地看向抱月,像是看向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您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澹台诸离修行二十余年,心中最崇敬的人莫过于飞升的先祖澹台奕,可今日,有人告诉他,他心中正直不屈,光风霁月的先祖,原来不过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 抱月没有看他,她向前膝行两步,在离央面前低下头:“主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如何惩戒我,都是抱月应受的,只是请您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姬扶夜在一旁凉凉道,“澹台奕的后人,恐怕称不上什么无辜。” “若无澹台奕,小小沧澜宗如何传承至今,澹台氏的族人千余年间的修炼资源,不都是澹台奕留下的荫庇?” “既然受其好处,如何称无辜?” 若非离央在此,抱月恨不得立时杀了这个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筑基修士,但在恢复了修为的离央面前,抱月丝毫不敢放肆。 主人……主人她最是心善,一定会答应的吧…… 抱月忘了,她的主人,早在一千七百年前就已经坠下无尽深渊。 是她亲手逼得她跳下了无尽深渊。 “尊上,澹台氏的族人虽非首恶,澹台奕飞升仙界,沧澜宗因他得以传承至今,他的后人受其荫庇至今。尊上在杀澹台奕之前,总该向他们收些利息。”姬扶夜笑得温和。“总不好叫这样欺世盗名之辈,至今还受无数修士推崇向往。” 一直不敢说话的杜萧萧再也忍不住了:“你想做什么?!” 他想对沧澜宗做什么! 姬扶夜负手而立,日光落在他眼睫上,少年眉目清隽:“放心,我自不会用那等打打杀杀的手段。” 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确是个好日子,想必今日各方来客定然不少。 以尊上的修为,要杀抱月和澹台奕再简单不过,可只是如此,哪里偿还得了尊上于无尽深渊一千七百年的煎熬。 沧澜宗和澹台氏那些因澹台奕而得的荣光,如今也该让世人知道其后的肮脏龌龊。 “这件事,尊上可否交由我来做。”姬扶夜回头看向离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离央要求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5 10:11:49~2021-11-05 23: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片羽 10瓶;二小霞 5瓶;言若、就是这样的滚滚、ohe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第二十八章 抱月摇着头:“不——你不能这么做!” 她的奕郎该是完美无瑕, 决不能蒙上那样的名声! 到了这个时候,抱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能否保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维护澹台奕。 这番作为并不让姬扶夜觉得感动, 他只觉得可笑。 为了她所谓的爱,连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主人也可以背弃,而她倾心相对的那个男人,只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 哪怕知道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她竟然还是执迷不悟。 姬扶夜心底对她升不起丝毫怜悯之情, 落到今日田地,抱月不过是咎由自取。 “好。”在抱月不可置信的眼神中, 离央勾起嘴角, 应下了姬扶夜所求。 “主人……主人……您从前不是这样的……”抱月希冀地看着离央, 似乎希望这样就能打动她。“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可离央早已不是从前的离央。 抱月明明清楚这一点, 却还在自欺欺人。 离央抬手,抱月的脖颈便落入她手中, 只要她微一用力, 便能立时收割抱月的性命。 抱月的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她的眼中渐渐满溢上惊惧, 脑中空白一片。 她感受到了离央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真的想杀了她…… “前辈!”澹台诸离想上前,却被杜萧萧含着眼泪紧紧抱住, 挣脱不得。 离央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抱月再次摔落在地, 她急促地喘息着, 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你既然那样爱澹台奕,本尊很该成全你。”离央话音落下的瞬间,抱月手脚上的锁链一寸寸化为飞灰。 但她脸上却不见欢喜, 反而拼尽全力起身向后山密林中逃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她的脚步便再也动弹不得,随着手脚上的锁链消失,抱月的心脏处瞬间生长出几条饱饮鲜血的树藤,这才是真正将她禁锢在沧澜宗后山的原因。 抱月脸上爬满妖异的鲜红纹路,她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神情中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离央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缓缓将五指一收。 张牙舞爪的藤蔓便在这时一寸寸枯萎,化为齑粉。随着树藤枯萎,抱月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原本大乘境界的威压,一层层向下跌落,最后,她连人形也无法维持,化为一只双目赤红的抱月兔。 抱月被澹台奕用秘法镇压在月桂树下,一旦她想挣脱束缚,与她妖丹共生的树藤便会当即刺破她的心脏,让她受剜心刺骨之痛。 离央毁了树藤,也就毁了抱月的妖丹。 失去妖丹的妖族修为尽失,自然无法再维持人形。 但就算失去妖丹,离央不曾动手解除,那澹台奕留下的秘法便不会消失。只要抱月活着,便会时时刻刻受剜心刺骨之痛,不得解脱。 抱月兔赤红的眼瞳中满是泪水,离央抬步站在她面前,拂袖一挥,抱月便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姬扶夜手上纳戒中。 她既然那样爱澹台奕,便该亲眼去瞧一瞧澹台奕的下场。 姬扶夜跟在离央身后离去,后山之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澹台诸离和杜萧萧。 “大师兄……”杜萧萧含泪唤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沧澜宗后山,原来封印着这样一只妖兽,大师兄是怎么认识那只兔妖的?他……是不是喜欢那只兔妖? 想到这里,杜萧萧心中酸涩。身为女子,她如何不懂澹台诸离此时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另一边,眼看沧澜宗主峰近在眼前,姬扶夜摸了摸鼻尖,终于开口道:“尊上,今日要做的事,还需您一二助力。” 他如今不过是个弱小又无助的筑基,而那沧澜宗掌门却是渡劫修为,宗内更有一众化神及渡劫期的长老。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这差的可不是一两个境界。 若是没有几分倚仗,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待如何?”离央似笑非笑地看向姬扶夜。 若是想将她当做打手,她便只好让他体会一下做这只秃毛狐狸是什么滋味儿。 “还请尊上借我三剑。”好在姬扶夜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就如当日丹熏山上,尊上用出的那一剑。” 只需要三剑,便够用了。 “可。”离央抬指,三道灿金色的光芒落入姬扶夜的纳戒之中。 如此,便是万事俱备。 * 掌门大殿内,沧澜宗掌门招手唤来一名弟子,皱眉问道:“你大师兄现在何处?” 庆典将要开始,作为大师兄的澹台诸离理应跟在身为掌教的师尊身边,一起入座,谁知时辰将至,却始终不见他踪影。 沧澜宗掌门心中有些奇怪,他这个大弟子行事素来最是周到妥帖,如何会在这般的重要场合不知所踪? “大师兄方才说他有急事要去后山一趟,谁知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回来。”被他唤来的弟子如实答道。 后山?沧澜宗掌门不解,诸离有什么急事需要去后山? 他突然想到了抱月,不,护宗灵兽所在向来是历任沧澜宗掌门才知的秘密,诸离如何会知。 何况那位大人的脾气并不算好,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 眼见时辰将至,沧澜宗掌门脱不开身,便吩咐几名弟子去寻澹台诸离,叫他尽快赶回。 理了理一身法衣,衣摆上金线绣的沧澜宗徽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沧澜宗掌门在几名亲传弟子的簇拥下,抬步向外走去。 有一位仙君做靠山,今日沧澜宗两千年庆典,修真界大半势力都派了弟子前来恭贺。看着满座宾客,沧澜宗掌门不由心潮澎湃,沧澜宗在他手中,必定不会堕了先祖的威名! “多谢诸位道友今日亲至沧澜宗,参加我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沧澜宗掌门向席上众人拱手作礼,意气风发。 日光微微偏移一个角度,午时已至,沧澜宗掌门挥手,身旁弟子便高声喝道:“鸣钟!” 数丈高的巨大铜钟被安置在广场上,这一声后,站在铜钟旁的数名沧澜宗弟子手中一齐汇聚灵力,当即就要将之敲响。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金色的剑光自天际而来,携雷霆万钧,轰然落下,在所有人都还不及反应之时,巨大的铜钟还没来得及敲响,便在顷刻间化为粉碎。 站在一旁的沧澜宗弟子因为剑气的余波影响,横七竖八地倒做一堆。 场上一片哗然,是谁做的,今日乃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要在此时上门? 沧澜宗掌门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厉声道:“何方宵小,敢在我沧澜宗作乱!” 作者有话要说:  尽力了,躺平.JPG 明天应该恢复下午六点更新感谢在2021-11-05 23:54:57~2021-11-06 17:4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77054、眠眠、37049105、姻缘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切切、眠眠 10瓶;37049105 2瓶;姻缘树、ohee、皮蛋solo粥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第二十九章 似乎有意威慑来人, 沧澜宗掌门说这话时故意带上灵力,在瞬间响彻整座山峰。 随着铜钟碎裂,在场一众修士俱都一惊, 循声向剑光来处看去。 沐浴在无数目光下,姬扶夜不紧不慢从阶梯下走上广场。他将左手负在身后,嘴边带着一抹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 那道剑光便是出自这少年之手?沧澜宗掌门有些阴沉的眼神落在姬扶夜身上。 身为渡劫期修士,他的眼光自然不会太差,沧澜宗掌门能看出, 方才那道剑光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当即就要重伤。 但眼前这少年分明只有筑基境界, 如何能使出那样强的剑, 难道是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月持翎应该是在场最不觉得惊讶的人, 看着姬扶夜前来, 他敲着手中折扇,压低声音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天筠道:“师姐, 我说得不错吧, 今日可有大热闹瞧了。” 天筠无奈地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姬扶夜, 轻声道:“那日我观他身上灵力微弱, 看不出境界,今日却能感知到他不过筑基……” “那日他应当是才引气入体, 这才叫人看不出境界。”月持翎慢悠悠道,“看来这位扶夜公子虽然恢复了识海, 如今却要重头再来。” 不过识海破碎后还能恢复, 已经足够幸运。 天筠若有所思:“那方才那道剑光便不可能是出自他手。” 虽然她不是剑修,也能看出那一剑的精妙,绝不是筑基修士能用出的。 月持翎幽幽地笑了起来:“在这位扶夜公子背后, 定然有一位了不得的大能……”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持翎浑身一震,握紧了手中折扇。 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自他心底升起,这是…… 好在这道目光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月持翎僵硬的脊背一松,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冷汗。 天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阿翎,你怎么了?” “无事。”月持翎嘴边又勾起漫不经心的笑,看来很多话,实在是不能随便说的。 广场上,沧澜宗掌门与姬扶夜相对而立,他沉声对姬扶夜道:“不知阁下今日来我沧澜宗有何贵干,为何要毁我宗庆典所用古钟!” 有那道凌厉的剑光在前,沧澜宗掌门不知姬扶夜底牌如何,井不敢轻易对他动手,只能先强压下心内怒气,问起姬扶夜的来意。 若非那一道剑光的震慑,他如何能忍一个区区筑基境界的修士在自己面前放肆。 姬扶夜嘴边始终噙着淡笑,似乎对沧澜宗掌门及一众门下弟子眼中的怒火视若无睹:“在下今日登门,是为讨债。” 讨债?沧澜宗掌门觉得有些荒谬,难道是门中哪个弟子欠了他灵石? 可只是讨债,需要这样大的阵势吗? 他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就这样被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辈毁了! 今日的事传出去,他沧澜宗便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话! 到了这时,也有昨日在湖边的修士已经认出了姬扶夜。 “这不是扶夜公子么?” “他何时与沧澜宗有了牵扯?为何会在此时上门,他口中讨债又是为了什么事?” “扶夜公子,他就是那个在青云试中碎了识海的姬氏扶夜公子?!” “他不是修为尽失么,怎么我现在看这少年分明是筑基修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怕不是冒名顶替吧?” “听闻扶夜公子剑法无双,方才那道剑光实在令人惊艳。” “你是傻子吗,那样强的一剑,怎么可能是一个筑基小辈能用出的!” “挑在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上门,不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就算这少年是扶夜公子,沧澜宗背后可也有一位仙君。他敢上门,难道背后是姬氏授意?” 嘈杂的议论声在周遭响起,不用多久,在场所有人便都知晓了姬扶夜的身份,但其中信的人却井不多。 扶夜公子识海破碎,修为尽失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如何能够轻易恢复。 说不定便是冒名顶替的戏码。 有弟子凑在沧澜宗掌门耳边说了两句,他眼神微动,姬氏姬扶夜? 拱手向姬扶夜一礼,沧澜宗掌门问道:“道友便是三重天上,姬家扶夜公子?” 姬扶夜笑意不变:“是。” “我宗澹台仙君曾为姬氏座上宾,论理我也该称扶夜公子一声小友。”沧澜宗掌门有意提了一句,而后才道,“不知扶夜公子来我沧澜宗讨的是什么债?有澹台仙君和姬氏的交情在,我门下弟子若有人敢欠下扶夜公子的债,自该如数奉还,不论何等珍宝,我绝不包庇。 “只是不知,扶夜公子要向谁讨债?” “我今日来,井非出自姬氏授意。”姬扶夜淡淡道,“沧澜宗仙君与姬氏的交情,与我无干。” 沧澜宗掌门面上不由浮起一层薄怒,姬扶夜这么说,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姬扶夜井不在意他的想法,抬眸扫过在场一众沧澜宗门人,他缓缓道:“我今日来,是替我家尊上向你沧澜宗第五代掌门,讨一笔债。” 他最后对上沧澜宗掌门的目光,眸色幽深。 姬扶夜的话,引动了场上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沧澜宗第五代掌门是谁,在场可谓无人不知,正是那位已经飞升至仙界的澹台仙君。 姬扶夜竟然要向一位仙君讨债? 可澹台奕已经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物,同他如何会有关联? 如月持翎,便敏锐地注意到姬扶夜口中所称尊上或许才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根由。 沧澜宗掌门只觉荒谬,他冷下脸:“扶夜公子今日来,原是为了消遣我沧澜宗么?我宗澹台仙尊,乃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物,如今早已飞升至上界千余年,如何能与你口中尊上有牵扯!” 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姬扶夜不疾不徐道:“诸位大约也听说过,沧澜宗这位澹台仙君出生之时,便双目俱盲。修真界活得年岁长些的修士应当知道,当初,澹台奕的双眼遍寻名医也不曾好转,其中原由却是他父亲以凡人性命修炼邪功,用秘法将因果转接到自己的独子身上。” “胡说八道!”沧澜宗掌门怒目圆瞪,看向姬扶夜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在这一刻,他已经决定要将姬扶夜击杀在此。 只有他死了,今日的一切便是一场无稽的闹剧。 想到这里,沧澜宗掌门顾不得其他,渡劫期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袭向姬扶夜,他的灵力化为利刃,当空直直劈向姬扶夜。 早在他动手之时,姬扶夜便已察觉。 筑基期的修士在渡劫大能的威压下连动上一动也很难,但姬扶夜不需要动,他只需要捏碎袖中那道灵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衣袖中飞出,无边的剑意充溢在姬扶夜身周,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道剑光中不可直视的威力。 沧澜宗掌门的灵力在剑意中寸寸消融,剑光向前,沧澜宗掌门脸色巨变,飞身退后,灵力拼命运转,手中张开无数防护符文与法阵。 但所有的防御在这道剑光下都单薄得像一张白纸,剑光在瞬间便落在了沧澜宗掌门身上,穿过他的身体,这才逐渐消散在天地间。 周围近距离旁观这一剑威力的修士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何等威力的一剑,而能用出这一剑的主人,又该是如何可怕? 沧澜宗掌门倒在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丹田一片混乱,连吸收灵气恢复伤势也不能做到。 他想站起身,为沧澜宗维持一点体面,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掌门!”沧澜宗弟子见此,纷纷上前围在他身边,神情惶恐。 他们眼中修为深不可测的掌门,竟然就这样败在姬扶夜一剑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废了沧澜宗掌门的那一剑绝不是姬扶夜自己能用出的,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用出几次这样的剑光。 因此哪怕姬扶夜只是区区筑基,一众沧澜宗长老也不敢轻举妄动,修为最高的掌门已经倒下,他们谁也没有勇气用自己的命去试探姬扶夜手中还剩下几道剑光。 “现在,诸位应该能听我安静地往下说了吧。” 四周鸦雀无声,在场不乏修为比沧澜宗掌门更高的大能,但他们也不愿意去接一道姬扶夜手中的剑光。 “一千七百年前,澹台奕蒙骗我家尊上身边妖宠,趁她修为尽失之际,于天河之畔,无尽深渊之旁,设下阵法埋伏,取我家尊上双目。”姬扶夜语气中带着深沉冷意,“借我家尊上一双眼,他才得以复明。” “在此之前,澹台奕天资不过泛泛,二十七岁也未能突破金丹。” “是因为那双眼,他才能一路修炼至仙君之尊——” 骤然听说这般秘闻,场中一时安静得连落针可闻。 “不可能!”有沧澜宗弟子失声道,“澹台仙君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你休要污蔑于他!” 他虽然害怕得浑身瑟缩,却还是咬着牙反驳姬扶夜。 澹台奕,是沧澜宗千余年来弟子最崇敬之人,不知多少人是因为向往他的传奇而拜入沧澜宗。 修真界中始终流传,他光风霁月,心性高洁,从来不吝指点后辈修行,因他之故,沧澜宗才能发展壮大,传承至今。 而姬扶夜却说,澹台奕根本是一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 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对姬扶夜道:“扶夜公子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仅仅凭姬扶夜几句话,的确无法取信众人。 “沧澜掌门,可识得她。”姬扶夜轻轻笑了笑,自纳戒中放出抱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能结束沧澜宗剧情,努力在写了QAQ 明天上夹子,更新会很晚,小天使们可以第二天再看鸭感谢在2021-11-06 17:45:50~2021-11-07 13:5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05924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眠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之过二三、Le temps、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0、第三十章 “抱月大人……”沧澜宗掌门喃喃道, 神色颓唐,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在抱月出现之时被抹去。 连大乘修为的抱月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么?沧澜宗掌门心中悲凉不已,难道他沧澜宗注定要在今日声名尽毁…… 身为澹台氏族长, 又是沧澜宗掌门, 他对澹台奕当年之事虽不说一清二楚, 也对其内情略知二三。 “你拿出一只没有修为的抱月兔是想做什么?!”并不清楚当年内情的沧澜宗长老只觉得姬扶夜在故意作弄他们。 姬扶夜看向他, 徐徐道:“阁下连自己宗内的护宗灵兽,也认不出了么?” 什么?! 一只低阶抱月兔, 怎么可能是沧澜宗的护宗灵兽? 所有人都觉得姬扶夜疯了。 唯有沧澜宗掌门脸色煞白,却无力阻止姬扶夜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只抱月兔,便是我家尊上灵宠。当年澹台奕复明之后,不愿同她虚与委蛇, 用秘法将其镇压在沧澜宗后山, 令其终生都受澹台一族驱使。物尽其用, 那位澹台仙君,不择手段的程度, 实在叫人佩服。” 这话叫在场的澹台氏族人都涨红了脸, 澹台奕是他们的先祖,姬扶夜如此评说澹台氏最引以为傲的仙君, 如何不让他们觉得颜面扫地。 “你所说不过都是一面之词,难道这天下谁随意拿一只低阶妖兽出来便能污蔑我家先祖么!”澹台氏的族人愤懑道。 “急什么。”姬扶夜风轻云淡道,事情发展到如今,每一步都在他的预计之内。 “我从前在古籍中瞧见过一种秘术, 能将取出人的记忆一观。”姬扶夜笑意笃定, “如今,诸位可要亲眼瞧一瞧,那一千七百年前的旧事。” 他要让所有人, 都亲眼看见澹台奕和抱月做过什么。 这术法唯一的坏处,大约就是叫被取出记忆的对象神魂震荡,神魂受损,无论是人是妖,从此修为都再难有进境。 不过姬扶夜何须在意抱月的修行。 她之作为,便是千刀万剐也叫人解恨。 不——沧澜宗掌门徒劳地伸出手,但他身负重伤,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还能阻止姬扶夜。 沧澜宗众人齐齐看向姬扶夜,他们绝不相信自己的祖师是他口中那样卑鄙之人,全都等着他的证据。 姬扶夜引动灵力在虚空中画下符文,金色的符文落在抱月兔雪白的皮毛上,她挣扎着想逃,却被姬扶夜困在阵法之中,逃脱不得。 属于抱月的记忆被投射在虚空之中,一千七百年前,化为人形的抱月在凡世徘徊,在沧澜城外,遇见了二十七岁的澹台奕。 他虽目不能视,却生得如庭中玉树,温和风雅,少经世事的抱月不用多久,便将一颗心沦陷在他身上。 ‘如果有一双魔族的眼睛,我应该就能复明了……’ 澹台奕温和地对她笑着,说服这只整颗心都在他身上的兔妖,背弃自己的主人。 他生得如翩翩君子,但看在广场上修士眼中,只觉得虚伪得令人作呕。 天河之畔,无尽深渊旁,属于魔族的双翼展开,遮天蔽日,两道玄色的光落在澹台奕眼中,他缓缓睁开了眼。 后来,便是抱月被修为已至化神的澹台奕骗至如今沧澜宗的后山密林之中,澹台奕用秘法将她禁锢在月桂树中,从此永生都要守护澹台氏族人,守护沧澜宗。 姬扶夜只需从抱月记忆中取出几个片段,便已足够证明他所说的话。 “无耻!”天筠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她黛眉倒竖,怒声骂道。 月持翎甚少见她有这般强烈的情绪,诧异地看过去。 天筠冷声道:“这抱月兔背弃主人,如今修为尽失实在是咎由自取;至于那澹台奕,更是叫人作呕!” “原来堂堂澹台仙君,不过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 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 在场同她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澹台奕从前的名声有多好,真相揭露之后,在场众人对他便有多鄙弃。 修真界的确是弱肉强食,但澹台奕所用手段实在太过卑劣,而他对一心爱他的抱月所为,也着实令人齿寒。 当中打击最大的当属澹台氏族人和沧澜宗一众弟子,在他们心中被奉为天神的澹台天君,原来只是个卑劣的小人! 沧澜宗掌门闭上眼,老泪纵横,沧澜宗两千年的清名,就此毁于一旦啊! 姬扶夜拂袖将抱月收回纳戒之中,冷声道:“如何,诸位还有谁要维护澹台奕?” 四下鸦雀无声,连沧澜宗弟子都无颜面出声,赤红着脸低下头去。 一片静默之中,姬扶夜不再多言,抬步向沧澜宗掌门大殿内走去。 脸色青白的沧澜宗掌门被弟子扶着站起身,他气息微弱道:“你还要做什么?” 澹台仙君和沧澜宗已经在天下修士面前名声尽丧,他还不满意吗! 姬扶夜没有理会他。 广场之上,月持翎第一个站起身,他唇边含着戏谑的笑容:“难道诸位不好奇,这位扶夜公子还想做什么吗。” 他说着,率先跟了上去。 在众多目光下,天筠叹了口气,带着几名师弟师妹也跟上月持翎的脚步。 李怀一也默然起身,向掌门大殿中走去。 “师弟……”玄武宗弟子唤了一句,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想看热闹的心情占了上风,也跟上前。 有丹琼书院和玄武宗两大门派动作在先,其余修士便也不再顾及,陆陆续续地走向大殿之内。 最后,场中留下的便是与沧澜宗交好,修为较高的大能。 若非与沧澜宗交好多年,这些渡劫甚至洞虚修为的大能,根本没有必要亲自来参加这场庆典。 叹息一声,他们也无意再多留,身形消失在沧澜宗内。 “掌门……”沧澜宗长老悲恸地看向重伤的掌门,如今的局势,岂非是无力回天了。 “不管那姬扶夜口中尊上是何人,我先祖乃是仙君之尊,待我传信于他,定要叫这狂妄的小子付出代价!”沧澜宗掌门一字一句道。 他颤着手从纳戒中取出一块玉佩,重重捏碎。 一道灵光向上方飞去。 树梢之上,离央抬手,那道灵光便落在她手中。 合上五指,那道灵光便碎在离央手中,而下方的沧澜宗众人却无人知晓这一幕。 * 沧澜宗大殿之中供奉着历代掌门的牌位,正中便是澹台奕的玉像,宽袍大袖,含笑而立,如翩然君子。 姬扶夜的目光落在玉像上,带着深深的厌恶。 好在他还剩最后一剑。 姬扶夜捏碎了袖中的剑光。 无边剑意漾开,前方澹台奕的玉像寸寸断裂,化作一堆碎石散落在地。片刻的停滞后,整座沧澜宗掌门大殿也在剑光下变作残垣断壁。 属于沧澜宗的信仰,在今日,在修真界无数势力的见证下分崩离析。 “先祖!”被人扶着站在最外的沧澜宗掌门悲呼道。 姬扶夜回过身,神情漠然:“如澹台奕这样的人,怎配受人香火供奉。” “我家先祖可是仙君之尊!”有沧澜宗弟子看着损毁的掌门大殿,怒声道,“今日之事,我们定会叫他知晓,届时你便是姬氏公子,也定要付出代价!” “那你记得告诉他,”姬扶夜神情平静,“今日种种不过只是利息,再过些时日,我家尊上必定亲自上门,向他讨当年那双眼。” 有人心中微动,若是澹台奕没了,这沧澜宗…… 姬扶夜并未对沧澜宗其他人出手,来日离央杀了澹台奕后,沧澜宗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自然会被其他势力蚕食瓜分。 所以他不必再多此一举。 不过以他现在这筑基的修为,便是想多此一举也有心无力。 姬扶夜在心中叹了口气,抬步向前,原本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掌门大殿立时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在众多意味不明的目光下,他泰然自若地向外走去。 在他将要迈出殿门之际,有人开口道:“扶夜公子。” 在他身后,月持翎俯身行礼:“敢问,你家尊上该如何称呼?” 姬扶夜对上殿外离央的目光,他沉默一瞬才道:“我家尊上自无尽深渊出,世人当称她,离尊——” “无尽深渊?!”有人低声惊呼。 无尽深渊之名,六界无人不知。 “怎么可能?!传闻之中,连神魔也不敢靠近无尽深渊,谁能自无尽深渊而出?!” “离尊……”月持翎念着这两个字,眸中陷入深思。 姬扶夜并不在意身后的嘈杂,树梢之上,离央的身体轻得像一片落叶,立在树梢上,风扬起玄色的裙袂。 这一刻,他眼中便只看得见她了。 离央漠然地看着他一瞬,落在地面,腕上赤色红铃轻响,她转身离去。 姬扶夜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跟上她的脚步。 下山的路很是冷清,姬扶夜跟在离央身后,两人一路无话。 离央有些看不明白姬扶夜了。 她不太明白,姬扶夜为什么要主动提出要做这些。 他在替她不平,为什么? “你今日做这一切,有何所求。”离央收回目光,看向姬扶夜,淡声问道。 她原来以为,自己今日这样做,是想求她做什么吗? 姬扶夜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垂下眸:“我之所为不过顺心而行,并无所求。” “尊上已经给了我很多,我今日所做,本是应该。” 应该吗? 离央想,这世上若有那么多应该,便不会今日的她。 离央不需要姬扶夜的感激,感情是天下间最不可靠的联系。 她帮他,不过是因为想看看,这个和她从前有着相似命运的少年,能够走到哪一步。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跟在两人身后,两道身影并在一处,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寂寥。 “尊上现在便要往三重天上去?”姬扶夜开口问道。 离央没有回答,神识穿过山海,延伸向前。 “往东。” 她还有最后一件东西,要在凡世取得。 姬扶夜看向东方,他曾经看过疆域图,清沂州的东方,是天极州,当今天下最繁荣昌盛之地。 统领偌大天极州的,乃是燕国沉氏。燕国传承至今已有数千年之久,却仍旧屹立不倒,各方来朝。 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燕国沉氏出了一位仙界之主。 当今天帝沉渊,正是出自燕国沉氏皇族。 千余年前,沉渊奉其师尊玉朝宫明霄帝君之令,一统三重天,立天宸宫,从此三重天便称仙界,而沉渊则为仙界之主。 两千年前,离央去过天极州,在燕国皇城之中住过一段不短的时日。 倏忽两千年,不知故人何在。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会恢复每日18点准时更,感谢小天使们支持QAQ感谢在2021-11-07 13:54:42~2021-11-08 12: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楼、切切、十八子、noor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粉荞 115瓶;风澈 80瓶;绿蚁 50瓶;蜂蜜西柚茶 30瓶;一杯奶茶、吾名小妖 20瓶;伊芙丽特、逐鹿、昂昂阿黎啊、川上海、洛神、蒲虾虾 10瓶;呜呼哀哉 9瓶;姣姣好甜呐 7瓶;辞辞 6瓶;36250477、不喜、Ankh_mio、石头味花栗鼠、姑洗贰拾、嗨呀喂、善弗 5瓶;风色有无中 3瓶;逾渊鱼、Daisy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1、第三十一章 天极州, 燕国。 永安城乃是燕国京都,历经数千年风雨而不倒,城墙之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弦月如钩, 清辉盈盈, 这座古老巍峨的城池在夜色中沉睡着。 当夜幕褪色, 天边由暗转明之际, 晨光从云层后泄露出一点痕迹,沉寂的永安城再次热闹起来。 数道黑色的身影潜伏在苏府周围, 一动不动,像没有生命的石雕。 他们在等,等这座府宅真正的主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眼下看来,这已经不需要太久。 黎明的雾霭之中, 苏府之上好像笼上了一层暗色的阴影。 城门将开, 黑裙的女子带着少年缓步走入城中, 守城的卫士打着哈欠,并不曾对两人留心。 黎明时分的街道不见多少行人往来, 清晨的微风拂面而来, 柔和而婉约,带着春日最后一点气息。 转过巷口, 偌大的苏府二字高悬在府邸大门上。 朱红的大门紧闭,四周的一切都安静地有些诡异,离央扫过周围一眼,默然在苏府门前停下脚步。 “尊上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处?”姬扶夜见她停步, 问道。 离央抬头看着苏宅, 薄纱的双眼叫人窥不见多少情绪:“不。” “我是来践诺的。” 偌大永安城中,她唯一感到熟悉的那缕气息就在苏宅之中。 踏进城门时,离央颇费了番功夫才从记忆中找出这段回忆。毕竟那些事已经太过久远, 整整两千年,久远到足够王朝颠覆,山河不再。 见她不再说下去,姬扶夜便没有再问,有些话题需要适可而止。也不必离央开口,姬扶夜已经乖觉地上前叩门。 门环响过三声,姬扶夜退后一步,在短暂的静默后,朱红大门微微敞开,一身仆役打扮的青年从门后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问道:“你们是谁?” “……我家主人前来府上访客,还请代为通禀。”姬扶夜犹豫一瞬,还是用了主人二字。 此时若称尊上似乎有些不合适。 “访客?”青年诧异地打量了姬扶夜一眼,心中有些奇怪,他苏家在永安城中原也是一大家族,来往访客络绎不绝,但自从家主得罪了李家之后,城中又传出老祖将要寿尽的消息,府上自此便门庭冷落。 眼见苏家将要败落,族人也各自离开永安城另寻出路,偌大的苏府除了家主,只剩下自己这几个下人。 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人敢不怕得罪了李家来访? 他看了一眼姬扶夜身后的离央,只道:“还请二位稍待。” 苏宅之中,最深处的小院植满梧桐,树下石桌上摆了半局残棋,四周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叶落之声。 卧房之中,苏家家主苏莹半跪在床榻旁,头枕在床沿上,竟是用这样的姿势睡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似乎有无限烦忧。 身为苏家家主,苏莹的年纪并不大,她如今不过二十余岁,生得并虽不算多么出众,但眉目清丽,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床榻上睡着一位老妇人,满头银发散在锦被之中,脸上都是岁月雕琢的刻痕。即使是洞虚修士,到了生命尽头时,也不能再抑制身体的老朽。 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生命马上就将走到尽头。 老妇人睁开眼,左手微微动了动,极微小的动静也惊醒了睡在床榻边的苏莹。 她清醒过来,对上老人温和的眼,连忙道:“姑祖奶奶,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我立刻让他们将灵液送来……” “不必忙了。”满头霜发的苏槿温和地笑着,打断她的话。“到了如今,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这些灵物了。” 听她这样说,苏莹心头悲意越盛:“姑祖奶奶,您别这样说,您不会有事的。” 苏莹从小父母双亡,苏槿见她可怜,将她带在身边抚养长大,两人感情非同寻常。想到自己最亲的人即将永远离开自己,苏莹鼻尖微酸,几欲落泪。 “哭什么……”苏槿温和地为她擦去眼泪,“身为洞虚修士,能活两千年,已是极长寿了。” 苏莹明白这一点,可心中那股悲意却无法驱散。 “我这一生,实在很圆满了。”苏槿示意苏莹将她扶起,她靠在床头,嘴边带着温和的笑意,“我跟随在最圣明的君主身边,亲眼见着将要倾颓的燕国重回兴盛,在她离开之后,我也替她看着这天下海晏河清。” “只是……” 苏槿的目光有些悠远,似乎穿越时光,又回到了两千年前。 那时候她不过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世人口中传颂的女帝沉嫣,也不过是燕国瑶宫之中姓名不显的六公主。 “很多年前,有个人答应我,会回来看我。” “现在看来,她要失言了。” 那是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苏槿。她离开的时候,说不用多久,她便会来看她。 但两千年了,苏槿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其实见一面又能如何?仙凡有别,或许不见更好。随着年纪渐长,苏槿自己都渐渐忘了这个许诺。她已经不是那个才从魔修手中捡回一条命,惶惑不安的女童,自然也不会再一心依赖着谁。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忆起自己这一生,苏槿再次想起了那个于她而言最特殊的女子,想起了她的许诺。 或许人之一生,总免不了一些遗憾。 苏槿将回忆挥散,握住苏莹的手:“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你。” “在我死后,李家必定会对你动手,陛下才登大位,势力不稳,不可能为了一个你对上李家。” 苏莹抹去眼泪:“他们想要我的命,尽管来便是!如今族人都已经陆续离开永安城,只怕李家气量狭小,即便要了我的性命还不满足。我死不算什么,只是若连累了族人们……” 苏莹说不下去了。 “姑祖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哽咽着问。 苏莹眼中带着些许茫然,她是不是不应该无视李家的警告,坚持要处决李家幼子? “你当然没有错。”苏槿抚着她的长发,“阿莹,你做得很好。” “在我死之前,定会为你谋一条生路。只是往后,你恐怕要离开天极州了……” 甚至要陷入无休无止的逃亡之中。 苏槿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她似乎随时便要睡过去。 正在这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仆役站在门外,扬声道:“家主,门外有客来访!” 这些时日,苏莹已经陆续将府中众多仆役侍女遣散,如今府中所剩下人不过寥寥数人。 “是谁?” 永安城上下都知道她得罪了李家,这个时候,还有谁会登门拜访? “小人不知,从前不曾见他们来府上拜访过。”仆役回话道,“来的是一男一女,女子一身黑衣,身边跟着个负剑的少年。” 苏莹推测不出来人的身份,便道:“告诉他们,我侍奉在姑祖奶奶身边,不便见客,让他们请回吧。” “等等……”苏槿混沌的头脑有了一瞬清明,她的心脏在这一刻忽然跳得快了些许,“请他们进来……我要见他们……” 她的预感,会成真么? * 离央带着姬扶夜,在苏府仆役的领路下,走入了苏宅之中。 偌大的苏府沐浴春日的晨光之下,显得安详而宁和,姬扶夜一路行来,却未见有人往来,心中不由暗暗奇怪。 能在京都永安城这样的地方占了这样大一座宅邸,苏家在燕国的身份不会太低。就算族中人丁寥落,但怎么走了这样久,连仆役侍女都不见几人,就实在有些奇怪了。 苏莹站在门外,远远便看见了离央,薄纱蔽眼,黑衣赤足。 不过金丹修为的苏莹根本看不出离央的修为深浅,带了几分打量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苏莹忍不住想,她是谁?为何姑祖奶奶会主动要见她? 姑祖奶奶年纪大了之后,便独居在小院之中,不再过问世事,就算燕国君王,轻易也见不到她,今日却主动要见这两人。 见离央和姬扶夜走近,苏莹收回目光,侧身行礼道:“二位,姑祖奶奶正在房中等你们。” 离央坦然受了她的礼,抬步迈入房中。 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床榻上转过头,熹微的晨光从木窗落入屋内,苏槿看着离央,逆光下她面上仿佛蒙着一层浅浅的阴影。 “阿姐……”苏槿喃喃道。 这副重逢的场面叫人看来只觉诡异莫名,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竟然叫看上去正当年华的女子姐姐。 落在最后的苏莹忍不住将震惊的目光投向离央,阿姐?! 姑祖奶奶叫她阿姐,那眼前少女该是什么年纪了?! 她难道就是传闻中大乘修为的修士么? 突破大乘境界,修士便可飞升至三重天上。如今永安城中为人所知的大乘修士,也不过皇宫中那位只闻其名,从未出现在人前的老供奉。 将苏莹逼入绝境的李家族中也只是有三名渡劫修士罢了。 苏莹有些黯然,苏家子弟于修炼上都天赋平平,一旦洞虚境界的姑祖奶奶过世,李家便再无顾忌。 姬扶夜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老妇人,他再次清楚地意识到,他和离央之间,相隔了数千年的漫长岁月。 这是离央没有他参与的过去,姬扶夜垂眸,退到角落,静静地旁观这一切。 “阿姐,是你么?”苏槿呆呆地看向离央,眼中有些晶莹。 两千年了,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苏槿,你老了。”离央看着床榻上老妇人,良久,轻声道。 苏槿笑了起来,眉目依稀能看到少年时的美貌:“阿姐,两千年了,我当然会老。” 她只是凡人而已,如果不是当日遇见阿姐,为她所救,她根本不会有机会踏上修真之路,或许早在两千年前,便已化作一堆白骨。 苏槿费力地向离央伸出手,似乎想看看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她实在太虚弱了,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便让她出了一身虚汗。 离央看着那只枯瘦苍老的手,终于主动伸出苍白而冰凉的指尖。 苏槿握住她的手,满足地笑了起来:“阿姐,两千年前,你也是这样让我握着你的手,带我走出了那个魔窟。” 她等了两千年,终于还是等到了。 苏槿想,虽然晚了一些,但她这一生,当真没有一点遗憾了。 离央沉默地看着眼前生机将要断绝的老妇人,在这个笑容中,记忆中两千年前她从魔修手中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和眼前的老妇人,两者终于重合在一处。 “你快要死了。”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离央淡淡道,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槿神色不变,坦然若初,她早就知道这一点,也早就能坦然接受这件事:“能在死前再见阿姐一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你的天赋太差,在你死前,已经没有可能突破洞虚。” 若能突破洞虚达到大乘境界,苏槿便还能有千年寿命,但现在已经太迟了。 苏槿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没有必要更久。” “我已经很满足了。”苏槿眼中满是历尽沧桑的通透,“人之生死,便如花开花落,自有常时。” “现在,我也该去见公主他们了。” 苏槿口中的公主,便是已经去世多年的女帝沉嫣,沉渊的亲妹妹。 她们相识于沉嫣还是燕国公主时,于是哪怕后来沉嫣做了女帝,苏槿也始终叫她公主。 很多年前,沉嫣便已经去世了。她于修行上的天赋其实更甚苏槿,但身为君王,沉嫣肩上是整个燕国,她为政务呕心沥血,自然不可能专心于修行。 在沉嫣之后,苏槿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都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她才恍然发现,留在这世上的,原来只剩她一人。 说的话太多,苏槿觉出一些疲惫,就算再见离央的欢喜也无法再压制住这股自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但她还是努力想保持清醒,多看离央两眼。 离央微微抿着唇角,伸手在苏槿双眼上一拂,她便安然地带着笑意睡过去。 “姑祖奶奶!”苏莹脸色巨变,失声叫道。 “她只是睡着了。”离央放下苏槿的手,转过身道。 苏莹这才松了口气,歉然地看向离央:“抱歉,是我误会了,还请……前辈见谅。” 面对离央,苏莹实在叫不出一句姑祖奶奶,只好用前辈代替。 离央对上苏莹的双眼,片刻后,淡淡道:“你遇上了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8 12:40:02~2021-11-09 17: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眠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rick 3个;草莓、苏七、aime、Eternity、Veronica-1998、55394170、40662135、易碎的玻璃心、19265369、悦神、西早田心、狸追、小傲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酱 82瓶;锦鸢 70瓶;长毛绒 60瓶;icefiez 53瓶;棉花糖 50瓶;一仓库皇竹草 47瓶;虚竹 45瓶;45201689、筝小筝 40瓶;时间如雨 30瓶;名字是一串数字什么的 28瓶;秋雨梧桐、duck不必、偷听要听全!、叶萝莉、苏七 20瓶;杀青青° 17瓶;暴富吧皮卡丘 15瓶;十甫寸、℡Mi 14瓶;羲 12瓶;阳阳妈、嗷呜就是一口、叙卿、落一、啊啦啦啦啦、牛奶布丁、顷鹤、洋芋是土豆君、花小酒、西早田心、菀彼桑柔、草莓、闦媈昑 10瓶;喜欢看甜文的懒妮儿、狸追 7瓶;墨鈺、汐颜紫、追白少女 6瓶;眠眠、温雅的甜薯、陆行知、君子之教淡如水、果果亲妈、爱谁谁、摘到星星了嘛、是小姐姐呀 5瓶;KAREN、青鸟 4瓶;呆桃1005、零、月光美人、九九 3瓶;糖糖糖、元子、闲坐庭院、芙糖、时倾、喵喵 2瓶;19701358、31020463、安静的美男子、Daisy琑、小包子、黎晓、白白攀攀、纵我不往、4002793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2、第三十二章 离央的话让苏莹不由一怔, 她回过神来,苦笑一声道:“是……” 她正打着腹稿如何解释,离央却已抬步向外走去。 “前辈要离开了么?”苏莹原本打算说的话尽数又被尽数憋了回去, 她急忙问道。 若是姑祖奶奶醒来, 见这位前辈离去, 心中恐怕会很是失落。 离央望着门外, 淡淡道:“本尊会在此暂留。” 她会留在这里送苏槿最后一程,也算全了当年相识一场的缘分。 离央在院中那棵梧桐树旁的石桌前坐下, 姬扶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在她坐下后,安静地站在离央身旁。 桌上残局黑白分明,这局棋下了一半, 执棋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离央看向石桌对面, 眼前恍然见到两千年前与她执棋相对的沉渊。 师兄, 你如今想必已经得偿所愿。 但这局棋还没有结束,她也还没有输。 一枚梧桐叶飘落在桌上, 离央目光聚焦在虚空中的一点, 微有些失神。 “尊上是觉得感伤么?”姬扶夜见她如此,终于忍不住开口。 昔日故人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 生命将要走到尽头,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都不免生出几分感伤吧。 不,她只是有些怅然, 离央想。 苏槿死后, 这凡世之间便当真再没有什么人与她有关联了。 拈起桌上那片落叶,透过天光,叶片上脉络清晰, 她从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的在无尽深渊中待了一千七百年之久。 久到物是人非。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姬扶夜见她伤怀,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自觉又多说了一句。 离央侧头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话有些多。” 姬扶夜非常识趣地后退一步:“除了尊上,暂且还没有人这般说过。” 也就是在他退后的同时,离央掷出手中落叶,叶片如利刃一样擦过姬扶夜鼻尖,他屏息一瞬,看着叶片落地,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差点就破了相。 “你可听说过沉嫣。”离央缓缓开口。 姬扶夜回过神,点头道:“燕国沉嫣女帝,即便是在三重天上,也颇有威名。” 哪怕她已经故去千年,后人仍旧记得她的功绩。 “两千年前,她还只是燕国沉氏不受重视的六公主。”离央看着远方,“她的兄长,就是沉渊,你们如今口中的那位天帝。” 姬扶夜眸中掠过一丝惊色,天帝沉渊竟然是那位女帝的兄长?! 六界只知沉渊出自燕国沉氏,却从不知女帝沉嫣其实就是沉渊的妹妹。 姬扶夜在古籍中翻阅过,沉渊少年时便入玉朝宫明霄帝君门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从此潜心修炼,于六界之中并无太大声名。 及至千余年前,沉渊奉明霄帝君之令一统三重天,被众仙尊为天帝,自此六界上下,无人不知他的名姓。 关于他少年时的经历,如何拜入明霄帝君门下,好像都被刻意隐去,无人提及。 离央怎么会知道这样的秘闻? “尊上言语间……似乎与天帝很是熟识?”姬扶夜试探着问道。 他忽然想起当日在顾家再见之时,离央对慕容奎说的那句话。 衡英宫星落仙君与她乃是旧识,或者说她们有旧仇,据说星落曾在天帝身旁侍奉,这样说来,离央与天帝相识也不足为奇。 微微抬眸,离央薄纱后的双眼似乎有霜雪暗落:“当日,本尊要唤他一声三师兄。” 三师兄?! 姬扶夜心念急转,沉渊乃是玉朝宫明霄帝君的弟子,离央若唤他为师兄,那岂不是…… 可六界之中,未曾听闻明霄帝君除沉渊之外还有别的弟子。 姬扶夜丝毫没有怀疑离央的话,她全然没有说谎的理由。 这样看来,离央的来历,竟是比自己想的还要神秘。 “两千年,我与沉渊自九重天至凡世,到的第一处,便是这里。” 也是在这永安城外,离央从魔修手中救下了当时年仅七岁的苏槿。 那时候,沉嫣也不过十六岁,这个长在深宫中的少女,有一双异常沉静的眼。 那时的燕国深陷战火之中,就算作为国都的永安城也一片混乱,王公贵族醉生梦死,无人在意平民百姓的生死。 苏槿就是这乱世之中被殃及的池鱼,魔修能在永安城中横行,是因王族倚仗其争权夺利。 老燕王将死,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王位斗红了眼,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头顶已是大厦将倾。 也是在这个时候,只有十六岁的沉嫣跪在自己的兄长面前,求他助自己登位。 ‘我一定能比他们做得都好。若是如他们这样的酒囊饭袋也能做燕王,为什么我不行?’ ‘燕国从无女子登位的先例。’沉渊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并没有太多感情,或者说,他对整个沉氏王族,甚至身为亲生父亲的老燕王都没有太多感情。 ‘没有这先例,那便让沉嫣做第一个又何妨。’离央看着沉渊道,“她总比你那几个沉迷酒色,只顾自己享受的兄弟强得多。” 离央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一个人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倾尽全力去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魔族从来不讳言自己的欲.望,所以离央很欣赏这个能袒露自己的野心,又能低头为自己争取的小姑娘。 因此才会在得知她身受火毒之时,从魔族渊逝海中取来玄冰寒魄赠她。 沉渊答应了。 或者说,有离央偏帮,他便是不想答应也不行。 也是在沉嫣加冕为王那日,离央和沉渊离开了燕国。 被离央从魔修手中救出的女童,捏着她的裙角,泪眼婆娑。 ‘阿姐,你会回来看我吗?’ ‘会的。’ 离央没有想到,世事无常,她再回到燕国之时,已是两千年后。 昔日故人,如沉嫣,已经长眠于黑暗的地下。 离央寥寥几句将过去讲来,姬扶夜眼前仿佛现出当年一幕幕,传闻中的人物在这一刻似乎活了过来,不再只是古籍上所载的冰冷文字。 “女帝平定四方,结束了长达数十年的战火。在她治下,生民再无饥馁而死者,而今看来,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姬扶夜轻声道。 在她死后,她的子孙将她追封为帝,世人再提及沉嫣,便都称女帝。 离央低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喑哑:“帮她,或许是我这一生难得不会后悔的一件事。” 姬扶夜沉默一瞬才道:“尊上一生,有过许多后悔之事?” 离央望着天边,声音有些缥缈:“或许吧,我有些记不清了。” 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 日头一点点偏斜,午时之后,厚重的云层遮蔽住阳光,天空沉沉欲坠。 姬扶夜抬头,是要落雨了吗? 屋内,苏槿再次睁开眼,唇色青白,呼吸间气若游丝。 “姑祖奶奶……”一直陪在床榻边的苏莹见她醒来,连忙上前,“方才来的那位前辈还在门外,我去唤她来……” 苏槿抓住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她嘴边含着浅淡的笑意,用虚弱的声音道:“不必了……阿莹,我要走了……往后……好好照顾自己……” “姑祖奶奶!” 随着苏莹的一声悲泣,一道青紫的电光撕裂天幕,随着雷声隆隆,豆大的雨滴接三连三坠落地面,大雨来得又急又密。 洞虚修士仙逝之时周围总会生出异象,因此想要隐瞒一位洞虚修士逝去的动静,从来不是简单的事,起码金丹期的苏莹不能做到。 在大雨倾盆而下之时,早已埋伏在苏府之外的杀手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腾身而起,从四面八方冲进这座宅院。 最外围护持宅院的阵法亮起,却无力阻止这些元婴甚至化神境界修士的脚步。 修真界的杀手买卖也很是红火,能请动数十名这等修为的杀手,要付出的代价决计不小。 背后的人是下定了决心要取苏莹的命。 离央坐在雨中,这一次,雨水落在了她身上,洇湿了黑色的裙袂。 姬扶夜不由皱起眉头,他抿了抿唇,从纳戒中取出那把自顾家带出的油纸伞。 纸伞撑开,遮蔽在两人头顶,雨滴重重打在伞面上,水珠从边沿成串滑落。 姬扶夜站在离央身后,沉默地听着雨声。 他听到了从雨声中传来的脚步声,有人踏着雨,破开了苏府的阵法。 姬扶夜想起苏府外自己心头升起的异样,心中有了一丝明悟,原来早就有人等在苏府外,只待苏家唯一的洞虚修士仙逝,就来取她护持之人的性命。 雨声又细又密,离央没有动,她说过,要送苏槿最后一程。 数十名黑衣蒙面的修士终于到了这座苏府最深处的小院之中,他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树下的离央。 姬扶夜在她身旁撑着伞,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沉静而平和。 离央抬起手,在这一瞬,她身周雨滴下落的速度好似骤然慢了许多。 掌心翻转,四周雨滴争先恐后一般汇聚到离央手中,凝成一柄水色的长剑。 周遭灵气随着她的动作形成一个个气旋,大雨之中,姬扶夜眼前只看得见长剑的轨迹,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盯着离央手中的剑。 这一刻,天地万物都在剑光之下黯然失色。 剑影飞出,在雨中又碎裂为一片片碎冰,飞溅开来。 碎冰飞溅,划过奔在最前的黑衣修士咽喉,一朵血花盛开在暗夜之中,鲜血混在雨水中坠落,他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重重地倒在泥水之中。 紧随其后的数道身影还未曾反应过来,碎冰已经划过咽喉,留在他们记忆中的最后一幕,便是纸伞下那个看不清面貌的黑裙女子。 听见异动的苏莹站在房门处,神情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她手中的阵盘还没来得及展开,这是苏槿留给她最后的倚仗。 被姑祖奶奶称为阿姐的女子,强得超乎了苏莹的想象,哪怕燕国瑶宫之中那位大乘境界的老供奉,也未必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这些杀手。 最后一块碎冰停在唯一幸存的杀手额前,他与死神擦肩而过,望着前方的离央,眼中是无法言说的恐惧。 苏家老祖不是已经仙逝了么?眼前出手的人又是谁? 若是早知苏家之中有这样的高手,他们怎么敢接这一单! 如果可以选择,他只想用尽毕生最大的力气,掉头跑路,离这里越远越好,但他周围的气机早已被锁定,动弹不得。 “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离央坐在梧桐树下,薄纱后的双眼终于抬起,“本尊在此,便不是谁都能入苏府之中。” 话音落下,感受到禁锢一松,唯一幸存的杀手毫不犹豫地向外逃去,就像身后有恶鬼追赶。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在写啦,营养液到三千给大家加更(づ ̄3 ̄)づ╭?~感谢在2021-11-09 17:51:31~2021-11-10 16: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凝光、平平无奇打工人、星辰、十八子、44355575、深深深深深的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浩浩大宝贝 40瓶;抄手吃两碗爱你永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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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央今日出手,已经足够威慑李家让其不敢轻举妄动。苏莹笃定,两三年间,即便自己留在永安城,李家因为这位前辈的余威也不敢对她动手。而她手中还有姑祖奶奶留下的阵盘,足以保住性命。 至于两三年后又如何,却在于她自己。 李家,总不可能永远都能在这永安城为所欲为。 燕王宫,偏殿之中内,淡色的烟雾从香炉中弥漫而上,暖香弥散,年轻的君王坐在主位,下方左首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削老人。 老人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木椅中,双眼似闭非闭,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 坐在主位的燕王沉毓脸色不太好看,论辈分,自己得称殿中老人一句叔祖。身为女帝沉嫣亲封的安侯,老人活到如今,辈分应当算得上如今王族之中最高的了。 只是人活的岁数越大,便越喜欢倚老卖老,沉毓心内暗恼。 “叔祖这样早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他压下怒气,沉声问道。 “老臣想来宫中饮一盏茶,陛下应该不会吝啬吧。”老安侯慢条斯理道。 沉毓冷下了脸。 苏家老祖将要仙逝,李家早就想对苏莹动手,如今只怕埋伏了不少杀手等在苏府之外,只等苏家老祖一死便动手。 而老安侯此时来宫中,自然不会是为了喝一盏茶。他是要看住永安城中唯一一个大乘修士,王宫中的老供奉。 洞虚境界的老安侯论理不是大乘修士的对手,但架不住他辈分高。 只要老供奉不出手,这偌大永安城就再无人护得住苏莹。 老安侯帮李家对付苏莹的理由也很简单,李家幼子,乃是老安侯的曾孙女所出。 沉毓心中有些隐怒,苏莹此番遭遇,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在执法之时不顾李家威逼利诱,执意要将触犯了律法的李家幼子依律处斩。 李家因幼子之死恨上了苏莹,定要她以命偿还。 沉毓深邃的眉眼中烦忧难解,他才登位不久,根本没有底气与老安侯、李家一系的势力正面对上。苏莹虽然做得没错,但自己此番恐怕是护她不住。 身为君王,却还要受臣子辖制,沉毓心中愤懑难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愤懑,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忍。只有忍到自己羽翼丰满之时,才能彻底摆脱这些老臣的钳制。 风吹入殿中,君王宽大的袍袖上,金线绣出的游龙舞爪咆哮,似乎要立时就要自其上挣脱而出。 云层积聚,一场大雨将至,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沉毓看向殿外灰白的天空,叹了口气:“女帝沉嫣时代的人物一个个逝去,如今连苏家老祖也要离开了。” 老安侯捧着茶盏,老神在在道:“陛下,她活了这样长,也该歇歇了。” 沉毓袖中的手紧握紧拳,面上却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 随着大雨倾盆而下,沉毓心中在愤懑之余也不禁生出一点悲意,苏家老祖,当真仙去了。 而这个时候,苏府之中,想必已是一片血海。 老安侯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这雨倒是下得极好。” 这个雨天,适合杀人。 沉毓默然不语。 四周宫婢内侍敛眉低目,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一老一少两人静默相对,等这一场雨停。 当云层终于散去之时,老安侯站起身,施施然道:“多谢陛下这盏茶,老臣乏了,先行归府。” 也不等沉毓回答,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君王身侧,沉毓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惫地问道:“苏家现下情况如何?” 苏莹可是已经…… “有高人出手,数十杀手殒命于苏府之内,只一人被留下报信,逃得一条性命。”黑影瓮声道。 “当真?!”沉毓动作一顿,眼中划过惊色。 “是属下亲眼所见。” 黑影属于沉氏王族暗卫麾下,虽然修为平平,一身隐匿身法却登峰造极。但他知道,在那个女子踏入苏府的那一刻,她就察觉了自己的存在,之所以没有动手,或许是因为他不曾有任何过分举动。 李家的杀手尽数殒命,自己派出的暗卫却安然无恙,沉毓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口中问道:“出手的人是谁?” “是一女子,自城外而来,来访苏家,似乎与苏家老祖有旧。” “她修为如何?”沉毓又问。 黑影摇头,他看不出。 一个不知来历,修为莫测的修士,突然出现在永安城中,还救下了苏莹,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沉毓抬眸,看见老安侯在石阶下停住了脚步,一只传讯灵鸟落在他手中,看来他也知道了苏家发生的事。 沉毓微微勾起了嘴角,无论出现在苏府的女修有什么目的,最起码现在看来,这对自己不算坏事。 他站起身,看着老安侯的背影,扬声道:“传孤王旨意,请苏府那位女修,入宫一叙。” 老安王闻声回过头,他睁开眼,目光森寒:“本侯也很想见识一二。” 是什么人,胆敢在永安城中坏他的事! * 苏府,接到宫中旨意的苏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完全没有把握让离央应下入宫之事。 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站在离央面前,如实相告:“前辈,宫中方才传令,陛下他想见您一面。” “前辈若是不愿,我便即刻回禀。” 苏莹的姿态放得很低。 “沉嫣葬在何处?”离央却在这时问起一个全不相干的问题。 苏莹一脸莫名,迟疑着答道:“女帝临死前嘱咐后人,不可为她身后事劳民伤财,是以未造陵寝,只葬于王宫她少时居处之中。” “去准备几坛酒。”离央淡淡道。 苏莹更觉得不解:“前辈是想饮酒?” 一旁的姬扶夜开口道:“拜祭故人,自然是要有些酒水的。” 苏莹这才反应过来,她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连这样简单的事都没能明白过来。前辈方才问起女帝埋骨之处,准备酒水正是想去拜祭女帝吧。 “还请前辈稍待片刻,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桂酒。”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注一) 燕国祭祀向来遵循古礼,用的是桂酒,甘辛浓烈。 不等离央说什么,姬扶夜便道:“尊上是去祭拜故人,并非祭祀先贤。” 苏莹这才想起,或许女帝沉嫣也该唤眼前这位前辈一声阿姐才是。 离央的样貌总是让她忘了对方真实的年纪。 “那应该准备什么酒水合适?”苏莹看向少年,有些犯难。 “你可知女帝生前最喜什么?”姬扶夜反问。 苏莹微微皱起眉,女帝毕竟已是千余年前的人物…… “杏花酿。”离央突然开口。 她依稀记起来,沉嫣最喜欢的酒,是杏花酿。 “永安城东,是不是有一家卖杏花酿的酒肆?”离央看向苏莹。 苏莹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堂堂苏家家主,便是再落魄,又如何需要亲自去打酒。何况城东多是贫民居处,苏莹也不会往那处去。 还是候在一旁的仆役道:“城东的确有一家酒肆,三个大钱就能打一壶,说是什么传了千年的方子,但味道寻常,平日也只有卖苦力的汉子会去那里打酒……” 那里的酒,可不是住在城西的贵人能看上的。 “就是那儿。”离央淡淡道。 苏莹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无论如何,离央愿意入宫走一遭,她也算不负陛下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引自屈原《九歌》感谢在2021-11-10 16:05:25~2021-11-11 17: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cho-7s、眠眠、降落在我心上、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握瑾怀瑜 168瓶;今天瘦到80斤了吗? 104瓶;暖玉 100瓶;77 77瓶;瑤非魚 60瓶;寂然、123456、清说 40瓶;幺幺 33瓶;啊辞 30瓶;库洛洛的心上人 26瓶;千灯如昼 25瓶;云浪、AA*田丹、木木昔、榛蓁、爱嘤斯坦、枝枝、林林种种、笨拙的小老鼠 20瓶;朱一龙的圈外老婆 15瓶;筱柒 13瓶;飞鸟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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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再无人居住,唯有沉氏王族会在每年祭拜,离央此时前来,这里自是显得十分冷清。 周围井非没有隐匿暗处护卫宫城的影卫,但他们已得了令,若非必要,不可对离央无礼。 是以此时离央孤身站在宫门前,有风吹起她墨色的长发,姬扶夜远远看着,只觉得她身上好像笼着一层浓重的孤寂。她孑然立在风中,似乎整个人都与这个人世割裂开,随时都会消散在天地间。 他上前一步,停在离央身边,对她笑道:“尊上是在等我吗?” 离央回过神,冷觑姬扶夜一眼,推开了紧闭的宫门。 这里和离央记忆里似乎没有太大差别,她的目光扫过院中林木,由回廊看向幽静的室内。 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院中多了一座孤坟。 墓碑上只刻着四个字,沉嫣之墓。 离央缓缓上前,苍白的指尖抚过冰凉的墓碑,她记忆里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永远沉眠地下。 “把酒给我。” 离央话音落下,姬扶夜已从纳戒中取出了几坛杏花酿。 她接过一坛,将酒封揭下,握着酒坛倾斜,清冽的酒液便尽数滴落在墓碑前。 沉嫣最喜欢杏花酿。循规蹈矩,沉静大方的燕国六公主,今生喝的第一顿酒,就是离央请的杏花酿。 离央却觉得这酒不够烈,魔族的酒,从来都是烈得灼喉。 沉渊不喝酒,彼时离央与沉嫣对月而饮,他在一旁冷淡地瞧着,只说饮酒误事,任她们百般诱惑,也绝不肯喝一口。 离央反而起了逆反心,同沉嫣一起压住她的兄长,硬生生灌了他半壶下去。 而后她们才知,瞧上去酒量极佳的沉渊原来是个一杯倒,怪不得从来滴酒不沾。 离央随手摔下酒坛,酒坛碎在墓碑前,四分五裂。 她又取过一坛酒,举坛痛饮。 离央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 从前她觉得不够烈的杏花酿此时流过喉间,却灼烫无比,叫她苍白的脸上也浮起薄红。 沉渊是离央的三师兄,他沉稳持重,一心向道,在从前的离央心中,素来最是可靠。 就如兄长一般。 兄长…… 当日玉朝宫天问殿中,明霄要取出离央体内本命法器,他门下除死去的大弟子外,其余俱在。 巨阙出鞘,去势如山岳倾塌,湖海倒转,女子揽住离央,飞身向殿外而去。 无边的刀意弥散开,巨大的刀影径直斩向殿上。 也就是在这时,被离央视之为兄长的沉渊挡在殿前,阴阳戟出,拦住了两人去路。 * 玉朝宫明霄帝君乃是生于混沌之中的先天神袛,身负天道意志,神界三宫,从来以玉朝宫为首,令有所出,莫敢不从。 明霄的大弟子死得很早,最后入明霄门下的离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师兄。 二弟子风玄殷乃是麒麟一族的少主,天生祥瑞,却是个浪荡的性子,嗜酒如命,一手刀法甚是精妙,甚至能与师尊明霄过上几招。 不过他和离央一直不怎么对付。当年见离央第一眼,风玄殷便说,我看这小丫头一身的麻烦,穗心,你得离她远些才好。 为他这句话,离央后来闯祸之时,都会记得报这位不会说人话的二师兄的名字。 好让他知道什么叫麻烦,她想。 明霄的第三个弟子便是沉渊,他于凡世遇见明霄的化身,得以拜入他门下,自此潜心修行,虽是人族之躯,修为却丝毫不输天生祥瑞的麒麟风玄殷。 他性情清冷,看上去井不好亲近,但离央却同他关系最是亲密。 而风玄殷口中的穗心,就是离央的四师姐。 她本是东海之滨被渔民雕刻出的神女石像,因明霄在此练剑而悟道,天生剑心,毕生追求的唯有极致的剑法。 离央要学剑,明霄便让穗心为她启蒙。 对于这个眼中只有剑的师姐,离央是有些害怕的。 她是个懒怠的性子,实在做不到如穗心那样潜心于剑道,不为外物所动。每日挥剑三千次,在初来玉朝宫的离央看来无聊又没用,于是便总是想着法子躲懒。 穗心发现后,便免不了会训斥她几句。 后来,在天问殿中,总是苛责离央不够努力的师姐护着她,巨阙出鞘,毫不迟疑地向外逃去。 而一直嫌弃离央是个麻烦的二师兄,将他的刀劈向了高坐殿上的明霄,为她们争取一瞬喘息之机。 但是被离央视作兄长的沉渊,一起于人间游历百年,最是亲近的三师兄,挡在殿门处,用阴阳戟拦下了巨阙。 仅仅是一瞬,也只需要一瞬,风玄殷的刀影碎开,而明霄抬手,穗心和离央便再没有向前半步的可能。 那一瞬间,离央抬头望进沉渊眼中,只见得幽深一片,分辨不出情绪。 她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也不过是,她在他心中,从来井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必为她违抗师命。 心脏处传来万蚁噬咬般的刺痛,离央将手撑在墓碑之上,脑中有些混沌,阿嫣,当年你我可曾想到,再相见时,竟已是生死相隔。 你长眠于冰冷地下,而我,怀着满腔仇恨,自深渊之中挣扎而出。 魔族三公主,玉朝宫小师妹,早已化作漫长岁月中的尘烟。 酒坛从她苍白的指尖坠落,在墓碑前滚了一圈,没有喝尽的杏花酿浸湿了地面,离央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姬扶夜眼中暗含隐忧,任谁都能看出,离央的情绪异于平常。 她后退一步,身形有些踉跄,姬扶夜下意识上前,想扶住她。 离央便在这时撞入姬扶夜怀中,两人贴得极近,亲密得像耳鬓厮磨的情人,姬扶夜不由一怔,一刹那间,天地似乎都为之沉寂,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之中鼓噪的心跳声。 离央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姬扶夜:“姬扶夜?” 姬扶夜沉默地看着她,心乱如麻。 离央向前一步,将头枕他肩上,姬扶夜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凉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颈间。 他将手虚虚护在离央腰间,垂眸道:“尊上,你醉了。” “是么?”离央在他耳边轻声道。 她笑了一声:“我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姬扶夜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而离央看着天空云层,喃喃道:“姬扶夜,你可知道,上古而生的神袛,就如明霄,是不死不灭的……” 姬扶夜的身形僵住了。 “要想剥离他体内的本命法器,须得——” 姬扶夜眼中是难以言说的愕然,依他猜测,明霄应该是离央的师尊,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就算是神族,剥离本命法器也会修为尽失…… 等等,修为尽失? 姬扶夜握紧了手,这就是她当日失去修为,被抱月和区区金丹的澹台奕算计得逞的原因么? 她曾经被她的师尊,亲手取走本命法器? 所以她现在才会这么说。 可是姬扶夜不明白,那位明霄帝君有什么理由要取走自己弟子的本命法器,他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只觉心中一痛。 离央的话没能说完,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冷声道:“老夫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人物,要堂堂燕王和我这个安侯亲自来见她!” “就算是大乘境界的修士,也休想在我燕国境内放肆,天帝可是出自我沉氏一族!登仙试将至,她若敢放肆,老夫便要请仙君替我在沉渊天帝面前亲自告上一状!” 看着老安侯振振有词的模样,沉毓只觉一阵腻烦,他对这些倚老卖老的长辈实在难有好感。 沉渊—— 听到这个名字,眼中已有几分混沌的离央抬起头。她抬手,张开五指,四周忽然起了一阵风。 老安侯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隔空落在自己身上,他神色一凛,来不及多想什么,立时运转灵力抵御。但这道力量比他预料的更强,老安侯运起全身灵力才能勉强相抗。 沉毓见他如此,眸中一惊。 下一瞬,离央将五指一收,老安侯便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形,苍老的身体凌空飞去,最后重重地落在离央面前,双膝着地。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羞辱老夫……”老安侯面色赤红,只觉得半辈子的老脸都被丢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0 16:05:25~2021-11-11 17: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cho-7s、眠眠、降落在我心上、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握瑾怀瑜 168瓶;今天瘦到80斤了吗? 104瓶;暖玉 100瓶;77 77瓶;瑤非魚 60瓶;寂然、123456、清说 40瓶;幺幺 33瓶;啊辞 30瓶;库洛洛的心上人 26瓶;千灯如昼 25瓶;云浪、AA*田丹、木木昔、榛蓁、爱嘤斯坦、枝枝、林林种种、笨拙的小老鼠 20瓶;朱一龙的圈外老婆 15瓶;筱柒 13瓶;飞鸟伴月 11瓶;迷你可爱多、夜光、明日海、睡不醒、清风自来、牛奶布丁、洛生、阿糕糕、九月秋菊、杳杳青云里、晨赤孟末逆恼、被迫改名、苏苏小可爱、啦啦、咸鱼、雪人、O(∩_∩)O、鸾镜、千玺玺玺玺玺玺、wen、tangling1211、我一定是欧皇!!!!、26685300、墨鈺、雾与长风mio、努力阳、今天还可以、板蓝根、14479868 10瓶;春花 9瓶;不齐 8瓶;会吐槽的猫薄荷 6瓶;怯、憬淮、睡不醒、每天要开心!、copper、听说昨夜翻云覆雨、那便一去不回、你懒、30026182、阿瓜、君子之教淡如水、小王、叮叮车和小飞鱼、年飞过海、Yan.、顾之、41177157、最新鲜的今天 5瓶;6768、九九 4瓶;辞第、ETC、岑言忱、呆桃1005、一口吃成大胖子 3瓶;lris0901、小羊羔.、凝萌、北辰 2瓶;两颗星、19701358、安之若素、零記忆、我不要头秃、曼珠沙华、阿拉拉、白白攀攀、53117008、Daisy琑、喵喵、小海蜇、pan、怀中璧、惡莋劇、56103950、胖大丽、潇湘紫竹、~^^~///、Esperanza、阿七、流年偶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5、第三十五章 沉毓见老安侯毫无反抗之力, 在看好戏之余,又不由升起几分忌惮。 老安侯好歹是洞虚境界的修士, 在这女修面前竟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实在叫人心惊。 全身都笼在漆黑斗篷下的人影骤然出现在沉毓身旁,呈护持的姿态。 这就是永安城中唯一的大乘修士,忠于沉氏王族千年的老供奉。 “她可是大乘境界?”沉毓低声问道。 “远在大乘之上。”黑衣人的声音嘶哑低沉。 沉毓瞳孔一缩,远在大乘之上,岂不是仙君修为?! 那她为何还会留在凡世,未曾飞升? 沉毓的脸色不太好看,一个大乘境界的修士可以拉拢为他所用,但修为更在大乘之上的仙君,便只有敬着的份。 他平复下心情, 迈入了宫殿大门。 远远瞧见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的老安侯,沉毓的心情终于轻松些许, 能见到这老东西的狼狈模样, 倒也不算白跑了一趟。 他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就是她么? 离央站在墓碑前, 她的目光掠过四周,神色有些恍惚。 ‘阿离。’回廊上,沉渊负手而立, 静静地看着她。 离央的脸色在这一瞬冷了下来。 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老安侯拼尽全力也不能挣脱加诸在身体上的束缚,他养尊处优近千年,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口中也不肯服软, 怒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羞辱老夫,我可是……” 离央将手向下一压, 还在叫嚣的老安侯身体向前一倾,重重地砸在地面,五体投地,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离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股强大而充满毁灭性的力量在她身周渐渐溢散,空气在这一瞬变得凝滞。 在她身旁的姬扶夜几乎能感受到冰冷的杀意化作实质,叫人皮肤刺痛。 离央的目光逡巡四周,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她身周的杀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重。地面的石子震动,似要浮空而起,枝叶声窸窸窣窣。 姬扶夜的心沉了下去,若是离央真的动起手来,在场绝无一人有反抗之力。 在感知到杀意之时,黑衣人将沉毓挡在身后,隐藏在暗处的影卫齐齐出现,将沉毓重重围住,戒备地看向宫门内的离央。 “如果不想死,就别动手。”姬扶夜沉声对这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影卫道。 他们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接得住离央一招。 黑衣的老供奉嘶声道:“按他的话做。” 沉毓心中虽有几分恐惧,还是没有出言反对。 姬扶夜看着离央,唤了一句:“尊上……” 离央没有回应,她好像彻底陷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姬扶夜抿了抿唇,将手放在离央肩上:“尊上,你喝醉了。”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离央似乎终于有些清醒过来,薄纱后眼睫颤动,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姬扶夜:“小狐狸。” 见她认出自己,姬扶夜松了口气:“是……” 不等他说完,离央拂袖,一道灵光落在姬扶夜身上。 被强行化作原形的姬扶夜大脑一片空白,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离央已经伸手将他抱入怀中。 微凉的指尖抚着他后背上的长毛,姬扶夜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一条大尾巴缠住离央的皓白如雪的手腕。 他对她来说,是不是也有一点不一样? 哪怕是一点,也足够了。 离央抱着怀中的小狐狸,倚着沉嫣的墓碑坐下,她将头靠在石碑上,缓缓阖上了眼。 周围冰寒的杀意,也终于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沉毓默然瞧着这一幕,示意影卫将还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老安侯抬走。 看来一时半刻,还送不走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仙尊了。 * 离央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日光从窗格照入房中,在地面映出几片金色的光影,她坐起身,走出殿外。 姬扶夜正在庭中练剑,少年换了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如竹,沉重的陨铁剑在他手中也显得轻灵,剑锋凌厉,一往无前。 这是离央那日教给姬扶夜的剑法。 离央静静地看着少年的动作,隔空弹指。 一道无形的灵力击在姬扶夜左腿,让他整个人的身形都前倾一分,姬扶夜一怔,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因为惯性继续施展出下一式。 又是一指打在他肩上,姬扶夜意识到,离央这是在指点他练剑。 一套剑法练罢,姬扶夜收剑,额上已有一层薄汗。 有离央指点,他因为从前练剑的习惯而有些偏差的动作都被强行纠正过来。只是,姬扶夜心内苦笑,以这个力道,幸好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几乎可以比拟元婴修士,否则早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一套听风剑法,被你用来,却像是在劈柴。”离央站在长阶上,微微低头看着姬扶夜,毫不客气地点评。 姬扶夜闻言低眉敛目,乖乖听训,不敢反驳半个字。 离央见他如此,虽然很是手痒,终究没找到再教训他的借口。 前日沉嫣墓前,她许久不曾饮酒,竟让一坛杏花酿灌醉,白白叫这小狐狸瞧了个笑话。 想到这里,离央看着姬扶夜,口气有些恶劣:“变回去。” 姬扶夜有些茫然地看了离央一眼,随后才意识到,这是要他化作原形。 尊上好像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姬扶夜一边想着,一边变作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狐狸。 离央抱起小狐狸,顺着他油光水滑的尾巴摸下去,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朱红的宫墙延伸到尽头,离央迈步走出半掩的宫门,迎面遇上匆匆赶来的燕王沉毓。 “前辈。”沉毓在离央面前拜下身去,知道离央的修为在仙君之上,他便不敢有丝毫怠慢。“前日安侯在前辈面前口出狂言,孤王已经申饬于他,还请前辈看在他年纪不小,宽宥一二。” 离央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沉毓身上,她淡淡道:“本尊不过来祭奠故人。” 对于沉毓和老安侯之间的权利博弈,离央没有兴趣,更不会插手。 沉毓心下一凛,微垂下眼,掩去眸中暗色。 离央不打算与他浪费时间,拜祭过沉嫣后,燕国便没有什么值得她多留的地方。 “玄冰寒魄在何处?”她开口,声音微冷。 玄冰寒魄? 沉毓有些诧异:“前辈想要沉氏的玄冰寒魄?” 离央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那原是本尊的东西。” 沉毓眼中流露出几分尴尬,玄冰寒魄不是女帝传下的至宝么,如何又成了眼前这位前辈的东西? 但以离央展现出的实力,她似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直接向沉毓索要他也不可能拒绝。 只是…… 沉毓沉默一瞬道:“玄冰寒魄若是前辈的东西,沉氏自当归还。但……” 他不敢看离央的脸色,苦笑一声道:“数十年前,天帝遣仙君前往凡世,举办登仙试,看中了玄冰寒魄,先父便将其赠与……” 所以,玄冰寒魄现在已经不在沉氏了。 离央摸着狐狸的手一顿,姬扶夜不由浑身一寒。 沉毓也知离央的心情不会太好,连忙又道:“今年恰好又逢十年之期,登仙试将开,那位仙君已经再次驾临燕国。”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离央想要玄冰寒魄,尽管去问拿了它的仙君。 沉毓并没有许诺取回玄冰寒魄,他很有自知之明,仙君之间的事,他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他是谁。”离央冷声道。 “取走玄冰寒魄的仙君名为余禄,自登仙试开以来,都由他前来主持。”沉毓恭谨道。 离央微微挑起了眉头,神情间有几分古怪:“余禄?” * 狭长的宫道上,余禄背着手向前,他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生得一脸福相,不像什么仙君,倒像是凡世家财万贯的富家翁。 在他的体形衬托下,跟在他身后的青年看起来就瘦小得可怜。 青年亦步亦趋跟在余禄身后,口中抱怨道:“这燕王宫真是麻烦,竟然还有禁飞的阵法,劳动老祖宗您一步一步走过去。” 余禄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往前走,乐呵呵道:“这有什么,难得来凡世一趟,多走走也好。” 青年还是有些不满:“这燕王也是昏了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修士,不上门拜访也就罢了,竟还敢让老祖宗您亲自来见她!您可是仙君之尊,她哪有这个资格!” “无妨无妨,”余禄还是笑得乐呵呵的,“我也正想见见她。” 青年挠了挠头:“老祖宗是打算帮那个老安侯将面子讨回来?” 余禄叹了口气:“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好歹孝敬了本仙君这么多年的灵石宝物,这次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我替他做主,总不好不闻不问。” “这凡世之中,修为最高也不过是大乘境界的修士,见了老祖宗,还不得恭恭敬敬的。”青年吹捧道。 余禄面上露出一个矜持的笑。 他本体是一条鲤鱼精,就算修得仙君之尊,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人世烟火,这才主动向天帝讨了每十年来凡世主持登仙试的差使。 沉渊出自燕国沉氏,登仙试便也都在燕国举行。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沉毓平日接见臣子的偏殿外。 内侍早已候在这里,见余禄来了,急忙上前,躬身行礼道:“见过仙君,那位贵人已经在殿中等您了。” 青年听了这话,当即皱起了眉,一脸高傲道:“她是什么人物,我家老祖宗仙君之尊,本该她上门拜谒,如今亲自前来,她竟还敢不迎出门外!” 小内侍赔着笑,满头是汗,他实在谁也得罪不起。 余禄眼中也有几分不悦,看来是他脾气太好,叫人忘了他乃是堂堂仙君之尊。他停住脚步,若是就这样进去,岂不是平白显得低人一头。 见他动作,青年立时领会了意思,扬声对着殿内道:“余禄仙君在此,尔等还不出门拜见!” 余禄站直身,努力显出几分仙君的威严,他心中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怠慢于他的凡人。 “老鱼,两千余年不见,如今,便连你也是仙君之尊了。”女子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在听到这句话时,余禄脸上有几分矜傲的神情尽数化为乌有,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也都哽在了喉咙里,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青年见他如此,颇有几分茫然道:“老祖宗?” “你候在外面,是在等我请你入内?” 余禄回过神,丝毫不敢耽误,躬着身一溜小跑往殿内去,口中还道:“老奴不敢,老奴这就进来!” 内侍看着他的背影,心内感慨,这位仙君殷勤起来的样子,真是眼熟啊。 殿内,余禄看着坐在主位的离央,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他正想躬身行礼,谁知腿一软,竟然就这样直直跪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想扶起他:“老祖宗,这是……” 他悄悄瞥了离央一眼,这女子到底是谁? 余禄腿软得抬不起来,他没有理会青年的话,对着离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三……三公主……” 公主? 就算是仙界的公主,老祖宗好歹是堂堂仙君,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 可天帝好像没有女儿…… 至于他们水族的公主,他也见过,可不是这般模样。何况就算是水族公主,见了老祖宗也要叫一声余爷爷…… 见青年愣头愣脑地看着离央,余禄没好气地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还不快拜见三公主!” 青年挨了他一巴掌,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跪下同离央请安。 老祖宗都跪了,他怎么还敢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余禄:不是我狗腿,主要是腿软…… 好像有很多小天使没有中奖,本章给大家发红包,记得留言鸭(*  ̄3)(ε ̄ *) 感谢在2021-11-11 17:39:18~2021-11-12 17:5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zer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心陈、十八子、眠眠、平平无奇打工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ω⊙、魅舞凝雾 30瓶;喵喵 17瓶;江言念 11瓶;摇笔帘、鱼着鱼着就咸了、辞辞、你懒、南浔、白山樱、jtongxin姒童宝宝 10瓶;33821817、好好爱自己、53117008 5瓶;安妮 4瓶;余小余、白白攀攀、月思砂、迭弋、40027932、画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6、第三十六章 “你抖什么?”离央坐在主位, 自上而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鲤鱼精,神情似笑非笑。“怕本尊吃了你?” “不不不,”余禄连声道, “老奴这是时隔多年不见三公主,心中激动莫名,实在控制不住。” 本来以为不在这世上的人, 竟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余禄心中实在惊骇莫名。更重要的是, 这位三公主的实力,比起从前更胜一筹。 自己已经是仙君之尊, 竟是全然看不出她的深浅。 方才在殿外之时, 余禄能感受到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锁定了他身周气机,但凡他行差踏错半步,只怕就会当场毙命。 余禄微微抬起眼, 只见离央将手撑在额边, 鸦羽一样的长发倾泻而下, 薄纱后的眼神不知是何情绪。 他忍不住想, 这位三公主,与两千年前实在大不相同了。 一千多年前, 神魔大战终结, 她便不知所踪,玉朝宫也再无人提起她的存在, 原来竟是在凡世游历吗? 离央被取本命法器一事, 天地间知道的也不过只有玉朝宫寥寥数人而已。 “本尊还以为, 你是在心虚。”离央漫不经心地道。 被说中了心思的余禄连忙垂下眼,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两千多年前他不敢见离央,两千年后, 就更没有这个胆子,若非实在逃不了,在殿外听到离央开口之时他便立时跑路了。 余禄头上一层接一层地冒着汗,他嚅嗫道:“三公主,老奴……” 他心中不是不愧疚,但他当时也实在别无选择,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离央眼底掠过一缕倦意:“两千年前,本尊便被天尧一族除名,这世上,早没有什么三公主。”离央淡淡道。 在离央平淡的目光中,余禄瑟缩一下:“是……” “玄冰寒魄可是在你手中。”好在离央似乎没有继续翻旧账的意思,她抚着怀中狐狸,转而问道。 余禄连连点头,不敢隐瞒:“是,数十年前,老奴奉天帝之命于燕国主持登仙试,燕王便将此物赠与老奴。” “那是本尊的东西。” 余禄一惊,不敢怠慢,立时取出玄冰寒魄,双手奉上,脸上满是谄媚的笑:“若是早知这是三公主的东西,老奴绝不敢据为己有。” 离央抬手,萤蓝的晶石落入手中。 玄冰寒魄生在魔域渊逝海中,是至阴致寒的水之精魄历经千年凝结而成,要想取得,必须潜下万丈以下的深海。 余禄眼巴巴地看着,神情颇为不舍,玄冰寒魄对于他这样的水族,可是修炼用的神物。 离央摩挲着手中萤蓝的晶石,玄冰寒魄到手,她留在凡世要做的事便也暂且了结。 只是玄冰寒魄在凡世辗转经由数人之手,其上也沾染了无数繁杂气息,纯粹不再,须得祭炼之后才可用。 离央抬起眼,漠然的目光落在余禄身上:“当年之事,你可还有话要辩解。” 话音落下,余禄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这么多年,哪怕做了仙君,他胆小怕事的性子也还是一如既往。 余禄欲哭无泪,他躲了这些年,终究是没有躲过。 他俯下身叩首,额头紧贴在地面:“老奴……老奴……” 一身肥膘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颇有几分可笑。 离央见他这副怕得连话也说不清楚的模样,也没有再听下去的心思。指尖微抬,随着一道灵光飞落在余禄身上,他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去。 本是仙君修为的余禄境界一层层跌落,他赶紧摸出几颗丹药,飞快塞进嘴里,才将修为险险维持在仙君边缘。 “本尊散你千年修为,从此恩仇两清,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老奴,谢过殿下。” 余禄终于不抖了,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他在青年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看着离央,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事情都做了,如今解释还有什么意义。 他终究是辜负了三公主对他的信任。 余禄推开青年的手,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在离央面前弯下腰一拜。 随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去,离央看着他的背影,面上不带任何情绪。 将怀中狐狸放下,离央转身向内殿而去,她需先将玄冰寒魄祭炼。 姬扶夜在原地犹豫片刻,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甩了甩,转身迈着四条小短腿向殿外而去。 * 青年搀扶着双腿还有些发软的余禄走出殿外,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祖宗,您为何要这样敬着那位三公主?您如今好歹也是仙君之尊,如何还任她驱使?” 将玄冰寒魄献上也就罢了,竟还任她废去千年修为。 离开了离央的视线范围,余禄松了一口气,腿终于不抖了,腰也挺直了。 听青年这样问,他一巴掌重重呼在青年脑后:“你知道什么!” 青年抱着脑袋:“这不就是不知道,才要问您吗。” “她是魔族三公主,天尧离央。” 余禄望着远处,眼神有些悠远。 “两千多年前,咱们龙君,还只是少君,与她自幼定下婚约,因为这层关系,三公主便时常来龙宫小住……” “不对啊,”青年打断他的话,“老祖宗,咱们龙君娶的不是魔族七公主么?” 青年暗自奇怪,他可从来没听说过魔族还有一位三公主。 他家老祖宗怎么也是仙君之尊,就算是在身为龙后的七公主面前也没有这样卑躬屈膝过。 余禄叹了一声:“当年之事,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说清。” “我蒙三公主大恩,却不曾报答,甚至辜负了她的信任。”思及旧事,余禄有些伤怀,“她打散我千年修为,本是应该。” 正说话间,白毛的小狐狸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余禄面前。 余禄自然一眼就认出眼前狐狸正是方才被离央抱在怀中的姬扶夜,他面上立刻勾起讨喜的笑:“可是三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姬扶夜在他面前化作人形,少年白衣翩然,挺拔如竹。 嘴边噙着淡笑,姬扶夜不卑不亢地站在余禄面前:“不,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请仙君为我解惑。” 余禄是条活了数千年的鲤鱼精,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挥手示意青年退到一旁,余禄就地坐在了石阶上,示意姬扶夜也坐下。 自己这个体形,站着说话实在太累了。 姬扶夜默然一瞬,还是同他一般坐了下来。 “看你身怀天狐一族的血脉,没有意外,应该出自姬氏吧。”余禄好歹是仙君境界,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姬家小子,你想问我什么。” “这要看仙君你知道什么。”姬扶夜回道。 “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余禄眼中有几分沧桑。 姬扶夜仍旧笑着:“至少比我知道的更多。” 离央的身上似乎始终笼着一层迷雾,叫姬扶夜怎么也看不明晰,而余禄是除了抱月以外,他遇上的第一只清楚知晓离央过去的妖。 “你问这些有什么意义?”余禄又道,“过去的事,即便你知道了,也什么都不能改变。” “何况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知道得太多,总比什么也不知道好。”姬扶夜神情淡然,眼神澄明如初。 唯有知道发生过什么,他才能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他想拨开那层迷雾,看看迷雾后离央真正的模样。 * 离央是魔族三公主。 她的生母不过是一名在魔宫中奉茶的鲛人婢女,实力低微,以她这样的修为,本不可能怀上魔族的血脉。 但意外就是这样发生了,离央降生在一条血脉不纯的低阶鲛人腹中,魔族血脉贪婪地掠夺母体的力量,就算服下无数丹药灵草,那只鲛人还是一日日衰弱下去。 在离央出生之时,她的母亲便因她而死。 她出生之时,魔君正在龙宫赴宴,贺龙君的长子出世。 在盛宴之上,闻听魔君第三个女儿出世,龙君只觉十分巧合。酒过三巡,他便和魔君定下了一门儿女亲事。 龙君的长子名为司泽,乃龙后所出,一出生便被封为少君,将来若无意外,他便会继承父亲的龙君之位,统领千万水族。 而离央虽是魔族公主,但许是因为生母境界低微的缘故,她的资质远不如魔君之前生下的一儿一女。 魔族嗜血好斗,从来以强者为尊,血脉驳杂的离央即使身为魔君的女儿,过得也并不算如意。 若非她身上正好有一桩与龙族少君的婚事,或许早被自己的父亲遗忘在哪个角落。 随着魔君的子女一个个出世,离央被一众出色的姐姐妹妹对比下,越发没有什么存在感。 直到她百岁那年——魔族要到三百岁才能成年,百岁的离央看上去还是个瘦小沉默的少女,与她早就定下婚约的龙族少君司泽随父亲来访魔宫,见到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当时离央正和自己的七妹为了一株灵草的归属化为原形掐架,魔族宽大的黑色翅翼展开,羽毛横飞。 就算见客人前来也不肯罢手,还是魔君出手,将两个女儿强行分开。 ‘你就是天尧离央?’少年锦袍玉冠,缓缓走到离央面前,温和地笑着。 他拿出手帕,帮离央一点点擦去脸上沾染的污泥。 ‘我是司泽。’ 他是司泽,她的未婚夫,未来要统领万千水族的龙族少君。 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以待的离央呆立在原地,讷讷不言。 之后许多年,离央都一直记得这一幕。 在那之后,离央常随司泽在龙宫小住。 从前离央与自己七妹掐架,总是输多赢少,因为七妹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而离央只有自己。 但在司泽出现之后,她再也不需要为了一口吃的与人争得头破血流,有司泽在,她什么也不会缺。 从百岁到三百岁间,离央与司泽相伴长大,说声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余禄便是被司泽安排在离央身边照顾她的仆人之一。 他原只是龙宫中负责洒扫的鲤鱼精,无意中打碎了宫中颇为珍贵的玉瓶,要被打散修为。那时离央正好在龙宫小住,见这条胖得出奇的锦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替他向司泽求了情。 司泽自然不会为这样的小事驳了离央的面子,便免去了余禄的罪罚,将他放在离央身边侍奉。 他知道离央在魔宫过得并不如意,余禄修为虽不算高,办事却很是周到妥帖,有他照顾离央,也能叫司泽放心。 可以说,余禄是看着离央长大的。 这条谄媚又胆小的鲤鱼精陪了她近两百年,比起数年也不能见一面的父亲,余禄更像她的家人。 离央从没有想过自己和司泽之间是不是爱,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和司泽是父辈定下的婚约,待她三百岁成年之后,便注定要嫁给司泽,离央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身为魔族公主,离央三百岁的成年礼在魔宫中举行。 在离央成年之后,她和司泽的婚事也将提上日程。 或许也是看在这桩亲事的面子上,当日魔族三公主的成年礼上,观礼宾客众多。 但也就是那一日,魔宫之外,蛟龙驾车而来,龙宫丞相当着一众来客的面,拖长声音道:‘老臣奉少君之命,前来向三公主退亲——’ 离央从在场众人的议论声中知道了,司泽喜欢上一只狐妖,发誓今生非她不娶,一定要退了与离央的这门亲事。 一行水族浩浩荡荡而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能回三重天,在写了在写了QAQ 感谢在2021-11-12 17:52:03~2021-11-13 17:1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眠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八子、平平无奇打工人、降落在我心上、355934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七 70瓶;水榭花楹 28瓶;长堤水漫、云生结沧海、织梦、小颖 20瓶;小姑娘,V587、清风自来 11瓶;榛蓁、暮夏溪、白山樱、墨鈺、bimanxian、流觞、橙子的橙子、藤藤、xx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雾与长风mio、DuXinru、枝枝、远山淡影 10瓶;月亮邮递员 9瓶;安溪 8瓶;魚 7瓶;君子之教淡如水、最新鲜的今天、星辰、yz、小王、千灯如昼、顾之、果果亲妈、幻想、芳华 5瓶;偷听要听全!、李艺彤呀 4瓶;北辰、小羊羔.、摘到星星了嘛 3瓶;长安 、月光美人、41177157 2瓶;Daisy琑、安染、鬽悦、白白攀攀、月音浅蓝、?(?ΘωΘ`)、惡莋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7、第三十七章 于是在离央三百岁成年礼那一日, 六界都知道了,龙族少君瞧不上魔族平平无奇的三公主,要另娶她人。 堂堂魔族公主, 竟还比不过一只狐妖。 也是在这一日,在离央身边陪了她近两百年的余禄消失在魔宫之中,不知所踪。同他一起消失的, 还有离央与司泽定亲的信物龙角珊瑚。 能命令余禄这么做的,除了司泽, 别无二人。 只是到了那时,离央还是不相信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司泽会这样对她。 近两百年的相识相伴, 难道都是假的么?他若要退婚, 为何偏偏要选她成年礼这一日,当着六界众人的面,让龙宫丞相前来退亲。 他甚至不曾亲自前来。 魔宫之内, 魔君高坐殿上, 神情幽深。 离央回望了自己父亲一眼, 展开墨色双翅, 向龙宫而去,她要问司泽要一个说法。 两百年的情谊, 他至少应该给她一个解释。 但龙宫大门紧闭, 离央等了三天三夜,这扇大门终究是再没有向她打开过。 龙宫来往侍女窃窃私语, 少君如今心心念念唯有那只狐妖, 怕她误会, 是绝不会来见这魔族三公主的。 那几日大雨滂沱,像极了离央的心境。 离央想,她从前听说, 爱会叫人面目全非,原来这道理放在龙族身上,也是一样的。 离央年少懵懂时的那朵桃花,还未绽放,就在那一日的大雨中尽数凋零。 她成了六界的笑话。 而私自盗走龙角珊瑚的余禄回到龙宫,哪怕知道离央就在龙宫外,也再不敢见离央。 后来,他隐隐听说离央离开魔域游历,自此再没有音讯。 数百年后,神魔两族再起战火,魔君意欲率军攻上九重天,一统六界。当时忽有传闻,玉朝宫明霄帝君新收的小弟子,其实乃是魔族三公主。 魔族之中人心浮动,魔君大怒,下令将这个女儿从天尧一族除名。 从此天下之大,再无天尧离央。 归墟一战,神族大败,若非玉朝宫明霄帝君与其他两大天宫帝君同时出手,魔族大军只怕真要攻破九重天门。 跟在离央身边千年的侍女星落亲自揭露,归墟战败,全是因为离央向魔族泄露了神族军情。 在被魔族除名之后,她又成了神族的罪人。 当着神族众仙神的面,离央受天雷加身,其后明霄罚她入诛邪塔思过百年,以儆效尤。 “那之后呢?!”姬扶夜紧紧盯着余禄,眼神幽深,竟让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余禄摇了摇头,之后的事他便也不知了。 神魔大战历时约有数十载,局面僵持不下,两族俱都疲乏不堪。魔君心知自己的野心无法实现,也只能同意与神族再次商谈议和,六界因此得以再归平静。 但百年之后,离央是否得出诛邪塔,已再无人挂心。倏忽千载岁月,六界之内,少有人还知道当日明霄帝君座下,还有第五个弟子。 此后两千余年,余禄再也没有见过离央,直至今日,他在全然不曾预料的情况下,再遇离央。 再见离央,余禄自然是心虚的。 他受过离央大恩,但却借她的信任,帮司泽盗回定亲的信物,之后对于离央传讯,他更是不闻不问,只当没有这个人。 余禄如何不为自己当初的作为愧疚? 可离央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但他一家老小都是水族,如何敢违逆作为龙族少君的司泽。 “所以你背叛了她。”姬扶夜语气平平。 余禄脸上露出几分肃然:“姬家小子,你年纪尚小,不曾陷入这两难境地。倘若有一日你处在我那般境地,又该如何?” 姬扶夜站起身,少年身形挺拔,日光落在他身上,不见丝毫阴霾。 “不会有那么一日的。”姬扶夜笃定道。 父母不亲,兄弟相残,离央是他短短十余载岁月间,待他最好的人。 他不会如余禄这般。 余禄知道的事已经尽数告知姬扶夜,见他的确不知更多,姬扶夜站起身,疏离有礼地说了句:“多谢仙君。” 他的目光不曾在余禄身上多留一瞬,径直向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余禄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现在的少年人,真是不敬老啊。 不过如今的三公主身边能有个少年人陪在身边,或许也是件好事。 青年等了半刻,见他不动,小心上前:“老祖宗?” 余禄这才回过神来,撑着青年的手站起身,弓着腰向外走去。 * 偏殿之外,姬扶夜停下脚步,踟躇片刻,还是化作了白狐原形。相处这些时日,姬扶夜如何会看不出,离央对他的妖身比人形宽容得多。 圆滚滚的小狐狸迈着四条小短腿,像个毛球一样滚进了殿中。 尊上还没忙完? 离央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你的好奇心似乎太重了些。” 她轻易便猜到自己去做了什么,姬扶夜并不意外,小狐狸甩了甩尾巴:“回尊上,人总是有好奇心的,我怎么也算半个人。” 离央伸手一招,姬扶夜的身体浮空而起,落在她手中。 离央拎起姬扶夜的后颈,薄纱后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身上。 这样着实有些没有安全感,姬扶夜四只爪子抱住自己的尾巴,姿势很有几分滑稽。两只圆溜溜的狐狸眼看着离央,眼神里似乎满是无辜。 离央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徐徐道:“你可知道,这世上,知道得越多的人,往往死得越快。” “有尊上在,我想我应该能活得长长久久。”狐狸的耳朵动了动,话说得很是动听,毛茸茸的狐狸脸上竟让人生生看出几分谄媚。 离央随手将他扔在桌上,轻笑一声:“你跟着本尊,说不准会死得更快。” 姬扶夜滚了一圈,翻身蹲坐在桌上:“我会尽力多活两年的。” 离央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停住了话音,没有再说下去。 “凡世之事已然了结,本尊也该往三重天上走一遭了。”她抓起姬扶夜塞进袖中,身形消失在殿中。 万尺高空之上,离央的裙袂在风中散开,姬扶夜在她袖中探出一点头,只见身周云层重重叠叠,飞掠而过。 灵气越来越浓郁,这也意味着,三重天马上将要到了。 姬扶夜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回到这里,此时心情不由有些许复杂。 云层上有暗金之色浮动,这是隔绝凡世和三重天的禁制。 但这样的禁制,对于离央来说却不会有任何作用,暗金色的禁制如水波一样漾开,容她穿过。 落在云层之上,四周草木葳蕤,峰峦起伏,与凡世并不相异。 离央袖中还是妖身的姬扶夜动了动狐狸耳朵,三重天上的灵气比之凡世的确浓郁太多,浓郁得几乎要凝为实质的灵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经脉之中。 姬扶夜意识到,自己将要突破金丹了。 他从离央袖中跳下,化为人形,盘坐着运转心法。算起来姬扶夜从前已经结过一次丹,这回便称得上驾轻就熟。 天边乌云汇聚,雷电齐鸣,数道天雷自云中落下,蓝紫色的电光将姬扶夜笼罩其中。 他神情未有慌乱,上次结丹之时姬扶夜尚且需要早早准备好法器抵抗雷劫,但这一次,以他身体如今的强横程度,已经无须外物相助。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乌云消散,天边霞光漫彩,煞是好看。 姬扶夜运转体内灵力,让有些翻涌的气血重归平静。 便在这时,一道金光从远处疾射而来,后方跟着少女娇叱的嗓音:“司昀,你敢趁我睡着拔我的尾巴毛,今天姑奶奶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彩羽的凤凰追在五爪金龙后破空而来,二者疾飞之时掠起的劲风将云团都打散。 金龙回过头道:“凤溪,不就是几根尾巴毛而已,又不会秃。等我将这几根凤凰尾羽做了锦囊送给阿娘,她一定会喜欢。” 他说着,有些猖狂地笑了起来。 追在他身后的凤溪越发恼怒了,今日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龙凤二族向来交好,凤溪乃是凤族公主,比司昀略大个百岁,素来都让着他。 而司昀则是龙后所出,龙君司泽的幼子,自幼被父母宠溺娇惯长大,养成了肆意妄为的性子。 平日凤溪见他年纪小,都不与他计较,没想到他这回竟敢拔了自己的尾羽! 凤溪最是爱惜自己这一身流光溢彩的羽毛,时时小心养护,谁能想到不过小憩一会儿,最漂亮的几根尾羽就遭了熊孩子的毒手。 司昀虽然年纪比凤溪小了些,天资却极好,修为丝毫不比凤溪低,此时尽力施为,凤溪一时竟还追不上他。 司昀很有些得意,他可不信凤溪能追上自己。但只顾着说话,司昀压根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两道人影,庞大的龙身直直向离央与姬扶夜所在之处撞来。 离央抬眸,五指向空中一抓,上方五爪金龙的身躯便一寸寸小了下去,落在她手中,成了一指宽的小蛇。 “你是谁,竟敢对本皇子无礼!”司昀见自己竟然被人强行化作一条小蛇大小,心中恼怒异常,“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拼命扭动身体,却完全挣脱不开离央的钳制。 “你是谁。”离央淡淡道。 司昀似乎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处境,瞪着一双眼睛道:“我乃龙族五皇子,我爹爹可是当今龙君,你再不放开我,等我爹爹来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龙君?”离央打量着司昀,手上这条小蛇,的确流着龙族最纯正的血脉,还有几分熟悉到令人厌恶的,魔族的气息。 “你父亲,是司泽。”离央缓缓道。 司昀连连点头:“你知道厉害了吧,我爹爹可是统领千万水族的龙君,你若是现在放开我,本皇子还能考虑放过你,让爹爹饶你一命!” 离央轻笑一声:“那你可知,本尊与你父母,尚有旧怨。” 司昀终于觉出几分危险,一时停下挣扎,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姬扶夜见他如此,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司昀余光瞄到他的笑,顿时大怒,一只野狐狸也敢嘲笑他! “你笑什么,信不信本皇子一口吞了你!” 姬扶夜想,熊孩子果真不讨人喜欢。 他扬起温和无害的笑容看向离央:“尊上,凡世常说龙肝凤髓是绝妙的滋味,看来今日是有机会尝一尝了。” 化为人形的凤溪刚落地就听到这句话,不由浑身一寒。 司昀乃是五爪金龙血脉,就算年纪尚小,实力也不容小觑,能轻易擒下司昀的离央绝不简单。 她不敢怠慢,上前行礼道:“阿昀年纪小,冒犯了二位仙友,还请二位见谅。” 司昀见她如此,嚷嚷道:“凤溪,你对他们那么客气干什么,这只野狐狸竟敢说要吃了我,你赶快传讯告诉我爹爹阿娘,让他们来救我。” 凤溪忍不住想扶额,这小祖宗,他难道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吗?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他还敢大放厥词。 “仙友大人有大量……”凤溪有些忐忑地看向离央,只希望这位仙长能大人有大量,不要同这条乳臭未干的小龙一般见识。 “不巧,本尊一向没有什么肚量。”离央看向凤溪,漫不经心道。 凤溪被她噎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位女仙说话实在不客气了些。 “仙友,阿昀乃是龙族皇子,被养得任性了些,请仙友饶过他这一遭,届时龙凤二族定然亲自上门替他赔罪。”凤溪再次向离央一拜,又道。 “龙凤二族,在本尊这儿,还没有那么大面子。”离央淡淡道,“回去告诉司泽,想讨儿子,自来苍穹殿寻本尊。” 苍穹殿好像是一位叫澹台奕的仙君居所,眼前女子与他有何关系?凤溪只觉一阵茫然,听她口气,似乎来者不善啊。 不等她想明白,离央将袍袖一拂,凤溪便无法控制地变回了凤凰原形,被一阵凛冽的罡风在眨眼之间送出数百丈外。 一股强大的力量挟裹着她,被迫向龙宫方向飞去。 凤溪心内暗自惊骇,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仙子好深厚的修为,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仙君,却在她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扇动羽翼,凤溪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此番司昀惹下的可是个大麻烦,她这点微末修为实在帮不上忙,只能依那位女仙之言去寻龙君大人。 希望司昀这臭小子能识趣一点,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惹怒了那位女仙,龙君也只能赶去替他收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3 17:18:22~2021-11-14 17: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331884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265369、切切、十八子、眠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智能充值系统、薄荷竹、菀彼桑柔 20瓶;⊙_⊙ 12瓶;一仓库皇竹草、北辰、浩浩大宝贝 10瓶;37049105、22、爱谁谁、是小姐姐呀、藤藤 5瓶;时光荏苒、阿七七七七七七七 4瓶;霄灵、芙糖 2瓶;大白兔奶糖、?(?ΘωΘ`)、暮夏溪、43002690、白白攀攀、季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三重天上,苍穹殿。 紧闭数年的石门缓缓打开,一身鹤氅的澹台奕自内走出。他瞧上去是个三十许的温润青年,眉眼间带着浅淡笑意,叫人一见便不由生出几分亲近。 听到这处动静,整座苍穹殿侍奉的仙官尽数前来,躬身向他行礼道:“恭迎仙君出关!” 澹台奕对他们点了点头,温声道:“都起来吧。” 领头的青年上前一步,凑到他身边奉承道:“仙君闭关数年,想来修为定是大有进益。” 听他这样说,澹台奕的心情不由有几分阴郁。 自得了那双魔族的眼之后,他的修行便一日千里。神魔两族果然得天独厚,不过一双眼,便能助他由金丹飞升仙君。 但到了这三重天上后,不知为何,他的境界竟一直停滞不前。他原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花了太多时间与人交际,心思驳杂所致。是以特意闭关数载,潜心修炼。 没想到闭关这些年,却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是那双眼,已经完全与自己融合,所以不再有殊异之处…… 虽然心底阴郁难言,澹台奕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他对身旁的青年温和地笑了笑,很是自然地转开话题:“本君闭关这些年,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 “回禀仙君,这数载之间六界安泰,并无什么大事发生。仙君结交的几位仙友倒是来过几回,想请您前去饮酒论道,但您吩咐过要潜心修炼,我便都替您回绝了。”青年将事情一桩桩讲来,颇有条理,“倒是近日,水族龙君两千五百岁的寿辰将至,龙宫特意遣人派了帖子,请仙君赴宴。” 龙君寿辰?那的确是有必要去一趟的,澹台奕暗道,此番去龙宫,正好可以探一探其中可有助自己提升修为的至宝。 群山环绕中,苍穹殿孤悬云层之上,偶有飞鸟掠过,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离央带着姬扶夜落在苍穹殿前,抬头望着洞府上高悬的三个字,嘴边缓缓勾起一抹笑。 那抹笑意中带着嗜血的冰冷,让人不自觉浑身一寒。 殿内仙官从内迎出,俯身行礼道:“这位仙长可是前来拜会我家仙君?恰好他今日出关……” 离央拂手,他便被定在原地,剩下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离央并指为剑,抬手向高处削去,寒光闪过,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大门都在她面前轰然碎裂。 抬步缓缓走入殿内,风扬起离央黑色的裙袂,像是死神降临时落下的阴影。 苍穹殿内侍奉的仙官大惊,有人开口质问道:“你是谁?!竟敢擅闯苍穹殿!” 只是神情之间不免有几分色厉内荏。 数道灵力落在这些修为平平的低阶仙官身上,他们便在瞬间成了呆立原地动弹不得的木雕石刻。 这一剑自然惊动了正在内室中的澹台奕,他飞身而出,一掌隔空拍向离央,口中道:“谁敢在我苍穹殿放肆!” 自己一向与人为善,又闭关数载不曾见客,如何会有人打上门来。 离央拂手,那道掌力还未落下便消散在空中。 澹台奕瞳孔一缩,落在离央对面,眼神惊疑不定。 眼前女子轻描淡写就化解了他的掌力,修为一定远在自己之上,他打量着离央,心中暗道,自己何时得罪过这样的人物? 既然知道自己打不过,澹台奕面上便扬起温和的笑,拱手行礼道:“不知仙友登临我苍穹殿有何贵干?” 技不如人,便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姬扶夜打量着澹台奕,他的确生得一副风度翩然的好皮囊,若不是早知内情,自己恐怕也不会相信眼前之人其实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可惜这世上许多人,偏偏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离央薄纱后的目光落在澹台奕那双眼上,她唇边始终勾着一抹笑:“本尊,是来讨债的。” 澹台奕微微皱起眉,讨债?他何曾认识眼前女子,又如何会欠了她? 不等他想明白,离央缓步向前:“澹台奕,本尊的双眼,这一千七百年,你用得可还好?” 便是离央如今重修回上神修为,也只能借神识看清周遭一切。 初至无尽深渊的百年,她眼前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澹台奕猛地抬起头,面上神情满是不可置信,他手中汇聚灵力,正要动作,离央挥手一拂,他便被一股无可抵抗的力量掀翻,重重地撞在墙面上,手中灵力尽数消弭。 口中喷出鲜血,澹台奕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离央覆了薄纱的眼,怎么可能?! 当日那只魔族不是跳进了无尽深渊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一只修为全无的魔族,掉进无尽深渊之中,该当是死无全尸才是! 她怎么可能活着回来,甚至……甚至恢复了修为…… 澹台奕惊惧地退了一步,后背抵住墙。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强行冷静下来。倚着墙站起身,澹台奕抹去嘴角鲜血,状似真诚道:“当日取尊驾双眼,的确是我的错。但一千七百年已过,这双眼已经与我融合,你便是剜了我的眼,也不可能再用。”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但凡我有的,都可以给你作为交换这双眼的代价,如何?” “相比一双已经用不了的眼,我千余年来收集的无数丹药法器对阁下不是更有用些么?” 到了这个时候,澹台奕竟然觉得自己还有与离央谈条件的资格。 姬扶夜冰冷的目光落在澹台奕身上,心中已经想过无数种将他剥皮拆骨、千刀万剐的方法,总有办法能将他这双眼取回…… 澹台奕还想说什么,离央拂手,一道灵光闪过,瞬息之后,澹台奕捂着双眼惨叫起来。 姬扶夜神色大变,他看向离央:“尊上?!” 离央竟是直接毁去了澹台奕那双原本属于她的眼。 “他用过的东西,本尊也不屑再用。”离央淡淡道。 姬扶夜眼中露出一点急色,他顾不得其他,下意识握住离央的手腕:“那你的眼睛怎么办?!” “本尊自有办法。” 她自有办法,为自己寻一双眼。 一双更合适的眼睛。 听她这样说,姬扶夜总算略微放下心,他松开手,冰冷而厌恶的目光看向澹台奕。 仅是取回一双眼,又怎么能够? 离央指尖微动,一缕灵力落入澹台奕的经脉,他察觉到这一点,慌乱道:“你还想做什么?!” “本君乃是在天帝面前受过册封的苍穹殿之主,便是有罪,也该由天帝判决,你若擅自杀我,便是与天帝为敌!” “与他为敌又如何?”离央冷声道,“本尊原就还有旧账与他清算。” 话音落下,落入澹台奕体内,在顷刻间游走遍他经脉的灵力尽数炸开,随着澹台奕的惨叫,他经脉俱碎,丹田识海一片混乱。 任是谁来,也不可能再叫他恢复修行。 离央冷漠地看着澹台奕,神情不因他的惨状有丝毫波动。 姬扶夜眸色暗沉,他指尖在纳戒上抚过,抱月兔落在殿内,离央瞥他一眼,拂手落下一道灵力。 在这道灵力下,原本修为全失的抱月缓缓化出人形。 抱月脸色惨白,唇上也不见一丝血色,她看着面前的离央,颤声唤了一句:“主人……” 自离开沧澜宗后,因澹台奕所用秘法,她不得不时时受锥心刺骨之痛,生不如死。 离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抱月,冷声道:“你不是一心念着你的情郎么,今日,本尊成全你。” 抱月怔愣一瞬,缓缓转过头,看见了眼中流下两道血线的澹台奕。 “奕郎……”她喃喃道。 抱月膝行两步,上前捧住澹台奕的脸:“奕郎,真的是你……” 苍白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抱月哽咽道:“是我啊,奕郎……” 时至今日,她竟然还一心念着澹台奕。哪怕她因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受锥心刺骨之痛,竟然也不曾怪过作为罪魁祸首的他。 姬扶夜冷眼看着两人,只觉十分可笑,抱月所谓的爱,实在可悲到了极点。 双目已盲的澹台奕循声看向她的方向,嘶哑着声音唤道:“抱月……” 抱月欣喜道:“奕郎,是我,我来了!” 她拥住澹台奕:“你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澹台奕摸索着抚上她的脸,抱月流着泪,眼中却满是欢喜。 就在这一刻,澹台奕的手划过她双眼,将两道灵光送入自己眼眶之中。 “没有用……”澹台奕推开抱月,面目狰狞,“你果然是个废物!” 失了双眼的抱月被他推倒在地,心下一片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抱月喃喃道,“奕郎,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你不是说过,你爱我么?” 澹台奕站起身,他知道今日自己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自然也不耐烦与抱月虚与委蛇:“你这样的蠢货,如何能入得了本君的眼。当日种种,不过都是本君在利用你罢了!” “可笑你为了三两句甜言蜜语,便能背弃自己的主人。”澹台奕面上满是嘲讽,“本君将你禁锢在沧澜宗一千七百年,你竟是还不曾想明白吗!” 他从来没爱过她,与她相交,不过是因着有利可图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抱月尖叫道,“你是爱我的,奕郎,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澹台奕面上勾起残酷的笑意:“我不爱你。抱月,如你这样怯懦愚蠢的妖兽,我怎么可能爱上你!” “若非有利可图,本仙君如何要曲意讨好你这样一只低阶的抱月兔,我见着你那张脸,都觉得生厌!” 他说着,心底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好像有人比他更痛苦,他心中便能畅快几分。 抱月痛苦的嘶吼响彻整座苍穹殿,其中带着最深沉的绝望。 她心中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也熄灭了。 抱月一直告诉自己,澹台奕是爱她的,将她困在沧澜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心中必定也是难过的。 这样,她为他害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主人,被禁锢在沧澜宗一千七百年才不会是一场笑话。 可是今日,在苍穹殿中,澹台奕亲口否认了这一点。 原来她这一生,当真只是一场荒唐的闹剧。 抱月站起身,方才离央给她的那道灵力,足以让她恢复一点微末修为。她手中出现一把长剑,缓缓走向澹台奕。 原来她这些年的深情,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他从没有爱过她。 长剑直直刺入澹台奕心口,在这一刻,抱月眼中不由流下两行血泪。 澹台奕握住剑刃,劈手夺过,反身刺入抱月体内。 他呕出一口血,狼狈地倒在地上,已是强弩之末。 抱月的情形也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失去了双眼的世界只剩一片深沉的黑暗。她倒在离央脚边,喃喃道:“主人……为什么……” “你不是同我说过……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么……” 她那样爱澹台奕,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了他死。可是到头来,他其实只是在利用她,他从来没爱过她。 “为何……我会觉得……这样痛苦……” 苍穹殿中寂静无声,抱月眼角的血泪坠落在地面,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起身跪在离央面前,重重叩首:“主人,抱月所为罪无可恕,请您赐我一死。” 她所做的一切,便是神魂湮灭也不为过。 离央闭上眼:“我不杀你。” 三重天上,无尽深渊。 崖上罡风凛冽,离央赤足站在玄黑山石之上,裙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若你二人能自无尽深渊出,前尘往事,本尊便既往不咎。” 只要他们能如她一般从这充斥无数上古凶兽的神魔禁地中活下来。 抱月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无尽深渊…… 如她和澹台奕这般修为尽失,落入无尽深渊,只怕无需一时半刻就会被凶兽撕扯成碎片,连神魂也要埋葬在此,不得入轮回。 当日失去修为的主人,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抱月笑了起来,脸上还有血泪凝固留下的红痕。 “抱月,尊主人令。” 抱月伸手,紧紧抓住身旁澹台奕,神情间竟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奕郎,往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处了。” 澹台奕神情惊怒,不,他不想死! 但浑身经脉已碎,心口又被抱月一剑刺下,澹台奕如今不过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根本挣不开抱月的手。 抱月紧紧拥住他,自崖上一跃而下,两道身影霎时如飞鸟折翅一般坠下深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悬崖上的风越发凛然,离央站在崖边,孤影孑立,似乎随时便要随风而去。 姬扶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有几分苍凉。 他原以为自己的遭遇在这世上已是极为悲惨,父母不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亲手毁了他的修行之路,一朝从云端跌入泥淖,谁都能踩上一脚。 可是离央所经历的,更甚于他。 她跳下无尽深渊之时,双目已盲,修为尽失,要如何在遍布上古凶兽的险地活下来? 离尊…… 她被无尽深渊中的上古凶兽尊为离尊,可这个称呼背后,又是多少血腥杀戮换来的。 姬扶夜只觉得心上一阵酸涩难言。 他是在为她心疼么? 姬扶夜微微垂下眼。 “有酒么?”离央忽然开口道。 姬扶夜回过神,当日在燕国放入纳戒中的杏花酿的确还剩了两坛,只是…… “尊上令那只凤凰传讯龙君,若是此时醉酒……” 离央冷觑他一眼,当日在燕国王宫醉酒,可以说是她的黑历史了。 见她神情,姬扶夜立时闭嘴,取出一坛杏花酿双手奉上。 离央就地坐在山石之上,揭开酒封:“本尊的酒量,还没有那么差。” 燕国之时,不过是多年不曾饮酒,骤见故人孤坟,心境震动之下忘了用灵力化解酒意罢了。 姬扶夜一脸乖顺地点头,不知信是不信。 离央抬指,纳戒中另一坛杏花酿也落在她手中。 她将酒隔空扔来,姬扶夜一惊,连忙伸手接住。 这是要他陪她喝的意思么?姬扶夜笑了笑,也揭开酒封,轻抿一口。 其实他酒量不差,但并不爱喝酒,往日还在姬家时,也只会逢节宴之际小酌两杯。 姬扶夜实在不喜欢醉酒后不受控的自己。 两人坐在山崖之上,相对而饮,四周有云雾缭绕,朦朦胧胧,姬扶夜看着离央,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安然。 天光之下,离央扔下空掉的酒坛,站起身,长发迎风而舞。如今,也该回苍穹殿中,等那位龙君上门了。 * 通天海,龙宫之中。 “夫人,听他们说,今日天气极好,您可要去地面上走一走?”侍女为暮裳梳着发,口中劝道,“您这样总是闷在屋子里,身子恐怕会越发难康复的。” 自家夫人的原形是一只赤狐,走兽在水下长居,哪怕服下了避水珠,总还是会觉得不适应。 通天海如今的龙君名唤司泽,统领天下万千水族,娶了魔族七公主天尧辰月为龙后,至于暮裳,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妾室,龙宫中都称其为暮裳夫人。 暮裳的人形生得堪称绝色,可惜根脚不过是只寻常赤狐,修炼数百年才化作人形,境界堪称低微。 “我常在外走动,叫王后见了,必定又会不高兴。”镜中女子五官明艳,偏偏眼神中又带了几分天真与无辜,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实在美得恰到好处。 龙后不高兴,遭殃的不止暮裳,还有她身边侍奉的人和一双儿女。 侍女哼了一声,抱怨道:“咱们这位龙后也太善妒了些,若非夫人比她更早侍奉在君上身边,还为君上诞下儿女,她连夫人也要赶出龙宫去。” 暮裳轻叹一口气,眉间有一缕轻愁:“她是魔族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像她,出身低微,唯有嫁给君上才能有所倚靠…… 其实,她也算足够幸运了,若非做了龙君夫人,她如何能借天材地宝修得这般境界,或许早在千年前就化为一堆白骨了。 侍女又劝:“夫人,您就出去走走吧,您总是不肯出门,皇子和公主也会担心的。” 提到一双儿女,暮裳神情微动,她叹了口气,从铜镜前站起身:“罢了,今日去花园走走便是。” 侍女欢喜地应了一声,扶着她向外走去。 才出院门,迎面便遇上两个捧着美酒自小路而过的龙宫女婢,两人扫了暮裳一眼,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竟是不曾行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这一定是在龙后身边的人,侍女面色恼怒,夫人好歹是龙君的妾室,她们不过是婢女罢了,这般作态也太不将夫人放在眼中了! 反而是暮裳神色不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事而已,不必介怀。” 偏偏这时,那两名女婢回头望了暮裳一眼,低声骂了一句:“狐狸精!” 暮裳的侍女大怒,转身抓住两人衣袖:“你们说什么呢?!” 女婢扯回衣袖,阴阳怪气道:“我们何曾说过什么,怕不是你耳背,将风声听岔了。” “胡说,我明明听到……” “好了!”暮裳上前,止住身边侍女的质问,对两名女婢道,“只是误会罢了,你们自去忙吧。” 两名奉酒的女婢轻蔑地看了一眼暮裳的侍女,带着几分得意离去。 宫中传言果然不错,暮裳夫人就是个人人可欺的软包子。 侍女望着两人的背影,恨恨道:“等过几日,大皇子和公主回来,我定要向他们告一状!” 暮裳皱起眉,声音微冷:“此事不必让他们知晓。” “夫人——” 暮裳态度坚决:“我这个母亲帮不了他们什么,至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 侍女只能叹了口气,屈膝行礼道:“奴婢遵命。” 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平:“夫人,想当年龙君不惜退婚也要迎娶您,他待您定也有几分真心,你为何要顺着王后的意思疏远于他?只要您能挽回龙君,如何还需要畏惧龙后!” 她虽不曾经历,却也听宫内旧人说起过龙君当日对暮裳夫人的盛宠。 听完她的话,暮裳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她能说什么?旁人不知,但这么多年,她自己难道还想不清楚么?从始至终,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 若说真心…… 暮裳忽然又想起很多年前那一夜,还是龙族少君的司泽喝得酩酊大醉,抓着她的手,一声又一声地说对不起。 他道歉的人不是她,他纵是有真心,也不是对她。 巨大的羽翼自上方掠过,暮裳抬起头,是凤族的人? 龙凤二族交好,是以凤族中人也常往龙宫来,并没有什么出奇。 却说凤溪被离央的一道灵力挟裹着落在龙宫外,她化为人形,踉跄一下,总算站稳了身形。 她心中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等人通传,便一路闯入司泽书房内。 好在龙宫守卫都识得她,这才没有刻意阻拦。 “这是怎么了?”司泽见凤溪气喘吁吁的模样,微微挑眉,难不成是司昀又闯什么祸了? 凤溪十次来寻司泽,有八次都是来告司昀的状。 对于司昀任性妄为的性子,司泽也很是头疼。但他是幼子,龙后不免偏宠疼爱几分,连司泽自己看在他年纪小,也不忍过分苛责。 “司昀被人抓走了!”凤溪急急道。 听到这话,司泽不由皱起眉。 司昀乃是龙族皇子,母亲又出自魔族,谁敢冒着同时开罪龙族和魔族的风险,将他擒走? “不必急,你将事情从头说来。”司泽递了一盏茶与她。 凤溪一口饮尽茶水,缓过一口气,赶紧将今日发生过的事一一讲来。 “就是如此,那女仙说,让您亲自去苍穹殿领人,她修为实在莫测,我来不及做什么便被她一道灵力强行送到龙宫外。” 凤溪神情忧虑,犹豫一瞬还是道:“司泽叔叔,我觉得,她很强……可能只有您和我阿娘,能有与她一战之力。” 凤溪的阿娘就是凤族如今的凤君,也是凤族中的最强者。 司泽的脸色也有几分凝重,倘若真如凤溪所言,这样的强者六界屈指可数。 但听凤溪形容,带走司昀的女子虽然强大,却并非是当下六界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她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这么做? “司泽叔叔,她让您去苍穹殿,难不成她与苍穹殿的主人有什么关系?”凤溪又道。 只是苍穹殿之主不过是个从凡人飞升的寻常仙君,并无太多殊异之处,怎么会和那样的强者有关系? 司泽沉声道:“此事,去苍穹殿走一趟,应该便有答案。” 那人既然要他前去,便不会提前对司昀动手,至少如今司昀还是安全的。 事不宜迟,司泽嘱咐房中属官两句,随即身形便消失在原地。 他化为原形,海水中,每一片金鳞仿佛都闪着璀璨的异芒,不过瞬间便出现在百丈之外。 通天海直通三重天上,金龙腾身跃出海面,乘风而去,以司泽的修为,化为原形全力飞行之下,不过一时三刻便到了苍穹殿。 他变为人形站在殿门前,抬眼打量,只见殿门残破,四周空无一人,不知其中是何情形。 眼前这情景,好像是有人打上门来了。 难道就是那个带走昀儿的女仙? 如此说来,她与这苍穹殿之主并非有旧,而是有仇了。 既然已经到了门前,司泽也不再犹豫,抬步向殿内走去,不过两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 设下这道禁制的人,修为的确不低。 看来她的确就在殿中等着自己。 他决意要试探一二殿中人的修为,当下运转灵力打在身前禁制之上,但那股灵力就如泥牛入海,瞬息之间就被禁制吞没。 司泽眼中多了几分认真,他倒要看看,这苍穹殿中究竟是何人。 运转全身灵力,司泽将手按在屏障之上,巨大的灵力搅乱了周围云团,狂风四起,吹起他额前两缕发。 苍穹殿内,离央抬手,灵力与司泽相撞,片刻之后,司泽被迫收回手,后退三步,惊骇地望向殿中。 殿中之人到底是谁?! 这样的修为,只怕堪比上神! 六界之内,只有四位上神,神界三宫之主,和玉朝宫明霄帝君的师妹琅嬛神尊,而这殿中之人绝不可能是他们之一。 除此以外,司泽能想到的便是魔族魔君和当今那位天帝。 天下何时又多了这样的强者?司泽眼神微深,心绪有些浮躁,天地之间多出一位这样修为的大能,六界的局势定然又有大变。 没有能赢的把握,司泽不敢再贸然出手,拱手向殿内道:“龙族司泽,前来赴阁下之约!” 这话之后,司泽在原地等了片刻,才见姬扶夜缓缓自殿内走出。 眼前少年不过金丹修为,定然不会是方才出手之人,想来只是传话之人。 天狐血脉?他是姬家的人? 姬扶夜站在司泽面前,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口中不疾不徐道:“见过龙君。” 他嘴上这么说,眼中却不见多少对司泽这位龙君的敬意。 当日在三重天上,姬扶夜也耳闻过龙君威名,据说他虽是五爪金龙,却不像同族那般桀骜恣睢,反而待人温和,彬彬有礼,在六界声名极好。 但从余禄之处知道当年旧事后,姬扶夜便很难对司泽再有什么尊敬。 金丹期的姬扶夜在身为龙君的司泽面前,本应躬身行礼,他却脊背挺直,似乎全没有这个打算。 司泽倒也不曾生气,只道:“小儿无状,开罪贵主人,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曾管教好他,希望贵主人念在他年纪尚小,宽宥几分。若能放还小儿,我龙族必有重谢。” “龙君这话,倒好像我们成了落草为寇的山大王,绑了龙族皇子,好借此问龙君要些赎金。”姬扶夜含笑看着司泽,口中的话却实在不怎么好听。 司泽不由皱了皱眉,他身为龙君,便是到了九重天上几位神尊面前也被以礼相待,姬扶夜这般态度,却是他多年不曾遭遇过。 压下心中不悦,司泽声音微沉:“本君并无此意。” 姬扶夜能看出他在强忍怒意,他本就是有意叫他不痛快。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姬扶夜见好就收。 “尊上说,要她放还那条小龙也不难。”姬扶夜看向司泽,施施然道,“只需龙君答应她一个要求。”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听了离央的话,天尧枢挑着眉头笑起来,鬓发上的金玉钗环也随她的动作晃动,碰撞之间发出清亮脆响。 “小离央,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终于不那么笨嘴拙舌了。”天尧枢向前倾身,在离央耳边曼声道,危险得像一只吐着毒信的美女蛇。“修为比从前也强上许多,看来这两千年,总算没有虚度光阴。”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离央眼上覆着薄纱,叫人无从窥探她心内想法。 见她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天尧枢不免觉有些无趣。 余光瞧见离央身后的姬扶夜,天尧枢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兴味:“哪里来的小狐狸,虽然年纪小了些,生得却昰极好,来,让姐姐……” 天尧枢最爱美人,且偏爱年华正好的少年少女,是以陵谷洞中侍奉的奴婢均是少年身形,容色殊丽。姬扶夜即使在一众美人映衬下,也丝毫不显逊色,如山间泠泠泉水,让人眼前一亮。 天尧枢才向他抬手,姬扶夜已然及时后退一步,避过了这场轻薄。 “以前辈的年纪,晚辈便是唤一声祖奶奶也使得,还望前辈自重才是。”姬扶夜笑得温和,口中说出的话却很不客气。 他说的本也不错,天尧枢如今已有三千余岁,而姬扶夜不过跟在离央身边,不过将将过了十八岁。 天尧枢对离央说话刻薄,离央或许不曾在意,姬扶夜却定要在天尧枢身上刻薄回来。 听完他的话,天尧枢虽还笑着,眼底却已是一片冰冷。女子,尤其是如她这般在意相貌的女子,绝不喜欢旁人刻意提及自己的年纪。 天尧枢似笑非笑地瞧着姬扶夜,指尖丹蔻鲜红:“你这小狐狸生得极好,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张嘴太聒噪了些,叫人不喜。不如本宫帮你一帮,割了你的舌头,让你长长久久地留在陵谷洞侍奉本宫如何?” 话音未落,那染着鲜红丹蔻的指尖已经像姬扶夜咽喉落下,这是姬扶夜不可能躲开的一击。 好在他并不是独身面对天尧枢。 在天尧枢的手落下之前,离央已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本尊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离央侧眸看向天尧枢,语气冷淡。 天尧枢盯着她的双眼,暗中运转灵力,离央微凉的指尖始终紧紧握在她腕上,不见有丝毫勉强。 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忌惮,天尧枢终于率先收回灵力,离央也在这时收回了手。 她如今的修为,自己竟已不是对手……天尧枢心中暗自惊骇,魔族之中,修为更胜过她的,不过只有她的兄长魔君天尧阍罢了。 面上不曾显露太多情绪,天尧枢轻笑着道:“没想到这只小狐狸还颇得你看重,连让姑姑碰一下也不肯……” “天尧枢,本尊今日来,是要问你一件事。”离央开口,打断了天尧枢的话。 所以不要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天尧枢面上露出些刻意的伤心:“本宫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姑姑,这些年不见,怎么一上来就直呼其名,想当年,本宫也是亲自抱过你的。” 离央微微勾起唇角:“一千多年前,本尊便已被天尧一族除了名。” 天尧枢脸上刻意装出的伤心在瞬间消失,却是一时忘了这件事。 魔族生性嗜血好斗,信奉弱肉强食,从来亲情淡薄。天尧枢虽是离央父亲的亲妹妹,与离央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亲近。 天尧枢心道,她兄长这些儿女中,最后竟是这个天资平庸,被剥夺了姓氏的女儿修为最强。 “你们且先下去吧。”天尧枢挥手,示意旁边一众仍在瑟瑟发抖的少年少女退下,随后径直向房中走去,有些话,便不用让他们听了。 毕竟这世上,知道得越多,可能就死得越快。 跪坐在矮榻前,天尧枢举起银质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盏酒。琥珀色的酒液色泽清亮,天尧枢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她撑着侧脸,姿态慵懒。 将酒壶向对面的离央推了推,天尧枢道:“这是魔族的浇雪酒,你离开这么多年,应当许久不曾饮过。” 离央没有动,她不是来喝酒的。 天尧枢挑了挑眉:“都说客随主便,你难道是担心本宫在酒里下毒害你不成?” 离央不带多少感情地勾了勾嘴角,倒满一盏酒,一饮而尽。 姬扶夜站在她身后,见此,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容颜堪称绝色的天尧枢就在他面前,姬扶夜却不曾多看她一眼,再美的皮囊,终究不过红颜枯骨。 天尧枢盯着离央脸上的薄纱,良久,忽然道:“小离央,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连一双眼珠子都丢了。” 再见后这样长一段时间,已经足以让她确定,离央当真丢了一双眼。 她现在不过是借强大的神识外放,才得以看清外界种种。 天尧一族的双眼,可不是谁都受得起,天尧枢心中泛起杀意。 “彼时修为不济,叫人谋算了一双眼,不过他如今应当在无尽深渊之下,被万兽分食。” 天尧枢笑起来:“总算不是蠢到自己将眼睛与了人。本宫从前只觉得你怎么也不像我魔族中人,得别人一点恩惠便死心塌地,而今看来,经了些风雨,终于也有了我天尧族人该有的杀伐果断。” 指尖在矮榻上敲了敲,天尧枢终于转到了正题:“既然你特意上门,本宫也不好叫你白跑一趟,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魔族初向九重天宣战之时,我曾遣星落前往魔域,约你在三重天相见,你可知?”离央直直看向天尧枢眼底。 天尧枢的修为,魔族不过仅次于魔君天尧阍,如果当时有人能改变天尧阍的主意,大约也只可能是天尧枢。 离央约见天尧枢,便是想求她阻止魔君与神族开战。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天尧枢反问。 若是她知道,当日算计便有她一份。 天尧枢能感受到自己周围气机已经被锁定,离央身上的杀意不似作伪。 她终于正经起来:“从来没有谁,自九重天前来魔域寻本宫。” 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背叛了她,离央想。 “那个星落,便是生在你院中,受你鲜血滋养而化形的兰花妖吧。”天尧枢依稀想起了星落的来历。 不错,星落原只是生在离央院中的一株寻常兰花。魔域赤地千里,便是魔宫之中的土壤,也贫瘠得难以生出草木。 可想而知,当离央看见那株艰难地探出土地的兰花时,心中有多惊喜。 或许是孤身在魔宫中待了太久,身边没有其他灵物的离央选择用自己的鲜血蕴养这株兰花,让它得以在魔域的土地上盛开。 离央五十岁那年,她精心养护的兰花化出人形,她为她取名,叫星落。 天尧枢讽刺地笑了笑:“本宫早就说过,这只小妖脑后生了反骨。” 离央微微垂下眸。 当日离央拜在明霄门下,玉朝宫上下都知她出自魔族,却无人知晓她就是那个被龙族少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 及至魔族向九重天宣战,离央的处境便显得有些尴尬。偏偏也是在这时,离央魔族三公主的身份暴露。魔君的三女儿竟然做了玉朝宫弟子,这让魔族内部人心浮动,魔君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证明自己攻破九重天的决心,天尧阍当即向六界宣告,将离央从天尧一族除名。 神魔两族的第一战在归墟,魔族大败神族,九重天上悲声一片。离央身边最亲近的侍女星落,在这时出面,指证她勾结魔族,泄露了神族军情。在九重天仙神眼中,离央成了最可耻的叛徒。 彼时神魔开战,天尧枢不曾知晓九重天上的情形,直到数年后,才隐隐听说这些传闻。而那时,离央已经不知所踪。 天尧枢看着离央,漫不经心道:“说来你也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拜得一个不得了的师尊,却被老六那小子算计着成了魔族的叛徒,神族的内奸。” 姬扶夜听到这里,眼神微深,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天尧枢从来不信传言的原因,正是在于魔族六皇子天尧聿(音同玉),归墟一战,他向魔君亲自请缨,作为主将领兵出战。 天尧聿和天尧辰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妹二人自幼便与离央不对付。 天尧辰月从小最爱抢这个天资平庸的姐姐的东西,有兄长天尧聿护着,离央对上她,总是输多胜少。 后来年纪渐长,天尧聿性情暴戾,修为也远胜于离央,若非司泽相护,她或许早就死在了这个兄长手中。 离央怎么可能背叛神族,为天尧聿送上这场功劳。 归墟之上天尧枢领魔君之令为天尧聿压阵,她如何看不出,若非提前得知了神族布置,天尧聿怎么可能做到未卜先知一般截杀神族大军。 她可从未听说过天尧聿在兵法战术上是什么不世之材。 或许当日星落来魔域,寻的不是天尧枢,而是天尧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看着自己面前的离央,天尧枢轻啧一声:“归墟一战之后,老六在族中声名大震,自此颇得兄长看重。到后来,两族打了数年也不见胜负,兄长也只能松口与神族和谈。或许是见神族势大,龙族不顾旧事,又要与魔族重修旧好。” “当日司泽那条小龙所为,伤得不止是你的面子,更是狠狠打了魔族的脸,兄长本不愿再与龙族往来。也是多亏了老六从中斡旋,兄长才答应将辰月嫁给司泽。” “小离央,你说,你是不是实在倒霉得紧?” 一股深沉而冰冷的杀意落在天尧枢身上,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在这方寸之间,她没有任何从离央面前逃脱的可能。 天尧枢忌惮地看向离央,当日那个天真愚蠢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已经拥有了她不能企及的力量。 形势比人强,天尧枢在自己唇上按了按,示意自己闭嘴。 离央冷觑她一眼,身形消失在原地。 天尧枢懒洋洋地笑笑,看向姬扶夜:“小狐狸,她可是将你忘了,如今你也只好从了本宫。” 姬扶夜神情平静,他对着天尧枢扬起一个没有什么真心的笑容:“长公主若是起得了身,我自然只能任你处置。” 可惜她不能。 天尧枢恹恹道:“你这小狐狸修为不如何,眼力倒是不差。” 嘴上一时痛快了,代价却是被困在离央留下的禁制中。 以自己的修为,恐怕也需整整三日才能破开这禁制行动,天尧枢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好歹也是她姑姑,又生得这样美,怎么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无。 这世上,真话总是比假话难听。 见姬扶夜要离开,天尧枢开口道:“帮我带句话给她。” “我魔族自来强者为尊,她也吃够了亏,往后便不要随意挥霍无用的善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几分缥缈。 姬扶夜默然一瞬,迈出了房门。 渊逝海边,离央站在红褐色的沙滩上,有风吹起她纯黑的裙袂,她拂手,海水在瞬间炸裂,升起数十道百米高的水柱。 星落和抱月,是不一样的。 抱月不过是她奉明霄之命游历世间时随手救下的妖兽,她将她养在飞霜殿,也不曾花太多心思。 但星落不同。 那株开在她院中的兰花,曾经是离央灰白色的年幼时光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即使离央选择离开魔域,也将她带在身边,名为主仆,其实离央从来把她当做妹妹,当做亲人。 她却选择和离央的仇人,一起算计她。 回想她这一生,倒真是可笑得紧。 离央低低地笑起来,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追随离央而来的姬扶夜远远停住脚步,在这一刻,他能感受到离央比燕国王宫中醉酒时更深沉的杀意。 姬扶夜大约也明白了,当日他在四方城外答应与离央交易的那一刻,她为何要在自己的神魂下烙下印记。 她已经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离央回身看向姬扶夜,目光冰冷:“你跟来做什么?” 她将天尧枢困住,本就有让姬扶夜留在那里的意思,姬扶夜不可能猜不到。 “尊上要去寻天尧聿的仇,我本就该追随左右。”姬扶夜坦然道。 “姬扶夜,”离央的笑容带着几分讥讽,“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 她很少像今日一样情绪外露。 姬扶夜不曾觉得害怕,他只是跟随自己的心,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留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过往:“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尊上已经在我神魂中留下了烙印,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背叛。” 他的生死只在离央一念之间。 带着几分腥气的海风吹来,两个人远远站着,赤黑的天色下,渊逝海下似有暗潮汹涌。 * 魔宫之中,数名身姿窈窕的魔族少女伴着丝竹之声翩然而舞,天尧聿高坐在主位,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眼神阴森。 下方桌案后坐着数名修为不俗的魔族,他们都是天尧聿的部属。有人捧酒豪饮,有人随手抓了正在起舞的美人轻薄,屋内灯火通明,鲛人侍女捧着美酒鱼贯而入。 天尧聿酒樽已空,瘦弱的鲛人少女瑟缩一下,还是举着酒壶,颤抖着上前为他倒酒。 或许是太害怕,少女手上一抖,清冽的酒液便落在了桌面上,天尧聿一把抓住少女的长发,逼着她抬起头来。 酒壶倾倒,鲛人少女眸中盈满泪水,五官精致的脸上偏偏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天尧聿眼中闪过浓重的厌恶,他毫不留情地将少女甩开。 少女摔在地上,不敢起身,额头伏在地面:“请……请殿下饶恕……” 暴虐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天尧聿起身,一脚踹在她心口。 见少女飞出几丈外,呕出一口血,神情痛苦,天尧聿面上满是快意,他冷笑道:“本皇子要的是你那个鲛人族第一美人的妹妹,你竟敢偷偷替了她!” 少女缩成一团,她和妹妹,不过是鲛人族寻常鲛人。她生得不好,却有一个堪称鲛人族最美的妹妹,父母早亡,姐妹俩相依为命。 那日天尧聿造访鲛人族,无意中窥见妹妹的颜色,便直接向鲛人女皇索要。 原本和她一道前往龙宫为婢的妹妹就这样被放入献给魔族六皇子的队伍中。 天尧聿暴虐残忍的名声早已为六界所知,少女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她用幻术瞒过了所有人,代替妹妹来了魔宫之中。 只是在天尧聿面前,她的幻术轻易便被看破。 但此时,少女的妹妹已入龙宫之中,天尧聿本是见色起意,事已至此,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子将事情闹到龙族。否则传到他父亲耳中,难免会觉得他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不堪大用。 他所有的怒气便都放在了少女身上。 既然她觉得魔宫乃是龙潭虎穴,便让她好好替她妹妹受过吧! “将她拖下去,扔进本皇子养的风狼群中,留口气便可。”天尧聿收回目光,“这些软绵绵的舞蹈有什么好看的,都随本皇子去狩猎!” 下方魔族站起身,哄笑着随天尧聿出门,没有一人在意鲛人少女的惨状。 天尧聿的亲卫拽着被锁链困缚的火麒麟到了他面前,火麒麟拼命挣扎着,显然很不情愿。 麒麟乃是天生灵物,他深知已开,甚至能化为人形,如何愿意做天尧聿的坐骑。 天尧聿冷笑道:“倒是还有几分骨气。” 长鞭上长满倒刺,还燃着暗色的火鸦,天尧聿扬手一鞭,狠狠打在火麒麟身上。 火麒麟嘶鸣一声,身躯上留下一道被腐蚀的暗色痕迹。 天尧聿不由分说又向他身上甩了数鞭,被锁链捆住的火麒麟无处可躲,最后只能哀鸣着在他面前屈下前腿。 “殿下真是神武,就算火麒麟也只能在您面前俯首。”一名生得凶恶的魔族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恭维道。 天尧聿哼笑一声,挥手解开锁链,翻身骑上火麒麟,意气风发。 一众部属也各自上了自己的坐骑,浩浩荡荡地自魔宫而下。 魔宫之外有一片茂盛的林木,这里的土壤都曾用灵物蕴养,但或许是因魔界灵气狂暴的影响,外界草木到了此处俱会显出不同。 就如这片树林,从树身到叶片泛着暗色。 天尧聿带着众人到了林中,他一挥手,便有人送上数个铁笼,每个铁笼中都装着数名妖族。 这些妖族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挤在铁笼中,眼神惊恐。 “今日狩猎的目标就是这些妖族,恰好本皇子前日得了一颗风云珠,谁猎得的妖族多,我便将这颗风云珠赏给他!” 他这样一说,跟随在身后的魔族都吼叫着助兴,气氛一片热闹。 铁笼中的一些妖族在这时,因为恐惧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与周围兴奋地狂笑的魔族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天尧聿再次下令,亲卫将铁笼打开,无数妖兽争先恐后地奔向密林深处。 等了片刻,这些魔族才驱动坐骑,先后向前追去。 总要让猎物逃上一会儿,这场狩猎才有意思。 天尧聿脸上再次勾起残忍的笑,他驾着火麒麟,也向前而去。 这个时候,他们不曾想到,他们也将成为别人的猎物。 四周的风有一瞬间的停滞,密林中的灵气停止流动,火麒麟不安地动了动四肢。 天尧聿抬起头,密林中的灵气在减少,他眼神发沉。 风声渐急,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天尧聿立即驱动火麒麟向林外而去,风刃凭空而生,汇聚在天尧聿四周。 他一拍火麒麟,飞身而起,运起灵力与风刃相抗。 火麒麟见风刃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立时掉头向密林深处逃去。 不远处的魔族见此,高声道:“快保护殿下!” 他们是跟随天尧聿多年的部属,自然是忠于他的。 只是这些修为甚至还不如天尧聿的魔族才靠近,凛冽的风刃便轻易割破他们的咽喉,鲜血纷飞。 见几人上前后即刻丢了性命,其余魔族都不由心生退意。 并非所有魔族都能做到舍生忘死,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对天尧聿出手的,显然不是他们有资格阻拦的存在。 “殿下,我这就回魔宫告知陛下!”这道声音越来越远。 有了第一个逃兵,自然也不会少第二个第三个。 天尧聿额上渗出些冷汗,看到自己的部属死的死逃的逃,心中怒气高涨。 他运转全身灵力,想要破开四周威压,却无济于事。随着灵力消耗,无处不在的压力将他从半空中直直拍到地面。 天尧聿的双腿无法承受巨力,直直跪了下去,那股力量好似无法违逆,他的上半身也不得不倒向地面。 五体投地的天尧聿心中倍感屈辱,身为魔族六皇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右手紧紧握成拳,天尧聿紧紧咬着牙,口中甚至尝到了几分血腥味,他定然要将这胆敢羞辱自己的人千刀万剐,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便在这时,离央和姬扶夜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天尧聿面前。 赤足走过黑褐色的土地,脚腕上的红铃轻响,铃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响,似天外而来。 天尧聿艰难地抬起头,目光随着墨色的裙袂向上,落在了离央脸上。 他凝视片刻后,好像终于认出了眼前人:“是你……” “天尧离央——” “你竟然还活着!” 魔族黑色的双翼在天尧聿背后展开,他挣脱身周威压,神色狰狞,直直向离央扑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漆黑的双翼带起一阵劲风,快得几乎要撕裂空间,天尧聿双手化作利爪,直直向离央要害袭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天尧聿,离央只是微微抬手,他便被迫停在她面前三尺之处,再不得寸进。 指尖一拂,天尧聿便被击飞出去,双翼在黑褐色的土地上划过,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身后撞上参天的高树,天尧聿去势稍顿,他单手撑住地面,终于稳住自己的身形,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就方才的交锋,他根本试探不出离央的深浅。 难道方才压制住他的威压,当真出自她手?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这样强! 天尧离央明明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废物! 天尧聿和天尧辰月是双生子,同离央的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大。天尧聿对自己这个资质平庸的姐姐并不在意,他一心只想变强,但天尧辰月却非如此。 天尧辰月不仅不喜欢这个姐姐,还以抢她手中的东西为乐。 魔族天性自私好斗,从来信奉实力为尊,唯有强者才能随心所欲。在魔域之中,渴求亲情,天真得几乎有些愚蠢的离央像个异类。 她以为送我几次东西,我就会叫她姐姐?天尧辰月说这话时神情很是倨傲,我可没有这样废物的姐姐。 我比她强,她的东西,我想要,自然该是我的,守不住自己的东西是她自己没用! 天尧聿从来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错,但后来天真如离央,竟也学会了反抗。 当妹妹哭着来找自己的时候,天尧聿毫无犹豫地替她出手,重伤了离央。 那是与他同一时刻来到这世间的妹妹,他们是彼此的半身,他自然不会允许离央欺负她。 在魔族,实力就是道理。 那个时候,天尧聿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竟然会不是离央的对手。 阴沉地看向离央,天尧聿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整个人都化为魔族原形,漆黑的双翼遮天蔽日。长尾一甩,身后那株需要数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而断,巨大的血色双瞳中泛着冰冷杀意,嘶吼之时露出满嘴尖利獠牙。 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离央,低沉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如你这样不能化出完整原形的魔族,永远无法想象什么叫做力量!” 到离央成年之时,她也只能化出天尧一族的双翼,不能转变为人形。 在天尧聿兄妹眼中,她就是一件残次品。 彻底化为原形的天尧聿身上气息在瞬间暴涨数倍,天尧一族果真是天地之间最骁勇善战的族群,便是神族也不能敌。 面对自上方突袭而下的天尧聿,离央站在原地,缓缓伸出右手。 那只手纤长而苍白,看上去甚至比世间绝大多数女子都要柔弱无力。 只有姬扶夜知道,当日在无尽深渊之中,在这只手下,身为上古凶兽的穷奇也毫无反抗之力。 而现在,天尧聿的遭遇与当日的穷奇并无什么区别。 庞大的身躯倒飞而出,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整片山林仿佛都在震动。 赤红的血液天尧聿身上流下,落在地面,染红了黑褐色的土地。天尧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即使以魔族强横的原形,在这一击下,一时连站起身也觉得艰难。 血脉有瑕的天尧离央,怎么可能变得这样强?! 天尧聿狰狞的面目上闪过人性化的恐惧与忌惮。 但凭着昔年发生的那些旧事,他和离央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算他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也不可能让仇恨泯灭。 何况天尧聿如何肯在自己从来也瞧不上的离央面前低头俯首。 他喘着粗气,再次向前疾飞而出,双翼羽毛飘落,被灵力挟裹着化为无数利刃席卷向离央。 但这一次,在将要靠近离央之时,天尧聿陡然转身,径直向密林外飞去。 他要逃。 无数羽刃落向离央和姬扶夜,离央抬手,带着杀意的利刃就在半空中尽数停滞,随着离央五指一收,所有的黑羽都在瞬间化作齑粉消散。 此时,天尧聿的身躯已经逃窜至百丈之外。 金色的阵纹在此时笼罩整片密林上,盘旋着缩小,仿佛牢笼一般将天尧聿包围在其中。 他愤怒地嘶吼着,却怎么无法挣脱束缚,随着阵纹的收缩,他甚至难以再振翅,被迫从高空上坠落。 庞大而狰狞的魔族落在地面,他拼尽全力挣扎,却还是被死死困在这方寸之间。 “天尧离央——”天尧聿怒声唤出离央的名字,利爪划破自己的身体,更多的鲜血从魔族庞大的身躯上洒落,向下了一场血雨。 鲜血将金色的阵纹腐蚀,他借此再次飞逃而出。 离央终于动了。 她的身体出现在天尧聿上方,足尖落在魔族双翼之间,顿时仿佛有千钧之力而下,天尧聿的身体再次从高空下坠,重重砸在地面,溅起无数尘土。 “你在戏弄本皇子——”天尧聿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咬牙切齿道。 离央分明有将他一击毙命的实力,却没有这样做,让他以为自己还有逃脱的可能,一次次尝试又失败。 离央没有回答,她伸手,无形的灵气在她手中积聚,化出一柄长剑。 她漠然着眼神,将长剑刺入天尧聿的要害。 随着天尧聿的一声惨叫,长剑将他钉在地面,他被迫变回人形,只留下身后一双黑翼。 血液渗入黑褐色的土地,天尧聿已是遍体鳞伤,他艰难地抬头看向离央,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他们拥有一半相同的血脉,却是彼此不死不休的仇人。 离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件死物,语气淡淡:“两千多年前,三重天上,你我也是如此。” 只是当时重伤躺下的,是离央。 因司泽退婚之事,魔域中流言四起,天尧辰月更是刻意上门奚落离央。 她一直觉得离央不如她,偏偏就是这个什么也不如自己的姐姐,竟然有一桩这样好的亲事。 自离央百岁时遇见司泽起,有他护着,天尧辰月便难得在她面前讨到便宜。 她有什么好,值得司泽这样护着她? 就算天尧辰月有哥哥相护,还是忍不住嫉妒离央。 离央三百岁成年礼上,龙族大张旗鼓前来退婚,天尧辰月应当是最高兴的人。在她眼中,废物如离央,根本配不上龙族未来的王。 但这一次,面对天尧辰月的奚落嘲笑,离央没有再忍让,甚至不惜以伤换伤,让她不得不卧床休养数日。 离央自己伤得比天尧辰月更重,她修为本就逊色天尧辰月。伤好之后,离央带着星落离开魔域,在三重天上,被天尧聿带着一众魔族亲卫围杀。 他要替自己的妹妹出头。 心知情形不好,离央孤身引开所有魔族,云海翻腾,天尧聿游刃有余地戏弄着离央,脸上带着残忍兴奋的微笑。 ‘连原形也不能完整化出的杂种,当真是玷污了天尧一族的名声。’天尧聿轻蔑道,他伸手招来一名部属,‘不如这般,将你身上属于天尧一族的血脉抽出,放入本皇子的亲卫体内,你这样的废物,实在不配做天尧族人!’ 他说着,手中长剑落在离央左翼之上,这是她唯一能化出的原形。 离央的惨叫只换来对方更猖狂的笑声,她倒在血泊之中,力量无法再维持,玄黑的翅羽化作点点暗芒消散,气息微弱。 那一刻,离央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是明霄救了她。 玉朝宫明霄帝君,当时每隔十日,便会前往东海之滨练剑。在他面前,天尧聿一行自然不是一合之敌,唯有狼狈逃窜。 失血过多的离央头脑有些混沌,她只看到素白的衣袂在眼前停留,瞬息之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抓住来人的袍袖,沾了血色的指尖污了白衣。 除了明霄之外,玉朝宫中并无人看出修为平平的离央竟是天尧族人,她弱得根本不像拥有天尧这个姓氏的魔族。 直到明霄将她收为弟子后,九重天上也没有人知道她便是那个被龙族少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 ‘身为神袛,当心向大道,对众生一视同仁,不可有偏私之心。’ 离央踏遍千山,涤尽危害四荒的妖魔,为的就是不让明霄失望,能做他引以为傲的弟子。 玉朝宫那数百年的时光,美好得像一场幻梦。 她有师尊,有师兄师姐,也没有人再敢因为她不够强而欺辱于她。 可是离央终究是错了,不仅是魔域,在这六界之中,也从来都是实力为尊。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 平静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天尧聿,按他们的道理,而今她的实力更强,那么一切的规则,就该由她来定。 离央抓住天尧聿玄黑色的右翼,指尖用力,那只巨大的翅翼就这样被她生生从天尧聿背上扯下。 剧痛在瞬间倾袭大脑,天尧聿汗如雨下,身体痛苦地在地面翻滚,便也是在这时,离央再次扯下了他的左翼。 天尧聿已经痛得连话也说不出,只能死死地看着离央,怨恨刻毒。 离央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弯者嘴角,徐徐道:“当日你是想抽出本尊的血脉?” 若非是明霄出现,天尧聿大约已经成功了。 “本尊瞧不上你身上所谓的天尧血脉,倒是你这几千年的修为还有些用。” “你要干什么?!”天尧聿嘶声道。 离央伸手一抓,暗红色的流光从天尧聿体内不断涌出,在她掌心汇成血色的圆珠。 毫不在意地将珠子扔在姬扶夜手中,离央微微躬下身,语气轻快:“天尧聿,如今你便是自己口中最瞧不上的废物,滋味如何?” 天尧聿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吼,语气中是比撕心裂肺更甚的痛苦。 姬扶夜收起血色圆珠,走到离央身边:“尊上,不杀了他么?” 他一向认为,斩草应当除根。 “龙君寿宴将至,本尊,自然该为他奉上一份厚礼。” 离央抬头,密林上方的空间似乎扭曲了起来,在片刻后如镜片一般破碎开。 魔君天尧阍领着一众披挂整齐的魔族浮在半空之中,气势巍巍。 他们其实早已到来,却被离央强行拦在禁制外。 随着禁制破开,无数魔族齐齐布阵,要将离央拦下。 赤黑的天空下,天尧阍与这个早就被自己放弃的女儿遥遥相望,离央薄纱后的双眼不见任何多余情绪。 她脚腕上的红铃在此刻轻响起来,离央扬手,那串红铃化成通体赤红的长剑。 在这柄剑出现的刹那,无数灵气汇聚向这方,雷声大作,永远没有变化的魔域天空似乎就要在此时落下一场雨来。 天尧阍背后的魔族忍不住牙齿打颤,谁都能看出那柄长剑中蕴含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离央握住剑,血色的剑光落下。 无数魔族联手布下的禁制就在这道剑光下化为乌有,隔着这道剑光,天尧阍神情未曾有什么变化。 他什么也没有做。 离央将手按在姬扶夜肩上,两人便和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天尧聿一起,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天尧阍身后的魔族犹豫一瞬,还是问道:“陛下,我们不追么?六皇子他……” 如果天尧阍方才肯出手阻拦,离央不可能走得这样顺利。 “他已经是个废人,不值得本君再费心。”对于自己还算看重的儿子,天尧阍此时的态度显得极其冷漠。 魔族低下头,恭敬道:“是。” 天尧阍看着天边,眼中却不见多少怒意。 九重天四位上神,竟然将有一人出自他天尧一族,天地之事,当真是无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三重天,天宫,凌霄殿外。 几名苍穹殿仙官在高大巍峨的宫殿前,不由有些瑟缩。 他们从前只在澹台奕的洞府中做些洒扫清洁,养护灵草的杂务,并无什么见识,更是从未来过天宫这样规矩森严的地方,心中如何能不觉得害怕。 领他们一路进来的天宫护卫也是仙君修为,此时见他们裹足不前,冷声道:“陛下就在殿中,你们还不快去。” 几名修为低下的仙官连连点头,缩着脖子踏进了凌霄殿的大门。 天帝沉渊高坐在九重白玉阶上,发上冕旒十二,白玉珠串垂下,面上不见任何情绪。 “小仙等,叩见天帝陛下——”苍穹殿几名仙官躬身行礼,齐声道。 澹台奕是沉渊亲自册封过的仙君,身为他身边侍奉的仙官,虽然修为低微,勉强在天帝面前称一句小仙,也是使得的。 “尔等上报,苍穹殿澹台奕为一女仙所杀之事,可是属实。”虽已经在上报的奏折上知道了大概,沉渊还是冷声问过眼见此事发生的几人。 青年上前一步,双手前伸作礼,微微低着头道:“回陛下,确是如此。那女仙上门,不由分说便毁了我家仙君双眼,而后还废去他全身修为,将他带离了苍穹殿,不知所踪,还请陛下为我苍穹殿做主啊!” 沉渊皱眉,澹台奕无论如何都是仙君境界,要废他全身修为,上门之人实力只怕远胜于他。 “尔等可知那女仙身份。”沉渊又问。 “我等小仙见识短浅,实在不知,只是看那女仙,似并非三重天有名姓的人物。”青年犹豫片刻,如实道。 他们实在不知道离央到底是何身份。 沉渊微微皱起眉,他亲封澹台奕为苍穹殿之主,如今他被人上门寻衅,分明就是不将他这个天帝放在眼中。 哪怕是有仇,如今三重天一统,早已立下法度,尽可以来凌霄殿讨一个公道。 此事无论如何也要彻查,否则定然叫三重天上人心惶惶,他费心建立的法度秩序也成了空谈。 思及此,沉渊不再犹豫,拂手落下一道法诀在青年眉心,青年关于当日苍穹殿一事的记忆便尽数投射在半空水镜之上。 眼覆薄纱的黑裙女子赤足而来,翻飞的裙袂如死神降临。 ‘澹台奕,本尊的双眼,这一千七百年,你用得可还好?’ 女子低沉的语声落在沉渊耳畔,他如遭雷击,当即站起身来。 “师妹……”沉渊低低唤出一句,语气复杂难言。 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玉朝宫天问殿中,他持阴阳戟拦下她和二师姐穗心。 自此到离央借陵舟那只三足金乌逃离九重天,离央都不肯再见他一面。 一千多年过去,沉渊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旁人的记忆中与她再见。 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想起离央,心中滋味莫名。但失了修为,就算是魔族之躯,寿数也将有限,玉朝宫小师妹,或许早已消散在天地之间。 沉渊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离央还会回到这里。 她能如此轻易制服澹台奕,修为定然早已恢复,甚至远胜从前。 那她这些年,究竟去了何处? 沉渊看着离央眼上薄纱,只觉异常刺目,她说澹台奕用她双眼,又是怎么一回事? 沉渊闭了闭眼,示意护卫将几名苍穹殿仙官带下去安置:“此事本君已然知晓,你们且先在天宫暂留。” 离央如今的修为,他一时看不出深浅,便是他遣人去请,她也定是不愿来这天宫见他的。 沉渊坐下身,眉目之间现出几分疲倦。 心下涩然,沉渊想,他心中,终究是觉得亏欠她的。 便在这时,又有人来报,余禄仙君前来拜见陛下,回禀登仙试一应事务。 沉渊按了按眉心,冷声道:“宣。” 余禄进得殿中,先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俯身向沉渊行礼,姿势很有几分可笑。 艰难地直起腰,余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恭敬地向沉渊禀报起这一届登仙试的事宜。 当日玉朝宫琅嬛神尊提出在三重天上举办青云试,凡前五十者可入九重天闻上神讲道,施恩各族。 此举颇有成效,玉朝宫声名愈震,青云试历年也着实涌现出不少青年才俊,在九重天一场讲道之中所获颇多,一步登天。 沉渊见此,便也遣人在凡世开登仙试,同青云试一般,登仙试前五十可上三重天得众仙君论道。 若是有幸得哪位仙君看重,收归门下,便可长久地留在灵气浓郁的三重天上。 “……此番登仙试第一,正是衡英宫星落仙君看中的弟子慕容音,臣已将他们带至天宫,之后如何安排,还请陛下令下。” 听到星落的名字,沉渊的手不由紧了紧。 他压下繁杂心绪,回道:“本君会下旨招十二仙君前来天宫,为此番登仙试胜者讲道。凡间一行辛苦,你且回府休息。” 余禄再拜下身,心中想到,这回可真是辛苦了,偏偏在燕国王宫中遇上了三公主,险些丢了这条老命。 好在虽然没了千年修为,总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 一众人族少年从殿内走出,李怀一跟在天筠身边,脸色很是不好。 自从登仙试与月持翎一战后,他的脸色便一直如此。 “天筠师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虽想入三重天听道,却不必他来让着我!”李怀一眉目中隐含怒气,天筠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正是自己的师弟月持翎。 当日那一战,月持翎分明能胜他,却在最后一招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将他打下擂台。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作为对手的李怀一心中却清楚得很。 他去质问月持翎,月持翎只笑嘻嘻地说是他不小心露了破绽,输了本是应当。 两人是多年好友,但因此事不欢而散,直到来三重天之时也不曾再说过一句话。 天筠见他怒气始终不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虽与月持翎一道拜入师尊门下,相处多年,但始终参不透这个师弟心中想法。以他实力,其实这登仙试五十人中,本该有他一席。 “阿翎他,应当有自己的想法吧。”最后,天筠也只说出这样一句。 另一边,星落领着慕容音和宿南山从两人身旁经过,她面色淡淡,清冷如孤悬夜空的一弯弦月。 “听说早在登仙试前,慕容音就得了衡英宫星落仙君的青眼,若非如此,也没有底气在得知姬家那位扶夜公子沦为废人后,当即上门退婚。”李怀一看着慕容音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当日出现在沧澜宗的姬扶夜。 少年不卑不亢,眼神清明,当着修真界众人的面,用三剑毁去了沧澜宗数千年清名。 慕容音本是与天筠齐名的修真界双姝,但在她入了星落的眼后,声势便渐渐压过了天筠。 以李怀一的性情,他着实不怎么看得上慕容家当日作为。 他压低声音:“听说慕容家之所以迫不及待地上顾家退婚,也是出自这位星落仙君授意。” 从这一点,便可窥见她的凉薄。 天筠向他摇了摇头,同样压低声音道:“仙君之尊,岂是我等能随意议论。” 星落带着慕容音和宿南山向天宫外走去,是看在慕容音的面子上,她才会答应将宿南山也带回衡英宫。 “你此番在登仙试中表现还算不错。”星落开口道,眼中有几分满意。慕容音能在登仙试中夺魁,总算没有丢了她的脸面。 她虽早就放出话去要收慕容音为徒,但要慕容音过登仙试来三重天之后,她才会正式将其收入衡英宫。 “是仙君赐下的功法助益颇多,我才能在登仙试中夺魁。”慕容音谨慎道,并不托大。 她有一双杏眼,朱唇琼鼻,艳如三春之花,实在不负明珠之称。 星落对这个弟子很满意,她微微颔首,许诺道:“待龙君寿宴之后,本君便宴请众仙,将你收入门下。” 如今三重天上众仙大约都在为龙君两千五百岁的寿辰备礼,此时收徒,恐怕来不了几人观礼。 自己时隔多年,终于再看中了一名合心意的弟子,自然要大办一场。 听她这样说,慕容音眼中不由露出几分喜意:“是……” 宿南山也很为她高兴,阿音成了星落仙君的亲传弟子,往后身份便再不同了。 方才他瞧见了那丹琼书院的天筠,往日她总是被人和阿音放在一起比较,竟还有那眼瞎的敢说她的风姿更甚阿音。 不过待阿音入了衡英宫,往后天筠便再没有资格同阿音并肩了。 星落仙君可是曾在九重天上听过帝君传道,又与天帝有旧的大能! 欢喜过后,慕容音又想起一桩事,她犹豫之后,还是道:“禀仙君,当日我族叔前往四方城顾家退亲,得遇一女子,险些命丧她手。” “那人要我们为仙君带一句话……” 星落微微皱眉:“什么?” “她将不日上门拜访仙君。”慕容音忍不住想起族叔说起此事时,眼中无法抑制的恐惧。 星落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可有留下名姓。” “她说,她叫离央。” 星落在听到这个名字那一刻,猛然止住了脚步。 离央—— 她看向慕容音,眼中竟然带出几分狠戾:“你说她叫什么?!” 慕容音见她神情,心下忍不住升起些许惧意,强自镇定道:“我族叔说,她说自己名唤离央。”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星落的心脏一阵阵缩紧,她甚至觉得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她失了本命法器,怎么可能活到如今! * 涛声滚滚,相比魔域阴冷幽暗的渊逝海,通天海的海水一片碧蓝之色。海面延伸至天际,无边无垠,云雾缭绕,渺渺如仙境。 想到这里,姬扶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里是三重天上,在凡人眼中,本就是仙境了。 海风迎面而来,吹起少年额前几缕碎发,他跟在离央身后,日光之下,心情竟是难得的平静悠然。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姬扶夜停下脚步,俯身从白沙中挖出了一枚海螺,他握在手中,眼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离央回过头,见他如此,淡淡道:“你既然生在三重天,从前不曾来过此处?” 姬扶夜摇了摇头,他在姬家十七年,也不过见过生父姬平野寥寥数面。姬平野子嗣众多,又如何轮得到他跟随在身旁外出赴宴。 他对于外界的一切了解,其实大都来自于姬家那座藏书楼。 姬扶夜在姬家没有什么朋友。与他同龄的族人瞧不上这个生母身份低微的庶子,就算附庸于姬家的从族,也不会刻意交好看上去便前程有限的姬扶夜。 没想到跟随在离央身边,能将这些只在书简中见过的传说之地都走上一遭。 不知哪本他看过的杂书上记载,将海螺放在耳边,能听到海浪之声,姬扶夜将手中捡起的那枚海螺放在耳边。 “大早上的,乱挪别人房子做什么!”海螺里传来小姑娘怒气冲冲的声音,“扰人清梦!” 姬扶夜手中的海螺向前一滚,落在沙滩上,没了踪影。 他放下手,面上难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离央见此,微微勾了勾唇角。 姬扶夜干咳两声,跟在离央身边,企图转移话题忘掉方才那尴尬的一幕:“尊上前日从魔族六皇子身上抽出的修为,只放在我这里么?” “既然给了你,便是你的。”离央漫不经心道,天尧聿那两千多年驳杂的修为,她还不看在眼中。 姬扶夜笑了笑:“若是我将这些修为吸收,应当能即刻到大乘境界。” 离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若愿意,倒也可以。”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他知道轻重,自然不会傻到这样做。 以他人修为巩固境界是修炼的捷径,但这样做无疑会损伤心境,之后再难有寸进。 姬扶夜的目标,从来不是区区大乘。 跟在离央身边,他总不会连这点志气也没有。 天尧聿的灵力,倒是可以用来施展一些他如今灵力还不足以支撑的法术。 在姬家那十七年,他已将那座藏书楼中的书简看了个七七八八,不论仙法阵图,还是山野轶事,都有所了解。 海水越来越近,自通天海而下,便是龙宫。 离央拂手,向海中打出一道法诀。 片刻之后,海水从中分离,须发皆白的老人佝偻着腰,杵着拐杖自其中走出。 “不知是何方仙友前来……”他慢吞吞地开口,又慢吞吞地抬起眼。“三公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龟丞相受了法诀召唤而来,却万万没想到召唤自己的是一个自己全然没有想到的人。 在看清离央相貌的那一刻,老态龙钟的龟丞相吓得连手中拐杖也顾不得要了,以和外表全然不符的矫健身手二话不说往海中遁去,却还是被离央一指定在了原地。 龟丞相欲哭无泪,白须颤动着,哭丧着一张老脸道:“老臣,见过三公主……” 他当然识得离央,也知道离央一定还记得他。不说曾常来龙宫小住的那两百年,离央三百岁成年礼那日,带人前往魔宫代司泽退婚的,正是龟丞相。 三公主都在六界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为何现在会突然出现在龙宫?想到不日就是司泽的两千五百岁寿辰,龟丞相一张老脸皱得像橘皮,这分明就是来者不善啊! 更要紧的是,这位殿下的修为比起从前似乎深厚了许多,自己如今竟全然不是她对手。 “当不得丞相这一句三公主,”看着龟丞相的可怜样,离央微挑起嘴角,不疾不徐道,“本尊早在千余年之前,就已经被逐出天尧一族。” 龟丞相苦笑连连,弓着腰向离央行礼:“当年旧事,的确是我水族有错在先,老臣实在无颜再见殿下。” 可谁让魔君竟然生了一统六界的野心,先龙君窥见这一点,不得不设法撇清龙族与魔族的干系。若非如此,如何还有龙族的今日。 龙族不比神魔两族,要想在六界保有一席之地,必须让各族维持相互制衡的局面,一旦平衡被打破,龙族就可能沦为别族附庸。 而只有龙族地位稳固,麾下水族才不会随意为人鱼肉。 离央平静地看着龟丞相颤颤巍巍地躬下腰向自己请罪,并不曾为他的话牵动情绪:“倒是难得,如丞相这般厚脸皮,竟还会觉得无颜见人。” 龟丞相听她如此说,面上不免有些讪讪,他心中暗自奇怪,以自己对三公主的了解,只要肯诚心向她请罪,她应当不会再责难自己才是…… 难道这两千多年过去,三公主的性情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看来她心中对当年之事怨恨颇深,自己得替君上向她陈清其中艰难,三公主知道了君上的为难,或许便能少几分怨尤。 “三公主容禀,当年君上那么做实在是不得已,他心中原是念着您的。眼看着您要成年,还与老臣商定,要遍寻六界珍宝给您做聘礼。可先龙君有命,君上肩负千万水族的责任,实在迫不得已……”龟丞相苦着脸,打算向离央诉一诉当年司泽的不容易。 姬扶夜挑了挑眉,心中有些好笑。念着尊上,还能在她的成年礼上退婚,龙君这样的情,还真是让人受不起。 龙族想不着痕迹地与魔族断交,绝不止是在离央成年礼退婚这一个办法,只是相比如此,定然更加费时费力。 说到底,是离央没有让司泽为她这样辗转周折的分量。两百年相处,司泽对离央的确有些许真情,但这点微薄的情谊在攸关全族的利益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听着龟丞相反复提及司泽对离央的真心,请她体谅,姬扶夜只觉得这水族上下实在好笑。 声名受损,为六界所笑的是离央,害得她如此的司泽却好好当着水族龙君,若是姬扶夜没有记错,这位龙君多年来在六界的声名颇佳。 到了这时,身为龙君近臣的龟丞相还能说出让离央体谅的话,原来水族上下,竟是一脉相承的厚脸皮么? “龙君果真是不易,不易到娶了魔族七公主为王后,儿女双全,受万千水族供奉。”姬扶夜笑容温和,语气好像很是真诚,“听闻龙君后院还有一位绝色的夫人对吧?” “当日龙君便是以这位夫人为借口向我家尊上退了婚?” 姬扶夜此话一出,龟丞相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 他好像才想起,君上如今的情形,要说对三公主有多少真心,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 离央欣赏着龟丞相姹紫嫣红的脸色,忽有些体味到如何叫杀人诛心。在她记忆里,这侍奉过数任龙君的老龟可难得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丞相怎么不说下去了。”离央漫不经心地道。 龟丞相神情赧然,他垂下头,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离央便也没有心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龟丞相带人前往魔域退婚,也不过是同余禄一般受命于人,同他们计较太多,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你身上可有避水珠。”离央打断龟丞相告罪的话,径直问道。 几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抵消当日发生过的一切?世上哪有那般容易的事。 她早已不是当日能任人算计摆布的天尧离央。 “老臣身上恰好有两枚……”龟丞相忙不迭道。 避水珠是水族珍宝,但龟丞相身为龙宫丞相,身上怎么也有两枚。 服下避水珠,即便非水族之人,也可在水下行走自如,不受任何影响。 离央伸出手,龟丞相不敢怠慢,一滴闪烁着莹莹光芒的水珠便出现在她掌心。 “张嘴。” 姬扶夜没有迟疑,依言张开了嘴。 以离央的修为,在水中当然能行动如常,这颗避水珠是为姬扶夜取的。 “殿下是带这位小公子来参加君上的两千五百岁寿辰?”龟丞相见此,试探道,“不如您解了老臣身上的禁制,我这就去禀报君上,让他亲自来迎您。” 他得赶紧去向君上回禀这个消息啊! “丞相以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本尊便能将当日之事与你一笔勾销?”离央薄纱后的双眼缓缓看向龟丞相。 他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这……还要如何? “殿下的意思是?”龟丞相小心翼翼道。 “看在那颗避水珠的份上,你便在这海边好好做上百日寻常海龟吧。”离央拂手落下一道法诀,龟丞相立时化为原形,成了一只背壳巨大的老龟。 他叫了两声,却无法再口吐人言,当真就此成了一只寻常海龟。 离央不再看他,领着姬扶夜向深海而去。 以龟丞相的龟壳厚度,便是被封印了修为,在这海边待上许多时日也不会出事。不过做惯了手握大权的龙宫丞相,做百日寻常海龟,只怕要度日如年。 被迫化为原形的龟丞相着急地向海水中爬去,他得赶紧告知君上有关三公主的消息,否则两日后的寿宴上恐是要出大乱子! 没等他进入海水,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面前,叫他怎么也无法再向前一步。离央自然不会给他向司泽通风报信的机会。 刚睡醒的小姑娘从海螺中探出头,只见一只老龟在海水边急得团团转。 “这只老龟可真奇怪,竟然在这里转圈玩儿。”她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摇摇头,又缩了回去。 水下的世界波澜壮阔,与地面是全然不同的风景。服下避水珠的姬扶夜在水中如履平地,目光忍不住为不远处色彩斑斓的鱼群吸引。很快,鱼群从他身旁游过,留下一串透明的气泡。 周围生着颜色姿态各异的珊瑚,不时有半身鱼尾的鲛人从其中游过,身姿曼妙。 龙君寿辰将至,通天海内形形色色的来客络绎不绝,离央和姬扶夜在其中并不显眼,未曾引起太多注意。 看着海中瑰丽之景,姬扶夜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离央也没有催促,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海下之时,也同姬扶夜是一般反应。 左右离司泽的寿宴开始尚有两日,足够这只没有见识的小野狐狸四处瞧瞧,长些见识,免叫日后出门丢了她的脸面。 * 司泽清隽的脸上带着几处青紫,嘴角也破了一处口子,整张脸看上去颇为滑稽。他专心看着奏报,未曾察觉待在下首听候吩咐的几名水族正互相挤眉弄眼。 ‘看见了么,君上这张脸,就是龙后前日动手打的。’ ‘难道外界那些传言是真的,咱们君上当真背着王后瞧上了别的女仙?’ ‘我看不假,听说前日龙后向君上发难,两人大打一场,毁了小半个龙宫。还是我族兄带了工匠来,连夜整修好的,否则君上连睡觉的地儿都没了。’ ‘唉,家有悍妻就是如此。’ ‘都和王后动起手了,看来君上此番颇为坚定,必要将那女仙迎回龙宫。’ ‘君上后宫这些年就只有龙后和暮裳夫人,再纳一人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那女仙是何等姿容,难道比暮裳夫人更加绝色,否则怎么会让君上这般神魂颠倒?’ ‘以龙后那般性子,怕是轻易不会同意,若非暮裳夫人早为君上育有儿女,早被她赶出龙宫了。偏偏她还是魔族七公主,为了两族关系,君上也不得不忍下她的骄纵性子。’ ‘这样看来,君上也是可怜。’ 司泽看完奏报,抬起眼,几名水族立刻低眉敛目,姿态端正,一副等待司泽吩咐的恭敬模样。 并不知道自己这些臣子正在背后津津乐道他的八卦,司泽放下奏报,口中道:“如今寿宴所需已经尽数备好,只是那赤晶珊瑚果的数目可以再增上一成。” 立刻有水族上前一步,躬身领命:“是,臣立刻吩咐下去。” 司泽又点了另一名水族出来:“请柬送得如何?” “禀君上,从月前开始,臣已经领着麾下将请柬亲自送到各族大能手中,除了那东皇山的陵舟仙君外,余者都收下了请柬。” 不过收下了请柬,也不代表一定前来,如神界三宫的神尊,轻易是不会离开九重天的,大约只会遣人送上一份礼。 这水族想到,奉上请柬乃是礼数,便是他们不可能来,也绝不能省。 那东皇山的陵舟仙君,对他们水族可谓是态度恶劣,每每上门,他都要破口大骂,说什么君上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伪君子,将送去请柬的水族打将出门,也不知君上哪里开罪了他。 可即便如此,每次龙宫开宴,还是要向他送去一份请柬,如君上所言,他野性不驯无礼便罢,龙族却不能先失了礼数。 “还有一桩,衡英宫星落仙君本已答应赴宴,谁知方才遣人传讯,只道身体不适,不便前来赴宴。” 司泽点了点头,缺一个星落,对这场寿宴本也无关紧要。 他却不知,从慕容音处得知离央还活着的消息后,星落便如惊弓之鸟,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离开衡英宫。 因着当日与沉渊在九重天上的交情,星落的衡英宫就在天宫不远。 倘若出了什么事,沉渊便能立刻发觉,出手相救。 所以在星落确定安全之前,她绝不会再轻易踏出衡英宫。 “那日来客众多,安排座次之时便要十分小心,不可犯了禁忌。”司泽又嘱咐道。 若是将两个有仇的仙君放在一处,届时起了口角,动起手来,整场宴会便就此毁了。 “是。”水族连忙俯身道。 安排好两日后寿宴的诸般事宜,司泽才挥手让众水族退下。 他眉目间显出几分倦怠,这场寿宴并非只为庆生,更是要向六界展现龙族的强盛,丝毫不能懈怠。 “今日如何不见龟丞相?”司泽想起什么,向身旁水族内官问道。 龟丞相如今已有几千岁,身为侍奉过两代龙君的老臣,他虽然年纪大,但龙宫丞相的位置做得很稳。根据龟族长寿的特点,他再做个一千年的丞相也不成问题。 眉清目秀的水族青年笑了笑,只道:“近来龟丞相老是念叨自己困乏,想是天气变化,说不定找了个地方冬眠。” 龟族到了秋末之时,的确有冬眠的习惯,但龟丞相理应在冬眠前告知自己一声才是。司泽皱了皱眉,念在龟丞相平日兢兢业业,也不曾计较。 一旁侍奉的鲛人婢女向前两步,将手中灵药奉上,司泽吐出一口浊气,将药膏涂在面上。 当日和天尧辰月动手,打到最后司泽也出了真火,不再刻意相让,天尧辰月更是不客气,招招都往他脸上落。 眼看寿辰将至,司泽不得不用灵药加快伤口愈合,否则两日后难道要顶着这样一张伤脸见客? 想到这里,他心下对天尧辰月越发恼怒。 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竟然就直接与他动起手来,一千多年的夫妻,她对自己却毫无信任。 天尧辰月和阿离……实在不像一对姐妹。 司泽有些恍惚,他与阿离的生辰不过相隔几日,也就是说,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了…… 他想为她备一份生辰礼,只是不知那一日,她愿不愿意见他。 是他负了她,司泽笑意苦涩,只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补偿于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这便是通天海底才有的赤晶珊瑚果?”姬扶夜手中是几枚拇指大小的鲜红果子,色泽莹润,剔透如晶石一般。 他从前只在书中见过有关赤晶珊瑚果的记载。 离央轻轻颔首,这小狐狸运气不错,天然而生的赤晶珊瑚果很是少见,竟也能叫他撞见。 赤晶珊瑚果没有什么太神异的效用,其中所蕴含灵气也较为有限,但它最大的优点便是口感绝佳,因此向来是龙宫宴客必不可少的一类灵物。 姬扶夜伸手将赤晶珊瑚果奉在离央面前。 离央瞥他一眼,苍白的指尖拈起一枚果子,缓缓放入口中。 是她很多年没有尝过的味道。 见离央没有再动的意思,姬扶夜才将剩下的赤晶珊瑚果放进自己口中。 果如书中所言,滋味绝佳,姬扶夜想,胜过他从前吃过的所有的灵果。 “尊上毁去澹台奕双目,之后又作何打算?”抬眼看着屈腿坐在巨岩上的离央,姬扶夜盯着她双眼上的薄纱,心中无法不觉得在意。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很久。 比起其他,姬扶夜更在意离央的眼睛如何才能复原。 “你的问题倒是很多。”离央淡淡道。 纤细苍白的脚腕上,一抹赤红灼灼如火,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靡丽。 姬扶夜笑了笑,只道:“那尊上可愿意为我解惑?” 一缕鸦青色的长发缠绕在指尖,离央自高而下看着姬扶夜,神情中难以窥见什么情绪。 海中寂静,偶尔有未开灵智的鱼群从两人暂时栖身的珊瑚旁游过,随着越来越长的沉默,姬扶夜的心也不由自主悬了起来。 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离央除了偶尔毒舌一些,待姬扶夜的种种几乎称得上纵容,见她今日态度,姬扶夜不由反省起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请尊上恕罪……”姬扶夜当即俯身道,不管怎么样,先请罪总是没错的。 他心念一动,顿时化作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小狐狸直立起身,两只前爪合十向离央躬身,实在憨态可掬。 离央笑了一声:“你倒是乖觉。” 无论如何,妖身的姬扶夜的确比人形更叫她觉得顺眼。 姬扶夜听她语气,松了口气,离央方才的沉默并不是生气,反而是有意在戏弄他。 小狐狸眼中划过一抹人性化的无奈。 动了动指尖,姬扶夜的身体便飘到了离央手中,她打量着手中的白团子,若有所思:“你这些时日,倒是长了不少分量。” 她抱在手中,明显能感觉出姬扶夜的妖身圆润了不止一圈。 姬扶夜眼神无辜,他人形明明没有胖,反而还长高了几寸。 “有那么多闲心想旁的事,不如好好修炼。”离央拎起姬扶夜的后颈,在小狐狸毛茸茸的身体上点住几处要穴,他一时便不能变回原形。 离央将他抱在怀里,侧身躺下,缓缓阖上了眼。 眨了眨眼睛,姬扶夜有些无措。 他能感受到离央怀身上清冽的浅香,她的体温好像总是比寻常人低……姬扶夜的脑子逐渐有些混沌,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离央一直没有动作,她好似就这样抱着姬扶夜,睡了过去。 怔怔地望着她苍白而精致的下颌,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小狐狸又长又软的尾巴卷住了离央的手腕。 打了个哈欠,姬扶夜将身体缩进离央的怀抱,也阖上了眼。 两日后,龙宫之中。 “父君两千五百岁的寿辰,她竟敢不让阿娘您出席,您是父君的夫人,如何不配出席寿宴!”龙族二公主怒声道,一张与暮裳几乎有七分相似的绝色脸庞上满是恼恨。“不行,我要去问问那位龙后,她凭什么这么做!” 她和大皇子乃是暮裳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成年之后便被司泽安排在外担任水君,统领一方,事务繁忙,轻易难得回龙宫一趟。 此番也是因为司泽寿辰将至,两人才能抽空回来为父亲庆贺。 谁知一到龙宫,问过暮裳身边的侍女,便知晓自己的生母明里暗里受了龙后不少气,更过分的是,司泽两千五百岁的寿辰,龙后竟然将暮裳禁足在寝宫内,不允她出席! 暮裳拉住女儿的手,急急道:“王后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我身份低微,本就没有资格出现,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与她起冲突!” 听她这样自贬,二公主只觉恨铁不成钢。作为司泽唯一的女儿,她称得上是千娇万宠长大,自不会被暮裳几句话就劝住。挣脱暮裳的手,二公主出门便要往龙后宫中去。 暮裳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满面急色,连忙对身旁长子道:“你快去拦住你妹妹,可别叫她惹怒了王后!” 龙君长子没有动,他神情平静:“龙后欺人太甚,叫妹妹闹上这一场也好。” “阿娘,她虽是龙后,是魔族七公主,可你是父君先迎入宫中的夫人,恭敬便罢,实在不必如此怕她。父君当日为了您,宁愿同魔族退婚也要迎娶您,哪怕最后碍于形势,娶了王后,你在他心中分量定不低于龙后。” “你不该一再退让,只要有父君的宠爱,便是王后也不能欺辱于你。” 青年的眼神有些深,他实在不能明白自己母亲这些年为何要一味对龙后忍气吞声。 暮裳夫人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所有人都以为他曾对她情根深种,可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 只有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可以任性妄为的资本。 后宫的争端很快便传到了司泽耳中,他赶来天尧辰月寝殿时,二公主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父君……”二公主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司泽只觉一阵头疼,他冷声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天尧辰月冷笑道:“你的好女儿竟敢闯进本宫寝殿大放厥词,赏她一巴掌已是本宫宽厚。” “我阿娘也是父君的夫人,凭什么不能参加寿辰!”二公主含泪质问。 明白两人争端,司泽吩咐身后水族内官:“去将暮裳夫人的席位安置在本君下首。” 二公主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父君心中,果然还是有阿娘的。 “你敢!”天尧辰月拔高了声音。 司泽脸上已经不带一丝笑意:“本君如何不敢。” “王后若是身体不适,今日寿宴不如就在宫中好好休息。” 天尧辰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司泽,他在威胁她?!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侍女拉住衣袖,轻轻摇了摇头。王后前日对君上动手,当众伤了他的脸面,此番怕是在借此发作,不让他出了这口气,夫妻之间怕是要就此陌路。 天尧辰月脸色难看,虽然怒极,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火气。 司泽见此,冷着脸拂袖而去。 二公主顶着巴掌印,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去。 “一个贱婢生的野种,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天尧辰月眼中满含戾气,一掌拍碎了身旁木桌。 周围侍女低眉敛目,连呼吸也放得很轻。 龙宫大殿之中,上方穹顶是澄净剔透的琉璃,抬眼望去,能见色彩斑斓的鱼群从上方游过,水底的世界瑰丽而神秘。 时辰将至,来客已经陆续前来,三重天上的众仙、妖族大能若无要事,都不会驳龙君的面子,何况龙君寿辰,席上待客的必定都是各种珍稀灵物,接了请柬,自是欣然而往。 九重天上的神尊虽不会亲自前来,也遣了门下仙官奉上一份礼。 魔族自不必说,当今龙后便是出自魔族。 鲛人侍女来来往往,手中奉着各色灵果美酒。大殿之中,席位已经坐满了大半,熟识的来客彼此寒暄,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龙宫外灵光闪烁,不断有客人从通天海外而来,被迎进大殿之中。 随着数名水族吹响号角,号声清越,响彻海底,所有人都望向殿外,要开宴了。 司泽携天尧辰月缓缓从殿外而入,两人一身镶金嵌玉的华贵冕服,嘴边噙着淡笑。 无论私下有什么龃龉,此时在众人面前,两人都要做出一副恩爱模样。 暮裳夫人已经入席,远远看着两人自远处相偕而来,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眼睫颤动,她掩饰一般低下头去。 “多谢诸位仙友今日拨冗前来,本君不胜感激。”站在主位上,司泽拱手一礼,气度高华。 天尧辰月站在他身边,俯视下方,却不曾在魔族的席位上见到自己的兄长。 哥哥呢? 此番龙族宴客,魔域为何派的是同她兄长并不对付的将军来? 天尧辰月心中暗自焦灼,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司泽寿辰,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哥哥也当会亲来。 虽然心下焦躁不安,天尧辰月此时也无法直接上前问询,只能先强行按捺下种种疑虑。 拱手作礼之后,司泽正要入席,却听一声巨响从穹顶上方传来,琉璃破碎,一团黑色的雾气自上落下,砸在大殿正中,生得很有几分圆润的白狐踏着雾气而来。 化为人形的姬扶夜含笑看着上方的司泽,少年身姿挺拔,如庭中玉树,在各色目光的打量下,安然而立。 这是谁?今日乃是龙君两千五百岁寿宴,他如此而来,显见是来者不善。 “看这少年妖身,难道是姬氏族人?” 异样的眼光落在姬家的席位上,只见姬家家主姬平野端坐席上,神色平淡如常,他的容貌与殿中少年竟很是肖似。 姬家有什么理由要开罪龙族?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司泽阴沉下脸,他自然认出了姬扶夜是谁,也大约猜出了他背后的人是谁。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拂袖挥出一道灵力,根本不打算给姬扶夜开口说话的机会。 姬家的席位上,有姬氏族人犹豫地看向家主姬平野:“家主,这……好像是扶夜……” 可他不是已经识海破碎,修为尽失了么? 姬扶夜的父亲姬平野看着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儿子,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当日将他送离三重天,本以为今后再无相见之期,没想到他这样快便回来了,还恢复了修为。 无视周遭各色打量的目光,他淡淡道:“且看看便知。” 司泽身为龙君,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他含怒出手,雷霆一击下,姬扶夜定然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不过姬扶夜眼中却不见惧色,他唇边笑意不变,天尧聿一身修为所化的红珠落在手中,驱使红珠,司泽的灵力在他眼前缓缓消融。 “龙君稍安勿躁,”姬扶夜慢条斯理道,“我不过是奉尊上之命,来为龙君龙后,送上一份厚礼。” 他抬手收起雾气,露出囚笼中昏迷不醒的天尧聿。 殿中众人立刻便认出了囚笼中的人是谁,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这囚笼之中奄奄一息的,不正是魔族六皇子?! 看来这少年不是来送礼,而是来砸场的。 有人悄悄窥探席上魔族的脸色,却见那代魔君前来的魔族将领一脸悠然,仿佛正等着看好戏一般。 这般姿态叫席间其余人等只觉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哥?!”天尧辰月失声道,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哥那样强,为何会沦落成如此。 被离央撕下双翼,又抽出全身修为,天尧聿还能留下一口气,已经是身体足够强横。 昏迷的天尧聿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呼唤,手指轻轻动了动。 天尧辰月能感知到囚笼之中的天尧聿不是旁人假扮,她浑身轻颤着,眼前失了所有修为的,当真是她的兄长。 是谁干的?! 抬眸看向姬扶夜,天尧辰月眼中透着几分血色的杀意,她尖啸一声,飞身向姬扶夜扑去。 这一回不必姬扶夜动手,一道灵光自殿外飞入,直直击在天尧辰月心口。她立时倒飞而出,后腰重重地撞在桌案之上,杯盘倾倒,桌案上的灵果散落一地。 司泽将手稳在她背后,天尧辰月才不至于摔得起不来身,她神情恼恨地看向殿外,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殿外。 四周一片寂静,再无人开口说话,红铃轻响之声便在殿内清晰可闻,黑色的裙袂更映出双足苍白,女子眼覆薄纱,缓缓自殿外走入。 殿外龙宫护卫手持长戟要将她拦下,却在抬手时凝固在原地,连眼珠也不能转动。 她就这样一步步自殿外而来,无人可挡。 “阿离……”司泽看着来人,喃喃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坐在司泽下首的暮裳清楚地听见了他那声阿离。 阿离……暮裳怔怔地望着从殿外走入的女子,原来她就是阿离…… 魔族三公主成年礼的前一夜,一向冷静持重的司泽喝得酩酊大醉。暮裳还记得,他拉着自己的手,口中不停道歉的名字,正是阿离。 她与他相伴这两千余年间,唯一见他失态的,便也只有那一夜。 世人都说,龙君为她容颜所惑,不惜向魔族三公主退婚,叫龙族与魔族交恶,也要将她娶回龙宫。 这世上,除了司泽自己,便只有暮裳心里清楚,他从未为她容颜所惑,更不曾对她动心。 她不过是他用来退婚的借口。 暮裳是心甘情愿做这个借口的。 她原是只修为低微的赤狐,除了绝色的容颜外,一无所有。当年若非司泽见她落难出手相助,暮裳只怕就做了那行将就木的老树妖的妾室。 所以当他提出要娶她时,暮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应该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 那夜见他醉得不省人事,暮裳不明白,他既然那样伤心,又为什么还一定要退婚? 出身山野之间的暮裳,并不清楚六界微妙的局势。 第二日,司泽便已经恢复如常,好似昨夜心伤的并非是他。暮裳想,他心中一定是有那位三公主的,所以他才连亲自前往魔域退婚也不敢。 他娶她是为了做退婚的借口,娶七公主则是为了让魔族与龙族重修旧好,他从来不曾爱过她们。 司泽唯一的那一点真心,大约已经在两千多年前,就被他自己亲手舍弃了。 倏忽两千年,暮裳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三公主,会出现在她面前。 “阿离,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司泽的目光落在离央双眼上,一时顾不得其他,急急问道。 见他这般反应,四周议论骤起。 “龙君原来认识这女子?” “难不成是在外边儿惹了什么风流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 “你且不要胡说,我看这女仙修为深厚,若是叫她恼了,小心丢了性命!” “不论如何,今日定是有一场好戏可瞧了。” 天尧辰月见司泽如此反应,恼恨更甚,这么多年了,他果然还是忘不了她。 天尧离央不过是个废物,他眼里却永远只有她,天尧辰月始终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比离央强,为什么司泽却一心只对她好。 从小到大,只要天尧辰月想要的东西,都必须要到手,司泽也是同样的道理。可是哪怕她嫁给了他,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天尧辰月心中情绪翻滚,化为无法消解的恨意,她看着囚笼中昏迷不醒的天尧聿,厉声对司泽道:“你还不快将我哥哥救下!” 离央终于看向了天尧辰月,嘴角微微勾起:“他救不了。” 司泽眸色微沉,离央说得不错,当日苍穹殿外的交手,已经足以证明,她如今的实力比他更强。 天尧辰月双目赤红,漆黑的双翼在身后展开,疾扑向离央,手中汇聚灵力,五指成爪向离央身上落去。 离央拂手,半空中的天尧辰月便又被击飞,她喷出一口鲜血,摔在地上,神情委顿。 她生下的三个儿子立时围了上来,紧张道:“阿娘!” 年纪最小的司昀看着阿娘的惨状,眼中蓄满泪水,他看向离央的眼神带着几分恨意,扬声道:“阿爹,你快命人将她擒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为阿娘出气!” “将公主和皇子都带下去。”司泽脸色难看,吩咐身边水族道。 司昀不知轻重,若激怒了阿离,自己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将他救下。何况昔年旧事,也不该让小辈卷入其中。 天尧辰月见此,恼恨地看向司泽:“他自然不舍得动手的。” “两千多年了,你心里还是念着她,”她看向司泽,说到此处,忍不住冷笑一声,“可你别忘了,两千多年前,亲自去魔域退婚的人也是你,是你让她成了六界的笑话,你以为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她话中却是隐隐透露出离央的来历。 “龙后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退婚?” “我仿佛记得,两千多年前,龙君因爱上一只狐妖,叫人前往魔域,在魔族三公主的成年礼上向她退了亲。便是为了此事,原本交好的龙族与魔族就此生了隔阂。” “坐在龙君下首的,就是那位暮裳夫人?果真是姿容绝色。” “世人都说龙君情深,可他到头来还不是娶了魔族七公主为王后,为他生下一双儿女的暮裳也只能屈居夫人之位,可见这真心也未必有多真。” “看龙君方才反应,他对退婚的三公主,好像也并非全然无情……” “这黑衣的女仙若正是魔族三公主,她与龙后便是姐妹,六皇子不也该唤她一声阿姐,她如何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天尧聿的惨状,分明就是拜离央所赐。 “听说魔族弱肉强食,少有亲情,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倘若我没有记错,当日明霄帝君座下小弟子,不正是这位魔族三公主?” “她与魔族勾结,叫无数神族陨落在归墟一战中,竟然还敢出现?!” “唉,神魔大战已经结束了这么多年,连魔君都是神族的座上宾,往事何必再提。” 席中有当日亲历过一切之人,此时叫破离央身份,众人不由觉得唏嘘,神情各异。 而听完天尧辰月的话后,司泽眼中不由飞快掠过一抹痛色。 右手负在身后,司泽让护卫强行将儿女带了下去,他看向离央,冷声道:“今日乃是本君寿宴,阁下愿意赏脸喝一杯水酒,本君欢迎之至。但若是故意寻衅,龙族也不会怕。” 离央站在姬扶夜身边,纤长的手指敲了敲囚笼,似笑非笑道:“龙君寿宴,本尊特来奉上一份厚礼。” “凭他当日作为,本尊留他一条命,这礼难道还不重么?” 她戏谑着反问,指尖灵力带起风刃,在天尧聿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划出几道伤口,鲜红的血液一缕缕化入水中。 “天尧离央!”天尧辰月目眦欲裂,眼神恨不得将离央生吞活剥。 离央欣赏着她痛苦又无能为力的神情,淡淡道:“两千多年前,三重天上,你哥哥为了你,要杀本尊。” “他手中的剑刺入本尊双翼,今日我便断他双翼;他要抽出本尊体内血脉,可本尊瞧不上他所谓血脉,便用他这两千多年的修为抵了,龙后觉得,如此,可是公平?” 四下一片静默,原本有人觉得见天尧聿情状可怜,觉得离央行事过于残忍,然而听到这句话,却知事出有因。 原来先动手的,是天尧聿。 若是如此,如今这位三公主实力深不可测,要报仇本是应有之理。 司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从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他们感情不睦,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地步。 天尧辰月看着兄长的惨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天尧离央!” 当日她和天尧聿能倚仗实力欺辱离央,他们的道理乃是强者为尊,而今离央修为远胜于他们,要如何对他们,不也是应当。 司泽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眼前女子和他记忆中的少女,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心中有些悲凉,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他几分功劳? 他毁了她的成年礼,今日,她毁了自己的寿宴,如此,也是公平。 “今日本君尚有家事要处置,还请诸位暂避,劳众位白跑一趟,改日本君定然派人上门赔礼。”司泽对殿中众人道,今日的寿宴已是毁了,实在不必再留这样多的人看他龙族的热闹。 听他如此说,殿中众人心中忍不住有几分失望,这样大的热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瞧到的。但司泽既然开了口,他们终究还是要给堂堂龙君一个面子,是以这就准备起身。 一股强大得可怖的力量在这一刻笼罩在大殿之中,席位间的众人顿时都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处。 离央看向司泽,淡淡道:“本尊何时说过,许他们离开。” 今日种种,少了这些看客,岂非很是无趣。 席间众人心中暗惊,离央的修为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她竟然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将在场所有人都压制住。 “阿离,”司泽眸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几分悲恸,“你我之间,非要如此吗?” 非要闹到不可收场的局面。 不必离央开口,姬扶夜上前一步,挡住他看向离央的目光,冷然道:“那龙君当日,又是因何要在我家尊上成年礼之时向她退婚?” 司泽漠然地看向姬扶夜,他对离央有愧,对这个三番五次驳自己脸面的小小金丹,便只有满腔厌恶。 拂手一挥,他高高在上道:“本君与旧友说话,如何轮得到你插嘴。” 离央的手按在姬扶夜右肩,司泽的灵力便未曾落在姬扶夜身上,便如冰雪一般逐渐消融。 “本尊与龙君之间,还谈不上一句旧友。” “阿离……”司泽神情有一瞬的痛苦,他喃喃道,“当日我之所为,实在是不得已……” 他是龙族少君,就如父君当日所言,他既然享了千万水族供奉,就必须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不得已?”姬扶夜笑道,“为了与魔族划清界限,为了在日后神魔之战时不被连累,所以你就借狐妖之名,刻意在尊上成年礼时退婚,让她被六界非议!” 姬扶夜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哗然。 原来当日龙君退婚,并不是为狐妖美色所惑,而是另有图谋。 两千多年,天下竟没有人看出这一点。 姬扶夜看向司泽,眼神轻蔑:“你既然已经舍弃了她,又何必在此做出一副对她念念不忘,试图补偿的模样?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么!” 已经造成的伤害,如何还能弥补。 司泽做出这副模样,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世人说不得还要赞他一句情深。 他有他的不得已,而离央凭什么就要因为他的不得已遭受那些非议?! 姬扶夜冷冷地看向司泽,他有愧疚是真,虚伪也是真。 司泽如遭雷击,他看着离央,阿离,你心中也是这样认为么? “龙君所为,大约也是为了龙族未来计……” “无论为了什么,他当日所为都是不义,如今还做出这副不得已的深情模样,平白叫人恶心。”有女仙冷哼一声,甚是不齿。 离央没有理会司泽,缓步走到跌坐在地的天尧辰月面前,微微躬身,指尖挑起她的下颌,淡淡道:“本尊今日来,还要与你做一桩交易。” 天尧辰月无力反抗,只能用森寒的目光将离央凌迟。 离央并不在意她心中作何想,她们早已是彼此的仇人,此生都不得解。 “龙族有一阴一阳两颗龙珠,你想救天尧聿,便拿那对阴阳龙珠来换。”离央松开手,起身将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天尧辰月。 天尧辰月神色一动,声音嘶哑道:“你说话算话?” “本尊没有骗你的必要。”离央轻笑道,一个修为全废的天尧聿,留他一命又如何。 如他这样崇尚实力为尊的魔族,作为废人活着,应当才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好!”天尧辰月忙不迭地应声道。“我答应你!” “不可!”打断她说话的,是司泽。 “阴阳龙珠乃是我龙族至宝,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司泽眸色沉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离央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阴阳龙珠乃是龙族的镇族之宝,据传上古之时,祖龙陨落,身躯被无尽烈火灼烧,最终唯一留存在世间的,便是精魄所化的一阴一阳两颗龙珠。 龙族第一代龙君得了阴阳龙珠后,将其分别镶嵌在属于龙君和龙后的羽冠之上,因此对于龙族而言,阴阳龙珠除了是一件宝物,更是龙族权柄的象征。 司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天尧辰月却并不在乎,当即取下自己发顶羽冠上的阴珠握住手中。 司泽怒声道:“住手!” 天尧辰月并不在意他的怒气,将代表龙后身份的羽冠随意扔在一旁,她冷声对司泽道:“把阳珠给我。” 司泽厉声道:“天尧辰月,你别忘了,你现在是龙族的王后!” 身为龙后,她理应以龙族声威为先! 天尧辰月却不这么觉得,魔族天性自私好斗,不择手段,她心中从来只在意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达到。 眸中暗色翻涌,她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中,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的暮裳身上。挥手飞出一道灵力,灵力卷住暮裳落在她手中。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暮裳怎么也没想到,天尧辰月会骤然向自己发难。她修为平平,根本不是天尧辰月的对手,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压力,暮裳白了脸,身形摇摇欲坠。 扼住暮裳的脖颈,天尧辰月看向司泽,冷声道:“你若是不将阳珠交出,我便立时要了她性命!” 司泽面色阴沉,他修为虽然更胜天尧辰月一筹,但她如今扼住了暮裳要害,天尧辰月完全有能力在他出手之前就杀了暮裳。 “你疯了么!”司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天尧辰月扬起嘴角,眉目明艳:“司泽,如今当着天下人面,你说,你是要她的性命,还是要龙珠!” 若是要暮裳的性命,便要取下那颗镶在龙君羽冠上的阳珠,龙族至宝在司泽手中流失,定成六界之人口中笑谈。永远将龙族命运与声名放在第一位的司泽,怎么接受得了这一点。 可若是他态度决然地放弃暮裳,连为自己生下儿女的女子都能轻易舍弃,当日司泽为了暮裳退婚离央的理由便再也站不住脚。正应了姬扶夜的话,退婚一事不过是他对魔族的算计。 龙君恋慕狐妖,甚至不惜为她退婚魔族公主,这在六界本也算一桩佳话。哪怕最后为了与魔族修好,司泽还是娶了魔族七公主为王后,彼时局势微妙,天下人也能理解他的不得已。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所谓温柔深情的龙君,只怕从此便再没有名声可言。 对司泽而言,这显然是个两难的选择。 “王后,你我夫妻多年,难道非要如此?”司泽反问道。 天尧辰月不为所动,司泽对上暮裳含泪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龙宫大殿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君,您救救阿娘!”少女颤声唤道,司泽脸色一变,回头看去,只见龙族二公主不知何时回到了殿中。 方才被护卫带下去后,二公主实在好奇殿内情形,便在兄长的掩护下瞒过守卫前来。她是司泽唯一的女儿,素来受他宠爱,只觉得就算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也不过被斥责几句罢了。 谁知才到殿中,就看到天尧辰月挟持了自己生母的一幕。 “父君,您救救阿娘,把阳珠给王后吧!”二公主上前,再次开口道。 她对天尧辰月的性子也算有些了解,王后行事乖戾,从不将她阿娘的性命放在眼中,若是父君不肯答应,阿娘一定会没命的。 暮裳看着女儿哭求,心中惨淡,这世上实在没有几人能比她更了解司泽,他不可能答应的。 如果可以,暮裳真希望自己的女儿没有出现在这里,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身死,未免太残忍了些。 二公主却不清楚这一切,那张与暮裳极其肖似的容颜恳求地看向司泽,她跪在父亲面前,俯身叩首道:“父君,求您了,您救救我阿娘,救救她……” 一件死物,难道还比得上阿娘的性命重要么? 司泽眸中闪过痛苦挣扎之色,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他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已是一片决然。 他看向天尧辰月,侧脸线条冷硬:“你尽可以杀了她,本君不可能将阳珠交给你。” 听到这话时,暮裳眼中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她凄楚地笑了起来,这个结果,本也在她意料之中。 他连真心看重的人也可以舍弃,何况从来不在他心上的自己。 殿中一片寂然,一众来客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能理解司泽的做法,只是当日能舍弃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魔族三公主,今日又果决地放弃了为自己生下一双儿女的女子性命,这样的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二公主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素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君,他怎么能?!阿娘陪在他身边两千多年,还为他生下一双儿女,他怎么能这样无情?! “父君,不可,不可……”她拽住司泽的袍角,哽咽道,“那是我的阿娘啊,便是看在我和兄长的份上,求您救救她……” 司泽面上一片平静,他再次开口:“我龙族至宝,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听他这样说,二公主如坠冰窟,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神情惶然。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她么?!”天尧辰月死死地看着他,手中缓缓用力。 暮裳变了脸色,她挣扎起来,却无法让天尧辰月松开手。亲眼见到这一幕,司泽竟还是没有松口的打算。 二公主咬着唇,终于不再犹豫,她运起体内所有灵力击向司泽。没有想到女儿会向自己动手,司泽猝不及防之下,叫她得了手,头上羽冠向天尧辰月的方向飞出。 天尧辰月瞳孔微缩,立时松开暮裳,将她随手扔在一旁,抢在司泽之前飞身接住羽冠。 司泽震怒,回手一拂,二公主便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不曾在意司泽的反应,立即起身护住母亲:“阿娘,你没事吧?!” 她看着暮裳脖颈上的青紫掐痕,满是心疼,王后当真是个疯子! 暮裳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她满心劫后余生的惶恐,抬眼窥见司泽冰冷的神情,眼泪无声坠落。 毫不犹豫地取下羽冠上的阳珠,天尧辰月手中握着阴阳龙珠看向离央:“我将阴阳龙珠给你,你放了我哥哥!” 离央抬手,龙珠便在瞬息之间落入她手中。 司泽手中灵力席卷而出,要将那对龙珠夺回。 离央抬起右手,灵力与他相撞,巨大的灵力冲击让大殿中水流形成湍急的旋涡,殿中众人连忙运转灵力,这才抵消了余波,不曾被水流冲出殿外。 姬扶夜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地看着司泽,口中道:“当日苍穹殿前,龙君亲口所言,若我家尊上有什么需要,定然尽力为之。” “怎么如今,连一对龙珠也不舍得了?” “阿离,当年之事是我之过,我愿意做任何事补偿你,”司泽看着离央,眼中带着几分悲切,“但我为你做的事,不能有损龙族。” 姬扶夜嗤笑一声。 “司泽,”这是离央今日第一次唤出他的名字,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君面前说这句话。” 她指尖微收,一股毁天灭地般的强大力量席卷着冲向司泽,他被迫收回手,向后退了数丈才稳住身形。 司泽忽然意识到,当日在苍穹殿,还远不是离央的真正实力。她分明有直接从龙族夺取阴阳龙珠的力量,却故意向天尧辰月开□□易。 “你是故意的……” 夫妻反目,父女离心,便是如此,也未能保住阴阳龙珠,司泽五内俱焚,浑身气血翻涌,竟是直直呕出一口血来。 “今日中中,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么。”离央平静道。 他毁了她的成年礼,她便毁他生辰宴,这本是再公平不过的事。 离央的话仿佛在司泽心上又重重剜下一刀,他惨笑道:“不错,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天尧辰月忍不住开口催促:“天尧离央,你方才答应过,如今阴阳龙珠都在你手中,你还不快放了我哥哥!” 离央并不打算失言,她指尖微动,困住天尧聿的囚笼消失,天尧辰月扑到兄长身边。天尧聿的双翼被离央强行撕下,修为尽失,此时伤口仍旧血流不止,他紧闭着双眼,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见到兄长这副惨状,天尧辰月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哥哥……” 仇恨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天尧辰月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以离央如今的实力,她根本不是对手,只能强自按捺下杀意。 离央并不在意她如何想,握在手中的阴阳龙珠缓缓浮空,两道灵光从龙珠内飞出,落入离央双目之中。 薄纱散落,离央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睁开,光华流转。失了灵光的阴阳龙珠化为齑粉,顷刻消失在海水中。 姬扶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怎么也移不开眼,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清离央的容颜。 苍白的脸色平白让她的容颜多了几分距离感,离央的眼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是一中旁人难以企及的美,如高山之巅亘古不化的霜雪,一见难忘。 殿中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道:“我终于相信,当日龙君并不是为狐妖颜色所惑才退了婚。” 暮裳的确很美,但此时在离央面前,似乎也失了几分颜色。 也是在这一刻,世界终于在离央眼前显出本来的面目,她将神识收回,用双眼看着周围一切。 目光最后停留在姬扶夜身上,离央忽而笑道:“小狐狸,原来你是生得这般模样。” 姬扶夜面上缓缓覆上一层薄红,平日的冷静不再,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热意,他有些狼狈地垂下头去。 心中不由有些羞恼,姬扶夜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离央一句话就这样手足无措。 司泽看着离央,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两千多年前。 “阿离……”司泽忍不住唤了一句,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离央身上,一步步向她走来。 离央终于看向了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 在司泽将要靠近之时,离央拂袖,在地面划下一道深深的刻痕,阻下了他的脚步。 “龙君往后,该唤本尊一声,尊上。”她开口,声如金玉相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0章 第五十章 这六界自来以实力为尊,如今离央的修为远胜司泽,他见了她,自是应当俯身行礼,称一句尊上。 相隔而望,离央漠然的目光终于叫司泽从旧日时光中清醒过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离央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不过是衣上一拂即去的尘埃,全然不值得留心。 司泽从未想过,他们再见,会是这样难堪的局面。 一切不过是他作茧自缚,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理应承受。 深吸一口气,司泽在殿中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向离央躬身,袍袖宽大,几乎将他的面目尽数掩住:“司泽,拜见尊上——” 也是在这一刻,殿中仙神妖魔,纷纷起身,俯身作礼,口中齐道:“我等见过离尊——” 离央已被天尧一族除名,众人便以名相称,尊她一声离尊。 姬扶夜随着众人一起拜下,他看着殿中的离央,眼中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她本就该立于云端之上,仙妖神魔,都该在她面前俯下身去。 天尧辰月半跪在地上,怀中是昏迷不醒的天尧聿,眼前这一幕,在她看来只觉无比刺目。 被逐出天尧一族,又成为神族的叛徒,在天尧辰月看来,离央本应跌落泥淖,再没有资格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如今,在自己眼前,连身为龙君的司泽,也要俯身称一句尊上。 天尧辰月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万蚁噬咬,她怀中的天尧聿气息微弱,即便之后治好了伤,哥哥知道自己沦为废人,该是何等痛苦?指尖抚过兄长后背血流不止的伤口,天尧辰月双眼一片赤红。 她不曾注意到,大殿角落处,容貌姣好的鲛人侍女目光落在天尧聿身上,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温柔地放下天尧聿,天尧辰月看向姬扶夜的方向,袖中疾飞出一条通体墨黑的灵蛇,蛇口大张,毒牙闪着冰冷的寒光,直直咬向姬扶夜。 她杀不了离央,却有足够的能力杀了姬扶夜。 这只野狐狸的性命,就当是天尧离央伤她兄长至此的利息!天尧辰月眼中闪着恶意的光芒。 姬扶夜听到破空之声,侧眸看去,不由瞳孔一缩。他立时祭出天尧聿修为所化的红珠,黑蛇却轻易地穿透屏障,眼见就要咬向他颈侧。 姬家的席位上,姬平野神色微沉,手中已经聚起灵力。 便在这时,离央抬手,五指一收,黑蛇便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之中,蛇口大张,动弹不得。 它身周的时间好似就这样停止了流逝,不过短短一个呼吸,黑蛇化为雾气,消散在水中。 “本尊的狐狸,也轮得到你来动。” 离央拂手一挥,天尧辰月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撞在龙宫大殿中雕着五爪金龙的立柱上,喉中腥甜,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直到这一刻,她望向离央的眼中也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离央神情淡淡,一步步向她逼近,天尧辰月浑身剧痛,一时起不来身,徒劳地往后缩了缩,面上显出几分不受自己控制的本能的恐惧。 司泽挡在了她面前。 对上离央的目光,司泽沉默一瞬,哑声开口:“王后冒犯,本君愿代她向离尊道歉,请尊上看在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看在……你我旧时情谊,饶过她性命。” 天尧辰月是龙族王后,也是魔族七公主,为了龙族颜面,也为了两族关系,司泽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离央手中。 他说着,深深向离央拜了下去。 姬扶夜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翻腾的怒意,司泽怎么敢在做出当年之事后,还向离央提及当年情谊? 离央面上却不见怒气,她眼神平静,徐徐道:“本尊少年之时,的确多蒙你照拂。” 没有司泽,她在魔宫那些时日,大约会难捱许多。 无论之后如何,在离央那段孤寂的少年岁月,是司泽给了她一点温情。 离央隔空落指。 感受那股庞大的力量笼罩在自己身上,天尧辰月面色惊惶,却根本无法逃脱。 她的气息一层层跌落,最后竟直接落下了仙君之境。 那股不可违逆的力量终于消散,天尧辰月垂下头,神情委顿。 “如你所言,本尊留她一命。”离央收回手,淡淡道,“自此你我,恩仇两消。” 他曾与她的所有,她都还了他。 往后司泽见她,只该恭恭敬敬地俯首作礼,称一句尊上。 离央反身,向殿外走去。 ‘你是谁?’ ‘我叫司泽,自通天海来,随父君前来拜访。’ ‘阿离,你是我未来的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他说要护着她,却选择在她成年礼那一日,退掉了那门他们出生时便定下的婚约,叫她受万人非议。 司泽心中酸涩难当,他不由伸出手,离央飞扬的衣袂似要落入他手中。她抬手一拂,司泽便被逼退开十步远。 “阿离!” 离央没有回头。 姬扶夜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向大殿之外而去。 目送她离开,殿中来客心思各异。 魔族三公主以无上修为重回六界,这天下间的格局,说不得又要变上一变。 出了通天海,龟丞相还待在原地,见了离央和姬扶夜,徒劳地向两人叫了一声。 见离央不曾理会,龟丞相心中暗暗叫苦,如今距百日不过才过了两个昼夜,剩下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离尊留步。” 姬扶夜身形一顿,这道声音,对他来说称得上既熟悉又陌生。 离央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身,打量着来人,淡淡道:“姬平野?” 姬平野带着姬家两位长老一齐向离央躬身,礼数周全。 离央微微偏了偏头:“本尊当年,见过你。” “是,当日小仙曾随祖父前往玉朝宫朝见明霄帝君,有幸见过尊上。”姬平野唇边噙着淡笑,与姬扶夜极是肖似。 “本尊当年见你之时,你还未入仙君之境,想不到如今,已经轮到你来做姬家家主。” 也是巧了,原来他便是自己身边这只小狐狸的生父。凭姬平野身上的气息,已经足够离央确定他的身份。 “倏忽两千年,天下之事,本就大不相同了。”姬平野不卑不亢道,“方才在龙宫之中人多口杂,在下不敢多言。跟在尊上身边的,正是我家小儿,故而我才贸然跟随而来。” 也是在这时,他身后一位姬家长老看向姬扶夜,冷声道:“扶夜,见了父亲,你还不上前拜见。” 姬扶夜没有动,少年的身量在跟随离央这一年间已经长了许多,他平视着姬平野的双眼,沉静道:“在将我送回顾家时,父亲与众位长老不是已经有了决断吗?” 在姬扶夜识海破碎时,他就已经成为了姬家的弃子。 姬扶夜心中清楚,姬平野带着姬家长老追上来,不是关心自己这个早就被他放弃的儿子,而是因为离央。 因为他能跟随在离央身边。 姬平野笑了笑:“但姬家这些年,应当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姬扶夜能修炼至元婴,于青云试上一鸣惊人,都是姬家为他提供的资源。就连他如今一身见识,也因为他乃是姬家子弟。 姬扶夜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识海破碎,修为尽废,我只当是将自己欠姬家的尽数奉还。” 所以姬平野和姬家众位长老,都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 姬家长老皱起眉,斥道:“你这叫什么话,家主乃授你血脉之人,你竟是丝毫不知感恩?!” “青云试上,我识海破碎那一刻,姬家主就注定要失去一个儿子。”姬扶夜嘴边勾起一抹笑,逐字逐句道。 姬家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如果要姬扶夜承认自己是姬家子弟,便要让折了他本命灵剑的兄长付出同样的代价,若是不能,那姬家,就不会再有姬扶夜这个人。 “你——”姬家长老被姬扶夜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家主的嫡子,也是如今姬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小辈! 他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姬扶夜未曾在意姬家长老的怒气,他收回目光,对离央道:“尊上,我们走吧。” “家主……” 姬平野抬手止住了姬家长老,对于姬扶夜方才的话,他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几分欣赏。 十多年来,姬平野与姬扶夜只见过寥寥几面,到了这时,他才觉出,或许这个自己从前不曾留心的儿子,才是最像他的人。 “家主,难道您真要……”姬家长老惴惴不安道。 “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等程度。”姬平野打断他的话。他不可能为了平息姬扶夜的怨气,就废了自己另一个儿子。 同样,姬扶夜若有能力废了自己的兄长,姬平野也不会出手阻拦。 * 三重天,天宫,凌霄殿中。 沉渊虽不曾亲自前去龙宫,却派了仙官前往道贺,在离央走后,天宫仙官自然也立刻回了三重天上,向沉渊禀明此事。 高坐在白玉阶上,沉渊冕旒后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他冷声问道:“她为何要取阴阳龙珠。” 阴阳龙珠镶在龙族君后的羽冠之上,失了这一对龙珠,龙族定是颜面扫地。 “似是因为双目有疾,需龙珠之力复明。”仙官忆起离央被薄纱所覆的双眼,谨慎答道。 她的眼睛怎么会出了问题? 沉渊心中有几分沉重,如仙官所言,离央如今的修为,远胜寻常仙君,无论是龙君司泽还是出身魔族的天尧辰月,都已不是她对手。 她如今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沉渊不由皱眉,以离央当日的伤势,若想恢复,唯有再寻一把上古神器作为本命法器。 可是这世上,本就只有四件上古神器,分属九重天三大神宫之主,和明霄帝君的师妹琅嬛神尊。 她一回来先废了一位仙君,又上门毁了龙君的生辰宴,那么之后,她又想做什么? 沉渊心情复杂,他一时不知自己心下究竟是喜是怒。 师妹…… 他与离央相识数百年,曾一起于人世游历,并肩而战。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离央真正的身份,原来是魔族三公主。 在魔君将她除族后,为了恢复自己魔族公主的身份,她竟然不惜出卖神族!归墟一战中,因为她的缘故,不知死伤了多少神族将士! 沉渊回忆到这里,心潮翻涌,就算他们是师兄妹,他也无法轻易原谅她做出这样的错事。 而九霄琴,原就是琅嬛神尊的东西。 琅嬛神尊陨落于第一次神魔大战之中,神魂转世重修,若是没有九霄琴,她便不能归位。 离央欠神族的,已经够多了。那把九霄琴,本就不属于她。 所以那日在天问殿前,当穗心要带着她离开时,沉渊自觉应该将她们拦下。 何况,身为弟子,如何能够违逆师尊。 只是…… 直到今日,沉渊还是忘不掉离央看着他拦在面前,错愕而惊讶的眼神。玉朝宫五大弟子,除了已经故去的大师兄,当属他和离央最为亲近。 沉渊忍不住想,他心中终究还是有愧的。 “她如今去了何处?” “离尊修为远胜我等,小仙不敢跟随其后,故而先回天宫禀报陛下。”仙官答道。 只看那位离尊在龙宫大殿上展露的实力,连堂堂龙君也不是她的对手,他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如何敢跟上去。 沉渊也没有责怪于他,只道:“传令三重天上,若是有人见……这位尊上,请她前来天宫,与本君一叙。” “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三重天上,衡英宫。 得了龙宫消息前来回报的仙娥说完话,久久不曾得到星落回应,微微抬头,却瞧见她苍白而有些惊惶的脸色。 仙君这是怎么了? 星落听着从龙宫传来的消息,心神不宁,全然没有注意到下方人的窥视。 “仙君?”衡英宫仙娥小心问了一句。 星落一惊,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的手打翻了桌上茶盏,响声清脆。她垂眸看着四分五裂的茶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撑着对仙娥道:“本尊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仙娥应声称是,缓步退出殿外。 直到殿中只剩自己一人,星落才能毫无顾忌地表露内心的恐惧。 她真的回来了…… 想到这件事,星落只觉脑中一阵阵眩晕。 离央既然回来了,那当年的事…… 不,她不知道的,自己只是说出了她曾约见天尧枢一事,是她不能证明她自己的清白! 自己不过将消息散出,所有人便都信了,是那些失了亲眷的神族叫嚣着要杀了她,又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是他们都不相信她! 连她的师尊,出关后闻听这个消息,也立时罚她天雷加身,入诛邪塔思过。 星落下意识抓紧了桌角,自己和天尧聿的交易,离央不可能会知道的。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以他们的关系,天尧聿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思及仙娥所说,天尧聿修为尽失,已经沦为废人,星落觉得有几分可惜,她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这样当年的事就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她永远都是神族的叛徒! 不过如此,天尧聿也绝不可能愿意帮她洗清污名,想到这里,星落不由觉出几分快意。 就算她如今恢复了修为又如何?过去之事,她再也无法改变。 天尧离央,星落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是深深的嫉恨,她分明已经失了本命法器,沦为废人,怎么还能活到如今,还能恢复修为?! 星落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这个名字,她是衡英宫星落仙君,自九重天玉朝宫出,任是谁见了她,也要以礼相待。 她早已忘了,自己出身不过是魔宫之中一株寻常兰草,只是受天尧离央魔血浇灌才得以化形,做了魔族三公主身边的小侍女。 即便离央被龙族少君退婚,沦为六界笑谈,没过多久,她却为玉朝宫明霄帝君看中,成了他门下第五位弟子,而自己,永远都只是她身边的小侍女! 星落眼中愤恨难解,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只能永远做她身边的侍女,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下? 自己连对她的怨恨都不能表露人前,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好在……星落忽而低声笑了起来,神魔之战后不久,明霄帝君便找回了师妹的转世,原来他收离央为徒,赐她九霄琴,不过是将她误以为师妹的转世! 她根本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星落眸中满是阴寒的笑意,无论何时,只要想起这件事,她都会觉得无比快意。 天尧离央,你心中最崇敬的师尊,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他将你错认罢了! 已经过了一千七百年了,如今天下早已与旧时不同,自己已经不是她天尧离央身边的小侍女,而是天帝亲自册封的衡英宫仙君,她就算回来了,又能将自己如何? 便是念在当年恩情,沉渊也一定会护住自己,星落眼中闪烁,眼见他护着自己,天尧离央会是何等心情? “师尊……” 星落正是心神不定之时,闻言一惊,下意识向前方挥出一道灵力。 慕容音不过是元婴修为,身为仙君的星落哪怕只是一击,也不是她能挡住的。重重地撞在墙上,慕容音浑身气血翻涌,用来支撑身体的左手伤势最重,无力地耷拉在身侧,却是因为方才的撞击折断了。 星落这时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慕容音,她恍惚想起,好像是自己昨日吩咐慕容音此时前来,没想到…… 见慕容音伤得不轻,星落眼中不由掠过几分心绪,不过她自恃身份,当然不会向慕容音致歉,口中只道:“为师尚有要事,你先回去。” 慕容音忍着痛,起身向她行礼道:“弟子领命。” 她不敢在面上露出丝毫不满,沉默地退出门去。 殿外等候的宿南山见她如此狼狈地出门,面色大变,连忙上前扶住她:“阿音,这是怎么了?!” 慕容音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说。 宿南山忌惮地看向殿内,这殿中唯有星落仙君一人,伤了慕容音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他抿了抿唇,终是不敢多言,沉默地扶着她离开。 相比凌霄殿和衡英宫的沉凝,东皇山上的陵舟得知这个消息时,站在扶桑树上,扇着双翅大笑起来。 “干得漂亮!司泽那个伪君子,活该有今天!”三足金乌激动地在高大的扶桑树上蹦了两下,树枝摇晃,落下一地扶桑叶。 笑得太过分,他被风呛得咳嗽起来,鸟喙中喷出一缕赤金色的火焰。 等笑过之后,陵舟将双翅背在身后,自言自语道:“阿离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先来见我,她要去龙宫闹事,合该叫上我才是。” 想当年不论闯祸还是干架,他们可都是两个人一起上。 “禀报仙君,有贵客来访——”一只八哥从远处飞来,拖长了声音叫道。 陵舟素来不喜欢那些所谓规矩,是以在他身边侍奉的妖族仙官也不必拘束,常以原形来往。 “难道又是谁家想将小辈送来东皇山学剑?”陵舟不耐地反问,不等八哥回答,他便挥了挥翅膀,“不见不见。” “究竟是谁这样想不开,要让小辈向你这样懒怠的家伙学剑,倒真不怕误人子弟。”女子有些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中满是戏谑。 扶桑树上的陵舟在听到这句话时,僵住了动作,他大睁着双目,呆滞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离央带着姬扶夜,缓缓走上了东皇山顶,几乎可遮天蔽日的扶桑树上,三足金乌烈焰一般的羽毛很是耀眼。 “阿离!”三足金乌如离弦之箭一样飞离树枝,冲向离央。 他在半空化为人形,落地时扑进离央的怀抱,语气中满是欢呼雀跃:“阿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陵舟的人形是个不过十四五的少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稚气,一双鎏金色的瞳孔中似乎有烈焰燃烧。三足金乌寿命悠长,因此陵舟如今化形,也只是少年模样。 他一向觉得这副模样不够威严,是以轻易不肯在旁人面前化为人形。 姬扶夜看着陵舟的动作,嘴角笑意不由有些僵硬,旧友重逢,当是一件喜事,不过实在不必动手动脚吧。 他盯着陵舟的动作,眼中带着几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醋意。 陵舟松开离央,献宝一般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阿离,你看,我如今也能化形了!” 离央纵容地看着他,眸中难得显露出几分温柔。 姬扶夜顿时觉得心里更酸了。 “阿离,你回来了怎么不先来寻我?要教训司泽那个伪君子,很该叫上我一起才是!”陵舟对于这一点耿耿于怀。 “我尚且缺一双眼睛,自然要等看得见了,再来寻你。”离央微微勾起唇角。 陵舟想到自龙宫传来的消息,皱起了眉:“阿离,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是当年识人不清,叫人算计罢了。”离央风轻云淡道。 她寥寥几句将当年离开九重天后的事讲明,语气平静。 陵舟却听得怒发冲冠,当即化为原形:“那个抱月竟敢为了一个野男人这样对你,小爷这就去一把火将他们都烧了!” 离央抬手捉住他的右翅:“急什么。” “如今他们已在无尽深渊之中,想是已被一众凶兽分食,你难道还想去无尽深渊中走一遭不成?” 陵舟丧气地垂下双翅:“当日我就该陪着你一起离开九重天,有我陪着,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阿离竟然被一个人族窃取了双目。 “你陪着我做什么?一起死么?”离央反问。 一千七百年前,陵舟正是幼年,需要大量灵气修炼,若是去了灵气稀薄的凡世,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衰竭而亡。 离央想,若非落入无尽深渊,她也不可能恢复修为,活到今日。 陵舟扑扇着双翅落在她肩上,犹豫着道:“阿离,你是怎么从无尽深渊中走出的啊?” 传闻之中,无尽深渊中有无数被天道禁锢其中的上古凶兽,即便是神魔两族,入了其中也是有进无出。 阿离当时修为全失,怎么才能在无尽深渊中活下来?陵舟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这一点。 离央看向姬扶夜:“说来还多亏了这只小狐狸,若非他正好跌入无尽深渊,身上还带着外界气息,本尊或许还要费上许久才能走出那无尽深渊。” 她并没有提及自己如何在无尽深渊中挣扎求存。 陵舟这才注意到姬扶夜,他干咳一声,做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不错,你身上有天狐血脉,应当是出自姬氏?你帮了阿离,本君不会亏待你的,待我有空,指点一二你怎么用剑。你要是不用剑也简单,本君赏你几件法宝,保管叫你在这三重天上横着走……” 离央屈指敲了敲三足金乌的头:“这小狐狸于剑法上天赋不错,却不能叫你来祸害。” 当年学剑之时,这鸟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今竟也有人抢着向他学剑。 陵舟用双翅捂着头,有些委屈地嘟囔道:“虽然我的剑法比起穗心师姐和你差了许多,但放在六界之中,也不是太差嘛……” 听到穗心的名字,离央笑意微收:“如今我师姐和二师兄在何处?” 这也是她来寻陵舟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日离央失了本命法器之后,被禁锢在飞霜殿中。陵舟前来探望时,离央问及穗心和风玄殷情形,他只道,两人被贬下九重天,千年不得归。 彼时离央心神涣散,也不曾怀疑,之后想来,才觉得其中有不对,但已经没有再问陵舟的机会。 陵舟叹了口气,当时他隐瞒离央是怕她担心,如今便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当日之事,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帝君要取你体内的九霄琴,穗心师姐护着你逃脱,是忤逆帝君,帝君罚她受三十打神鞭,闭门思过。” 但穗心不等伤势痊愈便前往天问殿,当着玉朝宫众仙神的面质问明霄,最后义愤之下,取出自己的道心,自此离了玉朝宫,不知所踪。 穗心本只是东海之滨的一座神女石像,因明霄常年于此练剑而悟道,得一颗纯澈道心。她将道心取出,却是已不肯受明霄恩,千年师徒情谊就此断绝。 “此后直到如今,我再也没有听说过穗心师姐的消息。”陵舟垂下头,他不是没有打探过穗心的行踪,可是这么多年来终究是一无所获。 离央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她才开口道:“那风玄殷呢?” 二师兄风玄殷又如何了? 陵舟叹了口气:“当日天问殿前,他竟敢向帝君出刀,这可是大不敬,好在帝君还念着师徒之情,只是罚他在诛邪塔受烈焰灼烧三百年思过。” 以风玄殷所为,即使明霄取了他性命,麒麟一族也不敢有异议。 “只是这二师兄不知在想什么,好不容易出了诛邪塔,他竟然又闯了天问殿。” 陵舟也不清楚那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那日以后,风玄殷被罚入朔风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朔风原在三重天极西之巅,混沌初开之时,此处曾是第一次神魔大战的战场之一。或许是因为侵染了太多神魔两族的鲜血,寸草不生,几乎难以见到活物。 极西之地的天地灵气暴虐狂乱,与残留此处的神魔之力碰撞,形成凌厉的风刃,终年不散。 就算以仙君之躯来到此处,待上半日,蕴含着神魔之力的风刃也会令其遍体鳞伤。 而离央的二师兄风玄殷,就是被师尊明霄下令禁锢在朔风原的山石之上,终日受风刃侵袭,不得解脱,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 听完陵舟的话,离央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可说了,要罚风玄殷在朔风原多久?”离央的声音很冷。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她和风玄殷的师尊,明霄。 陵舟摇了摇头:“帝君没有明令。” 离央眸中暗色沉沉,若如陵舟所言,当日风玄殷在天问殿上向明霄动手,也不过是被罚入诛邪塔受烈火焚身三百年。他后来闯入天问殿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禁锢在朔风原至今? “数年之前,我入朔风原探望过二师兄。”当年在玉朝宫时,陵舟一向是直呼风玄殷之名,但知道他竟然为了护着阿离向帝君动刀,从此就心服口服地唤他一声二师兄。 朔风原的风刃实在过于凛冽,就算陵舟已经飞升仙君,要穿越风团见到风玄殷,也要耗损大量修为。 是以他也只能每百年去朔风原探望风玄殷一次,为嗜酒如命的麒麟带上几坛灵酒佳酿。 陵舟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我要去朔风原一趟。”听完他的话,离央淡淡道。 “什么?!”陵舟一惊,扑扇着翅膀落在离央面前,化为人形,“阿离,你难道是想去救二师兄?!” 离央没有答,平静的眼神却已经告诉了陵舟答案。 陵舟连连摇头,脸上满是不赞同:“阿离,二师兄是被帝君亲自动手封印在朔风原的,就算你如今修为恢复,甚至比从前精进,可帝君乃是自混沌以来六界第一人,谁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到了何等地步。” “何况就算你勉强破开封印,将二师兄救了出来,只要帝君不开口饶恕他的罪责,就随时能将他再罚入朔风原!” 难道阿离还想和帝君动手么? 陵舟有些着急,他是天生地养的一只三足金乌,在玉朝宫听明霄讲道得入修行之门,对这位帝君从来是又敬又怕。 于陵舟而言,明霄就是不可违逆的存在。 不止是他,整个玉朝宫乃至六界,又有几人敢违抗明霄? 他是混沌之后天地之间第一位上神,是他结束了第一次神魔大战,六界才得以安宁,繁衍生息。 彼时天地之间的生灵大都还未开化,懵懂无知,明霄于玉朝宫讲道传法,无论何族何种,都可往玉朝宫前听道。 是以自混沌初开至今,无数生灵都蒙受明霄大恩。 玉朝宫之名响彻六界,绝不只在于明霄的修为。 离央看向玉朝宫的方向,面上显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意。 就因为他是明霄,所以无论做了什么,都不容他人置喙么? 玉朝宫之主,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吗? 所以就算他要取出已经与自己相融的本命法器,她也不能怨恨,因为他救过她的命,而九霄琴,本也是他赐予她的。 所以他要收回,也是应当。 可惜魔族天性自私,她做不到。 无尽深渊中无数个不见日月的日夜,她能活下来,靠的便是那一腔怨恨。 “本尊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了。”离央轻轻地笑了起来。 就算是明霄,也不行。 “阿离……”陵舟看着她的侧脸,喃喃道,心中升起几分怅然。 阿离和从前,似乎全不一样了…… 可无论如何,阿离能活着就好。 无论变成什么样,阿离永远都是他认识的阿离。 陵舟下定了决心,一脸悲壮道:“阿离,我陪你一起去救二师兄,要是帝君罚你,我就陪你一起担着!” 离央的眼神温和下来,她微微挑起嘴角,神情似笑非笑看着面前少年:“你这等修为,去了朔风原,只怕不是帮忙,而是添乱了。” 陵舟鼓起了嘴:“阿离!” 他如今怎么也有仙君境界,不再是当年玉朝宫中修为垫底的小金乌了。 只是离央已做了决定,任陵舟怎么说,也不曾松口。 朔风原一行,离央既然连陵舟也不打算带,自然更不会带上还在金丹境界的姬扶夜。 “你如今体内灵力已经足够凝实,这两三日间,应该就能突破元婴。”离央淡淡对姬扶夜道。 她看向陵舟:“这几日我便将这小狐狸交给你,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便留在东皇山。” 如今她回归的事情,这六界该知道的人,大约都已经得了消息。 陵舟见她这样说,立刻道:“阿离,你放心,我一定将这只小狐狸照顾得油光水滑,绝不让他掉上一两肉。” 作为被照顾的对象,姬扶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心知朔风原危险,自己又将破境,姬扶夜便没有强求与离央同去,毕竟,若是在朔风原中引来天劫,他恐怕就要被当场劈成一只焦狐狸。 自从与离央相遇以来,这应当算他们第一次分离吧?姬扶夜垂下眸,心底涌起几分不舍,好在大约不过是两三日功夫。 他留在东皇山,倒也正好可以办一件事。 事情说定,离央便也没有在东皇山多留,直向极西之地而去。 目送离央远去,陵舟收回目光,干咳一声,挺胸抬头,望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姬扶夜,做出长辈姿态道:“小狐狸,既然阿离将你交给了我,只要有本仙君在,谁都休想伤你。” 姬扶夜嘴边含着浅淡笑意,抬手向他一礼:“多谢仙君。” 他这般态度叫陵舟很是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阿离新养的这只狐狸实在比那只抱月兔好上许多。 从前只要自己靠近她一点,她便吓得四脚朝天,难道他堂堂三足金乌,还会吃她一只低阶抱月兔么? 想到抱月,陵舟神情愤愤,真是便宜她了,阿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竟敢为了一个凡人背叛阿离,害得她失了双目,不得不堕入无尽深渊。 若是自己在,非要一把太阳真火烧得她神魂俱灭! * 极西之巅,朔风原上。 风声呼啸,残留于此的神魔之力与暴虐的灵气纠缠,形成源源不断的风刃。山石嶙峋,峭壁如削,一只通体莹白的异兽被困在断崖之上。 他麋身龙尾,其首如狮,头生鹿角,正是一只玉麒麟。 玄色的锁链穿过麒麟身上要害,将他牢牢钉在崖上,动弹不得。 四周风刃割破他的皮毛,落下无数道伤口,蕴含着灵气的鲜血滴落在赤红的焦土之上,立时生出奇花异草。 但不过片刻,这些花草便在风刃的侵袭下枯萎折断,化为齑粉。 麒麟身上的伤口瞬间又恢复如初,而后又被风刃划伤,周而复始。 一只通体褐色的鹰隼自天外而来,身体灵巧地躲过风刃,落在麒麟身上。 鸟喙落在麒麟的伤口上,他竟是毫不犹豫地啄食下麒麟的血肉。 被禁锢于此的麒麟动弹不得,自然也不能将他驱赶开。 苍雷鹰吞下这块血肉,并不敢贪多,麒麟的血肉富含灵力,以他的修为,若是吃得太多,说不定会爆体而亡。 扇动双翅,苍雷鹰落在麒麟头上,语气中有几分得意:“仙君怎么不说话,你我也算旧相识了,这寸草不生的朔风原,也只有我会每年来看看你。” 他说着,发出一串尖利的笑声。 千余年前,这只苍雷鹰还未至仙君境界,但他天生能御风,是以能穿过风团抵达朔风原。 借着麒麟血肉,他如今早已有了仙君修为。 麒麟闭目养神,连看他一眼都不曾,更别提开口与他说话。 苍雷鹰见他如此,不免觉得有些无趣,他刻意道:“依稀记得当年您乃是麒麟一族少族长,又是玉朝宫明霄帝君座下二弟子,那是何等的威风,我等小妖,连面见您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如今?听说您那位身为麒麟族长的父亲,为了赎清您的罪过,在神魔之战中奋不顾身,早已陨落,麒麟一族已经换了个族长,自然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少族长。” “明霄帝君亲自将您镇压于此,没有他下令,您可是永远也不能离开此地。不过这都过了一千多年了,帝君闭关不出,或许早就将您这个还在朔风原上受苦的弟子忘了。” 他低头望去,仍旧不见麒麟有什么反应。 轻啧一声,苍雷鹰振翅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一道威压将他锁定,他僵滞在空中,双翅大张,眼中满是惊恐。 难道是麒麟挣脱了帝君的封印? 怎么可能?! “风玄殷,什么时候,连一只小小的苍雷鹰也能骑在你头上了。”女子赤足踏在山石之上,黑色的裙袂在风中猎猎作响,腕上红铃轻响,似天外而来。 麒麟身形一怔,终于睁开了双目,女子的身形映入他眼中,风玄殷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小师妹,一千多年不见,你倒是气色不错。” 她的修为竟是恢复了? 陵舟那只小金乌说她离了九重天,她是如何恢复了修为? 离央落在风玄殷身旁,苍白的指尖按住了穿过他琵琶骨的玄黑锁链,其上传来一股熟悉而庞大的力量。 风玄殷见她动作,平静道:“不必试了,这是师尊亲自落下的封印,若是能挣脱,我早就跑了。” “他如此对你,你竟还肯唤他一声师尊。”离央冷笑道,暗中运转灵力。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风玄殷懒洋洋地道。 “我怎么不知,二师兄你何时是这等尊师重道的人?” 这世上,敢向明霄动刀的人,实在寥寥无几。 风玄殷笑了一声:“小离央,你可难得正经唤我一声二师兄,真叫二师兄我受宠若惊啊。” “风玄殷,看来你被关在朔风原这些年,还是没有学会正经几分。”离央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一般轻易被他气得跳脚。 风玄殷打量着离央:“小师妹,你倒是与从前很是不同了。” 见离央仍在运转灵力,他叹了口气:“别再浪费灵力,你不可能……” 话音未落,将他束缚于此的玄黑锁链出现了裂痕,风玄殷一怔,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明霄亲手所下的封印,竟然开始出现碎裂的迹象。 离央看着穿过风玄殷要害的锁链,眼神微冷,周遭暴虐的灵气疯狂涌入她体内,转化为精纯灵力冲击向风玄殷体内封印。 经脉中传来刺痛之感,两股强大的力量在风玄殷体内碰撞,他不由面色微变,看了一眼离央,风玄殷强忍住痛楚。 若是在她面前叫出声来,自己这个师兄未免太没有面子了。 终于,那道金色的封印源源不断的灵力冲击下逐渐出现了更多的裂痕,无数裂痕汇聚,封印就在一瞬间破碎开来。 被离央定在空中的苍雷鹰瞳孔微缩,怎么可能?这女子是谁,怎么可能破了明霄帝君亲手下的封印?! 那可是明霄帝君,天地之间最强大的一位上神! 灵气涌入体内,转化为自身灵力,在解除了桎梏的经脉中顺畅运行,风玄殷一身被风刃割裂的伤口在瞬息之间尽数痊愈。 感受到经脉中开始流转的灵力,他眼中不由闪过讶色,他体内的封印,当真已经被离央破开了。 玄黑锁链化为齑粉在空中消散,通身莹白的麒麟仰天长啸一声,踏云而起,身周隐隐有风雷相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风玄殷在云中化为人形,青年白衣落拓,神情浪荡不羁,不像高高在上的仙人,更像凡世洒脱不羁的游侠。 “小师妹,看来这千余年间,你颇有一番奇遇,修为竟到了如此境界。”风玄殷笑着看向离央,眉目疏淡,如晕散的山水墨色。 他实在没有想到,千载之后再相逢,离央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堪比上神的地步。 要破开明霄的封印,即使全盛时期的风玄殷也很难做到。 离央站在断崖边,右手负在身后,裙袂翻卷,似要乘风而去。 四目相对,风玄殷看着眼前与分别前全然不同的离央,心中复杂,一时竟理不清繁乱思绪。 飞身落在崖上,风玄殷站在离央身边,轻声道:“一千七百年了,小师妹,没想到你我竟还有再见之日。” 风刃在身周肆虐,却不能再近两人的身,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眼前有云海翻腾。 自天问殿一别,已是过了整整一千七百年有余。 倏忽千载已过,天地之间想来已是物是人非。 谁能想到,生平最是放荡散漫的风玄殷,在诛邪塔三百年后,又孤身在这朔风原受了千载孤寂。 不知回想起什么,风玄殷眼中划过晦暗之色,面上却还是扬起漫不经心的笑,口中只道:“在这峭壁上锁了一千多年,当真是骨头都要散架了。” 明霄的封印禁锢了风玄殷的灵力,否则以他的修为,怎么也不会沦落任一只苍雷鹰啄食血肉,讥嘲讽刺。 见离央仍是不语,风玄殷侧头对她笑道:“小师妹,你一直盯着我作甚?莫非千年已过,师兄我生得越发丰神俊朗,叫人再移不开眼?” 离央的神情未曾因为他的话而有什么波动,她平静地看着风玄殷,良久,终于开口道:“风玄殷,当年你出诛邪塔后再闯天问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天下间,除了明霄,大约就只有风玄殷才知道。 风玄殷缓缓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笑。 一阵沉默的对视后,他开口打破僵持:“你我师兄妹叙话,却不好叫不相干的人听了去。” 他将要说的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说罢,风玄殷的目光落在苍雷鹰身上,带着几分戏谑。他弹指,被离央定在空中的苍雷鹰便不受控制地栽倒在他面前。 苍雷鹰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眼下这情形,除了装死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怎么办。 见他如此,风玄殷轻笑一声,顿时就有一阵电光落在苍雷鹰身上,电得他浑身焦黑,在地上蹦了起来。 立起身,苍雷鹰不敢再装死,垂着头连连求饶:“求仙君饶命,小妖知错,仙君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一命吧!” 风玄殷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眼中却有墨色翻涌:“既然想活命,不妨说说,到底是谁告诉你本君被困在朔风原上。” 一只没有身份背景的小妖,若不是有人刻意告知,如何能知道他被封印在朔风原的消息。 当年他在六界也算交游广阔,略有些身份的仙妖都不会将主意打到他的血肉上,只有苍雷鹰这样道途有限的小妖才会冒险来到朔风原,以他血肉增进修为。 风玄殷不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 苍雷鹰瑟瑟发抖:“仙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妖实在不懂……” “既然如此,看来本君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了。”风玄殷含笑道。 他手中积聚起灵力,似乎已不打算留苍雷鹰性命。 眼见灵力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苍雷鹰不敢再隐瞒,连忙道:“是衡英宫!是衡英宫的仙娥闲谈时与我提起的!” 衡英宫?风玄殷微微挑眉,这是何处? 他被封印之时,沉渊尚且还不是天帝,自然不会知道衡英宫是谁的洞府。 而在苍雷鹰话音落下的一刻,周遭突然起了一阵突兀的风,一阵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在一点点流失。 风玄殷回头看向离央:“阿离?” 离央眼中是彻骨寒意,她冷声开口:“衡英宫,如今是星落居处。” 风玄殷是受了她连累。 “当年那曾指认你约见天尧枢的侍女?”风玄殷皱眉道。 归墟一战大败后,九重天上愁云惨淡,偏偏就是这时,身为离央侍女的星落站出来指认,离央曾在战前约见天尧枢。 言外之意,便是怀疑离央借此向魔君透露了神族排兵布阵,才叫神族在归墟一战中溃败。 彼时明霄闭关不出,神魔之战由簌离宫摇光神尊主持,他亲自抽出星落记忆查探,证明她所言不虚,因而传唤离央前去问询。 离央承认自己曾约见天尧枢,但那是想阻止神魔之战,何况当日天尧枢根本没有前来,她根本不可能泄露神族军情。 摇光同样探查过离央记忆,证明她所言也不假。兹事体大,为防在探明真相前走漏消息,连玉朝宫内也只有风玄殷前去旁听。 既然没有证据,摇光自然不会定离央的罪,此事本应就此过去。 谁知不过几日后,九重天上骤然流传起了离央勾结魔族的消息。 就算玉朝宫中,哪怕风玄殷屡次严令澄清,谣言也在私下广为流传。 离央的身份就是原罪。 她恰好又在神魔开战前夕暴露身份,被父亲除名。她是不是故意透露军情给魔族,就为了恢复魔族三公主的身份? 归墟之战中死了太多神族,九重天上不知多少仙神因此失去了亲眷,这道谣言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发泄心中悲痛的对象。 都是因为离央泄漏了神族军情,他们的亲人才会死在归墟之中,她是神族的罪人! 面对九重天甚嚣尘上的流言,代领玉朝宫的风玄殷几乎有些焦头烂额,那些失了亲眷的仙神不在意什么证据,他们只在意自己眼中看到的真相。 连沉渊心中也隐隐信了谣言。 在风玄殷查到谣言的源头在星落身上,要责罚于她时,沉渊却护在星落面前。 ‘她不曾说错什么,阿离的确曾约见过天尧枢不是么?’ 念着星落对自己有恩,沉渊拦下了风玄殷。 谣言愈演愈烈,风玄殷的解释在他人眼中,却成了他有心包庇自己的师妹。九重天上渐渐出现了要严惩离央的声音。无论她有没有做过,神族之中,俨然已经定下了她的罪。 偏偏就是这时,出关的明霄召见离央,一语未发,天雷加身后,他令人将她关入诛邪塔。 在九重天众仙神看来,这便是明霄帝君也认同了离央的罪行。 她就这样成了神族的罪人。 离央唇边浮起冷笑:“本尊却是不知,她恨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只陷害离央尚觉不足,还要寻一只苍雷鹰啄食风玄殷血肉,刻意用言语羞辱谩骂。 她盯着苍雷鹰,像看着一件死物:“尔等,实在,死不足惜——” 苍雷鹰感受到自己内丹在一瞬间崩解开来,数千年修为顷刻化为乌有,就连神魂仿佛也要在此刻溃散,他眼神惊恐,浑身却动弹不得,更叫不出声来。 风玄殷见此,眼神有几分凝重,他抓住了离央的手腕,沉声唤道:“阿离!” 这一声呼唤似乎终于让离央从虚无的情绪中抽离,她看向风玄殷,眼底仍是一片冰寒。 苍雷鹰感受到自己神魂暂时停住了溃散,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她到底是谁? 风玄殷撕裂空间,随手将苍雷鹰扔了进去:“我留他且还有些用。” 离央阖上眼,再睁开时,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风玄殷见此,终于松开了手。 方才她发怒之时,周遭空间仿佛都化作了尸山血海,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能有如今修为,其间只怕不会是多么欢喜的经历。 离开九重天的一千七百年,她去了哪里,又是经历了何等磨难,才会有今日的修为? 风玄殷心底漫上不可言说的悲凉。 狂风吹鼓他的袍袖,风玄殷掀袍坐在地上,姿态风流,他对离央道:“带酒了么?” 离央冷冷地看向他。 风玄殷笑了笑:“接下来要说的事只怕有些长,小师妹难道连坛润喉的酒也不肯予我么?” 离央居高临下地觑他一眼,一坛灵酒出现在她手中。 风玄殷抬手接过酒坛,揭开酒封,凑近嗅了嗅,笑道:“是陵舟那只小金乌酿的扶桑酒,看来你是自他那里来的。” 离央俯身坐在他身旁,拿出另一坛扶桑酒,沉默地饮下一口。 风玄殷笑了笑,手中酒坛与她相撞:“你我师兄妹今日重逢,当浮一大白。” 他神情洒脱,依稀叫人窥见当年玉朝宫二弟子的风采。 “我还记得你刚到玉朝宫的情形。” “师尊抱着你回到九重天,白衣染血,叫我们都吃了一惊,还以为有哪个不识相敢对师尊他老人家动手。” 其实明霄那一身鲜血,都是离央的。 “那时你死死握着师尊的衣袖,便是治伤时也不肯松开,师尊便只好一直陪在你身边。” 离央低垂下眼眸,濒死之际,她紧紧握住那片衣袖,就像握住最后的希望。 她以为,明霄就是她的希望,是她这一生都要追逐的光。 可是她错了。 “你的剑法是师尊亲手启蒙的,穗心说,你于剑法之上极有天赋,她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在你拜师之日就赐下九霄琴于你。” 九霄琴乃是琅嬛神尊留下的上古神器,抚出的曲调能够治愈伤者,令草木再生,枯树回春。 彼时明霄这样做,风玄殷等人只当他宠溺这个小师妹,只是九霄琴在离央手中,弹出的多是杀伐之音。 之后穗心察觉离央于剑法一道上的天赋,甚觉可惜。 离央这般,用剑做本命法器最是得宜。 或许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收我为徒,不过是因为错认了我是他师妹转世。”离央嘴边勾起讽刺的笑。 她曾经有多敬仰明霄,到最后,恨得最深的也是他。 明霄出关后,连问也不曾问过,便罚她天雷加身,他不信她! 旁人可以不信她,可是他不能不信! 因为于那时的离央而言,明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更加重要。 而让她更不能接受的,是他对她的好,原来不过是出于错认! 他待她的好,原来都是假的,当他发现自己错认了人时,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与她的一切都收回。 数百年的师徒情谊,在一夕之间,成了泡影。 离央想,那她这些年的信仰又算什么,她尽心修炼,斩妖除魔,为的就是能做他心中满意的弟子,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她终究是什么也没有了。 在明霄取出她体内九霄琴的那一刻,离央就再也无法原谅他。 她从前如何爱他,往后便怎样恨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离央看向风玄殷,眸中带着彻骨寒意。 “阿离,可曾有哪一日,察觉师尊与从前不同。”风玄殷对上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离央不语。 “我闯入天问殿那日,发现了师尊斩下的情魄。”风玄殷继续道,“他为了合道,早在数百年前我等奉命下九重天历练之时,斩了自己的情魄。” 离央握紧了酒坛。 以身合道,从此明霄便是天道在此世间的化身,天道即是他,他即是天道。 作为天道的化身,必须视六界生灵平等,不可偏私,这也是明霄斩去情魄的原因。 唯有斩去情魄,他才能成功合道。 在失去了感情的明霄眼中,亲传弟子与鸟兽蝼蚁,也并无相异之处。 “我破开了他封印的情魄,将其扔下了九重天。”风玄殷又道,脸上再次浮起散漫的微笑,这就是他被罚入朔风原,不曾有归期的真正原因。 明霄的情魄流散,他便也不能合道,至于情魄去往何方,便是连风玄殷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这些年,明霄可有找回情魄。 “他若合道成功,这六界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离央淡淡道。 “我其实不太明白,师尊他已经功参造化,与天地同寿,为何还要以身合道?”风玄殷眼中难得带上几分茫然,“这就是他所求的大道么?” “可若是失了情魄,没了七情六欲,那玉朝宫中坐的,可还是我的师尊?” 这也是风玄殷不惜一切破开明霄情魄封印的原因。 “可是他带我回玉朝宫,是在你所说斩情魄之前。”离央眼中似有霜雪暗落,“从一开始,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将我当做了他师妹的转世。” 而她是真正将他当做心中最重要的人,当做此生的光明。 所以离央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无论其中有怎样的缘由,都无法改变这件事。 少年之时,天尧枢常说,离央生得一点也不像魔族。 后来离央觉得,她说得并不对。 她身上终究流淌着魔族的血脉,所以才会如此睚眦必报。 风玄殷见她如此,不由长叹一声。 “你觉得我不该怨恨他?”离央声音有些冷。 风玄殷摇了摇头:“我不曾经历你的一切,如何又有资格劝说于你。” 任是谁,都没有资格让离央原谅明霄。 风玄殷饮下最后一口酒,面上似乎也浮起一点醉意:“小师妹,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摔下酒坛,他化为麒麟,踏云而起。 “我也该去做我应当做的事了。” 朔风原上,只剩下离央一人,她的身形在云海之上显得有些渺茫。 本尊心中,至今怨尤难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通天海,龙宫之中。 颜色姣好的鲛人侍女托着一盏灵药,缓步进入殿门之中。额前散下几缕鬓发,她微垂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眼中情绪。 殿中软榻之上,天尧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哪怕天尧辰月将龙宫所藏的珍惜灵药尽数用于他身上,也不过只能暂时保他性命无恙,至于修为,却已经是全然没有恢复的希望。 而对天尧聿这样的人来说,让他做一个修为全失的废物,实在是一件比让他死还更痛苦的事。 但哪怕是为了天尧辰月,他也不能死。 主动交出阴阳龙珠的天尧辰月在龙族中,已是罪人,天尧聿不能让她做了那么多,最后只得一场空。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鲛人将药盏放在床头,侧身看着沉睡的天尧聿,咬住唇,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魔族六皇子…… 手中灵力凝结出一柄利刃,她缓缓抬起手来。 只要杀了他,就能为姐姐报仇了! 魔族六皇子暴虐的名声六界皆知,姐姐是怕她出事,才会施展幻术,与自己交换了身份。 可是才到魔宫,姐姐就被认了出来。 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从魔宫的人口中打探到消息,她的姐姐,原来早在数日前便被这位六皇子下令扔进了风狼群中,最后被群狼撕咬,重伤不治而死。 鲛人的手颤抖着,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心中自是害怕的。 她要为姐姐报仇,鲛人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手中利刃重重向天尧聿落下。 也就是在这一刻,沉睡中的天尧聿睁开了双眼,他冷笑着半坐起身,抬手握住鲛人的手腕,手中用力,当即就要将她擒下。 区区鲛人,也想取他性命! 鲛人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醒来,又惊又怕,一时六神无主,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无形的灵力破空而来,天尧聿要制住鲛人的动作立时一顿,他眼中掠过惊骇之色,是谁?! 鲛人完全没有察觉这一点,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一旦被王后发现…… 心下一冷,她顾不得太多,翻转手腕,利刃顺利刺入天尧聿的心脏。 鲜血涌出,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看着前方。 想起自己惨死的姐姐,鲛人挣脱天尧聿的手,咬着牙又在他的要害处补了数刀,确认天尧聿停下了呼吸,这才起身,慌乱地向殿外逃去。 她全然不曾发现,角落处,有人看着失去气息的天尧聿,微微勾起唇角。 星落的身影消失在殿中,同样不曾察觉在殿外,有人借法诀掩住行迹,收好了袖中留影石。 姬扶夜嘴边噙着浅淡笑意,看来自己多留一会儿,倒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躲过巡查的护卫,姬扶夜顺利地出了龙宫,在珊瑚中找到了接应他的陵舟。 “快走快走!”陵舟催促道,要是被司泽那条长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阿离前日取了龙族至宝阴阳龙珠,他要是发现自己二人,少不得要拿他们出气。 陵舟想,这可不是自己怕了司泽这个伪君子,只是三足金乌天生火属,自己的修为在这水中自是会大打折扣。 这样吃亏的架,他陵舟可从来不打。 陵舟本不打算离开东皇山,没想到姬扶夜说这龙宫中有对离央很重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小狐狸一番夸赞叫他通体舒畅,他一个没忍住,就答应了陪这小狐狸来了通天海。 等在龙宫之外的时候,陵舟才隐隐有些后悔,若是这小狐狸被发现了怎么办?自己答应了阿离要好好照顾这只小狐狸,他要是落在司泽手中,自己可怎么向阿离交代。 看见姬扶夜回来,陵舟重重松了口气,他当即化为原形,载着姬扶夜飞身化作一道金光,向通天海外而去。 片刻之后,有龙宫侍女走入内殿,看着被血染红的床榻,惊声尖叫起来。 闻讯赶来的天尧辰月,看着兄长已经冰冷的尸体,脚下踉跄,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一旁侍女想要将她搀扶起身,却被她狠狠推开。 天尧辰月膝行着来到软榻边,握住天尧聿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她轻轻唤了一句:“哥哥……” 天尧聿没有任何反应,身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天尧辰月的指尖抚过他的脸,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哥哥!” 是谁干的,是谁杀了她哥哥?! 她要将那人找出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天尧辰月抱着兄长的尸体,眼泪坠落,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嚎,响彻整座宫殿。 司泽站在门外,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知作何情绪。 * 九重天上,玉朝宫中。 琅嬛自静室中睁开双眼,面上流露出讶然之色,她望向西方,师兄布下的封印,被人破开了。 是谁?! 她起身出门,殿外侍奉的仙官见了她,纷纷俯身行礼,齐声道:“小仙见过神尊。” “这几日,六界可有什么异动?”琅嬛默然一瞬,才开口问道。 “异动?” “前日通天海发生的事算么?” “你们也听说了啊?” “那样大的场面,六界早都传遍了!” 琅嬛素来亲和,是以这些仙官也并不怕她,几名少女七嘴八舌,最后推出一人回道:“回神尊,若说异动,前日通天海之中倒是的确出了一件大事。” “龙君两千五百岁生辰宴,龙后兄长魔族六皇子被人废了修为带去殿上贺寿,那女子还取走了龙族至宝阴阳龙珠,当日六界来客都亲眼看着,为此事,龙族如今已成了六界的笑谈。” “不错,听说那女子正是从前被龙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她如今修为深不可测,竟然连龙君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魔族三公主,帝君当年收的小弟子,好像就是魔族三公主,唤作离央仙君的那一位……” “可离央仙君,不是神族的叛徒么?” 少女们又议论起来。 听了她们的话,琅嬛不由微微蹙起眉,离央…… 师兄当年收的,第五名弟子。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九霄琴,当日,就是从那个少女体内强行取出的。 琅嬛思绪杂乱,失了本命法器,她是如何恢复的修为? 如果她还活着,那…… 琅嬛的神情微微有些凝重,她抬步走出殿内,白露台上,云雾缭绕,有几只仙鹤振翅而来,翎羽雪白。 师兄…… 手中出现一道金色流光,其上施加了重重封印,没有泄露出丝毫气息。 琅嬛眼中出现几许愁意,她已经找到了师兄的情魄,却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做才好。好在他如今闭关,才不曾发现情魄就在自己手中,给了自己犹豫的机会。 唯有将情魄炼化,师兄才能合道,可合道,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这是师兄追求的大道,可正如风玄殷那只麒麟所言,失了作为明霄的感情,那师兄还算是师兄么? 琅嬛心乱如麻。 而如今,师兄当日收下的小弟子又重归六界。 对于当年的事,她…… 琅嬛将手中流光收起,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见离央一面。 * “阿离,你回来了!”东皇山上,陵舟振翅从扶桑树上落下,眼看就要扑进离央怀中。 就在这时,姬扶夜上前一步,姿势自然地接住了三足金乌,抱着他向离央俯身一礼:“尊上。” 陵舟待在他怀里,有些纳闷,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他不曾深想,见离央孤身一人,奇怪道:“阿离,你不是去救二师兄了么?” 难道没救出来? 也对,那可是帝君亲手下的封印…… “他离了朔风原,去办他自己的事了。”离央淡淡道。 “救出来了?!”陵舟瞪大眼,扇了扇翅膀,“阿离,你真是太厉害了!” “二师兄也真是的,什么事那么急,都不来东皇山看看我,亏得小爷这些年还常常去给他送酒!” 陵舟自顾自地碎碎念,姬扶夜看向离央,说起了正事:“尊上,你离开这几日,天帝曾与玉朝宫琅嬛神尊联袂来访东皇山。” 沉渊,琅嬛。 离央微微挑了挑眉。 陵舟连忙附和道:“没错,他们上门说要见你,不过小爷可不会搭理他们!” 阿离对那个沉渊那么好,他却在穗心师姐救阿离时拦下了她们;至于那个琅嬛,若非是她,阿离怎么会失了本命法器。 陵舟本就是只小心眼的鸟儿,自然不会对这两人有什么好脸色。 姬扶夜看向离央,继续道:“但那位琅嬛神尊,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离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姬扶夜缓缓道:“画未。” 离央的手在瞬间收紧了。 “阿离,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陵舟根本不耐烦见琅嬛和沉渊,之前出面赶人的,自然是姬扶夜。 “你自然不该知道,这是个死人的名字。”离央微微挑起嘴角,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画未,是本尊的生母。” 那只生下她的鲛人,就叫画未。 陵舟大张开嘴,什么?!阿离的生母?! “阿离,你阿娘不是生下你就去世了么?为什么琅嬛会突然提起她的名字?”陵舟茫然问道。 那不过是一只寻常鲛人,生下离央便去世了。 既然被琅嬛特意提及,那就说明,或许离央的生母,并不只是一只寻常鲛人,姬扶夜想。 见两人沉默,陵舟挠了挠头:“你们怎么不说话?” 姬扶夜看向离央,等她的答案。 “她既特意来提一句,本尊自不能让她失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阿离,你要去见玉朝宫见琅嬛么?”陵舟听她这样说,迟疑着问道,神情间不由带上几分犹豫。 他不想阿离再回九重天,再回玉朝宫。那里对阿离来说,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地方了。 “不。”离央眼中幽深如墨。 “本尊如今,已是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真相。” 琅嬛特意提及画未,为的就是想引离央前去九重天一见,离央却并不想如她的意。 “陵舟。”离央轻声道,“你替我去魔域走一趟。” 替她看一看,生母的墓穴之中,埋的是什么。 “那你呢?”陵舟不太明白。 离央看向南方,鲛人一族世代居于南海,泣泪成珠,能织绡纱,入水不湿,自混沌以来,都为龙族臣属。 画未出身鲛人一族,是鲛人女皇献给魔君的姬妾之一,所以想知道她背后有什么秘密,必须要往南海走一趟。 “阿离,我要和你一起去!”陵舟不满道,去救二师兄不带他,怎么现在去南海还是不带他? 想当年还在玉朝宫的时候,他和阿离可从来都是形影不离,一起闯祸一起挨罚。 “那谁去魔域?”离央反问。 陵舟的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后者对他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虽说前日姬扶夜已经突破了元婴,可一个元婴孤身前去魔宫,只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或是你想去南海?”离央又徐徐道。 陵舟悻悻地扇了扇翅膀:“我还是去魔域吧。” 到了水中,自己的修为可要大打折扣。而鲛人女皇胥沉雪与明霄一般,是自混沌而生的上古生灵,修为哪怕比不上上神,但也相去不远。 陵舟可没有把握自己能从她嘴里问到什么。 他如此说,离央便点了点头,带着姬扶夜转身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陵舟瞪大了眼,他怎么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那只小狐狸能跟着阿离去南海?! * 南海之滨,木筏之上绑了三五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伴随着几声妇人的低泣,渔民打扮的青壮走下水中,将木筏推向远处。 海面上现出旋涡,渐渐将木筏吞没,等在海边的渔民见此,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扬帆,出海——” 随着年纪最长的老人开口,几艘渔船张开风帆,这才出海而去。 这是海祭?云端之上,姬扶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皱起眉。 他没想到自己会亲眼见到这样愚昧而残忍的祭祀。 “尊上,我先去救人。”姬扶夜看向离央。 离央淡淡地说了句:“你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姬扶夜遁下水面,他服下过避水珠,在水中也能自由往来,呼吸如常。 远远只见被绑在木筏上的少年人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开手脚上的束缚,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不用多久便要被溺毙于此。 姬扶夜正要动手,有三道灵巧的身影自海底而来,人身鱼尾,正是居于南海之下的鲛人。 为首的鲛人女子手中掐诀,少年挣扎的神色立时缓和下来,他们阖上眼,似就此睡了过去。 “呀,这回的祭品可是生得更好几分。”另一尾鲛人游至少年身旁,打量道。“如此,我都不忍见他们这般丢了性命呢。” “你若不怕死,可以开口请陛下将人赏给你。”为首的鲛人女子冷淡道。 “算了吧,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凡人丢了性命。”鲛人女子甩动碧蓝色的鱼尾,她脸颊两侧生了数枚鳞片,为艳丽的容颜增了几分妖异。“这可是陛下自己要享用的祭品。” “好了,快将这些人类带回宫中吧。再耽误一会儿,咱们的术法失了效,他们便要被溺死在水里,到时可没有办法向陛下交代。”第三人道。 姬扶夜眼神微深,看来这场祭祀并非是渔民无知,而是有鲛人在背后搅弄风雨。 这几名鲛人修为都在金丹元婴之间,姬扶夜运转灵力,将来的三名鲛人都困在原地。 “谁?!” 为首的鲛人女子面色突变,全然没想到会出现这般变故。 姬扶夜上前,对上她的双眼,眸中显出赤红之色。鲛人女子与他对视,瞳孔渐渐涣散,神情也变得呆滞起来。 狐族天赋的惑心之术,在姬扶夜天狐血脉觉醒之后,自然也就无师自通了。 “你们让渔民以少年人为祭品,有何用意?”姬扶夜沉声问道。 “不……”另外两名鲛人开口想要阻止,却被姬扶夜挥手噤声。 “陛下要以祭品修炼,令我等前来押送。” 她口中陛下,若无意外,指的便是鲛人女皇。 姬扶夜不由皱眉,只是鲛人女皇的修为,在这六界之中当也是少有人能及,怎么还会用凡人性命修炼这样的邪术提升修为?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离央出现在姬扶夜身旁,目光扫过三名被他困住的鲛人,小狐狸的术法这些时日颇有些长进。 姬扶夜从沉思中回过神,向她一礼:“尊上,若她方才所说为真,海祭背后乃是鲛人皇授意,只怕一切并不简单。” 以南海渔民的态度,这样的海祭绝不止发生了一次。 胥沉雪? 千余年前,玉朝宫中,离央也曾见过她几面。 “你想知道,去鲛绡宫一探便知。”离央本就打算去见胥沉雪。 “我觉得这样的事,直接上鲛绡宫,只怕看不到真相。”姬扶夜缓缓道,他身后好像有并不存在的大尾巴摇了摇。“不如我扮作祭品,跟这些鲛人回去查探一二如何?” 离央瞥他一眼:“随你。” 得她允准,姬扶夜运转灵力将几名昏迷不醒的人族少年送离海面,眸中再次显出赤红之色,惑心之术下,三名鲛人的眼神都渐渐茫然起来。 “天狐血脉的惑心之术?”离央眼中显出些许兴味,却是有些意思。 这小狐狸素来机敏,少有人能叫他吃了亏去,离央见此,也不再多留,身形消失在原地。 鲛绡宫外,数名身着轻甲的鲛人卫士手持长戟,面色肃然。宫门紧闭,五彩琉璃瓦在水中折射出耀目光彩,周围有数队鲛人护卫来往巡逻,甚是森严。 离央的身影落在宫门前,望着上方鲛绡宫三个字,神情平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南海,那个生了她的女子的出生之地。 离央对画未没有太多印象,毕竟她们甚至没有见过一面。 画未死在她出生那一刻,等离央能睁开眼时,她的母亲就只是魔宫外的一座孤坟。 若非为魔君生了一个女儿,画未只怕连这样孤坟也没有。 魔宫中也没有几人记得她,少言寡语的鲛人修为平平,除了生得好些,全然没有什么能让人记住的地方。 离央的突然出现,让守在宫门外的一众鲛人护卫刹那神情大变,长戟向前,齐齐指向离央。 离央收回目光,不过一眼,一众鲛人护卫便再动弹不得,神情惊恐,口中却难以发出一声呼喊。 她便在这一片沉寂中,抬步向前,玄色裙袂在水中漾开,无人可挡。 越过披甲的宫门护卫,拂手振袖,鲛绡宫外一重又一重禁制就在瞬间如冰雪一般消融,原本紧闭的宫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在离央面前缓缓大开。 缓缓走入鲛绡宫中,其内鲛人婢女见此,均是花容失色,摆动鱼尾躲在用在装饰的珊瑚后,瑟瑟发抖。 离央一步步向前,向鲛绡宫最中心之处的大殿走去。 “不知何方大能驾临鲛绡宫,当真是叫本君,受宠若惊——” 女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这句话,离央身边骤然掀起惊涛骇浪,眼看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离央抬起手,汹涌咆哮的海水就在这一刻凝固,她向前翻转手腕,海水立刻挟不可当之势倒卷而回。 赤尾的鲛人双手掐诀,灵力与海水相撞,两相消弭。 余波震得胥沉雪退后,她心中暗惊,好可怕的修为,自己正面相抗,只怕并不是对手。 既然打不过,胥沉雪面上扬起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知阁下来访我鲛绡宫,有何指教?” 她身着一袭红裙,白发披散,一颦一笑之间似乎都能蛊惑人心。赤红的鱼尾上在水中摆动,其上鳞片好像都闪过鎏金之色,光彩熠熠。 “本尊今日来,是要问鲛人皇一件事。”离央对上她的目光,缓缓道。 胥沉雪轻笑起来:“若只是要问一件事,阁下来的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破了重重禁制,径直闯入她鲛绡宫中,难道只是为了问她一件事?这话,胥沉雪却是不信的。 “你鲛绡宫的规矩太大,”离央微勾起唇,气势丝毫不落胥沉雪之下,“本尊没有功夫递了帖子,等你鲛人皇何时空闲再来与我一见。” 胥沉雪笑意不改,眼中却闪过深深忌惮。 “那阁下如今已经见到本君,不如说一说,所求究竟为何?”她曼声道,游到离央身边,绡纱轻薄,在水中如一团红色云雾。 离央侧首对上她的目光:“我要问两千多年前,由你鲛人一族而出,为魔君妾室的鲛人,画未。” 听到这个名字,胥沉雪眼神微深,她打量着离央,忽然道:“本君从前见过你。” “一千多年前,九重天上,玉朝宫中,你是明霄收下的第五个弟子。” 胥沉雪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寻到了一丝离央的痕迹。 她有些恍然道:“对,你是魔族三公主,那便是画未的女儿。” “既是故人之女,不如进殿一叙。” 胥沉雪的笑容似乎多了几许真心。 两人对视,周遭一片静寂,良久,离央面上也勾起一抹笑,她跟在胥沉雪身后,缓缓走入殿中。 相对而坐,胥沉雪抬指,示意殿中侍奉的婢女退下,待殿中只剩下两人,她打量着离央,轻笑道:“前日龙宫之事,本君也隐约耳闻。没想到画未那般温软的性子,竟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鲛人一族虽是龙族附属,但胥沉雪作为上古生灵,地位超然。司泽寿辰,即便她不曾亲自前去,也无人可指摘什么。 说来,自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胥沉雪便久居鲛绡宫,甚少出现在六界之中。 “你此番来,就是想问你生母之事?”见离央神情不动,胥沉雪又含笑道。 离央平静地看着她。 胥沉雪屈指敲了敲桌面,似有些漫不经心:“其实也没什么出奇,她不过是只父母双亡的寻常鲛女,因为生得好才得以入了鲛绡宫侍奉。也是因为生得好,被本君选中,送去魔君身边。” “不想她这样资质平平的鲛人也能怀上魔族血脉,自怀上你的那一日便注定,她一身血骨,最终都要化作你的养料。”胥沉雪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唏嘘。“所以生下你的那一日,便也是她的死期。” 她看向离央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悯。 一个从还未出生便注定要失去母亲的孩子,自然是可悲的。 “不过她心中应是爱你的,画未从前,最想要的,便是有自己的家人。” 她话音落下,殿中一时沉默无言。 “只是如此?”片刻后,离央反问道。 “我所知关于画未的一切,便只是如此而已。”胥沉雪含笑回道。 离央却是缓缓笑了起来:“这样一只寻常的鲛人,竟然能叫鲛人皇牢记至今,连她最想要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最奇怪的地方么?” 胥沉雪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褪了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殿内烟紫色的纱幔在海水中摇曳,如梦似幻。 在离央说出那句话时,胥沉雪面上笑意渐渐淡去,赤金双瞳中漫上不带丝毫情感的冰冷。 “本君长你万岁,更与你母亲相识,在本君面前,尔当执晚辈礼。” 说罢,她将手重重按在桌案上,无形的灵力自离央身周盘旋缠绕而上,如同数条长啸的蛟龙,要将她绞杀其中。 离央抬眸,怒吼着的蛟龙还未能完全成形,便自尾部一寸寸凝固,最后化作僵硬的冰柱。 下一刻,化为冰雕的蛟龙在瞬间碎裂为成千上万的细碎冰棱,尽数向胥沉雪落下。 一道金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胥沉雪的神情有几分凝重,万千冰棱击在光幕上,融化后混入海水,归于无形。 最后数道冰棱落下之时,金色光幕也随之碎开,胥沉雪眼中映出无数金色碎芒,心中忍不住为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也是在这一刹,一道微小如尘的冰棱悬停在她眉心前,胥沉雪的瞳孔微微放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六界之中,向来是以实力为尊。”离央看向胥沉雪,面上带着浅淡笑意。“这是你们的道理。” “按着你们的道理,在本尊面前,你当唤一句,尊上。” 最后一个字落下,细小的冰棱破碎开,胥沉雪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背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呼吸乱了几分,心中对离央忌惮愈盛。 明霄养出的这个小徒弟,真是如他一样可怕。 不愧是…… “现在,鲛人皇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离央抬手执起桌上精巧的白玉酒壶,剔透的青碧酒液倾倒在酒樽之中,清脆如珠落玉盘。 将酒樽推向胥沉雪,她慢条斯理道:“不必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离央的语气分明很平静,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 胥沉雪垂眸看着自己手边的酒樽,眼中有深沉暗色涌动。 “你可知道,这世上许多真相,最好永远都埋藏在岁月之中。”她抬眸,幽幽说道。“让它在地下腐烂,对所有人,都好。” “可本尊,偏偏不愿。” 胥沉雪脸上缓缓浮上无法散去的阴霾。 一缕灵力从她指尖流泻。 “一只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的鲛人,即便如今你知道了所有真相,又还有什么意义?”胥沉雪反问道,眼底有异芒闪动。 离央微偏了偏头,唇角微微勾起。 她说:“若是没有意义,你为何到现在,也不肯提。” “是不愿?还是,不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大殿的地面上浮现幽蓝色阵纹,将离央禁锢其中。 阵纹旋转,水中灵气源源不断向阵中汇聚。 “这是六界之中,最好的阵师为本君镌刻下的法阵。”胥沉雪流露出奇异的温柔,“你不妨试试,能不能……”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自鲛绡宫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轰响,胥沉雪胜券在握的神情骤然巨变。她恶狠狠地看向鲛绡宫深处,身形竟是眨眼之间消失在殿中。 鲛绡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连忌惮不已的离央都顾不上。 离央的神识探出,不知看到了什么,她轻啧一声,脚腕上的红铃化为手中长剑,通体赤红的剑身流转着血色光芒,让人不可直视。 长剑刺入地面,血色力量在瞬间向四周蔓延,遍布整座大殿的阵纹在强大的力量下失了灵性,刹那间黯淡无光。 离央飞身而起,长剑化为脚腕红铃,她眨眼间出现在鲛绡宫深处。 与此同时姬扶夜浮在空中,他一身白衣都被鲜血染红,难得显出几分狼狈。好在这些血看上去可怕,却都不是他的。 这回却是失策,若非手中正好有天尧聿全身修为凝成的红珠,炸了半座鲛绡宫,怕是只能坐等尊上来救命了。 但是……抬眼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怒意滔天的红尾人鱼,姬扶夜有些无奈地想,现在,他好像还是只能等尊上来救命…… “你做了什么?!”胥沉雪看着下方被毁了大半的宫室,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她面上因为怒气生出数片鱼鳞,让绝色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妖冶。 几只追着姬扶夜出现的鲛人见此,眼中闪过无法掩饰的畏惧,齐齐向她俯身请罪:“属下失职,请陛下恕罪!” 胥沉雪无暇理会他们,手中出现一把长弓,周围灵气都汇聚在她手中,凝成一支锋锐无比的箭矢。 弯弓搭箭,长箭自远处直直射向姬扶夜的要害。 姬扶夜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在这支箭离弦之前,他身周气机就已经被胥沉雪锁定。以他元婴的修为,在鲛人皇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支箭若是落在姬扶夜身上,他唯有身死道消,神魂俱散一个下场。 便是在这一刻,姬扶夜面上仍然带着浅淡笑意。那支箭越来越近,就在将要落下之时,一只手凭空出现。 那只手看似苍白羸弱,一如姬扶夜记忆之中 也正是这样纤弱的手,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要取姬扶夜性命的一箭,灵气凝结的箭矢在离央指尖破碎为点点星芒消散。 姬扶夜脸上的笑意微微深了些许:“尊上。” “小狐狸,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这鲛绡宫定然藏着什么胥沉雪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否则,她不会如此暴怒。 “多亏尊上来得及时,否则这一箭下,我定是要魂飞魄散的。”姬扶夜笑了笑,他的运气的确是不错。 胥沉雪远远看着两人,神情狰狞,暴怒道:“天尧离央!” 自己竟不知道,她还放了这样一只小虫子入鲛绡宫!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胥沉雪拂手,身旁几名鲛人便尽数呕血,倒飞出几丈外。 鲛人女子俯身,姿态谦卑:“陛下,我等也不知为何,他分明是此次海祭的祭品,谁知将他押入血阵之时,他却突然醒转,还……还不知用什么法子,将血阵都毁了……” 胥沉雪呼吸急促,血阵…… “你们,该死!”她尖啸一声,整座鲛绡宫似乎都为之震动,海水倒转,在离央和姬扶夜身周形成巨大的旋涡。 胥沉雪双手化为利爪,鳞片覆上了她大半张脸,只叫人觉得可怖,再窥不出一点之前的绝色妖娆。 鱼尾甩动,在海中如离弦之箭,她长啸着扑向离央。 这长啸之声中,离央尚不觉什么,姬扶夜却能感到双耳刺痛,脑中似要炸开一般。 原来鲛人的啸声,也是一种能要人命的武器。 离央抬指,微凉的指尖落在姬扶夜眉心,他脑中剧痛仿佛在一刹那间被尽数抚平。 姬扶夜有些怔然地看向离央,神情难得露出几分空茫。 离央却没有余暇注意他的失神,红铃化为长剑握在手中,她飞身迎上胥沉雪。鲛人的利爪在这一刻撞上剑刃,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声响。 “你这样愤怒,倒让本尊真是有些好奇,这鲛绡宫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错身而过时,离央似笑非笑道。 她养的这只小狐狸,或许误打误撞,当真发现了什么胥沉雪永远也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剑身在赤红鱼尾上留下一道伤口,鲜血混入海水之中,立时无影无迹。 胥沉雪看着自己鱼尾上深可见骨的伤痕,死死咬住牙,自第一次神魔大战后,她便再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 自己的确不是她的对手,胥沉雪眼神阴森可怖,不能被她发现…… 若是被人发现这鲛绡宫深处所藏的秘密,那么她这数千年的筹谋,便就此毁于一旦! 胥沉雪吐出鲛珠,莹莹光辉照亮深海,离央与姬扶夜身周旋涡之下,现出了一面巨大宝镜。 镜面晦暗,其中幽深不可察。 “溯洄镜?!”姬扶夜眼神一凝,沉声道。 他遍览古书,自然也见过关于溯洄镜的记载。 溯洄镜乃是上古天地自然而生的灵宝,能堪破人心中执迷,生成幻境。无论修为如何,溯洄镜前都会被引入其中,若非破除心中迷障,难以自其中出。 “溯洄镜自第一次神魔大战后便消失在六界之中,原来竟是落在鲛人皇手中。”姬扶夜低头看着脚下的溯洄镜,不觉惊惶,心中反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 溯洄镜这样的上古灵物,寻常可是难得能见识到。 “不仅如此,”离央忽而开口,“溯洄镜,本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的法器。” 姬扶夜眼中现出惊色,只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和离央一齐卷入溯洄镜中。 胥沉雪看两人消失在溯洄镜中,心内稍定,无论何等修为,心中都难免会有执念。执念难解,入了溯洄镜后,便不是一时三刻便能走出。 她抬起手,四周惶惑不安的鲛人脖颈上齐齐出现一道血线,他们猛地睁大眼,什么也来不及说,身体便僵硬地倒在水中。 胥沉雪的神情不曾因此有丝毫波动,她俯身向下方宫殿游去,轻薄的鲜红绡纱在水中如云似雾。 * 四周云雾缭绕,一声清亮鹤鸣自云中传来,离央站在宫阙之前,神情冷淡。 这里是九重天上,玉朝宫外的白露台。 初来玉朝宫时,离央最喜欢的,便是躺在白露台上,看漫天星辰流转。 那是魔域永远看不见的景色。 离央没有动,身周景色忽而又是一变。 九重白玉阶上,明霄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一步步自上而下。 离央看到了自己。 她跪在玉阶之下,眼中满是雀跃欢喜。 “今日之后,你入我门下,为玉朝宫五弟子。”明霄停在她面前,声如玉磬。“此后谨思慎行,不可负玉朝宫之名。”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画面破碎,同样也是在这里,数十天雷加身,伤势未愈的离央跪在殿前,抬头望着神情冷淡的明霄。他们相隔不过几步之遥,却仿佛是此生都越不过的鸿沟。 离央看着这一幕,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冰冷笑意。 这便是她的执念吗? 或许是吧。 她心有怨尤,不得解。 但她不需要堪破,她只要将旁人施与她的,尽数归还。 离央并指为剑,直直向前斩下,剑光向前,将一切虚妄幻境尽数斩破。 身周骤起一阵狂风,裙袂飞舞,她嘴角流下一丝血线,竟是强行破开了溯洄镜的幻象。 * 姬扶夜的母亲出生四方城顾家,到了年岁后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姬家家主,夫妻琴瑟和鸣,不久便有了姬扶夜。 十八岁时,父母为姬扶夜议定了一门亲事,隔年便要迎娶新妇进门。 他如今年纪,的确是该成亲生子了,姬扶夜站在院中,不知为何,心中不知来由地升起一股怅然。 但他为何总是觉得,自己尚还有什么事要做? 是什么呢? 姬扶夜身着喜服,与面前凤冠霞帔的新妇拜过天地,心底仍是一片空茫。 龙凤喜烛燃烧,他挑开盖头,看见一张绝色璨然的面孔。少女眼神澄澈,天真地向他笑了起来。 “你不该这样笑。”姬扶夜像是着了魔一样,喃喃说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少女面上不由浮起困惑之色,她轻声唤了句:“夫君?” 姬扶夜如遭雷击。 他是谁? 他是姬扶夜。 手中盖头落下,遮住了少女的容颜,那分明是一张属于离央的脸。 姬扶夜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安然坐在喜床上的少女,他是何时生了这样几乎称得上不敬的心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当姬扶夜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时,周遭的一切开始一点点化为飞灰,分崩离析。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盖头垂下,已完全看不见容颜的少女身上。 自己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吗? 姬扶夜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乱。 前日离央再见陵舟,态度亲近,他的确觉得心中有几分古怪不适。 但姬扶夜只以为,这是因为离央是他长到如今,待他最好之人,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生出几分独占欲。 可是他心中竟然对她生出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情思。 按理来说,离央是姬扶夜的救命恩人,又长他两千余岁,他对离央该是又敬又畏,实在将她当做老祖宗一样侍奉。 只是离央生得,怎么也不像老祖宗该有的模样。 姬扶夜想到这里,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神情中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或许等他再长两岁,站在离央身边时,瞧上去就很是相配了。 他喜欢她么? 姬扶夜不知道,他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 虽然自小就与慕容音定下婚事,但姬扶夜长到十七岁,与慕容音不过见过寥寥几面,连朋友尚且说不上,自不必谈什么欢喜。 他十七年的人生中,陪伴他的唯有自己的本命灵剑,和藏书楼中常年无人光顾的古书典籍。 那十七年,是缄默而孤独的。 遇到离央,好像是一切转折的开始。 姬扶夜并不清楚自己对离央的感情究竟算什么,他只是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那是他这短短十余年人生中待他最好的人。 原来他心中是希冀着能与她并肩而立么? 姬扶夜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实在很少有这样让他觉得不解之事。 不过也没关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狐狸,看来你的心境,的确还算不错。”就在这一刻,离央的声音骤然在姬扶夜背后响起。 他身形一僵,若是妖身状态,现在一定是连尾巴毛都尽数炸了起来。 “尊……尊上……” 姬扶夜被离央的突然出现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回过身看着离央,对上她双眸的那一刻,心中情不自禁又漏跳一拍。 他赶紧垂下眼。 相识这样久,还难得见他露出这样神情,离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对他道:“你心虚什么?” “并非心虚,”不过片刻功夫,姬扶夜已经恢复了平素沉稳,嘴边又带起惯常有的笑意。“只是尊上突然出现,叫我吃了一惊。” 离央瞥他一眼,不知信是不信:“本尊怎么不知,你的胆子这般小?” 姬扶夜暗叹一声,方才经了那样的幻境,离央又突然出现,他没被吓出个好歹已是不易。 见他不言,离央抬眸看向姬扶夜身后还未完全散去的幻境,她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原来是洞房花烛夜,倒是本尊打扰你了。”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尊上,你来之前,幻境便已经破开了。” 端坐在喜床上的少女渐渐化作飞灰消失,姬扶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用担心离央会发现那少女生了一张和她相同的容颜,从而察觉他那点隐秘的心思。 但不知为何,姬扶夜心中又莫名生出一点不可名状的失落。 若是尊上知道…… “第一次来南海,便炸了半座鲛绡宫,胥沉雪此刻,应该恨不得将你扒皮拆骨才是。”离央笑了一声,问起正事,“那鲛绡宫中有什么,要你如此。” 以姬扶夜的性子,若非没有别的选择,他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姬扶夜压下心中杂念,答道:“禀尊上,鲛绡宫最深处的宫室中,有一处血阵。我从前并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只觉妖异至极。” “后来见势不妙,我便只好引爆藏了天尧聿所有修为的红珠,这才脱身而出。” 姬扶夜心中暗叹,元婴期的修为,在诸天神魔与上古生灵面前,终究还是太低了。 若非是手中正好有那枚红珠,自己怕就要做了血阵的祭品, “你不识得那血阵?”离央问。 姬扶夜点头:“只是根据阵纹来看,像是在窃取祭品的生命……但鲛人皇乃是上古生灵,以她的修为,又何须用这样的邪术来延续寿命?” “究竟为何,出去看看便知。”离央勾起唇角,“本尊也很好奇,这鲛绡宫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 鲛绡宫深处,胥沉雪孤身来到巨大的礁石前。随着她运转灵力,一重又一重禁制渐次解开,礁石前显出一道足有人高的混沌水镜。 在她穿过之后,水镜便立时消失在原地。 这是一处冰宫,一入其中便能感受到凛冽寒意,胥沉雪向前游动,眼中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她得快一点,绝不能让人发现…… “阿珏!”赤红的鱼尾是内殿之中唯一一抹亮色,胥沉雪从身后抱住男人,眼中满是柔情,轻轻地唤了一句。 青年相貌清隽,温雅如世家公子,他盘坐在殿中,即使手脚都被寒冰化作的锁链束缚,神情也仍是一片安然。 他脸上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在胥沉雪抱住自己时,淡淡道:“沉雪,你错得已经够多了。” 胥沉雪紧紧地抱着他,似乎只要自己一松手,就会失去眼前人一般:“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要你活着罢了!” 容珏垂下眸:“我早就应该死了。” 他早就应该神魂俱灭,归于天地之间。 “不!”胥沉雪游到他面前,嘶声道,“我要你活着,若是我不这样做,待神魂俱散,天下就再也没有你容珏了!” “你如此行事,必受因果反噬。”相比胥沉雪的激动,容珏异常平静。 “我不在乎!” 胥沉雪重复道,眼中有些晶莹:“什么因果报应,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双手沾染上无辜者的血腥,她也不在乎。 深吸一口气,胥沉雪平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阿珏,如今冰宫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也就是在这时,胥沉雪心口传来一阵刺痛,无边光芒亮起,溯洄镜的虚影投射在半空之中。 镜面缓缓出现一道裂痕,裂痕随之扩散,在一声脆响之后,整面溯洄镜化为无数碎片散落。 容珏看着这一幕,轻叹了一声。 当年他重伤至神魂将散,作为他本命法器的溯洄镜,本也到了强弩之末。 早在数千年前,他们就应该消散在六界之中。 “又是你们!”胥沉雪看着出现在冰宫之中的离央和姬扶夜,眼中是刻骨的怨恨,她运转灵力,发出一道比之前还要尖利的长啸。 离央抬剑,不打算再和她多纠缠,剑光如雷霆万钧,携不可当之势落下,穿透赤红的鱼尾。 碎冰散落,胥沉雪倒在冰面上,鲜血静默地在其上蔓延。 她还来不及起身,周围海水凝结,将她困在原地。 “烦劳二位,将我心口女娲石取出。”容珏开口,却是对离央和姬扶夜说道。 “不!”胥沉雪尖叫道,“不行。” 这些年来,正是为了阻止容珏取出自己心口的女娲石,她才会用法术束缚,叫他动弹不得。 离央没有理会胥沉雪,她缓步走到容珏面前:“你便是玉朝宫明霄门下大弟子,容珏。” 昔年离央在玉朝宫中见过他的画像。 “是。”容珏微微抬起头,对上她双眼。 “你不是早就死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中了。”离央的话说得不太客气。 数千年前,第一次神魔大战之中,自混沌而生的道尊与魔祖领二族相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无数神魔陨落,侥幸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在玉朝宫的记载中,容珏也是死在那时。 可是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数千年的容珏,竟然还活着。 “我的确,早就应该死了。”容珏缓缓道,“所以,请阁下取出我心口女娲石。” 离央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应当知道,以你神魂上的伤势,若是取出女娲石,立时便会神魂溃散。” 容珏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暖色:“如此,再好不过。” 如果早知自己无意中得来的女娲石,最后会有此用,他应当会选择早早将其毁了。 当日容珏于道尊魔祖一战重伤,本应神魂俱散,就此陨落,是胥沉雪借女娲石聚拢了他将要消散的神魂。 但女娲石强行聚拢容珏的神魂,却没有办法修复他已经破碎的神魂。 容珏沉睡千年,醒来后已是在南海冰宫之中。 胥沉雪不知从何处知晓了一种夺人命格的邪术,让他得以苏醒。 鲛绡宫中的血阵,便是将那些祭品和容珏的命格相换,借以蒙蔽天道。但容珏身为上古神族,他的命,又岂是寻常人的命格能够承担。 不过三五日间,便会失去效用。 但对于胥沉雪来说,只要容珏能活着,旁人的性命又算什么。 ‘阿珏,你看,不过一些凡人的性命就能换来你活着,这不好么?’数千年前,胥沉雪这样对他道。 容珏看着她面上的纯然欢喜,缓缓摇了摇头。 他当即就要剜出自己心口的女娲石,却被胥沉雪拦下。 为了阻止他自尽,胥沉雪将容珏困在冰宫之中,自此又是两千余年的漫长岁月。 “不要!”胥沉雪看向容珏,泪水滚落,在水中化为一粒粒珍珠。 神魂消散,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容珏了。 “天尧离央,你住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别伤他……”胥沉雪看着离央,目光中竟然带上几分祈求。 离央对上她的目光,忽而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爱他!”胥沉雪毫不犹豫地答道,她那样爱他,便是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我绝不能失去他!” “阿珏,你心中连那些愚昧世人都有,为何不能有我?” “哪怕是为了我,你不要死,好不好?” 胥沉雪轻声道,眼中满是执迷。 一直沉默的姬扶夜终于开口:“他这样活着,大约也不比神魂消散更好。” 这冰宫中不见天日的漫长岁月,其实是另一种酷刑。 对于容珏这样的人来说,以无辜者的性命为代价活下去,是他绝不能接受的方式。 “他千年的寿命,要用数十万无辜凡人的性命作为交换。”姬扶夜冷声道,“你不顾他的意愿,将这样的罪孽加诸于他身,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么?” 这样的爱,未免太过残酷。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胥沉雪嘶声道,“难道我要看着他眼睁睁在我面前神魂消散么?!” “万千罪孽又如何,天道尽管将这些罪孽算在我身上,我只要他活着!” “阿珏,你答应过我的,等神魔大战结束之后,我们便一道去游历世间,你答应过我的……” 说到最后,胥沉雪话音中带上几许哽咽。 容珏沉默地看着状若疯魔的胥沉雪,良久,终于道:“沉雪,你已经生了心魔,不要再执迷不悟。” 胥沉雪摇了摇头,不再看他,只对离央道:“你只要向天道立誓,绝不会伤阿珏,我便将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否则,你永远也不要想知道真相!” 她这样说,离央点了点头:“这好像是桩划算的买卖。” “可惜——” “本尊这一生,很是不喜被人威胁。” 离央拂手,女娲石便在瞬息之间,被剥离容珏的心脏。 女娲石离体的一刻,容珏苍白的脸上浮起真切的笑意,他温声对离央道:“多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如今我身无长物,唯有以这枚女娲石相赠,聊表谢意。”容珏再次开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神情仍是那般温和沉静。 “阿珏!”胥沉雪看着这一幕,口中尖叫道,声音中满是绝望。 她用尽全身灵力,强行挣脱身周寒冰,赤金色的鳞片染着血散落,已分不清是她那身绡纱,还是洒落的鲜血更红得灼目。 胥沉雪拥住容珏,随着神魂溃散,他的身体也开始一寸寸消亡在天地间。 “阿珏,不要——”她语音凄厉,眼中满是绝望。 容珏轻叹一声,回手将她拥住:“沉雪,你该放下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他的身形完全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之中。 这本就该是他的结局,迟了这些年,终于到了。 胥沉雪呆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怀抱,忽地哑了声,冰宫中只能听见涌动的流水声。 当一切的悲喜到了极致,好像就无法再轻易表露在外。 她深爱的人啊,最后留给她的,唯有一个拥抱。 ‘在下容珏,玉朝宫门下弟子。’ ‘我叫胥沉雪,自南海来。’ 那时的胥沉雪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叫容珏的人,会成为她此生堪不破的魔障。 空旷的冰宫之中,胥沉雪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无法诉诸于口的悲恸与疯狂。 她看向离央,死寂的双眸中只剩烈焰燃尽后留下的灰白余烬。 “你不是想知道,画未的事么?”胥沉雪轻声道,“我告诉你。” “这天下,从来没有什么叫画未的鲛人,你的生母,是……” 胥沉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上突然现出一条又一条红痕,甚至爬满了她整张脸。她呕出一口血,身体似乎已经不堪重负,却还是执着地看着离央,艰难地张口。 “司……命……” 这两个字落下的那一刹,胥沉雪的身体在离央和姬扶夜面前轰然崩碎,血液染红了四周一片海水。 不过顷刻之间,她便如容珏一样,彻彻底底地消散在了天地之间,连神魂也湮灭。随着她的死亡,这座由她法力维持的冰宫,也因此开始崩塌。 为了维持这座冰宫,身为上古神灵的胥沉雪在离央面前,几乎称得上不堪一击。 天道誓言…… 姬扶夜微微皱起眉,胥沉雪如此,分明是受天道誓言反噬而致。 她曾与人立下天道誓言,一旦说出此事,便会神魂湮灭在天地间? 他的眼神有些沉,离央的生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才会令胥沉雪立下这样的天道誓言? 眼前好像笼着一层浓重迷雾,叫人无法轻易看清背后真相。 “司命……”姬扶夜念着这个名字,有些出神。 “你可听说过。”离央冷声问道。 画未和司命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胥沉雪为什么会说,天下从来没有叫画未的鲛人。 “我记得曾在书简中见过,彼时因人妖两族兴旺,有仙君感天道所念,承司命仙格,司掌人妖鬼魅之命。第一任司命仙君寿尽而终后,将仙格传与弟子,亦称司命,此后再无更多记载。”听她开口询问,姬扶夜立即将自己所知一切徐徐讲来。 离央的瞳色有些深:“本尊在九重天数百年,却是从未听说过这位司命仙君。” 若非姬扶夜遍阅古籍,或许也根本不会知晓所谓司命仙君的来历。 胥沉雪已死,线索到了这里,似乎暂时断开了。 离央垂眸看着手中光华内敛的女娲石,她需要的五件灵物之一,就这样巧,在鲛绡宫的冰宫中得到。 收起女娲石,离央挥手向龙宫传出一道令符。鲛人族乃是龙族从属,胥沉雪这数千年来以凡人为祭品延续容珏性命,龙族不曾察觉,本就是失责。 而今胥沉雪神魂湮灭,从前之事如何解决,往后鲛人族又当如何,身为龙君的司泽,理应给六界一个交代。 按住姬扶夜的右肩,离央带着他消失在即将崩塌的冰宫之中。 南海之上,栖息在海边一棵高树的陵舟见两人出现,双眼一亮:“阿离!” 他等了半日,一直不见离央和姬扶夜,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海下寻他们。如非必要,身为三足金乌的陵舟,是极不愿意去海中的。 眼见陵舟向自己撞过来,离央拎住他的翅膀,冷声问道:“魔域一行如何?” “我去魔宫外看了,”陵舟乖乖待在她手中,“阿离,你说奇不奇怪,你阿娘的墓中,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怕自己眼花,再三施法验看,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的。 陵舟的话,也应证了胥沉雪死前所言。 “尊上,接下来当如何?”姬扶夜眉头紧锁,到了现在,一切似乎仍旧扑朔迷离。 离央没有回答,她向陵舟取了一片翎羽,抬手一掷,金色翎羽尾端有一抹红色,仿佛正在燃烧的烈焰,直向九重天而去。 翎羽穿透云层,落在玉朝宫白露台上,残留的灵力余波搅乱四周云雾,原本悠闲来去的仙鹤一惊,纷纷振翅远离。 玉朝宫的仙官也被惊得不轻。 “是谁这般无礼,竟敢如此传讯玉朝宫!” “不错,实在是太放肆了!” “玉朝宫可不是任谁撒野的地方!” 周围眼见翎羽落下的一众仙神面上都隐现怒意,纷纷斥道。虽是如此,一时却无人敢上前接下这枚翎羽的传讯。 琅嬛自殿中走出,众仙神见她,连忙让开身,行礼道:“神尊。” 她神情中有几分沉凝,走上白露台,轻轻拂手,三足金乌的翎羽便落在手中。 读过翎羽上的神念,琅嬛心中微松,她总算愿意见自己了。 只要肯听自己解释,她和师兄之间的隔阂,或许还有解开的机会。 思及当年之事,琅嬛心中又有些沉重。 当年第一次神魔大战,无数生灵湮灭其中,连神魂也破碎,不得转世,情形可称惨烈。 连她自己,都在道尊与魔祖的最后一战中,本命灵器破碎,伤及神魂,若非她的神力正好有治愈之能,或许也如旁人一般,连转生的机会也没有。 是作为师兄的明霄收拢她残魂,助她转世重修,也是明霄花了上千年修复九霄琴,将它炼化为神器。 唯有以神器为道基,才有晋升上神的可能。 琅嬛垂下眸,心中轻叹一声。挥散繁杂的情绪,她走下白露台,向玉朝宫外而去。 在她身后,再次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究竟是谁传的讯?” “神尊现下可是要寻胆敢挑衅我玉朝宫威严之人?” “我看神尊神情凝重,莫不是那人身份很是不简单,叫她也觉为难?” “管他是谁,我玉朝宫乃是神界之首,帝君面前,六界都当执晚辈礼!” …… 玉朝宫外,琅嬛见到了离央一行三人。 见琅嬛前来,陵舟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离央只见过她一次,当日玉朝宫天问殿前,明霄要取她体内九霄琴之时。那时候,琅嬛不过还是凡人之躯,而今她已证得上神之位,恢复了往昔所有记忆。 “离央。”琅嬛看着离央,神情温和,“算起来,我也该同师兄一般,唤你一声阿离才是。” “神尊见我,应当不是为说这些废话。”离央态度堪称冷漠。 琅嬛也没有生气,点了点头:“我见你,是想将当年之事的隐情,告知于你。” “一切的事,皆由关于你生母而起。” “那一切,同司命,有什么关系。”离央对上她双眼,目光冰冷锐利。 琅嬛不由得一怔:“你知道司命?” “神尊难道以为,只要你说,本尊便会信?”离央似笑非笑地反问。 琅嬛苦笑一声:“你说得不错。” 她自去查证,本也应该。 “除了司命外,你还知道什么?”琅嬛又问。 “这便是本尊来见你的原因。”离央缓缓道,语气冷淡,“本尊生母一事,究竟有什么秘密。” “你随我来。”琅嬛道,她看了一眼姬扶夜和陵舟,“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晓。” 离央不曾说什么,陵舟先不满地叫嚷起来:“凭什么!阿离一个人跟你走,万一你想害她怎么办?!再说,有什么事是小爷不能知道的!” 他这样说,叫琅嬛忍不住蹙眉,这三足金乌果真是野性不驯。 离央嘴角微微挑起,似乎并没有喝止陵舟的意思。 见她如此,琅嬛只得叹了声,妥协道:“你们都随我来吧。” 九重塔楼高耸入云中,诛邪塔三字高悬在塔门之上。 站在离央左肩的陵舟当即炸了毛:“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要见的人,就在塔中。”琅嬛没有理会他,只对离央道。 她运转灵力,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繁复符文,拂袖一挥,符文落在塔门之上。金光闪过,诛邪塔外重重禁制逐一消解,塔门大开,远望只见一片幽深。 琅嬛领着离央等人走入塔中,口中不忘叮嘱:“塔内禁制众多,你们都要小心为上。” 尤其是这元婴期的小辈,若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禁制,只怕当即就要丢了性命,便是她也未必能及时相救。 塔中幽暗,唯有墙上燃的几簇灯火带来一点光明,不时有凶兽的咆哮从不可知的深处传来。 四周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灵气,这样的地方,就算要运转灵力施展法诀也很难。 陵舟瑟缩一下,忽地喃喃道:“阿离,当年你受天雷之后,就是被关在这里么?” 他第一次来诛邪塔中,从不知道这里是如此阴森可怖。 话说出口,陵舟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提这些事。 琅嬛的身形也为之一顿,她轻声道:“师兄当日那么做,是因为……” 陵舟打断她的话:“他不就是听信了那些谣言,觉得阿离和魔族勾结么!堂堂帝君,不曾查证便下了这样的定论,亏他还是阿离的师尊!” 身为师尊的帝君,竟然也不相信阿离!这一直是陵舟为之耿耿于怀的一点。 难道是因为那时候,他发现阿离不是自己的师妹转世,所以才这样狠心? 可是阿离与他数百年师徒情谊,也都是假的吗? 陵舟不明白。 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微弱的火光下,她神情只余一片漠然。 琅嬛忽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诛邪塔最深处,幽暗得几乎不见五指,这一方天地间,感知不到任何灵气。踏入其中,好像连体内灵力的运转都变得凝滞起来。 琅嬛停下脚步,她划破指尖,一滴蕴含神力的鲜血浮在空中,随着她施展法诀,空间仿佛开始倒转。 一行四人出现在虚空之中,四望而去,皆是不见边际的黑暗。 在他们面前,女子身周环绕着无数符文阵法,将她困在此处。 银色的法袍上绣着星河纹路,她跪坐在方寸之间,墨色长发披散,长及地面。 女子的头微微垂下,似是陷入了安睡之中。 琅嬛看向离央:“这就是我要带你见的人,天地之间第二位司命仙君,也是,你的生母。” 随着她话音落下,跪坐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她唇边带着浅淡笑意,双眸之中仿佛有粲然星河,幽深不可直视。 她生着一张,同离央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脸。 看着离央,司命轻笑一声:“没想到你我母女二人,竟还有再见的一日。” 离央冷淡地看向她,眼中并不见什么母女相逢的欢喜。 “你若是我生母,画未又是谁。” “你是我取混沌之源,以仙君之体与魔君孕育出的魔族血脉。”司命并不隐瞒,微笑着道,“画未,不过是我借鲛人皇之血,为骗过天尧阍耳目,化出的分.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陵舟从离央肩上落下,化为人形,脸上只余一片茫然:“她是阿离的娘亲,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无数禁制加身,以陵舟的眼力,只能瞧出其中大都出自上古之时,威力巨大。就算是肆虐一方的凶兽,也不曾用到这样多的禁制。 难道阿离的娘亲,比凶兽还要可怕? 此时却无人回答陵舟的问题。 离央盯着那张与自己肖似的容颜,片刻后,缓缓开口:“以他人命格献祭续命的秘术,是你告诉胥沉雪的。” 的确是司命,才有如此操纵命格之能。 司命似有些惊讶一般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看来,她已经死了。” “她的天道誓言,果然是与你立下的。”离央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琅嬛听得一脸莫名:“你们在说什么?此事又与沉雪有什么干系?” 第一次神魔大战,身为鲛人皇的胥沉雪助战神族,与明霄、琅嬛等上古神袛都颇有交情。 司命的余光看向她,轻笑一声,明明作为阶下囚,却好似并不将琅嬛这位神尊放在眼中。 “司命,你到底还做了什么?!”琅嬛恨声质问。 司命微微抬起头,面上带着凉薄的笑意:“我可没有逼她。是她一听我有能替她那情郎续命的法子,便立时应下了这桩交易。” 她告知胥沉雪如何为容珏续命,而胥沉雪予她一滴心头血。 以鲛人皇心头血融入化身之中,就算是魔君天尧阍,也不能看破画未的根底。 没有人能够看出,那只是一具化身。 魔君不能,身在九重天上,不染尘埃的明霄帝君,也不能。 “什么续命?沉雪要替谁续命?!”琅嬛仍是不明,胥沉雪乃是她旧友,如何会出手帮司命? 她难道不知,司命的谋划有多险恶! 离央与司命目光相对:“你费这样大的心力,生下我,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九霄琴。”司命还不曾开口,琅嬛已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琅嬛身上。 而她看着离央,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悲悯:“她生下你,是为了谋取九霄琴,得上神之位。” 虚空之中一片沉寂,司命含笑抬眸,静静等着琅嬛说下去。 “上古之后,天道规则之下,九重天当有四位上神。”琅嬛徐徐开口,“当年师尊曾为师兄留下一缕先天之气,他本可借此当即飞升上神。但当时因我重伤,他为了护住我的神魂,将这缕先天之气融进了九霄琴中。” “而九霄琴,也因此成为神器。” “但当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崩解,还是只能选择转世重修。” 转世的琅嬛,只要再次将九霄琴炼化为本命法器,未来必定能晋升上神。 此事颇为隐秘,九重天上,也唯有明霄三位上神知晓详情,余者都以为,琅嬛也与死在神魔之战的其他仙神一般,神魂俱灭。 而司命却无意中窥得了这个秘密。 这六界之中,即便是仙君,寿命终究有限,而上神,则能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 谁不想做上神呢? 只是那把九霄琴,本属于琅嬛,明霄如何会交给旁人。 在修为堪称六界第一的明霄帝君面前,强取不行,便唯有巧夺。 神魔本出同源,以混沌之源孕育出的魔君血脉,在天尧离央成年之后,就算是明霄当面,也不能分辨。 正如司命预料,在明霄救下离央之后,当真把她当做了自己师妹的转世,将她收为弟子,赐下九霄琴。 一切原本很是顺利,司命只需等到离央飞升仙君,就可…… 但就在那之前,明霄的修为因斩情魄再次突破,他闭关数载,算出了司命所图。 “当年师兄出关之后,罚你天雷加身,并不是因为他听说谣言,信了你与魔族勾结,而是要借天雷,散去你身上掩盖原本命格的力量。” 离央木然地站在原地。 陵舟讷讷道:“所以帝君做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啊……” 琅嬛又道:“在那之后,师兄才擒下司命,又将我找回。” 离央的出生,不过是一场冰冷的算计,在这一局棋中,她只是司命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没有信我与魔族勾结,却信了我也在骗他。”离央嘴边勾起一抹讥嘲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声音低沉。 琅嬛一时失语,默然片刻才道:“师兄当时已斩了情魄,所以……我从前听玉朝宫中的仙官说过,师兄待你极好,连你的剑法都是由他亲手启蒙……” 离央终于看向她,神情冷硬:“他不过是将我当做你的转世,察觉真相之后,便能立时将这些所谓的好都收回。” “这是因为师兄斩了情魄……” 琅嬛还想解释,但离央已经不想听了。 “既然已经将她抓住,被她如此算计的明霄帝君,如何又还容她活着。”离央不信明霄会是如此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之人。 琅嬛叹了口气:“因为在师兄抓住她之时,她正好杀死当时六界最后一个能继承司命仙格的人。” “司命仙格在身,天道法则之下,谁也杀不了她。” “如今六界虽有能继承司命仙格之人,却还未曾飞升仙君,一时还不能承受司命仙格。” 若非如此,司命早就死在明霄剑下。 红铃轻响,一把赤红长剑落在离央手中。 “你要做什么?!”琅嬛惊道。 她还来不及出手阻止,离央的剑已经落下,那是很简单的一剑,自上而落,却轻易穿过司命身周一重又一重禁制,落在她的心口。 剑光落下之时,司命脸上还是带着幽深笑意,让人忍不住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长剑化为红铃,司命心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银色道袍。 她咳出一口血来,笑着说:“阿离,你能回来,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 “九重天上寂寥太久了,本就该有些热闹瞧,不是么?” 琅嬛听她这样说,忍无可忍:“司命,你到了如今,竟还不知悔改!” “本君何错之有。”司命缓缓敛起面上笑意,“天下之间,难道只有你琅嬛配做上神。” 她如此诡辩,琅嬛无意再与她多说,只看向离央:“当日天问殿上,师兄执意将九霄琴从你体内取出,是因他将要合道,而玉朝宫必须有一位上神镇守。” 因为司命的缘故,为防万一,九霄琴绝不能留在离央体内。 她能叫离央伪作琅嬛转世骗过明霄,又未必不曾在自己女儿体内留下什么后手。 “我今日带你来此,是希望你知道真相之后,能体谅师兄的苦衷,不要再执迷当年之事。”琅嬛恳切地看向离央,诚心道。 “苦衷?”离央轻笑一声。 是啊,他们都有苦衷。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她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又算什么?! 从一开始,她的出生就是一场算计,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么! “他当时不曾解释,如今又何须你来解释。” 既然当时他什么也不肯向她解释,到了如今,她也不想听了。 “本尊凭什么要体谅他的苦衷?”离央笑着反问,眼尾却有些泛红。“你可知道天雷加身是什么感觉?你可知道,生生剜出已经和神魂相融的本命法器又是什么感觉?你可知道,沦为废人坠入无尽深渊,被无数凶兽争食又是什么感觉!” 琅嬛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神情间有几分狼狈。 她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琅嬛仙君的转世,身负功德,自是一生顺遂安乐,难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待明霄找到她时,她已经飞升仙君。 融入九霄琴后,她便是这九重天上第四位上神,六界之中,任谁见了她,都要称一句琅嬛神尊。 她自然不会知道,永远被灰白雾气笼罩,不见日月的无尽深渊中是何等情形。 琅嬛根本不知道修为尽废的离央是如何艰难,才从无尽深渊这样的死地活下来。所以她才能那么轻易地开口,要离央体谅明霄的苦衷。 “我凭什么要体谅他?”离央开口,声音低沉嘶哑,苍白的指尖也因为压抑的情绪微微颤抖。 难道只因为她活着,这一千七百年来她所受的所有苦痛便可以就此抹消么?! 琅嬛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当日三重天上,是师兄救了你!若非他出现,你许是早已死了!” 她怎么能不知感恩。 “所以他不该救我,若我当时死在天尧聿手中,他便不会错认,也不会被司命算计。”离央冷声道。 若是可以选择,离央宁愿明霄没有救自己。那她就不会将他视作救赎与信仰,视作此生最重要的人。 可原来,一切不过是场笑话。 明霄斩去情魄,不再有七情六欲,不必为此困扰。 那她呢? 她就应该承受那些痛苦么? “阿离,你别这样说……”陵舟开口,声音中带着些哭腔。 自重逢之后,他总是刻意不去提及离央消失的那一千七百年,因为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值得人回忆的经历。 帝君曾是阿离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却选择了放弃她。 陵舟只是想想当时九重天上对阿离的一片骂声,都觉得整颗心都缩紧了,那真正经受这些的阿离,心中是怎样的痛苦呢? 离央笑了起来,眼尾绯红刺目:“神尊忘了,我虽被天尧一族除名,却终究流着魔族的血脉。” “魔族天性自私冷血,睚眦必报,神尊如今来劝我体谅,倒是打错了主意。” 话音落下,离央转身,消失在这方虚空之中。 琅嬛忍不住皱起眉,她没想到,离央的执念与恨意,会这么深。 “不知琅嬛神尊,”一直沉默的姬扶夜忽然开口道。“是以什么身份,在我家尊上面前,说出她要体谅的话?” 不等琅嬛回答,他又道:“当年明霄帝君出关后罚尊上天雷加身,彼时九重天上正是谣言四起之时,此事更助长了谣言。你神族将她当做叛徒一千七百年,任她受非议唾弃,从未想过澄清此事,神尊现在却站在我尊上面前,义正辞严地要她体谅?” “不觉得自己如此,有些可笑么?” “你师兄纵有千般万般不得已,不也是生生剜出我家尊上体内已经与神魂相融的九霄琴,叫她沦为废人?只因为他行事有缘由,尊上便要体谅他?” “神尊这样明知事理,通晓大体,当日何不让出这九霄琴,更免叫明霄帝君在弟子和师妹之间为难了。” 他如此说叫琅嬛竟无言以对,眉目间隐隐浮现一点怒色。 区区一个元婴,原本连站在自己面前的资格也没有,而今竟敢这样毫不客气地质问于她。 面对琅嬛的隐怒,姬扶夜并不害怕,他嘴边噙着礼貌而疏离的笑意:“刀不曾落在神尊身上,神尊自是不会觉得痛。” “慷他人之慨,动动嘴皮子,从来都简单得紧。” 琅嬛的神情已经全然阴沉了下去,她的确性情和善,可也不代表,作为上神,她能容忍姬扶夜这般在自己面前放肆。 陵舟见此,赶紧抓住姬扶夜的手,消失在原地。 这小狐狸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没见琅嬛的脸沉得都能滴水了么。若是动起手来,他一个小小元婴,还不够给人塞牙缝儿的。 不过小狐狸这番话,倒是说得一点不错。 得了九霄琴的琅嬛,有什么资格再来阿离面前要她体谅帝君? 当年那些事,算来琅嬛也没有做错什么,但陵舟就是不喜欢她。 说他偏心眼也好,只要想到阿离沦为废人,什么都没有了,还被那只该死的抱月兔算计落入无尽深渊,而琅嬛却在融入了九霄琴后,由仙君晋为上神,受六界生灵朝拜,陵舟便没有办法不讨厌琅嬛。 她没有资格让阿离原谅。 随着陵舟和姬扶夜的离开,虚空之中只剩下司命与琅嬛两人。 “神尊一心想做好人,可惜,她似乎不太领你这情。”司命轻笑着道,牵动心口伤势,鲜血不断滴落。 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笑意如常。 琅嬛的目光落在司命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那是你的女儿,你却把她当做棋子。” 若非司命,一切何至于此。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枚棋子罢了。”司命不在意地偏了偏头。 “任你千般谋划,终究不过一场空。”琅嬛冷声道,“往后余生,你就好好在这诛邪塔中思过吧!” 待到下一个能继承司命仙格的人飞升仙君,便是她的死期。 无意再同她多言,琅嬛拂袖消失在虚空之中。 司命勾着唇,她输了吗? 未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0章 第六十章 姬扶夜是在东皇山的酒窖中找到离央的。 她倚着山石,手中抱着一坛酒,神情木然,微垂着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苦衷? 真好啊,他们人人都有苦衷。 所以她便连恨,都是不应当的。 可是无尽深渊的炼狱之中,她能活下来,靠的便是那一腔怨恨。 她要将旁人施与她,尽数归还。 无尽深渊中,红铃轻响,万凶避让,她是无数凶兽闻声远退的离尊。无论是姬扶夜还是旁人,见到的都是修为深不可测的离央。 如今的离央,实在很难让人想起,当日她堕入无尽深渊之时,其实已经修为尽废,还失了双目。 连离央自己,都已经很少想起那些旧事。 可是今日,随着烈酒入喉,被掩埋在回忆深处的过往,一幕幕再现眼前。 从崖上坠落,眼前只余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跌落在地面。失了双目,她看不见周围情形,魔族的气息无法掩饰,引来了数只上古凶兽。 魔族之躯,对这些凶兽而言,实在是大补的血食。 这无尽深渊中,多少年没有神魔体出现了。 无数只上古凶兽相互厮杀争夺,这原就是无尽深渊中的日常,灵智初开的凶兽只有进食的本能。 被视为血食无视的离央,艰难地爬起身,顺着血腥味,落到了一只已经死亡的上古凶兽身体上。 鲜血的腥臭让她几欲作呕,但她还是俯身凶兽的伤口,大口大口吞咽着涌出的血液,充溢着凶煞之气的血液流入体内,她短暂地恢复了些许灵力。 一只梼杌从她身后扑来,口中撕咬下离央的左翼,鲜血淋漓,露出白骨。 她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吼,催动那一点由凶兽鲜血转化的凶煞之力,在指尖画出法阵。 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她抬手,将法阵印在凶兽要害,残破的双翅展开,反身落在梼杌身上,撕扯下它的血肉。 她就是这样在无尽深渊中,踏着无数凶兽的鲜血与尸体,活了下来。 离尊二字,是用无数场血腥搏杀堆砌而成的。 “尊上……”姬扶夜终于开口,打破一室沉寂。 离央喝酒的动作一顿,她抬眸,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幽深双瞳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姬扶夜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他不觉得惧怕,反而感到从心脏处传来一阵隐秘而尖锐的疼痛。 父母不亲,兄弟相残,一朝从云端跌落,讥笑嘲讽不绝于耳。世人都爱热闹,只要这热闹与自己无关,又何妨发生在谁身上。 姬扶夜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经算得上一等一的倒霉鬼。 可比起在离央身上发生的,这些又算什么。 “出去。”离央冷淡道。 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姬扶夜犹豫一瞬,化为妖身,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迈开四条小短腿,奔到离央身边,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摇摇晃晃。 离央拂手,小狐狸一个踉跄,变成一团雪球滚远。 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小狐狸哀哀地叫了一声,一双眼很是可怜地看向离央。 “装什么。”离央带着酒意道,她若是真的动手,姬扶夜便没有装可怜的机会。 姬扶夜站起身抖了抖毛,丝毫不觉得害羞。他若无其事地舔了舔毛,又向离央靠近。 有时候,脸皮就是要够厚才行。 毛茸茸的大尾巴搭上离央的手腕,姬扶夜半坐下身,神情乖巧可爱。 “姬扶夜,你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离央握着酒坛,语气间没有丝毫起伏。 姬扶夜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属于狐狸的水润大眼看向离央。 四周很安静,酒窖内昏暗无光,一切都仿佛蒙在薄纱之下,朦胧模糊。 离央将毛色雪白的狐狸抱在怀中,又灌下一口酒,喉中灼烫,她轻笑一声:“你看,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 “不管是有什么缘由,他们终究是选择放弃我。” 有再多的理由,那又如何。 离央这一生,每一次都在得到后失去。 她小心翼翼护珍视的东西,在他们心中,却是随时可以为了所谓更要紧的事舍弃。 她欢喜过的,让她万劫不复;她信任过的,选择背弃她;她一心崇敬的,亲手摔碎了她心中的光明。 几滴灼烫的眼泪落在皮毛上,姬扶夜不敢抬头,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明霄所做的一切,对离央的打击,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大。 “不,算起来,你还有只狐狸。” 离央轻笑起来,语气低沉:“是,你的神魂上有本尊烙印,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所以尊上不必担心我会背叛你。”姬扶夜轻声道。 他不会像他们一样。 离央没有再说什么,一口饮尽坛中烈酒,又取了另一坛打开。 姬扶夜也不打算劝,或许让她醉上一场会更好。 醉过了,醒来之后,就不必再为无关紧要的人伤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酒意的离央靠在石壁上,安静地阖上双眸。 一直待在她怀中的姬扶夜动了动耳朵,四爪轻巧地落在地上,随即化为人形。 头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姬扶夜抬手拍上去,终于将狐耳收了回去。 她这样伤神,那些曾经叫她不痛快的人,也逍遥得够久了。 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 三重天上,天宫。 数名仙君自各方乘云而来,自沉渊一统三重天后,仙界由他册封的仙君各有仙职,每月都会前来凌霄殿朝见。 九重白玉阶上,沉渊高坐其上,冕旒垂下,肃然威严。 偌大殿中,数名仙君齐齐下拜,口中道:“臣等,见过天帝——” “众卿请起。”沉渊声音低沉。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阵劲风自殿外卷入,血腥气逼人扑面而来,让殿内一众仙君忍不住为之后退一步。 云雾散去,露出其后遍体鳞伤的青色麒麟。 伤口不断涌出血液,青麒麟化为人形,在沉渊面前叩拜道:“求天帝为我做主!” “这不是麒麟族长吗?他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 “麒麟族长修为深厚,寻常仙君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是谁能将他伤得这样重?” “前日才听说苍穹殿澹台仙君丢了性命,如今连麒麟族长也重伤至此,三重天上究竟是谁敢如此罔顾陛下定下的仙规?” 麒麟族长跪在殿下,姿态异常狼狈,沉渊见此,忍不住皱了皱眉。麒麟一族虽因明霄之故向玉朝宫称臣,但却不必向沉渊低头俯首。 他若有事,理应去九重天上玉朝宫才是。 麒麟族长如何不知自己来得不合时宜,但如今九重天上,帝君已然闭关多年,玉朝宫诸般事务多由琅嬛神尊主理。 虽然她是上神,所擅长的却是治伤救人,论起争斗,是比不过征战四方过的沉渊。 沉渊还没有将心头疑问问出口,又一只白玉麒麟腾云而来,他瞳孔微缩。 “这是……白玉麒麟?!” “可白玉麒麟不是已经血脉断绝了么?否则怎么会轮得到青麒麟来做麒麟族长?” “不对,这世上还有一只白玉麒麟,当年拜入帝君门下的玉朝宫二弟子,不正是麒麟一族的少族长,他可没有死在上一次神魔大战中。” “可我听说,他因触怒帝君受罚,而今不知所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重天上?” “若真是他,麒麟族长不是他叔父么,我看这些伤,怎么好像就是出自他手……” 风玄殷化为人形,嘴边噙着些微笑意,不紧不慢地走入大殿。 他姿态悠然,全然不像方才与人动过手的模样。 “当真是他!” “谁啊?” “什么意思?他是谁?” “他便是当年明霄帝君座下的二弟子,麒麟族少族长风玄殷——不,不对,他父亲已然死在了上一次神魔大战中,他如今便也不能称少族长。” “没想到玄殷仙君竟还活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咱们陛下,是帝君门下三弟子,岂不是应当唤他一句师兄。” 随着风玄殷的出现,凌霄殿中陷入一片哗然,议论声不断。 抬头看着沉渊,风玄殷笑意不改:“师弟,如今你做了这三重天上的天帝,便不肯认我这个师兄了?” 沉渊压下眸中惊色,站起身俯首沉声:“二师兄。” 风玄殷被师尊罚入朔风原虽是隐秘,但沉渊是为数不多清楚此事的人之一。师尊至今未曾下令允他离开,他是如何出了朔风原? 还是说……沉渊想起之前种种,难道,又是阿离? 风玄殷缓缓走上前,停在麒麟族长面前,含笑道:“叔父,我麒麟一族内务,何时需要外人来插手。” 麒麟族长眼中闪过恐惧,连连后退:“此乃凌霄殿前,你难道还想行凶不成!” 风玄殷挥手,他便被击飞在地,狼狈地滚了三圈才停下。 “住手。”沉渊皱起眉,他飞身落在风玄殷面前,恰好挡住了摔在地上的麒麟族长,语气低沉,“此乃凌霄殿前,还请师兄谨言慎行。” “天帝是打算管一管,我麒麟族的内务?”风玄殷对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 这一次,他对沉渊的称呼已经变为天帝。 沉渊没有退让:“麒麟一族与玉朝宫交好,你若是要对麒麟族长动手,总该有个理由。” “理由?”风玄殷笑了一声,“天帝不如亲自去问问我父亲和弟妹。” 沉渊眼神一凝,谁都知道,风玄殷的父亲弟妹,都死在了上一次神魔大战中。 “先麒麟族长与子女浴血鏖战魔族,不幸陨落,我等同袍都深感遗憾。”沉渊开口道,“师兄,我知你心中悲痛,但无凭无据,你不应该将怒气发泄在自己叔父身上。” “做了天帝,架子的确是不一样了。”风玄殷戏谑道。 沉渊冷下脸:“师兄,我不知道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你别忘了,关于你的处置,师尊还不曾下令撤除。” 风玄殷轻啧一声:“那也要等到师尊出关之日再论其他。师弟,一千多年不见,你我师兄弟也是很久不曾切磋过一番,今日却是个好机会。” 他说着,手中握住一把长刀。 “风玄殷,凌霄殿不是你该放肆的地方!”沉渊眼中隐现怒色,当着一众仙君的面,风玄殷如此行事,他必须维护自己身为天帝的权威。 风玄殷并不想与他废话,飞身向前,刀锋直直向沉渊落下。 凛冽的刀光照亮整座凌霄殿,同一千七百年前没有分别,刺痛了沉渊的眼。 他召出阴阳戟,兵戈相接,师兄弟二人的目光交错。 “师弟,我真是想揍你很久。”风玄殷含笑道。 自一千七百年前起,他就想揍他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谁也没有想到风玄殷会一言不合,直接向沉渊动起手来。 斩风刀出鞘,刀光一往无前,惊得一众凌霄殿内的仙君齐齐退后,连忙施法挡住席卷向自己的灵力余波。 “师兄,你不要太过分。”沉渊双目中露出些微冷意,“我是你师弟不错,但本君如今也是天帝,凌霄殿前,不容你肆意妄为。” 当日玉朝宫中,师兄弟二人共处数百年,沉渊对风玄殷的性子也很是了解。 他这位师兄行事向来恣睢,便是在师尊面前也总是没个正形,本以为经了这些年风霜之后,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竟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师兄弟二人战在一处,若非凌霄殿禁制重重,修筑的材料更都是天材地宝,恐怕早就在这场战斗中化为废墟。 看来这臭小子虽然做了天帝,修炼也并不曾荒废,倒是他自己,在朔风原上关了一千多年,斩风刀久在鞘中,却是都有些钝了。 “师兄,两千多年前,我初入玉朝宫,你便是如此与我修行切磋。不过彼时,我在你面前,却并无还手之力。” 当日沉渊以凡人之躯入玉朝宫,初入修炼之途,而风玄殷身为白玉麒麟,天赋异禀,离仙君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 而境界高出沉渊太多的风玄殷,似乎并不觉得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好,从来以吊打这个师弟为乐。 可以说,沉渊是在风玄殷的毒打下成长起来的。 “人族虽然寿命有限,修行的速度却胜过太多人,你如今修为,六界之中大约找不出几人能为敌手。”风玄殷又戏谑道,“看来当年那些打,你没白挨。” “是,我能有今日,本该多谢师兄。”沉渊平静道,面上不见什么神情波动。 风玄殷啧了一声,斩风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毫不留情地劈向沉渊的要害:“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张死人脸,看着真是无趣。” “师兄,这是沉稳。”阴阳戟挡住刀锋,沉渊回道,“不是所有人都要像你一样嬉皮笑脸。” “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风玄殷眼中微沉,刀法行云流水,其势如海水倒转,径直逼向沉渊。“当年天问殿前,如何不见你为阿离辩护一句——” 沉渊心神微乱,手中动作也不由因此一顿,斩风刀割破了他的袍袖,若非及时退后,这一刀斩下的就是他的手。 “九霄琴本就是琅嬛神尊之物,师尊所为,本就无可厚非。”沉渊回过神,冷然道。 “可你别忘了,强行从阿离体内剥离九霄琴,会叫她修为尽散!”风玄殷面上再无笑意,眼底终于现出几分沉凝的愤怒。 师尊或许是因为斩了情魄,才会做下取阿离本命灵器的决定,那沉渊呢?同样与阿离相识数百年,当日天问殿前,沉渊如何能做到挡在穗心面前? 沉渊心中传来一阵刺痛,面上却不曾显出:“当日情境,神族不能出一位心向魔族的上神!” 归墟一战大败,神族形势严峻,明霄出关后沉渊才知,他的修为已更进一步,将要合道,届时必要由另一位上神来执掌玉朝宫。 而九霄琴作为融入一缕先天之气的上古神器,拥有它的人未来定能晋位上神,沉渊当时对离央有所怀疑,因而不觉明霄要取出离央体内的九霄琴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还是信了那侍女的话,认为阿离背叛了玉朝宫。”风玄殷嘴边忍不住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笑意。 “星落只是将她知道的说出来,那时我才知,阿离原来是魔族三公主。发动神魔大战的魔君就是她的父亲,我难道不该怀疑么!”沉渊反问。 他并不觉得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该,前日龙宫天尧聿的惨状,或可佐证离央当年并没有勾结魔族,毕竟归墟一战,得了最大功劳的正是天尧聿。 但当时的他也并不知道,原来离央和天尧聿作为血脉之亲,却有着生死大仇。 为了神族计,当时九霄琴,确实不该放在阿离手中。 六界安宁,神族未来,这些在沉渊心中,远比离央的生死重要太多。 阴阳戟上灵光闪动,从风玄殷脖颈上险险划过,斩落一缕发丝:“为六界太平,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师尊行事定然有他缘故,我等弟子本就不当忤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神魔之战中,他当属神族悍不畏死的第一人,其后平定四方,战功赫赫,这才能坐上了天帝之位。 沉渊和风玄殷、穗心,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风玄殷心里不知为何品出一点悲凉:“你倒是的确合适做天帝。” 在沉渊心中,必要之时,大约所有人都是可以为大义而舍弃的小节。 斩风刀脱手,沉渊侧身躲过,便在这时,风玄殷欺身而上,挥手就是一拳。 沉渊没有想到他会弃了法器,闪避不及,被这一拳不偏不倚地砸在右眼之上。 凌霄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一向以威严示人的天帝,而今竟然在众仙官面前被人一拳砸在了脸上!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见天帝被人一拳打在脸上……” “他们不都是明霄帝君的弟子么,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动起手来怎么丝毫不见留情?” “陛下的眼圈都青了,可惜那样一张脸,这玄殷仙君怎么下得去手。” …… 沉渊伤倒是没有怎么伤到,但心中却羞恼尤甚,为了这一拳,风玄殷胆敢弃刀,便休怪他手下无情。 风玄殷飞身退后,在沉渊正要出手之时,抬手扔出一枚留影珠。 “你不是要证据么,给你便是。” 沉渊一惊,连忙收回灵力,伸手接住了那枚留影珠。 他怎么会有证据?!麒麟族长额上渗出几滴冷汗,他见势不好,转身就要向外逃。 斩风刀重重地落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麒麟族长回头,看见了含笑走来的风玄殷。 “叔父跑什么,不是要请天帝为你主持公道么?”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嘲弄。 谁知道你上来就动手,原来是有证据的! 麒麟族长忍不住一步步后退:“玄殷,我是你叔父啊,我怎么会害你父亲和弟妹,你不要被外人的话蒙蔽了……” “既然不曾做过,你害怕什么?”风玄殷向他逼近,转头看着沉渊,“天帝怎么说,如今看了证据,可还是出面保他?” 沉渊已经用神念扫过留影珠,证据确凿,没想到神魔大战中白玉麒麟之死原还有内情。 大战之中,他与麒麟一族并不在一军中,只知风玄殷之父战死,却不知晓其中细节。 只是看了证据,沉渊心中不由怒气更甚。 以风玄殷的修为,若是认真,麒麟族长绝无可能从他手中逃脱。他故意放麒麟族长来此,引自己动手,又在打了自己脸之后抛出作为证据的留影珠,让自己不得不停手。 沉渊几乎想冷笑,他这师兄的性子,果真还是两千年多年前一样无赖! 偏生风玄殷将他的性情算得明明白白,此刻虽甚觉恼怒,沉渊还是压下了心头这口恶气,冷静道:“既然证据确凿,麒麟族长自该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至于如何惩处于他,乃是你麒麟一族内务,本君不便插手。” “若是师兄没有旁的事,今日乃是仙界朝会之日,还请你速速离去。”沉渊对风玄殷下了逐客令。 撕破虚空,风玄殷随手将麒麟族长扔了进去,负手看着他:“既然天帝已知晓他做了什么,如今这三重天以你为主,还要劳烦你,将我这位好叔父的罪行公布六界才是。” 他如此,全然将沉渊当做了工具人,偏偏沉渊还无法拒绝,只得沉声道:“此等罪行,自该昭告六界。” 风玄殷懒散地笑了一声:“那便多谢天帝陛下了。” 他在一众仙君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师兄不要忘了,师尊还不曾下令赦你的罪。”在他身后,沉渊再次开口。 风玄殷没有回头,口中随意道:“那我便等着他老人家出关抓我回去。” 一道赤金色的光自天边掠过,径直落在凌霄殿前,数十丈高的三足金乌身形庞大,羽翼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随着姬扶夜跳下背,陵舟恢复了平日寻常鸟雀的大小,他飞入凌霄殿内,口中还道:“奇怪,今日怎么没见有守门的?” 往日他来天宫外遛一圈,总是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随便喷口火还会被人乘云追上个千万里,没想到今日却是一路不见有任何阻拦。 陵舟自然不知道,从天宫门外到凌霄殿的护卫,早已被追着麒麟族长来此的风玄殷尽数打晕了。 目光扫过殿内无数仙君,陵舟的目光最后落在风玄殷身上:“二师兄?!” 他立时忘了别的,扑扇着翅膀飞向风玄殷:“二师兄你真的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个鬼地方了!” 亲眼看见风玄殷脱困,他的心总算放下了,阿离现在真是太厉害了,连帝君的封印都可以破开! 风玄殷伸手抓住他的爪子,避免这只激动过了头的鸟儿把眼泪全蹭在自己的衣襟上。 把陵舟放在肩上,他含笑问道:“你来此作甚?” 陵舟因为离央的缘故,对沉渊颇有恶感,自是不会受他册封,也不需前来天宫朝见。 不过他还是会时不时来天宫捣捣乱。 “我们是来告状的。”姬扶夜终于走近,替陵舟回答了这个问题。 陵舟连连点头:“没错,我们就是来告状的!” 告状? 风玄殷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思,他打量着姬扶夜:“天狐血脉?你是姬家的子弟?” “没错,他是阿离养在身边的小狐狸。”陵舟补充道。 “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风玄殷低声笑了一句,又问,“不知你们今日,要告的是什么状?” 姬扶夜将目光落在凌霄殿中的沉渊身上,徐徐道:“今日,我二人特来向天帝状告衡英宫星落仙君。” “状告她于一千七百年余年前勾结魔族,泄露神族军情,致使归墟一战九重天溃败,无数仙神魂归幽冥!” 姬扶夜盯着沉渊,一字一句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引起凌霄殿内一片哗然。 “他说什么?!星落仙君勾结魔族,泄露军情,才使九重天输了归墟之战?!” “那不是帝君弟子所为么?她是魔族公主,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不错,星落仙君明明是出面指证了她曾约见了魔族长公主天尧枢。若非如此,世人还不知帝君的弟子,竟然会是魔族公主,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卑劣的事。” “如今神魔之战已经结束了一千多年,两族早已议和,六界重归安宁,怎么又忽然有人提起旧事来?” “你没听说过前日龙君寿宴之事吗?那位离央仙君已经重归六界之中,她如今修为,你我见了,都应俯身行礼,称一句尊上才行。” “我想起来了,这少年不正是当日龙宫之中跟在那位离尊身边的天狐么!” “难道他来状告星落仙君,是出自离尊之意?” “荒唐!就算那位离尊修为再高,也不能颠倒黑白啊!” “可我记得,当日簌离宫摇光神尊查过此事,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若非她勾结魔族,帝君如何会在出关时罚她天雷加身?一定是她背叛了玉朝宫!” 嘈杂的议论声中,沉渊冷眼看向姬扶夜:“你可知道,污蔑仙君,也是当受责罚的。” “没有证据,我自不会胡说。”姬扶夜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 “你一小小元婴,天帝面前,如何还不跪下行礼?!”有天宫仙官见他脊背挺直,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 “我跟随离尊左右,无她下令,便是玉朝宫明霄帝君面前,我也是不能跪的。”姬扶夜脸上笑意不改,即使面对身为仙界之主的天帝,气势竟也不曾落在下风。 “你——放肆!”天宫仙官涨红了一张脸。 姬平野身边的仙君低声道:“姬兄,你这个儿子,实在是气度非凡。” 这六界之中,大概也找不出几人敢待天帝沉渊这般态度。 姬平野叹了一口气:“小儿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看来今日凌霄殿上,或许便如龙宫寿宴一般,又是一场躲不掉的大戏。 “证据何在。”沉渊抬手止住还想开口的天宫仙君,冷声道。 “请天帝宣星落仙君前来殿中,我自会将证据一一呈上。”姬扶夜不疾不徐道。 “好,本君给你这个机会。若你是空口胡言,误了朝会,便是其罪当诛!”沉渊双眸幽深,他拂袖下令,“宣衡英宫星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衡英宫中,听完凌霄殿仙官的来意,星落不由心脏一缩。 她将微有些颤抖的指尖藏进袖中,嘴边勾起一抹冷笑:“一个小小元婴,竟也敢如此污蔑于我!你们还要本君前去与他对质,真是笑话!” 凌霄殿仙官微微躬身,并不曾露出惧色:“还请仙君息怒,这是陛下诏令,我等也不过是奉命前来。” 星落袖中的手不由紧握成拳,当年的事,难道有人知道……不!不可能! 天尧聿已经死了,哪怕有人怀疑,这天下也再没有第三个人能为她作证! 没有证据,任凭他们怎样怀疑,也不能就此定她的罪。 星落清楚,沉渊千余年来一直力求维护仙界法度,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够指认她,为了仙界律法的威严,他也会尽力保住自己。 今日朝会,三重天众仙君齐聚,就算天尧离央如今修为深不可测,她又能将自己如何?! 想到这里,星落略略定下了心,她深吸一口气:“好,本君随你们去便是,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她会叫他知道,污蔑仙君是什么罪名。 * “星落仙君到——” 凌霄殿威严肃穆,星落与沉渊派去的仙官一道踏入殿中,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处。 往日,星落总是自得于旁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但当下她却无法高兴起来。 各种猜疑,好奇甚至戏谑的目光徘徊在星落与姬扶夜之间,让她暗生恼怒。 俯身一礼,星落忍下怒气,冷声道:“衡英宫星落,见过陛下。” 她心中对沉渊也是有几分不满的。 依她所想,沉渊该直接将这小小元婴打出凌霄殿才是,竟容他在此放肆,还召自己来与他对质。 白玉阶上,沉渊声音低沉:“星落,今有人状告你于一千七百余年前勾结魔族,泄露神族军情,致使归墟一战九重天溃败,无数仙神魂归幽冥,你可认罪?” 星落瞳孔微微放大,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姬扶夜:“胡说八道!” “你可知污蔑仙君是什么罪名!”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尖利,尖利得甚至有些变了调。 “星落仙君。”姬扶夜看向她,面上含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我既然敢站在这凌霄殿上,自然已经准备好了证据。” 星落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恢复了几许冷静:“好,本君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证据能定我的罪!” 姬扶夜从袖中取出留影珠,输入灵力,当日龙宫之中发生的事便尽数投映在空中。 从鲛人侍女走入殿中,凝出灵刃刺向天尧聿,到他醒来反抗,却被角落处的星落施法定住身形。 灵刃刺入心口,天尧聿死死看着星落的方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那只修为低微的鲛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发现星落的存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星落同样也不知道,姬扶夜比她更早来到此处,偏偏,他还多留了一刻。 天尧聿全身修为在手,姬扶夜要躲过星落耳目并不难。 “这不是魔族六皇子天尧聿吗?!” “我听闻他前日横死龙宫,龙后疯了一样搜寻凶手,原来其中竟是有星落仙君的手笔。” “星落仙君为何要对天尧聿动手?难道真如这少年所言,当日其实是她勾结了魔族,所以如今被她陷害的离尊回归,她害怕真相泄露才会急着灭口?” “如果真是她做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我却不信,做这一切的分明是那位离尊,就算她如今修为高深,也休想颠倒黑白,她就是玉朝宫的叛徒!” 看着留影珠内的景象,星落松了口气,她看向姬扶夜,冷笑道:“这便是你的证据?” 姬扶夜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若非怕天尧聿指证于你,你又为何要杀人灭口?” “我杀天尧聿,不过因为当年在魔宫之时曾受他欺凌,只为报仇罢了!”星落笃定姬扶夜没有证据,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看来那留影珠并非作伪,当真是星落仙君出手杀了魔族六皇子。” “若是龙后得知这个消息,只怕要打上衡英宫去。” “可这也全不能当做星落仙君与魔族勾结的证据吧。”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许多道异样的目光落在姬扶夜上,只觉得今日一切,实在儿戏。 姬扶夜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看向星落:“仙君这是承认留影珠中俱为真实?” 星落冷笑道:“没错,我的确做了,但你状告我的罪名,与此又有何关系,你难道想以此就能定下我的罪?” 她借鲛人之手杀了天尧聿,证明不了她曾与魔族勾结,泄露神族军情。 “急什么,”姬扶夜悠悠道,“仙君活了这么大年纪,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小辈沉得住气。” 他说这话实在有些欠揍,如果可以,星落恨不得立刻撕了他那张含笑的脸,但凌霄殿前,当着沉渊和一众仙君,她只能忍下心头恶气让姬扶夜继续说下去。 “两千多年前,仙君不过是魔宫中一株兰草,得了我家尊上鲜血滋养,这才能以微末修为化形为人,跟在她身边侍奉。” “你到底想说什么?!”星落打断了姬扶夜的话,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出身低微,曾经做了天尧离央数百年的侍女,这是星落拼命想要摆脱的事实。她曾无数次地怨憎过,为什么自己只是一株寻常兰草,而天尧离央却是魔族三公主,还有一个待她万般好的龙族少君做未婚夫。 哪怕被退了婚,她居然也能得九重天上明霄帝君的青眼,做了玉朝宫弟子,诸天仙神,在她面前都要以礼相待。 而自己呢? 自己永远都只能是她身边的侍女,只要天尧离央在,就没有人的眼中会看见她。 凭什么? 于是,怨恨就渐渐在暗处滋生。 自离央离开玉朝宫已有一千七百年,星落本以为她应当已经死在哪个角落,过往的一切都将埋葬在时间中。 自己是天帝亲封的衡英宫星落仙君,没有人会记得,她曾经只是一个修为低微的侍女。 拼命想要掩藏忘记的过去被姬扶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姬扶夜提起,星落全然失却了冷静,喝止住他。 姬扶夜笑了笑:“难道我说的话有什么错不成?” 自然是没有错的,凌霄殿中也有几名年纪资历较长的仙君知晓星落来历。 星落死死盯着姬扶夜,倘若眼神能杀人,姬扶夜应当已经被她凌迟了。 “你受我家尊上大恩,却不知感恩,反而暗生嫉妒。”姬扶夜不理会星落,继续说了下去。 他大可以直接拿出证据,但姬扶夜就是要在三重天一众仙君面前,将一切细细讲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星落是如何恩将仇报。 “神魔之战前夕,尊上因身份之故,有心阻止这场大战,令你前往魔宫,约见天尧枢。” “作为魔族修为仅次于魔君的天尧枢,是唯一有可能劝服魔君不要开战的存在。” 姬扶夜向前踏了一步,他面上分明带着笑,星落却心中惶然,忍不住向后退去。 她在心虚。 她当然应该心虚,姬扶夜想。 “但当日你前去魔宫,见的却不是天尧枢,而是天尧聿。” “天尧聿与尊上虽有血脉之亲,但魔族从来亲缘淡薄,他与尊上甚至有生死大仇。你同天尧聿许下约定,将自己私下窥探到的神族军情透露于他。” “天尧聿因此才会自请为归墟一战主将,也正因为你透露的军情,神族溃败,无数仙神身陨归墟之中!” 姬扶夜的话音落下,凌霄殿中鸦雀无声,这一刻,谁也说不出话来。 归墟之战,是无数仙神心中隐痛,他们的亲人、朋友,不知多少在归墟之中身死道消,更甚者神魂消散,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倘若一切真如姬扶夜所言,那星落才是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即便千刀万剐,神魂俱灭也不能赎清她的罪过! “闭嘴!”星落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她指着姬扶夜,“你给我闭嘴!” 姬扶夜不避不让,冷眼看着她:“让我闭嘴,仙君又想说什么?” 星落喘着粗气,面色青紫,片刻后才平复下呼吸,恨声道:“你所说的一切,不过是猜测罢了。当年簌离宫摇光神尊亲自查探过本君记忆,并不曾有异,难道你是在怀疑他包庇本君?!” 风玄殷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没错,当年他也在场,正是因为摇光神尊查探过星落记忆,确实她所言非虚,才会让离央前去申辩。 “他没有包庇你。”姬扶夜徐徐道,“是你蒙蔽了他。” “天尧聿母族,有一种血脉秘法,可以窃取旁人记忆,不留痕迹。这才是你敢与他合作,陷害尊上的原因。”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魔族有这样的秘法?”一旁看热闹的陵舟迟疑道。 风玄殷眉头紧皱,他也不曾听说过。 凌霄殿内仙神,即便是沉渊,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秘法。 便是姬扶夜阅遍古籍,也不曾见过记载,这是天尧聿母族族长代代相传的秘密。 “当日在龙宫之中,我正好比仙君你提前一步到。”姬扶夜微微勾着唇角,“天狐一族的惑心之术,诸位当也有所耳闻。恰好,哪怕我不过是个元婴,失了修为的天尧聿,也不可能抵抗得了我的惑心之术。” 星落僵直在原地。 姬扶夜背着手从她身旁走过:“天尧聿曾告诉过你,这些记忆在取出之后便会消失,再不能恢复。这便是你如今有恃无恐的缘故吧。” 姬扶夜在星落身后轻笑一声:“不过往后仙君与虎谋皮之时,当多留心一二才是。” “你的记忆,被天尧聿特意保留了下来,如今,正好到了我手中。” 姬扶夜手中握住玄黑石匣,看向星落的眼神冰寒一片。 星落死死盯着石匣,骤然挥出一道灵力,要毁了石匣。 风玄殷拂袖化去她的攻势,不等星落再动作,无边威压落下,她双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凌霄殿中,动弹不得。 就算她如今已是仙君境界,修为也完全比不上身为白玉麒麟的风玄殷。 风玄殷脸上已经再看不见漫不经心的笑意,倘若一切都是她做的,那她当真是万死不能赎其罪! 九重白玉阶上,沉渊眉目深沉,叫人辨不清他眼底情绪。 姬扶夜也不再多言,当即打开石匣,属于星落的记忆碎片溢散在凌霄殿中,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如何窥得神族军情,又如何同天尧聿交易,在这些记忆中,都再无疑虑之处。 “真的是她……” “她在九重天上待了数百年,与许多仙神也相识,怎么忍心这样做?!” “离尊待她有大恩,她为何要如此恩将仇报,简直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归墟之战何等惨烈,原来都是拜她所赐,我兄长战死归墟,神魂俱碎,我要杀了她!” “此等罪过,该将她处以极刑!” “这样的人,竟然还在三重天上安安稳稳地做了千余年仙君,当真是讽刺!” “她怎么敢这么做?!” “连待自己有大恩的主人都能陷害,卑劣如此,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来当年九重天的谣言,大约也是她散播开的,真是其心可诛!” 随着当年真相揭晓,无数声讨喝骂如潮水一般涌向跪在殿中的星落,她数千年汲汲以求的声名尊荣,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在一片唾骂声中,星落跪在凌霄殿内,她的双手缓缓握成拳,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如何。 到了这个地步,证据确凿,她再如何巧言善辩也不可能将事实颠倒。 真相揭晓,星落做过的一切大白于天下,有亲友在归墟之战死去的仙君当即红了眼,就要对她动手,却被周围朋友拦下。 此是凌霄殿前,天帝在此,就算恨不得立时将星落扒皮拆骨,也不能放肆,要等陛下发落才是。 “陛下一定会给我等一个公道。”有人低声道,好歹将人劝下。 当初听信星落传出谣言,误会离央之人心中也满是被愚弄的愤怒与羞惭,望向她的目光自然也是一片怒气与鄙弃。 而从前与星落相交,甚至关系不错的三重天仙君此刻久久不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怎么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星落,竟是我错看你了……”女子语气中满是失望。 衡英宫仙官身后,慕容音的神色只余一片空茫。 她的师尊,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之前凌霄殿来使浩浩荡荡,衡英宫一众仙官心中不安,便也跟了来,慕容音和宿南山便也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没想到会在这凌霄殿中见到姬扶夜,更没想到今日正是他,让自己的师尊一夕沦为被世人唾弃的罪人。 慕容音心下一片复杂,待在星落身边数月,她心中仰慕之情已然消退许多。看见星落如此,除伤心外,更多却是对未来的茫然。 若是星落被定罪,自己和南山又当何去何从? 宿南山此时已无暇顾及安慰她,死死盯着姬扶夜的背影,他几乎要咬破了牙。 他竟然已经恢复了修为! 他怎么可能恢复修为?! 他眼中被姬家放弃的废人,如今站在凌霄殿前,轻易就让他看做倚仗的仙君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此刻,想起四方城外没能成功的那场截杀,宿南山如何能不感到慌乱。 他可不信姬扶夜是什么能以德报怨的圣人。 无数愤怒、鄙弃、轻蔑、嘲讽甚至失望等各色眼神终于让星落爆发,她抬起头看向一众仙君,冷笑着道:“没错,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我不过传出些流言,你们便都信了,一个个争着前去玉朝宫要求重惩天尧离央!你们啊,不过些被本君玩弄在掌心的蠢货罢了!” “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一千七百多年的神族叛徒,唾骂天尧离央的,不也是你们吗!” 到了这一刻,星落也丝毫不为自己所做的事羞愧,她只后悔自己没有做得更周密,才会在如今被人揭穿。 她的话出口,在场许多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将离央冤作神族叛徒,正有他们出的一份力。 而今一切真相大白,他们如何能不为自己曾经的言行感到羞惭心虚。 星落见此,疯狂地大笑起来,就算她做的事都败露又如何?! 事到如今,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绝不可能再挽回! 姬扶夜冷眼看着她,收回目光看向沉渊:“敢问天帝,如今可是足够定罪了。” 随着他的话落下,凌霄殿内一众仙君也回过神来,俯身向沉渊道:“请陛下示下——” “请陛下示下!”今日朝会的所有仙君,都齐齐俯身拜了下去。 冕旒垂下,在沉渊面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缓缓开口:“今察有衡英宫星落于神魔之战中勾结魔族,故意泄露军情,致使归墟一战神族死伤无数。又构陷污蔑玉朝宫……离央仙君,其罪,当诛——” 一阵尖锐的刺痛自心上传来,沉渊想,他终究是误会了她。 他从不知道,跟在离央身边数百年的星落,对她会有着这样深的怨憎,甚至不惜以这样阴毒狠绝的手段构陷于她。 直到亲往簌离宫之前,星落从来都是离央身边最亲近的人,离央待她如亲妹,她待离央也是尽心尽力,从来一心维护于她。 所以星落告知他离央曾约见天尧枢时,或许正是借此泄露了神族军情时,他信了。他以为,是因为离央所为,连星落也看不过眼。 沉渊从不知道,星落的温顺,不过是一张虚伪的假面。 而他却信了她。 星落停住了笑声,幽深双眸看向沉渊,一言不发。 “你辜负了本君的信任。”四目相对,沉渊缓缓开口。 星落看着他,面上仍旧勾着一抹笑意,眼中却蓄了几滴泪。 殿内沉寂,便在这时,风玄殷徐徐走上前:“今日既然是要定她的罪,便正好将一切一道清算了。” 他破开虚空,将奄奄一息的苍雷鹰扔在星落面前:“说说吧。” 失了内丹的苍雷鹰萎靡不振,他这些时日已经领教了风玄殷的手段,此时瑟缩一下,急急道:“是衡英宫仙娥告知我仙君被困在朔风原上,只要能食仙君血肉,我便能由一介小妖晋升仙君!还请仙君饶我一命吧!” “星落,叫一小妖来啄食本君血肉,你倒是好心思。”风玄殷似笑非笑地看向沉渊,“以她所为,在取她性命前,本君也该叫她尝尝这滋味才是应当。” “不错,只是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有仙君恨声道。 星落所为,万死难赎其罪! “风玄殷,你从前也不喜欢天尧离央,为何还要在天问殿前为她拔刀向帝君?”星落突然开口道,“被关在朔风原这一千多年,还不够让你清醒么?” “她分明就是个只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的灾星!” 风玄殷看向她的眼神很冷:“因为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恩将仇报,不择手段。”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阿离!”陵舟站在风玄殷肩上,忍不住喝问。“你可是得了阿离血脉滋养,才能化形的,没有阿离,你不过是一株连化形也不能的兰草罢了!” 如何能有今日的仙君修为。 “她待我好?”星落满目怨憎,“是,我是得了她血脉滋养,可就因为如此,我便应该永远侍奉在她身边,做个侍女么?!” “凭什么她生而尊贵,便是没了与龙宫的亲事,还能被帝君看中做了弟子?!而我,永远只是她的侍女,只要她在,就没有人能看到我!” “她待我好,她当我是妹妹,为什么不让帝君也收我为徒,与她平起平坐?!”星落状若疯魔,声嘶力竭地反问。 风玄殷并没有因为她这般模样升起分毫同情:“你想要什么,大可以自己去争取,没有人必须要给你。” 离央不欠星落。 相反,她给了星落许多,没有离央,星落如何可能晋位仙君,端坐衡英宫中千余年。她甚至连来到九重天的资格都没有。 星落诡异地笑起来:“你说得对,我不正是在这么做么,我想要的,就是她一无所有,而我,当受万人朝拜!” 听她这样说,凌霄殿内许多人都忍不住为之摇头,这位星落仙君,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陵舟心中憋闷,他从风玄殷肩上落下,他化为人形,站在姬扶夜身边,喃喃道:“为什么啊?” “阿离曾经对她那样好,从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为什么会这样怨恨阿离?” 陵舟不明白,其实在星落背叛离央之前,他与她的关系也不差,他曾经也很喜欢跟在离央身后那个笑容温和,会做各式点心哄他的玉朝宫小侍女。 那个和眼前疯狂的女子截然不同的小侍女。 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便是心大如陵舟,在这一刻,心上也不由觉出一阵伤感。 “凡世有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姬扶夜平静道。 “她得到的太多,便不会觉得珍惜,反而怨恨不能得到更多。” 怨恨和嫉妒侵蚀着她的心,让她在岁月之中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 星落抬头,对上姬扶夜漠然的目光,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不过是不值得放在眼中,一拂即逝的尘埃。 小小元婴,也敢如此放肆,她如今已是仙君,是天帝亲自册封的衡英宫仙君! 星落咬破舌尖,一身灵力运转,终于强行挣脱了风玄殷落在她身上的威压,径直向姬扶夜袭去。 所有人都为这样的变故一惊,唯有宿南山看着这一幕,眸中透出喜色,杀了他,对,快杀了他! 不等风玄殷和陵舟动手,一道灵力从殿外飞入,暴起的星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这道灵力击飞,重重撞在宫墙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本君的人,也轮得到你来动。” 殿内众人不由齐齐看向殿外,天光之下,离央缓缓自殿内步入。 玄黑色的裙袂映得她肤色苍白如雪,赤足向前,红铃声响在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阿离……”沉渊喃喃道,他没想到,他们师兄妹多年后再见,竟会是这般场景。 “离尊……” “她怎么来了?” “星落构陷的人正是她,她来也是应该。” 场中不乏有曾听信谣言,冤枉离央之人,此时见了她,不由面色羞惭,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尊上。”姬扶夜快步走到离央身边,一脸乖顺,同方才对沉渊和星落毫不客气的模样全然两般。 “本尊醉了半日,你倒是做了不少事。”离央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尊上谬赞,只是手中正好有些证据,便不想再见有些人欺世盗名。”姬扶夜面不改色道,只当这句话是夸赞。 或许离央并不在乎,但他却不能接受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污名,该让那些人看看,该被唾骂的人是谁。 离央屈指在他额上一敲,没有再说什么,抬步向星落走去。 姬扶夜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殿下……”星落摔在地上,看着离央向自己走来,情不自禁地想往后退,但她身后已是宫墙,退无可退。 她从未想过,离央还有回来的一天。 那日天河之畔,她亲眼看着她被澹台奕算计,夺了双目,跌落无尽深渊之中,这才放下心。 也是她出手掩饰,才不曾叫在九重天上送离央离开的陵舟察觉有异。 她以为,失了本命法器,双目已盲,跌入无尽深渊的离央应该早就死了才是! 自上古以来,从未听说有谁能从无尽深渊中活着出来,她怎么会还活着,甚至恢复了修为?! 星落眼中漫上恐惧之色,便是方才被姬扶夜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真相,她也不曾这样慌乱。 离央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从幼年时便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语气平静:“你怕什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星落咬着唇,在听到离央的话音时,全身都不受自己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心慌意乱地避开离央的目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当着一众人的面,即便被揭穿自己做过的恶事,她也不曾有悔悟惧怕之意,反而肆无忌惮地嘲讽那些轻信谣言的仙君,得意于自己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现在,在离央面前,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她也是会心虚害怕的。 从魔宫到玉朝宫,她陪着离央一起长大,数百年时光,离央将她当做亲人,却没有想到,将她逼入死地的,正是自己眼中的亲人。 “一千七百年前,天河之畔,本尊教你的禁制法术,你用得实在不错。”离央一字一句道,眸中看不出太多情绪。 或许是太过得意,她在云端上显出身形,唇边勾起浅淡笑意,一如平常。 她就这样轻笑着看自己的主人落入重重法阵之中,徒劳挣扎。 这是离央失去双目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星落的身形陡然僵硬,她没想到离央看到了。她做过那么多事,但在当年的离央面前,永远都是那个一心对她好的小侍女,不曾将嫉恨泄露分毫。 星落嫉恨着离央,却又不想在这个对自己最好的人眼中看到怨憎,矛盾得可笑。 可是她还是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星落脑中一片混沌。 眼中的泪滑落脸颊,她抬起头,终于对上离央的目光,冷笑道:“是,是我出手设了禁制,否则以抱月的修为,就算是那只没有脑子的三足金乌也不可能全无察觉。” 离央被取本命法器之后,或许是担心司命还有其余谋划,明霄将她禁于飞霜殿中。但他不曾向离央解释过一句,失了所有修为的离央,不想再留在九重天。 只是想到明霄的名字,都足以让她觉得痛苦,她不想再待在明霄所在的地方,是以才会向陵舟提出离开九重天。 魔族将她除名,以离央修为全失的状况,凡世大约是最好的选择。 自天河而下可以离开九重天,但离开容易,要回来却不是那么简单。风玄殷被关入诛邪塔,穗心不知所踪,陵舟本想陪离央下界,却被她阻止。 陵舟还未成年,九重天上才有足够让他成长的灵气。想到有抱月陪在离央身边,他便没有坚持。 那日他蹲在天河上,等了三天三夜,不见有异动,这才离开。 陵舟以为,离央会好好在凡世度过最后的时光。晋升仙君后,陵舟曾去凡世寻找,却没有任何音讯。 阿离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失了修为,就算是魔族,寿命也是有限,陵舟虽然伤心,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世。 他今日才知,那日天河之畔,是星落骗过了他,否则他就有机会救下阿离,她就不用堕入无尽深渊…… “我要杀了你!”陵舟双目赤红,他从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星落她怎么做得出来,阿离到底有哪里对不住她,她要这样害她! 风玄殷按住了陵舟的肩膀,他神色沉凝:“就这样杀了她,实在太过便宜了。” 星落笑了起来,眼里噙着泪:“天尧离央,就算你最信任的师尊,最后不也是为了他的师妹要取你的本命法器!” “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从一开始,帝君就是把你当做自己师妹转世才会收你为徒!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会背弃你,你就是个笑话,你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跟在离央身边那么多年,星落自然了解她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此时言语好像淬上剧毒的利刃,直落向面前的人。 离央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星落了解的,不过是那个早已死在一千七百年前的天尧离央。 “她在说什么?” “难道当日,帝君是将离央仙君误认为师妹转世,才收她为弟子?” “怪不得帝君会将九霄琴赐下……” “如此说来,琅嬛神尊体内的九霄琴,是强行从这位离尊体内剥离的……” “帝君未免太心狠了,失了本命法器,注定要一身修为尽废,就算是错认,这错也不当在离央仙君身上才是。” 没想到会在此刻听到如此神族秘闻,凌霄殿内一众仙君不由交头接耳,低低议论起来。 见离央神情漠然,星落右手紧握成拳,心中满是不甘。 她苦心算计,就是想让离央从云端坠落,跌入泥淖之中,让自己不必再仰望她,不必再活在她的阴影下。 可是为什么她还能恢复修为,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低头唤她一声离尊? 她该深渊之中永世沉沦才是! 怨恨在眸中翻涌,星落骤然暴起,右手捏碎瓷瓶,墨色毒液洒向离央,她飞身要逃。 离央没有动,墨色停滞在空中,随即反向而去。 星落捂着脸尖叫起来,她身上沾染了毒液的地方都在瞬息之间被腐蚀溃烂,瞧上去极是可怕。 竟连仙君之体都能腐蚀,距星落不远的仙君心中一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星落的叫声堪称凄厉,她因为剧痛在地面翻滚,却没有人觉得同情,她如此只能称一句咎由自取。 离央缓步向她走去,星落看着玄色的裙袂靠近,终于忍下了剧痛。她撑起身,看向白玉阶上的沉渊,急急道:“沉渊,这是凌霄殿前,你要看着她放肆吗?!别忘了,当日若没有我摘来的云凝雾,你便是个没有右手的残废!” 沉渊垂下眸,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不明。 在场许多人都不曾听说天帝和星落还有这样渊源,顿时都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沉渊的身形出现在离央面前:“星落所为,按律当诛,阿离,天宫会给你一个公道。” 星落毕竟是他亲手册封的仙君,若是任由离央私自处置,仙界威严不存。 星落和澹台奕都是仙界册封的仙君,犯了错,也应当由仙界律法处置。 “你摘来的云凝雾?!”陵舟再也忍不住了,他看着星落,怒极反笑。 “你是摘下了云凝雾,可若非阿离拼死斩杀守护云凝雾的凶兽,你能轻易摘下云凝雾么?”陵舟厉声质问道。 他又看向沉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日玉朝宫中你才会那么护着星落,拦着二师兄惩戒传出谣言的她?!” 沉渊有些失神,他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阿离,我从不知道……” 为他送来云凝雾的是星落,那时她遍体鳞伤,将云凝雾交给他后,什么也来不及说便昏睡了整整一月之久,沉渊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她为摘云凝雾受了重伤。 “为什么你没有同我说过……”沉渊喃喃道,心脏处一阵沉闷钝痛。 彼时北荒之地有一族异兽为祸,其首领骁勇善战,沉渊右手正是被他斩下。战事紧急,他伤势恢复之后,便离开九重天,奔忙不休,时隔数年才再回玉朝宫。 他记下了星落的恩情,却不知道,真正施恩于他的该是自己的小师妹。 离央却没有兴趣与他再叙旧事,她拂袖,心神不定的沉渊便被逼退几步。 “本尊早已不需要旁人给的公道。” 天帝也好,帝君也好,谁都没有资格在她面前提公道两个字。 谁欠了她,她自会亲自来取。 沉渊还想拦她,风玄殷上前,阻下了他所有动作,师兄弟二人的灵力再次碰撞在一起。 “你想干什么?!”星落见离央靠近,连连后退,溃烂的面容上神情可怖。 离央抬起手,血色流光自星落体内不断涌出。 她曾以魔血滋养于她,而今她该尽数归还了。 星落能感受到力量从自己经脉中流失,她神情痛苦,却无法留下那些从身体中流失的力量。 离央手中握着一枚血色晶石,她俯视着地上气息奄奄的星落,没有任何犹疑,缓缓收紧了手。 血色晶石化为齑粉,消散在虚空之中,星落应声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靡。 她的境界已经跌落仙君,没有离央的血脉滋养,一株寻常兰草,又如何能在千余年间晋位仙君。 “天尧离央,你便是杀了我又如何?”星落嘶声开口,“纵使你现在有堪比上神的修为,已经发生过的事再也无法挽回。” 她指向沉渊:“到头来,与你最亲近的三师兄,相信的也是我!” 在星落的大笑声中,沉渊紧紧抿住了唇,正如她所言,离央所承受的那些苦痛,再也不可能抹消。 他看着离央,恍惚间又想起了两千多年前那个初入玉朝宫的少女。 但那个与他一道在人间游历,并肩而战的师妹,在他的怀疑中,堕入了深渊。 他说星落辜负了他的信任,那他,又何尝不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沉渊的喉咙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句对不起实在太沉重了,让他无法轻易说出口,他欠她的,又岂止是一句对不起能够弥补。 风玄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星落走去,眸中带着森然冷意。 “师妹打算如何处置她。”风玄殷问道。 离央看向他。 风玄殷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听说她这些年最是避讳旁人提及自己来历,时移世易,当初玉朝宫的小小侍女也成了凡人敬仰的堂堂仙君。” “本君向来心软,不忍心对你施以酷刑,也不忍抽了你的神魂百般折磨。” 风玄殷含笑看向星落,他生得极好,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星落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一股彻骨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起来。 “既然她原只是一株寻常兰草,便也叫她回去做一株草木便是。”风玄殷对离央道,“虽然境界已经跌落仙君,但这么多年苦修,就算化为原形被凡人日日在脚下踩踏,想来要活个千年也定是不难的。” 他要她维持着清醒的意识,化为寻常草木,被人踩踏脚下。 “不——”星落眼神中是一片无法掩饰的惊恐,风玄殷的做法,比让她神魂俱灭更叫她觉得痛苦。“你不能这么做!” “本君如何不能?”风玄殷轻笑道,“当日你也在玉朝宫待过数百年,难道不知本君行事从来恣睢随心。” 星落看向沉渊:“陛下,杀了我,你杀了我,按照仙界律法,我宁肯神魂被烈火焚烧!” “看在我曾经照顾你多年的份上,不要叫他们这样折辱我!” 沉渊只是默然地看着她,风玄殷拂手,星落便被迫化为原形,再说不出一个字。 指尖灵力落下,星落从一株兰草,化为了凡世路边无人注意的杂草。 风玄殷将她扔下三重天,自此以后,她便注定要日日受凡人踩踏,再不得解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自始至终,凌霄殿中,都无一人出言为星落求情。 没有人在知道了她做的事之后还能升起同情之意,这实在是她应得的下场。 虽与仙界律法不符,但事涉九重天和曾为麒麟一族少族长的风玄殷,沉渊终究没有再多加阻拦。 人心无常,他从没有想过,星落竟然那样恨着离央,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构陷于她。或许他的怀疑,也助长了事态向不可控制的地步发展。 沉渊看向离央,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出口。 动了动唇,最后只道:“星落所为罪不可恕,她之罪行与判罚,本君会令天宫仙官昭告六界,以……还你清白。” 清白……风玄殷品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悲凉。 一千七百年后的清白,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阿离,”沉渊深深地看着离央,眼中漫上愧疚之色,“倘若你需要什么,我一定尽力补偿。” 这一次,他不再自称本君,而是说我。 沉渊自是愧疚的,他曾经是离央最信任的师兄,他本该信她,却因为她魔族公主的身份揭晓而生了怀疑。在彼时神魔交战的情形下,沉渊不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什么错。 只是而今真相大白,他的怀疑终究是错了。 既是错了,如何能不感到愧疚。 离央对上他的目光,双眸如不见光亮的深潭,神情平静。她对沉渊所有的情绪,早都在沉嫣墓前,宣泄殆尽。 他已经不值得让她动容。 “本尊与星落的往事已然了结,现下,当轮到你了。”红铃轻响,化为一道赤色流光,离央伸手握住赤红长剑,剑锋直指向沉渊。 眼神微微一凝,沉渊的声音有些哑然:“你想如何。” “你欠本尊一只右手。”离央看着他,徐徐道。 当年沉渊为护手下将领,右手被异兽首领斩下,毒性蔓延,伤势久不能愈。曾经的天尧离央当他是自己最亲近的兄长,得知消息后便立即去往极北之地的山巅之上,与凶兽拼死相搏,只为取一株云凝雾为他疗伤。 她不需要他的补偿,只要他将欠自己的东西尽数奉还。 而沉渊,欠她一只右手。 听离央这样说,凌霄殿仙官面上显出惊色,回过神后怒声道:“荒谬!陛下乃仙界之主,难道你还要斩他右手不成!” “不错,堂堂天宫,如何容你如此放肆!” 沉渊一众心腹仙官尽皆怒视向离央,只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不过是一株云凝雾,天宫自可还给你,看在你昔日对陛下的恩情,无论什么样的天材地宝,仙界当也不会介意作为补偿与你。”须发皆白的老仙君颤颤巍巍地上前,想打个圆场,“如今星落已受到应有的惩罚,还请离尊不要再执迷于当年旧事,唯有放下,方得解脱。” 姬扶夜走到离央身边,朗声道:“阁下这话说得倒是容易。” 老仙君佝偻着腰,看着姬扶夜上前,声音不由微微冷了下来:“此等场合,尚且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插嘴。” 姬扶夜半挡在离央面前,隐隐竟有些护持的姿态。 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仙君不由哂然一笑,这少年不过一个元婴,而离尊修为堪比上神,如何轮得到他来护着。 “轮不到我一个小辈说话,只能由仙君这样的人倚老卖老不成?”姬扶夜含笑反问。 “你——”老仙君没想到一个小辈竟然敢这样不客气地对自己说话,气得一把雪白的胡子都要飘起来了。 姬扶夜不等他说什么,又道:“放下二字说起来自是容易得紧。” 他扫视着凌霄殿内众人,一群仙君之中,属他修为最低,但姬扶夜面上却丝毫不曾显出怯意。 “当日被星落构陷,污为神族叛徒的不是你们,因流言便被无数仙神唾弃,甚至想杀之泄愤,背负骂名一千七百年的,也不是你们。”姬扶夜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你们当然能够轻易地说出放下二字。” “仙君既然如此心胸宽阔,想来就算我打你一巴掌,你也定是不会记恨的。”姬扶夜的目光又落在老仙君身上,“不过被打了一巴掌,此等小事,仙君也定是不会执迷的。” 风玄殷闻言勾起一抹戏谑笑意,他上前一步:“这却有些意思,不如本君来代劳。” 他一出面,老仙君心头猛跳,当下连连后退:“小辈尔敢!” 元婴期的姬扶夜伤不到他,风玄殷却不一样,他这把老骨头,可挨不住他一掌。 作为玉朝宫明霄帝君的二弟子,风玄殷的战力在六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方才众人也亲眼看见了,在沉渊面前,风玄殷也不曾落在下风。 “仙君自己都做不到,如何要出面劝我家尊上放下。”姬扶夜轻嗤道。 不涉及自身利益,要做圣人当然简单。 话说到如此,老仙君叹了口气,掩面而退。 凌霄殿中鸦雀无声,众人心知,若是他们如离央一般遭遇,只怕也做不到轻易放下。 “陛下与我等,也是为星落所蒙蔽……”良久,才有人低声开口。 “所以你们就一点错也没有?”风玄殷冷笑着反问,“在没有任何切实证据的情况下,只因为她是魔族公主,你们就信了谣言,用最恶毒的言语唾骂她,甚至逼上玉朝宫要求将她严惩!” “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向她身上插上一刀才算伤害,这些谩骂侮辱就不算了?” 当时风玄殷代领玉朝宫,无论怎么解释,都被人当做包庇师妹,有激进者甚至将他一起辱骂,只道玉朝宫蛇鼠一窝。 他目光所及,曾经辱骂过离央的仙君俱都羞惭地低下头去,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他们曾经所为,分明就是成了星落手中的一把刀。 “离尊,昔日之事,是我等之过。”女子深吸一口气,向离央躬身拜下,“不曾查证便轻信谣言,吾在此向离尊致歉,往后定当多加自省己身。” 在她之后,陆续也有人拜了下去,口中虽不曾说什么,其意也足够明晰。 凌霄殿中躬身的人足有大半,他们欠离央一个道歉。 一片静寂之中,离央抬剑指向沉渊。 “阿离,我从没有想到,你我师兄妹,会有刀剑相向之日。”沉渊声音凝涩。 ‘师兄!’初入玉朝宫的少女,对他扬起澄澈笑意。 阴阳戟握在手中,沉渊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阿离,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让一切恩怨都在今日了结。 “今日的人来得很是齐,你也是时候将自己的仇了结了。”离央给姬扶夜留下一句话,缓缓向前走去。 一双骨翅在她身后缓缓张开,白骨森然,似乎泛着冰冷寒光。 “阿离的双翅……”陵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阿离的双翅不是黑翼,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只剩下白骨……” 他抓着风玄殷的手,惶然道:“二师兄,怎么会这样……” 风玄殷的声音很轻:“她的双翼应当是被深渊下的凶兽撕扯下来,血煞之气催生长出的,只有一双骨翅。” 那是无尽深渊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一切过往怎么可能因为她还活着就尽数抹消?谁能知道,她是怎样艰难才从无比凶险的深渊之中活了下来。 踏着无数凶兽的尸骨和血肉,满手血腥,伤痕累累地活下来。 谁也没有资格让她放下。 姬扶夜看着那双骨翅,呼吸一窒,他只觉得双目刺痛。 沉渊也不由望着那双骨翅出神,心脏好像在这一瞬间被人攥紧,叫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剑光落下,沉渊头上的冕旒摔落在地,响声清脆。看着这一幕,凌霄殿仙官不由发出一声低呼,那可是代表天帝权威的象征! 两人相对而立,离央眼中一片漠然。 墨发散落,在风中飞舞,沉渊将阴阳戟横在身前,向后退去。 剑光在凌霄殿上留下一道深深沟壑,余波掀起无边气浪,周围仙君大惊,连忙向后退去。 骨翅带起一阵劲风,离央持剑飞身落向沉渊,剑光凛冽。 哪怕是面对身为鲛人皇的胥沉雪时,离央也不曾生出骨翅,其中固然有胥沉雪分出灵力维持冰宫实力大减之故,也因为沉渊的战力,原就更在胥沉雪之上。 若非他曾征战四方,为神族立下无数功劳,只凭玉朝宫弟子的身份,又凭什么能坐稳这天帝宝座。 六界安宁日久,沉渊也多年不曾出手。 离央的剑比沉渊预料中更加锋锐,他记得她于剑法一道的天赋本就极好,所以在琴艺之外,师尊还亲手为她启蒙剑法。 不过那时离央在琴艺上下的功夫更多,为的便是不叫明霄失望。 离央的剑法与明霄,穗心都并全然不同,带着无尽杀伐血煞之气。她出剑时,沉渊仿佛能听到无数凶兽怒吼之声,剑光自四面八方而来,携惊雷之势。 这就是尊上的剑法吗……姬扶夜紧紧盯着离央手中每一个动作,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离央真正出剑,从前遇到的对手,还没有谁值得离央用出这样的剑法。 赤红长剑与阴阳戟碰撞在一处,四周灵气一片混乱,风声凛冽,离央和沉渊的动作越来越快。 姬扶夜感到双目胀痛,他不得不收回目光,接下来的剑法,却不是现在的他能参悟得了的。 既然尊上已经吩咐了,借今日,他也正好将当日的仇怨解决,也免了日后麻烦。 见姬扶夜动了,身旁仙君竟不由自主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这少年跟在离尊身边,似乎颇受重视,哪怕只是元婴境界,也叫众人不敢轻视。 姬扶夜停在衡英宫一众人面前,嘴边噙着浅淡笑意。 慕容音以为姬扶夜是来寻自己,正要开口,却听姬扶夜道:“宿公子,多日不见,没想到如今会在此相逢。” 宿南山向后退了一步,忌惮地看向他。 玄铁剑出现在手中,姬扶夜慢条斯理道:“今日,你我的旧账也该算上一算了。” 慕容音见他拔剑,心中一跳,挡在宿南山面前,冷声道:“你要做什么?!你我退婚与南山无关,你休要借此对他动手!” 她以为姬扶夜要对宿南山动手,是觉得自己为了宿南山才向他退婚。 周围竖起耳朵偷听的仙君恍然,这少年原来和星落新收的弟子竟然还有过婚约? 看这架势,难不成还是一场横刀夺爱的好戏? 姬扶夜终于将目光移向慕容音:“慕容姑娘只怕是误会了,你我婚约不过是父母之命,早些退了本是应当。我与宿公子的仇,是北荒四方城外那一场截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姬扶夜的语气很是冷淡,任谁也听得出他话中是与慕容音毫不作伪的陌生。 虽是自小定亲,但他十多年来同慕容音不过见过寥寥数面,连朋友尚且称不上。如今婚事已退,他们之间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慕容音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面上不由浮起些许绯色,她压下心中涌起的羞恼:“什么截杀?” 她怎么从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姬扶夜轻笑一声:“这便要问宿公子了。” “南山,”慕容音看向宿南山,眉头紧皱,“你当真这么做了?为什么?” 她心知姬扶夜所言应当不虚,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而且,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识得宿南山。 按理来说,姬扶夜应当是从未见过宿南山的。 宿南山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没有回答慕容音的问题,只盯着姬扶夜道:“扶夜公子如今攀上了贵人,看来今日要以势压人,要我的性命了。” “所谓扶夜公子,也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罢了!” 这话说得极是难听,慕容音忍不住拉了拉宿南山的袖子,如今姬扶夜的背后,可是那位修为深不可测的离尊。 如今师尊已被贬入凡世,他们本就不知何去何从,南山何必再说这些话让事态雪上加霜,慕容音暗叹。 她抬手向姬扶夜一礼:“扶夜公子,南山口不择言,我代他向你道歉,若你肯饶他一次,宿家定会竭尽所能弥补他做下的错事。” 慕容音和宿南山青梅竹马,自是不能看着他出事。 姬扶夜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慕容姑娘只怕是将自己的分量看得太重,还是说,你以为,我姬扶夜是什么圣人?” 难道以为只凭她一番话,他便会放过一个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仇人。 当日若非离央在场,姬扶夜早就死在了宿南山手中,他是真的准备杀了他。 总不可能因为姬扶夜侥幸活了下来,就能将生死之仇一笔勾销。 慕容音握紧了拳,她低着头,想再次躬身,却被宿南山拦住:“阿音,你不必低头求他!” “他要杀我,尽管来便是!”宿南山轻蔑地看向姬扶夜,“只怕扶夜公子连正大光明与我对战的勇气都没有,只会靠摇尾乞怜主人出手!” 姬扶夜面上不见怒色,他反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指向宿南山:“要杀你,还不必我家尊上出手。” 宿南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方才他故意那般说话,为的正是激姬扶夜自己出手。 就算姬扶夜恢复了修为,自己现在也已晋升元婴,同为元婴修士,动起手来,他未必没有胜算。 抬手画符,宿南山抢先出手,没有丝毫犹豫。 曾经能将姬扶夜整个人压趴下的玄铁剑如今在他手中轻如鸿毛,剑身玄黑,看上去同人间铁匠铺里凡铁铸造的寻常长剑没有什么区别。 这本就是离央随手将天外陨铁削作给姬扶夜练手的长剑,不曾精心铸炼过,自然也无法做本命灵剑。 但跟在离央身边,姬扶夜对剑之一道也有了更深体悟,神兵利器固然是助益,但真正决定剑法威力的,还是持剑的人。 对付宿南山,就算是一把没有灵性的玄铁剑,也足够了。 殿内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离央和沉渊身上,注意到这处动静的人实在不多。宿南山虽不曾拜入星落门下,但他随慕容音一起留在衡英宫修行,也算半个衡英宫的人。 只是此时星落已遭贬谪,衡英宫仙官人人自危,不知前路如何,又如何敢为一个宿南山出头得罪追随离央的姬扶夜。 既然是私仇,便让二人自行解决不是。 慕容音此时心里还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若是南山能胜过姬扶夜,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与宿南山相识多年,哪怕于旁人,他有千般万般不好,待她却没有一处不妥帖。慕容音自然不希望宿南山出事。 可惜她的愿望很快便落空了。 姬扶夜跟在离央身边这样久,若是还收拾不了一个宿南山,他便也没有脸再去见离央了。 剑光惊鸿,如天外而来,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 宿南山倒下之时,一滴血顺着玄铁剑剑刃滑落,摔落在地,而姬扶夜的神情还如出剑之时一般平静。 一直暗自注意此方动静的姬平野看着这一幕,眸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欣赏。 这样的剑法造诣,同辈之中,只怕已无人能及。 识海破碎是他的劫数,大约,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机遇。 “南山!”慕容音看着缓缓倒下的青年,失声唤道。 宿南山脖颈上有一条鲜红血线,喉咙中发出嗬嗬两声,他看着慕容音,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成功。 他抬起手,似乎想抚上她的脸,眼中倒映着慕容音的模样,那只手无力地从半空坠落。 慕容音心头一跳,握住了宿南山坠落的手:“南山!” 这一次,她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眼泪滑落脸颊,慕容音赤红着双目看向姬扶夜:“如今,你可是畅快了?” 他在凌霄殿前状告她的师尊,叫其身败名裂,贬谪凡世,又亲手杀了与她一道长大的好友,此刻心中定是畅快,终于出了慕容家退婚的一口恶气。 姬扶夜收回玄铁剑,不曾为她这句饱含讥讽的话动容:“慕容姑娘,状告星落,是因她构陷我家尊上,杀宿南山,是因他曾要杀我,与你,并没有干系。” 在慕容家退婚之后,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算愤慨于慕容奎的态度,姬扶夜也不曾迁怒至慕容音身上。 他们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 不管慕容音信是不信,姬扶夜言尽于此。 姬扶夜转过身,离央与沉渊这一战还未结束。 她手中长剑上仿佛有血色流光涌动,无数灵气疯狂涌入剑身,剑与戟碰撞,每一式都带着无穷威力。 剑身赤红,随着离央的动作发出清亮啸鸣,越发显出灵性。 这是它第一次遇到能够尽兴的对手。 就在这一场大战正酣之时,天外突然传来轰然响动。 心中似有所觉的仙君快步走到殿门前,抬头望去,天边云雾之外,有宫阙缓缓自地下升起。 “那是九重天……” “第四座神宫升起了!” “九重天已有四位上神,难道如今,要出第五位了吗?” 无数复杂的目光落在了离央身上,若是没有意外,这第四座神宫就是为她升起的。 第一次神魔大战中,逝水宫上神陨落,门下尽皆罹难,逝水宫封存地下数千年,如今,终于要迎来主人了吗? 沉渊自然也注意到了九重天上的动静,他的猜测,果然是没有错的。 阿离她,真的有可能晋升为下一位上神。 若是如此,六界的局势,只怕又要变上一变。 沉渊与离央一战,便是想试探离央的深浅,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便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离央,阴阳戟消失在手中。 长剑落下,血色绽开,沉渊半跪在地,左手撑在地面,额上因为疼痛不住渗出细密冷汗。 “她竟然当真斩下了陛下一只右手……”凌霄殿仙官喃喃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 足尖落地,离央站在沉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淡。就算沉渊不曾主动收回阴阳戟,她今日一样能斩下他的右手。 森然骨翅收回,长剑消失在手中,苍白的脚腕再次系上赤色血铃。 离央不曾多看沉渊一眼,转身离去。 她只要他一只右手。 “阿离!”沉渊抬起头,唇色惨白。“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 对不起。 沉渊想,他一直欠她一句对不起。 离央停住脚步:“别再叫我阿离。” “你记好了,魔族三公主,玉朝宫小师妹,你口中的阿离,早在一千七百年前,便已作尘烟。” 这些话,她只说一次。 “按六界的规矩,天帝往后见我,也当称一声尊上。” 在她坠下无尽深渊的那一刻,这世上就没有天尧离央了。 沉渊抬起头,只看见玄色的裙袂远去,他眼前许是因为疼痛,竟有些模糊了。 姬扶夜,陵舟和风玄殷随离央一起,缓步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凌霄殿中。 “逝水宫重开,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风玄殷看向离央,嘴边扬起漫不经心的笑意,“你如今回了六界,总不能一直待在陵舟这只小鸟的洞府中。” “小爷的东皇山有什么不好么?”陵舟不服地嚷嚷道。 不过他也知,以离央如今的身份,该有自己的洞府。 “不过逝水宫是因为阿离现世,合该是属于阿离的,我们便去逝水宫看看是不是同玉朝宫一样气派!” 见无人反对,离央将姬扶夜化为原形,骨翅展开,直向九重天而去。 她身旁,白玉麒麟踏云而行,三足金乌长啸,翎羽如熊熊烈焰燃烧。 凌霄殿内,有仙官上前,小心唤了一句:“陛下……” 发生这番变故,今日朝会显见是无法继续下去了,接下来当如何是好? 沉渊站起身,示意众人退下,一众仙官彼此对视,不曾多言,知趣地退出殿外。 殿内顿时只剩寥寥几人,均是平日侍奉在沉渊身边的仙官。 沉渊抬脚,一步步向白玉阶上走去,断手处的鲜血一滴滴坠落,染红白玉。 停在帝座之前,他久久没有动作。 ‘为什么?’ 女子跪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是已经饮尽的鸩酒,她抬头,微笑着看着还只是个少年的沉渊:“燕国大军兵临赵国国都之下,我自是不能看着赵国国破,父母亲人沦为阶下囚。” ‘可因你窃虎符假传父王之令,燕国死了数万将士!’ 女子笑意不改:‘这与我何干,我又非燕人。’ 她是赵国公主,所以于燕赵交战之际,她借燕王宠爱,窃虎符假传王令,致使燕国数万将士死于赵军埋伏之中,解了赵国之围。 口中溢出鲜红血液,哪怕腹中剧痛,女子脸上仍然带着浅淡笑容:‘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的家在赵国,她欢喜的人也在那里,可是燕王一句话,她的一生便注定被困在异乡冰冷的宫阙之中。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一身红衣,好像将要燃起的烈焰,她口中不断流下暗色血液,终于缓缓向后倒下。 ‘阿娘!’少年想扑上前,却被左右侍从死死拦住,他们将他强行从殿中拖开。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面前死去,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不见任何对死亡的畏惧。 她念着她的故国,念着她的父母亲人,为此不惜窃虎符解赵国之围。 可是,她唯独不曾念过自己还有一个身为燕人的儿子。 沉渊又想起了自己见沉嫣的最后一面。 她的儿女子孙跪满床前,面上俱是悲戚之色,满头银发的老妇人陷在柔软的床榻间,微笑着唤他一句兄长。 枯瘦的手指抚过他的脸,沉嫣笑着说:“兄长啊,坐上这帝王之位,生杀予夺,风光无限,可是,也意味着无尽的孤独。” “如今,我要解脱了,你呢?” 一统三重天的天帝陛下,又将享多少年的孤独才得始终? 沉嫣的手落下,她含笑逝去,至死,都没能再见离央一面。 “陛下,我这就去取云凝雾……”看着沉渊不断滴血的右手,凌霄殿仙官连忙道。 沉渊没有回答,他坐下身,在这个位置,能够将下方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见这天下海晏河清,燕国之民不再受战火之苦,王公贵族不可将自己的私欲加诸于百姓之上,凡我燕国境内,生民再无饥馁而死者。’ ‘阿嫣,你真厉害,我只想好好修炼,斩妖除魔,做个不叫师尊失望的弟子。’ ‘斩妖除魔也很了不起的,兄长,你呢,你未来想做什么?’ 我想叫九天之上也有法可循,即便是仙人,也不能轻易入凡世搅乱世间秩序,不可以无上威能,为祸苍生。 他眼前闪过风玄殷暗藏悲意的眼神,离央决绝的背影,还有早已离开玉朝宫的穗心几许失望的神情。 沉渊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他那片因仙人醉酒化为泽国,无一百姓幸存的封地,还有在他面前一剑斩破海浪的明霄。 ‘你可愿随我修行?’ ‘弟子沉渊,拜见师尊。’ 居高临下,不胜孤寒。 “不必了。”沉渊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此后三重天上,当以本君为戒,不可轻信谣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混沌初开,生道尊魔祖,于蒙昧中孕育神魔两族。 为争夺先天之气,神魔两族大战不休,死伤无数,也是在这场漫长的争斗中,龙族,凤族,麒麟,人,妖,先后降世。 及至道尊与魔祖最后一战,山河倒转,连天阙似乎都要为此倾塌,无数神魔陨落在这一战中。 魔祖的尸体坠落地面,血肉化为无数凶兽,肆虐天地。是一息仅存的道尊受天道感召,兵解身躯,引先天之气设困凶兽,免叫其为祸天下。 自此,魔祖身死之地便成了不可知之地,世人称之为无尽深渊,有进无出,无边无际,时空扭曲之时,能出现在天地间任何一处。 明霄生于上古,是道尊嫡传弟子,琅嬛便是他的师妹。道尊座下数百弟子,除了明霄和琅嬛,都陨落在他与魔祖的那场大战之中,甚至明霄唯一的弟子容珏也在其中神魂俱碎。 但战争并没有结束,魔族生性凶残好斗,即使魔祖身死也不曾打算休战。第一任魔君率军,要将神族驱逐出九重天。 神族节节败退之际,明霄出关,晋位上神,昆吾剑出,魔君也不能掠其锋芒。 后神族又有三位上神晋升,四人与魔君及麾下三大天魔决战,最终以逝水宫上神之死换得魔君陨落,三大天魔重伤,不得不答应与神族和谈。 至此,第一次神魔大战终于宣告结束,神族高居九重天上,魔族退回魔域之中,血色散去,六界各族也终于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逝水宫上神性情冷清,门下并无弟子,在她陨落之后,逝水宫便封存地下,千年不曾再开。 而今因离央法器引动,逝水宫重现六界,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真没有想到,她这样厉害。”诛邪塔中,琅嬛站在司命面前,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句。 离央能从无尽深渊之中走出,便已经足够让她感到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能让逝水宫重开,更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当着无数仙君的面,斩下了沉渊右臂。 听到从三重天传来的消息,琅嬛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往下坠去。 听闻她尚在玉朝宫时与沉渊这个三师兄最是要好,便是如此,也下得了手么?琅嬛心底五味杂陈,一片烦乱。 即便自己带她见了司命,知晓当日内情,她也不言谅解。师兄曾经取她本命法器,她难道也要取师兄本命法器才肯罢休?! 琅嬛不愿再想下去,她心里暗自安慰道,师兄修为已是当世第一,功参造化,绝无人能匹敌。就算离央能胜得过沉渊,也不代表她能有与师兄一战之力。 逝水宫重开,这难道是天道的意志么? 琅嬛知离央如今修为深不可测,却从未想过,她原来距上神,也不过一步之遥。 六界之中已无先天之气,要晋升上神如何艰难可想而知。 天道如此,便也是认为师兄已到了以身合道的时候。 想到自己手中属于明霄的情魄,琅嬛越发心乱。 正如风玄殷所言,若是师兄以身合道,与天道意志化为一体,无心无情,无欲无求,那他,还是明霄吗? 那样的存在,可还是她的师兄? 可以身合道乃是师兄向往的大道,他为此不惜斩下情魄,自己似也不该阻拦。 无人知道琅嬛心中是如何矛盾,明霄闭关不出,玉朝宫与离央的纠葛也不能轻易告知旁人,琅嬛能说话的,就只剩下了清楚一切的司命。 左右她被关在诛邪塔中,有明霄亲下的禁制,绝没有逃脱的机会。 “你千方百计想晋位上神,如今,你的女儿,许是真的能成为四位上神之一。”琅嬛的目光落在司命身上,心情复杂。 司命微微抬起头,面上始终带着几许平淡笑意,她跪坐着,神情坦然得丝毫不像是阶下囚。 她本以为这枚棋子在掉下无尽深渊之时便废了,离央能活着从深渊走出,便是司命也不曾料到的一件事。 变数……司命唇边的弧度上扬些许,分明是笑着,却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上神之位?”见她如此,琅嬛忍不住问道。 琅嬛实在不明白,上神之位究竟对司命有多重要,让她可以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作为棋子,做成那一场堪称恶毒的谋算。 琅嬛自是不会明白的,融入了先天之气的九霄琴成为上古神器,她注定会是上神之一。 为了救她,明霄将那缕道尊留给自己晋升上神的先天之气融入了九霄琴。 琅嬛的问题,实在有些好笑。 “唯有上神,才能与天同寿,万古不朽。”司命对上她的目光,徐徐道。 天地之间,唯有上神与天魔,才能与天地同寿,历浩劫不灭。 无论独得天地钟爱的神魔,还是修为高深的仙妖,寿命终究都是有限的。 哪怕以寿命悠长著称的天生灵物,活个几十万载,遇天人五衰,天地浩劫,一样也会化为飞灰。 司命不想死。 她还记得自己的师尊,那位第一任司命逝去的模样。总是风流温雅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司命的仙格交给了自己。 他的腰佝偻下去,墨发一寸寸染上霜白,失去仙格之后,他便飞快老去,似乎用短短几个时辰,就走完了凡人的一生。 他以凡人之身升仙,生命的最后一刻,又作为凡人死去。 司命看着自己面前鸡皮鹤发的老人,缓缓握紧了手。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仙君的寿命,也有尽时。 在师尊死去的那一刻,不过数百岁的司命继承了司命这个称号,成为三重天上掌管人妖命运的司命仙君。 谁也不知,她心中已经开始畏惧命运。畏惧,自己将会与那个老去的男人相同的命运。 “你这样心性,如何能做上神!”琅嬛眉头紧皱,为了成为上神,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当做棋子摆弄,何况旁人。 师尊说过,身为上神,当怜苍生万物,有悲悯之心。司命这样的人,若成上神,只怕六界水火滔天,无数生灵受难,她也不会有丝毫在意。 对此,司命只是轻蔑一笑。 “不久将有能继承司命仙格之人飞升,到那时,你绝没有再能活着的理由。”琅嬛心中一寒,她甚少觉得厌恶谁,司命当属第一。 “我等着那一日。”司命淡然道,不曾为她的话变色。 一千七百年间,天下再不曾出一个能继承司命仙格的仙君,若非确定司命被困在此处,什么也做不了,琅嬛真要以为她做了什么。 没有心情再与她多说,琅嬛旋身,消失在虚空之中。 * 九重天上,逝水宫。 高大的枯树上,离央与风玄殷并肩而坐,夜色如水,一弯新月悬在天幕之上,月光朦胧而温柔。 “没想到时隔多年,一起喝酒的会是你我。”风玄殷向离央举了举酒坛,含笑道。 从前离央和风玄殷的关系,实在谈不上亲近。 “我还记得你初来玉朝宫的时候,修为低微,见什么都觉得好奇,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 “偏偏他还收我为徒。”离央靠着树,手中也握着一坛酒,觑他一眼道,“我还记得你那时便同师姐说,我是个麻烦,要远着些还好。” 离央口中的他,自是指的明霄。 风玄殷笑了起来:“原来你还记得。” “是,当时我一眼便瞧出来,你必定是个大麻烦。” 身为魔族,竟然常怀柔善之心,对人毫不设防。这样的性情,实在不像魔族,也实在太容易受伤。 “关系若是太亲近,便你是个麻烦,也得好好护着,不叫人欺了,费心费力。索性不如远些。”风玄殷不在意地道,“毕竟你师兄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麻烦。” “那在天问殿上,你又为什么要出手?”离央转头看向他。 风玄殷叹了口气,手抚上离央的头:“因为你是我小师妹啊。” 他已从离央口中知道司命谋划,但无论发生过什么,离央都是明霄的弟子,是他的师妹。 离央鼻尖不由漫上些许酸涩之意,她实在没想到风玄殷会这样说。见她沉默,风玄殷揉了揉离央的头,得到一个冷然的眼神。 收回手,他喝了一口酒:“阿离,你没有做错什么,旁人的错误,不该加诸在你身上,哪怕那是你的生母。” 风玄殷没有说太多,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片刻后,风玄殷才又问道。 “我的剑,还需五行灵物炼化。”离央答道。 风玄殷动作一顿,笑道:“届时,你当能够晋升上神。没想到我风玄殷,还能有个做上神的师妹。” 他心中很清楚,等离央晋升上神,与明霄之间免不了一战。这是离央的执念,哪怕是风玄殷,也没有资格劝她放下。 “你呢?”离央反问,“要做麒麟一族的族长么?” 风玄殷离开朔风原后,便回麒麟一族,将与自己父母弟妹之死有关之人清算。麒麟族长是他刻意放去天宫,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自不可能继续做他的族长。 按理来说,曾为少君的风玄殷的确是最有资格继承麒麟族长之位的存在。 “算了吧。”风玄殷耸了耸肩,“我自在惯了,对做这族长没什么兴趣。” 在族中选个有责任心的上位,一定比他靠谱。 “之后……应当会四处走走。”风玄殷唇边勾起一抹轻笑,“在朔风原困了这千余年,也不知如今天下是如何景象。” “你要去寻师姐?”离央忽道。 风玄殷一口酒被呛住,连连咳嗽两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你胡说什么呢。” “你不是喜欢师姐么,难道不去找她。” 风玄殷缓缓红了一张脸,不自在地道:“小孩子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 “全玉朝宫都知道你喜欢她。”离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风玄殷。 她曾经甚至以为,风玄殷护着她,是为了穗心。毕竟他们的关系,实在不算亲近。 只是穗心喜欢风玄殷么?离央也不知道。师姐除了剑道,似乎还不曾对别的什么事表现出过兴趣。 狼狈地收回目光,风玄殷神情间再没了平日的风流肆意,他表现得有这样明显? “你要去寻她么?” 相逢以来,风玄殷没有向离央提及过穗心,不是忘了,而是因为将她深深藏在了心上,便不知该怎么说起才好。 “是。”见离央清楚自己的心思,风玄殷承认道。“她离了玉朝宫这么多年,我自是要看着她无恙,心中才放心。” “师姐的剑,便是你也未必能接下。”离央唇边微微挑起一点弧度。 所以不用太担心。 风玄殷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她一定会好好的。” 酒坛相撞,月光混着清冽酒液淌入喉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逝水宫数千年来尘封地下,不见天日,如今虽因离央之故重现世间,一时却难改宫内衰败颓废之景。 于是陵舟和姬扶夜便无奈做了苦力,施法扫除宫阙之内的尘埃。 远远见着离央与风玄殷撞坛而饮,陵舟愤愤不平道:“小爷都几千岁了,为什么喝酒还不肯带我,这酒还是小爷带来的呢!” 姬扶夜笑而不语,离央和风玄殷如此,自然是有些师兄妹之间的话要说。 陵舟一边干活儿,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枯树那方,好一会儿,离央似乎终于注意到他,抬手示意。 双眼顿时一亮,陵舟化为一只翎羽赤金的鸟儿向枯树上的离央的风玄殷撞去。 伸手抓住陵舟右翼,风玄殷将他放在树上,含笑说着什么。 姬扶夜笑笑,没有上前,旧友相聚,大约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如今陵舟跑了,清扫逝水宫的就剩下他自己,动作便要快些。 若是没有意外,这逝水宫就是离央未来长居之地,自然也是姬扶夜栖身之处。 既然要长久地住下来,便得好好收拾一二。 与风玄殷的这场酒一直喝到深夜。麒麟与金乌自天际远去,离央孤身一人独坐枯树之上,身后天幕之上弯月如钩,她的身形在月色下备显寂寥。 风声呼啸,掠过枯树枝头,安静得有几分凄然。 姬扶夜并不喜欢这样的安静,这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远,怎么也触及不到,像是与整个世间都割离。 “尊上。”姬扶夜唤了一句。 离央垂眸,目光落在他身上,神情似终于染上了凡尘世俗的气息。 “小狐狸。”她倚着树,懒懒地回道。 姬扶夜站在树下,抬头问道:“尊上可是醉了?” 离央苍白的脸庞上浮上浅浅绯红,朱唇似血,目光流转之间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区区一坛扶桑酒,还醉不倒本尊。” 当日在燕国那日不过是意外,偏偏正好叫这只小狐狸瞧见,在一个比自己小了数千岁的小辈面前失态,离央心中免不了会有几分在意。 低头对上姬扶夜的双眼,离央微微勾了勾唇:“本尊只是甚觉欢喜。” 姬扶夜不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今日本尊又了了一桩心事,不该欢喜么?”离央的话难得这样多。 姬扶夜于是点了点头:“的确应该欢喜。” 星落所为已被大白于天下,旁人施加于她身上的污名终于洗脱,从此再没有谁能称她叛徒。 以离央的实力,或许早已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但姬扶夜在乎,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找到证据,当着三重天一众仙君面揭露星落的谋划。 “你做这么多,究竟有何所求?”这是离央第二次问出同样的问题。 他本没有必要做这些。 离央不太明白姬扶夜的心思,她本就不长于揣摩人心。 “只是顺心而为罢了。”姬扶夜的右手负在身后,坦然答道。 “你无所求?”离央挑了挑眉。 姬扶夜没有回答,许是有的,只是这一点妄念,却不能直言告知于她。 离央得不到回答,便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他不说便罢了,人总是有些属于自己的秘密。 待他需要说的时候,自会说的。 眉目间浮起一股浅淡倦意,离央飞身落地,玄色的裙袂在风中舞动,姿态轻灵。 “还剩最后一件事。”她轻声道。 “解决明霄之事后,本尊便再无挂碍。” 那是她如今最后,也最深的执念。 月色下,她好像要乘风而去,姬扶夜上前一步,含笑道:“难道我不算尊上的挂碍么?” 离央回过身,轻笑一声:“你倒的确是满身的麻烦。” 抬步向前,微凉的指尖点在姬扶夜眉心:“既是本尊身边的人,总不能让旁人欺了去。” “给你一月,将这剑法练至化境。” 一月?姬扶夜暗惊,他眼光不差,自然看得出,想将离央今夜授他的剑法练至化境,这一月间必须得昼夜不停。 这大概会是他的极限。 便在这时,离央又取出一枚玉简,扔向姬扶夜。 姬扶夜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接住。 “姬氏的心法,元婴之前或可一用,至于如今,你可在这玉简中择一而取。”离央说罢,回身向殿内走去。 姬扶夜若是不愿改用旁的心法,倒也无妨。 这终究是他的修行,该有他自己决定。 神魔两族的功法……姬扶夜将神识探入玉简,以他的身份,往日是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些功法的。 “是。”他忙躬身对离央道。 只是若换功法,时间便越发紧了起来。 旭日东升,霞光漫天,映在逝水宫琉璃瓦上,光彩耀目。 阳光照入殿内,离央睁开眼,从白玉床上起身,赤足向外走去。 原本有些破败的逝水宫竟然已经改了面貌,素白纱幔后,窗边白瓷瓶中有几枝烟紫色的重瓣芍药,花瓣上有晶莹朝露,娇艳欲滴,带来几分别样生机。 离央站在窗边,阳光洒落她全身,竟让人不由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她抬起手,掌心捉住了一缕阳光,指尖仿佛也褪去了平日凉意。 手指屈伸,离央猛地回过神,收回了手。 转身向殿外走去,才步出内殿,便看着捧着茶盘的姬扶夜。 “尊上,不如饮一盏茶。”姬扶夜抬手。 茶色清冽,灵气馥郁,离央看了他一眼,取了茶盏一饮而尽。 “你从何处寻了灵茶。”她将茶盏放回,随口问道。 “逝水宫后的断崖之上正有一棵茶树,今日在断崖修炼时无意中发现,便取了些嫩芽泡茶。” 离央昨夜饮了酒,这盏茶正合时宜。 姬扶夜收了茶盘,竟是又取出各色衣物鞋袜:“前日我见鲛人所织绡纱合适,便与他们市货换了些许,为尊上制衣。” 离央嗅到了他身上隐带的一丝水汽:“你去了南海。” “是。”姬扶夜摸了摸鼻尖。 在她醉酒的半日,他不仅收拾好了逝水宫,竟是还去了一趟南海。 “你……很闲?”离央高高挑起了眉头。 姬扶夜不敢答话,若是离央觉得太闲,再吩咐下什么,接下来一月他便不用睡了。 那日前去南海,见鲛人所织绡纱极好,便一直惦念着想为离央裁衣。 他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奉与她。 离央没有再说什么,指尖一点,换上一身素白衣裙,又将其他都收起。 姬扶夜心底微微生出一点遗憾,离央没有穿那身红衣。 她若是着那身红衣,定是极好看的。 “发什么呆,”离央抬步向前走去,“你既然有闲暇去南海,想来本尊授你的剑法,当也修习过了。” “且练来看看。” 姬扶夜心神一凛,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是!” 石桌旁,离央撑着脸,懒懒地看着姬扶夜舞剑。 “仅得其形,不得其神。”看着满身大汗的姬扶夜,她半抬起眼眸,徐徐道。 出了一身汗的姬扶夜站在她面前,不曾为这样的评价不满,只躬身道:“是,尊上,我会继续体悟。” 他想再练一遍剑,却被离央阻止。 “九幽剑与你从前练的剑法不同,”指尖点了点石桌,她的语气不疾不徐,“过来。” 姬扶夜收起剑,乖巧地坐在她对面。 指尖一拂,一斛琼浆玉液出现在石桌上。 “喝了。” “是。”姬扶夜拱手行礼,双手捧起琼浆玉液,一口饮下。 随着蓬勃灵气充溢经脉之中,他立刻运转功法。 离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中微有讶色,他选了魔族的功法? 神魔功法各有所长,离央的那枚玉简中,记录的自然都是两族最顶尖的功法,其中更有许多她自己改动过的地方。 她没有想到姬扶夜会这么快选定,何况魔族功法的特点是凶横霸道,与姬扶夜一向表露在外的性情并不相符。 或许这只小狐狸,还有她不曾见过的一面。 正在她神游之际,一道灵光自天外而来,离央抬手接下,将灵力注入,顿时一道水镜展开。 “阿离!”水镜之中,陵舟还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模样,三足金乌扇着双翅,鸟喙也是赤金之色。“我帮你找到那只老仙鹤了!” “不过他说,如今长生树魂已经不在他手中。” “上一次神魔之战结束后,魔族长公主天尧枢跟随魔君前往九重天,从他手中取走了长生树魂。” 离央微微皱了皱眉。 陵舟又道:“阿离,你要长生树魂做什么?这是疗伤圣物,对修行没有益处……” 他昨夜才从逝水宫离开,自然可以肯定离央没有受伤,那她要长生树魂做什么?陵舟不太明白。 离央也不打算向他解释,有些事,不必太多人知道。 陵舟只需要快快活活地做他的鸟儿。 “你要去魔域拿长生树魂吗?我陪你一起去!”陵舟见她不言,也不曾在意,他向来心大,此时便又道。 “你修为将要突破,便潜心在东皇山修炼,不要再四处乱跑。”离央没有应下。 陵舟的境界本要再上一步,这些时日却四处乱跑,以致修为停滞不前,离央自然不会看他如此荒废下去。 陵舟头顶的翎羽好像都黯淡了下去,他苦着脸,修炼最是无趣,哪里有跟着阿离他们好玩儿。 但看着离央神情,不知为何,他又不敢反驳,只得悻悻应下。 拂手挥去水镜,离央的目光落在还未睁开眼的姬扶夜身上,再过几日,便要再往魔域一趟才是。 魔域,陵谷洞中。 夜明珠光辉莹莹,雪白的毛皮铺在石床之上,天尧枢盘腿而坐,双手掐诀,引动天地灵气。 双眸紧闭,她面上狰狞可怖的疤痕无所掩饰,破坏了整张容颜。 天地灵气运转周天,天尧枢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天魔之境…… 过了一千多年,她还是没能触及到天魔之境。 这么多年以来,整个魔族唯有她的兄长天尧阍达到天魔之境,也正是因为如此,上一次神魔之战中,魔族才会在玉朝宫明霄出关之后节节败退。 难道真是天道不愿庇佑魔族?天尧枢的神色有些沉凝,魔族不出天魔,神族却有四位上神。 不过……前日逝水宫再开,兄长从未在意过的女儿,竟然有可能成为天地间第五位上神…… 明霄…… 天尧枢取出长生树魂,灵力催动,无数灵光自长生树魂中涌出,落在她面上,那块因异火而致的伤疤一点点修补恢复。 她闭上眼,神情中叫人看不清情绪如何。 “殿下,有客来访。”有少女在门外娇声道。 “谁。”天尧枢睁开眼,眸中冷意凛然。 “是逝水宫,离尊大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天尧枢的神情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平日惯有的轻佻风流:“她今日竟然肯依礼上门,却是难得。” 上一回,离央可是径直闯了进来。 天尧枢鲜红的指尖在雪白皮毛上映得越显妖冶,以自己和离央的关系,她此番前来定不是为了探望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姑姑。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自己的双唇,天尧枢敢肯定,离央亲至陵谷洞,必是另有所求。 只是不知自己手中,竟有什么是她正好需要的。 “堂堂离尊亲至,本宫甚是荣幸,还不快将人迎进来。”天尧枢起身,她今日着一身深紫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一朵又一朵怒放的牡丹,雍容异常。 云鬓花颜,随着她走动,裙袂上似有暗光流转。 主殿之中,离央与天尧枢相对而坐,姬扶夜站在她身后,肩背笔直。 “离尊前来,本宫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天尧枢似笑非笑道,目光中带着几许揶揄。 “我来向你取一样东西。”离央并不打算与她废话,单刀直入。 “本宫好歹是你的长辈,有求于人,这般冷硬态度,真是叫人伤心——”天尧枢拖长了声音,指尖绕着一缕发,抬眸时眉宇间俱是风情。 离央平静地看向她,天尧枢见此,不免觉得无趣,她托着脸颊,曼声道:“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长生树魂。” 天尧枢动作微顿:“长生树魂?” 她轻笑起来,发上钗环轻摇,容色勾魂摄魄:“你想要长生树魂?” “你可知道,长生树魂于本宫有何用!”天尧枢骤然停住笑,面色在顷刻之间化为一片冷然。 “我知。”离央并不为她骤然变色而有所动容。 她当然知道长生树魂对天尧枢有什么用。 异火灼烧的伤痕,也只有长生树魂能暂时掩盖住。 离央还记得她幼时见天尧枢行走在魔宫之中,从来不屑对脸上伤痕有所掩饰。魔族以实力为尊,只要修为境界足够高,外貌美丑从来都是次要。离央也没想到千年后再见,天尧枢会特意寻来长生树魂遮掩伤痕。 “凡世有句话,女子的脸,就是她的命。”天尧枢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本宫要长生树魂作何用,又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是魔族,并非凡人。”离央冷淡道,她从不知,天尧枢什么时候起这样在意自己的外貌。 天尧枢脸上勾起几分讥讽笑意,可惜世人总为皮囊所惑,真是可悲,可笑。 涂了鲜红丹蔻的指尖抚过侧脸,天尧枢不知想到什么,久久未言。 离央手中出现一把短匕,割破指尖,姬扶夜一惊,不由上前半步。 将鲜血涂在自己唇上,离央反手将短匕放在桌案,推向天尧枢,开口道:“你将长生树魂予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凡本尊力能所及,自当遵从。” 离央并不打算强取,长生树魂在天尧枢手中,她固然不是自己对手,但却有足够的能力毁了长生树魂,那样一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离央的一个承诺,换长生树魂,任谁看来,都是一件极划算的买卖。如她这样境界,轻易不会许诺旁人。 以血盟誓,是魔族特有的礼节,天尧枢知道,长生树魂,离央此行定是势在必得。 她看着离央唇上鲜红之色,偏着头笑了一声,目光忽地落在姬扶夜身上:“倘若我要他的性命呢?” 她盈盈笑着,指向姬扶夜,温柔地吐出堪称恶毒的要求。 离央的神情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 不待她开口说什么,身后一直不曾说话的姬扶夜已经俯身握住短匕,他看着天尧枢,含笑划向自己脖颈,眸中不带丝毫惧色。 天尧枢一惊,正要出手,离央的灵力已经击落了姬扶夜手中短匕,但他颈上出现一点红痕。 天尧枢指尖微动,看向姬扶夜的眼神中已经没了轻佻,反而带着些警惕。她养的这只小狐狸,却是有几分狼性。 对自己的性命都能如此决然,这样的人,未来必然不可小觑。 在离央很是不善的眼神下,天尧枢挑了挑眉梢,自若道:“不过是开个玩笑,如何当了真。” 一个姬扶夜,还值不了将入上神境界的离央一个承诺。 天尧枢也没想到姬扶夜动作会这样快,不带分毫犹豫。如此一来,若是还不肯答应,只怕今日这陵谷洞便要化作一片废墟了。 前日离央在凌霄殿上亲手斩下了曾为自己三师兄的沉渊右手,天尧枢可不认为她会看在那凉薄的血脉关系上,对自己这个姑姑留情。 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只怕还比不上跟在她身边的小狐狸。 便是天尧枢城府颇深,此时也不由觉得一阵郁卒,自己没能为难了离央,反而因这小狐狸的举动没了退路。 未来上神的一个承诺,实在值得好好想想用来做什么,不过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的。身为魔族长公主,天尧枢自身修为在六界也少有敌手,天地间已没有谁能叫她不痛快。 她还有什么想要的?忽然,天尧枢缓缓握紧了手边裙袂。 “我可以将长生树魂予你。”沉默片刻后,天尧枢终于开口,眸色幽沉,“你帮我寻一个人,找到他,不论死活,我都可以将长生树魂给你。” “他叫姚初。” “只是一个名字,不够。”离央答道,只凭一个名字,如何在六界众生中寻到一人。 天尧枢也明白这一点,指尖点在自己眉心,从记忆中截下那人长相放在留影珠中,掷向离央:“这是他样貌。” “没有其他?”开口的却是姬扶夜。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被方才的生死险境影响。 这一次,天尧枢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取出一只粗拙的苍狼木雕,放在桌案之上。 这只苍狼雕得实在很拙劣,像是凡世不知事的乡野孩童才会视若珍宝的小玩意儿。 姬扶夜还想再问,却被天尧枢打断:“若是真有那么多线索,本宫难道不会自己去寻人吗。” 正是因为她寻不到,才会与离央交易。 也不知她要找的人是谁?姬扶夜暗自好奇。 天尧枢为何要寻此人,是有恩,还是有仇?显然,她并没有将其中内情告知离央和姬扶夜的意思。 伸手招来落在地上的短匕,天尧枢也如离央一般割破指尖,将鲜血抹在唇上。 “只要你找到他,本宫便将长生树魂予你。” 离央起身,姬扶夜见此,忙取过木雕,跟在她身后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天尧枢紧紧盯着他手中木雕。直到姬扶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天尧枢也仍旧跪坐在桌案前,久久没有动作。 木雕虽然粗拙,外表却极光润,可以看出,主人很是爱惜。 姬扶夜一面走,一面端详着木雕,这是天尧枢给出的最后线索,姬扶夜直觉这只木雕或许会成为寻人的关键。 出了陵谷洞,离央忽然停住了脚步,姬扶夜正在思索之中,险些与她撞上。 停下脚步,姬扶夜看着离央转过身,有些莫名。 微凉的指尖抚上他脖颈,姬扶夜怔怔地看着他面前的离央,脑中一片空白。 啪—— 姬扶夜被打得偏过头去,他完全没想到离央会这么做,满心愕然,一时不能回神。 “你若是想死,尽可以早说,也免叫当日本尊费心救你。”离央的声音很冷。 姬扶夜这才明白过来,离央如此,是因为自己方才在为陵谷洞中自己拔刀自戕的举动。 他没想到离央会为此生怒,短暂的惊愕之后,见离央离开,姬扶夜连忙追了上去。 “尊上,我不是想自戕。”姬扶夜追在离央身旁解释道,“天尧枢要我的性命没有任何用,她不会看着我出事。” 姬扶夜并非莽撞行事,而是料定了天尧枢不会眼看着他丢掉性命。他死了对她毫无益处,天尧枢怎么会愿意因此交出长生树魂,所以她一定不会让姬扶夜在她面前出事。 当时她那般说,分明是想逼离央放弃长生树魂,姬扶夜主动拿起短匕,反让天尧枢没了退路。 说来,姬扶夜并不觉得自己拿性命作赌有什么不好,是以他也没有料到离央会为此发怒。 “本尊尚且没有无能到用身边人的性命去换取什么。”离央没有看他,冷淡道。 姬扶夜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心中竟诡异地升起几分甜意:“是,尊上放心,我往后不会再如此莽撞。” * 九重天上,姬扶夜落在逝水宫门外,望着四周空荡,唯见一棵枯树嶙峋,不由道:“尊上,不如在宫外种上些桃树如何?” 届时桃花烂漫,落英缤纷,定是极好看的。 这里既然是他们长久的居处,自然是要好好打理的。 “你想吃桃子?”离央觑了他一眼。 姬扶夜抽了抽嘴角,他家尊上实在有些不解风情。 他转开话题:“再种些梨树如何?” “随你。”离央不太在意这些事,姬扶夜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随他喜欢便是。“不要误了修炼。” 近些时日,离央对姬扶夜的修行却是严厉了许多。 姬扶夜心神一凛,不敢怠慢:“是。” 离央并不善卜算之术,天尧枢给出的信息有限,便是她将入上神之境,算来也需要数日闭关卜算。 告诫过姬扶夜尽心修炼,她便入了内殿之中,殿门紧闭,偌大逝水宫此时不免显出几分冷清。 陵舟有意送些鸟雀妖仆前来侍奉,却被离央拒了,是以她闭关后,逝水宫便只剩姬扶夜一人。 好在他对这样的寂寥还算习惯,乖乖按照离央的吩咐修炼功法剑术,闲来便在逝水宫种下草木,过得也很是充实。 如此,三五日转瞬而过。 以姬扶夜的天赋,一味苦修并非最佳,张弛有度才合宜。练过剑后,出了一身汗的少年挽起袖子,施法灌溉他之前种下的草木,心情一片平和。 姬扶夜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乏味,如今他能想到最好的未来,就是与离央一道住在这逝水宫中,岁岁年年,长久相伴。 他没想过要将自己那点隐秘的心事说出口,姬扶夜只想一直陪在离央身边。 被他放在袖中的木雕滑落在花泥之上,姬扶夜半蹲下身将木雕拾起,苍狼下方沾了泥,他皱了皱眉,手中用出一个避尘诀,木雕便干净如初。 等等……姬扶夜看着木雕下方,从这样看,这只苍狼的四肢似乎…… 他想到什么,屈指从纳戒取出丹砂符纸。 姬扶夜没有笔墨纸砚,好在他对符术略通,之前余暇之时特意备了丹砂符纸在纳戒中。 沾了丹砂,姬扶夜将木雕印在符纸上,移开后,果然留下一个标记。 应该不是巧合,这只木雕,本就是一种印章。 姬扶夜拿起符纸,对着天光端详,只觉得异常熟悉。 他应当是见过这个印记的,只是到底是在何处呢? 姬扶夜深深地皱起眉,这一刻,无数书简在他脑中展开,一一而过。 片刻后,姬扶夜闭上眼,按了按眉心,头脑胀痛,他还是没能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个印记。 他虽然博闻强识,看过的书卷内容大都不会忘,但这个印记或许是不太重要,让他一眼略过,实在记不起出处。 不过也无妨,姬扶夜大概能确定有此印记记录的书册就在姬氏藏书楼二楼东侧的书架上,回姬家一探便知。 看了一眼内殿,离央还在闭关卜算,这几日间只怕还不会结束。姬扶夜便没有再犹豫,为她留下一道告知去向的传讯,起身向三重天姬家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0章 第七十章 三重天,姬家。 “逝水宫?”家仆拿起一道拜帖,看着其上名讳,神情古怪。 逝水宫姬扶夜,请入姬家藏书楼一观。 姬氏有天狐血脉,自上古传承至今,狐性狡诈,历代姬氏族长都多智近妖,才保姬氏能够传承万年不绝。 因此姬氏藏书楼中的藏书也囊括上古至今世间保存的各类书简,不仅有功法剑诀,更有奇事秘闻,五花八门,颇为繁杂。 姬扶夜的父亲姬平野做了家主之后,便令开放姬家藏书楼前两层。无论什么身份,只要向姬氏递上拜帖,姬氏便会择合适的时间领客入内,观三个时辰藏书。 六界受姬家之恩者众,或许藏书楼前两层的书卷对出身极高的仙神妖魔没有太大意义,但这天下更多的却是根脚低微,不得修行之法者。 若是能从藏书楼中窥得一二绝妙秘术法诀,对他们来说,便是一个能让修行更进一步的大好机缘。 作为姬氏嫡支子弟,家主亲子,藏书楼前七层都是任姬扶夜来去。 而今他如外人一般递了拜帖前来,让姬氏家仆不由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拜帖,我等接是不接?”另一人道,面色隐现为难。 扶夜公子如此,是决心要同姬家划清界限了吗? 姬扶夜识海破碎一事始末,姬家上下人等无一不是清清楚楚。这位凡人所出的公子沉寂十七年,一朝在青云试上展露锋芒,却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亲手折断本命剑,道途尽毁。 他被送回母族之时,姬家所有人都认为,姬扶夜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他最好的结局,便是作为一个凡人,得享荣华,寿尽而终。 任谁也想不到,姬扶夜竟然还能恢复修为,更追随在那位再现六界的离尊身边。 这位尊上令逝水宫重开,假以时日,或能晋位上神,如此看来,扶夜公子却是前途无量。 姬扶夜这般态度,众姬氏家仆也能理解,谁能轻易原谅让自己识海破碎的人。 “还是禀过家主,由他决断才是。”有人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事。 家仆不敢怠慢,拿起帖子,穿过假山林立的庭院,将拜帖呈奉姬平野面前。 姬平野盘坐在凉亭中,四面环水,风过时池中荷叶摇曳,一片无穷碧色。 他放下拜帖,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笑意:“让他去便是。” 家仆躬身应道:“是。” 有姬平野同意,姬扶夜自是很容易地进了姬家,家仆亲自领着他往藏书楼去。 眼前景致在姬扶夜眼中既熟悉又陌生,他离开姬家不过一年有余,如今心中却不由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倒也没有太多伤怀,毕竟姬扶夜也从未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一路行来,姬家众多侍女仆役看见姬扶夜,眼中都忍不住露出惊色。 “那是十七公子?!”望着姬扶夜的背影,女子神情惊疑不定。 姬扶夜在姬家排行十七,是以姬氏族内有称他扶夜公子,也有称他十七公子者。 “当真是十七公子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说他如今已然恢复了修为,还追随在一位了不得的大人身边,往后有望晋升为仙君……” “有什么了不起,逝水宫那位还不是上神呢!我家大公子当日夺青云试第一,前往九重天,被琅嬛神尊一眼看中,做了她的弟子,那可是帝君的师妹,真正的上神!”少女神情矜傲,目光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不屑。 那位逝水宫离尊,不过是帝君的弟子罢了,在琅嬛神尊面前,同样只是后辈。 姬家大公子姬含章乃姬平野正妻所出,六界之中,修为越高,要孕育子嗣便越艰难,姬含章与姬扶夜之间,相差了足足一千五百岁。姬夫人出自凤族冰凤一脉,她所生的十六子姬含英,便是在上一次青云试上折断姬扶夜本命剑的人。 几名侍女停住了话头,虽然很是看不惯她这眼高于顶的模样,但在大公子身边侍奉的人,自是有资格骄傲的。 场面冷了一瞬才有人再开口:“扶夜公子回来了,那当初的事……” 扶夜公子当日可是被十六公子亲手毁了识海,如今他回来,难道会轻易放下仇恨,不与这个兄长计较? “他难道还敢对十六公子动手不成?!”少女冷笑一声,“十六公子是大公子一母所出的兄弟,姬扶夜若是敢伤十六公子,大公子定会叫他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她如此说,几名少女不敢反驳,彼此对视一眼,再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几名公子间的龃龉,实在不是她们这样身份该参与其中的。 假山后,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的瘦弱少年直起身,阴郁的脸上勾起一抹狡诈的笑容,笼着袖子向内院走去。 那里是姬氏诸位公子的居所,姬含章,姬含英,以及离开姬家之前的姬扶夜,都住在那里。 姬氏下仆之间的议论,姬扶夜自然是不知的。不过就算他听到,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藏书楼外,家仆停下脚步:“十七公子,您既是以逝水宫拜帖入姬氏藏书楼,按规矩,便只能翻阅藏书楼前两层的书卷,且不能停留逾三个时辰。” 唯有持此木牌,才能穿过藏书楼的禁制。 姬扶夜接过他手中木牌,点头示意自己知晓:“多谢。” 看着他走入藏书楼中,家仆心中不由轻叹一声,可惜了。 家主十九个子女之中,当属扶夜公子性情最为温和,从不苛责下仆,天赋也属上佳。可惜因十六公子当日所为,扶夜公子只怕早已与姬氏离心,关系再难修复。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这些终究不是一个下仆能够置喙的事。 藏书楼内,姬扶夜踏上木阶,天光从窗外洒落在他肩上,光影中有极微小的尘埃飞舞。 四周书架前都或站或坐着数人,姬扶夜的到来不曾让他们投去一个眼神。只有三个时辰,当然要争分夺秒。 偶尔响起沙沙的翻书声,整座藏书楼都很安静。 二楼东侧的书架前,姬扶夜停住了脚步。 书卷、玉简陈列其上,数丈高的书架几乎没有空处,姬扶夜闭上眼,当日翻阅过的书册再次在脑中展开,内容越发明晰。 他睁开眼,将目光落在书架第五层的几卷书册上。 拿出书册,姬扶夜一目十行,很快便阅过一卷书,翻开了第二卷。 在第三卷书上,姬扶夜看见了自己记忆中的内容。 这是姬家一位先辈的手札,他性情旷达,不愿困于一隅之地苦修,游历六界,将所见所闻都记于手札之中。 在他离世之后,这本手札便被放入姬氏藏书楼中。 因其中多是四时风物,趣闻轶事,少有人会耐心看完这本手札,姬扶夜便是其中难得一人。 印有苍狼徽记的,是姬家这位先辈与一位友人的信笺。 这两封回信都附在手札之中,落款的姓名上便印着姬扶夜要寻的徽记。 “檀姚……” 姬扶夜隐约记得,檀姚是神族姓氏。 天尧枢要离央寻的人名叫姚初,难道这个人真正的名字是檀姚初? 檀姚一族……为了确定自己的记忆,姬扶夜将几卷书册放回,转身向右,走到第五个书架,抬手取下一枚玉简。 神识探入,无数信息涌入他脑海之中。 檀姚一族生自混沌,族中无论男女,皆骁勇善战。归墟一战,摇光上神以檀姚族为先锋,神族大败,无数仙神陨落,檀姚族十不存一。 为掩护神族退兵,檀姚族自请断后,尽数亡于归墟之中。 檀姚族上下都已陨落……姬扶夜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将玉简放回书架上,久久未语。 清楚归墟之战旧事的人,姬扶夜识得的,除了离央,似乎便只有自己的父亲姬平野。 姬家当日也参与了神魔之战,助阵九重天。 抿了抿唇,他反身向藏书楼外走去,候在楼外的家仆见他在其中待了一刻便离开,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讶色。 扶夜公子来藏书楼,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要见你家家主。” 却是连父亲也不肯称一句。 家仆不敢对他的称呼有什么异议,只道:“此事小人做不了主,要等家主示下。” 话音方才落下,一道黑影自院墙外飞掠而来。 随着黑影而来的还有几支箭矢,利箭破空,发出尖啸之声。 黑影险之又险地躲过箭支,却不得不向姬扶夜的方向逃窜而来。 靠近之时,姬扶夜看清了这道黑影原来是个蓬头散发的少女。她手臂上有箭支划过的擦伤,躲避着追在自己身后的箭矢,还有些稚嫩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姬扶夜看得出,这些箭矢不是要杀她,而是要逼她向自己所在之处逃来。 便在这时,有人拥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前来,少年手中握着一把弓,看向姬扶夜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来的,正是姬家十六公子,姬含英。 折断姬扶夜本命剑的姬含英。 站在姬扶夜身边的家仆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十六公子?! 他瞟了姬扶夜一眼,心中暗暗叫苦,今日这场面,简直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等他说什么,姬含英已经从身边人捧着的箭袋中抽出了一支箭,对准了姬扶夜。 箭矢破空之声凛冽,叫人牙酸,姬扶夜抬起手,那支箭停在了他掌心之前。 灵力运转,箭支破碎,化为齑粉消散。 趁这个机会,少女飞身逃窜,立时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姬含英没有在意她的逃脱,见姬扶夜轻松接住自己的箭,眸光微冷。他抓了三支箭,再次挽弓。 箭支径直飞向姬扶夜要害,目光相对,他翻转右手,只用了些许灵力便改变了箭支飞行的轨迹。 三支箭携不可挡之势倒飞而回,瞄准姬含英眉心。 姬含英瞳孔微缩,本想用灵力强行拦下这三支箭,却没想到自己的灵力竟然不能阻止箭支来势。 运转全身灵力,他双手前推,四周掀起无边气浪。灵力碰撞之中,姬含英被迫向后退去,而他身周仆役也被迫四散开来。 “姬扶夜,你敢对兄长不敬!”姬含英站直身,先发制人道。 先动手分明是他,这话倒是也说得出口。 姬含英本就是故意将这个来姬家盗宝的小贼逼到藏书楼来的,听说姬扶夜还敢回来姬家,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放箭是为了抓盗宝小贼,谁料箭术不精偏了目标,便是到了父亲面前,也有说辞。 没想到姬扶夜竟然轻描淡写就接下了他的箭。 姬含英脸色阴沉,虽然姬扶夜恢复了修为,但分明还在元婴境界,而自己已是化神,他怎么可能与自己抗衡。 要知道,一年前的青云试上,姬含英对战姬扶夜时还占尽上风。 姬扶夜并不打算与他废话,玄铁剑在手,他飞身落向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扶夜公子?!”家仆惊道,他没想到从前性情最温和的姬扶夜会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九幽剑法传自魔族,经离央修改,在姬扶夜手中施展开之时,似有幽冥笼罩大地,夜色苍茫。 姬含英知道,这一剑,他躲不开。 清楚这一点,他毫不犹豫地祭出长兄为自己准备的护身法宝,灵力运转,金色光幕展开。 玄铁剑穿过光幕,剑身上碎裂开几道裂口,这把以天外玄铁打磨的长剑,强度终究有限。 姬含英没有想到自己的护身法宝会被姬扶夜毁去,这是什么剑法,如何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他还来不及动作,金色光幕破碎,姬扶夜已经到了他面前,长剑不偏不倚地落向他眉心。 姬含英眼中闪过恐惧之色,眉心乃识海所在,他当日便是这样毁了姬扶夜的识海。 他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也会沦为鱼肉。 “住手!”姬扶夜耳边传来一声厉喝,庞大威压在顷刻之间笼罩了他全身。 他好像整个身体都陷在了泥淖之中,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做出。 姬扶夜的神情很平静,他的手在无边威压下微微向前,玄铁剑在刺入姬含英的眉心的这一刻碎裂开来,散落在地。 无形的剑气搅乱姬含英的识海,他发出一声哀嚎,捂着头倒了下去。 姬扶夜嘴边滑落一丝血线,威压之下,他脊背挺直。 “含英!”青年落在姬含英身旁,将他扶起,神情间出现一点急色。 “大公子!”在青年出现之时,姬氏众人连忙俯身行礼,恭敬异常。 他便是姬含英的兄长,姬家大公子,姬含章。 也是玉朝宫琅嬛神尊的弟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作为姬平野的嫡长子,姬含章一出生就注定什么也不缺。何况他资质出众,世所罕有,生来便能引气入体,五岁筑基,八岁金丹,十二岁元婴,不到三百岁便晋升仙君境界。 没有意外,姬含章便是姬家下一任家主。 他自幼便被姬平野带在身边教导,行事周全,性情稳重,鲜少为外物所动。但现下见胞弟识海破碎,便是姬含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由深感震怒。 “含英……”姬含章抬手封住姬含英周身大穴,将灵力灌输入他经脉之中,以此缓解姬含英的痛苦。 “去请医修来!”姬含章沉声道。 一旁撺掇姬含英前来的少年脸色煞白,听他命令才回过神,躬身一拜,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 识海破碎更胜过剜心剔骨,自幼娇生惯养,连受伤也极少的姬含英自然忍不了这份痛苦,就算有兄长灵力护持,还是疼得哀嚎出声。 姬含英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流失,他的心惶然地向下坠,灵力……他的灵力没了…… 他也成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一个凡人所出的庶子,竟然敢毁了他的识海! “哥,废了他!”姬含英嘶吼,脸上神情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 他一定要废了姬扶夜,让他受尽无数酷刑后再挫骨扬灰。 姬含章的神情有些凝重,他站起身看向姬扶夜,目光相对,气氛一片僵持。 姬扶夜和这位长兄没有什么交情,作为姬平野最看重的儿子,未来注定会接掌姬氏的少主,姬含章没有任何必要关注他。毕竟姬扶夜的资质虽然不错,但与天纵之才的姬含章相比,也没有太多值得称道之处。 当日听说姬含英毁了姬扶夜识海,姬含章不过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弟弟被母亲宠得太过,肆意妄为,在比斗中下这样的重手,实在需要管教一二。 姬含英狡辩自己所为不过是一时失手,姬含章便也没有深究,只稍加惩戒,警告他不可再犯。至于修为尽废的姬扶夜,他只吩咐医修保住他性命,否则兄弟阋墙,事情传开必会让姬氏蒙羞。 姬扶夜活着,此事便能以姬含英在比斗中失手作结。 姬含章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从未被自己看在眼中的姬扶夜能恢复修为,还亲手毁了自己同母亲弟的识海复仇。即便仙君威压笼罩,姬扶夜竟然还能动作。 姬含章心中不由升起淡淡悔意,若是他及时出手,含英也不至遭此难。 “姬扶夜,你如何在姬家族内公然行凶!”姬含章站起身,负手而立,带着怒气的威压席卷向姬扶夜,口中质问道。 含英毁他识海乃是青云试比斗之时,姬氏族中不允弟子私斗,姬扶夜如此便是违了家规。 姬扶夜的身形相比姬含章还有些单薄,少年长身玉立,如一支劲竹,即便面对狂风骤雨也不曾弯折。 “含章公子何不问问,是谁先动的手?”姬扶夜唇边扬起一抹讥嘲的冷笑。 “哥,你别听他胡说!”姬含英尖声道,“我不过是追一个盗宝的小贼来此,是他记恨当日之事,向我出手的!” 姬含章有一瞬的沉默,虽然相处时间补偿,但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性情颇有几分了解。看来此番并不是姬扶夜恢复了修为前来寻仇,而是自己这个弟弟故意寻衅,结果自食其果。 若姬含英不是自己同母所生的弟弟,姬含章当真想说一句咎由自取! 他深吸一口气,对姬扶夜道:“今日你触犯家规,向含英道歉,而后自去戒律堂领罚便是。” 此话一出,姬含英顾不得识海传来的剧痛,暴跳如雷道:“哥,你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一只卑贱的半妖,只配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东西,我要将他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他这番话,让姬含章深深地皱起眉。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住口!”姬含章冷声道,严厉的神色叫姬含英瑟缩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他噤声,姬含章才看向姬扶夜,平复下心中复杂情绪:“向含英道歉,再去戒律堂领罚,你二人恩怨便到此为此,不可再提。” 同为姬氏子弟,本该携手同心才是! “阁下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姬扶夜似笑非笑地反问,他并不打算接受姬含章所谓的‘好意’。 “你既是姬氏子弟,自该遵循族中规矩。”姬含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训诫之意,身为姬氏少主,族中年轻一辈向来都以他为尊,甚少有人会对他这样说话。“你修炼所用功法资源,尽数都是姬氏提供!” 姬扶夜笑了一声:“青云试上,本命剑断,识海破碎,我与姬氏已经两清。” 他能再踏上修炼之途,是因离央,他修炼的功法剑术,也是离央所授。 姬含章眉头紧锁,他今日来,并不是为回归姬家? 心底隐隐升起几分不悦,难道他以为自己有那位逝水宫离尊作靠山,行事便能肆无忌惮,甚至不将姬氏放在眼中? “你若一定要与姬氏撇清干系,那你可知,若是外人敢在这里伤姬氏子弟,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再保留,属于仙君的威压尽数冲击向姬扶夜。 姬扶夜脸色一白,仿佛有山岳千钧落下,要逼他低头跪地。 死死咬住牙,姬扶夜在自己口中尝到几许血腥味儿,他运转全身灵力,与这股压力对抗。 姬含章见他竟然能抵抗住自己全力释放出的威压,眼中不由划过一抹讶色,这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姬扶夜,你可知错?”姬含章又问。 姬扶夜的回应,只是在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见他态度桀骜,姬含章眼神微冷。 既然如此,休怪他手下无情,姬含章打定了主意要给姬扶夜一个教训。 “本尊的人,何时轮得到旁人来教训。” 一道低哑女声自天边传来,炸响在庭院中众人耳边。 在场的姬氏家仆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攫取住心脏,来自最纯粹力量的威压让众人忍不住跪下身去。 姬含章神情微变。 素白裙袂不染尘埃,离央落在姬扶夜身后,一双深如幽潭的眼淡漠地看向姬含章兄弟二人。 在离央出现的那一刻,姬扶夜身上压力顿时一轻,他退后一步,站在离央身边:“尊上。” 离央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姬含章身上,在这一瞬间,姬含章生出了一种自己被凶兽盯住的错觉。 眼前女子容色绝伦,让人见之失神,姬含章忍不住有刹那恍惚,这便是那位令逝水宫重开的离尊? 离央并不在意他作何想,缓缓抬起手,她将掌心下压,顷刻间,姬含章感觉有万钧重压向他落下。 一息,两息……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姬含章便再也扛不住这股压力,双腿微微弯了下去。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姬含章被迫重重跪在了姬扶夜与离央面前。 他涨红了一张脸,羞恼惭愧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姬含章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如何受过这样的折辱。 姬含章想要挣脱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桎梏,但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站直身。 这样的力量……姬含章心中一悸。龙宫与凌霄殿他都不曾在场,未曾亲眼看见离央出手,因而无论传闻她如何强大,姬含章心中都存一份怀疑。 天下间以讹传讹之事着实不少,姬含章自是不能尽信,更何况,龙君和天帝之所以败在她手中,或许更多是因为心中有愧,这才相让。 但当姬含章直面离央之时,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有多荒谬,离央的强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就算是同为上神的师尊琅嬛,也不曾给过他这样大的压迫。 在姬含章一生见过的所有大能之中,能有离央这般威势的,唯有常年闭关于玉朝宫中的帝君明霄。 四周雅雀无声,姬氏家仆拼命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姬家少主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我兄长乃是琅嬛神尊亲传弟子,同为玉朝宫门人,你岂敢如此折辱他!”姬含英愤懑道。 离央拂手,他便倒飞而出,重重撞在院墙上。 “本尊与玉朝宫早在一千七百年前便已恩断义绝。”离央神情淡淡,“便是琅嬛当面,也没有资格与本尊这样说话。” 姬含英从墙面滑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姬含章眼中闪过急色,但浑身动弹不得,自然也不能上前察看姬含英的情况。 离央缓步上前,随着她的动作,姬含章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犬子无状,还请离尊宽宥,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姬平野落在姬含英面前,躬身向离央深施一礼,态度恭谨。 “你来得倒是及时。”离央嘴边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姬平野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这位离尊的性情让人捉摸不透,如今看来,却是极为护短。 “今日之事皆因含英而起,身为少主,你之所为已失公允,你可知错。”他冷觑了一眼姬含章,口中道。 今日种种都由姬含英的恶意而起,姬扶夜还击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举。但因姬含英是自己一母所出的弟弟,姬含章处置此事时便不免有回护之意,对于这一点,姬平野并不满意。 作为姬氏少主,他当以家族尊荣与利益为先。 如今姬扶夜早已不是母族羸弱,能任人欺辱的姬家十七子,有离央在,姬家上下都不能将他如何。 姬含章立时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心神一凛,垂首道:“以大欺小,是含章无礼,今日所为是我冒失,有失公允,请十七弟见谅。” 他郑重向姬扶夜一礼。 若是姬含英清醒着,看到自己兄长向姬扶夜行礼致歉,只怕会当场气晕过去。 离央轻笑一声:“两句话就想将事情揭过,姬家主莫非真以为本尊是什么良善之辈?” 姬平野也知,几句轻飘飘的道歉实在不值什么,他拱手道:“含英无礼,一年后神魔剑冢再开,姬家可有一名子弟入内,这个名额,便予扶夜。” 这名额原本属于姬含英,不过他如今识海破碎,一时也用不上,给了姬扶夜却是恰好。无论如何,姬扶夜体内都流着姬平野一半血脉,他的修为也足够入神魔剑冢。 当日道尊与魔祖陨落,两者本命法器威力无穷,相互制衡下牵引无数遗落的神魔法器形成禁地。 这些自上古传下的法器取任意其一,都堪称神兵。 神魔剑冢百年才能开启一次,而每次开启也需大量灵气,可容纳进入的人也有限,是以姬家也不过只有一个名额罢了。 离央当然知道神魔剑冢是什么地方,恰好姬扶夜如今还少一把本命剑,或许能于神魔剑冢之中寻得。 “可。”离央颔首,算是应下了姬平野的条件。 她看向姬扶夜,这才有余暇问起:“你来姬氏作甚。” “尊上要寻之人,我已有一些线索。”姬扶夜连忙答道,“事关檀姚一族,藏书记录有限,或许姬家主知道更多。” 姬扶夜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父亲卖了。 离央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姬平野身上。 姬平野在心中长叹一声,面上仍旧是温雅笑意:“离尊有问,在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 离央向他瞥去冷淡一眼,向前走去。 眼见三人走远,姬含章才站起身,踉跄一步才稳住身形。 今日当真是颜面扫地,他垂眸苦笑,摇了摇头。 姬氏家仆也如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心中一阵后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姬平野引着离央走进内院,一路行来眼前移步换景,草木葳蕤,珍奇花草点缀其中。 姬氏历代族长都是风雅之人,是以姬家族地也修葺得很是雅致。 穿过半月状的洞门,立时有凉风拂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天光泄落,池中荷叶青碧,让人一见只觉心旷神怡。 池水中心有一凉亭,亭中置有桌案琴瑟,更有烹茶所用火炉,一旁瓷缸中放了几卷字画,很是清幽。 此处乃是姬平野清修之地,少有外人前来。 足尖轻点,衣袂翻飞,不过瞬息三人便落在了凉亭之中。 火炉上正煮着一壶热水,在离央出现之前,姬平野本打算烹茶品茗。 桌案上放了一盒茶叶姬扶夜动了动鼻尖,眼前一亮。 “尊上,这是紫霄灵毫,一株茶树千年才能得几两嫩芽,极是难得。”姬扶夜当即提壶泡茶,动作如行云流水。 他完全不打算与姬平野客气,这只老狐狸的便宜,寻常可是难得能占到。 白玉制成的茶壶玉色温润,茶叶在沸腾的灵泉水中舒展,热气弥散,茶香随即氤氲而上。 姬平野含笑看着他动作,直到这时,抬手打了个响指,长身玉立的少年便当即化作一只毛茸茸的白狐。 完全没料到这番变故的姬扶夜四爪在空中扑腾两下,落在桌案上。 姬扶夜忍不住向姬平野呲了呲牙,小狐狸有些稚嫩的叫声中带着几分羞恼。他被姬平野强行变回妖身,竟是怎么也无法恢复人形,心中羞恼可想而知。 姬平野执起茶壶,为离央斟了一盏茶,这才拎起桌上的小狐狸,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通。 落在他手中,姬扶夜自然是拼命挣扎,不过以他元婴的修为,要从姬平野手上逃脱几乎毫无可能。 好在姬平野终于松开了手,姬扶夜恨恨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爪垫踏过桌面,停在离央手边。 雪白的大尾巴悠闲地在身后晃了晃,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姬扶夜挑衅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颇有几分狐仗人势之感。 姬平野没有生气,姬扶夜那一口还没长成的牙尚且还不能伤到他,不过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浅浅牙印罢了。 识海重塑,体内天狐血脉也已觉醒,姬扶夜的资质更胜从前,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还未谢过尊上对小儿照拂。”姬平野拱手一礼,他当然知道姬扶夜如此是得益于谁。 若非上神,也不能轻易修复姬扶夜破碎的识海。 离央轻抿了一口灵茶,淡淡道:“寒暄的话省去便是。” 她抬眸看向手边乖巧蹲坐的小狐狸:“你查到什么。” 离央闭关两日,不过算出天尧枢要寻之人早已不在六界之中,神魂已散,再无踪迹,便连埋骨之处也难以寻到,没想到姬扶夜却有了别的收获。 听她问起,姬扶夜连忙将自己如何发现天尧枢要寻之人与檀姚氏有关讲来:“……檀姚氏尽数战死归墟之中,时隔千余年,许多相关记载已经遗失,无处可寻。” “尊上可知檀姚氏?”姬扶夜一双狐狸眼望向离央。 离央微微摇头,她虽在九重天待过数百年,但绝大多数时间都留在玉朝宫中,对神族大小氏族并不了解,也记不清自己可曾听说过檀姚氏的名号。 姬扶夜并不意外,他又将目光落在姬平野身上。 沉吟片刻后,姬平野才道:“我与檀姚氏族人并无私交,但归墟之战中,曾有幸与其并肩而战,可惜檀姚氏族人尽皆陨落于此战之中。” “不知尊上打探檀姚氏,是何用意?” “寻人。”离央言简意赅,她拂手,虚空中展开一面水镜,而水镜之中正是天尧枢要寻之人的相貌。 那是一个相貌只能称得上寻常的青年,一身粗布短打,笑容真诚直率。 “你可见过此人?” 姬平野凝神细观,片刻后缓缓摇头:“我只记得当日领兵的檀姚氏族长定非此人,但是他是否为檀姚族人,却是不能肯定。” 便是并肩作战,领兵数万的姬平野也不可能识得檀姚氏每一个族人。 离央伸手挥去水镜,似在思索。 “尊上,不如去当年檀姚氏聚居之地一探?”姬扶夜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提议道。 若无意外,檀姚氏的尸骨应当都会被送回其族地之中安葬,或许在那里能有姚初或者说檀姚初存在的痕迹。 至于檀姚族地在何处,姬平野定然是清楚的。 话说到这里,姬平野自不会隐瞒,当即将檀姚族地所在清清楚楚地告诉离央。 “多谢。”离央放下手中茶盏,眼眸微垂。 姬平野失笑道:“该是我多谢尊上才是。” 无论如何,姬扶夜都是他的儿子。 听他这样说,离央身边的小狐狸发出一声轻嗤,雪白的耳朵尖动了动。 既然确定了接下来要去何处,离央便不打算在姬家久留,她抱起桌案上的小狐狸,身形消失在凉亭之中。 一阵风自亭外而来,亭中只剩姬平野一人,他长长叹出一口气,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九重天已有四位上神,若是这位离尊再晋位,往后九重天的格局当是如何? 观她今日言行,与玉朝宫只怕恩义无存,只是她心中怨恨的那位,却是自上古以来天地第一位上神,修为深不可测,六界至今也无可与其比肩者。 不过上神之争,已不是他能插手的事。 * 一日后,姬氏内院。 夜色降临之时,躺在床榻上的姬含英终于悠悠转醒,望着头顶绣满祥云纹的帐幔,不由有一瞬恍惚。随即,身上剧痛叫他回过神来,姬含英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立时就要坐起身来:“我要剥了那只半妖的皮做脚踏!” 那只出身卑贱的半妖,竟然敢对自己动手,毁了自己的识海! 姬含英神情扭曲,满心翻滚着再恶毒不过的念头! 但他忘了自己如今的伤势,浑身剧痛之下,他连坐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不能办到。 只是识海破碎本不至于如此,但他其后出言不逊,离央出手,哪怕不过随手一拂,姬含英也一身筋骨尽折,未来几个月注定只能躺在床榻上度日。 动作牵扯到伤处,姬含英口中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惊动候在一旁的家仆。 “十六公子,您醒了?”家仆走到床边,躬身道,“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是谁?”姬含英皱起眉,眼前之人并不是寻常跟随在他身边的仆役,他心中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我院中的人呢?” “仆是大公子派来侍奉十六公子的。”家仆低眉敛目,沉声答道。 姬含英暴躁道:“那我的人呢!” “他们侍奉不周,大公子令其领罚,之后都由仆来照顾十六公子。” 姬含英愤懑地捶了捶床沿,强忍怒气道:“姬扶夜呢?他可有废了那只卑贱的为我报仇?” 家仆神情不变:“扶夜公子如今已随逝水宫离尊一同离去。” 姬含英越发愤怒,这就是说,姬扶夜竟然完好无损地离开了姬家。他想起,自己这一身伤原也是拜离央所赐。 她还不是上神,兄长被她如此折辱,竟然也忍下了吗?! 姬含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烈火上煎熬,姬扶夜难道以为他有了靠山,便可以就此翻身,踩在自己头上? “带我去见阿娘!”姬含英扬声道,姬夫人前日回了凤族,如今不在家中。 家仆没有动:“大公子吩咐,请十六公子伤愈之前,都安心待在院中休养,他会为您寻来修复识海所需的灵物。这些时日,请您静思己过。” 修复识海需要大量灵物,好在姬含英母族强大,又有一个好兄长,自不必担心就此沦为废人。 他和姬扶夜,从来都是不同的。 姬含章决意要借此机会让姬含英长个教训,不可再惹是生非,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便是自己,可能也保不住他。 可惜姬含英并不能体会他这番苦心,身边心腹都被调离,连阿娘都不让他见,姬含英只觉得姬含章这是在偏帮姬扶夜。 他分明是自己的兄长! 姬含英的右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几个呼吸之后,他抬手将床头摆设尽数扫落在地,高声咆哮道:“滚!都给我滚!” 家仆俯身行礼,带着几名侍女退出门外。 姬含英喘着粗气,一张脸因为仇恨怨忿而显得狰狞扭曲。 自出生起,他便生活在长兄的阴影之中。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姬含章却什么都比他强,少年成名,青云试上摘得魁首,进而成为玉朝宫琅嬛神尊的弟子,任谁提起他都是赞誉无数。 姬含英天资也算上佳,但与长兄一比,便完全黯然失色。 偏偏姬夫人对幼子又很是娇宠,有求必应,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姬含英的性情恣睢,又暗带几分自卑。 姬扶夜在姬家的十七年活得如同透明人,连自己的院落都很少出,姬含英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弟弟。 但在青云试上,姬扶夜横空出世,十七岁的元婴在三重天并不少见,但他的剑法却足以让人感到惊叹。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姬扶夜在剑道上有着怎样惊人的天赋。 青云台下,姬含英缓缓握紧了右手。 同为剑修,他知道自己永远也用不出这样的剑。 他难道连一个血脉低贱的半妖也比不过么?! 被嫉妒啃噬心脏的姬含英不曾有太多犹豫,便决定要在姬扶夜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毁了他。 他亲手折断了他的本命剑,看着姬扶夜苍白而不可置信的眼神,姬含英只觉得无比痛快。 他注定只能被他踩在脚下! 姬平野在姬扶夜伤好之后送他离开了三重天,姬含英以为,这件事到此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如今,姬扶夜竟然回来了,他恢复了修为,还亲手毁去了自己的识海! 姬含英眼中是刻骨恨意,这一刻,他连将自己禁足于此的姬含章也一并恨上了。他丝毫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是姬扶夜敢还手毁他识海,才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过。 在姬含英看来,自己伤得如此之重,姬含章应当想尽办法为之报仇,而不是让他退让! 夜色静寂,一只老鼠飞快从墙角跑过,进入内室之中,化为相貌阴郁的少年。 “公子!”少年蹲在床榻边,轻声唤道。 姬含英睁开眼,见了他,眸中露出几许喜色:“你怎么来了?” “大公子下令封锁院落,小人实在担心公子伤势,这才借法宝偷偷溜了进来探望。”少年殷勤道。 姬含英点了点头:“你来得正好,立刻去凤族帮我传讯,将事情告知我阿娘,让她为我报仇!” 阴郁少年犹豫片刻,小心道:“公子,那位逝水宫尊上将入上神之境,只怕夫人也不是她对手啊。” 姬含英神情难看,他知道少年说得不错。面色变了几变,姬含英咬牙道:“她还不是上神,而我大哥却是玉朝宫琅嬛神尊的弟子!” 她本是玉朝宫明霄帝君弟子,见了琅嬛神尊,理应唤一句师叔。 “她敢那般折辱我大哥,分明也是在打玉朝宫的脸,琅嬛神尊若知此事,定然会为大哥报仇!”姬含英嘴边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少年神色犹疑:“可……如小人这般身份,只怕进不了玉朝宫的门……” 堂堂上神,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你见不到,自然有人见得到。”姬含英冷笑道,双目幽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容色殊丽的少女脚步急急地向玉朝宫内走去,神情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忿。 她是姬含章贴身侍奉的婢女之一,从前也曾跟随姬含章来过玉朝宫,是以见她要求见琅嬛,宫中仙官只以为是姬含章之命,未曾加以阻拦。 “见过神尊。”偏殿之中,少女躬身行礼,第一次独自面对上神,她的声音不可抑止地有些颤抖。 琅嬛神情温和:“请起。我记得你是含章身边侍奉的人?今日前来,可是他有什么要事?” 少女连忙摇了摇头,结结巴巴道:“不……并非大公子要我前来……” 琅嬛不由微微皱起眉。 少女深吸一口气,想起传讯之人的许诺,定了定神,垂眸道:“回禀神尊,小婢此来是受族中十六公子所请,希望您能看在大公子的份上,出手救他一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琅嬛有些不明,姬含章既然是她亲传弟子,她当然知道姬含章有个一母所出的弟弟,正是在姬家排行十六。 去年青云试,夺魁的好似正是这姬氏十六子。 姬家在三重天乃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姬含章兄弟二人的母亲则是凤族,有这样的出身,姬含英如何会沦落到要她一救的地步? 难不成他是得罪了哪位上神?想到这里,琅嬛不由神情一怔。 “大公子有令,此事不可外传。”少女摇着头,嚅嗫道,“十六公子如今识海破碎,筋断骨折,实在痛苦,这才求我上门请神尊出手。” 识海破碎?!琅嬛变了脸色,毁人道途,未免太过恶毒! 见她神色,候在一旁的红衣仙官娇叱道:“神尊相问,你还敢隐瞒不成,速速将事情讲来便是!” 少女瑟缩一下:“伤了十六公子的……是扶夜公子。” “去年青云试比斗上,十六公子失手毁了他本命剑,他便怀恨在心,如今追随在逝水宫那位尊上身边,有了倚仗,竟公然行凶,毁了十六公子的识海。” 少女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大公子要以家规处置他,没想到逝水宫尊上降临族中,竟反倒逼着大公子向那凡人所出的庶子下跪道歉!”说到这里,少女眼中现出恨色。 她今日来不仅是因为十六公子许诺的好处,更是因为心中为大公子不忿。 那离尊将入上神之境又如何,大公子的师尊不也是上神么! “岂有此理!”听到这里,琅嬛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眸中也染上浓浓怒色。 姬含章乃是她亲传弟子,离央如此作为,琅嬛只觉得她分明是故意打自己的脸! “我玉朝宫弟子,怎能容她肆意折辱,此事她定要给本尊一个说法!”琅嬛看向少女,“你且回去,等本尊了结此事便前去姬氏。” * 云雾缭绕,山林之间一片茫茫雾霭,除却偶尔传来的一声鸟鸣,便再不闻其他声响。 檀姚族地中,入眼只见一片坟茔。 姬扶夜停住脚步,有些怔然,这是…… “你们是谁?”少女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离央转过身,容颜清秀的少女盯着来人,一双眸子很是沉静。她说着,放下背后竹筐,将摘来的野果放在墓碑前。 “敢问姑娘又是谁?”姬扶夜没有回答,反问道。 少女直起身,平静道:“我是这里的守墓人,檀姚青萍。” “你并非檀姚族人。”离央开口道,少女修为并不高,她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根脚。 檀姚青萍垂眸看向面前数座坟冢,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檀姚氏的族人,早在一千七百年前,就已经尽数陨落了。” 她自然不会是檀姚族人。 檀姚氏骁勇善战,当年簌离宫摇光上神诏令神族共抗魔族,檀姚氏当即接令,举族前去。 强如神魔两族,孕育子嗣本就艰难,檀姚氏上下不过一百八十七人,年纪最小的族人也有百岁余。 檀姚青萍原本只是天河之中的一朵浮萍,侥幸修得人形,被檀姚族长捡回,当做女儿养。谁也没有想到,一千七百年前的分别,会是一场永别。 归墟一战中,檀姚氏自请断后,才令神族主力有了片刻喘息之机,得以退出归墟,不曾在魔族围剿下全军覆没。 作为代价,檀姚氏凡一百八十七人血战至死,无一幸存。 归墟之中堆满各族尸骨,檀姚青萍翻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全自己族人的尸骨。彼时战事紧急,九重天也不会有余力安葬战死于归墟的将士,是檀姚青萍将这些尸首带回九重天上,让他们得以安眠于族地之下。 而后一千七百年间,她便孤身守着这些孤坟,一日又一日,直至如今。 檀姚青萍抬起头,看向离央和姬扶夜:“你们来此,是想做什么。” 她在这里守了一千多年,前来祭拜过的人中,并没有他们。 “我们来寻人。”姬扶夜答道。 “这里只有坟茔,你们要寻人,大约是来错了地方。”檀姚青萍摇了摇头。 姬扶夜笑了笑:“未必,我们要寻的人,大约已经不在六界之中。” 檀姚青萍微微皱起眉。 离央拂手,虚空中现出姚初的相貌,她径直问道:“你可识得他。” 檀姚青萍盯着半空,怔愣在原地。 凭她这样神情,姬扶夜便可以肯定,她一定识得天尧枢要寻的人。 “青萍姑娘可知他是谁?”姬扶夜见她出神,久久不曾回答,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檀姚青萍回过神,脸上缓缓落下两行泪来,就算是落泪,她的情绪也不见有太多波动。 抹去眼泪,她轻声道:“我识得他。” “他是初兄。” 姬扶夜的猜想没有错,天尧枢要寻的人,不叫姚初,而是檀姚初。 “他的坟茔,也在此处么?”姬扶夜又问。 檀姚青萍点了点头,带着他和离央向前走去。 檀姚初。 墓碑上刻着这三个字,风过无声,三人静默地立在坟茔前。 离央指尖微动,一道灵光落下九重天去。 天尧枢来得比离央想象中更快,今日她着一身红衣,烈烈如火,自云雾中缓步上前。 这个叫姚初的人,对天尧枢而言,是足够特殊的存在。 “你传讯与我,是已经找到人了?”天尧枢曼声道,眼波流转之间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美。 檀姚青萍怔怔地看向她。 “你要寻的人,就在此处。”离央淡淡道。 天尧枢脸上笑意一顿,她对上离央的双眼:“什么意思?” 姬扶夜让开身:“长公主,你要寻的人,便是他。” 天尧枢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了那块墓碑。 “檀姚初?”她念着这三个字,嗤笑一声,“你们难道以为,寻个姓名相似的人,便可混过去?” “本宫要寻的,不过是个凡人。” 说到这里,她冷下脸来。 葬在这九重天上的,当是神族,而她认识的那人,不过是凡人罢了。 见天尧枢转身要走,姬扶夜开口道:“长公主为何不肯上前一探坟茔?” 天尧枢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本宫做事,何曾轮得到你来置喙!” 说着,一身威压向姬扶夜席卷而去。 魔族做事,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 离央拂手,来势汹汹的威压瞬息被尽数化解,她缓缓道:“你怕什么。” 你怕什么? 天尧枢想逃避什么? 大约是不想承认,自己被他骗了不止一次。 深深地看了离央一眼,天尧枢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停在檀姚初的坟茔前,抬手感知。 她要找的人,原来真的躺在这坟茔之中。 天尧枢低低地笑了起来,任谁也能觉出其中深深的悲凉。 “原来你骗了我不止一次……”天尧枢声音嘶哑干涩,“我以为你只是个凡人,那我便陪你做个凡人。” “可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姚初,你说爱我,要娶我,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因为我救了你而编出的一场谎言。” 一千多年前,前去凡世游历的魔族公主,从海里捞出了一个重伤的青年。 那个叫姚初的青年醒来时再三向她道谢,说他是因海难遇险,多亏天尧枢相救。 他是第一个看见天尧枢的脸而没有露出惊色的人,她觉得有趣,便说既是救命之恩,理应以身相许。 青年红着脸答应了。 你不觉得我生得可怕? 在我眼里,阿枢你是很好看的人。 两人定居在渔村之中,如人间寻常夫妻一般。姚初每日出海打渔,正是为了能早日攒够婚礼所需的银钱。 忽有一日,他说族中有要事召他回去,等他回来,他们就成亲。 可天尧枢没能等到他。 他骗了她。 一年又一年,天尧枢等在渔村的门口,她还是相信他没有骗她,他一定会回来娶她。 他答应过会回来娶她。 ‘她在等谁?’ ‘等她的未婚夫婿吧,这都多少年了,她竟然还不肯放弃。’ ‘她生得这样难看,怎么会有人愿意娶她?谁能忍受天天看见这样一张脸,怪不得她的夫婿要找了借口离开。’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难道不明白么?’ ‘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 他原来是嫌弃她生得丑吗? 原来凡人是这样在意容貌吗?天尧枢抚上自己的脸,那块被异火灼烧的疤痕,原来这样难看。 她要找到姚初,杀了他。 可是姚初这个人,好像就这样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再无踪迹。 天尧枢从九重天的一只老仙鹤手中取来了长生树魂,祭炼长生树魂,便可让面上狰狞的疤痕暂时消去痕迹。 从此以后,魔族长公主便成了世人眼中魔族第一美人,少有人还记得她从前的模样。 檀姚初的坟茔前,天尧枢缓缓握紧了手。 原来他骗她的不止一次,他是神族中人,堂堂神族,自然不会看得上凡间村女,何况她的脸…… 那些誓言许诺,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天尧枢眼尾赤红,手中积聚起灵力。 “长公主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姬扶夜不愿见她毁了檀姚氏的坟冢,开口道。 凭天尧枢的三言两语,再联系自己曾经见过的有关神魔之战的记载,已经足够让姬扶夜猜出整个故事。 “他是死在归墟之战中的。”姬扶夜顿了顿,“檀姚一族,尽数死在了归墟!” 归墟一战,魔族的主帅是天尧聿,领兵合击的,则是天尧枢。 这是一个堪称残忍的真相。 耳畔仿佛又响起厮杀之声,血色蔓延,这一刻,天尧枢好像又回到了战场之上。振翅自灰暗的天际掠过,黑色的翅羽也沾染上浓重血色。 手中灵力消融,天尧枢怔怔看着姬扶夜,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他或许没有骗你,”姬扶夜对她说,“他只是回不去了。” 天尧枢踉跄着后退一步,她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她一直以为,是他失约了。 天尧枢从不知道,她从海里捡回来的那个青年原来是神族中人,就如他也不知,她原来是魔族赫赫有名的长公主。 原来他们的分别,是去参加了同一场战役。 当日死在她手中的无数神族中,会不会有一人,就是他? 这一刻,天尧枢的心沉沉地向下坠去,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檀姚初死在归墟之中,神魂俱灭,天尧枢当然寻不到他,她想找的人,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赤红的裙袂好像也失去了颜色,风穿过山林,带起一阵私语。 当日分别之时,无论是天尧枢,还是檀姚初,都没有想过,他们会在一千多年后才得以重逢。 而重逢之际,已是生死永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山林之中,雾霭茫茫,天尧枢的哭声回荡在风中,像是一曲凄凉的悲歌。 事情的真相,远比她被他辜负来得更加残酷。 不是不爱,不是欺骗,只是命运让他们相遇,又无情地让他们错过。 天尧枢恨了姚初一千多年,也找了他一千多年,魔族自私薄凉,他敢负她,她便要杀了他。 她自然是没能找到他的,因为他早就死在了她手上,形神俱灭。 “初兄出征之前说过,他受伤落入凡间时,遇上了喜欢的姑娘。”檀姚青萍看着天尧枢,喃喃道,“原来就是你吗?” “初兄说得不错,你生得真好看。” 他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等大战结束,他就能回到她身边,从此陪着她,再不分离。 在檀姚初眼中,他的阿枢只是个寻常渔女,他本想坦白自己的身份,却又害怕她会为自己的安危挂心,便打算在神魔之战结束,六界安宁之后再告知她。 他不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爱人身边。 这一刻,天尧枢好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眼泪木然从苍白的脸颊上划过。 她以为就像那些渔村人所言,是因为她生得不好看,他才会离开。他对她的许诺,不过是想自己照顾受伤的他说出的花言巧语。 可他没有骗她。 不管她生得如何,都是他眼中最好看的女子。 他从来没有辜负她。 天尧枢抬起手,随着她的动作,一团幽绿色的光芒缓缓从她心脏处涌出,汇聚在掌心之中。 这便是长生树魂…… 姬扶夜能感受到这团光芒中蕴含的无尽生机。 随着长生树魂被剥离,天尧枢光洁如玉的脸上忽然现出一道又一道红痕,整张脸都像要撕裂开。 异火灼烧的疤痕一寸寸浮现在她脸上,狰狞又可怖,檀姚青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拂手一挥,长生树魂飞向离央怀中,天尧枢转头看着她,或许是因为脸上还残留着两行泪痕,当她如平常一般勾起妖媚惑人的笑时,平白叫人觉出几分苍凉。 “既然你帮我找到了他,如今这长生树魂,是你的了。” 这是她们的交易。 天尧枢收回目光,盯着那块墓碑,口中喃喃道:“我不需要它了。” 她已经不需要它了。 离央将长生树魂收起,眼睫颤动,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她和天尧枢的关系还没有到那般亲近的地步,何况这个时候,什么样的言语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也是在这时,山林之中风云变幻,无数天地灵气翻涌着向天尧枢汇聚而来,而她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动作。 姬扶夜一惊:“这是……” “她要晋升天魔了。”离央答道。 自天尧阍之后,魔族终于又出了第二位天魔。 其实以天尧枢的修为,早就足以晋升天魔,但她始终心结不解,因此境界才迟迟停滞不前。 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修为之所以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是因为心境有缺。 而今堪破执念,晋升天魔自是水到渠成。 姬扶夜怔怔地看着天地灵气的轨迹,似有所悟。 在天尧枢晋升天魔这一日,姬扶夜也突破了化神。 只是化神雷劫全然被天魔降世的异象掩饰,除了在场数人外,再无旁人注意到。 十八岁的化神,即使在三重天上,也是极为罕有的。便如姬含英,他踏入化神的年纪比之姬扶夜大了足足三十余岁。 即使是被琅嬛收为弟子的姬含章,步入化神也是在三十岁后。 离央对姬扶夜的进境还算满意,姬扶夜晋升化神后,她便又可多一分放心。 * 云雾之外,琅嬛携红衣女仙前来,望着天地异象,停住脚步,神情不由有几分怔愣。 “尊上?”女仙见她停步不前,出声问道。 “数千年了,魔族竟是又出了一位天魔。”琅嬛语气复杂,自上一次神魔大战后,魔族元气大伤,而神族拥有四位上神,声势渐盛。 如今魔族再出一位天魔,六界形势或许又要变上一变。 心底暗暗叹了一声,她摇头撇去繁杂心绪,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要为自己的弟子,向离央讨一个说法。 至于琅嬛为何知道离央在此,她乃是上神之尊,而离央又未曾特意遮掩自己的行迹,琅嬛要算出离央所在自是不难。 她们来的时机也恰好,说话间,只见离央与姬扶夜一前一后从云雾之中走出。 目光交错,离央没想到琅嬛会在这里,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过对于琅嬛为何在此,她也并没有兴趣知道,收回目光,离央眼神冷淡,携姬扶夜径直而去。 当日被取本命法器一事,离央从未将其归咎于琅嬛身上。赠她九霄琴的是明霄,取她本命法器的也是明霄,一切与琅嬛并无关系。 但她总不可能对琅嬛有多少好感,尤其是知道明霄收她为弟子,待她好,都是因为把自己误认为琅嬛的转世。 在琅嬛将她带到司命面前,希望她知晓真相后体谅明霄之时,离央对她更是再难有好感。 原谅二字说起来多么轻松,琅嬛不曾经历过离央所受的苦楚,所以可以轻飘飘地说出这两个字。 可是凭什么? 离央凭什么要原谅明霄? 离央漠然的态度让琅嬛心口一窒,身为上神,她从来都是旁人敬仰的存在,这数千年间都不曾有人敢对她这般无礼。 不等她开口,她身旁的红衣女仙已是气红了脸:“天尧离央,我家神尊在此,你还不快上前拜见!” 离央曾是明霄的弟子,而琅嬛是明霄的师妹,如此算来,琅嬛便是离央的师叔,是长辈。就算离央令逝水宫重开,她如今还未入上神之境,而琅嬛晋升上神多年,于情于理,离央都应该对琅嬛执晚辈礼。 见离央不打算理会自己,红衣女仙一恼,挥手落下一道灵力,想阻止两人的脚步。 离央抬眸,眼神中带着几分冰寒冷意。 拂袖一挥,红衣女仙落下的那道灵力顷刻间消融为无形,一道更为强大的灵力破空而去,卷向红衣女仙。 这一击落下,便是仙君也要重伤。 红衣女仙连忙向后退去,却还是没能躲过离央的灵力。 眼见灵力将要落下,她眸中不由漫上恐惧之色,好在琅嬛及时出手。 灵力的余波席卷向四周,琅嬛和红衣女仙齐齐后退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你为何要下如此重手!”琅嬛面上带出些许怒色。 姬扶夜觉得有些好笑,他看向琅嬛,神情似笑非笑:“神尊这话不觉得有些好笑?先出手的,分明是你身边的仙官。” “还是说,只允许你玉朝宫的人动手,旁人只该乖乖受着,连还击也不能。” 姬扶夜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嘲弄。 他实在很不喜欢琅嬛。 琅嬛脸色一白,她本就不是巧言善辩的人。 红衣女仙怒道:“放肆,你竟敢这般对神尊说话!” 一个连仙君境界也未及的半妖,寻常根本连踏入玉朝宫的资格也没有,他怎么敢如此对神尊说话! 离央轻笑了一声,眸中却是一片冷然:“在本尊面前如此说话,又是谁给你的底气放肆?” 对上离央的目光,红衣女仙不由瑟缩一下,彻骨寒意自心底而生,她眼中现出畏惧之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过是想阻你们脚步,并非想伤人。”琅嬛深吸一口气,看向离央,开口道,“你却对她下如此重手,未免过分了。” 离央唇边勾着漫不经心的淡笑:“以你九重天的规矩,她敢在本尊面前动手,本尊便是打杀了她,也是应该。” 红衣女仙敢这么做,不外乎就是倚仗琅嬛乃是上神。在她眼中,还未入上神之境的离央,理应敬着琅嬛。 琅嬛无话可说,见她不语,离央收回目光,向前走去。 “等等!”琅嬛上前,挡住了去路。 离央抬眸,眼中隐隐带了几分不耐:“你还想做什么。” “我今日来,是要问你一桩事。”琅嬛终于道出了自己特意寻她的来意,“前日姬氏族中,你因何要折辱我弟子!” 原来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离央心中轻嗤一声。 “我知你因九霄琴一事对我不满,但你若想做什么,只管冲我来,不要迁怒我身边之人!”琅嬛扬声道,神情认真。 她是当真以为,离央在姬家做的一切,是故意为之,借以让她难堪。 这话说得真是大义凛然,振振有词。 姬扶夜几乎被气笑了,他上前一步:“前日神尊带我家尊上前往诛邪塔中时,不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她体谅么?” “既然如此,姬含章不过是跪了一刻,既没有断腿,也没有丢命,神尊实在应该体谅我家尊上护我心切,这才动了手。”姬扶夜慢条斯理道。 她要离央体谅,怎么落到自己身上时,不过是觉得被打了脸,便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要说法。 琅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唇,微垂下眼眸,心中感到一阵难堪。 “含章是玉朝宫弟子,不可令人随意折辱,这是玉朝宫的脸面。”琅嬛沉默一瞬才道,她并非只为自己的脸面,“前日之事,你理应向含章致歉!” 琅嬛觉得自己已经让步了许多,她可以不计较姬含英识海破碎之事,但无论如何,离央应当向自己的弟子道歉。 离央觉得有些好笑,她看向琅嬛:“神尊若是没有睡醒,便回去好好休息。” 她没有再和琅嬛说下去的兴趣,话不投机半句多。 琅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心上怒意愈盛。 离央并不在意琅嬛的怒气,见她挡住自己的去路,离央未曾动作,衣袖一振,灵力蔓延,强行将琅嬛推开。 未有防备的琅嬛狼狈后退,她怎么也没想到离央会对自己动手。 作为九重天四位上神之一,师兄明霄又堪称天地之间最强者,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对琅嬛动过手。 她及时运转灵力,险险稳住自己的身形,这才没有跌坐在地。 岂有此理! 琅嬛挥手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九霄琴落在她手中,玄色的琴身上氤氲着青绿光芒,每一根琴弦都是由万年冰蚕丝祭炼而成。 九霄琴能救人,当然也能奏出杀伐的战曲。 但出乎琅嬛意料,当她拨动琴弦之时,九霄琴只发出了一声沉重闷响。 她面上不由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便在这时,九霄琴脱手而去,浮在离央面前,青绿光芒明灭不定。 琅嬛忽然想起,离央原来曾是九霄琴的旧主。 它当然不肯伤自己曾经的主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她也始终觉得离央还是明霄…… 九霄琴上光芒闪烁, 它浮在离央面前,琴弦振动,发出阵阵轻鸣, 好似在诉说什么。 时隔一千七百年后,曾从离央身体内生生剥离的九霄琴,得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离央的神中有说不出的复杂,在这一刹那, 她心头忽地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纷乱情绪, 欢喜中夹杂几分酸涩。 指尖抚过琴弦,离央微垂下眸,神情叫一直暗中注意她的姬扶夜觉出奇异的柔和。 九霄琴曾跟随过离央数百年,虽然她于音律上天赋有限,但为了不令明霄失望, 离央修习琴曲从无懈怠。 九霄琴随她诛杀过无数为祸世间的妖魔, 也救过无辜苍生。离央没想到,九霄琴与琅嬛融合之后,还会识得自己这个旧主。 随离央的动作,九霄琴嗡鸣愈急, 似在欢喜。 神器有灵, 自然也有悲喜。 离央收,指尖一拂,九霄琴到了琅嬛中。 抱九霄琴, 琅嬛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若是离央想对她动, 方才分明就是最好的机会。 抬眸琅嬛,离央的神是平静:“九霄琴原就属于你,如今物归原主, 本是应当。本尊与明霄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也没有必要记恨于你。” 琅嬛的指不自然地屈伸一下。 是的,她心中一直认为,因当年之事,离央是怨恨自己的。 抱这样的念头去离央为,不免觉得她言,有刻意针对自己的嫌疑。从一开始,琅嬛心中就带上了偏见。 离央的目光好像能望进她心底,琅嬛怔怔地站在原地,原来她都知道。 被离央点破心中想,琅嬛如遭雷击,好像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她原本不是冲动易怒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离央有关的事上失了分寸。 “即你是上神,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要遂你的心意事。在九霄琴的份上,本尊提醒你一次。”离央淡淡道,她肯对琅嬛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她是九霄琴如今的主人。“但,没有下次。” 说罢,她带姬扶夜,转身离去。 琅嬛或许没有恶意,她只是习惯了做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神尊,哪怕随意一句话,也没有人敢怠慢。她习惯了周围的一切都为自己的意志左右,以才会理当然地认为离央应当原谅。 她也始终觉得离央还是明霄弟子,自然应当尊师重道,心中不可有怨忿。 或许姬含章被折辱只是她寻的一个借口,按常理,她不该只听侍女的一面之词负气前来。只是事涉离央,她失去了冷静。 望两人离去的背影,琅嬛没有再说什么,她紧紧抱住九霄琴,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 “神尊?”红衣女仙见她如此,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担心之色。 琅嬛终于过神来,苦笑摇摇头。 她想,自己对离央的举动如此在意,另一个原因大约是害怕。 琅嬛心急问离央讨一个说法,若是她肯低头,说明她对玉朝宫尚存几分敬畏,如此,自己害怕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琅嬛害怕终有一日,离央与明霄终有一战。那是她绝不愿意到的一战,师徒反目,爱人相杀,命运何其残酷。 可是如今来,自己害怕的事恐怕是不能避免了她对玉朝宫,对师兄,不见半分留恋。 若按她对龙君等人之前为,是否也要亲取出师兄体内的本命法器才肯罢休? 琅嬛被这个念头惊得心脏漏跳一拍,她如何敢?! 不,师兄生自混沌,乃是上古以来最强者,受六界无数生灵朝拜,绝不可能会输给自己的弟子! 琅嬛定了定神,将九霄琴收,轻声对红衣女仙道:“去吧。” “神尊不必在意她的话,她仗修为高深如此放肆,等帝君出关,定会好好管教她一番!”不知内情的红衣女仙愤愤不平道,神尊素来不善争斗,但帝君可不同。 待帝君出关,这离央还如何嚣张! 琅嬛神情凝重,她摇了摇头,示意红衣女仙不要再说下去。 到玉朝宫中,琅嬛在自己的寝殿中枯坐良久,终于起身,明霄在的天问殿去。 自上一次神魔大战结束后,明霄闭关至今,就算是琅嬛,也未曾再见他一面。 将九霄琴炼后,琅嬛得以恢复了往昔记忆,但那之后,她与明霄并未有太多交流。在失了情魄的明霄中,身为师妹的琅嬛,与天下苍生也并无相异。 这样的明霄,与琅嬛记忆里的师兄,似乎也全然不是一人。 当年故人大都是神魂俱散,身归混沌,她能转世重修,是无比幸运。只是数千载岁月倏忽而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免让人嗟叹。 推开天问殿紧闭的大门,天光落入殿中,将暗色驱逐。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琅嬛抬步,缓缓殿内去。 她走得慢,一步一步,终于停在了明霄闭关的静室前。 抬望紧闭的石门,琅嬛静默地站了许久,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 一道金色流光出现在她掌心,琅嬛低垂眸,面上似乎蒙上一层晦暗之色。 师兄为了大道,不惜斩去自己的情魄,当真是正确的决定吗? 从得到情魄那一刻,她就在犹豫,现在,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 当年之事,或许谁都没有错,只是时势致,阴差阳错,到了如今地步。 琅嬛绝不愿意到离央和明霄之间一战,今日一见,离央如今的修为让她不由暗暗心惊。 虽然其中有九霄琴不愿对旧主动的缘故,但离央的实力还是远超出她想象。 哪怕心中安慰自己,无论她怎样厉害,都不可能打败师兄,但琅嬛还是忍不住为之忧虑。 解开中禁制,金色流光穿过石门,落入静室之中。 若是师兄能炼情魄,以身合道,想来这一战的结,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 姬氏内院之中,姬含章大步踏入屋内,衣袂翻卷,身上还带与凶兽厮杀留下的浓重血腥气息。 姬含英半坐在床榻之上,之前琅嬛亲来姬氏奏为他响九霄琴,他的伤势由此好了大半。 只需再用灵物蕴养一段时日,破碎的识海能恢复。 见兄长前来,姬含英似有些惊讶,也没有起身:“哥,你来……” 啪—— 姬含英被这一掌打得偏过头去,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过神,顶脸上红肿掌印,怒声道:“你干什么?!” “谁给你的胆子,买通身边的人去神尊面前挑拨是非!”姬含章他的神中带彻骨寒意。 他这几日都在为修复姬含英识海的灵物奔波,日夜不休,没想到姬含英还在暗中搅弄是非。 当日之事原本了结,但姬含英不知轻重,将此事闹到了琅嬛面前,起风波。 他只想让自己出口气,不曾考虑过家族利益,更没有考虑过他如此作为,姬含章会是如何处境。 见姬含章知道了自己做的事,姬含英中飞快闪过一丝心虚,躲开了姬含章质问的目光。 “你是琅嬛神尊的弟子,请她为治伤有什么错?”姬含英避重就轻道。 见他犹自嘴硬,姬含章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若是此番放任含英为,只怕他会越发肆无忌惮,往后还不知闯出怎样的滔天大祸。 闭了闭,姬含章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冷姬含英,声音凉薄:“既然你的伤势转好,也该为自己为付出代价。” 姬含英为种种,是违背了数条家规,从前有姬夫人护,无人深究,但这一次,姬扶夜不打算再放任他。 “将十六公子送去禁地,静思己过,在他晋升仙君之前,都不必再离开了。”姬含章冷声吩咐房中家仆。 家仆得令,立时上前,稳稳抓住姬含英,要将他带离。 姬含英脸色大变,晋升仙君?!他岂不是要被关在那见鬼的禁地里上千年,他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让自己出来了! “姬含章,你敢!可是你亲弟弟!”姬含英拼命挣扎,但他如今身无修为,自是不可能挣脱家仆的禁锢。 见姬含章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姬含英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他怒声道:“要见阿娘!” “阿娘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姬含章,你没资格这么做!” “此事,自会告知母亲。”姬含章神情平静,他既然做了决定,无论姬夫人是什么态度,也无法改变。 见姬含章如此说,姬含英再也无法冷静,他开口大骂起自己的兄长,言语之间极尽恶毒,就像姬含章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家仆听不堪入耳的辱骂,默默加快了脚步,将姬含英带了下去。 片刻后,前日亲往玉朝宫的侍女也被带入房中。 她跪在姬含章面前,深深地垂下头:“大公子……是十六公子求前往玉朝宫请神尊出,他毕竟是您同母而生的弟弟,婢子见他伤得起不来身,这才应下了……” “是么?”姬含章意味不明道,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法窥出他心中想。 侍女连连叩首道:“正是如此,还请大公子明鉴!” 姬含章负而立:“那你房中那颗玄天玉是自何而来。” 侍女身形僵滞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心脏狂跳,大公子都知道了…… 不等她再辩解什么,姬含章开口道:“在你兄长曾追随多年,为战死,此事到此为止。” “但你不可再留在姬氏。” 相比姬氏族中的混乱,逝水宫是一片安然。 此处灵气浓郁,前日姬扶夜种下的草木吐出嫩芽,或许再过一段时日,能见得落英缤纷。 离央站在树下,不知在想什么,抬头似有些出神。 姬扶夜捧茶具出来时,见的是这一幕。 “尊上,泡了一壶紫霄灵毫。”姬扶夜将茶具放在石桌上,低头为离央斟了一盏茶。 离央闻言,石桌上的茶盏,不由挑了挑眉:“你从何处得了茶叶?” “前日在姬氏,见尊上还算喜欢,顺取了些带走。”姬扶夜坦然道,不过他不是取了些,而是将姬平野放在桌案上的紫霄灵毫尽数卷走了。 想来以那只老狐狸的身份,也不会缺了几两茶叶喝。 离央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 “尊上,接下来需的火属灵物,该往何处寻?”姬扶夜问。 天外陨心,玄天寒魄,女娲石,长生树魂,他跟在离央身边,自然知道她需灵物,只差火属。 离央轻抿了一口茶,徐徐道:“还不到时候。” 还需要再等上一段时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再过些时日,想来这桃花就…… 朝阳初升, 逝水宫外的草木沐浴在天光之下,枝叶都镀上一层浅淡金芒。 断崖之上布满一重又一重堪称凶险的禁制,周遭天地灵涌动, 浓郁得几乎要化实质。 迎晨光,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在峭壁上腾挪跳跃,禁制一重重亮起,封堵住他的去路。 小狐狸灵活地躲过每一攻击, 速度丝毫不减。穿过最后一禁制, 他纵身跃上断崖,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得意。 在这时,金色的纹路旋转,聚集起灵化作一烈焰。 姬扶夜原地一滚,险险躲过。 顾不得身上挂的草叶, 他将尾巴卷到身前, 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通,果然在尾巴尖上发现了一块被火燎秃的地方。 垂头丧地放下尾巴,姬扶夜化人形,盘坐在崖顶, 运转功法, 引动身周灵。 四周的天地灵仿佛鲸吞一般被他引入体内,风云震荡,天地好像都之变色。 魔族功法果然强横霸, 修行起来相比别族功法境更快,但身体强度的要求也就更高。 若非姬扶夜如今的身体强度远超寻常妖族, 也不敢轻易尝试修炼。 日光愈见炽烈,姬扶夜睁开眼,万千星辉入眸, 幽沉不见底。 他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少年身姿挺拔,卓然若庭中玉树,赏心悦目。 姬扶夜回到玉朝宫时,离央正坐在石桌前,她今日一身天青纱裙,正是雨过后天霁之色。鲛绡纱轻薄,如云似雾,姬扶夜想,穿在她身上,果真是极好看的。 石桌上是一盘残棋,黑子被白子围剿,已成溃败之势。 离央盯棋局,似在思索。 “尊上还是不曾想好下一步该走何处?”姬扶夜含笑。 这是昨日他离央的棋局。 显然,离央在棋艺一是比不得姬扶夜的。 冷眼看向姬扶夜,离央脸上不曾有表情,挥手一招,姬扶夜化妖身。 拎毛茸茸的小狐狸,离央看姬扶夜秃了一块的尾巴,微微勾起了唇角。 “秃了。” “还会出来的!”姬扶夜炸毛。 离央松开手,姬扶夜跃身站在石桌上。看放在棋盘旁边的拜帖,他也不打算变回人形,直接拿毛茸茸的爪垫打开。 “又是请尊上去参加寿宴的。”姬扶夜觑了一眼,离央不会感兴趣,将帖子收在一旁。 自凌霄殿一事后,逝水宫重开,六界皆离央之名。各族想与她修好,因逢寿辰婚宴等大场面,均会依礼奉上拜帖。 不过离央除姬氏一行外,再未离开过逝水宫,叫那些时时刻刻关注她动向的人不免失望。 姬扶夜抬起头,一双狐狸眼中映出枝头淡淡桃色。 “再过些时日,想来这桃花就能开了。”他甩了甩尾巴,“正好可以酿些酒。” “尊上想喝酒,桃花酿不醉人,多饮些也无妨。” “你还会酿酒?”离央随口。 小狐狸矜持地点点头,雪白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是可爱:“从前还在姬家时,我住的院子里正好有两棵桃树。于是每逢花开之时,会摘上一些酿酒,埋在树下,等年末的时候可取出。” 姬氏族人众多,每逢年节都是一片热闹景象。 只是这些热闹,与姬扶夜好似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坐在人群之中,望眼前觥筹交错,心下只是一片平静。 在姬家七年,就算是一直侍奉在姬扶夜身边的侍女奴仆,与他也不甚亲近。他大约天生就是有几分凉薄的。 细雪纷飞,他披大氅,孤身坐在枝叶凋零的桃树下,自斟自饮,度过一个又一个岁末。 只是现在大约是有些不同了,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那酿一些吧。”离央说,右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端坐在桌面上的小狐狸忽然四爪一滑,跌在了棋盘之上,暖玉制成的棋子散落,姬扶夜瞪大了一双狐狸眼,全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你打乱了棋盘,这局棋下不了了。”离央淡淡,她拂手,棋盘与黑白色的棋子尽数消失在石桌上。 上离央的目光,姬扶夜甩了甩尾巴,非常识趣地将自己记得棋局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指尖一动,生翠色嫩芽的桃枝落在离央手中,她将桃枝推到姬扶夜面前,挑了挑眉。 姬扶夜明白她的意思,化人形,拿起了桃枝。 以桃枝剑,比之前用玄铁剑更艰难,若是灵力运用得不恰当,那桃枝只怕会立时化齑粉。 要用桃枝施展出威力足够的剑法,实在考验灵力的运用。 姬扶夜握住桃枝,眉目中已是一片凛然,手中运转灵力,小心地缠绕上桃枝,他挥手出剑。 石桌旁,离央静静地看少年动作,眼中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柔软。 三重天,凤族。 少女一身素衣从树屋上落下,裙袂翻卷,轻盈得像一只飞鸟。 抿了抿唇,她垂头,抬步向外走去。 市集是热闹,无数凤凰化人形来来往往,就如凡世一样喧嚣热闹。 初七握紧了手,低头从市集中穿过。 少女们注意到她的到来,一时止住话头,只是默默将目光投向初七单薄的背影。初七在这些默然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那是初七吧?”望她的背影,有人开口。 “果真丹琼主生得一模一样,若非她素衣,我只怕是要认错了。” “丹琼主高贵大方,她却像只遭了瘟的家雀,是生得再像,也是比不上丹琼主一根手指的。” “毕竟丹琼主才是真正的凤凰,她怎能与之相比的。” “等祭天舞一过,她会恢复鸠女原形,届时再不会有人将她丹琼主混淆了。” …… 初七没有听到这些议论,是听到,也不会觉得有,她早已习惯了。她原本就是一只鸠占鹊巢的鸠。 如今的凤王出自丹凤一族,初七名义上的母亲名唤扶玉,正是凤王的亲妹妹。 一千多年前,神魔大战重启,魔族来势汹汹,凤族襄助九重天,全族参战,族人死伤无数。 扶玉的夫君,正是死在神魔大战之中。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在夫君死去后,扶玉几欲自绝,随他一同去。是因腹中孩儿,她才勉强支撑下来。 偏偏在生产之前,扶玉巧合吃下了鸠树所结的鸠果。鸠果的鸠,取自鸠占鹊巢之意。若是有人服下鸠果,鸠果会借其身躯生,显出与寄生之人相同的血脉。 扶玉吃下的那枚鸠果,与她的孩子一起在腹中生产,她因产下两枚凤凰卵。连扶玉自己也分不清,哪一枚是鸠果所化,哪一枚又是自己与夫君的骨血。 最后破壳出的两只凤凰,也生得一模一样。 扶玉亲自过凤族大祭司,才从其中找到了自己的骨血,取名丹琼。于鸠果所化的那只凤凰,她当场要杀了她。 是大祭司劝阻了她,既然她已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实在不必再枉造杀孽。 扶玉被他劝下,虽不打算杀这鸠果所化的孩子,却也没有可能将她当做女儿照顾。于是大祭司收养了那个女孩儿,她取名初七。 初七出生的那日,正好就是月初七。 随初七大,与身主的丹琼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当年旧事再次被人提及,不免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初七。 毕竟她险些做了那只鸠占鹊巢的鸠。 如今,丹琼将满千岁,每只丹凤都会在千岁寿辰那一年跳起祭天舞,届时凤王将引涅盘火一众凤族洗礼,使其得以涅盘重生,重塑躯体。 鸠果虽然能模仿凤族血脉,但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涅盘火洗礼,丹琼的本体也不再会与初七相同。 千岁之后,初七也将失去凤族血脉的伪装,变回鸠女原形。 因这个缘故,初七在凤族的地位是尴尬。凤族从来矜傲,自然不屑于自降身份与初七这个鸠女友。 穿过市集就是醴泉,湖水清澈,四周草木茵茵,不曾见到有人来往,安静得只能听见几声虫鸣。 初七站在泉水旁,风扬起素色裙袂,她深吸一口,缓缓抬起手。 她在跳一支舞,初七闭上双眼,任自己沉浸在这支舞蹈中。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 裙袂旋转飞舞,天地灵汇聚到她身边,随她的动作聚散。 这就是凤族的祭天舞。 天地灵化点点星芒落下,滋润醴泉周遭的一切,草木摇曳,焕发出无穷生机。 初七却没有察觉这一切,一曲舞毕,她停下动作,睁开双眼,脸颊上带了一层薄红。 “初七,你跳得真好。” 她转过头,上一张生得与自己全然一样的容颜。 初七捏裙角,有些无措地唤了句:“殿……殿下……” 丹琼含笑走上前,度大方雍容,她挽住初七的手一起坐在树下,温柔:“不是说过,你叫我姐姐就好了吗。” 面丹琼柔的目光,初七局促地低下头,轻声:“姐姐……” 丹琼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像是这句姐姐是高兴:“你的祭天舞实在跳得好,到时阿娘见了,一定也会觉得惊喜的。” 阿娘……初七心底忽地涌起一阵隐秘的欢喜,她会觉得惊喜? 虽然她连唤她一声阿娘的资格也没有,可初七是从扶玉腹中出生,天生她有一股孺慕之情。 虽然每次扶玉见她,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是姐姐向王上言,我才能有参加祭天舞的机会,谢谢你,丹琼姐姐。”初七真诚,目光一片纯澈。 丹琼笑笑,这她来说,不过是件随手之的小事罢了。 她看初七,双眸中夹杂让人难以察觉的复杂。 于险些与自己混淆身份的初七,丹琼心中始终带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她不过是个拙劣的仿冒品,自己则是凤族主,拥有生高贵的血脉,她永远无法与自己相比。 所以她不介意在初七难堪时伸出援手,让她自己感恩戴德。 可丹琼没有想到,也不如她的初七,祭天舞会跳得那样好,甚至比自己更好。 初七没有发现丹琼暗中翻涌的情绪,她傻傻地同丹琼分享自己遇到的一切琐碎小事,努力想让话题变得有趣一些。 除了大祭司,丹琼是她在凤族中最亲近的人。 丹琼面上带浅淡笑意,她看初七,那抹温却不达眼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尊上打算前去参加凤族的祭…… 凤族祭天大典十年一开, 乃是凤凰一族难得的盛事。因着凤族与六界各族关系颇不错,每次祭天大典都会有各族大能亲来观礼。 作先天生灵,凤族要孕育子嗣也并不容易, 此次参与祭天舞的凤凰不过三十余,但比上一次已经多不少。 这般重大的场合,凤族特意族中所有要参与祭天舞的凤凰都特别制舞衣。 初七知道这个消息,但不敢奢望其中能有的舞衣, 丹琼能替向凤王求得参与祭天舞的机会, 已是很开心。 原本不是真的凤凰,绝不该奢求那些不属于的东西。 其实从小到大,身边所有都告诉初七,应该知足。 扶玉殿下能容留下一条性命,大祭司又收留在凤族, 不致沦落间, 如凡鸟一般生长。 能活下来,有一容身之处,是极幸运,实在应该知足才是。 初七知道, 的存在本是原罪, 所以心中也从未生出怨怼。 “初七!”一只身披青色翎羽的鸟儿停在树屋外,扬声唤句。 青鸟是许多凤族都养来传信的神鸟,身处六界之中的任何地, 青鸟都能循着气息将信送到。 眼前这只青鸟的脸侧有几片红羽,初七识得, 这是丹琼身边养的青鸟。 “是……丹琼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初七小心问道,从不会在旁面前唤丹琼姐姐。 青鸟停在树枝上,鸟喙梳理着翠色的羽毛, 语气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是,殿下要你现在去祭坛。”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许是祭天舞舞衣的事吧。”青鸟随口道,不过是顺路丹琼传个口信,并不清楚太多。 也会有舞衣吗?初七在最初的欢喜之余,心上又不由涌上浓重惶恐。 “我也有舞衣么?”喃喃道,脸上带着些许怯弱之色。 见同丹琼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青鸟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鄙夷,假的果然是假的,真是上不台面。 好在已经满千岁,再过一段时日,伪造的血脉散去,便再不会有觉得和丹琼殿下生得像。 “你快去吧。”青鸟振翅,心与初七多说,飞离树屋。 初七到的时候,祭台周围的梧桐树上已经停满凤凰,除却陪小辈前来排演祭天舞的,单纯来看热闹的也实在不少。 比寻常鸟族,凤凰的翎羽颜色绚丽,五彩的尾羽垂下,遮蔽大半天光。 初七羡慕地向这处望一眼,过神后迅速垂下头,掩饰住眼中黯然,悄悄从角落处穿过梧桐林。 守在树屋外的彩羽凤凰见前来,化形,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你怎么来得这样慢?” 初七讷讷道:“……不起……” 少女忍不住翻个白眼,心中很是瞧不起初七这般畏畏缩缩的姿态,果然假的是假的,便是再像也不会成真凤凰。 “别废话,进去把舞衣换上,马上要排演,难道要我们都等着你不成!” 初七连忙点点头,急急忙忙地进树屋之中。 看着初七的背影,少女眸中满是不屑,真不明白丹琼姐姐干嘛这么好,不仅让参加祭天舞,还特地准备舞衣。 树屋之中,一件艳艳如火的鲜红舞衣挂在从树屋顶部垂下的枝上,金线绣出的凤凰在裙袂上展翅,栩栩如生,似乎随时要活过来。初七看着舞衣,眼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 真好看啊…… 想到少女才催促的话,不敢再耽误,立时将舞衣换上。 一高的铜镜前,初七看着镜中的,换上这一身火红的舞衣,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只凤凰。 可是终究不是真的凤凰,初七垂眸,眼中的黯然之色再也法掩饰。 假的,永远是假的。 在这时,屋被推开,初七一惊,身看过去。 女子额心有一抹红痕,容色艳丽,眉眼间与初七很是肖似,是丹琼与初七的生母,扶玉。 “丹琼,舞衣可合身?”扶玉看向初七的眼中满是关切,神情温柔。 初七从有在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扶玉看着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冷,带着深深的厌恶。 曾经见过丹琼与扶玉处,那是从不敢奢望的温情。 初七从有想过,有朝一日,扶玉会这样温柔地说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扶玉见沉默,有些奇怪,走上前,温柔地初七顺顺长发。 初七动动唇,还来得及说什么,丹琼已经从外走进来,口中唤着:“阿娘。” 扶玉脸色一变,转头看过去,上丹琼有些不解的目光,再看向初七时,眼中已是一片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暴怒。 初七的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知道本不该存在,也知道扶玉是怎样厌恶着同样从腹中生出的,只是当真直面这样的恶意时,还是忍不住惶然地后退一步。 扶玉上前一步,冷冷地逼视着初七:“你竟敢偷穿丹琼的舞衣?!” 初七连忙摇头,不是的,这树屋中只有一件舞衣,以这是姐姐准备的…… 原来这是姐姐的舞衣么?真的不知道…… 丹琼见此,上前解释道:“阿娘,或许是有些误会……” “你不必遮掩!是生不该有的心思,竟敢想取代你的位置!”扶玉声色俱厉道,说着,难忍怒气,抬手给初七一个耳光。“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我容你留在凤族已是极大的宽容,如今你竟然还敢起不该有的心思!” “祭天舞你不必去,一只冒牌的凤凰,只会惹话!” 初七捂着脸,深深地垂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扶玉的话好像一把利刃,将的心刺得鲜血淋漓。参加祭天舞,苦苦练不知多少时日,如今扶玉一句话,便这一曲舞流的努力尽数抹消。 所有的欢喜如同泡沫一样在阳光下破灭,那些不属于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 初七忍下泪意,低声说道:“是。” …… “你们听说吗?那只鸠女,竟然暗中穿上丹琼殿下的舞衣,难道是取代殿下参加祭天舞!” “怎么敢有这样的念头?!真是大逆不道!亏大祭司还将收留在凤族,谁想会如此贪心不足!” “丹琼殿下那样好,却恩将仇报,果然是低贱的血脉,卑劣耻。” 初七抱着一兜野果穿过市集时,耳边充斥的是谩骂嘲讽,看向的眼神中除不屑外,更多鄙夷厌弃。 不,不是的,初七垂着头,鼻尖酸涩,从来有想取代姐姐…… 真的不是故意要穿上姐姐的舞衣…… 可是有愿意听解释,有会信。 “怎么还敢留在凤族?” “这样心思恶毒的,应该将赶出去才是!” “错,有资格留在凤族!” 初七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野果,一滴泪悄悄从眼角坠落。 逝水宫,姬扶夜将泡好的茶放在石桌上,顺手拿起桌上拜帖查看。 是凤族的拜帖,以离央如今的身份,凤族十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然要依礼向发出一份邀请。 “尊上算前去参加凤族的祭天大典?”姬扶夜问道,离央特意将这份拜帖留下,便是要应约前去的意思。 随即,他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尊上所需的灵物,便是涅盘火?” 凤族祭天大典之时,是凤族禁地大开之时。当年元凤陨落,身躯燃起涅盘火,凤族倾全族之力将其封印,列禁地。 禁地每十年一开,凤族便选在此时举行祭天大典,届时凤王将引涅盘火参与祭天舞的凤凰洗礼, 离央点点头,在等的,便是凤族禁地再开之日。 “神魔剑冢再开,只余三个月。”忽然又道。 姬扶夜点头,心下也有些感慨,算来他们在这逝水宫已经住八月有余,竟有些不知朝夕之感。 “尊上,岁末将至,凡都会在岁末之时辞旧迎新,逝水宫可要也庆贺一番,也请尊上旧识前来聚。”姬扶夜提议道。 逝水宫只他们两,不免冷清些。 离央手中握着一卷姬扶夜从逝水宫内翻出来的陈旧书卷,闻言也有抬头,懒懒道:“随你。” 既然要去凤族赴宴,论理,便要复拜帖。 得离央同意,姬扶夜指尖燃起一簇灵火,火焰落在拜帖之上,将其吞噬殆尽。 随着火焰燃尽,一枚火红凤翎火中而生,从天边飞掠而过。 一只青鸟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上,闭眼假寐。这棵梧桐高大得几乎可称遮天蔽日,乃是混沌而生的天地第一棵梧桐,也是凤族凤王所居之处。 火红的翎羽从空中坠落,青鸟睁开眼,振翅衔住翎羽。翎羽化灵光消失,青鸟随即睁大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赶紧飞身落入立在树上的宫殿中。 大殿之中,凤王与的妹妹说话。 比容颜艳丽的扶玉,凤王生得更加温和,的唇色有些苍白,身体似乎有些虚弱。 “初七一直是个乖孩子,前日的事,或许只是误会罢。”凤王温声劝道,因祭天舞一事,扶玉态度坚决地要将初七赶出凤族。 扶玉的脸色很是冷酷:“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生不该有的心思。并非凤族,本也有资格留在族中,如今也满千岁,算离这里,也死不。” 不会让初七有任何威胁到丹琼的可能。 凤王闻言,不由轻叹口气,从爱死去后,玉儿的性子越发执拗,认定的事再听不见比劝说。 “阿姐,你必须将赶出去!”扶玉直直盯着凤王,语气坚决。 “玉儿,你……” 凤王还想说什么,扶玉却紧紧抓住的手:“阿姐,我只有丹琼,我不能让任何有伤害到的机会……” 眸中一片幽沉,带着不知的惶惑恐惧。 丹琼是他的孩子,得保护好,不能将任何伤到,绝不会让有任何伤到的机会! 见如此,凤王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得点点头道:“好。” 虽然初七有着几分怜悯,但扶玉如此,也不可能一个初七让的亲妹妹陷在惶恐不安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里面有只鸟儿,快要死了…… 见凤王应下, 扶玉中偏执之色消退,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她松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凤王纤细的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凤王见她如, 中不由闪过一抹愁色。 “玉儿,鸠果之事,初七其实也甚为无辜……”凤王叹了一声,口中劝道。 初七自幼在族中长大, 这么多年来, 未做过逾矩之事。凤王觉得,以她性情,应当不会生出取代丹琼这的妄念。 扶玉听了她的话,却激道:“她有什么无辜的!正是因为有她在我腹中生长,才会分走了本属于我女儿的灵源, 让她晚了数百年才降生!” 不仅如, 若非大祭司曾随司命仙君修行过命格之术,便连也不分辨出谁才是她真正的女儿。 一想到自己女儿的身份险些被初七混淆,扶玉心底甚至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一股杀意,她决不允许身边存在任何伤害丹琼的可! 看着扶玉中对初七不加丝毫掩饰的厌弃, 凤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夫婿战死后, 的孩子,就了扶玉心中唯一的寄托。 她将丹琼看得实在重了,保护丹琼甚至了她的执念。 凤王的目光中带着深藏的忧虑, 在她看来,扶玉对丹琼的维护几乎有些过度了, 这或许并非一件好事。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殿外匆匆忙忙飞入一只青鸟,口中道:“王上, 逝水宫传讯,那位离尊大人要来参加我凤族祭天大典!” 凤王眸中闪过讶色,也顾不上再与扶玉说什么。 伸出指尖接住青鸟,她急急问道:“当真?” 自凌霄殿之事后,六界皆知逝水宫离尊之名,但这位尊上深居简出,无论谁递出的拜帖都没有接过。 她如何会答应来凤族的祭天大典? 青鸟连忙点了点头:“自逝水宫来了帖,言道离尊将亲来祭天大典。” 凤王番虽然依礼逝水宫发去拜帖,却未想过离央会接下帖子前来。 扶玉闻言,脸色却有些不自然:“那位离尊与我凤族素无交情,怎么会想来参加我族的祭天大典?” 当年离央被星落污蔑勾结魔族,流言汹涌,夫君战死的扶玉不止一次地唾弃离央。但前凌霄殿前,一切真相大白,原是天下人都冤枉了离央。 如今听说离央要前来凤族,思及自己曾经对离央的非议,扶玉不由面色讪讪。 凤王与前尚在玉朝宫中的离央并无什么交情,她一时也想不出离央为何会接下帖子亲自前来。 “既然离尊将要驾临,传本君令,族中须得好好准备,绝不可怠慢。”凤王郑重吩咐道,清丽的眉透露出几分威严。 凤族虽与九重天交好,但寻常也是请不来上之尊的。而作为离尊入逝水宫后首处正式到访之地,说出去,凤族也是极有面子的。 青鸟化为人形,俯身行礼道:“是!” 与同时,凤族之中,初七等在丹琼所居的梧桐树下,她咬着唇,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姐姐她……会见自己的吧? 初七没有觉得时间这漫长,她想见丹琼一面,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穿了她的舞衣,更没有想取代她去跳祭天舞的想法。 那树屋中只有一件舞衣,她以为,那是为她准备的…… 这几,她收到了无数嘲讽鄙夷,都说她贪心不足。 初七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这。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丹琼姐姐,是不是也误会了? 初七想丹琼道歉。 旁人误会也就罢了,她不希望丹琼也误会她。 生了红羽的青鸟梧桐树上飞出,她没有落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初七,语中带着浓浓不屑:“殿下不想见你!” “……不再帮我通传一声,我只是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初七低头看着足尖,轻声道,双目微微泛红。 青鸟冷笑一声:“对不起?你以为说一声对不起,殿下就原谅你?她待你那好,你却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惜啊,乌鸦永远变不凤凰,就算你穿上了殿下的舞衣,你也不可是凤族的公!” 初七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想解释自己没有这的想法,却又不知何说起。 她真的没有这想过…… 但没有人会相信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听她说。 泪水在眶中打转,初七强忍住着不让自己的泪坠下,她的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子,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低着头,转身离去。 青鸟看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化作原形,飞了梧桐树上。 初七低落地前走去,情惶然。 “你当真是傻子么?”一道声音树上传来。 初七含泪上望去。 原本只是随便找棵树打盹的凤溪化为人形,树上俯视着初七,懒洋洋地挑着眉。 “凤溪殿下……”初七怔愣一瞬,俯身行礼。 凤溪见她如,没好地说道:“你难道还看不出,这一切原就是丹琼的算计,否则,你怎么会恰好穿上她的舞衣,又偏偏被姨母撞了个正着。你以为,为什么不过几功夫,族中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还不都是她干的好事。” 被害的明明是初七,她竟然还跑来丹琼道歉! 想到丹琼,凤溪忍不住冷笑一声。对自己这个表妹的性情,她可是深有体会。 凤溪是凤王的女儿,同丹琼一起长大,也是对丹琼性情领最深的人。 因她自幼失了父亲,凤溪不得不处处让着她,偏偏丹琼又是最会在外人面前装乖做巧,做什么事都要压凤溪一头,就为显出自己。 “不会的……”初七踉跄着后退一步,她脸色惨白,丹琼姐姐……丹琼姐姐不会这么做的…… 凤溪撇了撇嘴:“你不信便算了。” 不过凤溪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丹琼为什么会突然对付初七? 见初七呆呆地站在原地,凤溪心中暗暗叹了口,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竟然真的将丹琼当做姐姐。 凤溪摇了摇头,站起身,化作一只彩羽的凤凰飞离。 树屋之中,丹琼正对着铜镜缓缓解开自己的发辫。 青鸟落在铜镜前,亲昵地蹭了蹭丹琼的。 “她走了么?”丹琼轻声问道,眸垂下,让人看不清其中色。 “殿下放心,我已经将她打发了。”青鸟脆声道,情温顺依赖,与在初七面前的姿态全然两般,“这个初七真是不识好歹,您待她那好,她却还不知足。做出了那等事,她怎么还敢来见您。” 丹琼的温柔地抚了抚青鸟额上翎羽,中似乎带了几分悲悯之色:“她也实在可怜。” 见丹琼话里话外都没有责怪初七的意思,青鸟抖了抖羽毛,心中想到,殿下就是善良了。 初七抢了殿下的灵源,才害得她在扶玉殿下腹中多待了数百年才降生,她本就欠了殿下,如今竟然还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实在不值得可怜! 青鸟没有看见,丹琼垂下的眸中,有深沉墨色翻涌。 真是可怜啊,她到了现在,竟然都没有怀疑过自己。 丹琼唇边噙着浅淡笑意,她心中没有生出任何愧疚之情,反而只觉得好笑。 初七啊,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不过是只鸠,而自己是生而高贵的凤凰,一只鸠,无论哪一处,都不该胜过自己才是。 丹琼看铜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好在,如今,她再也不叫自己不痛快了。 “真是奇怪,王上为何如重视次祭天大典?” “你还不知道么?番祭天大典,那位逝水宫离尊将要亲来凤族,这还是她入逝水宫后首次接下外族所邀,尊上自然对万分重视。” “正是听说这位离尊将要前来,这一次来我凤族参与祭天大典的人也多了不少。” “毕竟这位大人深居简出,逝水宫也不容外人进入,如今离尊终于愿意离开逝水宫,自然有许多人想一睹她的风采。” “据说她可是这天地间第五位上,前凌霄殿上,连天帝陛下都不是她的对,真是厉害了!若得她青,指点一二,必定是前途无量。” 几只凤凰化为原形落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都是要参加祭天大典的凤凰。 “对了,还有一桩事,你听说了吗,扶玉殿下请示了凤王,要将初七……赶出族中……” “只是偷穿了丹琼姐姐的舞衣,也没有到要将她赶出去这么严重的地步吧。初七虽不是凤凰,但自幼长在凤族,也没有别的亲人,若是将她赶出去,她去哪里?”一只凤凰犹豫着开口。 “王上都下了令,便是大祭司也不违抗,我听说,初七已经离开族中了。” “怪不得我这几都没有见过她……平总是见她去醴泉旁摘野果。” 栖息在最高处树枝的凤凰见她言语中对初七都有些许怜悯,不由轻嗤一声:“她本就不是凤凰,当初容她留在族中已是扶玉殿下宽仁。谁让她竟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赶出去也是应该!” 她这说话,其余凤凰对视一,不再说什么。 十数之后,凤族祭天大典如期而至。 天光泄落,不过黎明时分,整个凤族便忙乱起来。不用多久,参与祭天大典的来客陆续前来。 离央来得比凤族中人以为的都要早,六界之中识得她的人本就不多,将修为掩去后,看在旁人中,她便如最寻常的仙官没有差别。 姬扶夜并肩与她走在梧桐林中,今是凤族祭天大典,族地之中大部分地方都解开了禁制,任人来去。 刻在梧桐林中有不少仙妖来往,离央与姬扶夜混在其中,并不显。 “说来,尊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过逝水宫。”脚下踏过满地梧桐叶,发出一阵沙沙声响,姬扶夜含笑道。 离央情懒懒:“出来作甚。” 没有事要办,自是不必离开逝水宫。 今若非姬扶夜求她早些出,离央也不会这早便来了凤族。 “出来看看也是好的。”姬扶夜温声笑道,除却修炼之外,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离央不懂这的心情,不过这毕竟是她养的小狐狸,偶尔提些无伤大雅的要求,离央也不会拒绝。 两人信步前,周围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前方就是梧桐林深处。赤色的光幕挡在人前,这是不曾解开的禁制,前方或许是凤族禁地。 离央停下脚步,望着更深处,微微皱起了眉。 “尊上?”姬扶夜有些奇怪。 “里面有只鸟儿,快要死了。”离央淡淡道。 姬扶夜看禁制后黝黑的深林,有些迟疑道:“尊上的意思,是这禁制中有谁受了重伤垂死?” 以现在的识,还不足以穿过禁制。 处设下的禁制,寻常仙君的识也不足以探知其中情形,若非离央来,大约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难道这凤族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姬扶夜忍不住皱起眉。 “进去看看便知。”正在思索之际,离央抬步前,走入光幕之中。 赤红的光幕如水波一漾开,完全不阻挡她的脚步。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跟上了离央的脚步。怎么忘了,跟在尊上身边,许多时候并不需要脑子。 树林深处,高大的梧桐树枝叶遮天蔽,完全隔绝了阳光,落叶堆积在地面,树根虬结,周遭藤蔓蜿蜒。 脚下踩过树枝,发出一声脆响,姬扶夜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妖族的五识本就敏锐,无意识地了鼻尖。 一道灵光亮起,照亮了黝黑的深林,离央停住了脚步,前方以鲜血绘下了阵法,一只生了彩羽的凤鸟躺在阵中,鼻息微弱。 姬扶夜在看清阵法的刹那,瞳孔不由为之一缩。 “怎么了?”离央看。 “尊上,这个阵法,与我当在鲛绡宫所见很是相似。”姬扶夜沉声开口,情有些凝重。 当在鲛绡宫中,胥沉雪便是以秘术法阵为媒介献祭凡人,与容珏交换命格,借以延续的性命。 “阵纹看,若我没有猜错,这应当是剥离血脉的秘术。” 离央的有些冷,胥沉雪所用的秘术,是司命中换得,那么前的阵法,是否又与她有关? 就算她被明霄关入了诛邪塔中,这世上好像还是有许多事与她都有关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你心心念念,倾其所有也要…… 初七躺在潮湿的土壤上, 身体内的温度好像随着血液一缓缓流失,她觉得有些冷。 好冷啊…… 她是不是快要死?初七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沌,她流那么多血, 大约是活不。 只是初七从没有想过,她死在那个人里。 那个将她收留在凤族,将她养大的人,一直是初七心中最感激最信任的存在。她从没有想到, 有朝一, 她死在大祭司中。 她此生最信任的两个人,原来都在骗她。 初七知道,凤溪的话没有错,舞衣一事,分明是丹琼有意算计, 只是为将她赶出凤族。 但初七不明白她为么要么做。 她曾经对自己的好, 原来也是假的么? 初七不明白,就像她也不明白,大祭司为么要杀自己。 自己身边,还有么是真的呢? ‘为么……’ ‘到个时候, 你还是想不明白?’ ‘因为, 你才是元凤的血脉。’大祭司的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唯有元凤的血脉, 才能助我修为更一步。’ ‘如我样血脉驳杂的凤凰,要想修为精, 实在太不容易。’他在初七耳边轻轻地喟叹一声。 从一始,身怀有孕的扶玉,就是被大祭司算计着服下鸠果。 凤族唯有王族才能拥有精纯的元凤血脉, 神魔之战结束后,任何一只凤凰的无故失踪,都可能引凤王的注意。 而大祭司,偏偏想一直做凤族之内人人崇敬的大祭司。 ‘你是我需要的最后一只凤凰。’大祭司轻声在她耳边,‘有你的血脉,我便能彻底洗去体内杂质,成为天地之间,另一只元凤。’ 初七被迫为原形,她倒在冰冷又潮湿的土壤上,像是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鸟儿,连垂死挣扎的力气也没有。随着身下阵纹亮,她能感受到鲜血从体内流出,不断涌入阵法之中。 暗无天的深林内,有冰冷的水迹从凤鸟眼中滑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初七才知道,她原本可以有阿娘,有亲人,作为自己,堂堂正正地活在世间。 她没有抢占过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的存在,并不是原罪。 可是太迟…… 她一生,大约在此,就要结束。 就样死在黑暗之中,真是好冷啊。 “我想……晒晒太阳……” 躺在阵法中的凤鸟,呢喃着出几个字。 离央听见。 她站在只被剥除血脉的凤凰身边,淡声道:“就是你最后的愿望?” “是啊……”初七眼神涣散,她已经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冷意。“我好冷……” 好冷啊…… 离央垂首看着她,默然一瞬,缓缓抬。 就在刹那之间,四周空间变换,天光泄落,驱散一切黑暗,暖意融融。 光终于落在凤鸟五彩的羽翼上,但她的每一片翎羽好像都已失去颜色,黯淡无光。 初七为人形,阳光下,少女唇色惨白,连肤色也似乎苍白得有些透明。 她闭上眼,微微勾唇角。 “谢谢。”初七轻声道。 至少,她不用在冰冷的黑暗中死去。 “你想活吗。”离央垂眸看着她,徐徐道。 “不……”初七喃喃道,她全身的血都流尽,怎么还能活下来。 若是可以,谁不希望活着呢。 她在负罪感中活一千年,而今终于解心上的枷锁,却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可能。 “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离央看向东方,存有涅盘火的凤族禁地,已经打。 或许是天道给只鸟儿的一线生机。 “不过,大约很疼。”离央漫不经心地句。“你可要试上一试。” 初七睁双眼,眼中映出离央的容颜,在她背后,天光灿烂,好像展的羽翼。 真好看啊…… 初七轻轻地笑来,她:“好。” 她已经经历过最痛苦的事,还有么可怕的呢。 在她话音落下之时,离央伸出,纤长而苍白的指径直穿过虚空,自凤族禁地之中,取出一缕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缕赤红色的火焰在她指尖跳跃,姬扶夜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炽烈。在一缕火焰中,蕴含着一种能吞噬天地万物的可怖力量。 就是元凤陨落留下的涅盘火么?果然不凡。 离央拂,那缕涅盘火便落在初七身上,不过瞬间,火焰便蔓延至她全身。 初七出一声惨叫,在火中为原形,凤鸟引颈长啸,垂死挣扎。 离央漠然地看着一幕,不曾为初七的惨状而动容。 她转身离去,姬扶夜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她是王族血脉?”姬扶夜不解道,“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凤族之中对拥有元凤血脉的王族出?姬扶夜觉得有些匪夷所,就不怕被凤王倾全族之力追杀么? “不知。”离央答道,就算是上神,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 见她如此,姬扶夜莫觉得有些可爱。他竟然敢觉得堂堂离尊可爱,姬扶夜想,或许是太久没被打过。 “你傻笑么?”离央瞥他一眼,冷淡道。 姬扶夜弯弯唇角:“没么。” 他转话题:“尊上为何要出助她?” 离央并不知那只凤鸟是谁,而以她如今的子,也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为么要帮初七,离央抬眸,微微想想,神情平静道:“我落入无尽深渊的时候,心中所想,也不过是再见一缕光明。” 未曾经过黑暗,便不知道,光明有多重要。 “恰好凤族禁地已,天道与她一线生机,本尊不过顺为之。” 从凤族禁地取来一缕涅盘火,对离央来,不过是举之劳。 若非如此,便是以上神之尊,要救血脉被剥除的初七也很是不易,离央还不可能为一只素不相识的凤鸟如此费心费力。 姬扶夜眼中不由掠过一抹怔然。 原是如此么…… 她落下无尽深渊时失双目,世界在她眼中,便只是一片寂然的黑暗。 他心中一时酸涩难言,下意识上前,捉住离央的。 微凉的指尖落入姬扶夜掌心,他呆立在原地,脑子里忽地有么炸,混乱后只剩下一片无言的空白。 他始终没有松,离央也停住脚步。她回过头,阳光下,与少年的目光相撞。光影浮动,四周一片寂然,姬扶夜只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离央的侧脸似乎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柔光,片刻后,她抬头,神情似笑非笑:“姬扶夜,本尊些时,是不是太纵容你?” 姬扶夜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暗道不妙。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作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 狐狸蹲坐在离央面前,讨好地摇摇毛茸茸的大尾巴,一双黑葡萄样的眼睛很是天真无辜。 他只是只弱无助又可怜的狐狸而已。 离央依旧勾着唇角,神情好像不见么变。不好,姬扶夜暗道,回好像不太能轻易蒙混过关。 在地上打个滚,狐狸翻出柔软的白肚皮,脸上呲牙露出讨好的傻笑。 离央挑挑眉头,他还真是够拉得下脸。 姬扶夜的尾巴不停地摇晃着,不像只狐狸,倒像是只装乖卖巧的狗崽。 纤长的眼睫如蝶翼颤动,离央指尖微动,雪白的狐狸便落入她怀中。 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住离央的腕,姬扶夜讨好地蹭蹭离央的掌心,企图让她忘记方才的事。 屈指弹弹狐狸的脑门,见他用爪子捂住额头,哀哀叫两声,做出一副可怜样,离央终究没再么,抱他向外走去。 凤族祭台外,来客大都已经入座,场面一片热闹。 眼见时辰将至,扶玉有些焦灼:“那位离尊是么意,为么还没有到?她到底不来,难道是在耍我们不成?!” 她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一股怨气,丹琼要参加祭天大典,她绝不容许今之事出现任何差错。 凤王见她用力扭着自己的衣袖,叹口气,劝道:“逝水宫既然亲自传讯,堂堂离尊,自是没有失约的道理,不必着急。” 扶玉急道:“我怎么能不急,今可是……” 不等她完,前方忽然一阵骚动。 “离尊……” “真的是离尊!” “离尊来!” 众人忍不住低声议论来,却没有人敢上前与离央攀谈。 凤王一怔,她在神魔之战中受过重伤,一直没能痊愈,是以也甚少离族中。不管是龙宫还是凌霄殿,她都不曾亲自前去。 算来,今是她第一次见到离央。 面上扬浅淡笑意,凤王走上前,抬一揖:“离尊。” 离央向她微微颔首:“凤王。” 凤王引着离央向主位走去,口中笑道:“今离尊亲来,凤族真是不胜荣幸。” 她能及时前来,凤王心中也不由松口气。 “在逝水宫待太久,也该出来走走。”离央只道,并不曾多么。 “阿娘。”丹琼身着一袭赤红舞衣,乖巧地站在扶玉面前。 扶玉温柔地将她额前的鬓顺到耳后:“可是有些紧张?” 丹琼摇摇头:“阿娘放心,我一定跳好祭天舞,不让阿娘丢脸的。” 扶玉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姬扶夜的目光落在丹琼身上,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顿时停住晃动,瞳孔瞪成一条细线。 他有些混乱,怎么回事,眼前的少女,怎么跟尊上在梧桐林深处救的人生得一模一样?! 姬扶夜的异常自然也引离央注意,她的目光也落在丹琼身上。 凤王见此,唤来丹琼,对离央道:“是我妹妹的女儿,丹琼,此次祭天舞,也是由她主舞。” “丹琼,见过离尊。”丹琼俯身向离央礼,嘴边带着合宜的微笑。 若是能得位尊上另眼相看,后……丹琼的心不可抑制地激动来。 但离央么也没有。 丹琼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见离央默然不语,凤王笑笑,唇色有些苍白:“时辰将至,丹琼,快去准备祭天舞吧。” 丹琼点点头,掩住眼中黯然退下去。 离央抚抚怀中的狐狸,微微勾唇角,倒是有些意。 祭台下,丹琼撞见一身盛装的凤溪,她嘴边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姐。” 凤溪轻嗤一声,态度冷淡,无视丹琼向前走去。 丹琼的笑意凝固在嘴边,眸色微深。 样高高在上的态度,真是叫人厌恶。 时至正午,金乌高悬,灿然光落在凤族祭台上,少年少女身上赤红的舞衣光华流转,仿佛也要燃烧来。 祭台周围的数面大鼓被人敲响,一声比一声急。 丹琼站在祭台中央,随着鼓声,缓缓抬。三十余少年少女在祭台上舞动来,裙袂飞扬,煞是好看。 随着他们的动作,周遭天地灵气始聚集,一刻,连天地似乎也与鼓声的节奏相呼应。 凤王身,作丹凤原形,振翅向上。 一声清啸之后,涅盘火被她取出,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自空中坠下,瞬间包围整座祭台。 巨大的祭台上,凤族的少年少女先后为原形,凤鸟在火中出啸声,翎羽染上火焰,一寸寸燃烧来。 凤族或多或少都拥有元凤的血脉,而从凤王口中落下的涅盘火,可以助他们涅盘洗礼。 正是因为涅盘火所蕴含的力量惊人,凤族才让族中凤凰满千岁之后再参加祭天大典。 就在片火焰之中,忽地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叫。 祭台正中,丹琼痛苦地翻滚着,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涅盘火灼烧着血肉,丹琼感受到一股极致的恐惧,与其他的凤凰不同,她的身体根本没有生涅盘的征兆。 怎么样…… “丹琼!” 坐在祭台上方的扶玉瞬间变脸色,她顾不得其他,飞身落入火焰之中,将女儿抱出来。 “阿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扶玉声音尖利,她看着痛苦嘶嚎的丹琼,只觉得心如刀割。 抖着施展出几个水诀,却并没有叫丹琼身上火势转,涅盘火,当然不是谁都能熄灭的。 “怎么样……”凤王为人形落地,看着被火焰灼烧的丹琼,失神道。 “阿姐,你快救救丹琼啊!”扶玉拽着她的,急急道。 凤王看她一眼,心中暗叹一声,中掐诀,强收丹琼身上的涅盘火。 凤鸟原本光华灿烂的羽毛被涅盘火烧得参差不齐,看来甚是可怜,丹琼为人形躺在地面,身上的舞衣也破损得很是严重。 “丹琼,你没事吧?!”扶玉蹲身扶女儿,心将她护在怀中。 “阿娘……”丹琼含泪唤一句,很是可怜。 “是谁害我的女儿?!”扶玉抬头,扫视着周围所有人,目光中带着浓浓敌意。“是谁?!” 凤溪上前一步,站到自己母亲身旁:“阿娘……” 丹琼情形,分明是…… 凤王脸上不由露出苦涩笑意,到时候,她实在不知该么才好。 竟然从一始,就错。 “玉儿……” 扶玉看向她,神情偏执:“阿姐,你一定要帮我找到谁害我的女儿,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到个时候,你还看不出来吗!”凤溪厉声道,心中情绪复杂难言,“她真的是你女儿吗?!” 你心心念念,倾其所有也要保护的,真的是你的女儿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0章 第八十章就算你是鸠,一切也并非你的…… 凤溪不喜欢丹琼, 但她从未想过,丹琼,能并不是她妹妹。 明明当年祭司亲口说, 丹琼才是姨母的亲女儿…… 浑身正经受火焰灼烧痛苦的丹琼抬头,恶狠狠地看向凤溪,恨声:“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是阿娘的女儿!” 她一是借此报复自,报复自什么都要压她一头。 “阿娘, 阿娘你别信她, 我是你的女儿,一是有要害我!”丹琼紧张地抓住扶玉衣袖,眼中带着不自知的恐惧。 不,不会的,她是真正的凤凰, 她是凤凰啊! 凤溪说不出自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抿着唇,指尖落下一灵力。 灵光笼罩住丹琼,她脸上显出恐惧之色:“你想做什么?!” 在灵光之下,丹琼缓缓化为原形, 她的羽翼已经在涅盘火的灼烧下失了颜色。就在这一刻, 属于凤凰的彩羽一点点褪为灰褐色。 当着所有祭天典来客的面,丹琼就这样,从一凤凰, 变成了羽毛灰褐的鸠。 群一片哗然,谁没有料想到, 凤族的祭天典上,会出了这样的怪事。 一凤凰,竟然在涅盘火的灼烧下, 变为鸠!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不是凤族的公主么,怎么会变成了一鸠?” “我倒是说过,当年凤族扶玉殿下,服下了鸠果,生下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 “如此说来,她岂不是将鸠当做了自的亲女儿?” 凤族中是惊愕万分,如果丹琼是鸠,那岂不是说,初七才是凤凰,是扶玉亲生的女儿。 是前日,初七才被扶玉亲自求了凤王,将她赶出族中…… 离央摸了摸姬扶夜的耳朵,神情不变,她约是在场所有中唯一不觉得意外的。 丹琼惊恐地看向自的羽翼,不,怎么能,她怎么能是鸠,她明明是生而高贵的凤凰! 在她背后,祭台之中的凤凰沐浴在火焰中引颈啸,随着其振翅浮空,涅盘火消失在羽翼之上。凤凰五彩的翎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与丹琼灰褐色的羽毛形成鲜明对比。 “阿娘,不是的,是她施了幻术,一是凤溪施了幻术陷害我!”丹琼看向扶玉,眼中满是希冀。 扶玉没有如往常一样无理由地相信女儿所有的话,她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一步。 这怎么会是她的女儿,她宠了一千年的女儿,不过是鸠占鹊巢的鸠! 扶玉满心惶然,怎么会这样,她视若珍宝的女儿,怎么会是一鸠。 丹琼才是自所憎恨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鸠—— 会不会是误会,眼前这一切,或许是误会,明明丹琼才是自的女儿…… 扶玉转身,慌乱地抓住凤王的手:“阿姐,这一切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没有错认女儿,没有亲手将女儿赶走。 凤王叹息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自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东传来一声嘹亮凤鸣,凤鸟携着熊熊烈焰升空,羽翼展开,每一片翎羽在阳光下都折射出璀璨华彩。 身上的涅盘火尽数消散,留眉心一缕火焰,飞掠过云层,凤凰落在祭台前。的尾羽拖在身后,初七在离央面前低下头:“多谢尊上。” 初七很清楚,若非离央从凤族禁地为她取来一缕涅盘火,她根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是初七吧?” “好漂亮的羽毛啊,我在凤王陛下身上见过这样好看的羽翼……” “所以丹琼才是真正鸠占鹊巢的鸠,是她占了初七的身份!” 见到初七,凤族中的议论骤然又了许多。 祭司看着初七,眸色渐深,她已经被自剥除了血脉,怎么能还活着?! 目光落在离央身上,祭司眼中带上几分恨色,是她救了初七,打破了自所有的计划! 事已至此,能放弃自在凤族经营千年的身份,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混乱之中,并未引起旁注意。 离央的余光向这个向投去一瞥,似并不在意。 垂眸看着自面前的初七,她缓缓伸出手,初七眉心上跳跃的火焰便落了一缕在她指尖。 收起这缕涅盘火,离央抬头:“无妨,你我如今算两清。” 如此,她便不麻烦凤王出手,再欠下情。 看到这一幕,凤王如何还不明白,她上前一步,郑重向离央拜下身:“此番多谢离尊出手,凤族当回报。” 初七得涅盘火洗礼,如今浴火重生,血脉精纯不输自,日后是有为。 “不必了。”离央淡淡,“她已经还了。” 凤王还想说什么,被离央打断:“凤王难不想知,幕后之,究竟有何谋划吗。” 凤王一怔,这位尊上言下之意,难丹琼和初七身份错位一事并不简单? 当年,扶玉是亲自求了祭司,目光扫过在场,祭司已经失了踪影。 凤王心下微冷,见离央离开,示意凤溪跟上前一探究竟。而她自,必须留在这里,继续主持祭天典。 凤溪犹豫一瞬,在凤王耳边说了什么,又看了初七一眼,这才离去。 凤王抬起头,见扶玉仍旧呆呆地站在祭台前,神情中余一片茫然。她一心护着丹琼,不容许任何伤她分毫,到头来,她根不是自的女儿! 那个被自恶语相加,憎恶厌弃的,才是她和所爱之的女儿。 这真是一场天的笑话! 祭台上的凤凰已经一个接一个完成了涅盘,化为容色出众的少年少女落下,众的目光落在丹琼和初七身上,俱是复杂难言。 从前他们都隐隐以丹琼为首,自然是很看不起初七,有时见了厚着脸皮留在凤族的她,还不免会冷嘲热讽两句。 没想到,初七和丹琼的身份,从一开始就错了。 现在再想起自曾经说过的话,这些心肠并不算太坏的少年少女当然会觉得羞惭。互相对视一眼,是谁没有勇气先上前对初七歉。 感受到怀疑,嘲讽,甚至怜悯的目光落在自身上,丹琼挣扎着化为形,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抓住扶玉的袖子:“阿娘,我做了你一千年的女儿,就算,就算我不是凤凰,但我是你的女儿啊!” 她期盼地看向扶玉,像是看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算她没有了凤族公主的身份,要阿娘还把她当做女儿,她就不是什么都没有。 “这话没错,一千年的母女之情,总不是假的。” “是这样一来,初七未免太怜了,扶玉殿下当初对她是……” 承载了丹琼所有希望的扶玉猛地甩开她的手,歇斯底里:“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一个占了她身份的赝品!” 她冰冷又厌恶的目光看向丹琼,眼中已经不见一丝一毫的温情。这是丹琼从前不曾见过的眼神,扶玉从来不会这样的眼神看向自最爱的女儿。 在扶玉知丹琼并非自女儿的瞬间,她竟然就这样决绝地收回了所有的偏爱。 “你不过是低贱的鸠,怎么配做我的女儿!”扶玉毫不掩饰自眼中的厌弃。 到她这句话,化为形站在凤王身边的初七忍不住瑟缩一下。 丹琼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扶玉,在看清她眼神的那一刻,整个如坠冰窟。 为什么…… 扶玉完全没有在意她的心情,转身看向初七,面上竟然又扬起温柔的笑容,让不由觉出几分怕。 “你是我的女儿,你才是凤族的公主,你才是丹琼……” 扶玉上前,似乎想摸一摸初七的脸。 在她抬手的瞬间,初七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我叫初七。”少女的眼神坚而澄澈,“我是初七。” 扶玉的女儿,凤族公主,这些身份,对初七而言,都不重要了,她是她自。 扶玉好像根没有她说了什么,看着自落空的手,自顾自:“丹琼,你是怪阿娘认错了对不对?是阿娘不好,你放心,阿娘这就杀了她,让她再不能碍你的眼!” 扶玉猛地转过头,看向丹琼的目光中好像淬了毒。 初七握住了她抬起的手,阻止了扶玉手中那灵力。 她是疯了吗?!初七全然不能理解扶玉的作为。 “丹琼,是你父亲为你取的字,怎么能让一鸠玷污了它!”扶玉轻轻笑了起来,“来,让我杀了她。” 初七摇了摇头,她真是疯了。 凤王知,自不能再放任扶玉,她上前一步,反手打晕扶玉。 见扶玉倒入她怀中,初七终于放开了手。 “自从……你父亲死后,她便生了心魔。”凤王轻声,见妹妹如此,她心中当然不会好受。 初七看了扶玉一眼,:“王上,我想,再去见见那位尊上。” 或者说,去见一见祭司。 凤王见她称呼疏离,不由暗叹一声:“去吧。” 初七点了点头,向外走去,路过丹琼身边时她:“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什么没有了,如今,在旁眼中,她就是一笑的鸠! 初七停下了脚步,她没有看丹琼,是轻声:“就算你是鸠,一切并非你的错。” 不是丹琼选择自扶玉腹中生出,她是被利的棋子。 真正造就这一切的,是祭司。 “是我不会原谅你了。” 她曾经真心将她当做姐姐,是丹琼将她的真心当做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丹琼抬起头,望向初七的背影,所有情绪最终化作两个字:“初七——” 这一次,初七没有回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从捷径而得的力量,并不值…… 凤族, 梧桐林深处,青年脚步匆匆。穿梭在密林中的风掀起白色的袍角,他额上绘着鸦青色的繁复纹路, 这是凤族大祭司特有的标志。 大祭司此时的脸色堪称凝肃,被剥离了元凤血脉的初七活了下来,也就意味着他所为之事败露,不说扶玉, 就算是凤王, 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更重要的是,他所为之事,从来不止初七这一件。 所以大祭司必须在凤王发现之前离开,逃得越远越好。 原本应当万一失的谋算出了差错,他眼神阴郁, 事到如今, 他再也做不了凤族人人尊崇的大祭司。 或许他不该心软,留下初七后一口气,所谓感情,果真只是成事的负累罢了! 传送阵前, 少年负手而立, 听脚步声渐近,他缓缓转过身来。 含看向大祭司,姬扶夜徐徐开口:“大祭司这么急, 是要往何处去?” 全然没有到此处会有人,大祭司瞳孔一缩, 眸中飞快掠过一抹忌惮之色。 这里的传送阵,是他早年间留下的后手,连通凡世, 一旦遁逃,就算是凤王的速度也休追上。 更重要的是,而今为维护凡世安宁,天帝派兵锁禁天柱,未得他手令,重天仙妖不可擅自前往人间,就算是凤王也不能破例。 大祭司没有到,早已经有人在传送阵旁着他前来。 神识搜寻过四周,确定周围除姬扶夜之外没有旁人,大祭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也看出了姬扶夜的真身,原是逝水宫离尊抱在怀中的那只狐狸。 区区化神境界的修士,竟也有胆子拦在他前,当真是不知死活! “现在滚开,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大祭司语气森寒,他急着跑路,意与姬扶夜多加纠缠。 早已达到仙君境界的凤族大祭司,解决姬扶夜自是不难,但谁知道姬扶夜是逝水宫离尊身边的人,如果可以,大祭司不在凤族之外,再招惹上离央这样一个大麻烦。 姬扶夜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危机之中,他上下打量大祭司一番,口中只道:“有剥离血脉这样的秘术在手,数千年来,大祭司应该不会只献祭了一只凤凰吧。” 能以他人血脉淬炼己身,这样的捷径,大祭司会只用过一次么? 深林之中,大祭司眸色沉沉地看向姬扶夜,没有回答。 “看来我猜得不错。”片刻的沉默后,姬扶夜悠悠道,“如此,便再让我猜上一猜。” “身为先天生灵,凤族要孕育子嗣本就不易,繁衍数万年,族人数量也极为有限。” “若是族中有凤凰故消失,凤王不可能毫所觉,何况被你剥除血脉的,是体内元凤血脉浓郁的王族。” “这样算起来,这几千年间,有数只凤凰消失在天地间而从未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时间,唯有——” 姬扶夜抬头,对上大祭司的阴冷目光,他脸上意已然褪去,眸沉似水。 “神魔之战。” 姬扶夜口中继续道:“听说凤族在神魔之战中损失惨重,王族血脉更是仅剩凤王一支,不知其中有多少凤族的陨落,是出自阁下之手?” 听完他的话,大祭司阴沉地了起来:“只凭一道法阵,便能到这么远,将所有的事联系起来,天狐之智,果真不容小觑。” 姬扶夜暗叹一声,有关司命的事,如何能不多一些。连魔尊和帝君,曾做她手中棋子。 大祭司摇了摇头,喟叹道:“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总是死得很快的。” 他眼中现出冰冷杀意,如刀锋破空而来。 姬扶夜上惧色,他平静地着:“听说大祭司曾与司命仙君有旧,这剥除血脉的秘术,来也是同她学来的吧。” 他紧紧盯着大祭司的双眼,没有错过那一抹微微闪烁的眸光。 姬扶夜的心沉了下去,他猜得不错,这秘术,果然是出自司命之手。 如今看来,司命在被关入诛邪塔之前,在做了许多事。 那这位凤族大祭司,是与司命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你的话,在太多了。” 就在他垂眸深思之时,一道烈焰挟裹着劲风扑向前,大祭司看向姬扶夜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件死物。 今日,这只半妖,必须死在这里。 姬扶夜抬手,地上的梧桐枝落入他手中,翻转手腕,天地灵气随着他手中轨迹运转,熊熊燃烧的烈焰就此在他前悬停,而后被凛冽剑锋破开,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 大祭司冷一声:“倒是有些本事。” 不过,区区化神,纵使剑法精妙能如何? 随着他话音落下,姬扶夜脚下忽然现出繁复阵纹,在地现出幽紫色的光芒。四周灵气疯狂向阵法中涌来,阵纹转动,要将姬扶夜诛杀于此,连神魂也彻底抹消。 凤族大祭司擅长的,乃是阵法禁制之术。 对这般险境,姬扶夜却出乎意料地扔下了手中树枝。 “尊上,有人要杀你养的狐狸!!!” 梧桐林中回荡着姬扶夜的话,大祭司意识到什么,脸上意顿失,随即转身便逃。 可惜还是太迟了,他身周的天地灵气像是陡然被抽空,手脚沉重得难以动作,大祭司脸上的神情静止在这一瞬。 “叫什么。”离央从树上跳下,随手一拂,困住姬扶夜的阵法便破碎开来。 从一开始,她就站在姬扶夜身旁的梧桐树上。 走到离央身边,姬扶夜身后好像有形的大尾巴晃了晃,他对大祭司道:“像我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独身涉险。” 离央隐匿形迹,在远弱于自己的姬扶夜前,大祭司自然会更容易放下戒备。 凤溪也从树上落下,她怔怔地看着大祭司,眸中仍旧残存着惊色。看向大祭司,凤溪眼中带着几分微弱的希冀:“大祭司,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 “除了初七以外,你真的还用这样的术法害过别的凤族?” 凤溪的父亲,初七的父亲,死在了神魔之战中,他们曾经是凤族的强者之一。难道说,他们其不是因征战陨落,而是死在同族的隐私算计中? 凤溪不愿相信,眼前的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大祭司,为人和善,族中所有小辈很亲近他,他怎么会做出那丧心病狂之事?! 大祭司没有回答,他尖啸一声,周遭天地灵气席卷而来,强行挣脱了桎梏,转身向外逃去。 离央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瞬息之间出现在遁逃的大祭司前。 是她! 是她出手救了初七,才会坏了自己的谋算,而今她还要挡在自己前! “离尊,你我冤仇,在不必死斗,你放我离去,我自然会记住你的恩情,未来必定会有回报!”大祭司看着离央,沉声说道。 “本尊对你的回报不感兴趣。”离央神情冷淡,“你只需告诉我,当年你与司命,做了什么交易。” 神魔之战中,司命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大祭司的脸色沉了下去,如此,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在这六界之中横行忌?!”大祭司冷声道,“我如今血脉之中,流淌的是属于元凤的量,而你,还不是上神!” 自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只元凤,其量不逊于任何上神。 他说着,身后展开一双烈焰构成的羽翼。 阴冷的梧桐林中陡然多了几分热意,凤溪看着大祭司身后羽翼,喃喃道:“元凤的量……” 泪水静默滑下,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惨然。 她的问题,已不用大祭司来回答,若非用了剥离他人血脉为自己所用的邪法,他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量。 抹去眼泪,凤溪看向姬扶夜:“大祭司如今的量深不可测,连我阿娘或许也不是对手。离尊能救下初七,凤族已是感激不尽,抓捕大祭司一事,我会告知阿娘,再请诸位长老一起出手。” 姬扶夜平静道:“从捷径而得的量,不值得敬畏。” 凤溪不明白他为何能这样笃定。 而在这时,风声凛冽,大祭司顿足,离央身周出现一个一个阵纹,环环相扣,从四八方逼向她的要害,而他自己飞身向后退去,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离央的神色不任何变化,她拂手向前,所有的阵法便在接近她身周时破碎开,化为数道流光。 大祭司双手掐诀,身后形成巨大阵纹,反手向前一推,阵法直直落向离央。 她没有躲,红玲轻响,赤红长剑落入她手中,剑锋一往前,势不可挡。 在触及剑气的那一刻,强大的阵法便在顷刻间如泡影幻灭。这天地间大约已没有什么,能挡住这样的剑锋。 “怎么可能……”大祭司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长剑,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会输,怎么会输得如此轻易! 他明明已经继承了元凤的量,他是这世上第二只元凤! “好强啊……”凤溪喃喃道,她知道离央很强,但今日亲眼识到离央动手,还是不由为这样的强大而感到目眩。 “不——”大祭司怒吼一声,身躯化为凤鸟,燃着熊熊烈焰冲向空。 收起长剑,离央足尖轻点,飞身而上。纤弱的身形落在凤鸟上方,她微一用,五彩羽翼的凤鸟惨呼一声,重重地从空中坠落。 离央踩在大祭司赤色的背羽上,素白裙袂随风而动,她垂眸看着已然挣扎的凤凰,眼中一片漠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个人的实力,从来不只在于…… 离央与祭司的这一战, 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吊打。姬扶夜欣赏着祭司的惨状,丝毫不觉意外,这世上, 约不会有比他更清楚离央的强。 羽翼上的烈焰散去,露出凤凰青色的翎羽,祭司的尾翎拖曳在冰冷又潮湿的面上,他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拥有最精纯的元凤血脉, 力量应当可以比肩上神, 为么会轻易输你?!” “这不可能!” 他不肯相信自己竟会这样轻易败在离央手中。 离央飞落在狼狈的青羽凤凰面前,素白裙袂缈如云烟,她将右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奋力挣扎着起身的祭司,平静道:“空有谓血脉, 却不曾锤炼自身, 你的实力,便如水月镜花。” “不,不是这样的!”祭司勃然变色,他抬起头, 嘶哑着音道, “这之间,本就是以血脉为尊!” “如我这样血脉驳杂的凤凰,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真正强的力量!唯有最精纯的血脉, 才能带最强的力量,便如生而强的元凤!” “凭么我便生血脉驳杂?凭么我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不与我,我便自己取!”祭司癫狂道,额上鸦青色的纹路随着他的神情扭曲, 妖邪诡异。 初七不知何到深林之中,她怔怔看向形容疯狂的祭司,沉默无言。她眼中的祭司从都是温淡泊的,何曾见过他这样偏执疯狂的一面。 捏紧衣角,初七感受到自己舌根下传的阵阵苦意。是为谓力量,就可以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么?可是如他这般,就算拥有再强的力量又如何? 凤溪上前一步,眼眶微红,她盯着祭司,哑问道:“我父亲,可是死于你手?” “是。”祭司对上她的目光,面上笑意不改,“不仅是他——” 他看向初七:“你的父亲,同样也是死在我手中。” “说,你阿娘,本该是我最后一个祭品,可惜凤王为救这个妹妹,不惜自身,叫我的谋划落空。” 凤王身上的伤,正是为救扶玉致,直到今日也未能痊愈。此后,凤王似乎也察觉族之死并非是战事之故,暗中调查。 为防事情败露,祭司沉寂千年,以鸠果徐徐图谋,直至如今。但离央的出现,却让他的谋划尽数落空。 凤溪再也忍不住,她蹲身抓住祭司的衣襟,怒道:“阿娘说过,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他怎么下得手! 面对她的怒气,祭司是笑道:“既是挚友,他们为何不能将血脉借我?” 啪—— 凤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狠狠打他一巴掌。 “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要能得到无上的力量,几条性命又算得么?” 这一刻,在姬扶夜眼中,祭司的脸与司命重合在一处。 他明白司命为么会选中祭司。 “你错。” 姬扶夜缓缓口,祭司不由看向他,而姬扶夜的目光落在初七身上:“她已经被你剥除血脉,甚至比你口中赋驳杂的凤凰也不如,那你可知,她为何还能成功涅盘?” “要是元凤的血脉,便都有机会在涅盘火下重生,而并非如你言,以血脉论。个的实力,从不在于血脉。” 生为凤族,资已经胜过下无数生灵,却犹自不觉满足,执迷于血脉优劣,实在可笑可悲。 祭司看着自己养的少女,神情忽而一片空茫,他错么? 他这数千年信仰的,原都是错的吗? 祭司看向自己的双手,为洗炼自身血脉,数千年,这双手沾染不知多少鲜血…… 可现在,他明明已经拥有最精纯的元凤血脉,还是轻易败在离央手下,而被他剥除血脉的初七却能涅盘重生,得到强的力量。 以,他这么多年做的一切,原都是徒劳吗?! 在一片令窒息的沉默之后,祭司再次笑起,笑悲凉,有两行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司命当日,为何会将剥除血脉的秘术告知于你?”在他情绪激荡,心防崩塌之,姬扶夜及口。 祭司喃喃道:“她说见我可怜,故而相助……” 这话姬扶夜却是不信的,司命那样的,也会可怜别?她之为,必是有图谋。 “神魔之战中,她做么?”姬扶夜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她助我……”这句话还未说完,祭司的身体忽然始崩碎,整个便如泥沙一样缓缓散。 他愕然低头,看向自己消散的躯壳。 这是…… 生命的最后一刻,祭司抬头,向初七伸出手,似乎抚一抚她的脸。初七没有躲,在指尖触及初七脸庞,祭司嘴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为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在昏暗的梧桐林中。 初七垂下眸,神情黯然。 姬扶夜叹口气:“看在他不知道的候,司命就已经在他体内种下禁制,一旦提及有关之事,便会形神俱灭。” 对于这样的结果,姬扶夜也不觉得太意外,毕竟,若是轻易让他们知晓其中内情,就不会是能将魔尊与帝君都算计在内的司命。 不过这凤族祭司为一己之私,于神魔之战中害死无数同族,如今形神俱灭,也是应有的下场。姬扶夜倒不觉得惋惜,但他一死,当年之事的内情或许便再无知。 “尊上。”姬扶夜看向离央,眉头紧锁。 司命到底做么?她如今已被关入诛邪塔中,但六界之事,却好像仍在她算计之中。她当真是姬扶夜平生见,最值得忌惮之。 可惜司命仙格在身,道之下,便是上神也不能取她性命,否则当日诛邪塔中,离央那一剑已经足以让仙君陨落。 姬扶夜第一次对一个生出这样强的杀意,不为其他,因他直觉司命谋,定与离央相关。 离央知他心中,道:“无妨。” 不论司命谋算么,她都等着她。 见祭司陨灭,凤溪心情复杂难言,她收敛情绪,屈身向离央一礼:“今日种种,多亏离尊出手,凤族感激不尽。” 离央没有答话,她拂袖,与姬扶夜一起消失在阴暗的梧桐林中。 凤族王宫中,凤王坐在主位,看着下方初七,轻叹一:“你当真决定要离凤族前去游历?” “是。”初七俯身向凤王行礼,答得毫不犹豫。 凤王见她态度坚定,知道不必再劝,口中道:“若你有余暇,便也记得回凤族看一看才是。” “王上放心。”初七答道,无论如何,这里都是生养她的方。 “不!你不能离!”扶玉不知何闯进,她直直看着初七,“丹琼,外面那样危险,你得待在我身边,阿娘会保护你的,你不能离阿娘……” 她死死握住初七的手腕,像是着魔一般。 初七对上扶玉双眼,缓慢而坚决挣脱她的手:“我是初七。” “你还在怪阿娘吗?是阿娘不好,让一鸠占你的身份,往后阿娘一定会补偿你的,你不要离阿娘好不好?”扶玉语无伦次道。 “我没有怪你。”初七平静道,“但在是你的女儿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 以她不会是丹琼,她是初七。 扶玉却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道:“对,你是我女儿,你该留在我身边!” 她已经没夫君,不能再没有女儿,那是他们的孩子,她要好好护着她,不叫任何伤她。 初七摇摇头,没有再说么,向外去。 扶玉要追,却被凤王出手拦下,能眼睁睁看着初七的背影远。 “丹琼!” 初七没有回头,她缓步下坐落在梧桐树上的宫殿,树下,一群年纪与她相当的少年少女挤在一处,见初七前,交头接耳的音一顿,四下顿寂然无。 眼见初七要离,一群少年少女终于推一出。少女鼓起勇气到初七面前,躬身向她一礼:“对不起!”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也齐齐躬身:“对不起!” 初七惊得睁眼,站在原处,不知道他们是么意思。 “当初,我们都以为你是鸠,以才会……祭舞衣之事,是我们误会你,理应向你道歉!”为首的少女面上带着些薄红。 她身后的少年少女们脸上也流露出羞惭之意。 原是如此,初七笑笑:“没关系。” 历经生死之后,这些小事对她而言,已不算么。 “初七,那你真的要离凤族吗?”有少年探出头问。 初七点点头:“我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当日垂死之际,她最遗憾的事情,便是自己不曾看过凤族之外的景色。 “外面的世界……”少年少女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些许向往。 为保护他们这些小辈,离凤族历练便要先通过凤王设下的试炼,而他们之中多数,都还做不到这一点。 “等再过些年月,我一定也能通过王上的试炼,外出游历!”为首的少女信誓旦旦道。 初七笑笑:“会的。” 朝阳已经升起,凤鸟展羽翼,沐浴霞光之下,每一片翎羽好像都带着五彩光华。 “初七,再见!”凤族之中,少年少女们站在梧桐树上,挥着手道。 凤凰飞越际,发出一清亮鸣叫,似在回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岁末(日常,感情戏)…… 逝水宫的第场雪落下时, 年末至。 九重天的灵气浓郁,再有姬扶夜心看护,种在逝水宫外的桃树开得正是烂漫, 风拂过时落英缤纷,与白雪俱落。 “你让这些树直开着花,岂不是永远结不了果子?”陵舟来得很早,三足金乌落在地面, 仰头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 奇怪道。 三足金乌乃是火属,碎雪还未落在他身上便彻底融化,陵舟抖了抖双翼,翎羽上仿佛燃着灼灼烈焰。 姬扶夜忽然想起当日离央也说过相似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种树, 并不为口腹欲。” 陵舟不太明白, 细雪飘落,他打了个喷嚏,扇着翅膀向外飞去,落在石桌上。 桌上有壶清茶, 离央握着茶盏, 轻抿口,姿态平和。 “好香啊!”陵舟拿爪子扒拉了下茶壶,闻到了缕缕清香。 离央他如此, 斟了盏茶,将茶盏推至他面前。 陵舟化为人形坐在她面, 牛饮般口喝尽,而后想起什,又开口问道:“阿离, 你传讯我来逝水宫,可是有什要事?” “不是我。”离央言简意赅。 不是阿离?陵舟的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逝水宫内,除了离央,就只有个姬扶夜了。 他神情疑惑,姬扶夜道:“岁末将至,正是辞旧迎新时,逝水宫独我与尊上两人,不免有些冷清,便请大家聚。” 陵舟不知想到什,悄悄觑向离央,有些酸溜溜地道:“阿离,你这只狐狸可真好。” 离央放下茶盏,淡淡道:“神魔剑冢将开,便叫他趁着性命尚在,热闹二也无妨。” “若是将来死了,总还能多几个人记得他。”离央轻飘飘地说。 陵舟惊讶地看了眼姬扶夜:“你要去神魔剑冢?” 姬扶夜点了点头:“我还少把本命剑。” “化神境界的修为入神魔剑冢,的确是低了些。”陵舟道,便是仙君,也未必能在神魔剑冢中来去自如。“不过若只是在外围取剑,要平安回来,应当也不难。” 离央轻声:“若他只能取柄寻常剑器,那便不必回来了。” 这说得着实有些冷漠。 姬扶夜却没有气,他莞尔:“尊上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 他绝不会让她失望。 离央不置可否。 天色渐渐昏暗,落了大半个白日的雪停了,风玄殷来时,便三足金乌落在石桌上,叽叽喳喳地同面前离央说着什。 “你倒是来得早。”他坐在石桌边,含道。 “二师兄,你也来啦!”陵舟看着他,兴冲冲道。 风玄殷屈指弹了弹他额上翎羽:“怎,不高兴我?” “怎会?”陵舟连忙道,“只是听说这些时日你离了麒麟族,不知去了处?” “去凡世走了遭。”风玄殷,答道。 离央知道他去凡世做什,不由有些失神,师姐她……会在凡世? 只是风玄殷此行,想来并无所获,否则也不会独身前来。 暮色冥冥,风玄殷打量离央许久,抬头看着天色,不由轻叹了声:“真快啊……” 他收回目光,看向离央:“还有多久?” “十数日间。”离央回道。 陵舟却听得脸茫然,他用翅膀挠了挠头,奇怪道:“你们在说什啊?” 风玄殷上手揉了揉他的头:“什也不知道,也是件好事。” 陵舟还想说什,风玄殷却道:“她快要突破上神了。” 他没想到,离央能这快找齐祭炼本命法器所需的五行灵物。 陵舟瞪大了眼睛看向离央:“真的吗?!” 离央微微颔首,陵舟得了她肯,当即桀桀怪起来:“等阿离你做了上神,爷在这天下就能横着走了!” 离央点了点他的鸟喙,嘴边噙着抹若有若无的意。 风玄殷他这副无忧无虑的模,心底不由暗暗叹息,有些时候,他实在忍不住羡慕陵舟。 陵舟只为离央将要晋升上神高兴,却不曾想过,旦离央晋升上神,她和明霄间,必有战。 边是师尊,边是师妹,风玄殷实在不知,自己面这战时会是怎的心情。 可他同没有立场劝解离央,便是他自己处在离央的境况下,大约也是放不下执念的。 孤月高悬,女子的轻声自夜色中传来:“倒是我来迟了。” 她自远处迤逦而来,踏着路月辉。 天尧枢的脚步不紧不慢,她唇边勾起抹惑人意,只是脸上异火灼烧的痕迹骇人可怖,让人觉不出丝毫感。 不过在场并无人因她容貌露出异色。 坐在离央身边,天尧枢曼声道:“你时有了闲情逸致,要请本宫来叙。” 接到逝水宫传讯时,她着实纳罕了会儿,还为这是什鸿门宴。 这便是魔界第二位天魔,公主天尧枢,风玄殷本有些奇怪她会出现在这里,而后才想起,算起来,天尧枢还是离央的姑姑。 天尧枢的目光也落在风玄殷身上:“麒麟少主?” “如今不是了。”风玄殷向她点了点头,意风流。 天尧枢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姬扶夜提着几坛桃花酿上前,揭开酒封,散开的清冽酒气打断了众人谈。 天尧枢取过坛酒,动了动鼻尖,口中道:“不错。” 她似乎不打算继续方才的题,径自喝起酒来。 姬扶夜将坛桃花酿放在离央手边,坐下身道:“尊上尝尝,桃花酿酒性不烈,便是多饮些也无妨。” “你请我来,原只是为了喝酒?”天尧枢挑了挑眉。 离央抬头看着她:“还可赏月。” 天尧枢看向天边孤悬的弯月,了声:“这月色的确不错,却是魔域不到的景色。” 夜色渐深,不知时,雪又开始无声落下。 陵舟经醉得化为原形,翅膀还揽着酒坛倒在地上。连风玄殷也不胜酒力,靠坐在树下,似乎经沉沉睡去。 毛色雪白的狐狸团在离央手边,有细雪落在他身上,与白色的皮毛融为体。 桌旁还醒着的人,只剩下离央和天尧枢。 “看起来他们的酒量不大好。”天尧枢离央轻道,“同你喝酒没意思,你这逝水宫,应该不会少间卧房?” 离央没有回答,好在天尧枢也不需要她的回答,顾自向宫内走去。 指尖抚了抚狐狸的皮毛,离央喝下了最后坛桃花酿。 她抬起头,真安静啊。 明霄喜静,于是当年在玉朝宫中日又日的清修,好像也是这安静,只是那时候,并不觉得寂寥。 或许是这只狐狸在身边,叫她这条乏味的复仇路,终是多了几分温情。 她站起身,感受到离央收回手的狐狸化为人形,抓住了她的手。 他没有醉?离央微微皱起眉。 便在这时,姬扶夜上前步,紧紧抱住了离央。 “尊上……”他口中喃喃唤道,面上醉意醺然。 只有真的醉了,姬扶夜才敢做出这失了分寸的举动。 离央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举动,怔愣在原地,任他抱住自己。 “尊上……桃花树下……我还偷偷留了两坛桃花酿,等我回来……”他在离央耳边轻声道,双目迷蒙,脸上还带着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傻。 “你醉了。”离央没有推开他,只是缓缓道。 姬扶夜了声:“醉了吗……是醉了,不然,你怎会在我怀中……”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不由带上几分委屈意。 他当真是醉得不轻。 月色下,两人在雪中相拥,姬扶夜肩上落了细雪,离央垂眸,不知在想什。 少年的怀抱实在很温暖,若非如此,离央也未必会感受到自己的冰冷。 相比初时,姬扶夜的肩背宽阔了许多,离央的身形在他怀中也显得有几分娇。 她抬头望向半空,细雪纷纷而下,片雪花落在她指尖,久久不融。 姬扶夜,你想要的,我大约是给不了你的。 怀抱住她的少年化为原形,只毛色雪白的狐狸双目紧闭,乖巧地躺在离央怀中。 “他喜欢你。”不知时,风玄殷睁开了双眼,眸中无醉意。 离央淡淡嗯了声,没有回头,抱着那只狐狸向逝水宫内走去。 风玄殷也不再多说什,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捞起旁的三足金乌抱在怀中暖手。 陵舟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大舒服,挪了挪翅膀,继续沉沉睡去。 天边夜色开始渐渐转淡,风玄殷叹了声:“破晓……” 姬扶夜醒来时,是几日后的事。神魔剑冢将开,按照姬平野的承诺,他将姬氏子弟的名额进入剑冢中。 逝水宫主殿外,姬扶夜躬身拜别离央,便在这时,自屋内飞出块巴掌大的桃木。 姬扶夜伸手接住,却发现这当真只是块寻常桃木,大约是离央随手宫外桃树上取下的。 但这既是离央赐下,哪怕是寻常桃木,姬扶夜自然也会好好收下。 他起身,最后向殿内的离央礼,反身离去。 主殿内,离央盘坐在床榻上,神情平淡。 天尧枢忽而出现在她身旁,慵懒着,她竟是还没有离开。 “此去神魔剑冢,便是这只狐狸的死劫,全身而退的可能十不足,你不怕他当真出事?” 离央睁开眼:“人,本就是场豪赌。” 天尧枢上她双眼,轻叹声:“如今,我倒是觉得,你果真还是我魔族血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三日后,归藏山上一战,恩…… 魔剑冢十年一开, 而每次开启,都需要数位大能联手才能打开界门,容后辈进入。虽说仙君以上修为便不得进入魔剑冢, 但今次入内的众人之中,境界的姬扶夜修为还属末等。 他的名额原属姬含英,为这个缘故,两名冰凤一族少年看向姬扶夜的眼殊为不善。 姬扶夜倒不在他们的敌, 入了魔剑冢, 各自凭实力说话便。 “老狐狸,这魔剑冢好的剑在何处?”姬扶夜用识与身旁姬平野传音。 魔剑冢太过秘,姬扶夜翻阅过的典籍中也只有寥寥几句记载,其中具体情形如何并无记录。但姬扶夜知道,姬平野这只老狐狸不可能对其中没有了解。 姬平野挑眉笑笑, 也没有计较他的称呼问题, 只道:“当年陨落的魔实力越强,留下的杀伐之气便越重。” 自然,遗留的法器也就更加强大。 “不过——剑冢中心乃道尊镇压魔祖法器所在,以你这等微末修为, 便只靠近, 也会因为那股力量魂陨灭。” 姬扶夜知道,他在告诫自己。 “我还不至狂妄到无知的地步。”姬扶夜平静道,脸上再看不出会在离央面前展露的少年心性。 他虽然想要一把好剑, 但还不打算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姬扶夜想,他还得留性命回去见尊上。 云层积聚, 眼前浓重雾气遮蔽的绝地终出一角实。血煞之气冲天而起,连云层也染成了赤红色。 亲身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姬扶夜心中不由为之震撼。魔祖遗落的血煞刀, 即便过了数千年,竟然仍有这样威势。 便在这时,姬平野与一众仙君齐齐出手,数道灵力落入雾气之中,血色雾气缓缓形成巨大漩涡,界门在灵力冲击下张开了缝隙。 姬平野左手在姬扶夜肩上一推,助他飞入界门之中。同一时刻,在场所有仙君修为以下的少年少女都先后向界门而去。 魔剑冢比姬扶夜想象的更大,四周都浓重雾气,昏暗得不见五指,姬扶夜屈指点亮一点灵光,周围并无与他一同进入其中之人。 探出识,姬扶夜抬步向凶煞之气重的方向走去。只随他向前,一道沉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突兀响起。 “来……” “来……” “来……” 姬扶夜的双眼忽然失了光,身体不由控制地向深处走去。 在他面前,浓重雾气竟然就此散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还敢往前走?!”冰凤一族的少年看姬扶夜的侧影,惊道,“前方可就魔剑冢的中心了,他难道不要命了吗?!” 与他同的阴郁少年冷笑一声:“他自己送,正好省了我们动手。若非他出手毁了含英识海,今日前来魔剑冢的该含英才!” “以为有逝水宫那位离尊做靠山便可肆无忌惮?”阴郁少年冷笑一声,眼中带几分快,“我倒要看看,这魔剑冢之中,谁还能救得了他!” 说罢,他拉同伴转身离去。 血色的雾气聚拢,淹没了姬扶夜的背影。 煞气越来越重,几乎要凝成实质,即便失了智的姬扶夜也感知到前方危险,挣扎停住脚步。 “来……” 那道声音诱惑他,只要向前,就能得到你一直追寻的力量。 姬扶夜眸中隐挣扎,他像在与谁争夺这具身体的所有权。 不能向前,姬扶夜告诉自己,可片刻的僵持之后,身体还不受控制地向前,踏入了血色禁制之中。 一把墨色长刀斜-插-入地面,周围数道清气缭绕,似乎在洗涤它所带的杀伐之。 姬扶夜缓缓走上前,随他的动作,身周清浊二气撞击形成的风刃划出数道裂口。 少年的青衣鲜血染红,坠落在铁锈色的泥土上,混为一体。姬扶夜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向前,不见任何犹豫。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有几处甚至露出了森然白骨。 终,姬扶夜停在了长刀之前,刀刃震动,发出一声似在欢喜的嗡鸣。姬扶夜伸出手,缓缓握住了这把曾经斩下无数魔颅的魔刀。 鲜血顺手腕滑落,刀刃吸收,玄色的刀刃上逐渐出鲜红的纹路,这把刀,好像要活过来了。 周遭清气汇聚,地面有阵纹浮,灵光闪烁,一幅画卷自地下升起。画卷展开,将握住了刀的姬扶夜围裹其中,四周清气也在此刻争先恐后涌入他体内。 这道尊当日用来镇压血煞刀的本命法器,山河社稷图。 这数千年来,清气日日消磨血煞刀的凶性,再过上百年,它便会彻底去杀。但血煞刀并不甘心如此,故而感知到姬扶夜出在魔剑冢之时,哪怕他修为低下,它也决奋力一搏。 拥有混沌之源的生灵才可能拔出它,错过了姬扶夜,未来百年间,便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 姬扶夜的身体似乎成了清浊二气争夺的战场,这两股力量都不曾在他的生,姬扶夜的身体在这样的力量碰撞之下,寸寸崩碎。 在极致的痛苦下,姬扶夜的魂也开始出溃散的迹象。 他不……快要了? 姬扶夜用后存在的微薄识想。 不,不……他不能在这里,他要活下去! 魔剑冢外,还有人在等他…… 他还有话没能对她说,怎么能在这里? 姬扶夜的眼在这一刻恢复了一瞬清明。 尊上…… 他贴身放在胸前的桃木牌忽然散发出一道灵光,护住了他心脉,姬扶夜发出一声怒吼,清浊之气从他体内散开,整座魔剑冢都为之震动。 血煞刀和山河社稷图在这样的碰撞下碎裂开来,唯有一清一浊两道力量围绕姬扶夜掀起万丈风波。 初春的后一场雪中,天边风起云涌,九重天上的天地灵气齐齐涌向逝水宫中,引动天地异象。天河震荡,这一刻,六界所有感知到此间动静的存在俱都将目光投向逝水宫所在。 随灵气汇聚,血色光芒映红了宫阙上方的天空,其中带无尽杀伐之,这至凶之器将要出世的征兆。 玉朝宫中,察觉到异象的琅嬛睁开双眼,飞身出了殿外。孤身站在白露台上,她抬望去,喃喃道:“这……至凶之器……” 那逝水宫的方向,难道当日亲手师兄取出本命法器的小弟子,如今当要晋位上了吗?琅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师兄如今,还未能合道。 天地之间,难道当能有第五位上? 琅嬛怔然地望那片异象,久久未能回。 逝水宫主殿之中,离央身前浮一柄赤红长剑,随灵物彻底炼,五色流光萦绕其上,赤红的剑身上光华明灭不,随灵气一次次冲刷,其上缓缓生出两个字——朱杀。 天道赐名,凶剑朱杀。 离央抬手,将那一泓赤色流光握在手中,天地灵气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涌入她体内,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阿离……’ ‘离央……’ ‘天尧离央……’ ‘离尊……’ ‘尊上……’ 玉朝宫中,白露台上,有人握她的手,一招一式地教她练剑,他的指尖带微微凉,就像他这个人。 ‘你可愿为本君弟子?’ ‘做你弟子,可有什么好处?’ ‘怕没有。’ ‘那做了你弟子,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若为本君弟子,自当留在玉朝宫中。’ ‘好,我做你的弟子!’ 离央情平静,眼底不带任何情绪。他曾经她重要的人,而今,也她恨的人。 ‘本尊心有怨尤,终不得解。’ 那一抹赤色流光融入离央心脏,天边异象再生变。 天穹之上,只见祥云汇聚,霞光漫天。 梧桐林,无数凤鸟蒙天道感召,腾飞而舞,口中发出声声清鸣,引来百鸟朝凤,齐声唱和;通天海,金龙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数万海族追随其后;高山之上,麒麟脚踏祥云,长啸一声,百兽争应和。 所有感知到此的仙妖魔,俱躬身下拜:“恭迎逝水宫上降世——” 这天下,终出了第五位上。 向外走去,随离央每一步动作,脚下都有红莲盛开。逝水宫外,她抬望向漫天异象,情无悲无喜。 随她抬手,赤色的朱杀剑落入手中,向东方斩下下一道剑光。赤红光芒似乎要撕裂苍穹,疾飞而去。 东方,玉朝宫中,琅嬛远远便感知到那道蕴含可怖力量的剑光而来,脸色微变。她的瞳孔放大,心脏也在这一瞬不自觉地收紧。自己害怕的事情,终究还发生了。 在离央晋升上之后,她和明霄之间,无可避免地将有一战。 剑光直直向天问殿落下,玉朝宫所有仙都注到了这一幕,那道剑光之中蕴含的无边杀伐之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琅嬛无暇多思,领众人一齐向天问殿中去。 静室之中,盘坐其内的男人眉心有一抹红痕,面容仿佛冰雪雕琢而成,浑身带一股凛冽寒。 剑光自他上落下,明霄抬起手,剑光在他掌心消弭,刹那间无边力量扩散开来,便在殿外的仙也为扩散开的力量击退数步。 一句冰冷的话响彻玉朝宫中。 ‘三日后,归藏山上一战,恩怨两清。’ 琅嬛素白的衣袂随风而动,她站在静室前,情复杂难言。 师兄他……会出关赴约吗? 几个呼吸之后,静室石门缓缓打开,盘坐其中的明霄缓缓睁开双目。随他睁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玄黑色的双瞳不带丝毫情绪,明霄身素白道袍,徐徐起身。 跟随琅嬛一道而来的仙纷纷躬身,姿态恭敬:“恭迎帝君出关!” “师兄……”琅嬛上前,眼中不由自主带上几分担忧,“你可,要去赴约?” “这我与她的因果,本该了结。”明霄平静道,话中不带丝毫情绪。 失了情魄之后,他对世间万物都再不能生出任何感情。 不知为何,琅嬛还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或许在那数千年属她的记忆中,明霄都并非如此冷漠的。 “师兄,你一不会输的,对吗?” 明霄走出天问殿,看漫天霞光,淡淡道:“这世上,并不曾有那么多一之事。” 离央,他心里念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异样情绪。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0章 第九十章其实狐狸只需要一个床边,你…… 见姬扶夜如此, 筠与李怀一不约同地松了口气,这应该代表,他不会计较书院长老方才对他无礼之事。 “阿离姑娘, 今晚我等会在书院暂歇,姑娘可有别的打算?”齐宣又问。 可还打算与他们一道东行? 离央点了点头,一时也不打算改变原的计划。 “你有何打算?”她看向姬扶夜。 “自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姬扶夜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离央在他这样的眼下败退, 看向齐宣:“可有多一间客房。” 齐宣还未说话, 筠便应下,她唤一名书院弟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众人送走。 看着离央等人离去,书院长老才皱眉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山海君,姬扶夜。” 书院长老脸色大变:“他为何会此?!” 魔之尊, 如何会降临凡? 想起自己方才所为, 他心不由一阵后怕,那貌清隽的青年,原就是传说的山海君! 筠摇了摇头,这个问题, 其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以山海君的力, 若他想做什么,凡之间只怕无人可阻……”书院长老眉目间不由浮起几分忧色。 “这位尊上虽为魔,却并不弑杀, 长老不必太过忧心。”李怀一宽慰道,“何况帝早有令下, 若有意外发生,尽可向他传讯,三重便会派兵支援。” 书院长老听闻此言, 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筠站在苍梧楼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离央,这个少女是谁?山海君出现在她身边,难道…… 不,她的确只是个凡人罢了,身上的气息与那位离尊没有任何关联,她不可能是离尊。 “筠师姐?”李怀一见她情沉凝,有些奇怪。 “我总有些,山雨欲的感觉。”筠回过,抬头望着迟暮的夕阳,轻声道,眉目间是挥之不去的忧色。 其从回襄陵城的那一刻,她心便隐隐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苍梧楼下,离央一行人跟随书院弟子客院之,作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丹琼书院占地广阔,自不会缺一间客房。 姬扶夜心不由生出几分遗憾。 齐宣与离央行礼道别,忍不住看了一眼仍跟在她身后的姬扶夜,终究不敢多说什么,带着魏老青雀等人去了另一处院子。 推开房门,离央回眸看向打算跟随自己进门的姬扶夜,挑了挑眉头:“旁边还有一间房。” 姬扶夜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其我不介意睡地上。” 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离央沉默了一瞬,扯了扯唇角:“我介意。” 姬扶夜可怜巴巴地看向离央:“我们可是未情缘……” 他说着,下意识想变回原形,离央从总是很难拒绝自小狐狸的讨好。 不过姬扶夜显忘了一点,百年之后,他早就不是当初离央一只手便能抱住的小狐狸。 就算他有意识缩小身形,但,大约是太久未曾露出原形,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空摇摆,足有一人高的雪白狐狸将离央压倒在身下。 糟糕!姬扶夜感受身下的柔软,心猿意马了一瞬,随后不敢耽误,再次缩小身形,终于成功变回了百年的大小。他蹲在离央身上,摇着九条尾巴,一张毛茸茸的脸上满是无辜。 狐狸这么可爱,尊上一定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对吧? 躺在地上的离央面上不见有什么表情,她抬手拎起小狐狸的后颈,半坐起身,重重地将他从头撸尾。 姬扶夜一身雪白的毛发尽数炸开,却不敢有丝毫意见,他讨好地吐着舌头,只爪子垂在空,尊上这样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离央将乖乖待在她怀的姬扶夜揉搓一顿,随后站起身,将这只赖在她怀里的小狐狸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房门砰地一声合上,姬扶夜化为人形,扒着门,期期艾艾地道:“尊……阿离——” “阿离,狐狸只占一个床边,你让我进去陪你睡好不好——” 想当年,他也是在她怀睡过不止一次的。 离央此时便十分冷漠无情,任他说什么,也不见房门打开。 姬扶夜像是也知道自己今晚进不了门,失落地长叹口气。 “我记得,你还不曾告诉过我,你叫什么。” 片刻后,房内突传离央的声音。 姬扶夜一怔,鼻尖有些酸涩,他喉微哽,将额头贴在房门上,沙哑着声音道:“我叫姬扶夜。” ‘自此以后,你供本尊驱使,碧落黄泉,生死无悔,待本尊了结旧怨之后,你自就自由了,如何?’ ‘姬扶夜,愿受尊上驱使——’ 原经过了这样久,从他们初遇开始,经过了这样久。 我不想什么自由,我只想在你身边。 “阿离,这一次,不再忘了。” 房点燃烛火,离央的侧影映在窗上,她说:“好。” 夜色渐深,皎洁月色从窗外落入房,床榻上,离央安入眠。她如今这具身体是以灵气聚拢的凡人躯壳,自会感疲乏。 这具皮囊是束缚,也是保护。 姬扶夜站在床尾,眼也不眨地盯着离央,月光洒落,他的身体一半陷在阴影,一半却在光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姬扶夜站在那里,好像一尊冰冷的石刻。 床榻上的离央忽地翻了身,姬扶夜回过,脸上的寒冰在这一刻终于消融几分,他后看了离央一眼,消失在房。 在他消失之后,沉眠的离央睁开双眸,纤长的睫羽颤动,叫人看不出心所想。 第二日,离央推开房门,姬扶夜站在游廊之上,负手看着初升的朝阳,孤影孑立,让人觉出深沉的寂寥。 听见声响,他回过头,身后有金光万道。姬扶夜眼映出离央的容貌,他笑起,冰寒散去,温润如玉,一如百年之。 离央的目光落在他被朝露沾湿的衣角,淡淡道:“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姬扶夜笑了笑,只道:“以我如今修为,站上一夜也不算什么。” 离央看了他一眼:“你可以睡地上。” 姬扶夜的眼睛亮了亮,像一只大狗一样跟上离央的脚步:“阿离,你愿意让我进房了?!” 离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毕竟,她在不想每次夜里醒,都发现有人站在床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姬扶夜见她默许,得寸进尺道:“其狐狸只需一个床边,你真的不想我为你暖床吗?” 齐宣没想,自己一大早起,就能听这样的虎狼之词。 阿离姑娘和这位尊上,果是道侣的关系。不过这样私密的事,还是不好当着他们这些外人说吧? 话听了一半的齐宣心道,他有些微妙地瞟了姬扶夜一眼,却不敢表露太多异色,就昨日之事看,姬扶夜的修为深不可测,自是不能得罪的。 抬手向离央一礼:“阿离姑娘,我等经收拾好行装,去鹤园,借丹琼书院飞鹤一。” 离央点了点头。 看阿离姑娘还没有打算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意思。 齐宣看着紧跟在离央身后的姬扶夜,既阿离姑娘会同他们继续东行,看这位尊上的态度,大约也会同行。 如此一,倒不必再担心一路上的安危问题。 平白得了个护卫的齐宣对姬扶夜跟随离央当是乐见其成。 在说话之间,边忽再生异动,一道裂隙出现在际,好像有双手将穹强行撕裂。 离央抬头看见这一幕,微微皱眉。 齐宣眼露出几分讶:“奇怪,朱雀秘境怎么会在此时开启?” 当年朱雀为护人间耗尽气力,需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蕴养其身,凤王感知附近有一处小界存在,便将其牵引至此,将朱雀安置其。 朱雀秘境每隔十年才会开放一次,每逢开放之时,丹琼书院都会派遣弟子往其修护为朱雀养伤布下的阵法。秘境之灵气充盈,生出无数灵草,更有异兽横行,此行对书院弟子说也是难得的历练。 但如今还未满十年,为何朱雀秘境会在此时现? “难道说,朱雀快醒了?”齐宣喃喃道,若非如此,难以解释朱雀秘境会提开启。 边的裂隙一点点扩大,也引起了丹琼书院弟子的侧目,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不约同地议论起同一件事。 随着裂隙的扩大,魏老负手立,眉头紧皱,只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这看起,并不像秘境开启。 裂隙越越大,边好像被人划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姬扶夜的脸也沉了下去:“这不是秘境开启。” “朱雀秘境,在和这方界融合。” 魏老猛地看向姬扶夜,眸满是不可置信。 界融合?! 齐宣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下意识看向魏老,口问道:“魏叔,界融合是什么意思?” “如朱雀秘境这样的小界,本是独立存在的一方空间,但其法则残缺,不能生出道意识。”魏老解释道,“当小界被此方道吸引,便有可能与其融合,成为现今界的一部分。道吞噬小界的法则,也会完善自身。” “这样说,这应当也算一件好事才是。”齐宣道。 他话音才落下,一只飞鸟掠过际,恰好裂隙扩大,边现出朱雀秘境的情景,飞鸟瞬间消失在边,再无踪影。 齐宣呼吸一滞,这是…… 魏老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现下看,朱雀秘境是取代原本存在的地,代替其存在。” 齐宣呆愣地看着边:“那原本存在于此方地的生灵当如何?” “自是化为虚无。”姬扶夜冷声道。 “以朱雀秘境的大小,只怕襄陵城周围数千里的空间都会随之消失!”魏老眼闪过惧色,这其有多少生灵! 青雀脸色惨白:“如此说,丹琼书院岂不是也会……公子,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齐宣握紧手:“我们走得了,襄陵城内外不曾修炼的凡人,怎么办?!” 这里是齐国,他们都是齐国的百姓! 就在这时,幕现出更多的属于朱雀秘境的景象,两方地诡异地接。 更重的是,裂隙经蔓延至地面,丹琼书院的楼阁也开始消失。书院弟子虽及时御剑从其飞出,却无法阻止林木楼阁消失。 仰头望着这彷如末日的一幕,丹琼书院弟子面上都忍不住现出深深悲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幽河族人(剧情,无男女主…… 襄陵城, 炊金馔玉楼。 雅室之中,李怀一坐下身:“你今日如何有了空闲宴请我们?” 月持翎执起酒壶为面前两斟了一盏酒:“难能见一次,自然该邀你们吃些好的。” “来你们在重天上, 已是多年不食间烟火,而今正好借重温一二。” 李怀一的神色中显出几分怀念:“说来,当年每次历练结束,你必定要来的, 便是处。” 修道之大都超然物, 不重口腹之欲,月持翎却像是例。 月持翎笑着挑了挑眉:“原来你还记。” “你我自幼相识,虽不知你心中如何,但我从来也是将你当做挚友。”李怀一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既是朋友, 便不会忘。” 月持翎面上笑不改, 却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天筠看向窗,草木沐浴在晨光之下,尽显春日生机,但她看着这样的景色, 却显心事重重。 “师姐为何神思不属?”月持翎突然问道, “莫非是担心山海君那里会出什不成?只是吃顿饭的功夫,来不会那样巧。” 天筠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大约是我多心了。” 她说着, 也举起酒盏,向月持翎一敬, 一饮而尽,只做自己出神的赔礼。 一道又一道灵食被送上桌案,楼依水而建, 窗有清风徐来,远望能看见青山黛影,这般景色之下,天筠也渐渐放松下来。 谈笑风生,似又回到了当年,就如不曾分一般。 月持翎性情古怪,还在丹琼书院时,身边勉强说上话的,便只有一个天筠。而李怀一则是因为所在家族与月家世代交好,才与身为月家旁支族的月持翎相识。 但即便是天筠和李怀一,常常也看不透月持翎心中在什,他行事好像全凭自己的喜好,全然不在会到怎样的方法与段。 轻松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天边现出一道裂隙,天筠面色大变:“朱雀秘境?!” 她曾是丹琼书院弟子,自是对朱雀秘境的气息不陌生。但天筠怎也不明白,朱雀秘境为何会在刻开启。 一直存于心中的不详预感在这一刻终于成真,裂隙一寸寸扩大,朱雀秘境在吞噬原本存在的这片天地。 显然不止她一发现了这件事,炊金馔玉楼中传来惊呼,随即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有直接御剑逃离。 不止处,整个襄陵城中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不知发生了什的普通百姓看着末日一般的景象,惶惶不安,有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多的选择收拾细软向逃,城门被堵水泄不通。 “怎会这样?!”天筠苍白着脸色,喃喃低语道。朱雀秘境只是法则不全的世界,就算要与方天地融合,也不该占据上风,完全取代原本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才是! 这根本不合理! 除非……秘境的融合并非天灾,而是祸。 “是谁窃取了秘境法则?!”天筠咬牙道,世界的法则虽然残缺,但对天道仍有助益,感知到朱雀秘境的存在能够补全自己的法则,天道才会主动牵引秘境与世界融合。 大约也是这个将朱雀秘境法则窃取而出的,布下了谋划,让其完全取代主世界的这方天地。 而今融合已经开始,天道志之下,谁也无法阻止这个进程。可朱雀秘境方千里,这味着襄陵城及周边千里都会化为一片虚无。 世界融合的进程越来越快,朱雀秘境已无法进入,这味着,如果不离开这片将被朱雀秘境取代天地,便会归于虚无。 修士或许有机会逃脱,可襄陵城内体内毫无灵力的凡该怎办?他们没有日行千里的能力,何况,剩下的时间根本不足一日。 天筠心中焦灼,她站起身,当即便要前救。 但起身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体内灵力全无,怎会这样?! 李怀一显然也发现自己身体中的异常,他的目光落在酒壶上,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月持翎:“月持翎,你做了什?!” “不必紧张,酒里不过是一点会让你们暂时失灵力的药,以你们如今的修为,大约两日功夫,药性便会散了,不会伤身。”月持翎脸上挂着一如平常的散漫笑,他轻飘飘地道,“毕竟,我们可是朋友——” 朋友…… 月持翎托着脸,看向窗,从炊金馔玉楼上向看,正可以将朱雀秘境与世界融合的过程看清清楚楚。 他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好像这样的情景是一副值反复品鉴的画作。 天筠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攫取,她心中升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是你……持翎,盗窃朱雀秘境法则的是你……”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在自己面前笑漫不经心的青年! “你疯了吗?!”李怀一拍案道,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杯盘散落,一片狼藉。 月持翎没有为他的愤怒而有所动容,他轻笑一声,徐徐道:“我倒是觉,自己很是清醒。” 他比任何都清楚自己在做什。 “持翎,你可知道襄陵城内有多少不曾修炼的百姓,他们可能都会死在这一场世界融合的余波之中!”天筠声色俱厉道,她从没有这样愤怒过,而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她几乎觉浑身的血液都变冰凉。 天筠从没有到自己的师弟,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之事。 李怀一似乎冷静了下来,他抬眸,深沉的目光注视着月持翎:“你为什要这做?” “月持翎,你那样聪明,无做什,应当都有自己的目的吧。” 月持翎脸上笑微顿,他回过头,对上李怀一的双目,似有些失神。 “目的……”他勾了勾唇角,这一次,脸上的笑好像终于真切两分。 “李怀一,你可还记你我初见之时?”月持翎忽地问起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七岁那年,我随父母前往月氏本家赴宴,花园假山后,你抢了我的桂花糖。”李怀一答道。 那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月持翎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分怀念:“原来你还记。” “不过你大约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朱雀秘境。” 天筠愣住了:“什……” 第一次离开朱雀秘境,是什思? “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月持翎缓缓道,“一个关于朱雀和秘境的故事。” 当年因凤王将朱雀送入一方秘境沉眠,秘境才名为朱雀秘境。感念朱雀守护间,有数千精于阵法的修士前往其中,联绘制下引灵之阵,助朱雀恢复。 朱雀秘境中并无迹,一条长河环绕秘境,被称为幽河。 第一次来到朱雀秘境的修士们并不知道,喝下了幽河之水后,便再也无法离开秘境,无何等修为,余生都注定要困在这方世界中。 数千修士中,最后幸运离开的,不过五。 数百年时光倏忽而过,世上少有记那些被迫留在朱雀秘境中的修士,世忘了他们的来历,只称他们,幽河族。 天筠曾为丹琼书院弟子,每次入秘境之前,都被长老耳提面命不可饮下幽河之水。 连她也不知道,朱雀秘境中的幽河一族,原来有这样来历。 可是这又与月持翎有什关系?因为自朱雀秘境出生的新生儿,哪怕没有饮过幽河水,也不能离开秘境。 世界法则的力量遗留在他们的血脉之中。 “我是个特例。”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月持翎道。“唯一一个拥有幽河族血脉,却能踏出朱雀秘境的。” 月持翎是月氏旁支族与一名幽河族少女生下的孩子,他的父亲也是丹琼书院弟子,入朱雀秘境后,惑于少女容色,与之相恋。 但他却终究没有为了她永远留在朱雀秘境的勇气,这方天地的法则不全,哪怕灵气充裕,修士在其中也难以突破境界。 所以他抛弃了少女。 十年后,朱雀秘境再开,不过九岁的月持翎穿过了界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已经做了丹琼书院长老的父亲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后来月持翎的名字便被写入族谱,成了月氏旁支的一名子弟。 除了他父亲,世上没有知道,月持翎有一半幽河族血脉。 “所以你才会盗出朱雀秘境的部分法则,引动天道,令秘境融合世界……”天筠喃喃道,朱雀秘境融合于间世界,幽河族自然也就回到了这里。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 “你这样做,又将原本存在于这方天地的生灵置于何地?”天筠摇着头,无法赞同他的作为。 “他们的生死,又与我何干?”月持翎收起笑,侧脸线条冷硬,面上只余一片漠然。 “他们何其无辜!” 月持翎扯了扯唇角,带着几分讥诮:“那我的族,难道不无辜吗?” 他们是为报答朱雀之恩才会进入秘境,却没到因成为了笼中囚鸟,连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不能解脱。 而朱雀秘境法则不全,就算拥有上佳的资质,幽河族也难以突破筑基。 他们没有未来。 天筠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心乱如麻,在不知说什才好。 而月持翎也不打算再下。 他拂袖一挥,李怀一与天筠便相继倒了下。 站起身,月持翎面上不见有什表情,脚下阵纹亮起,另两便消失在房中,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出现在数千里。 这是月持翎早已计划好的。 他沉默地站在雅室中,一身沉静与襄陵城中的混乱格格不入。 风扬起衣袂,他负而立,背影有些寂寥。 其他没必要向他们解释那多,他们都不是他,即便说了,或许也不能理解他之作为。 可月持翎还是解释了。 为什? 大约是希望,在他们心中,自己不是坏那样彻底。 朋友…… 月持翎在心中念着这两个字,轻笑了一声。作为朋友,他能做的,就是离他们远一些,让他们不至被厄运牵连。 他这样的,不该有朋友。 月持翎从窗中跳出,不疾不徐地向走。在天现异象之时,炊金馔玉楼中的客便争先恐后地向逃,时楼中已是空无一。 月持翎走过那方荷叶亭亭的池水,水面中映出一个影,生了一张属于女子的脸。 眸中幽紫色闪过,月持翎缓缓笑了起来,带着在上的嘲弄与冷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司命,你果然是疯子 不过岁的女童跌坐在路边, 放声哭泣,她口中不断唤着阿娘,可已经没有人会回应她。 她身旁不远便是徐徐扩散开的裂隙, 她的阿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的女儿抛安全的地方,却作虚无。 女童抹着眼泪,最后竟主动向裂隙中爬去, 她找阿娘, 她和阿娘在一起…… 月持翎忽地停住脚步,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觉地屈了屈。但脸上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襄陵城人间末日的景象,似乎不能叫有丝毫动容。 身和神情,仿佛割裂的两个人。 你后悔了?一道轻慢的女声在脑海中由。 不……我的只是幽河族人由, 只能达目的, 便是这人世洪水滔,又与我何干。 不错,区区蝼蚁的性命,如何值得放在心上。 是啊……不过是, 一群不值一提的蝼蚁罢了…… 道之下, 们的性命,原就只在她一念之间。 司命仙君—— 月持翎看着女童跌入裂隙,哭声骤停, 地间忽就安静了下来。 风掀起青色衣袂,月持翎看着穹上那只白狐, 两双眼眸重合在一起,满是杀意。 若非这位山海君的出现,也不必提前选择让朱雀秘境融合世界。毕竟, 若是被察觉身上的端倪,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 月持翎没有把握身上的异常能瞒过魔的眼睛。 必须在姬扶夜查清一切之前,完成这件事。 如今,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之后这下会如何,这副皮囊会如何,也不甚在乎。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没有选择。 如这样的存在,最好不有挂念的人,亲近谁,只会给人带来厄运。 属于月持翎的意识,放弃了这具躯壳,陷入深深的沉眠之中。 “人,朋友,千年之后,也不过一抔黄土。”青年幽幽道,“千秋之下,唯我不朽。” 若是离央在,大约会现,月持翎此时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本应被关在诛邪塔中,至死也不得出的人。 丹琼书院外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生死的威胁前,襄陵城百姓用力推搡着眼前人,每张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灼。 “让我们进去!”人群中不断传来愤怒的质问,中还伴随着孩童充满恐惧的哭声。 眼见飞鹤携人从边掠过,还未能进入丹琼书院的百姓越骚动起来,这些无甚见识的凡人并不清楚现下的情况究竟如何,只怕迟了,就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 负责维持秩序的书院弟被挤得几乎站不稳,她声音已经嘶哑,却还是扬声道:“诸位不害怕,我们一定会送大安全离开,请不着急,依次进入书院之中!” 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之中,眼见局面越来越混乱,少女咬牙施展出一个法诀,虎啸声盖过了一切,人群骤安静下来。 少女心中是有些害怕的,她才入书院不一年,就算是出门历练,也只需跟在师兄师姐身后听们指挥便是。可当下局面,却没有师兄师姐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书院人手有限,不管是长老还是弟忙得不可开交,前来维持秩序的不过少女一人罢了。 在虎啸声中,这些百姓好像才想起这看似年少可欺的少女,实是身负灵力,轻易能制服们的修士。 少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胆怯,冷声道:“丹琼书院中,不可喧哗!你们依次入内,我丹琼书院会送你们离开。” 她看向那个猛地将弱质妇人推开,挤上前来的壮汉,眼神一厉,屈指弹出灵力,壮汉当即便被击飞在一旁。 在少女冷的眼神下,灰溜溜地站起身,也不敢辩驳,退去了队尾。 有这一出杀鸡儆猴,书院大门前的混乱总算平息了许多。 月持翎混在人群之中,缓步走入中。 巨大的九尾狐停留在苍梧楼上方,用身灵力强行延缓朱雀秘境与世界融合。但随着时间流逝,此方世界还是一寸寸被秘境取代。凡世灵气有限,吸收灵气的速度终究比不上消耗,姬扶夜内的灵力也在逐渐减少。 道意识有人在阻止吞噬朱雀秘境的法则,风云变幻,姬扶夜感受周身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内气血翻腾,若非姬扶夜的妖身受过千锤百炼,此刻早已在这样的压力下崩解。 月持翎,或,应该称为司命,站在书院中,仰头望着这一幕,眼中满是嘲讽:“堂堂魔,竟为一群凡人作茧缚,当真是愚不可及。” 这百年间,姬扶夜在六界中不断追查,竟让凭着些许痕迹追踪至此。 司命并非犹疑之人,就算于她言,月持翎这具身躯甚是难得,也已做好放弃的准备。 当断则断。 原本只是想用这具身躯制造一番混乱,掩过的谋划,没想姬扶夜会为凡人做如此,司命当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司命在唇上点了点,仙妖神魔,曾陨落于她手,如今,看来又多一位魔了。 起身飞向秘境,那具属于月持翎的身却没有为虚无,是顺利融入朱雀秘境之中。 幽河水声滚滚,脚下是赤红焦土,生在朱雀秘境中的草木也多为赤色,朱雀在此沉眠,受影响,秘境中火属草木灵兽也就最多。 司命一步步向前,繁复的阵法之中,立着一尊朱雀石雕。司命站在阵法外,人族的身形在巨大的石雕前显得如此渺小。 她浮空起,足尖落在朱雀雕像的头顶,手中打出复杂咒诀,青年的心脏处缓缓浮现赤红血光,血色流光一道接一道落入朱雀内。随着流光落下,石刻的翎羽一片片恢复为火红。翅羽扇动,朱雀双瞳燃起幽紫色火焰,与此刻月持翎的眼眸同为一色。 苏醒的朱雀带着占据月持翎身的司命振翅起,轻易便穿过了界门。 翎羽上燃烧着汹涌火焰,在朱雀出现之时,丹琼书院周的温度似乎也就此升高了许多。 “朱雀苏醒了!”察觉朱雀出现,丹琼书院的长老在短暂的错愕后,满怀欢喜道。 当日朱雀是为庇护人间陷入沉眠,如今,可是因感知它庇护的百姓受难苏醒? “是朱雀!” “朱雀苏醒了!” 襄陵城中,无数百姓望向飞掠边的赤红火鸟,面上也现出欣喜之色,口中欢呼道。 生活在此的百姓,不会对神兽朱雀陌生,襄陵城中朱雀镇守南方柱庇护世人的故事一直传唱至今。 唯有丹琼书院弟看着站在朱雀头顶的月持翎,喃喃道:“那好像是月长老……” 月长老怎么会在朱雀身上? 朱雀划过边,快得叫人只能看见一道赤红的残影。它没有落地,反直向穹之下的姬扶夜去。 巨大的身躯撞过苍梧楼,楼墙倒塌,瓦片散落,坐在楼顶的离央神情不变,缓缓看向朱雀。 她的目光与青年对上,那双幽紫色的眼瞳中仿佛有无边深海,暗潮汹涌。 这一刻,离央的脑海中再次有记忆碎片浮起。 诛邪塔中,无数禁制加身,女跪坐在阵法之中,缓缓抬起头来。 她唇边噙着浅笑,那是一张,与极为相似的容颜。 离央又想起了一些事,比如,她为何必须放弃原本的躯。 因为那个她在义上,应该称为母亲的女——司命。 离央的出生,不过是司命图谋上神之位的一场算计。 她是她成为上神的棋,在出生之时,离央神魂中便被司命种下印记。 朱雀之上,司命垂眸看向苍梧楼上的离央,对视之间,不见半分温情,唯有刀锋相交,凛冽冰寒。 她竟在这里。 不过百年,她便聚拢神魂,只需取回朱杀,便能再归上神之位。 真是令人嫉妒啊…… 汲汲以求的上神之位,偏偏落在了一枚棋手中。 抬头看了一眼姬扶夜,司命忽想起,这只白狐,原是离央养在身边的。她想阻?司命勾了勾唇角,以她如今情形,未免不量力。 她俯视着离央,没有朱杀,一介凡人之躯,又能做得了什么? 随着朱雀升高,姬扶夜也感受下方灼灼热意,低下头,看见了气势汹汹来的朱雀。 兽瞳对上幽紫色双目,以魔修为,姬扶夜是一眼便透过月持翎的身躯,看出了中真实。 “司命——” 果是你! 当日司命被明霄擒回九重,关押在诛邪塔中,亲设下无数禁制,以司命修为,应当是永不得出。 只待下再飞升一位能继承司命仙格的仙君,便是她的死期。 但近两千年过去,地之间却始终没有出现这样的仙君,对于明霄与琅嬛这样的上神言,千载岁月实在不算什么,何况修士飞升仙君,本就不易,修道途中陨落也是常事。 们并不曾想过中可能有人刻意谋划,高高在上的上神,从来不屑于将目光投向凡尘之中。 在离央陨落归藏山之后,姬扶夜终于察觉了中微妙之处。百年来,踏遍六界,终于寻蛛丝马迹,由此追查至襄陵城。但还没来得及查探什么,却先在这里遇离央。如今见司命出现,姬扶夜也可以肯定的猜测。 “你在被关入诛邪塔前,就将的神魂分割,送入轮回之中。”姬扶夜开口道,“司命,你果是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你如何配做司命! 身为幽河族人, 月持翎却不必受朱雀秘境法则限制,只因他不过是司命割裂开的一部分神魂转生。 仙君的残魂,自然不会被朱雀秘境残缺不全的法则限制。 在以仙君之身孕育离央前, 司命便考虑到了若是自己所谋划的一切败露将如何。如明霄那样的存在,她瞒得了一时,却不能瞒得过一世。 离央被强行剥离九霄琴后,明霄亲下九重天, 寻到了隐匿在人的司命。他是混沌初开后天地第一位上神, 司命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她被明霄带回九重天上,锁禁于诛邪塔,重重禁制加身,便是仙君也没有丝毫逃脱的能。 司命也从未试过逃离,她从来不会做无功的事。 以司命的性情, 会愿意这样等么?虽只在诛邪塔见过司命一, 姬扶夜却凭此窥见她些许性情。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直到现在,姬扶夜终于明白,她根本不必逃。早在被明霄察觉之前,司命就将自己的神魂割裂, 让其转生, 对于司掌人妖命运的仙君而言,这是简单不过的事。 凡世之大,月持翎的存在便如沧海一粟, 就算以上神修为,也只有在亲眼见他之时, 才能察觉到他神魂的异常。 月持翎是司命分割出的一部分残魂,她自然以轻易掌控他的身躯。 姬扶夜很快便想通了前因后果,这数千年, 天下有继承司命仙格的存在,应该都在司命的残魂手。 司掌人妖命运的司命仙格,本就是这世上最特殊的存在,为了六界平衡,这世上必须要有人继承这一仙格,否则天道规则之下,除非寻到能继承司命仙格之人或司命寿尽而终,否则谁也不能杀了她。 而司命,也是这世上最清楚谁能继承自己身负仙格的人。 在见到月持翎之前,姬扶夜从不曾想过,司命会做出强行割裂自身神魂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她当真是姬扶夜此生见过最疯狂的人。 为了上神之位,司命当真是不择手段。 “将自己的神魂分割转生,就不怕因为意识错乱而神魂破碎?”姬扶夜对上那双紫瞳,眼现出杀意。 离央前半生的不幸,其多因司命。 甚至因她算计,离央不得不借明霄之手毁去自己的身体,陨落在归藏山。 姬扶夜永远也忘不了她着一袭红裙,缓缓倒在他怀。鲛绡纱轻薄如同云雾,被血色浸染,红得刺目。 他手上沾满了离央的鲜血,在姬扶夜眼,天地好像都变成一片赤红。 这百年,姬扶夜除了寻找离央外,也在不停追查关于司命的事。 她应该为离央陪葬! “只有心志不坚之辈,才会错乱意识。”司命幽幽道,在她控制下,朱雀向正在支撑天穹的白狐撞去。 姬扶夜飞身退后,还不得不分心阻止朱雀秘境与世界融合。若是他此时收回灵力,或许不一刻,整座襄陵城都会被朱雀秘境完全取代。 相比之下,被司命控制的朱雀却是毫无顾忌,次向姬扶夜发起攻击。 雪白的皮毛被火焰燎出一道焦黑,姬扶夜眼现出怒色,暂时收回支撑天穹的力量,狐尾一甩,磅礴的灵力就这样落在朱雀身上。若非要对抗天道,朱雀在身为天魔的姬扶夜前,根本不能是对手。 但也就是他收回灵力的片刻,没了阻碍的秘境融合速度陡然加快,短短个呼吸之,丹琼书院许多楼阁就此消失无踪。 回廊被幽河之水取代,停留在此处的百姓没有想到危险来得这样快,人群一阵哗然,每张脸上都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们推搡着,争先恐后地向安全的地方逃去。 混乱之,抱着孩子的妇人跌倒在地,但生存亡之际,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扶她一把。她怀婴孩仿佛意识到了危险,大声啼哭起来。 妇人咬着牙爬起来,幽河水蔓延到了她脚边,马上就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妇人心隐隐生出分绝望,便在这时,身着丹琼书院弟子服的青年上前一步,以灵力撑起护盾,挡在她前,口高声道:“走!”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字。 妇人惶恐地点着头,连忙与身边数名百姓一同向前逃去。 青年撑开的护盾不过短短个呼吸便被侵蚀,他的灵力在世界融合的力量下实在不值一提。 幽河水声涛涛,青年的身形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师兄!”少女看着这一幕,悲呼道。 被青年救下的百姓跪下身,流着泪,向他消失的地方叩首。 少女擦干眼泪,她没有悲伤的时,唯有将这些百姓安全送离,才不会辜负师兄的牺牲。 “都跟我来!”少女扬声道,带着幸存的百姓向传送法阵赶去,法阵周围有长运转法力撑起护盾,阻止此处被秘境吞噬。 这样的情景不断发生在襄陵城各处,姬扶夜低头望着下方惨状,心沉重。 朱雀的身体自高空之摔落,丹琼书院的长与弟子见此,连忙退后,让出一片空地。 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草木都随朱雀身上赤红的烈焰一同燃烧起来,朱雀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扇动翅羽,次飞身而起。 而司命始终站在朱雀之上,嘴边带着幽深意。 只要他不肯放弃这些凡人,就注定要被朱雀不断消耗,即便不也定会重伤。 朱雀与姬扶夜次撞在一处,但这一次姬扶夜只是闪躲,并未收回对抗天道的灵力还击。 “真是奇怪,竟然会为区区凡人,做到如此。”司命轻叹了一声,语气是高高在上的漠然。 “身为司命,的仙格是因他们而生,却将这些凡人视作蝼蚁,如何配做司命!”姬扶夜冷声道。 司命了一声:“正是因为我司掌他们的命运,我才知道,他们便如草芥,后入轮回,又是一生。” “这不是剥夺他们性命的理。”姬扶夜一字一句道,“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该轻易被剥夺。” “真是愚不及。”司命眼是嘲讽意,驱着朱雀次攻向姬扶夜。 望着天边争斗,所有人都觉得惶惑不安,本应守护人的朱雀,为什么要对山海君出手? “为什么朱雀要攻击山海君……”书院弟子喃喃道,“山海君是在阻止朱雀秘境融合,帮襄陵城百姓争取离开的时啊!” 守护南方之地的朱雀,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看见月长在朱雀上,他和朱雀的眼睛怎么……” “朱雀一定是被人操控了!” 山长落在苍梧楼上,这里是丹琼书院的最高处,他仰头望着天空争斗的朱雀与白狐,神情凝重。 朱雀的修为堪比仙君,他若是贸然出手,不仅帮不上山海君,还能适得其反。 山长眸色沉沉,他看向离央:“这位姑娘,此处危险,下方有传送法阵,快些离开吧。” 他说着,便要运转灵力送离央离开。 “不必。”离央淡淡道,她终于将目光移向山长,“有灵石。” 山长一怔,离央这句话,在他看来实在有些奇怪。 “不知姑娘要灵石何?” “杀人。”离央看向身上添了数道伤口的白狐,语气微冷。 她养的狐狸,如何轮得到旁人来欺负。 山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司命身上,他自然也察觉出了朱雀是受了月持翎控制。 他识得月持翎,却不明白他为何能驱朱雀,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姬扶夜出手。 而离央的意思,却是要对朱雀身上的月持翎动手。 山长眸难掩讶色,一个身无灵力的凡人,如何敢说出这样的话。 离央平静的神情却莫名叫人觉得,她既然说了,便能做到。 “姑娘需要多少灵石?”山长决定赌一次。 “自是越多越好。” 听离央这样说,他犹豫一瞬才开口道:“朽曾在丹琼书院下埋下一条上品灵石矿脉。” 这是当初他为了供书院弟子修行,自北荒深山取来,如今这方天地将被朱雀秘境取代,将矿脉交与这位姑娘,倒也无妨。 想到这里,山长抬手,深埋在丹琼书院下的灵矿便自地而起,如一条白龙疾飞而来。 离央抬起手,那条白龙便向她手落去。 在离央指尖触及到这条灵石矿脉时,上品灵石接二连地炸裂开,尽数化为齑粉。 无数精纯的灵气溢散在空气,乎要凝为实质,离央并指为剑,随着她的动作,一柄巨大的赤红剑影出现在她身后。 山长怔怔地看着离央身后剑影,久久无法回神,好强的杀伐之意!即便是以他大乘的修为,只是看着这道剑影,竟也觉得双目刺痛。 乎足以毁天灭地的剑气在离央身旁汇聚,这一刻,还留在襄陵城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苍梧楼上。 整个襄陵城的最高处,衣裙单薄的少女临风而立,白衣翻卷,似谪仙降世。 随着她缓缓将手落下,身后剑影鸣啸一声,直向九天而去。 司命猛然回过头,风声呼啸,她看向离央的目光满是冷意。 她没有想到,就算被困在凡人之躯,离央还能出这样的力量。 剑影穿透了朱雀的心脏,随着其缓缓消散,朱雀身上赤红的翎羽都黯淡下来。与此同时,司命也呕出一口鲜血,眼满是不甘,却无法改变什么,她与朱雀一同不受控制地从高空坠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司命的分魂生出了心,便再…… 朱雀坠落的时候, 姬扶夜低头看向离央,两人遥遥相望,这一刻, 仿佛天地也为沉寂,他眼中只看见她一人。 离央收回手,衣袖垂下,掩住她变得些透明的右手。 短短百年, 她聚拢神魂已是不易, 如今又借灵石矿脉施展出不该存于凡世的力量,这具维持她少年样貌的身体已经要溃散的趋势。 不过,她也非一所获。 离央斩出方才那一剑时,久违感受朱杀的存。此前,她只大约感知朱杀遗落东方, 如今却确定具体所。 随着整条上品灵石矿脉都化为齑粉, 老山长不由呼吸一滞。丹琼书院千年也不曾将这条矿脉用上十一二,如今离央只是一剑,便消耗整条矿脉。 但不过一条矿脉,便换得更多百姓逃过这场劫难, 乃是大善事。 老山长躬身, 郑重地向离央一礼:“老朽,代襄陵城百姓,谢过仙子援手!” 离央没说什么, 她向来不意旁人的看法,如今也不是为谁的感激而行事。 “送我下去。”离央抬眼看向老山长, 若不想神魂再次溃散,短时内她不再借灵石力与人动手。 司命以月持翎的身体操控朱雀,方才那一剑虽然叫朱雀失去行动力, 但还不足以将司命一同诛灭。 离央不打算杀朱雀。朱雀乃是守护人的神兽,身负边功德,今日所为也非出自本心,而是受司命操控。 不该死。 该死的,是司命。 离央的眼神些冷,她和司命的仇,还没算清。 朱雀如流火一般坠落,砸空地上,眼中燃烧的紫色烈焰逐渐黯下来,双翅力地铺展地面。 司命也摔落地,神情晦涩,看来,今日是杀不那只狐狸。 这却不是唯一的坏消息。 离央降生时,司命便她神魂中刻下印记,只要她晋位上神,司命便夺舍于她。 正如司命所筹谋的一般,明霄将离央收为弟子,赐下九霄琴。惜离央晋升上神前,明霄便发现司命所为,强行取出离央的本命法器。 离央跌入尽深渊后,司命本以为这颗棋子已经废掉,没想千余年后,离央自尽深渊出,修为距上神不过一步遥。 只要离央晋升上神,司命便点亮她神魂中的印记,夺舍重生。 但离央宁肯借明霄手毁自己的躯壳,也不愿被司命夺舍。 司命输。 昆吾剑下,神魂溢散,就算是上神,也就此消失天地。再聚神魂归位的,不过万一。 离央押上自己的命做一场豪赌,好,她赌赢。 不过百年后,她的神魂便得以聚拢,再现人。 呕出一口鲜血,司命动动手指,却没起身,这具身体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 素白的裙角靠近,司命抬眼,上离央漠然的眼神。 丹琼书院的修士都围上前来,看着重伤的月持翎,少女迟疑着问道:“月长老,这底是怎么回事?” 便是月持翎情孤僻,少与人往来,但他丹琼书院待这么多年,许多长老与弟子都识得他。 “都不要上前。”老山长出声阻止道,“他不是持翎。” 幽紫色的双瞳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潭,司命缓缓笑起来,她没看旁人一眼,只离央道:“不管是你,还是你养的那只狐狸,都实令人生厌。” 老山长闻言,不由诧异地用余光瞥一眼离央,狐狸……是指山海君? 眼前少女究竟是谁,竟用出那样令天地变色的剑法。她与山海君,又什么关系? “比不得你。”离央淡淡回道。 司命笑着,咳出两口鲜血:“你以为你又赢?” “你底是谁,为何要占据月长老的身体!”书院弟子红着眼,厉声问道。 方才正是因为司命操控朱雀攻击姬扶夜,秘境融合的速度才会加快,为保护百姓撤离,数名同门甚至为此牺牲命。 “尔等蝼蚁,也配知道本君名号。”司命嘲讽道,眉眼讥诮。 若非被明霄困诛邪塔中,身为司掌命运的司命仙君,这些还未飞升仙君的修士与凡人,命运如何只她一念。 她将他们视作蝼蚁,所以永远不会意多少凡人因自己的作为受难。 “你们是想杀我?”她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方才,为护那些凡人,你们应死不少同门吧,来,杀我,替他们报仇。” 书院弟子气得失去理智,拔剑就要上前,是身旁同门死死拉住他:“这是月长老的身体,若是伤他该如何!” 他们不知道,月持翎只是司命的一抹魂。 愚不及,司命心底想着。 “你们不愿动手,便让我来代劳吧。”她嘴边扬起一抹笑,带着几说不出的诡异。 离央眼神微凝,沉声道:“拦住她!” 以司命心计,然不会让自己的魂白白死去,如此看来,她驱使朱雀,是因月持翎和朱雀的命魂被秘术相连,同生共死。一旦月持翎身死,朱雀也会自爆。 拥仙君修为的朱雀自爆,丹琼书院只怕立时就会化作废墟,离央聚拢的神魂这样的力量下再次破碎。 离央以一剑阻她,她便也要还以颜色。 离央开口的刹那,老山长也意识什么,立即便打出一道灵力。但还是迟,铜铃浮空中,投下暗金色光芒,将司命护其中。老山长的灵力落铜铃上,只是叫其发出一声轻响。 为防身体溃散,离央不再用出第二剑,而铜铃乃是仙器,即便是大乘修为的老山长也不瞬破开司命的防御。 天穹上的姬扶夜发出一声怒啸,已是准备收回灵力阻止司命。 便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阿翎!” 女子站幽河畔,隔水相望,长发风中飘扬,脸上满是悲切。 阿娘…… 司命的动作骤然一顿,眼中幽紫色光芒明灭不定。 片刻后,月持翎缓缓抬起头,上女子的目光,面上滑落两行泪。 十五岁时,第一次意识自己只是一位仙君的魂后,月持翎便默默疏远身边人。 百余年,他不止一次进入过朱雀秘境,却只暗处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母亲与族人。 他只是一抹魂,月持翎这个人,原不该存于这个世界,他早已接受这个现实。所以登仙试上,他才会故意输给李怀一,若是上三重天,他身体的异常未必瞒过天帝沉渊。 这么多年来,月持翎用这具身体真正为自己做过的事,便是盗取朱雀秘境的法则,让其与此方天地融合。 他要给幽河族人一个未来。 但听来自母亲的呼唤时,月持翎的意识从一片深沉的黑暗中醒过来。 “阿娘……”月持翎望向自己的母亲,喃喃唤道。 随即,他又看见一片混乱的丹琼书院。哪怕早已知道自己所为会牵连辜,但亲眼看见这末世一般的景象,月持翎脑中还是不由空白一瞬。他是不是,做错…… “持翎!” “月长老!” 似乎意识月持翎还存于这具躯体中,丹琼书院的长老与弟子齐齐唤道。 他们中许多教导过自己的长老,也许多受过自己教导的弟子,丹琼书院……是他待百年的地方…… 若是朱雀自爆,他们都会丢命…… 不行…… 司命从未想过,自己的魂会与她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她竟然不控制自己的魂!司命强行镇压住月持翎的意识,将手伸向心脏。 你竟然为区区凡人,忤逆于我! 司命仙君,我是月持翎,不是任你操纵的木偶!月持翎眸中幽紫色渐渐褪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朱雀面前。 所人的目光都落他身上,月持翎抬手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汹涌而出,他蹲身朱雀面前,用自己的鲜血眉心画下符文。 司命是借月持翎的身体朱雀施下秘术,月持翎自然也知道如何解除这样的秘术。 “不起,”月持翎低声道,“你自由……” 命魂上的锁链轰然碎开,朱雀的双目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却是赤红如烈焰。 失血过多,月持翎的身体不堪重负地倒下去。唯以他的命魂碎裂为代价,才解除朱雀身上秘术。 他做错很多事,好最后,总算够弥补一二。 朱雀振翅而起,羽翼飞过的地方,火焰凝成的翎羽飘落,像是下一场雨。 人接下一片翎羽,随即消失原地,平安出现千里外。 朱雀清唳一声,响彻天地,飞过襄陵城,数翎羽散落,数百姓都得以安然离开。 月持翎躺地上,看着这一幕,缓缓扬起笑。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再是谁的魂,他是月持翎。 离央静静地站他面前,身后万千红羽飘落,天地崩裂,唯她裙袂飞扬,安然而立。 这世上最不测的,就是人心。 司命的魂生出心,便再也不是她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月持翎的身体开始消散,丹琼书院逐渐被秘境取代,他的母亲也得以渡过幽河水,来他身边。 “阿翎!” 再见…… 月持翎闭上眼,任身体消失。命魂破碎,便不再转世轮回。但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生命的最后一刻,月持翎终于做回他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姬扶夜,我大约没有说过,…… “都小心着点, 这些可都是公子昱为给令仪公主庆生,特地派人来明州城采买的,若是一个不小心磕了碰了, 便是你们卖了也赔不了!”楼船停泊在江边,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掐着嗓子,趾高扬地对搬了货物上船的力夫。 暗自交换眼色,力夫们实在瞧不惯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内侍。 夜色之下, 江水中映出明月的倒影, 也映出少女飞扬的裙袂。春日的风中仍旧带着分凉意,离央站在江边,面上不带什么表情,幽幽叹了一声。 她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很严重——若是再寻不到落脚之处,她便要和姬扶夜一起露宿街头。 谁能到, 一个逝水宫上神, 一个天魔山海君,最后竟是落得要流落街头的地步,谁了不说一声惨。 “若是我你卖了,你应当能跑掉吧?”离央低头对怀中小狐狸说。 不过, 这么小一只狐狸, 可有人愿意买? 姬扶夜为待在离央怀中,欢快摇晃着的尾巴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离央。 对上他一双瞪圆了的狐狸眼, 离央只好放弃了这个主意,万一他哭给自己看便不好办了。 俗话说,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便是上神,也不能白吃白喝白住。 “嗷嗷嗷……”姬扶夜起什么, 激动地在离央怀中伸出两只爪子比划。 为了不让自己卖掉,姬扶夜念头急转,终于有了主意。 “你是说,方才我们经过的花神观可以借宿?”姬扶夜一通比划,也亏离央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狐狸连连点头,他虽不曾在人间走,却读过许多关于人间风俗的杂书,是以知这样的观会愿意收留客。 倒是可以试一试,离央方才却不知可以如此,于是抱着姬扶夜往回走。 花神观前,松柏苍翠,着袍的中年姑点亮的灯笼挂上柏树枝头。 “我看观要关了,你为又要灯笼挂在树上。”离央停在她后,开口问,语中带着分不解。 此时,本应熄了灯笼才是,她为要反其而? 女长转过头来,灯火之下,她看清了离央容貌,眸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 自己生平,还从未过生得这般好看的少女。 离央和怀中的姬扶夜一同看向女长,等她的回答。 “长夜漫漫,总不免有过客在夜中路,是以贫点一盏灯,为他们照亮前路。”女长看着离央怀中的小狐狸,勾了勾唇角,温声解释。 她生得并不算出众,眼尾已经带了淡淡细纹,但上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原是如此,离央仰头看着那盏挂在树枝上的灯笼,红色的火光她的脸庞也映出分融融暖意。 “姑娘深夜在此,可是有甚难处?”不等离央开口请求,女长便主动开口问。 离央顺势点了点头:“在观中借宿一夜。” “姑娘并非明州城人士?”女长有些讶然,眼前少女瞧上不过十六七许,又生得这样好,家中长辈如放心她独在外? 离央只:“途经此处,无长物,是以在观借宿一夜。” 难是家中长辈俱已不在?若非如此,怎么会让这稚弱少女孤路。 “你可是投亲的?”女长关切问。 离央抿了抿唇,未曾反驳。倒也不是不说实话,只是她若说自己是逝水宫上神,此东是为取回自己的本命神器,大约会这善心的女当做失心疯。 她如此,女长便以为自己猜对了,看向离央的目光中立时充满了爱怜:“不过借宿一夜,些许小事,你随我来便是。” 她拉住离央的手,向观内走。 “不知姑娘如称呼?”女长又问。 “阿离。” “原是阿离姑娘,我名玉,你可以唤我一声玉姑姑。”女笑得很是温柔。 算起来,离央的年纪是玉的百倍不止,但看着她脸上笑意,离央沉默一瞬,轻声唤了句:“玉姑姑。” 听她这样唤,玉长笑得越发心,绕过花园,便到了花神观弟子所居卧房。 玉长点燃油灯,又取来才浆洗过的干净褥铺好了床,离央抱着姬扶夜在一旁她忙碌,心中不由升起分无措。 玉长却有察觉这一点,她回过,离央抱着白狐站在桌旁,如九天神女,哪怕只是着一素衣白裙,也丝毫不损她的容色。 连这处简陋的屋舍,好像也离央的存在而生出辉光。 玉长摇了摇头,自己修法多年,竟还是会美人皮囊所惑,实在不该。 她轻声对离央:“阿离姑娘,观中简陋,还请谅。” 离央不怎么熟练地向玉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叨扰长,多谢。” 她笑起来,容色便越发叫人觉得惊艳,窝在她怀中的姬扶夜呆呆地抬起头,怎么也移不开眼。 “扶危济困,本是应当。”玉长笑了笑,拱手与离央作别。 她走出门外,轻轻门扉合上。 桌上灯火静静燃烧,离央坐在床边,似有些失神。 还是姬扶夜嗷嗷叫了两声,才叫她回过神来。 阿离,你在什么? “她像一个人……”离央喃喃。 谁?听她这样说,姬扶夜眼中忍不住浮起分疑惑,他数了数自己过的那些与离央相识的女子,却实在有发现谁与玉长相似。 若说他不曾过的,便只有阿离的二师姐了…… 难是她?姬扶夜抬起头。 “不,师姐乃是神女石像化,自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离央回,她盯着桌上烛火,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谁? 离央微微勾起嘴角,垂下眉眼,显出难得的温柔:“我幼时一直以为,我阿娘若是活着,便会是这样温柔的人。” 魔宫中人都说,她的阿娘早在她出生之时便难产而亡。 那个叫画未的鲛人生得并不算绝色,性情也无甚特点,修为更是低微得可怜,所以才会在离央出生之时灵力散尽而亡。 在魔族看来,有这样的母亲,实在是一种耻辱。 但离央不这么觉得,当年侍奉过画未的魔宫婢女告诉她,她的母亲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她很期待自己的孩子降世。 哪怕知离央的到来便代表自己的死亡,她也爱着她。 那时候的离央以为,哪怕所有人都厌弃她,至少,她的母亲是爱着她的。 这世上曾经有人期待她的存在。 可原来,世上根本有那个叫画未的鲛人。 离央的生母,是司命。 为了上神之位,天尧阍和明霄都算计其中的司命仙君。 离央的出生,不过是一场阴谋。她不过是司命谋夺上神之位的棋子。 “而今来,这些话,大约都是那位姑姑我可怜,编出来的谎言罢了。”离央轻声。 魔族弱肉强食,即便是魔君之女也有太多特权,反而为自境界低微,比斗总是输多胜少,备受排挤。 在魔域,弱小便是原罪。 姬扶夜怔怔地看着她。 阿娘…… 他说不出话,即便此刻能口吐人言,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狐狸蹲坐在离央膝头,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了下。 他的母亲啊,也只是一片清冷的冰雪。 顾凌霜等了许多年,那些温柔都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殆尽,留下的便只剩寂寥与怨恨。 哪怕她不曾诉诸于口,姬扶夜也知,她其实是怨恨着姬平野的。 女子一生,实在不该轻易交付心。 看着膝头垂下长尾的小狐狸,离央托起他毛茸茸的下巴,轻笑:“你又伤心什么?” 姬扶夜无精采地尾巴绕在她手腕上。 “一切都过了。” 不管是她,还是姬扶夜,都已经不再需要那些。 孤月高悬,夜色已深,离央起,合上了窗,室内一片静谧。 姬扶夜异常主动地钻进窝中,雪白的耳朵看着离央动了动。 离央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倒是主动。” 姬扶夜吐着舌头傻笑,他现在是这样小一只狐狸,阿离还忍心让他睡地上吗? 若是人形的姬扶夜,离央现在应当便会他扔出,不过雪白一团的小狐狸,的确叫人生不起来。 罢了,念在他上有伤未愈,这地上着实凉了些。 离央吹熄了油灯,躺在了床榻上。 姬扶夜衔着褥纵一跃,为她盖上。 停在离央脸侧,四目相对,黑暗之中,他摇着尾巴傻笑起来。 离央抬手,他也塞进了褥。 姬扶夜,我大约有说过,其实能遇你,我很高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好像婚书一样…… 清晨日光透过窗纸落入房中, 床榻,少女睫颤了颤,像蝴蝶忽然停驻在花枝。 离央睁开, 看着四仰八叉睡在自己胸前小狐狸,她终于明自己为什么梦到有块石头压了自己一整晚。 拎起姬扶夜,离央正考虑用什么姿势把他扔出去最好,小狐狸也睁开了睛。 阿离…… 毛茸茸大尾巴在姬扶夜看见离央时候便欢快地摇了起来, 小狐狸四只爪子在空中耷拉着, 伸出舌头傻笑,不像什么狐狸,反而像只土狗。 “姬扶夜,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以你现在身形, 能有这分量。” 姬扶夜呆呆地看着离央, 他……胖吗?! 见狐狸中满是不可置信,离央点了点他鼻子,终于消了气。不知为何,面对妖身姬扶夜, 离央总是不自觉地宽容许多。 将姬扶夜放下, 她起身下床,推开窗,春日阳光便尽数倾泻在她身。暗金色光影浮, 离央抬头看着碧蓝无垠天际,神情柔和。 “今日是个好天气。”离央轻声道。 姬扶夜想回应, 口中却只发出嗷嗷两声。他郁闷地蹲下身,忘了自己现在还不能说话了。 离央推开房,见身后没有静, 回身对姬扶夜道:“你还没睡够?” 姬扶夜见她没有抱自己起身打算,只得跃下床榻,跟在离央脚边。 “嗷嗷嗷……”阿离,你今天怎么不肯抱我了? “你难道是少生了两条腿。”离央淡淡道。 姬扶夜垮着脸,难为一只狐狸脸还能做出这多表情,他还以为自己被迫变回原形后,便能一直待在阿离怀中了。 或许是想得太出神,又或许姬扶夜高估了自己现在身形大小,迈过槛之时,一条前腿踩了个空。 姬扶夜保持着一脸懵逼表情摔了个四脚朝天,一团狐狸球滚了出去,直到撞树根停了下来。 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姬扶夜浑身雪长毛沾了灰土,很是狼狈。他一阵狂甩,没有灵力果然很是不便,否则只需施一个避尘诀就够了。 离央低头,轻啧一声,拎起这只小狐狸,拍掉一身灰尘,放进怀中。 走出院,只见前花木深深,姿态妍丽,争奇斗艳。春日正是花时,处怕有不下百花草,无怪乎名为花神观。 花草之间,正有数名年纪不大女冠在灌溉剪枝,这花神观中,想来是出家修道女子。 听见脚步声,有人便抬起头,见到离央刹那顿时失语,她是谁? “这位姑娘是谁?生得可真好看!” “她应当是第一次来花神观,否则生得这好看,我定不会忘了。” “看她来方向,正是咱们居处,难道又是失了依靠,走投无路到观中?” 年纪不大少女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虽然身着深灰道袍,还是掩不住她们一身鲜活气息。 昨夜离央来得太晚,这些小女冠早早睡去了。 玉真道长手中挽了红绸走来,见了离央,脸扬起温和笑意:“昨夜睡得可还好?” 离央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她手中红绸:“这是什么?” “今日乃是花朝节,”见离央问起,玉真道长虽有些奇怪她竟会不知,还是耐心解释道,“今日明州城百姓会前来花神观中祭祀花树,这红绸便是用作装饰。” “不错,今日整个明州城姑娘会来观中祈愿,将心愿写在红笺,挂树,花神娘娘若是听到了,便会替你实现。”容貌清秀少女凑到玉真道长身边,笑着说道。 她手中执一枝娇艳粉芙蓉,递向离央:“按花朝节习俗,是要簪花,观中别没有,花木却是很多,这是我养芙蓉,还请姑娘不要嫌弃简薄。” 离央怔怔地看着那朵含苞待放芙蓉,从未有人送过她这简单一枝花,除了好看,似没有别用处。 玉真道长失笑:“阿芜,你却是会讨好人。” 阿芜嘻嘻笑了两声。 玉真道长将芙蓉簪在离央鬓边,离央抬眸看向她,双目似水波潋滟,琼鼻朱唇,端得是人比花娇。 玉真道长和少女阿芜便看得失了神,良久,玉真道长回神叹道:“阿离姑娘当真是好相貌。” 阿芜连连点头,明州城这么大,来花神观中祭祀女子也不计其数,她却没有见过谁容色能更甚离央。 离央抱着小狐狸,并不在意这些赞叹,以神之尊,容貌皮囊不过是锦添花罢了。 “你还未用过朝食吧?”玉真道长想起什么,又道,“观中只有清粥小菜,姑娘可要用一些?” 其实离央这副躯体虽是凡人,并不需要进食,见到玉真道长关切神情,离央终究没有拒绝。 玉真道长做十分妥帖,还为姬扶夜寻来了一碗羊奶。 她摸着小狐狸头,脸已经被岁月镌刻下了淡淡痕迹,却还是叫人觉出一别美丽。 “阿离姑娘可是着急赶路?若是不急,可以在观中多留一日,今日花朝节,可热闹了!”阿芜对离央笑道。“对了,趁现在祭祀游客还不曾来,我带你去写一张红笺许愿,做第一个挂在花树人,花神娘娘一定能听见你心愿。” 她神情一片天真赤诚,离央轻轻嗯了一声。 见离央要随阿芜离开,玉真道长拦住了她们,取来一顶幕篱:“这是我平日出行所用,今日乃是花朝节,观中人多杂,阿离姑娘还是不如戴幕篱……” 离央容貌太过出众,玉真道长只怕出了什么意外,这取来幕篱与她。许多权贵女子出行之时,多会戴幕篱,离央如也不会突兀。 离央虽不知她担心,还是乖乖戴幕篱,身形笼罩在薄纱之中,影影绰绰。 她抱着姬扶夜,跟了阿芜脚步。 巨大桃花树装饰着红绸,枝还挂着许多丝缎,粉色花苞并未完全绽放。 离央和姬扶夜一起抬头望去,桃花…… ‘尊,我们在宫外些桃花可好?’ 山巅之,桃花烂漫,九重天灵气浓郁,便时时是粉一片。 见离央怔怔地望着桃花树,阿芜笑道:“你从前没有见过这大桃花树吧?这棵桃树是建立花神观那位老道长下,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过些时日,等桃花开了,还更好看!” 离央回过神,对她笑了笑。 阿芜拉着她向一旁石桌走去,桌已经放了红笺与笔墨。 将沾了墨狼毫笔交与离央,阿芜催促道:“阿离,你快把心愿写去,我们花神观祈愿,一向是很灵。” 离央执着笔,一时却不知该写什么好。 便在这时,姬扶夜咬住阿芜袖子扯了扯,阿芜低头看着他,失笑道:“小狐狸,莫不是你也想许愿?” 姬扶夜点头。 阿芜没想到他能听懂自己话,眸中露出讶色,随即好笑地取了一张红笺放在他面前。 “只是,你是狐狸,好像也写不了字?”阿芜偏了偏头。 若是狐狸能写字,只怕就成了精。 离央轻轻笑了笑,搁下笔,将砚台推在姬扶夜面前。 “写不了字,印个爪印便是。” 姬扶夜双一亮,前爪沾了墨汁,小心地放在红笺,留下一个小巧可爱兽爪印记。 “哇,好可爱!”阿芜忍不住想摸一摸姬扶夜头,却被他闪身躲过。 阿芜有些失望道:“这小狐狸果然是认。” 姬扶夜叼着红笺落在离央手边,甩着尾巴示意她看。 离央微微牵起唇角,指尖沾了墨汁,也在红笺留下一个指印。 姬扶夜怔愣地望着红笺两道印记,久久无法回过神。 好像婚书一…… 小狐狸红了脸,好在毛厚,也没人能看出来。他甩着大尾巴掩在脸前,挡住了自己吐着舌头笑傻。 “你不写了吗?”阿芜开口问道。 离央摇了摇头:“这就够了。你不写么?” “我是观中人,向来是不参加这祈愿。”阿芜回道,“何况,我已经很幸运了,若是向花神娘娘求什么,便太贪心了。” 阿芜父母早亡,世唯一亲人便只有叔婶。叔叔婶婶却不愿养只有七岁阿芜,又见她生得不错,便生了将她卖入秦楼楚馆龌龊想法。 好在当日大哭阿芜引来了玉真道长注意,得知原委将她买下,带回了花神观。 这也算幸运吗?离央不太明。 “虽然爹娘不在了,玉真姑姑待我很好,观中姐姐们也很照顾我。”阿芜笑着道,“每日能吃饱穿暖,除了侍弄花木,也没有什么重活需要干,我觉得这就很好。” “等我大一些,就可以随玉真姑姑一起学习道法,永远守在花神观。” 阿芜说这话时,中好像有星辰闪烁。 见她如,离央也不自觉地弯起眉,神情柔和。 从前她,不曾有余暇停下来听一个凡人少女心思。 说话间,阿芜已经将纸笺系红色绸带:“现在只要将红笺挂去就好了。” “记得要扔高一点。”她将红笺交还给离央。 姬扶夜闻言,了耳朵,飞身一跃,叼着红笺沿树而。色毛团在树枝间腾挪闪跃,立时便落在了桃树最高处。 将系了红绸纸笺挂在枝,姬扶夜嗷嗷叫了两声,神中满是邀功之意。 离央挑了挑眉,身体变小,看来心智也被影响了。 她嘴边却勾着一抹浅笑。 离央伸出手,桃树小狐狸纵身一跃,落入她怀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聚散离合,本是人间常事 阿芜带着离央从桃树下向花木深处去, 沿途繁花锦簇,她一,一为离央介绍这些花木的称谓特点, 如数珍。 时人都爱以花草装饰屋院,而花神观最大的收入,便是将这些精心侍弄的花草送入州城的权贵中。 随着她一路行来,周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今日是花朝节, 州城许多闺中儿都会结伴出游,赏春踏青,而来花神观祭祀花神,乃是州城的一项旧俗。 眼见观中游客渐多,阿芜也不好意思再带着离央四处闲逛。 她歉意离央笑笑:“我得去为游客引路, 阿离姑娘不如四处瞧瞧, 春光正好,不要辜负是。” 离央点点头,只是目送阿芜离去,她也不该往何处去, 心下一时有分茫然。 她抱着姬扶夜坐草地上, 眼前又正值年华的少年少携手游,自她前过,神情中带着淡淡羞怯;不远处, 名少写红笺,挂红绸向桃树上扔去, 枝上垂下数条红色,煞是好看;也有少问观中小冠买鲜花,簪云鬓间, 与伴轻声说着话,团扇半掩住容,只露出一双笑眼。 离央从草地上摘朵素小花放姬扶夜头顶:“既是花朝节,你也该簪朵花是,不过我没钱,你便将就簪朵野花好。” 身无分文,便是上神,也不能摘别人精心侍养的花木,离央发间的芙蓉,还是阿芜送的。 姬扶夜顶着野花傻笑,阿离送的花,便是朵野花,也是最好看的。 离央忍不住捏一把他的脸:“我怎么瞧你如今不像只狐狸,倒像只傻狗。” 姬扶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离央见狐狸脸上露出这样神情,轻声笑起来,泠泠如林间泉鸣。她这样笑起来时,好像当真是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少。 玉真道长提着一篮鲜花从路边过,见离央正拔根草叶逗狐狸,笑道:“阿芜去忙?” 离央点点头。 玉真道长便唤她起来:“我正采些鲜花做百花糕,阿离姑娘不如随我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可好?” 离央便抱着姬扶夜起身,乖乖跟她身。 一路上,不论男老少,贫富贵贱,见玉真道长,都拱手行礼,问一句:“道长好。” 看得出来,玉真道长整个州城都颇有声名。 无论前是谁,玉真道长都含笑回礼,态度未见丝毫不。 花神观的膳房并不大,不过要容下两个人与一只狐狸还是绰绰有余的。 玉真道长取出早已备好的碾碎糯米,回过身,只见离央抱着姬扶夜站膳房,似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由笑笑,想来阿离姑娘从前中娇养,只怕没有进过膳房。 “阿离姑娘可能帮我摘花瓣,洗净可好?”玉真道长温声道。 离央便摘下幕篱,放下姬扶夜,站她身旁,一片片摘起花瓣。 姬扶夜偎她手边,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仰头望着离央侧脸,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离央这样一。 命运果真还是眷顾他的,哪怕分离百年,他终是再次相遇。 就算离央失记忆,暂时忘他,姬扶夜也已经十分欢喜。 “阿离姑娘,不你要往何处投亲?”玉真道长一边打水,一边她说话。 “东边。” “是去都城临淄吗?”玉真道长恍然道。州城东方便是齐国都城临淄,离央说去东边,玉真道长便下意识以为她要去临淄。 但离央要去的,当然不是临淄,只是此时也不好解释,便只能沉默以对。 “若去临淄,却是水路更快一些……”玉真道长喃喃道,神色若有所思。 她止住话头,没有说下去,转而道:“这百花糕已经蒸上,灶上烧火,你且去外坐一坐,别被烟气熏。” 离央便抱姬扶夜坐膳房花枝缠绕的秋千上,秋千微微摇晃,素裙袂扬起一个弧度,春日的阳光落她身上,让人有分微醺。离央不由阖上眼,这一刻,天地好像都静寂下来。 躺她怀中的姬扶夜翻个身,伸展爪垫,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多久,玉真道长的声音离央耳畔响起:“百花糕蒸好,快来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离央睁开眼,不远处的石桌上,瓷盘中放枚小巧可爱的百花糕。 离央拈起一枚,轻轻咬一口,随即抬头对玉真道长道:“很好吃。” 听她这样说,玉真道长便也笑起来,眉眼间的细纹都舒展开。 离央现虽沦为凡人,但身体并不需这些凡间食物,是以她尝一半,就将剩下的喂到姬扶夜嘴边。姬扶夜自不会嫌弃,两只前爪抱着半块百花糕,兀自吃得高兴。 玉真道长做的百花糕不少,离央就陪着她一前去花神观门前,将其散于所有来往的路人。 “可觉得无趣?”玉真道长含笑问道。 离央摸着怀中狐,摇摇头。 玉真道长笑叹道:“这样的性情却是难得,观中你一般大的孩子可没有你如此淡泊的心境。” 离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玉真道长见此,含笑摸摸她的头, “对,今晚城中会有花灯会,可愿我一起去看看热闹?”玉真道长又问,每年花朝节,州城中都会举办花灯会。 花灯会? 从前却是不曾看过的,离央点点头。左右她和姬扶夜都失灵力,州城多留一日也无妨。 而当夜色降临州城时,整座城池好像彻底热闹起来。 日城中许多百姓都忙于生计,无暇出游,直到夜里,诸事皆毕,能人一道出门游玩,因此夜间的州城并不比日冷清。 观外挂两盏莲花灯,玉真道长带着离央和一众小冠上车水马龙的长街。 户户门前都挂着许多造型各异的花灯,沿路来,还有许多售卖花草之处。 今日花神观祭祀的游客众多,小冠也没有余暇亲自扎一盏花灯,玉真道长便路边为她一人买一盏。 离央自然也有,不过今日花朝节,旁人为应景,选的都是牡丹芙蓉这样的花灯,独她选一盏狐灯。 姬扶夜蹲她肩上,拿爪子扒扒花灯,嘿嘿,阿离果然最喜欢他。 离央却不他心中所想,提着灯与玉真道长等人一起,顺着人流,向江边去。 远远便看着天灯一盏接一盏飞上天幕,像是无数散落的星辰。 不管是离央,还是姬扶夜,都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一人一狐仰头看向夜空之中,看上去竟有些呆。 阿芜拉着离央向前跑去:“,我去放天灯!” 随着橙红的火焰亮起,天灯缓缓升空,融入那条灯火构成的银河之中。 州城无数百姓都站江边,仰头望着灯火盏盏的天幕,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离央提着一盏狐灯,江上吹来一阵夜风,鸦羽一样的长发散风中,翩然如仙。 “阿离,你真好看啊!”阿芜看呆眼,怔怔道,“若我是男子,一定要将你娶回!” 离央肩上的小狐狸立时呲起牙,小丫头胡说什么,阿离是我的,我的! 他跳上离央头顶,向阿芜挥挥爪子企图宣示主权。 “下来。”离央淡淡道。 姬扶夜敏锐地察觉到离央身上的低气压,夹起原耀武扬威的尾巴,跳到她肩上,呜呜叫两声。 阿芜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只狐狸还挺会看人眼色的。 姬扶夜向她翻个眼,别过头。 一路向前,少口中叽叽喳喳,阿芜见有干果蜜饯,买不少与众人分。 离央将一块杏脯放入口中:“很甜。” 阿芜点着头,笑着道:“我说得不错吧,李婆婆的蜜饯甜而不腻,是州城里最好吃的。” 离央取一块喂给姬扶夜,阿芜又对他道:“小狐狸,我说得不错吧?” 姬扶夜甩甩尾巴,嗷一声,算是勉强赞。 一艘高大的楼船停泊江边,阿芜指着船对离央道:“阿离,你看,这是从临淄来的楼船,据说是公子昱特地派人来州采买特产,为自己的姐姐令仪公主庆贺生辰。” “令仪公主是王上的第一个儿,据说她拜齐国国师门下,若是没有意外,她便是齐国下一位国师大人。” 离央听着阿芜与自己闲话,忽地想起,若是这楼船要去临淄,倒是与她的方向相。 “阿离姑娘。”便这时,就站楼船旁的玉真道长忽然唤她。 离央上前,玉真道长拥着她的肩对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道:“阿离姑娘要去临淄投亲,我想起你此番要带坊中姑娘随船前去临淄为公主献舞,便想求你捎她一程。” 妇人像是与玉真道长很是相熟,闻言哼笑一声:“我道你今日如何有空来送我,原来有求于人啊。” 玉真道长笑笑:“劳烦你费心。” 妇人没好气地看玉真道长一眼,抱怨道:“这都要,还要给我找麻烦,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你!” 这毕竟是公子昱的船,多带一人上船,她少不得要上下疏通,颇费一番口舌。 但妇人还是对离央道:“你且随我来吧。” “你唤她王姑姑便是,”玉真道长对离央道,“她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一直是个心软的人,随公子昱的船入都城,一路都不必担心安全。” 玉真道长连离央如何去临淄都为她打算好。 “……谢谢。”离央轻声道,除此之外,她也不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玉真道长笑笑:“寻到亲人,以若是有空,记得来花神观看看。” 离央点点头。 王姑姑不耐地说句:“你还有完没完,若是舍不得,便留下好。” 离央当然不可能留花神观,因为她从来不是寻常凡间少。 她跟着妇人,登上船,回头望着含笑的玉真道长,心中难得生出一点关于离别的愁绪。 会再见的。 她一定会再见。 “阿离,你要吗?” 花神观的小冠都跟过来,簇拥玉真道长身边,看着上楼船的离央,目中都露出离别的不舍之意。 不过聚散离合,是人间常事。 阿芜挥着手:“阿离,下次花朝节,记得来州城,跟我一起看花灯!” “好。”离央抱着姬扶夜,对她轻轻笑笑,像是暗夜中开出的昙花,刹那芳华,照亮整个夜空。 人间,原来真的很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0章 第一百章我现在只是只弱小又可怜的狐…… 齐国王都, 临淄。 青雀低头跪在上首少年前,姿态十分恭敬。 “你是说,你已经杀大公子?”少年温开口, 唇边勾着一抹浅笑。 “是……”青雀的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婢子将涂青丝愁的匕首刺入他要害,他不可能还有命活下来。” 少年点点头:“你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吧,听说他待你很是亲近。” 他扯扯嘴角:“公子宣应当怎也不会想到, 你竟会对他出。” 青雀的头垂得更低, 这一刻,她脆弱得好像一尊琉璃像,只需轻轻一推,便会化为粉碎。 她颤开口,如风中凋零的一片秋叶:“我已经完成公子的吩咐, 公子可以将妹妹还给我吗?” 为妹妹, 让她做什都可以,就算是背弃大公子,也在所不惜。阿娘临终前,她亲口答应要照顾好妹妹, 可是彼年幼, 阿娘死后,她和妹妹便被父亲卖。 最后,青雀阴差阳错入王宫之中, 侍奉在过世的先王后身边,而她的妹妹却不知所踪。 青雀没有想到, 当她再次得知妹妹的消息,她必须在自己陪伴长大的大公子和自幼失散的亲妹妹之,做出最艰难的选择。 眼前少年告诉她, 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好。”少年笑道,“我便让你见见她。” 他微一扬,立刻便有侍奉在厅内的婢女俯身一礼,悄息地退出去。 青雀听他这样说,转过头,期待地看向门外。 不疾不徐的脚步渐渐靠近,一身黑衣的少女穿过回廊,出现在青雀眼前。 虽然已经阔别十年有余,青雀还是认出自己的妹妹,她看着少女向自己走来,眸中现出欢喜,开口唤道:“阿……”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断她的话,青雀低下头,少女纤长的指握着匕首,稳稳地刺她的心口。 为什? 青雀抬头看向少女,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问出口,匕首上淬的剧毒,便是元婴修士也法抵抗,一刻之内便会毒发身亡。 少女松开,走到少年,恭敬地俯身施礼:“公子。” 青雀的身体在她背后倒下来,她伸出,似乎想抓住少女的裙角,却抓个空。 阿元,妹妹…… 青雀的神情凝固在这一瞬,她的力垂下,重重地落在地上,而玄衣少女却不曾回头。 “阿元,做得不错。”少年缓缓笑道。 “多谢公子赞赏。”玄衣少女半跪在他身亲,神情恭顺。 “将她带下去吧。”少年又吩咐道。 玄衣少女应道是,拎起青雀的尸体走出门外。 在她离开之后,少年嗤笑一:“姜宣身边养的废物,果真也同他一样蠢。” 一直站在他身后闭目假寐的老内侍睁开眼:“公子宣,还没有死。” “我知道。”少年的神情阴沉下来,“若是他死,如今齐王宫中该钟鸣三,满城缟素。” 身为王族,如何会缺保命的段。 “既然已经动,便该斩草除根。”老内侍的音低沉嘶哑,难听得如同一只渡鸦。 “师父说得是。”少年沉着脸道,“那青雀虽未能杀姜宣,却也叫他重伤。青丝愁的毒轻易解不得,我已派遣杀,要在姜宣回到临淄之前,将他诛杀!” 若是姜宣活着回到临淄,入王宫,往后便再难得有这样好机会动杀他。 “可惜青雀这枚棋子……”少年轻叹道,要得公子宣信任在不易,若非青雀是侍奉过他母亲的旧人,他也不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不过她临死前,总算叫我看一场好戏。”少年唇边勾起些许笑意,“见不识,姐妹相杀,这可当真是一场精彩的大戏。” 老内侍再次阖上眼,没有再说什。 济水之上,楼船之中,王姑姑说通内侍,揉着笑僵的脸往回走去。 虽知道他是狐假虎威,但毕竟是自王宫来的人,自己一个乐坊主还开罪不起。 “你叫阿离是吧?”王姑姑领着离央向船舱走去,“这船不到一便能到临淄,你就待在房中,轻易不要出门。” 离央看她一眼,也没有多问什,只点点头。 王姑姑见她不曾反驳自己说的话,心下满意,便多解释一句:“你这容貌生得太过出色,王上素爱美人,若是叫那等不安好心的人瞧见你,只怕会生将你献入王宫的下流心思。” 她原是一片好心。 玲珑坊是明州最有名的乐坊,王姑姑少年是临淄最有名的舞姬,曾亲在齐王殿前献舞,对这位王上的性情也有分解。 船舱前,王姑姑停下脚步,吩咐自己带来的歌女为离央让出一房,与同伴挤一挤。她是乐坊主,这些歌女舞姬都是她一调教出来的,自不敢违背她的吩咐。 不过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离央,她们不知她只是借船东行,又见她生得出众,看着她的目光便隐隐透出分敌意。 这次能入王宫为公主献舞,一不是玲珑坊中技艺最佳的姑娘,如今却平白多出来个离央,便以为她是给王姑姑好处,这才上船来,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 不过王姑姑在坊中积威甚重,谁也不敢当着她的说什。 离央也不曾在意这些女子暗含嫉妒的目光,她开窗,看向江边仍旧亮着的点点灯火,有些出神。 “舍不得?” “只是觉得,凡人虽然只能活区区数十载,但有候做人,比仙妖神魔更快活。”离央轻道,花神观虽好,终究不会是她的归处。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什,看向姬扶夜,挑挑眉:“你能说话?” 姬扶夜也才反应过来:“好像是……” 看来他的灵力快要恢复。 不过灵力恢复,就不能同阿离这般亲近,姬扶夜心中不生出分遗憾。 小狐狸甩甩尾巴,跳离央怀中,头凑在她下。 他自己送上门,离央自是不客气地将他从头撸到尾。 “那我今晚还能同你一起睡吗?”姬扶夜吐着舌头傻笑道。 离央轻啧一,不知想到什,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想睡地上,也不错。” “我不想睡地上!”小狐狸仰起头,“我想同你一起睡——” “你若再多废话,今晚就去甲板上睡吧。”离央冷酷情道。 姬扶夜立刻合上嘴,夹紧尾巴,他可不想大晚上去甲板上吹冷风。 楼船推开江水,江边万家灯火都被落在船后,夜空只见寥寥星子,隐隐映照出远山轮廓。 夜色渐深,离央拥着身形变大些的小狐狸沉沉入眠,梦中有漫山桃花,落英缤纷。 第二,离央是被砰砰砰的敲门惊醒的。 她睁开眼,耳边敲门越来越急,她皱起眉,起身披衣,开房门。 少女挑剔地上下量离央一番,除生得好看,好像也不见什特别。她重重地将粥碗放在桌案上,冷哼一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什贵女,等着人来伺候呢!” 说完,扬着下巴走出去。 离央倒是没有太生气,她的气量还不至于小到要同一个不过十余岁的凡人少女计较。 不过…… “我何得罪过她?” 雪白的狐狸从被窝中探出头,毛茸茸的大尾巴也露一半微微摇晃着:“她是以为,你是要同她争抢去王宫献舞的机会,这才对你没有好脸色。” “你倒是什都知道。”离央挑挑眉。 “这简单的,我动动爪子都能想到……”姬扶夜摇晃着尾巴,得意道。 离央将他拎起来:“你再说一次?” 姬扶夜用四只爪子抱紧自己的大尾巴,瑟瑟发抖:“我什也没说……” 离央哼笑一,将他扔下。 “床收拾。”她冷酷道。 “……可我现在只是只弱小又可怜的狐狸……”姬扶夜弱弱地提出抗议。 “嗯?” 姬扶夜不敢再说什,咬住被角,艰难地收拾起床铺来。 房门外,女子倚着窗,慵懒地瞧少女一眼:“那是姑姑领回来的人,若是叫姑姑知道你方才作为,可有你好看。” 少女不善地看向她:“你难道想去告状不成?” 女子勾起唇角笑笑:“我可没这个功夫。” 少女冷哼一,别开头,看着滔滔江水,:“我就是不服,大家都是苦练许久才得这个机会,凭什她就能直接上船来?就凭她生得好吗?” “可她的确生得好。”女子缓缓道。 少女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走。 楼船行得很快,顺水而下,不过半便到临淄城外。 “这些水和干粮你拿上。”王姑姑递给离央一个包袱,“你这容貌在太眼,若跟着乐坊一起走,我只怕护不住你。” 比如公子昱派来的这内侍,便最是贪花好色。 “多谢。”离央没有拒绝,谢过她的好意。 见她知礼,王姑姑的脸色也柔和下来,她难得温和地笑笑:“沿着这条路往前便是临淄城,你自去吧。” 离央便抱着姬扶夜,与她就此别过。 看着她的背影,早上为离央送粥的少女愕然地睁大眼,她不同他们一起走? 如此,她岂不是误会她…… “姑姑,她怎走……” 王姑姑板起脸,回头瞪凑上前的少女一眼:“就你最多,问那多作甚,还不去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少女鼓鼓嘴,悻悻离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本尊一向睚眦必报 絮叨的姬扶夜被离央支去院外取一碗甜汤。神仙醉对于这具凡人躯壳而言, 酒性太烈,醒来之后口中便隐隐有些发苦。 恰好姬扶夜一直她耳边念念叨叨,而院中侍女都昨日被请离, 离央便让他亲自去府中膳房为自己取一碗甜汤。 身旁少了个人,周遭一切便倏然安静下来。春光烂漫,离央信步向前,停葡萄花架前, 仰头看着藤上一串串紫得爱的葡萄, 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便这时,院墙外忽而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姜宣府中侍女亦步亦趋跟少女身旁,面上隐隐出焦灼之色:“安陵县,客院之中住的乃是公子请来府中的贵客,还请您不要擅闯……” 安陵静大步向前, 身后跟随她前来的侍女均是气息内敛, 踏入了修行之门的修士。 “兄长府中,还有何处是本县去不得的?”安陵静不客气地反问,气势咄咄逼人。 她虽称姜宣一声兄长,但并非齐王之女, 而是数百前一位齐国公下嫁临淄大族生下的后人。父亲助齐王登基有功, 安陵静便也有幸出生之时获封县之位。 安陵静幼时常常出入齐王宫中,姜宣算得上青梅竹马一长大,便是姜宣于修行之上天资寻常, 朝堂之上声名也不佳,她也一心喜欢他。 只是昨日, 安陵静却听公子宣府中下人采买女子所用衣裙钗环,好像他此番游历归府,竟是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这却是前未曾发生过的事, 难兄长是打算金屋藏娇不成?她立刻便想上门质问,但当时天色已晚,安陵静的父亲不允她出门。 安陵静辗转反侧,越想越无法入眠,此今日一早,便领着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姜宣府上。 眼院门已近眼前,姜宣府中侍女额上不由渗出薄汗:“安陵县,贵客曾言,不喜外人进入其中叨扰,不如您先随我去公子好?” 安陵静冷笑一声:“我乃是王上亲封的县,何时需要守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的规矩!” 院门微阖,安陵静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将门推开。 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走进院中,而一进门,安陵静便看了坐石桌旁的离央。 她身后是由人精心侍弄养出的花木,百花锦簇,却不及离央容颜惊艳。 离央么也不用做,只是坐那里,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地被她吸引。 安陵静气势一弱,输……输了,她怎么会长得这样好看…… 一定是凭借这副皮囊蒙骗了兄长,才让他将她带回府中的! “你别以为自己生得好看,就能嫁给兄长,他一定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安陵静愤愤对离央。 离央抬眸看向她,本无理会她们,但看安陵静时,她不由微微挑眉。 原来当日临淄郊外,行车溅了离央和姬扶夜一身泥的少,正是安陵静。 虽只是掀开车帘的惊鸿一瞥,也足够离央记住她的容貌。 “你知本宫是谁?”安陵静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收回目光,只觉得心中不忿,她难是挑衅? 想这里,安陵静不由恼怒:“本宫乃是齐国安陵县,你还不快身行礼!” 听她这样,离央神色中带上几分戏谑:“你上前来,我便你行礼。” 安陵静将信就疑,她看着离央,但只看她面上带着浅淡笑。 真好看啊,安陵静呼吸一滞,看呆了眼。脑中迷迷糊糊的,竟然不由自地按着离央的话,径直向前走了两步。 就这时,离央手中灵石化为齑粉。 昨日齐宣遣人送来的,除了衣裙钗环外,还有一袋灵石。而那只锦囊,如今就挂离央腰间。 安陵静脚下的土地忽然化作一片泥淖,她身形踉跄一下,整个人便这样栽进泥淖中。 沉迷美色中的安陵静终于清醒过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衣裙都沾上了泥,手上发上也未能幸免,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这声音实尖利刺耳,离央不由皱眉,身形微微后仰,这丫头的嗓门倒是厉害。 “县!”安陵静带来的侍女大惊失色,纷纷上前,争相扶安陵静。 “你竟敢对县无礼!”安陵静的侍女怒声,她刚想动手,身形便僵滞原地,就连脸上神情也凝固了。 安陵静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她抬手施展一个避尘诀,灵光落下,却不有任何效果。 难是她修为不足? “你们快用避尘诀!”安陵静吩咐。 于是她的侍女也齐齐出手,一时间数灵光闪过,都落了安陵静身上,但同样不任何效果。 “怎么会这样?!”安陵静又急又气,她恼怒地看向离央,“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素来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离央抬眸觑了她一眼,神情始终淡淡:“本尊一向睚眦必报,前日临淄郊外,你污了本尊衣裙,今日自当做些回报。” 安陵静瞪大了眼,指着离央:“你……你就是那个带着只胖狐狸上路的人?!” 手中拿着碗甜汤,不知何时了院中的姬扶夜脸上微笑不由一顿。 胖狐狸? 他的妖身当真很胖吗?姬扶夜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阿离。”姬扶夜俯身,将甜汤递离央手边。 离央正要接过,他却又:“不如我喂你?” 这话惹来离央一个冷眼,姬扶夜笑笑,将白瓷碗放进她手中。 安陵静看着两人完全无视了自己,而离央还姿态悠然地饮下一勺甜汤,她胸口伏,红着眼圈:“你们欺负人!” 她眼泪将要滚落,离央皱了皱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憋回去。” 安陵静浑身一抖,吸了吸鼻子,竟是真的不敢再哭了。 也是这时,得了消息的姜宣领着人快步赶来,远远瞧了安陵静狼狈的模样,反而松了口气。 看她还活蹦乱跳的,应该不曾生出么大事。 姜宣清楚,以离央和姬扶夜的修为,不安陵静,就是整个齐国要覆灭,也不过他们一念之间。 安陵静他来了,好像看了靠山,当即告状:“兄长,他们欺负我!” “胡闹!”姜宣冷声,“这二位尊上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谁许你来他们面前放肆的?” 救命恩人? 安陵静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误会了,她之前姜宣府中下人采买衣裙钗环,还以为他是此番游历带回了美人要金屋藏娇…… 知是自己生了误会,安陵静顿时气势全无,她怜兮兮地看向姜宣:“兄长……” 姜宣对她也算了解,知她今日气势汹汹前来,大约是为误会了自己阿离姑娘的关系。此时安陵静浑身泥泞,异常狼狈,心中升的怒气也渐消了。 他躬身向离央一礼:“静儿幼,还望阿离姑娘能看她幼的份上,原谅她一次。” 不是姜宣瞧不安陵静,实是以离央和姬扶夜的实力,安陵静绝无能他们面前讨得了好。 离央缓缓将甜汤喝了一半,觉得有些腻,便又还给姬扶夜。姬扶夜丝毫也不嫌弃,就着碗将剩下的甜汤喝了个干净。 这个是他和阿离一用过的碗,值得珍藏。姬扶夜弹指一个水诀,将巧的白瓷碗放进纳戒之中。 两人的动作很是平常,姜宣的心却不由高高悬。 “带她走吧。”离央终于抬眸,平静,“有下次。” 姜宣心中一凛:“阿离姑娘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这次是他疏忽了,才会让安陵静闯入客院之中,扰了离央。 姜宣回身看向安陵静,只她不仅衣裙泥泞,连头发上也未能幸免,好不狼狈。而安陵静哭丧着脸看着他:“兄长,避尘诀用……” 姜宣只好再向离央一拜,不等他开口,离央便:“回去洗了便是。” 原是如此,姜宣松了口气,示侍女将安陵静带下去,他自己却有离开。 他本就有话要问过离央姬扶夜,便正好此时了。 “国师之故,都城之中每都会进行一场天选之试,选出有天赋者入知梦楼。今日正是复试,二位尊上愿前去王宫一观?”姜宣问。 “天选复试?”姬扶夜看着他,忽地笑了笑,“那今日,国师会前往?” “既是择选入知梦楼的弟子,国师自然会前往。”姜宣恭敬答,他猜得果然不错,山海君选择留下,是知梦楼国师之故。 只是……山海君为何会对国师有兴趣? 哪怕国师颇受齐王倚重,齐国权势滔天,终究不过是凡人罢了。 “复试何时?”姬扶夜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姜宣又:“就今日午后。” “好。”姬扶夜含笑,“我和阿离会随公子前去一观。” 他目光下,姜宣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像都无所遁形。 当姜宣带着侍女退去,院中立时安静下来。 “你的修为恢复得如何?”离央轻声。 “已恢复了。”姬扶夜站她身后,嘴边噙着一抹笑,阿离这是关心自己吧。 另一边,花厅之中,沐浴完毕的安陵静换了一身干净衣裙,姜宣前来,她眼神一亮:“兄长!” 姜宣示她坐下:“你平日任性也就罢了,客院中两位尊上修为深不测,你如何敢去招惹他们?” 安陵静悻悻:“我这不是误会了吗……” 姜宣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另一件事:“你究竟做了么,才会叫阿离姑娘恼了,叫你栽进泥坑里?” 阿离姑娘轻易应当不会安陵静计较才是。 安陵静便将昨日临淄郊外的事告诉了他。 “城外的路本就泥泞,我也不是故的嘛……”安陵静低声嘟囔。 她心中不由自有些发虚,按理来,她当时应该停下马车人歉,但为瞧着离央打扮简单,身份或许不高,这才有理会。 姜宣一怔,若非如此,离央和姬扶夜不会去林中山泉,也不会恰好救下他和青夜。 世间之事,当真是奇妙。 “此事,我还要谢过你。”姜宣笑。“若非是你,我恐怕进不了临淄城。” 安陵静听得似懂非懂,她溅了那位阿离姑娘一身泥,为何兄长还还要感谢她? 不过听姜宣这样,她心中还是美滋滋的,对着他傻笑来。 兄长生得真好看啊,她心里,兄长永远都是最好看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想来,入得了她心中的 午后, 姜宣带着离央和姬扶夜进入了齐王宫。今日护卫在身边的仍是青夜,如今能完全信任的,也唯有青夜了。 巨大的石台低不一, 其上绘有繁复星图,姬扶夜凭栏而望,自上及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此处名为辰宿台, 乃是国师亲自监修, 能引日精月华蕴养星图。月夜之时,辰宿台上的星图会随天空星宿而,相互呼应,堪称世难见的美景。”姜宣在一旁为姬扶夜解释。 仔细端详星图纹路,姬扶夜眼底浮起些许兴味, 却是有些意思。 离央却对这些星图甚兴趣, 于占星卜算一上,她从来都不算擅长。 姬扶夜开问:“这知梦楼便是这位国师所创?” “不错。”姜宣答,“我记得宫史官曾载,百余前的一个冬日, 还是化神修士的国师酆都初至临淄。” 预知到临淄将有地龙翻身, 令齐王疏散民众,避免了一场大灾,从此被其奉为座上宾。 之后不久, 酆都令齐国百姓兴修水利,改流江河, 齐国自此风调雨顺,不再受洪涝之灾,百姓都将其视为仙神敬畏膜拜。 齐王于是将酆都拜为国师, 酆都于齐王宫外建知梦楼,拱卫王宫,至今已历数代齐王。 每逢王位更迭,朝堂也必定面临剧变,唯有酆都始终稳坐国师之位。当今齐王,也就是姜宣的父亲,便是得到了酆都的承认才能顺利继位。 “如此看来,这位国师对齐国果真是助益良多。”姬扶夜看向姜宣,意味不明。 姜宣不解其意,便只能笑笑,不再说什么。 “兄长!”远远就见安陵静提着裙子跑来,她仰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姜宣。 姜宣的眼神温和一瞬:“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着兄长肯定会来,所以求了父亲带我来看热闹。”安陵静弯着眉眼答。 姜宣叹了气:“今日乃是天选复试,你既然来了,便乖乖看着便是,不可胡闹。” 安陵静鼓起了嘴,嘟囔:“我何时胡闹了……” 姜宣瞥她一眼,这么快就忘了今晨才发过的? 安陵静心虚地移开目光:“之前是误会啊……” 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了离央和姬扶夜,不由自主地躲在姜宣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 安陵家是齐国传承数百的大族,安陵静的父亲又是齐国重臣,一出便被齐王封为县主,身份尊贵。她自幼娇惯养长大,不管做什么,身边都不缺阿谀奉承之人,是以养成娇纵任性的性情也不足为怪。 在安陵静十余载人,从来都是别人让着她。便是做错了,最多被训斥两句,唯有在离央身上吃了个大亏。 尤其是从姜宣知离央修为深不可测,连自的父亲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时,安陵静心不由一阵后怕。 这样的人物,当然要离得越远越好。 只是……她得真好看啊…… 安陵静的余光不受自控制地往离央身上跑,她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全被人看在眼。 离央忽然转过头,目光与安陵静相接,猝不及防之,安陵静像只被吓蒙的兔子,直愣愣地看着她。 “再看,便剜了你的眼睛。”离央嘴边忽地扬起一抹弧度,淡淡。 安陵静浑身一抖,接着整个人都藏在姜宣背后,惊慌失措:“兄长,救我!” 果然就像是只一吓就蹬腿的兔子,离央心想。 姜宣当然知离央说的话只是在故意吓唬安陵静,以阿离姑娘的性情,行自有原则。 姜宣拍了拍安陵静的头,略安抚。 姬扶夜回头看了一眼离央,眼底满是柔和,离央偶尔的恶趣味,实在让觉得十可爱。 脚步声由远及近,姜宣转头看去,只见姜昱也上前来,身后只跟着一名老内侍。 “兄长。”躬下身,这一次没有再忘了礼数,给姜宣向自发的借。 天选复试胜出者将入知梦楼为国师弟子,若能笼络一二也是不错,何况就算为表对国师的尊重,姜昱也不会错过今日大选。 “三弟不必多礼。”姜宣眼掩住眼底厌恶,平静回。 姜昱直起身,目光率先落在齐宣身旁的离央身上。眸闪过一抹惊艳,但在感知到离央不过凡人之后就失了兴趣。 而姬扶夜对姜昱毫兴趣,只低头看着辰宿台上的星图,眼隐隐有暗芒闪。 跟在姜昱身后的老内侍在此时抬起头,沉默地看向姬扶夜。 姜昱不能看透姬扶夜的深浅,自然由来试探。 不过片刻,老内侍忽然喷出一血来,连连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敢以神识窥探姬扶夜修为,姬扶夜自不会客气。 姜昱见此,不由脸色大变,目露忌惮地看向姬扶夜,是谁?! 难说姜宣能平安穿过都城,其实不是因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器,而是有这样的大能相护?但这样的大能,怎么会愿意帮姜宣这样一个废人? 当日围杀姜宣的人尽数身陨,没有一人活着回去,除姜宣等四人外,再人知是如何才得以安全到达齐王宫。 “是我等冒犯,还请阁下恕罪。”姜昱俯身向姬扶夜行礼。 姬扶夜没有,甚至没有抬头看姜昱一眼。 姜昱何曾被人这样视过,但这世上从来是实力为尊,纵使心不甘,也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再拜下身,搀扶着老内侍离去。 姜宣望着的背影,眼神幽深。 而安陵静全然不觉兄弟二人的暗潮汹涌,幸灾乐祸:“今日总算叫姜昱也吃了个闷亏!” 就算姜昱修为更,在朝上的建树也胜过兄长,也不必都要踩着兄长吧。只有兄长素来大度,才会任在自面前放肆。 安陵静与姜宣亲近,自是站在这边,对姜昱殊好感,见吃瘪,自是欢喜。 姬扶夜此时已经将辰宿台上星图尽数记住,看向姜宣,神情淡淡:“国师在何处?” 在姜昱出现的那一刻,姬扶夜便已经明白,今日姜宣主提起天选复试一,原来是想借势。 姜宣当然不认为自能瞒过姬扶夜,当然也知自今日如此利用,会让离央和姬扶夜对失了好感。 但权衡利弊后,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魏老死后,身边便没有能够信任的洞虚修士坐镇。青夜虽然忠心,但不过元婴修为,不足以震慑姜昱和其一干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人。 跟在姜昱身后的,正是最信任的洞虚境修士,今日发在齐王宫的一幕,必定被数在暗处窥伺的目光看在眼。 在查清一切前,谁都不敢轻易对姜宣,这便能给争取到如今最需要的东西——时。 离央和姬扶夜不过一两日之便会离去,一旦们离开,姜宣身边便是危机四伏。 今日之的确如所料一般发展,但至此,也失了姬扶夜和离央的好感。 没有人会喜欢被算计利用。 姜宣向两人俯身:“今日之皆为我之过,请二位尊上原谅。” 不打算狡辩,到了这个时候,大大方方地承认总比费尽心思借解释的姿态要好看些许。 离央的神情很是平静,脸上未见任何怒意。 于她而言,与齐宣只是萍水相逢,出相助也不过是银货两讫的交易,并什么更深的关系。 而离央的情绪,一向不会为关之人而。 安陵静却听得一头雾水,兄长为什么要歉?方才是姜昱上前挑衅,兄长又不曾做错什么。 “你可知国师现在何处。”不等她想明白,姬扶夜已经淡淡问。 姜宣便当即唤来一名宫,低声问起酆都的行踪。 这并不算什么秘闻,宫屈膝行礼,答:“回大公子,国师进宫之后,便前往拜见王上,如今仍在殿。” 不必姬扶夜开,姜宣便解下腰令牌交给身后青夜,吩咐:“你带两位尊上前去与国师一见。” 青夜接过令牌,神情却有些犹豫:“公子……” “这是王宫,何人敢在此行凶?”齐宣笑,倘若真的有人大胆到在齐王宫公然,那便不是一个青夜能护住的了。 青夜抱拳:“是。” “阿离。” 姬扶夜唤了一声,离央便将看向天际的目光收回,跟在身后离去。 鸦羽般的长发被风拂起,姜宣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阿离姑娘眼,能看见的,好像只有山海君一人。 想来,入得了她心的,也只有山海君一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老朽,见过山海君 齐王宫中, 一身锦衣少纨绔抓住少女衣袖,嬉笑着说些什么,姿态很是轻佻。 少女紧紧抿住唇, 抽手,却挣脱不得。她眼眶中不噙上泪水,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周围与她同样来自玲珑坊乐人看着这处,却无人敢为她出头。 得了消息王姑姑终于赶来, 上前一步道:“贵人, 奴婢等奉公子昱之命入宫,为令仪公主生辰做准备,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能够初入齐王宫人大都非富即贵,绝不是她们这些贱籍乐人能够得罪,王姑姑能做也不过是借势。 “我与她说话, 又你什么事儿!”纨绔转头看向她, 脸上满是不屑,见王姑姑挡在自己面前,便毫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 王姑姑踉跄两步,这才险险稳住身形。 纨绔拉着少女手要将其带走, 口中不屑道:“不过一个乐人罢了, 我便是将她带府去,你们这乐坊来了这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出另一个为令仪公主献舞人?少拿公子昱来压我!” 王姑姑脸色难看, 权势之下,任她如巧舌如簧, 也只是徒劳罢了。 纨绔说罢,捏住少女下颌,脸上又扬不怀好意微笑:“小美人儿, 你便乖乖同我府,我定让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往后再不必做这卖笑为生下贱乐人。” 少女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看向王姑姑。 她虽然纪不大,自小在玲珑坊这样风月之地大,然知道这些纨绔话不过是说得好罢了。 自己若真随他府,只怕新鲜不过两三日便会被其抛之脑后。 况她志向不是困于内宅做只依附旁人而生金丝雀,她如王姑姑一般,成为一方大家,以自己技艺立足世间。 “贵人……” 王姑姑面上勉强扬一个笑容,再说什么,却被纨绔不耐烦地挥手断:“我能看上她,是她福气!” 他说着,强行拽住少女手腕向外走去,王姑姑一急,也顾不得许多,抬步拦在他面前。 既然是自己将这些姑娘带来临淄,她便要护着她们。 不过是个身份低贱乐人,竟然有胆子与他作对! 拉着少女纨绔狞笑一声,毫不留情地一脚将王姑姑踹开。 “姑姑!”少女看着王姑姑摔在地上,拼命挣扎来,却还是无法摆脱纨绔。 远远看着这一幕,离央微微皱眉。 不必她动手,姬扶夜指尖微动,锦衣纨绔便好像被人一拳在面门,他松开拽住少女手,捂着脸惨呼一声,连连后退。 “是谁?!”锦衣纨绔暴跳如雷,刚要骂出什么,腹部又遭重击,立时倒飞出数丈之外。 他呻吟着,一时竟连爬身力气也没有了。 就算青夜素来木讷,也不会不明白姬扶夜和离央意思,立时向还在叫嚣纨绔走去。 见青夜上前,纨绔以为方才便是他出手,顿时恼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动手!” 青夜一身护卫扮,纨绔自不会怕他。 运转灵力,纨绔正准备出手,却轻易被青夜手中刀鞘止住动作。 “刘家六子?”青夜冷声道,“齐王宫之中,如容你放肆!” 见他一口叫破自己身份,纨绔恼怒散去,心中觉出几分不妙:“你是谁……” 青夜没有答,只是眸中隐带不屑,刘家从前也出过不少齐国重臣,如今却是日暮西山。如今看来,子孙如此不肖,要再复也是不能。 他招来宫卫,令他们将这刘家纨绔子扔出宫去。 “你们便是公子昱为令仪公主寻来献舞乐人?”青夜看向王姑姑。 此时,她经在一众少女搀扶下了身,闻言俯身称是。 “日后若再有这样事端,便报公子宣名字,既然你们是为令仪公主而来,他便不会让你们随意受辱。”青夜道,以姜宣身份,要庇护几个乐人,并非难事。 王姑姑满心激,行礼谢过,抬头,余光终于看见了并肩而立离央与姬扶夜。 阿离姑娘…… 王姑姑一怔,随即有些明悟,今日能脱困境,来是她出手相助。 原以为阿离姑娘身份寻常,却没到会在齐王宫中与之再见,自己竟是猜错了。 方才被纨绔纠缠少女耳根发红,她正是日在楼船之上为离央送粥姑娘。为误会了离央是中途来与她们抢夺献舞机会,她对离央全没有好脸色。 如今却离央之故脱了困境,她自是心中羞赧。 随着王姑姑一向离央屈膝一礼,少女一直垂着眼,不敢直视离央。 离央没有上前,只是向王姑姑略点了点头。 王姑姑笑了笑,面上浅浅皱纹散开,依稀能看出轻时美貌,就算知道了离央身份不寻常,她也不算借此攀附什么。 萍水相逢,如此就好。 离央和姬扶夜离开,青夜也连忙跟上他们脚步。 穿过狭宫道,不用多久,三人便经到了齐王平日居之处。 青夜取出姜宣令牌:“我奉公子宣之命前来,国师可是在殿中?” 侍奉在殿外宫女不敢怠慢,屈身道:“禀大人,国师方才经离去。” 离开了?姬扶夜嘴边不勾玩味笑意,还真是不巧。 青夜也皱了皱眉:“国师现在处?” “堪国师离开方向,应是往辰宿台去了……”宫女道。 “二位尊上……”青夜便看向两人。 姬扶夜笑了笑,若是此时前往辰宿台,也未必能见到位国师。 他不算往辰宿台去,姬扶夜自来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滋味儿。 “你自去便是。”姬扶夜对青夜道。 青夜神情一怔:“山海君是要离开了吗?” “可需要将府中客院为两位备下?”他试探着问道。 “不必。” 姬扶夜闭上眼,神识在瞬间延伸开来,不过片刻便遍及整座齐王宫,酆都气息所在也了然于心。 他睁开眼,向离央伸出手。 离央觑他一眼,还是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中。 如愿以偿姬扶夜弯了弯嘴角,与离央十指相扣,心中是说不出欢喜。 青夜看着这一幕,余光看见一直低着头宫女,不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下一刻,姬扶夜与离央身形消失在原地。 齐王宫中种种禁制对姬扶夜来说形同虚设,他握住离央手,循着道属于国师酆都气息而去。 而酆都好像也意识到有人在寻自己,行动似乎在有意避开了姬扶夜。 不过姬扶夜要见他,又如容他躲过。 王宫角落,姬扶夜带着离央落在地上,前方之人白袍加身,背对着两人。 离央收手,姬扶夜受到手中温软消失,心内暗暗有些遗憾。 酆都缓缓过身,白发苍苍老人抬头,面容古板严肃。 他俯身下拜,声音低沉:“老朽,见过山海君。” 姬扶夜脸上笑缓缓消失了。 离央不觉有些奇怪,难得见他会露出这样神情。 见姬扶夜不言,酆都直身道:“山海君来此,可是有吩咐?若无,老朽便要前去辰宿台了。” 姬扶夜面上扬意味不明笑容:“恰好来了齐王宫中,便随处走走,不会在此处遇见国师大人。” 这句话真没有一个字是真。 酆都坦然自若地笑了笑,好像方才被追得无处可躲并非是他一般。 “国师若有要事,请去便是。”姬扶夜让开身,目光与酆都相对,眸色深沉。 酆都一礼,从姬扶夜面前走过。 姬扶夜盯着他背影,直到完全消失。 “他不是司命分魂?”离央开口道。 姬扶夜微微皱着眉头:“我此时看他,不见有任司命气息。” 若按常理,酆都便不该是司命分魂。 以司命心计,在月持翎之后,未必没有找出一些能隐藏分魂气息办法。 姬扶夜乃是天魔修为,瞒过他耳目,并没有么容易,而他在酆都身上,确没有发现任不对之处。 还是说,是他直觉错了?姬扶夜不禁有些怀疑。 “未必。”离央淡淡道,“既然不能确定,便去知梦楼一观。” “阿离,你原来这样相信我么?”姬扶夜背后看不见狐狸尾巴又欢快地摇了来。 “若是再废话,你就自己去吧。”离央转身就走。 姬扶夜连忙跟上她脚步:“阿离,我错了——” 齐王宫外,知梦楼中。 楼阙高有九重,内外虽无护卫,酆都亲手设下防御禁制,洞虚修为以下修士闯入其中,必定难逃一死。 姬扶夜没有在最下几层楼中浪费时间,直接与离央一同到了被无数禁制护住最高处。 楼中昏暗,不见丝毫光亮,离央脚步一顿,撞入了身后姬扶夜怀中。 姬扶夜这才,以离央如今人类躯壳,应无法在昏暗中看清。 他拂手,房中熄灭烛火尽数燃。 离央抬头看向前方,高台上是一盏又一盏魂灯,其中亮不过寥寥。 凡世修士拜入宗门之后,往往会点一盏魂灯,若是陨落,魂灯便会熄灭。 姬扶夜也上前,魂灯上刻着不同名字,他在其中看见了齐国公主姜令仪。 “这些魂灯,应就属于拜入知梦楼修士。” 酆都是一百多前来到齐国,今日所谓天选复试,应也不是第一次举行。哪怕每次只三五人拜入知梦楼,百来人数也不会少。 叫姬扶夜觉得不寻常,是魂灯中亮实在太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尊上,我心悦你 方齐王宫一见, 姬扶夜能看出酆都的修为已至大乘,以这样的修为,在凡世已是数一数二的大能。 为何他门下的弟子, 会陨落只剩寥寥人? 看着前寥落亮的魂灯,姬扶夜陷入了沉默。 若是酆都将这些修士收入门下,本不为传承自身功法,那一切便容易解释了。 “你在想什么?”片刻后, 离央率先开口, 终于打破了一室沉寂。 姬扶夜微微垂下睫,负在身后的右手在袖中握成拳,他低沉着声音道:“我想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他突兀地停了下来。 离央不由转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那句话。 “凤族大祭司。” 离央没有说话, 眸中划过了然, 她明白姬扶夜的意思。 只是,若真如此,那司命的意图何在? 她底想做什么? 陷入沉思的离央没有注意,始终站在她身后的姬扶夜原本紧握成拳的手, 在缓缓收紧。 他心中有如翻江倒海, 昏暗的楼阙中烛火静静燃烧,映出他中汹涌情绪。 阿离她……果然恢复了记忆…… 从离央在安阳静面前说出的那句本尊开始,姬扶夜心中便已生了怀疑。若非记了自己的身份, 离央应当不会那般说话。 而方提及凤族大祭司,离央的反应终于叫姬扶夜确定, 她当真恢复了记忆。 如果她已恢复了记忆…… 离央上前,魂灯前放着一张桌案,上有数封书信, 她随手打开,却发上所书修行无关,而是关于齐国民生的朝事。 她放下书信,酆都的性情,也她所知的司命全无关系。 齐国能有今日之强盛,酆都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酆都如今,可是有一千八百岁左右?”离央忽地开口,问出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姬扶夜回过神,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她的侧脸在橙红烛火下染上融融暖意。身后是无尽黑暗,唯有她身在光明。 姬扶夜的心漏跳了一拍。 尊上…… “不错,”姬扶夜顿了顿,回道,“恰好是司命被关入诛邪塔之前。” 离央屈指在桌案敲了敲,又道:“这楼中可有什么密室?”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如今失了灵力,便无法用神识探知楼中情形。 姬扶夜只是摇了摇头。 离央看向魂灯,上镌刻的名字,除了一个姜令仪之外,没有一个让人觉得熟。 她也不算太失望,若是能在此处寻什么太明显的线索,她反而要怀疑会不会是酆都留下的陷阱。 能稳坐齐国国师之位百余年,历朝代更迭而不倒的人,岂会如此大意。 “姬扶夜?”离央回过头,却见姬扶夜站在原处不,似在神游。 这只狐狸在发什么呆? 见姬扶夜没有反应,离央向前,指尖在他额前一弹:“可是傻了?” 姬扶夜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离央没想他会这么做,面上也出愕然之色。四目相对,昏暗的室内,空气好像也暂时停住了流。 离央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中飞快闪过许无措,睫微微颤一瞬,她想抽回被姬扶夜握住的手。 但姬扶夜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抓住离央的手,缓缓将覆在自己的双上:“阿离。” “嗯?”离央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她自然不知道姬扶夜此时翻腾的内心。 “阿离。”姬扶夜又唤了一声。 这一次,离央感受了他语气中深深的惶恐不安。 她抬头,看向自己捡回来的这只狐狸。 相比百年前,姬扶夜身上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他的身形乎能将离央完全拥在怀中。 离央心中忽觉五味杂陈,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当下心情如何。 她在离开之前,已为姬扶夜考虑好了未来,授他魔族功法,督促他练成九幽剑,又让他入神魔剑冢取剑。如此一来,哪怕她不在了,他也有自保之力。 她不喜欢离别,所以会选在姬扶夜离开之时明霄一战。 而在归藏山上,离央实并没有十全的把握。或许昆吾剑下,她神魂散尽,无归来之日,这世上便没有什么逝水宫上神。 这实在是一场豪赌。 离央为姬扶夜考虑好了未来,只是那个未来里,不必有她。 离央不是没有察觉姬扶夜对自己的情意,可那时她只觉他年少,许是将恩情爱混淆。 就像她于明霄。 人总是对将自己从泥淖中救出的存在,报以最深的感情。 可,那未必会是男女之爱。 而这天下所有的爱,也都未必会得应有的回报。 就算是痛苦,多过些岁月,总会放下的。 离央自己便是如此。 岁月会是最好的良药。 后来丹琼书院见,她在苍梧楼上,姬扶夜站在楼下,四目相对,原是倏忽百年已过。 而他此心不改。 什么是爱? 离央不知道,可是见姬扶夜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心中是欢喜的。 她从无尽深渊脱身归世间之时,所见所闻,皆是陌生。 而这一次,有人一直等着她。 她养的狐狸长大了,她的狐狸在等着她回来。 离央又想神魂溃散之时,耳边响的一声又一声呼唤。 “我在。”离央轻声道,面上神情是她自己也不曾见过的温柔。 她在这里,她回来了。 姬扶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松开手,双从离央掌心露出,是不容错辨的深情和欢喜。对上这样的目光,离央呼吸一滞,像要被溺毙中。 “阿离……”他又唤。 离央隐隐觉得面上发烫,她怎么会因为这只狐狸唤她声就红了脸? 她转过头,姬扶夜看纤长睫如蝶翼一般颤,带着些微无措。 他拉住离央的手,不过微一用力,离央便回了他怀中。 姬扶夜的掌心就这样在离央腰间,带着异乎寻常的灼热。 被禁锢在他怀中,离央抬头恼道:“姬扶夜!” 姬扶夜没有松手,低头靠在她颈侧,口中喃喃道:“尊上……” 离央一怔,一时也止住了作。 她任姬扶夜抱紧自己,良久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他何时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 “不久。”姬扶夜轻声答道,“好在,也不晚。” “你抱得这样紧,是怕本尊知道你借我失忆之时以下犯上,扔了你这只满口胡言的心机狐狸?”离央叹了一声,问道。 “那你会吗?”姬扶夜闷闷道。 离央抬手回抱住他,像在给一只狐狸顺毛:“不会。” 不会了。 姬扶夜直直对上离央双,光线昏暗的知梦楼中,他看着离央:“尊上,我心悦你。”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她回来,亲口将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告诉她。 “那什么又是心悦?”离央缓缓道。 “心悦,是我见你欢喜,心中便欢喜。”姬扶夜轻声答道,“是只要见你,我便无烦忧,是往后余生,我只愿你共度。” 如果没有离央,天魔无穷无尽的生命,对姬扶夜便没有任何意义,而只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离央是他这一生,唯一心悦之人。 这世上只有一个离央,只有一个将他从泥淖中带出,授他剑法,会叫他狐狸的离央。 没有她,就不会有如今的山海君。 姬扶夜在少年时遇上过最好的人,便不可能爱上别人。 “我爱你……”姬扶夜声音低沉。 “阿离,我爱你……” 他在离央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每一个字,都是百年来漫长而孤独的思念。 离央的耳根缓缓红了,但她是抬头,在姬扶夜的凝视下开口:“姬扶夜,能见你,我也很是欢喜。” 房中只听得见烛火静默燃烧的声音,姬扶夜低下头,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面前,她说,见他,她也很是欢喜。 他紧紧环住离央的腰,吻上她的唇。 离央的指尖了,没有挣扎。 她闭上,任他攫取口中甜蜜。 知梦楼外,数名少年少女自齐王宫中鱼贯而出,口中低声议论着什么。 “令仪公主竟然输了……” “国师大人亲口说过,于占星卜算一道,公主是他生平所见天赋最佳,没想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山野儿,却胜过了公主。” “那上虞元白真是狂妄至极,说什么参加天选复试不为入知梦楼,只是想见识见识被誉为占星第一的公主能力如何!当真是不将我齐国放在中!” “依我说,公主今日不该答应那少年的请战是,原本这天选复试就不必公主出手。如今输了,丢的不仅是她自己的脸面,更是我齐国的脸面!” 今日辰宿台上,那叫上虞元白的少年点亮的星图比之姜令仪更多了两幅,两者灵力相撞,言出法随,却是上虞元白胜了。 “令仪公主既然输了,那日后我齐国国师之位,当归属于谁?” “公主虽输给上虞元白,但国师弟子中,无人能是她的对手,这国师之位当然该由她继承是!” 从前齐国之内都认为姜令仪会继承国师之位,是因在知梦楼众弟子之中,她的能力仅次于国师。齐王如此看重她,也是希望这个女儿未来能继承国师之位。 但今日姜令仪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年,旁观此事的人便不由了别的心思。 国师之位,代表的不止是尊荣,更是权力。 不希望姜令仪做国师的人,并不比想她当上国师的人少。 世人熙攘,不过为利而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饵已经放下,现在,只需 一个时辰前, 齐王宫,辰宿台上。 少年一袭青衫落拓,眉目中带着三分疏懒之意, 一瞧便是出身市井之间,嬉笑怒骂所顾忌。 他对面便是姜令仪,两人盘坐在辰宿台上,其上镌刻的星图已经为灵力引动, 渐次亮起。夜空星辰环绕在两人身周, 白流星,神秘莫测。 不过心念一动,便有星辰相撞,发出轰然巨响。 辰宿台上方,一众衣饰华贵的少年少女紧张地看向此处, 他之中, 大都是前来观战的齐国权贵子弟。 “上虞元白?这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有人少年大出风头,酸溜溜地口,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嫉妒。 方才这少年上了辰宿台,不与同样参加天选复试的人动手, 反而扬言要请战令仪公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怎觉得, 令仪公主要输了……” “休要胡说!我齐国公主怎可输给一个乡野小子,就算暂时落于下风,定也是有意为之, 叫他放松警惕罢了。” 就在这时,辰宿台上情况突变, 姜令仪身周星图逐一暗下,她抬起头,脸色有苍白道:“我输了。” 这三个字引得周围一阵哗然。 令仪公主竟然输了?!怎可?! 而上虞元白此, 面上仍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起身随手一礼:“原来大名鼎鼎的齐国令仪公主,也不过如此。” 胜了便胜了,说出这话未免太狂妄了! 一众旁观复试,爱慕姜令仪的少年郎君不对他怒目而视。 如姜令仪这样身份高贵,自身修为也极为出色的少女,身后当然不会少了爱慕者。 上虞元白不曾在意这目光,对还未起身的姜令仪哂然一笑,径直向宫外走去。 “国师……”他要离,候在酆都身旁的内侍抬起头,欲言又止。 这样的天才,若不为己所用,那也不该让他为旁人所用才是。 若不在他弱小之时其扼杀,待其成长起来,便不对付了。 酆都倚栏而望,白袍加身,脸上神情不任何波动:“不必。” 内侍欲言又止,但终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笼着袖子,眼看着上虞元白的背影走远。 少年就在数窥伺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齐王宫。 穿过朱雀大道,上虞元白走入热闹的东市,先在街边打了二两浊酒,酒葫芦系在腰间,又买了两块云片糕,一面走一面吃。 停在人工凿的湖泊边,他捏碎一片云片糕,碎屑扔下湖去,引来鱼群争抢。 此,上虞元白勾唇笑了笑。随即,他顺着人潮,停在耍猴卖艺的老人面前。看了一会猴戏,向地上的破碗中扔了两枚铜钱,他又继续往前走去。 恰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他身后驶过,挡住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窥探的几道视线。 待马车驶过,上虞元白的身影竟然就此凭空消失。 跟踪他的人上前,施展法诀,想借气息追踪,但灵光闪过,竟是不任何反应。 临淄城北,顺利甩掉身后眼线的上虞元白停在破庙前高大的梧桐树下,解下腰间酒葫芦,随手向上扔去。 一只手从梧桐茂密的枝叶中伸出,稳稳接住。 一身道袍的女子在树上坐直身,打酒葫芦喝了一口,嫌弃道:“这酒都淡出个鸟来了!” 她生得很是平常,平常得只要扔进人堆,便也找不出了。 上虞元白闻言,没气地回道:“三文一两的浊酒就这个味,你要嫌弃,就自己买去。” 花着他的钱,还敢嫌弃酒味淡了。 “臭小子,歹我也是你师父,你这是什态度?”上虞宁溪跳下树,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上虞元白吃痛,跳脚道:“有你这样的师父吗?堂堂天机阁阁主,富得流油,还要我来养你!” “俗话说,一为师终身为父,你孝敬孝敬自己爹怎了?”上虞宁溪一脸赖。 上虞元白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毕竟命是自己的,就算气死了,这个良的师父也一定不会为自己收尸。 上虞宁溪从他袖子捞出没吃完的云片糕,也不在意地上尘土脏了衣袍,就地坐下身来:“徒,知道我饿了,还记得带吃的来。” 上虞元白盘腿坐在她身边:“今我已经胜了那位令仪公主,接下来,你想做什?” 上虞宁溪不紧不慢地吃完手中的云片糕,这才伸了个懒腰道:“饵已经放下,现在,只需等着猎物上钩便是。” “你这样费心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上虞元白默然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 上虞宁溪倾身倒了下去,懒散地躺在草地上:“自然是为了报仇。” “报仇?”上虞元白皱眉,心中越发不解,“你同谁有仇?” 上虞宁溪随手捡了颗石子向他扔去:“哪来的那多为什,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吗?” 上虞元白侧身躲过,怒道:“打人不打脸,要是毁容了可怎办!” 姬扶夜抱着离央落在孤岛之上,远望只海天一色,潮水翻涌,漫边际。 这是东海深处的一处孤岛。 姬扶夜与离央在知梦楼中未有所获,而酆都身上也不有什异常,便决定先拿回朱杀。 只要离央恢复修为,司命有何算计,她都可自如应对。 “朱杀就在东海之中?”姬扶夜松手,轻声问道。 离央点了点头,丹琼书院之中,她借上品灵石矿脉斩落司命分魂,虽然险叫才凝聚为人形的身体溃散,但也借此引动朱杀共鸣,确定其所在。 当朱杀从三重天上坠落,便是恰落入了东海之中。 如今,朱杀近在咫尺,离央甚至感受到自本命法器上传来的欢喜之意。 她一指点在自己眉心,这具禁锢住她的人类躯壳便渐渐消散。 “阿离——”姬扶夜忍不住上前一步。 “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离央轻声对他道。 话音落下,她的神魂化作一缕又一缕流光,尽数落入海底深处。 姬扶夜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及到的却只是一片虚。 “阿离……”他失神唤了一句,随后孤身站在岛上,久久未回过神来。 朱杀赤红的剑身上有流光闪过,离央的神魂落入海水之中,缓缓沉下,最后汇聚在朱杀前。 神魂聚拢,但这一次,显出的便是离央成年后的身形。 长发披散,离央双目紧闭,四周天地灵气疯狂向她涌来。 东海深处不天光,唯有赤色的朱杀剑上散发着莹莹灵光,成为黑暗之中唯一一缕光明。 孤岛之上,姬扶夜负手而立。夜幕低垂,海上吹来带了腥气的风,玄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腰背挺直,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与此同时,三重天上,天宫之中。 天筠与李怀一站在凌霄殿内,微垂下头,很是羞惭。 他二人月持翎视为挚友,因此炊金馔玉楼中,才会毫防备地饮下加了料的灵酒。 三后醒来,两人只自己身在距丹琼书院数千外,匆匆赶回,但朱雀秘境与世界融合,丹琼书院自然也尽数湮灭。 而得以生还的书院弟子正与襄陵城百姓一起重建园,幽河族人也挣脱桎梏,不必困居小秘境之中。 天筠和李怀一商议之后,终究没有月持翎盗取朱雀秘境法则,这才致使其与此方世界融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月持翎已然身死,连神魂也作烟云散,也算为自己所为付出了代价。事已至此,这件事揭晓,不免会叫襄陵百姓对幽河族人产生怨忿。 但幽河族人,本也是辜的。 他为报朱雀之恩入秘境,却没想到自此不得脱身,连后代也要生生世世困在其中。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 昏迷三,天尧和李怀一醒来时已不姬扶夜身影,两人遍寻周遭千,仍不得其踪迹,只得认下自己这是跟丢了人。 寻不到姬扶夜,两人不敢在凡世耽误,只得回凌霄殿中向沉渊请罪。 天帝面前,天筠不敢隐瞒,一路所发生的事尽数交代,包括月持翎所为。 不过她唯一不知道的,便是月持翎其是司命分魂转世。 闻听朱雀秘境之变,沉渊倒也没有怪罪他跟丢了姬扶夜。身为天魔,姬扶夜要摆脱连仙君修为也没有的天筠和李怀一简单不过。 他赏下几件灵物,令两人退下。 坐在九重白玉阶上,沉渊望着殿外,冕旒后双目沉沉。 没想到不过短短百年,阿离身边的那只狐狸便有晋升天魔,这样的修速度,自上古至今,六界之中应当都几人与其媲美。 阿离…… 沉渊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百年前,归藏山上,红衣灼灼,一夕之间两位上神陨落,六界不为之震动。 沉渊从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决绝。就算是曾经对她而言最是重要的师尊,她也可以他从心上舍去。 至于自己,想来早被她舍去了。 想到这,沉渊不苦笑一声,人总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便在这时,有仙官在凌霄殿前高声求。 沉渊回过神,宣其入内。 仙官躬身礼,也不曾多有废话,便径直禀报道:“启禀陛下,此一年内,四方天柱飞升之人共有七,已被接引入仙宫之中。” 沉渊点了点头:“若愿入天宫效力,便为其分封仙职,若不愿,也可自去三重天上寻洞府安置,不可强求。” 仙官连忙答道:“谨遵陛下谕令。” 但在禀报此事后,他却没有立即离去,停在殿中,神□□言又止。 已经打另一份奏章的沉渊察觉到他未曾离,抬起头,他犹豫不决,便口问道:“你可还有事要禀?” 仙官沉默一瞬才道:“陛下,这几年间,凡世飞升仙界的仙君,似乎越来越少……” 沉渊微微皱了皱眉:“这话是如何说?” “五年前,一年之中飞升三重天的仙君足有百人余,及至三年前,便只有不足半百之数,到了如今,更是只有七人……臣认为,此事在蹊跷……” 沉渊放下奏章,神情凝重,若真如仙官所言,却是不容轻忽的小事。 往前千年,凡世飞升的仙君数目虽然不一,却从未出现过一年少过一年的情形。 难道凡世之中出了什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沉渊当令人锁禁天柱,令三重天仙君不可轻下凡世,为的便是不叫他扰了凡世秩序,让凡人的事归凡人,仙人的事归仙人。 是以他对人间之事也并不了解,他眸中掠过深思,对仙官道:“此事我会令人前去查探。” “是。”得了他的话,仙官放下心,退出殿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师姐…… 传下前去凡世查探的手令, 沉渊按了按眉心,面上不由现出几分疲乏之色。 身为天帝,他每日需要处的政务, 并不比凡世一国之君少。三重天上各大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要想平衡各族,维持天宫权威,实在不是易事。 从前明霄还在时, 摄于他的权威, 六界各族哪怕心中不服沉渊这个出身凡人的天帝,平常还是要给足了他面子。 在明霄陨落后,玉朝宫琅嬛神尊闭门不出,各方势力不由蠢蠢欲动,觊觎天帝之位者众, 沉渊推行政令时, 也感受到明显的阻力。 明霄陨落不过三,方仙山中原本归顺天宫的熊妖便违背沉渊立律令,截杀自此过的数名仙君,吞噬修为。 这只熊妖自上古生, 归顺天宫不过是因为惧怕明霄实力, 后明霄陨落,心中瞧不起沉渊这由凡人升仙的天帝,自也不会再将他的法令看在眼中。 沉渊令人责问此事, 派去的仙官却被熊妖打重伤,失了大半修为才侥幸逃回。消息很快传遍六界, 天下都在等着看这位天帝的笑话。 当是时,沉渊亲出凌霄殿,赶赴方仙山。阴阳戟下, 熊妖不敌,只能在他面前跪地认罪,愿供驱使,求他饶过自一命。沉渊却不曾心软,斩下他的头颅挂在仙山之上。 六界这才想起,天帝沉渊在登上帝位前,领神族大军征战,几无败绩。他能做天帝,并不只是因为明霄弟子这一身份。 就算他被逝水宫上神斩下右手,但天地间,却只有一位逝水宫上神。 此事之后,仙界再无人敢公然触犯天宫律条。 回忆至此,沉渊抬起头,右手袖中空荡,这是他给自留下的告诫。 也就是这时,一道霞光冲天起,沉渊似有感,飞身来到殿外。 霞光照亮天际,天宫上方,彩羽的凤凰振翅,口中发出清鸣,引来百鸟相朝。 种了荷叶的池塘中,赤色锦鲤争相腾跃,水珠溅落,在天光下映出五彩虹光。 这般异象,是…… 沉渊拂袖,虚空中便展开一面水镜,镜中是东海深处。 一道又一道流光自海底飘向空中,于海面上缓缓凝聚为人形。 离央双目紧闭,鸦发在披散,素白的裙袂在风中翻卷,腕上一条红铃叮铃作响。在她身后,是朱杀巨大的赤色剑影。 睁开双眸那一刻,万千星辉落入她眼底,摄人心魄。 孤岛之上,黎明破晓,姬扶夜看离央踏水来,身后天光撕开夜幕,纨素着身,鲜洁如雪。 就像许多前,无尽深渊之中,她也是这样向他走来。 “尊上……”姬扶夜望着她,喃喃道。 离央落在他身前,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如今看来,你还是更喜欢我少时容貌?” 姬扶夜笑了起来:“不,阿离无论何种模样,都是最看的。” 他看着离央,目光甚至不舍得偏离一瞬。她身上是姬扶夜阔别百,只属于逝水宫上神的气息。到了这个时候,姬扶夜才终于可以肯,离央回到了他身边。 “阿离。”他又唤了一句,实他像有很多话想,但话到嘴边,能出的,便只剩下这个字。 “我在。”离央抬头看着他,眼底是温和的柔光。 “阿离!”姬扶夜伸手紧紧抱住了离央,她没有拒绝。 他笑得像只傻狗,身后看不的大尾巴疯狂摇晃着。 有时候,离央觉得他实在不像狐狸,倒像只总是叼着骨头傻笑的狗子。 “阿离阿离阿离……”姬扶夜在离央耳边重复叫着,从前他只敢唤离央尊上,现在终于能光明大地唤她一声阿离。 他似乎想将从前错过的,都补回来。 离央心底的欢喜在他傻笑着一遍又一遍叫自名字时化为无语,指尖微动,姬扶夜便化作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他嗷了一声,显然没反应过来。 离央却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这样瞧上去顺眼。 一拂手,狐狸便落入她怀中,离央飞身渡水,口中问道:“齐国如今情形如何?” “酆都在追杀一个叫上虞元白的小子,他应该也有能继承司命仙格的天赋。”姬扶夜乖乖待在离央怀中,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答道。 “那便去齐国一探。”离央道,如今她修为恢复,行事便不必瞻前顾后。 罢,身形眨眼出现在数千丈外。 被礁石撞破的船板漂在海面,一身粗布褐衣的少女在海浪中挣扎着,乌黑的长发编了发辫盘在脑后,纤瘦的身形似乎不用多久就会被一望无际的海水吞没。 到了这时候,骊珠心底不由生出悔意,不该孤身一人来了自并不熟悉的深海。 骊珠是东海渔村中的采珠女,依海生,这里的村都以打鱼采珠糊口。 父亲在一场海难中意外过世,骊珠与母亲相依为命,不过七八岁的纪便可以随母亲一起潜入海中采珠。 今日出海前,村中老者已经告诫过她,海上恐有风浪,不宜出海。但前日母亲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将之前积攒下的银钱都用尽,若是她今日不出海,只怕换不来母亲明日的药钱。 平日采珠之处已经不几粒品相的珍珠,骊珠一时心急,便撑船入了并不熟悉的深海。 在这里,她的确找到了许多品相上佳的珍珠。但就在她准备返航之时,海上陡然起了风浪。木船撞上了礁石,瞬间四分五裂,骊珠落入海中,在浪潮中无力挣扎。 就算她的水性再,在此时也没有什么作用。 葬身海中,是无数采珠女的归宿,但骊珠不想死,她若是死了,阿娘怎么办? 谁来照顾她? 她得活下去! 便是凭着这个信念,骊珠不断挣扎着,奋力向来的方向游去。 海水漫过口鼻,骊珠感觉到四肢的力气都在消散,眼前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她大约……真的要死了…… 就在骊珠意识朦胧之时,她身周海水忽然翻涌起来,将她包裹住中,掠过海面,落在海边沙滩上。 海水散去,少女倒在地面,生死不知。 离央抱着姬扶夜落在她身边,她久久不曾动弹,难道是溺水了? 姬扶夜跳出离央怀中,四只抓垫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梅花印,离央此,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个弧度。 姬扶夜探头,气息平稳,应当没有受伤。 骊珠看着在自头上的狐狸脑袋,喃喃道:“胖的狐狸……” 胖?!!! 离央轻笑一声,丝毫不体谅姬扶夜炸裂的心情,引来他控诉的目光。 骊珠也坐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终于意识到自得救了。 她循着那声轻笑看过去,眼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口中讷讷问道:“是您救了我吗?” “自然。”姬扶夜甩了甩尾巴,没气地走回离央身边。 小丫头真没眼光,他的妖身哪里胖了,明明只是毛茸茸已。 “会话的狐狸?!”骊珠神情惊恐,尖叫一声道,“妖怪啊!!!” “姑娘,你快跑!” 下一瞬,却姬扶夜跳入了离央怀中,骊珠的尖叫突然没了声,她后知后觉到,自像误会了…… “您就是神女大人吧?”骊珠想起什么,兴奋道,“以您才能驭水将我救下,神女大人,之后我一去去您石像前祭拜!” 离央的神情在听到她起石像时顿住了,她看向骊珠:“什么神女石像?” 她不是神女吗…… 骊珠迟疑着,开口解释道:“这是我们东海的传,很多前,有一只巨大的海怪在海中作乱,吞吃出海渔,它还能跃出海面,化作一只巨鸟,口中吐出一道风,便能将整个渔村都掀翻。” 鲲鹏,听完少女描述,姬扶夜和离央便已知道她口中海怪是什么。 “后来,是神女出现,与它缠斗三天三夜,终于斩杀了海怪,它的骸骨落入海中化作一座孤岛。神女也力竭,落在断崖之上,化作了一尊石像。” “这个故事一代代传下来,以东海人出海之前,都会在神女像面前祭拜,以求平安。” 被离央救下后,骊珠还以为是自在出海前拜神女起了作用,以神女化身救下了她。 “石像在何处?”离央缓缓问道,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姬扶夜敏锐地察觉了她语气中的异色,神女石像…… 离央的师姐,不就是东海之滨一尊石像化…… 姬扶夜愣住了,难道真有这样巧? 骊珠指向左前方:“就在那处断崖上……” 话音还未落下,离央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 骊珠睁大眼,怔怔望着空无一人的海滩,她真的不是神女吗? 海浪拍打着礁石,断崖之上,一尊石像亭亭立,眺望着远方。 数丈外,离央陡然停止了脚步,失了向前的勇气。因为她不必往前也知,那是她的师姐,在天问殿中,不惜为她违逆明霄的师姐。 “为什么会这样……”离央低声道,她从没有想过,与穗心再之时,会是这般情景。 “阿离……”姬扶夜化为人形站在她身后,扶住她的肩。 离央死死咬住唇,身形闪现,运转灵力,尽数灌输于石像中。 石像面上不任何神情,从前在玉朝宫时,穗心也是如此,便是笑,也总是很浅。 “阿离,没用的……”姬扶夜她如此,眼中不忍,却还是开口道。 穗心当日在天问殿前自剖道心,与鲲鹏相斗耗尽灵力,无法恢复,才会变回一尊无知无觉的石像。 少了心,就算离央给她再多灵力,也不可能叫这尊石像恢复自的师姐。 离央没有停下,她明知姬扶夜得不错,却还是不愿意停下。 大量灵力流失,离央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随即,她的灵力又尽数从石像中溢散。 师姐…… 姬扶夜看向石像,心中悲凉,这大约便是穗心千不曾现世,风玄殷遍寻她也不得的缘故吧。 谁也不曾想到,她竟然在东海之滨,再次化作了一尊石像。 耳边恍惚响起心跳声,姬扶夜一怔,将灵力覆在双眼上,凝神看向石像。无数乳白色的气息自远处村落中飞来,落入石像心口,那里,有半颗在跳动的心脏。 这是……人族的信仰之力…… 那些被穗心救过的渔和他们的后代,用信仰,为穗心蕴养了另一颗心。 离央的手放在石像心口处,终于感受了自深处传来的微弱心跳声。 她收回手,脚下踉跄一步,被姬扶夜扶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上虞 酆都, 或者说,顶着酆都皮囊的司命,在听了上虞宁溪的话后, 幽幽笑了来。 “一千多年过,当年毫无修为的小丫头也敢在前大放厥词,世间之事,大抵总是样无常。”司命徐徐道, 神还是那样在上。“没想到那个跪在前求饶的废物, 倒是养出了个好弟子。” 在被霄关入诛邪塔前,司命杀的最后一个人,便是那个将上虞宁溪养大的人——上虞。 上虞父母早亡,沦为乞儿,为了活下, 他吃过树根, 也曾在街头与野狗争食。狼狈地活到七八岁的年纪,遇到个算命瞎子,将他捡回当了弟子。 上虞个名字也是瞎子改的,说他样大气运的人, 怎么能叫狗蛋。 狗蛋没信。 要是真大气运, 他就该顿顿肉吃,不用每日一睁就得想着要怎么填饱肚子。 但老瞎子给了他栖身之处,让他不用再活得像条野狗, 一个名字而已,叫什么不行。 于是他从此就叫上虞。 没过几年, 老瞎子病死了,跟着他学了个半吊子的上虞接了算命摊子,饥一顿饱一顿地混口饭吃。 偶尔想老瞎子的话, 他也仍然觉得好笑,哪个大气运的人,会像他样没本事。 没本事的上虞,在一个雪天,遇见了被人扔在街口自生自灭的女婴。 他连养活自己都艰难,但还是将被冻得脸色发紫,哭都哭不出来的女孩儿抱了来,放在自己心口暖着。 冬日的茅草屋中,上虞发着抖,护着怀中女婴,煮了米汤,一点点喂进她嘴里。 熬过最冷的冬天,女婴活了下来,上虞为她取名叫宁溪。 上虞让宁溪叫他师父,从此他就是宁溪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在宁溪记忆里,自己的师父实在是个没本事的人,师徒二人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偶尔算命时说错了话,还会叫人连摊子也掀了。 但遇上了好心人,也会多给两个铜板,让他给自己买两块饴糖甜甜嘴。 只是一身补丁衣裳的师徒俩还没进糖铺的门,就被伙计赶了出来。 那时候上虞她说,等将来了钱,他要把条街都买下来,连门框都要打成金的。 到时候让宁溪能把糖当饭吃。 一直到很多年后,宁溪都记得他说话的神情。 老瞎子给上虞留下了一本纸页残缺的书册,上的字迹已些模糊,内容也看得上虞云里雾里。 不过他左右闲着也没事干,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翻翻。 就是凭着一本残缺不全的修真界入门心法,上虞无意识地引气入体,成了炼气修士。 自此之后,上虞的修为一日千里,厚积薄发,不过三月便已顺利结丹。 那年宁溪十二岁,也是在那一年,上虞带着她离开了他们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后来便是不断东躲西藏的日子,宁溪不白他们为什么要逃,她趴在上虞背上,看着他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紧锁。 火光下,他一次次翻开那本残缺的书册。 莫名其妙踏入道途的上虞,连最简单的法诀也不会,自创了法术藏匿住宁溪的天赋,瞒过了仙君的耳目。 他和宁溪,都是能够继承司命仙格的人。 在成为金丹修士的那一晚,上虞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东躲西藏的日子也没能过上多久,一个冬日的晚上,司命找到了他们。 不过金丹的上虞,怎么可能躲得过司命仙君的耳目。 他跪在司命前,求她饶过宁溪一命,他愿动献上自己的气运。 ‘她只是养大的孩子,仙君没任何威胁,请仙君饶她一命……’上虞重重叩首,身体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司命在上地俯视着他,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人怎么会在意一只蝼蚁的生死。 她赤手穿透了上虞的心脏。 随着上虞的死,一道道幽紫色的气息从他身上落入司命手中,那是他的气运。 ‘师父!’宁溪尖叫一声,看着上虞的身体向后倒。 他睁着双,看向宁溪,脸上好像还带着笑意。 宁溪,不要怕。 师父会护着你。 那一日,宁溪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倒在了司命前。她跪倒在上虞身边,嚎啕大哭,心中茫然,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在十二岁的时候,宁溪懂了什么叫生离死别。也是她生平一次,想杀了一个人。 ‘你既然样伤心,不如送你陪他?’司命微笑道,她生得那样美,但在宁溪中,比恶鬼还要可怕。 司命没发现宁溪身上的秘密,但并不打算放过她。就算前的宁溪只是个凡人,未来或许也会阻了她的路。 但就在一刻,上虞没了声息的身体燃烧来,灵火吞噬了司命落下的灵力,将宁溪护在其中,没伤她分毫。 是上虞才学会不久的火诀,也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个法术。 司命看着自己沾染上火焰的指尖,中不由闪过厉色。 区区金丹,也敢算计于她! 便在她再要动手之际,天边掠过一道剑光,司命脸色一变,飞身退后,还是没能躲过。昆吾剑穿透了司命的身体,将她钉在了树上。 玉朝宫霄帝君,缓步走下云端。 宁溪从司命手中活了下来,灵火燃尽了上虞的尸骸,什么没给宁溪留下。 没本事的上虞,辈子做过的最大一件事,就是在仙君手下,护住了那个他养大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宁溪含着泪,质问要带走司命的霄。 ‘她身负司命仙格,牵连人妖两族命运,在仙君继承司命仙格前,没人可以杀她。’ 司命仙君…… 司掌他们命运的仙君,原是般狰狞模样。 后来,天下便没宁溪了,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叫上虞宁溪。 上虞死后的三年,上虞宁溪从天机阁的杂役变为内门弟子。 之后不过短短百年,她继位为天机阁阁,在她手中,天机阁成为了整个修真界最富的宗门,生意甚至做到了三重天上。 因着天机阁处处都是金雕玉饰,不少修士为此暗中嘲笑过上虞宁溪的喜好,她都一笑置之。 她要做什么,无须旁人置喙。 而时隔近两千年,上虞宁溪得以再次站在了司命前。 “你以为,你现在便能杀了?”司命扫视脚下法阵,便是她的神魂为何会被牵引至酆都体内的原因。 “试试也无妨。”上虞宁溪勾唇角,中无一丝笑意。 她运转灵力,将上虞元白送出了数里之外。 是她和司命的战场。 灰蓝的道袍被风吹鼓,上虞宁溪与司命相而立,夜空之中星辰流转,笼罩住方天地。 上虞宁溪解开体内封印,刹那间风云变幻,无数星芒涌向她体内。 她早就可以晋升仙君,一直压制自己的境界,无非就是在等一日。 她要借天劫之力,在晋位仙君之时,强行剥离司命身上的仙格。 唯如此,她才能杀了她。 司命抬头看着上方汇聚的雷劫,神色为些阴沉。 雷劫自上方落下,上虞宁溪不曾闪避,任雷电落在自己身上,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以身体为媒介,引雷电之力化为囚笼,将司命困在前。 落下的星光化无数利刃,随着她的动齐飞向司命。 傀儡丝从司命袖中飞出,与利刃相击,星光散落。 上虞元白远远看着此处,只见两道光影相撞,全然不知情形如何。 他心中焦灼,不敢贸然上前,否则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成了上虞宁溪的负累。 天劫之下,她本就处于劣势,手还是一位仙君……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上虞宁溪牵引在身边的星辰已尽数碎开,她运转体内最后的灵力,将空气中的雷电之力灌注进自己早就画好的大阵。 就在时,司命手中的傀儡线穿透了她的心脏。 “师父!”上虞元白看见一幕,瞳孔一缩,声唤道,随即不顾一切地向她跑来。 喷出一口鲜血,上虞宁溪脸上血色尽失,她没看他,只是冷冷道:“别过来!” 霞光从云层中坠落,笼住上虞宁溪,她身上的伤势开始缓缓愈合,她将要晋升仙君。穿透她心脏的傀儡丝缓缓消散,大阵禁锢住司命的脚步,原本与她神魂相融的仙格,开始缓缓剥离。 她阴冷地看向上虞宁溪,无视阵中压力向前,随着她的动,副属于酆都的皮囊七窍都流出鲜血来。 司命没停下,鲜血已染红了酆都的斗篷,她像一只自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被剥离的司命仙格缓缓汇聚在上方,如果上虞宁溪顺利晋升为仙君,那么本就不属于司命的仙格,就会归属于新的司命。 所以司命必须在上虞宁溪成为仙君前,杀了她。 两人之间不过只一步之遥,目光相,透过前苍老的皮囊,上虞宁溪看见了两千年前的司命。 那个杀了上虞,害死了她在世上唯一亲人的女子。 样仇恨的目光,司命见过太多,世上想要杀死她的人不知凡几,但没一个人做到了。 在重若千钧的压力下,司命缓缓抬手,探向上虞宁溪的心口处。 灵力耗尽的上虞宁溪已没躲开的力气,她剧烈地喘息着,等待着一个结局。 她和司命之间,必定是一生一死。 就在时,两道剑光自天外而来,直直落向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8章 番外一 天光之下,离央拥住力竭的姬扶夜,从九天之上坠下。 身后洁白羽翼伸展,从海面低低掠过,离央余光见此,眸中也不由闪过怔然。 就算晋升上神也未曾生出羽翼的骨翅,竟然在此刻生出了白羽。 这是天道的馈赠,感谢她令这片天地免于沦为混沌。 她抬头望向天边,在混沌之源被封印之后,蔓延开的混沌自然也随之散去,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阿离,我们回家吧。”姬扶夜在她耳边轻声道。 回家…… “好。”她笑了起来。“我们回家。” 云端之上,离央低头向下望去,只见漫山桃花开得正好,九重天上灵气浓郁,草木自然不必依四时而生。 姬扶夜在离开逝水宫前在山外下了足足一百零八重禁制,是以就算混沌侵蚀,也未曾伤及满山桃花。 姬扶夜在姬氏的院落中也种了桃树,那是他的母亲顾凌霜亲手种下的。姬氏族地中原是没有桃树的,是顾凌霜从顾氏府中带了一枝桃花来。 许是因为姬扶夜同父亲生得太过肖似,顾凌霜对他一向淡淡,母子两人虽然同住一院,却往往数日也不见会说上一句话。 连侍奉在她身边的婢女,也忍不住偷偷议论,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如此,这位夫人未免太心冷了些。 有一日,她坐在桃树下晒太阳,忽然唤了姬扶夜来身边,将桃枝放在他手中,告诉他,若有欢喜的人,便记得从树上折一枝桃花送她。 在姬扶夜记忆中,这是顾凌霜对他难得的温情。 后来不久,姬扶夜便拥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听说她出生宁京大族慕容氏,更是才被检验出先天灵体。 这是他的母亲为他定下的亲事。 那时姬扶夜虽然才不过五岁,但已经足够理解这背后存在的利益交换。他倒也不觉得多么愤怒,只是默默将自己藏在纳戒中的桃花枝扔出了窗外,任它零落成泥。 直到十七岁时,姬扶夜因识海破碎被送回母族顾氏,他在自己母亲曾经住过的院中,也看见了一株高大的桃树。 顾凌均告诉他,这是他和顾凌霜的母亲生前亲手种下的。 姬扶夜那时才明白,在偌大三重天上,这株桃树原来是顾凌霜唯一的慰藉。 她大约是很想家吧。 再到后来,察觉自己对离央的心意,姬扶夜再回姬家之时,便偷偷折了桃枝,种在逝水宫外。 他曾经对离央提及种桃花意识,离央却甚是不解风情,听了桃树便只想到桃子,让姬扶夜心中不免有几分失望。 漫山桃树下,姬扶夜嘴边噙着淡笑,已经不再避讳提起当初。 “后来我每次想你之时,便会在逝水宫外种上桃树。”姬扶夜垂下眸,眼神温和。 不知不觉,便有了这漫山桃树。 “怎么不种些梨树?”离央却道,“我想喝梨汤。” 满心风花雪月的姬扶夜语气一顿,可怜兮兮地看向离央,神情像极了不小心被踹了一脚的胖狐狸。 离央微微勾起了唇角,抬起手,屈指敲了敲他的眉心:“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姬扶夜眼中委屈不减。 “真的知道了。”离央无奈道。 或许狐狸惯是会得寸进尺的生物,姬扶夜拉着她的衣角又道:“那你得说与我听,我才能信!” 听他如此说,离央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见她动作,姬扶夜下意识地夹紧了并不存在的尾巴,僵硬地转开话题:“我记得之前在桃花树下埋了两坛桃花酿,如今味道应该正是甘冽,我这就去取来……” 他灰溜溜地转身,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好像也丧气地垂了下来。就在他刚转过身,耳边听离央开口:“姬扶夜,能遇见你,我很欢喜。” 姬扶夜回过头,怔怔地看向她,他没有想到自己能听到离央对他亲口表白自己的心意。 在他不加掩饰的惊诧目光下,离央面上浮起难以忽略的灼烫热意,不必看,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上定是绯红一片。 她侧过身,看向枝上桃花,错开姬扶夜的目光,脸上热意终于散去些许。 在这一刻,姬扶夜忽然意识到,或许离央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他一点。 意识到这一点,他脸上忍不住扬起了傻笑。 “阿离,你脸红起来,真好看……”迷迷糊糊的,他看着离央还未完全褪去晕红的脸,喃喃道。 听他这样说,离央脸上绯红更甚,她恼羞成怒地瞥去一眼,冷声道:“还不快去取桃花酿!” 姬扶夜已经开心得不知东南西北,傻笑着回答道:“我这就去!” 才转过身,他又回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离,我最喜欢你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心中欢喜的,能叫他欢喜的,只会有她一人。 说完,姬扶夜摇着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乐颠颠地去挖自己埋的酒。 看着他的背影,离央嘴边带上了几分不自知的笑意。 落英缤纷,两人靠坐在一株高大的桃树下,任粉白的花瓣落在衣裙上,不必拂落。 玄衣与白裙纠缠在一处,不管是离央还是姬扶夜,似乎都没有用灵力消解酒意的打算。 眼中似有潋滟秋水,离央抱着酒坛,酒意浮在颊上,神情慵懒。 “阿离……”姬扶夜与她目光对视,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而离央抬眸看着姬扶夜,带着散漫笑意。 “阿离……”姬扶夜便又唤,好像他除了唤她名字,便再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他身后,一条狐尾大着胆子探出衣袍,悄悄缠住了离央的手腕,尾巴尖在她掌心来回画着圈。 离央握住他的尾巴尖,顺手摸了下去,口中却道:“姬扶夜,你是想做只秃毛狐狸吗?” 怎么能摸着狐狸尾巴还说这样无情的话,姬扶夜身后再次探出一条狐尾,殷切地在离央面前晃了晃。 离央的眼睫动了动,终于还是放下酒坛,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狐尾。 狐尾往后一退,离央的上身一倾,两人间的距离便陡然近了许多。 她将手撑在姬扶夜的肩上,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彼此间都不由有些愣神。 这样的距离,他只需要低下头,便轻易吻住她。 姬扶夜这样想着,也顺着心意低下了头。 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一场雨。 他抱着离央,环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离央承受着他的索取,纤长的手指有些无助地蜷缩起来。 当姬扶夜终于抬起头的时候,离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迷离和茫然,脸上晕红也越发分明。 在情爱之事上,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 “阿离……”姬扶夜将她压在树上,黏黏糊糊地再次唤着,九条尾巴都伸了出来,在空中胡乱摇动着,口中还道,“你要对我负责啊……” 雪白的尾巴尖小心翼翼地探向离央的衣襟,他面上却还是一派纯然无辜。 “你想以下犯上?”离央捉住他的尾巴尖,语气危险。 姬扶夜摇着另外八条尾巴:“那阿离,你愿意让我冒犯吗?” 他说着,拿两条尾巴比了个心。 离央的眼底漫上丝丝缕缕的笑意,她抱着酒坛满饮一口,拉了姬扶夜低头,将这口酒从唇齿间尽数渡给他。 姬扶夜先是一愣,随即反客为主,欺身上前,将离央禁锢在自己怀中。 唇齿相依之时,他不忘将设在逝水宫外的重重禁制打开,令外人无法窥视此处。 玄色深衣铺展在地面,素白裙裳落在桃花树下,两道身影交缠在一处,桃林深深,掩住一地春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9章 番外二 “阿离!阿离!”陵舟被禁制拦在逝水宫外,扑扇着翅膀,焦急地叫着离央的名字。 混沌蔓延之时,陵舟竭力护着东皇山上的一众小妖,虽感知到九重天上生变,也无暇分身前往,不知其中详细。 而摇光和羲灵因抵抗混沌弥散,消耗甚大,便交代事后及时赶来九重天的沉渊处理后续之事,各自回宫闭关。 遵他二人意志,身为天帝的沉渊尊将祸事原委昭告六界,令各族引以为戒。 陵舟也是因此才得知,原来平息混沌之祸的正是离央与姬扶夜,他急忙赶来逝水宫,谁知却被姬扶夜设下的禁制拦在了山外。 难道是因为阿离受伤了,才会将逝水宫的禁制尽数打开不让外人进入? 陵舟心中着急,但以他的修为,又不足以破开姬扶夜亲手设下的禁制,只好高声唤着离央的名字。 片刻之后,逝水宫殿门终于缓缓打开,姬扶夜步出殿内,解除了禁制。 陵舟连忙从空中落下,停在他面前:“阿离呢?怎么只有你?难道她受伤了?” 阿离回归上神之位后,他都还没能和她见上一面呢。 姬扶夜示意他低声:“阿离在休息,不要扰了她。” 陵舟哦了一声,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阿离是不是受伤了?” 他这就要往殿内飞去,却被姬扶夜一把捏住了翅膀,他可不愿意离央的睡颜被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瞧见。 “放心,阿离没有受伤。” 陵舟将信就疑:“那她怎么还不来见我?” 闻言,姬扶夜摸了摸鼻尖,沉默一瞬才道:“……她只是有些累了,在休息。” 至于为什么累了,却是不能告诉陵舟的。 “你心虚了!”陵舟盯着他的神情,恍然大悟道,“你一定是在骗我,我要见阿离!” 他挣扎着要往殿内飞去。 姬扶夜自然不会松手,陵舟见自己打不过他,三只爪子都落在姬扶夜头上,扑腾着翅膀,无理取闹道:“我要见阿离!我要见阿离!我要见阿离!” 三足金乌这样的神兽寿命悠长,是以心智也比寻常妖族成长得更慢。 姬扶夜一时很是狼狈,这番动静终于惊动了离央,她一袭白衣迤逦,自内殿缓缓而出,神情间还带着几分惺忪睡意。 “阿离!”陵舟松开爪子扑到了她怀里,“呜呜呜,我好想你啊!” 离央拨弄了一下他头上赤金色的翎羽,眼神柔和下来:“堂堂陵舟仙君,怎么还能哭鼻子。” 目光掠过姬扶夜,她飞快垂下眸,强作镇定抱着陵舟向外走去,但姬扶夜还是发现了她微微发红的耳根。 “阿离。”他含笑唤了一句。 离央看向他,对上那双含笑的眸,为陵舟梳理羽毛的手一顿,眼睫飞快地颤了颤,冷声道:“我想喝梨汤。” 姬扶夜嘴角上扬,温声道:“好。” 他直直看着离央,眼中映着她的模样,不过对视短短几瞬,离央便忍不住躲开了他的目光。 “梨汤是什么?好喝吗?”陵舟扒着离央的手,眼巴巴地问道。 “是甜的。”离央答道,抱着他向外走去。 姬扶夜看着她坐在石桌旁,笑了笑,自去准备。 “阿离,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石桌旁,陵舟围着离央上下飞了一圈,发现她的确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金色的大眼睛中蓄满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不会有下次了。”离央为他擦了眼泪,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 陵舟抽噎着说:“那你不能骗我……” “不会。”离央温声道。 陵舟终于止住了眼泪,扑在她怀里蹭蹭,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一时不愿意起来。 捧着一盏梨汤前来的姬扶夜看着这一幕,开始认真地思考起将这只鸟儿扔出去的可行性。 梨汤被分盛在两只玉色小碗中,陵舟从离央怀中探出头,扑扇着翅膀落在石桌上。 离央捧起玉碗,轻啜了一口。 “如何?”姬扶夜含笑问道。 离央将梨汤饮尽,淡淡道:“不错。” 两人之间涌动着陵舟不太懂的暗潮,树上桃花洒落,陵舟蹲在石桌上,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余。 可是……阿离明明先认识他的啊? 陵舟正准备说些什么,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便听有人笑道:“这里倒是热闹。” 风玄殷穿过花树,一身青衣洒脱不羁,面上带着似有些漫不经心的浅笑。 “二师兄!”陵舟扇动翅膀,落在他肩头,“二师兄,你也来了啊!” 风玄殷挠了挠他下巴上的绒羽:“不只是我。” 陵舟歪了歪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便是这时,自他身后又走出一人。 女子神情淡淡,眸中如有冰雪,她的目光在看向离央时,终于柔和了一瞬。 陵舟瞪大了眼睛,喃喃唤了一句:“穗心师姐……” 而离央站起身,呆呆地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阿离。”穗心轻声唤道,一如多年之前。 * 穗心与风玄殷在逝水宫留了三日,便有玉朝宫仙神上门,请两人前去主持宫内事务。 琅嬛死后,玉朝宫便无主事之人,陆续还有许多受混沌侵扰的仙妖上门讨要补偿。若非琅嬛之故,如何会有混沌之祸,玉朝宫理应为此补偿他们才是。 若是从前,他们自然没有这样的胆子。但琅嬛死后,玉朝宫便再无上神,偏偏六界都知玉朝宫其中藏有无数珍宝,不免就有人在此时动了别的心思。 闻听风玄殷和穗心出现在逝水宫,玉朝宫众仙神便亲来请去。 其实琅嬛门下也有亲传弟子,但她犯下大错,哪怕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也仍难叫人释怀。何况,明霄的弟子,本就比琅嬛弟子更有资格继承玉朝宫。 听他们说明来意,风玄殷和穗心沉默一瞬,应了下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玉朝宫弟子,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离央没有与他们同去,天尧离央的一切,都在归藏山那一战中埋葬,离央与玉朝宫已经再无关系。 “不想回去看看吗?”风玄殷问她。 离央只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如今还没有什么故地重游的兴致。 风玄殷便没有再劝。 望着他与穗心乘云而去,陵舟长出了一口气,头上赤金色的翎羽终于也支棱了起来。 穗心如今虽已不是以剑入道的道心,于剑术上的追求却是不改。离央和姬扶夜的剑法已臻化境,在他二人的衬托上,陵舟便相形见绌。 穗心留在逝水宫这三日,可是好好指点了陵舟一番,叫一向懒散的他在心中叫苦不迭。 能再见穗心师姐当然开心,只是被她逼着练剑便不怎么快活了。从前在玉朝宫时,有阿离陪着他躲懒,如今阿离却不肯帮他了,陵舟只好苦着脸乖乖听从穗心安排。 “阿离,小狐狸,我们今日出去玩儿好不好?”陵舟变回原形,落在姬扶夜头上,眼巴巴地看着离央道。 姬扶夜失笑道:“师姐可是说了,便是她不在,你也不可懈怠练习。” 陵舟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脸:“小狐狸,这种时候就不要扫兴了!” 他说着,又看向离央:“阿离——” 陵舟当然知道,谁才是这里能做主的人。 就在离央要开口之际,云端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姬氏姬平野,前来拜见逝水宫上神!” 姬扶夜不由皱了皱眉,如姬平野这样的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他今日前来逝水宫是为了什么? 此时逝水宫外禁制不曾开启,是以姬平野顺利自云端落下,站在两人面前。 “见过离尊。”他今日原是孤身前来,不曾带了旁人跟随。 “小狐狸,这是你爹?”陵舟低声问道。 姬扶夜没有回答,只看向姬平野道:“不知姬家主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他如此态度,姬平野也不曾觉得被冒犯,口中回道:“今日我是奉天帝之命前来,将一件东西交还离尊。” 离央抬头看向他,姬平野右手一拂,身前竟然是灵光黯淡的九霄琴。 “琅嬛神尊身死,如今九霄琴无主,天帝便请我将此琴交与离尊。” 沉渊如此做,大约是因为离央曾为九霄琴的主人。 离央一怔,拂手招来九霄琴,指尖抚过琴弦,神情似有几分怀念。 九霄琴上灵光闪烁,好像也十分欢喜。 但她终究不会是它真正的主人,离央已将朱杀作为本命法器,便不可能再融合九霄琴。 以朱杀的特性,若她将九霄琴融入体内,朱杀必定会将九霄琴吞噬以壮大己身。 “你告诉沉渊,九霄琴,我收下了。”离央拂手收起九霄琴,对姬平野道,“我会为它寻一个合适的主人。” 姬平野见她如此说,心中不由有些惊讶,离尊竟不打算将九霄琴收为己用吗? 不过这也并非他能置喙的事,姬平野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除此之外,沉渊还吩咐了你什么。”离央又道,沉渊特地派姬平野前来,大约不只是为了将九霄琴交给她才是。 若只是如此,便不需要让姬平野前来。 无论姬扶夜与姬平野关系如何,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父子。 “的确还有一桩事。”被离央点破来意,姬平野面上笑意不改,口中答道,“不日三重天上将再次举行登仙试,而在登仙试结束后,按从前旧例,天帝都会请上神为从登仙试中胜出的弟子讲道。但如今羲灵与摇光两位上神闭关,琅嬛神尊身归混沌,是以此番讲道,陛下便想请离尊出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0章 番外三 听完姬平野的话,陵舟不由撇了撇嘴,能当上天帝的人果然厚颜无耻,他竟然还敢派人登逝水宫的门,就不怕被打出去吗? 陵舟摩拳擦掌,刚动了动爪子,忽然想到姬平野正是姬扶夜的父亲,又泄了气。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眼前的老狐狸是小狐狸的爹,自己要是打了他,小狐狸岂不是也会没面子? 想到这里,陵舟愤愤想道,沉渊果然狡诈! 好在他这番心思并未说出口,否则姬平野知道后,脸上便不一定还能挂得住现在的笑。 姬扶夜便也明白了为何会是姬平野携九霄琴前来。因旧日之事,沉渊心中于离央有愧,无颜亲自登门,这才会让与自己关系特殊的姬平野代为前来。 姬平野表明来意后,便等着离央的答案,她却看向姬扶夜:“你觉得如何?” 姬扶夜也没想到她会先问过自己,低头对上离央的目光,短暂的怔愣之后,他笑道:“也可。” 阿离如今回归上神之位,借此机会也正可向六界昭示逝水宫的存在。倘若他没有记错,登仙试当在半月之后结束…… 姬扶夜思索一二,抬头看向姬平野:“半月之后,登仙试结束,我与阿离将在逝水宫外讲道,届时六界中人,俱可前来。” 姬平野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他看向姬扶夜,父子二人目光相对,似有暗潮汹涌。 片刻后,姬平野笑了笑,只道:“既是如此,我会如数告知陛下。” 沉渊交代他的事,他已经办了,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也非他能控制。 “姬家主,请——”在他话音落下后,姬扶夜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他如此态度,姬平野反而不急着走了:“本君难得来此一趟,山海君可是连一盏待客的薄茶也不舍?” “不舍。”姬扶夜冷酷无情道。 “既是如此,便劳山海君亲送我下山如何?”姬平野语气不变,又道。 “不如何。”姬扶夜面无表情地拒绝道,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了。 他和姬平野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 姬家的确养大了姬扶夜不错,但他欠姬家的,早在姬含英有意折断他本命剑,却不曾受任何判罚之时便两清了。 见他如此说,姬平野看向离央,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离尊可知,我姬氏血脉刚出生时都会在其身边置留影珠,以防不测。” 姬扶夜顿觉不妙,余光瞟过,果然窥见离央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姬平野笑意不改,再次对他道:“不知山海君,如今可愿送本君下山?” 姬扶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随他一同往山下走去。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离央若有所思地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侧脸,刚出生的小狐狸,不知会是如何模样? 唯有陵舟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小狐狸一开始不愿意送老狐狸,现在又跟着他走了? 逝水宫沉于地下数千年,及至离央自无尽深渊出,才使其重见天日。 山石陡峭嶙峋,逝水宫孤立其上,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不过如今姬扶夜在山上种满了桃花,终于叫逝水宫减了些独临碧霄的孤寒。 父子二人缓步走在桃花林中,两张脸极为肖似,却又完全不同。 即便是城府深沉如姬平野,此时心中也不由升起几分感慨。 姬扶夜天资虽是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罢了,完全无法同长兄姬含章相比。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姬氏族中才不愿拿出大量资源为他修补破碎的识海。 但谁也没有想到,识海破碎的姬扶夜竟能够在短短百余年间突破桎梏,成为六界最强者之一。 世间之事当真无常。 “你如今可是得偿所愿了?”姬平野突然开口,打破了林中沉寂。 姬扶夜一怔,沉默片刻才道:“应是如此。” 他所求不多,辗转百年,终是如愿以偿。 姬平野见他脸上冷淡的神情在一瞬柔和下来,不由轻啧一声:“我姬氏不论男女,俱是风流性情,不想竟出了你这样一个情种。” 无论如何,姬扶夜也是他的儿子,归藏山之后,姬平野也曾暗中查探过姬扶夜踪迹,是以知他一直在寻找离央踪迹。 也是归藏山那纵身一跃,才叫姬平野知道,原来离央于姬扶夜而言,不仅只是恩人。 当时他也想,那不过是少年初尝情爱,这才以生死相许。神魂已散,姬平野不认为离央还有再归逝水宫的一日,他与离央相识也不过短短两年,许是过个数载,便足以放下。 但出乎姬平野意料,百年之间,姬扶夜不畏生死,踏遍六界,也见识过无数风景,遇见过许多人,却始终不曾改过心意。 姬扶夜只冷淡道:“两心相知的,有一人便足矣。” 两心相知,生死相许,姬平野笑了笑,这大约是他永远也不能拥有的。 这世上,得到些什么,便总要失去什么以作为代价。 姬平野与姬夫人是因利益交换而结合,两人之间并无什么感情。在生下长子之后,姬夫人便与他约定,各自寻欢作乐,谁也不必干涉谁。 他原也想真心待她,不想却是自作多情了。 姬夫人有言在前,姬平野便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他生得一副好皮囊,举止风雅,便不提修为,也足以让女修倾心。 每一段感情,姬平野也都曾全心全意,但不用多久便会厌倦。厌倦之后,他便能飞快抽离其中,再不见一点当时真心。 对姬扶夜的母亲,他亦是如此。 姬平野这样的人,多情却又寡情。 山间忽然起了一阵风,桃花纷纷扬扬落下,不知为何,姬平野忽然想起了顾凌霜,她的容貌在他记忆中竟然也有些模糊了。 她如今,应当已经在四方城的桃花中长眠了。 希望下一世,她不要再遇见他,也不要遇见如他一样的人。 “走了。”落花之中,姬平野浮空而起,踏花远去。 他特意让自己送他下山,便只是为说这几句没什么用的废话?姬扶夜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言。 “姬扶夜。” 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漫山桃花之中,离央一身素白长裙,身后云海翻腾,天穹碧蓝。 “阿离。”姬扶夜笑了起来,他转过身,快步向离央走去。 神族史载,是年逝水宫上神离尊重归神位,与天魔山海君于逝水宫外讲道,六界各族齐聚此地,语出落地生花,天道降下甘霖,三日不绝。 三日之后,逝水宫大门再阖,聚在宫外的众人却不曾散去,盘坐原地陷入顿悟之中。 直到十日之后,才有人陆陆续续清醒,诚心向逝水宫内一礼,渐次离去。 当山中再次恢复一片平静,已是半月后。 这日天光正好,姬扶夜便煮了一盏茶,打算与离央在桃花林中手谈两局。 陵舟也在听完讲道之后顿悟,回东皇山扶桑树上闭关修行,这偌大山中便只剩他二人。 离央握着黑子,盯着棋盘纠缠的黑白两色,久久不曾落子。 姬扶夜也没有催促,已是在心中打算好赢了之后该提什么要求才好。 他抬手执起茶壶,将自己喝了大半的茶盏斟满。 便在这时,离央握着棋子敲了敲棋盘,空出的右手握住了这盏茶。 姬扶夜一怔,见茶盏将要倾倒,出手止住离央动作。离央微凉的指尖被他握在掌心,让他不禁有一瞬失神。 便在这时,离央握了黑子的左手也动了,姬扶夜自是出手再挡,两人不曾动用灵力,只凭招式过了十数招。 姬扶夜借势将离央手腕禁锢在手中,见挣脱不得,她翻身而起,便落在了姬扶夜怀中。顺势夺过茶盏,离央反手一掷,茶水四溅,茶盏滚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棋局乱了。”离央扔下掌心那枚黑色的棋子,若无其事道。 棋局既然乱了,自然无法再下。 姬扶夜低头,无奈地看向离央,只换来她一个有恃无恐的回眸。 “虽是乱了一局棋,不过能换来阿离你投怀送抱,如此想来,却也不亏。”姬扶夜戏谑道。 离央正要起身,却被姬扶夜揽住了腰,困在怀中。 她抬头看向姬扶夜,冷声道:“姬扶夜,放手。” “阿离,你是害羞了?”姬扶夜轻轻触过她微红的耳尖。 “没有。”离央立时反驳。 话虽如此说,耳后热意却是不减。 姬扶夜也不想她恼了,否则今晚便未必能顺利抱着阿离睡了。 他叹了一声,拿起茶盏,再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棋局乱了倒是无妨,只是可惜了方才那一盏茶。” 离央有些不自在,她抬指落下一道灵力,将打乱的棋子收回:“这一局只当是我输了便是,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他这样神情,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般。 “当真?”姬扶夜放下茶壶,含笑看向离央。 “本尊从不失言。”离央回道。 姬扶夜低下头,向她靠近,离央不由向后仰去,最后几乎像是被姬扶夜压在了棋盘上。 黑发纠缠在一处,离央的眼睫颤了颤,像只仓皇无措的蝴蝶。 但姬扶夜只是在她发上一吻:“少有这样的机会,我便要好好想一想,该问阿离要什么才好。” “随你,无论何时,这话自然都作数。”离央望着上方那片开得烂漫的桃花,声音也不由柔和下来。 见姬扶夜久久不肯起身,离央的足尖在他腿上点了点:“你幼时分明那般寡言冷淡,怎么如今却是全然不同了?” 姬扶夜终于直起身:“阿离,你如何知道我幼时?” 离央手中现出一枚留影珠,她风轻云淡道:“前日逝水宫讲道,姬平野将这枚留影珠与了我。” 这枚留影珠中不仅有姬扶夜刚出生时的种种,更有他年纪更大一些时在藏书楼中,参与姬氏祭祀等等的片段。 姬扶夜第一次见离央时已然有十七岁时,姬平野送来的留影珠倒是让离央见到了他年幼时的模样。 那个沉默寡言,仿佛与这尘世都割裂开的冷漠少年。 姬扶夜心中暗自磨牙,姬平野这只老狐狸果真是闲得无事可做了! “阿离,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不是如今的我更叫你欢喜?”姬扶夜说着,便伸手要躲过那枚留影珠。 离央挑了挑眉,收起留影珠:“有时候还是小狐狸更可爱些。” 某些时候,眼前这只大狐狸实在让她觉得招架不住。 “阿离——”姬扶夜委屈道。 万万没有想到,能与他争宠的,竟然是幼时的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1章 番外四 齐国·临淄 街市喧闹,人声嘈杂不休,百姓来往其间,络绎不绝。 姜宣端坐于轿辇之中,在一众侍卫的护持下向王宫行去。 “是公子宣的车驾……” 前方行人避让,望着轿辇上的徽记,低声道。 马蹄声整齐划一,玄甲黑骑的侍卫沉默向前,周遭百姓望来的目光都不由带了几分崇敬与敬畏。 五年前,齐国令仪公主病逝宫中,齐王悲恸之至,卧病不起。谁知赵国趁此机会发兵攻打,齐军猝不及防间,接连败退。 国师酆都闭关不出,两国修士交手数次各有胜负,僵持不下。 当是时,齐王长子公子宣领三千玄衣骑奇袭赵军,擒下主帅赵太子,逼赵王签下和谈之议。 从此之后,齐国之内,再无人视公子宣为无用纨绔。 也是从这一役起,姜宣正式踏入了朝堂之中。 他不再只是齐王长子,是令仪公主的亲弟,而是作为公子宣存在这世上。 如今五年已过,齐王身体不见好转,反而日渐衰弱,朝臣多次上书请封太子,但他一直在姜宣与姜昱之间犹疑不定。 穿过朱雀大道,不远便是宫门。 姜宣缓步走下轿辇,踏入朱红色的宫墙之中。 狭长的宫道之上,姜昱自远处而来,身后只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护卫。 一直跟随在姜昱身边的老内侍,被作为当年刺杀姜宣的主谋凌迟处死。他一力认下所有罪名,只道自己是隐秘行事,皆出于自身私心,与姜昱无关。 不管姜宣信是不信,这便是齐王给他的交代。 于齐王而言,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便不希望就此再失去一个儿子。 于是真正主使一切的姜昱,不过被齐王叱责一番,令其禁闭府中,思过三月。 对姜宣而言,这个交代远远不够,但他甚至不能人前显露丝毫对于齐王决议的不满。 兄弟二人遥遥相望,眸中深沉,叫人窥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相比五年前,无论是姜宣,还是姜昱,都已经成熟太多。 “兄长。”姜昱面上勾起不达眼底的笑意,向姜宣拱手作礼,语气却是极冷。 姜宣对他淡淡点了点头,径直向前,不曾多说什么。 就算身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他们也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便不必虚伪地客套什么。 “一颗天阶丹药,兄长也不过晋升至金丹境界,至今未有突破,真是可惜了。”姜昱再次开口。 姜宣神情未动:“三弟难道以为,治国理政,只在于境界高低?” 他负手从姜昱身侧走过。 “姜宣,难道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做齐王吗?”错身而过之时,姜昱压低声音道。 姜宣不由轻笑一声:“倘若你都能做齐王,那我为何不能。”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修为地低下,资质驽钝,并无资格继承齐王之位。 但五年前的事,却让他终于明白了,这王位,不是他想不争,便不争的。 修为高深便能做好一国之君吗? 姜宣不知。 但如姜昱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如何能居齐王之位。 姜昱站在原地,身后姜宣逐渐走远,他眼中现出几许阴霾。 齐国·明州城 姜宣被人迎进书房之中,城主府中的仆役恭敬道:“请公子在此稍待片刻,因今日乃是花朝节,大人巡查城中防卫,以防夜中出现火情。” “无妨。”姜宣回道。“我冒昧上门拜访,倒是叨扰了。” 仆役便再行礼,躬身退下。 书房中只剩下姜宣一人,他目光逡巡,只见其中布置甚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卷画,有山水泼墨,也有花鸟美人。 女子身披彩衣,眉间点了红莲花钿,于百花丛中嫣然而笑。纵使山花烂漫,也不及她笑靥。 姜宣呼吸一滞,阿离姑娘…… 这画中人,为何会与阿离姑娘有几分神似? 姜宣望着画,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臣,见过大公子。” 姜宣恍然,看向自己身旁的明州城主,拱手回礼。 “公子是在看这卷画?”明州城主是个神情温和的中年人,此时对姜宣笑道。 姜宣点了点头:“画中人极似我一位旧识。” 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淡淡怅然。 姜宣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离央,既然要争王位,那么公子宣便不再只是个虚称。 “不知这画中是何人?”姜宣转头看向明州城主,问道。 明州城主笑了笑:“说来她与公子也有些关系。” 姜宣眼神微凝,面上现出几许不解。 明州城主缓缓道:“这位,便是三千年前以一曲红莲舞名扬天下的莲蕊夫人。” 姜宣愣在当场。 至于明州城主说莲蕊夫人与姜宣有关,却是因为莲蕊夫人本就出自齐国王室。 莲蕊夫人,原名姜凝。 姜宣缓步走出城主府,他此行途经明州城,将齐王密旨交与明州城主。 至于密旨内容如何,他却也不知。 姜宣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城主府中见到莲蕊夫人的画像。 莲蕊夫人已然是三千年前的人物,即便姜宣曾经听说过她的生平,天下关于她的画像却早已佚失。 姜宣不曾想到,出自齐国姜氏的莲蕊夫人竟会和他意外结识的阿离姑娘这般肖似。 阿离姑娘,同齐国,同姜氏,又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公子?”见他神色沉凝,青夜不由问道。 “无妨。”姜宣摇了摇头,收回繁杂神思。 他翻身上马,便在这时,迎他入门的仆役快步上前:“请公子留步!” 齐宣低头看去,仆役将怀中细长的木匣向前奉上:“大人吩咐,将此赠与公子” 青夜拦下他的动作,将木匣取过,亲手打开。木匣中原来是一卷收好的画,不知其中内容。 明州城主为何要送公子一卷画?青夜不由看向姜宣,有些不明所以。 不必将画卷展开,姜宣也知道画上是什么。 他心下复杂,淡声道:“收下吧。” 不过是一卷画,除了画中人,也无甚特异之处,便是收下也无妨。 明州城·济水 江水滔滔,大小不一的船舶停在江边,穿了粗褐短打的力夫正从船上一箱箱卸下货物。 姜宣勒马止步,玄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远望江天一色,云层也被阳光染成灿金色。 过明州,却是船行更快。 登上楼船,姜宣独身站在甲板之上,迎风而立,手中握着那卷画,神思游离。 江上有一座高楼,登高望远,最适合观江景。 姜宣抬头,却见高楼之上,女子临窗而坐,手中握了一盏茶,神情淡淡,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 他握紧了手中画卷,喃喃道:“阿离姑娘……” 不错,五年已过,阿离姑娘也不该再是少女模样了。 青夜从船尾走来,却只见他匆匆下船的背影。 “公子……” 姬扶夜为离央斟了一盏茶,含笑道:“这济水之上,却是还如往日一样热闹。” 离央嗯了一声,身在尘世,她神情间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阿离姑娘……”姜宣远远望着这处,低声唤了一句。 离央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姜宣握着画卷,拱手一礼道:“姜宣,见过二位尊上。” 姬扶夜勾了勾唇角:“没想到初至明州城,便能得见故人,却是缘分不浅。” 缘分…… 姜宣想起自己手中这卷画,不由一怔,随后叹息道:“许不是同我的缘分,而是同这卷画。” 他上前一步,将画卷双手奉于离央面前。 离央挑了挑眉,伸手拿起了这卷画。 画卷展开,露出其上笑靥如花的女子,眉间红莲如烈焰灼灼。 姬扶夜眸中一怔,画中女子竟是与阿离颇有几分神似。 与离央如此相似的人,姬扶夜只能想到一人——早已神魂陨灭的司命。 他与离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觉出了一点讶色。 “这是谁?”离央看向姜宣。 “她叫姜凝,世人皆称其为,莲蕊夫人。” 司命·姜凝 姜凝的父亲是齐王,母亲则是齐王最宠爱的夫人,齐王宫中,便是王后也不得不在她母亲面前低头。 虽然姜凝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但作为公主,她仍是齐国最尊贵的人之一,仆婢成群,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十六岁时,姜凝凭借一曲红莲舞名扬天下,惹来无数少年公子倾慕,世人也因此称她为红莲公主。 齐王为她定下青梅竹马的世家少年作为夫婿,少年对她许诺,必定一心一意待她,白首不离。 他喜欢姜凝,他当然喜欢姜凝,能得齐国第一美人红莲公主下嫁,临淄城不知多少少年郎都艳羡于他。何况,姜凝还是齐王最宠爱的女儿。 姜凝十七岁,晋国发兵齐国,齐军不敌,接连败退。齐王因此割让七座城池求和,还愿为晋王奉上自己的女儿,齐国第一美人姜凝。 最宠爱姜凝的父亲,将她作为一件礼物送了出去。 姜凝之母数次在齐王面前哭诉,求他不要将姜凝送给晋王,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而晋王的年纪已经足够做姜凝的父亲。 齐王不曾心软,反而因此厌弃了她。 晋国大军将要兵临临淄城下,此时送出一个女儿又算什么,若是能保住齐国,便是将自己最宠爱的夫人送出去,齐王也不会犹豫。 晋王没有接受齐国的求和,临淄城破,晋军入城,齐王逼后宫妻妾尽数自尽以全名节。 姜凝不想死。 看着拿着刀向自己逼近的父亲,她一步步后退,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披头散发的癫狂男人,就是曾经最宠爱她的父亲。 “为全我姜氏之名,你何惜此身!”齐王将刀尖指向她,眼中森然。 他令暗卫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却要女儿随他一起殉国。 姜凝身形踉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冰冷的刀锋向她斩下。慌乱之中,她按住了齐王赠她防身所用的灵器,镌刻了符文的箭矢穿透了齐王的身体。 “你……”齐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缓缓向后倒去。 地面血色蔓延,姜凝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在齐王身后,是数具毫无声息的女子尸体,其中便有姜凝的母亲。 她一生受尽齐王宠爱,最后却是被他亲手逼死。 喊杀声越来越近,姜凝流着泪,用烛火点燃了这座大殿。 她换上了宫女的衣裙,逃出了齐王宫。 姜凝找到了那个本要娶她的少年,齐国国破,晋王却还不会丧心病狂到将这些齐国世族也屠戮殆尽。 一个不能修炼的女子,在如此境况下,也只能乞怜他人庇护。 但她没有想到,那个曾对她许诺一生的少年,会转手将她送给晋王。 已然易主的齐王宫中,她身着锦衣,低头伏于殿前,姿态卑微。 这一刻,姜凝忽而记起,当得知父王将她献与晋王之时,她和母亲还去求过王后。一直不得齐王宠爱却还能坐稳王后之位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悲悯。 ‘姜凝,这就是你的命。’ 这便是她的命吗…… “你便是齐国第一美人,姜凝?”坐在上首的男人沉声道,“抬起头来。” 姜凝便如他所言,缓缓抬起头。 周遭响起惊艳的感叹声,不怀好意的目光渐次落在姜凝身上,如今的她只是亡国公主,自然无法再有从前的高傲。 若是从前,她会令人剜出露出这样觊觎目光的双眼,但现在,她只能站在殿前,任人打量。 姜凝从未这样屈辱过。 姜凝因一曲红莲舞得名红莲公主,晋王便要她于殿上再作红莲舞。 她从未想过,当自己再跳起这支舞时,这天下竟然已经没有了齐国。 姜凝一滴泪也没有落,她想活,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这一支舞后,姜凝成了晋王的夫人。她原就生得好看,美人有意讨好,晋王自然受用。 锦绣绫罗,珠宝金玉,姜凝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晋王于临淄城外围猎,那一日,姜凝盈盈笑着,挽弓搭箭,射中了昔日曾经与她互许终身的少年。 在齐国旧人的惊呼声中,晋王抚掌大笑,将姜凝揽入怀中,扬长而去。 姜凝随晋王回到晋国,成为了他最宠爱的夫人,而史书之中,称她为莲蕊夫人。 后来燕王破晋,姜凝坐在晋王宫中,身旁是饮鸩自尽的晋王。 沉溺于酒色中的晋王,再不是当日能率军冲阵,骁勇无匹的勇士。 他至死都没有怀疑过,晋国溃败,与自己最宠爱的女子有关。 姜凝将盛了鸩酒的酒樽缓缓倾倒,唇边噙着浅淡笑意,她苦心谋划,可不是为了与晋王同生共死。 晋王这样的人,总是小觑女子,却不知道他亡国灭族的背后,正是被他瞧不起的女子谋算。 也正是那一日,自称司命的青年入了晋王宫中。 他是因好奇容貌绝色的莲蕊夫人而来,却在见到姜凝的第一眼便沦陷了。 姜凝在晋王宫中放了一把火,世人便都以为,莲蕊夫人与晋王一起死于晋国覆灭之日。 而司命带着姜凝去了三重天上。他既是司命,让姜凝入道途自然再简单不过。 如此天真愚蠢的人,竟然会是司掌凡人命运的司命仙君,姜凝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真是不公平啊。 于是她用自古籍中看到的上古秘法,剥夺了司命的仙格据为己有。 从今以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姜凝,她是司命。 她的命,只会在自己手中。 后来,她不止想做司命,还想做上神。 天命不与她,她便自己来取。 * 高楼之上,离央手中的画卷缓缓燃烧起来。 “阿离姑娘?!”姜宣眸中现出急色,全然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画卷散为灰烬,江风吹过,消失在远处。 “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姬扶夜温声笑道。“阿离,我们该走了。” 姜宣连忙抬起头,看向离央:“不知阿离姑娘,可否告知宣姓名?” “本尊,离央。” 话音落下,离央和姬扶夜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独留姜宣一人站在原地,神情怅然若失。 司命·酆都 酆都出生在齐国边境的乡野村落中,那时候,他还不叫酆都。七岁之时,有一小宗遣弟子来此,选村中有资质灵根的孩童前去求仙。 整个村中,也不过只有七人被选中,而酆都便是其中之一。 但到了宗门之中,他才知道,自己虽被选中,但资质却是下下等,便是在掌门也不过元婴修为的小宗门,也只够做个洒扫的杂役弟子。 他花了三年才引气入体,又花了五十年方才筑基,满心以为自己能成为外门弟子,得长老传授更高深的法诀,更进一步。但掌门招惹了一位化神大能,身死道消,宗门众人也就作鸟兽散。 酆都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回了出生之地。谁知物是人非,父母已长眠地下,家中幼弟也成行将就木的老人,子孙满堂,却再无人还记得他。 离了故土,酆都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去。 以他的资质,若无功法,大约也就永远止步于筑基修为。 途经济水,洪水决堤,一白衣修士手中执笔,挥毫泼墨,拦下肆虐的江水,救下两岸数十万生民。 酆都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真正的修士,当如此般才是。 他从旁人口中听说那名白衣修士正是丹琼书院的山长,便慕名前去,想拜入丹琼书院为弟子。 但他的天赋资质实在有限,连书院入门的初试也不能过。 懊丧的酆都,在丹琼书院外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她交给了他一个能剥离旁人的天赋为己所用的秘术。 一开始,他并不想动用这样阴邪的秘术。 但这样的坚持在数年之后,他怎么也无法突破下一个小境界时动摇了。 酆都用司命的秘术杀了那个才引气入体不久的少年人。 天地灵气争先恐后涌入经脉之中,酆都第一次知道,原来修行可以这样简单。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他的手中也沾染上了更多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酆都深知自己如此提升修为,一旦暴露,必不为修真界所容,因而游历四方,行踪不定。 直到很多年后,他游历至齐国临淄城中,预知到城中将有地龙翻身,便告知齐王,避免了一场大祸。 灾祸之后,幸存的临淄百姓纷纷向酆都道谢,将他奉为仙人崇敬。那时他方想起,最初之时,他是想做如丹琼书院山长那样的修士。 于是他选择留在临淄,建知梦楼,成为了齐国国师。 无数齐国修士慕名拜入知梦楼,而这其中许多,都死在了酆都手中。 直到终有一日,他发现无论用多少人为秘术祭品,都无法再令修为有所寸进。 望着知梦楼中寥寥亮起的几盏魂灯,酆都颓丧地跪在蒲团上,悲凉地笑了起来。如他这样的人,又怎能飞升为仙君。 司命·姜令仪 在酆都第一次用出司命的秘术那一夜,他再次见到了她。 作为代价,司命割开他的手腕藏下一枚玉石,令他用气血蕴养,直到自己再来寻他。 “往日不再,请仙君为我赐名。” 司命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你便叫酆都。” 酆都不知,那枚玉石并非如他所想是什么灵宝,而是承载司命一抹神魂的容器。 千余年后,他任齐国国师之时,王后于宫中诞下一名没有气息的女婴。那抹藏于酆都腕中的神魂被牵引至女婴体内,婴儿的脸色褪去青紫,大声啼哭了起来。 齐王为她取名令仪,姜令仪。 而姜令仪是酆都生平所见,于卜算一道最有天赋者。而酆都因秘术之故,修为至大乘后再难有寸进,性命终究有限,便悉心教导于她,希望她未来能继承国师之位。 及至上虞元白出现在天选复试中,酆都以为,是他曾经所做的一切被人发现了。 他出现得如此蹊跷,背后定然有人指使,酆都必须杀了他背后的人,才能安心。 但他不知,他的生命将永远停在这一夜。 酆都不是司命的分魂,但他用气血蕴养了司命分魂千余年,那抹分魂自然借他的身躯现身。 并非所有的分魂,都能如月持翎一般,生出属于自己的意志。 藏在酆都体内的分魂会转生姜令仪,也在司命意料之外。她本欲借此留一条后路,不想分魂却在她不知之时,落入了那名已经没有气息的女婴体内,转身为人。 当司命察觉姜令仪的存在之时,也有一瞬怔愣。 一开始,她不叫司命。 她曾经是齐国的公主,姜凝。 只是这世上再不会有姜凝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2章 番外五 齐国·花神观 街头人潮涌动,春日正是花时,随处可见争奇斗艳的花草。来往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发间簪上鲜花,神情中透着欢喜。 花神观外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今日乃是花朝节,前来花神观祈福本就是明州城的一项旧俗。 离央和姬扶夜顺着人流走入观中,缓步而行,融进了这片人间烟火之中。 “此处却是还如旧时一般。”沿路走过,花木深深,颇有曲径通幽之感,姬扶夜眼中不由浮起几分怀念之色。 五年前来花神观时,姬扶夜因阻止朱雀秘境与此方天地融合被天道封去修为,被迫化为妖身,甚至连句人话也说不了,只会嗷嗷叫。 但或许也是那几日的相处,让他和离央有了之后再进一步的可能。 “你在发什么呆?”离央见他出神,抬眸问道。 姬扶夜低头与她对视,眸中笑意分明:“只是忍不住想起了之前。” 当日两人失了修为又身无分文,若非得了玉真道长收留,只怕要露宿街头了。 想起当日,离央的神情也不由为之柔和一瞬。当时她可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这只赖在她怀里的狐狸卖了,最后还是因为他太会装可怜而作罢。 毛茸茸的胖狐狸,欺负起来实在很有意思。 因着今日花神观正是忙碌之际,两人便不打算在此时叨扰观中众人。 信步向前,花田中有芙蓉生得正好,姬扶夜便取了早已备好的几个大钱向守在一旁的小女冠换了一枝。 粉白的芙蓉含苞待放,姬扶夜含笑道:“今日总算是不会无钱买花了。” 离央五年前簪的那朵芙蓉花,还是花神观中看脸的小女冠阿芜所赠。 他小心地将芙蓉簪在离央发间,离央正要转过头,却被他止住。 姬扶夜摸着下巴,好似不太满意。 “怎么?”离央微微皱眉。 姬扶夜却在这时亲了亲她的侧脸,口中还道:“阿离真好看!” 这样好看的阿离,只是他的。 离央眼中透出不容错辨的无语,而姬扶夜一击脱离,快步向前走去。 “既然有胆子做,你跑什么。”离央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的背影。 指尖拂过侧脸,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柔软风余温。 她垂眸勾了勾唇角,跟上了姬扶夜的脚步。 长廊之下挂着一排又一排花笺,花朝节后,挂在花树上祈福的花笺都会被观中的小女冠们悬在长廊下。 “阿离,快来找一找我们当初挂上去的花笺!”姬扶夜兴致勃勃道,那张花笺印了狐狸爪印和阿离的指印,像极了一封婚书。 他没有动用灵力,兴致勃勃地一封封看过去。 离央抬眸,恰好有风吹过,一封又一封垂了丝绦的花笺便随风摇曳起来,那封印了爪印和指印的花笺便正好落入她眼中。 离央一怔,伸手将其取下,姬扶夜注意到她的动作,凑了过来。 “当日我还特意把它挂在最高的枝上,如今看来,花神没有辜负我的祈愿。”姬扶夜玩笑道。 其实这世上何来花神,不过是世俗凡人借以寄托心中那一点美好愿景罢了。 姬扶夜将指尖按在花笺上,狐狸爪印上便多出了一个属于人的印记。 他看向离央,对上他的眼神,离央只道:“姬扶夜,你实在有些幼稚……” 姬扶夜带着几分委屈看着她,头上那双看不见的狐狸耳朵好像也耷拉下来。 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离央败下阵来,也在自己的指印上再次按下一枚。 姬扶夜又将花笺挂了回去,垂下的丝绦在风中飘摇,他抬头欣赏,很是满意。 见他一直盯着这封花笺傻笑,离央抽了抽嘴角,这只狐狸真是越养越傻了。她转身走出长廊,向花田中走去。 “我要一枝桃花。” 低着头修剪篮中花草的阿芜口中答应着,从其中取了桃花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人总是以此寄情,而今天下也多有男女以此表意,因此每年花朝节,观中都会准备不少桃枝。 她抬起头,看见离央容貌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阿离姑娘?”好半晌,阿芜才反应过来,犹豫着唤道。 离央对她轻轻笑了笑,恍如枝头新雪初融,她接过花枝,将钱放进竹篮之中。 当日活泼跳脱的阿芜已见沉稳许多,她着一身素朴道袍,长发被绾在发冠之中,多了几分出尘之感。 认出离央,她眸中不由流露出惊喜之意。 “阿离姑娘,真的是你?!”阿芜上下打量着离央,面上不由流露出惊艳之色。 离央之前到花神观时正是少女模样,如今五年已过,她恢复成年姿容出现在此也并不显突兀。 生得好看的人总是叫人忍不住多瞧两眼,如今离央撤去掩人耳目的术法,周遭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阿芜还想同离央说什么,却见她身后还有许多买花的游人,一时有些为难。 “阿离姑娘……” “你且忙便是,今夜还可一同再游明州灯会。”离央怀中抱着那枝桃花,温声道。 阿芜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离央转身离去,许多道视线还忍不住追随而去,但她只需心念一动,便轻易瞒过了凡人耳目。 慢了半拍才察觉离央离开的姬扶夜终于跟了上来:“阿离……” 离央示意他蹲下身来,姬扶夜有些莫名,还是依言而行。 离央抬起手,桃花枝已经在她手中化为一手之长的花簪,她将花簪簪入姬扶夜发中。 姬扶夜今日也着一身素衣,此时发间桃花灼灼,为他平添三分风流。 他在逝水宫外为离央种了漫山桃花,如今离央也还他一枝桃花。 半蹲下身的姬扶夜抬起头,怔然地看向离央,久久不能回神。 离央看着他,微微挑起嘴角:“傻了吗?” 片刻沉默之后,姬扶夜忽然起身,紧紧环住离央的腰,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两圈。 离央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但低头看见姬扶夜脸上纯然的欢喜之情,嘴角的弧度也随之上挑。 既然她养的狐狸,便是傻了些,还是要宠着的。 花神观的百花糕还是离央记忆里的味道,她取了一枚,分了一半给姬扶夜。 以上神的修为,已不需要进食,便是所好之物,离央也从来是浅尝辄止。 见了离央,玉真道长自是惊喜,此时见两人动作,她眸中不由划过了然。 “如何?”玉真道长含笑问道。 姬扶夜收回落在离央身上的目光,点头道:“道长亲手做的百花糕味道自是极好。” 他卓然而立,面上带着温和笑意,气度远非常人可及。 生得这般相貌,不免会叫人多瞧两眼,但姬扶夜眼中却只见离央一人。玉真道长温和地看着两人,相比五年前,她眉眼间又添了几道细纹。 在凡人身上,岁月显得尤为残酷。 花神观·桃花 暂时别过玉真道长,两人信步向前,倒是见了不少五年前不曾细看的景致。 不过花神观不算大,及至午后,已经足够两人将各处逛遍。 坐在屋顶上,离央枕在姬扶夜腿上,手中握着小巧的酒瓶,浅啜一口。 清风拂面,此时此景,令人陶然忘忧。 低下头,花神观内景象尽收眼底,那株足有五人合抱粗的桃花树开得正是灿烂,枝上悬挂着数封系了红色丝绦的花笺。 便在这时,姬扶夜眼神微凝,他停住动作看向桃树。身无灵力的凡人不知,天地灵气缭绕在树身周围,树身之中隐隐有神魂将要凝聚成形。 “这株桃花树,却是要成妖了。”姬扶夜开口道。 凡世灵气稀薄,没有异处的寻常花木想修得神智,便是受千年日精月华也未必得成。这株桃花树想是受人间信仰,故而能在几百年间凝出神魂。 “阿离,恰逢你我今日来此,却是有缘。”姬扶夜对离央笑道。 离央不言,指尖微动,落下一道灵力。 有这道灵力相助,树身中在聚拢与溃散中挣扎的神魂泛起淡淡灵光。在一片光芒之中,树中显出女子的半身,却是与花神观中供奉的花神娘娘生得一般无二。 周遭凡人不知其变化,只觉清风拂过,花枝轻颤,叫人不由为之精神一振。 “多谢恩人出手相助。”桃妖俯身,向离央与姬扶夜一礼。 “能修得神智,是你的机缘。”姬扶夜开口道,“往后尔当正心持道,若入歧路,便得天雷加身,神魂俱陨。” 桃妖心中一凛,俯身再拜道:“小妖定当谨遵恩人教诲,绝不敢忘!” 有这只桃妖在此,想必能解了如今花神观的麻烦。 玉真道长虽未提及,姬扶夜和离央却从游人三言两语的议论中猜出了如今花神观的困局。 有一纨绔子弟瞧中了花神观所处地利,想将此处买下以作敛财之用。玉真道长自然不愿,花神观本是清修之地,不过是逢年节之时才会热闹几分罢了。 何况若此地被人买下,便不再是她与一众小女冠们的家。 但此事并非她不想就能做到,纨绔身世显赫,便是玉真道长在明州城颇有人缘,也无人敢为她出面得罪此人。 玉真道长迟迟不肯松口,纨绔已渐生威逼之意,若无转机,花朝节后,花神观或许便要易主。 如今得了离央一道灵力,花树成妖,足可庇护花神观。 “如今距黄昏尚早,不如另寻一地喝酒?”姬扶夜又对离央道。 见离央点头,他便携她乘风而起,素白的袖袍招摇,如飞鸟穿云。 桃妖望着两道远去的身影,眸中隐带向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3章 番外六 明州城·灯市 离央和姬扶夜跟在玉真道长身边,年岁不大的小女冠们走在前方,嬉笑打闹,便是素朴道袍也难掩青春颜色。 此时离央与姬扶夜便也没有再动用遮掩气息的术法,两人容色本就是世间难寻,气度更非凡人能及,一路行来,不知引了多少行人侧目。 就连花神观的小女冠们也忍不住悄悄用余光觑向两人。 “阿芜姐姐,他们是谁啊?”有少女轻声向阿芜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五年前,阿芜算是花神观一众小女冠中年纪最小的几人之一,但五年之后,花神观的少女们大都要唤她一声姐姐。 花神观的女孩儿们多是玉真道长捡来的弃婴,或是出身穷困想将女儿卖了,玉真道长不忍其流落烟花之地,便出钱买下。 玉真道长将这些孩子养大,却并不强求她们随自己一起出世修道。 到了十五六的年纪,若是愿意,玉真道长便会将她们送去织坊食肆等地,学得能立身的一门手艺,便足以立身天下之间。 花神观的小女冠们便来了走,走了来,始终坚持要留在观中,随玉真道长一起出世修行的自是寥寥,阿芜便是其中之一。 “阿离姑娘五年前寻亲之际途经明州城,曾在观中住过一夜,如今想来是感念当时收留之恩,来探望玉真姑姑。” “原是如此。”少女恍然,目光再次落在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的离央身上,“她生得可真好看啊。” “她夫君也生得好。”又一少女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对阿芜笑道。 阿芜点了点头,但还是道:“还不知她身边所伴公子身份,却不好胡说。” “便还未成亲,定也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阿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姬扶夜正取了一盏光亮莹莹的牡丹花灯放入离央手中,他神色柔和,眸中倒映着离央的模样,好似只能看见她一人。 见此,阿芜也甚为赞同。 人工开凿的河道上架着竹桥,此刻上方悬了数盏宫灯,照亮了静默流动的河水。 夜幕上升起一盏又一盏天灯,承载着明州城百姓的美好愿景,汇成一道在暗夜中流淌的星河。 姬扶夜在食肆中看中了表皮剔透,晶莹可爱的透花糍,遂买下几盒与花神观众人分食。 “多谢公子。”玉真道长向姬扶夜致谢道。 姬扶夜笑笑:“道长不必客气。” 他将一枚透花糍送到离央嘴边,离央看他一眼,得了姬扶夜讨好一笑。她垂下眸,还是就着他的手将那块小巧的透花糍吃了下去。 玉真道长看着两人举动,嘴角弧度上扬,人生在世,能得一两心相知之人实在不易。 她虽潜心修道,无意男女之情,却很是欢喜能见有情人得成眷属。 河水边,正有许多明州城百姓躬身将状如莲花的河灯放入其中,夜色静谧,河中灯火点点,顺着水流前行。 河边小贩叫住了姬扶夜:“公子,不如为夫人买盏河灯祈愿——” 说着,他殷切地对离央笑了笑。 夫人?姬扶夜在心中琢磨着这两个字,面上笑意微深:“好,便为我取一盏河灯吧。” 他说着,向小贩扔去一贯钱。 一盏河灯却是值不了这么多的,小贩迟疑地看向姬扶夜,他却已经接了河灯,转身离去。 “公子,你的钱……” 姬扶夜只是摆了摆手,拿着河灯追上离央已经走远的脚步。 “夫人,去放河灯如何?”他凑在离央身边,朗声笑道。 离央抬手,屈指在他额上一弹,随即夺过那盏花灯,往河边去。 姬扶夜摸了摸前额,短暂的失神之后,面上笑意更深。 他抬头看向离央的背影,周遭灯火盏盏,嬉笑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而他眼中只能见她。 便在这时,离央回过头来:“姬扶夜。” 姬扶夜回过神来,笑着回道:“阿离。” 他大步上前,握住了离央空出的左手。 河水粼粼,一旁是城主府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任人取用。 三三两两的城防军执戈巡查,见着城中一片热闹灯景,面上也不由带上些许轻松笑意。 离央提笔写下几个字,姬扶夜心中自是好奇,但方才他已经答应过离央不会偷瞧,便不好立刻失言。 见离央将纸笺折好放入河灯中,姬扶夜忍不住问道:“阿离,你到底写了什么?” “你尽可猜一猜,若是猜中了,我便告诉你。”离央挑了挑眉,对他道。 若是能猜到,姬扶夜便不必再问了。 他抽了抽嘴角:“阿离,我看上去很傻吗?” “许是如此。”离央眸中显出浅浅笑意,将河灯放入水中。 河灯混入无数盏相似的灯火之中,渐渐远去。 “阿离——” 离央任他从身后抱住自己,望着夜幕中悬着无数飘远的天灯,眼神柔和。 灯火阑珊处,有人沉默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淡淡怅然。 司泽·河灯 司泽没有想到,自己此番来凡世一行,会正好遇见离央和姬扶夜。 因沉渊之令,即便司泽为龙族之主,为示尊重,也不可随意前往凡世。 今次却是北海之中有龙族血脉作乱,他才亲来清理门户。归途之时为此地灯火驻足,不想会见离央和姬扶夜也在此。 直到夜色浓稠,城中喧闹散去,一直站在原处的司泽才抬步往河道尽头去。 城中百姓放下的无数盏河灯都停泊于此,此时灯内烛火已熄,水中像是开出许多莲花。待到明日,这些河灯便会被城防军尽数清理。 司泽抬手,众多河灯中的一盏浮空而起,落在了他手中。 他将离央放在河灯中的纸笺展开,只见其上书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注一) 司泽的手微微握紧,指尖因此有些泛白。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离,如今你也有了两心相许,愿与之相伴一世的人了吗? ‘你是谁?’当日魔宫之中,黑翼上翅羽凌乱,一身狼狈的少女抬头看着自己。 ‘我叫司泽。’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用袖角为她擦去脸上血尘,司泽温声对她道。 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他未来的君后看上去实在很是瘦小可怜,全然不像身份尊贵的魔族公主。 司泽见她的第一眼,也甚为惊讶。但她既然是天尧离央,未来就注定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便会好好护着她。 一开始,他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是魔族三公主。但近三百年相处,离央对他而言便不再只是父君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 她是阿离,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离央,六界之大,也只会有一个他的阿离。 他曾经说,要好好护着她,可是到头来,偏偏正是他害她沦为六界笑柄。 但为了龙族,他别无选择,这是司泽身为龙族少君的责任。 自幼时起,父君便对他耳提面命,身为少君,便必须担负起这个称呼承载的责任。 离央三百岁成年礼那一日,龙族一行浩浩荡荡,当着六界来客的面向她退亲,随即扬长而去。 若非离央在龙宫外苦等他三日,六界传言也不至甚嚣尘上,编排得越发难听。 司泽明知她就在宫外,却没有勇气去见她一面。 便是见了,也无法再改变任何事。 一开始是为了做好龙族少君,后来是为了做好龙君,他放弃了很多,甚至包括他原本以为能与自己并肩的人。 他其实是欢喜她的,只是所谓的欢喜,比不得龙族未来。 而今她也有了相伴终生的人,他应当替她高兴才是。 司泽这样想着,眸中却难掩黯然。 通天海深处,司泽捧着那盏河灯,神思游离。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便在他失神之际,天尧辰月的身影闪现,拦在了他面前。 她手中落下一道灵力,司泽心神恍惚,是以被她得手,那盏河灯落在了天尧辰月面前。 她取出纸笺,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司泽:“这是天尧离央的字迹。” “你对她竟还是旧情难忘,可惜啊,只怕终她一生,也不会原谅你了。”纸笺在她手中化为齑粉消散,天尧辰月对上司泽的目光,嘲讽道。 他喉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径直向前走去。 “司泽,你别忘了,如今我才是你的王后。”天尧辰月阴冷的目光落在司泽身上,缓缓道。 她不在乎司泽心里想的是谁,但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司泽停住了脚步:“龙后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担起应有的责任。” “本君绝不会允许你利用水族,去报私仇。” 星落已被贬谪,天尧辰月一心追查杀死天尧聿的那只鲛人,但时至今日仍无结果,只怕背后有人庇佑。 而她心中更恨的人,则是离央。 若非天尧离央废了哥哥修为,他岂会被一只修为低下的鲛人杀死! 但离央如今已是上神,天尧辰月绝非其对手,她当然不会傻到自寻死路。 听到司泽的话,天尧辰月心跳一滞,眸色越见阴寒。 目光相对,司泽眼中一片漠然:“倘若你做不好,本君也不介意换一位龙后。” “你敢——”天尧辰月怒声道,“我乃是魔族公主!” “这就是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同本君说话的原因。”司泽面上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若非天尧辰月是魔族公主,更是她儿子的母亲,早在她暗中调集水族练兵之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六界安宁至今,为了死去的兄长,她竟然想再次挑起战火,将水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番北海作乱的龙族也是因你蛊惑逃去凡世,他麾下水军如今应当都在你手中?”司泽徐徐道,“这是最后一次,天尧辰月。” “别忘了,你不仅有兄长,更有身为龙族的儿子。” 龙族的王后,从来不是非她不可。 说罢,他不再理会天尧辰月反应,就此消失在她面前。 留在原地的天尧辰月握紧了拳,他在威胁她?! 她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怒,拂袖一挥,浮在她面前的河灯因为承受不住这般怒火,瞬间支离破碎,消失在海水之中。 花神观·玉真道长 明州城的灯火之中,离央曾问及玉真道长,她既一心求道,那可愿修无上功法,以求长生。 玉真道长闻言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修道法,是为心中宁静,并无他念。” “我做惯了凡人,不敢奢求所谓长生。” 人这一生,正是因为短暂,所以分外可贵。 对于离央问出这样的话,玉真道长脸上并未露出异色。 当日王姑姑从临淄献艺归来之后,曾对她说起在齐王宫中的遭遇,那时玉真道长便知,离央的身份大约并不寻常。 离央一怔,随即笑了笑:“却是我着相了。” 她与姬扶夜向玉真道长俯身一拜,消失在明州城的灯火之中。 玉真道长眸中并不见讶然,她转头看向夜幕中的灯火,风吹鼓道袍宽大的袖口。 两日后,之前说要买下花神观的纨绔上门道歉,言道自己不该仗势欺人,再三请玉真道长原谅。 他眼下青紫,脸上还有没有散去的瘀伤,看上去很是丧气。 玉真道长不知他为何态度突变,但她素来性情温和,便也受了纨绔的赔礼,将此事揭过。 眼见他离去,阿芜奇怪道:“玉真姑姑,他之前不是还趾高气昂,说定要将花神观买下,怎么如今却上门来赔礼了?” 玉真道长自是摇头,她心中也正奇怪这一点。 阿芜便不再纠结,无论如何,强买道观的事情能就此解决自是再好不过。 两人身后,高大的桃树晃了晃枝条,深藏功与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4章 番外七 书院·苍梧楼 襄陵城如今虽还叫襄陵城,却终究是与从前不同了。 因朱雀秘境取代此方天地之故,褐色土地上生出的花木都带着赤红脉络,散发着隐隐热意。幽河水环绕城外,羽带烈焰的飞鸟掠过云端,赤色霞光从云后洒落,飞鸟发出一声嘹亮鸣叫,唤醒了整座襄陵城。 离央与姬扶夜站在高处俯视城池,山风掀起衣袍,两人并肩而立,身后金色光影交汇,山林迷雾缭绕。 走入襄陵城,一路行来,街景虽与当初不同,但来往人群络绎不绝,人声嘈杂不休,热闹仍如旧时。 凡人虽然弱小,却自有一股坚韧,不过短短五年,襄陵城便又恢复了旧时繁华。 穿过闹市,周遭倏然静了下来,再往前不远,便是重修后的丹琼书院。 姬扶夜抬头望着上方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欣赏:“这字实在写得极不错。” 离央对字却没有什么兴趣,径直向内走去,姬扶夜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只需心念一动,两人便换了一身丹琼书院的弟子服,再将容貌以法术遮掩,步入其中丝毫不显突兀。 湖面澄澈如镜,水中有几块山石装饰,有数名书院弟子盘坐其上翻阅书典,神情认真。 重修后的丹琼书院倒是与当日相差无几,离央打量着周围,能感知来往书院弟子中不乏有幽河血脉之人。 纵使月持翎有错,但一无所知的幽河族人却并无过错,何况当日幽河先祖也是为助朱雀养伤才会入朱雀秘境,就此困了一生,连后代也不得幸免。是以在大灾之后,老山长将他们收入丹琼书院之中。 廊回路转,前方便是苍梧楼,姬扶夜脸上不由扬起浅淡笑意:“阿离,你可还记得这里?” “本尊的记性还不曾差到那等地步。”离央觑他一眼,自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丹琼书院苍梧楼,乃是两人时隔百年后的重逢之地。 楼高七重,此时檐角风铃响动,发出细碎轻响。 姬扶夜拥住离央的腰,闪身出现在第五重上。 他松开手,向下望去,眼底现出几分怀念之色:“你当时便是站在这里,向我看过来。” 即便离央身上的气机被天道蒙蔽,在旁人眼中除了生得有几分相似,与逝水宫离尊再没有任何关系,但姬扶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无论她是何模样,他的心都记得她。 离央也想起了旧事,那时她不过才将神魂聚拢,什么也不记得。因在山中遇到化名齐宣的姜宣,与他同路,便借其车马东行。 也是因此,才会在丹琼书院遇到姬扶夜。 或许正因为姬扶夜在逝水宫外种了桃树,她心中一直记得,破碎的神魂才会在徘徊在山中桃林,久久不去,得以凝结。 “我记得神魂破碎之时,总听见有人在耳边唤我名字,吵嚷得厉害。后来总算凝出神魂,总算清净了许多。”离央说着,戏谑地看向姬扶夜。 他摸了摸鼻尖,厚着脸皮道:“如此看来,阿离你能重聚神魂,原来有我一番功劳。” 离央抬指点在他眉间,感受到那点温热,姬扶夜不由怔然地看向她。离央想,这么多年过去,这狐狸原来不仅修为高了,脸皮也变得厚了许多。 下一瞬,离央指尖一弹,姬扶夜吃痛地捂住微微发红的额头,终于清醒过来。 “阿离——”姬扶夜可怜兮兮地望向离央。 他难道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只细皮嫩肉的小狐狸?离央自不会心软,凭栏而望,将书院景致尽收眼底。 姬扶夜转头,正好看见她侧脸上浅淡笑意,便也随之笑了笑,向下方望去。 像是想起什么,他闪身出现在苍梧楼下,抬起头与,正好离央视线相接。 一如当日重逢之时。 原来不知不觉,也过了这样久。 如今再回忆起那百年苦寻,也不再只觉得凄凉孤冷,只要她能回来,区区百年又算得什么。姬扶夜撇开繁杂心绪,向离央一笑,随即缓缓伸出手。 时光好像停留在这一瞬,天地浩大,离央眼中只便只能容下姬扶夜一人。 “这是在做什么?”有书院弟子注意到这一幕,口中讶然道。 话音落下,便有更多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一时间许多道视线都汇聚此处,连苍梧楼内的弟子也闻声步出房内,看了过来。 离央神色间不由现出三分无奈,但轻叹一声,她还是自楼上翻身而下。 月白长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离央任自己的身体从空中坠落,没有动用分毫灵力。 而姬扶夜抬起手,稳稳将她抱在怀中。 “阿离,如今你在我怀中,便再也跑不掉了。”姬扶夜玩笑道。 周围众人看着这一幕,忽然齐齐鼓起掌来,原来是又有一对同门得成好事了。 便在这时,书院长老从第七重楼上看来,怒声道:“苍梧楼上,岂容如此胡闹!” 这周围都布下了浮空禁制,以书院弟子的修为,还不足以突破禁制在此浮空。就这样跳下去,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 “你二人,都随我去刑律长老处领罚!”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有些汗颜,真是失策了。他低头,只对上离央戏谑的目光。 溜了溜了,姬扶夜没有耽误,抱着离央,消失在原地。 书院长老看向四周围观的书院弟子,目光凛然:“还愣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去修行!” 一大群人回过神来,顿时作鸟兽散。长老冷哼一声,拂袖追了上去。谈情说爱不思修炼便罢了,在苍梧楼上如此行事,他非要好好训诫这两个不思上进的弟子一番。 只是找了一圈,却怎么也不见姬扶夜和离央踪影,长老只得悻悻回转,算他们跑得快! 沧澜城·归月 沧澜城外的山林之中,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身着杏黄弟子服结伴而行,低声谈笑。今日乃是宗门试炼之日,他们都是奉命来山中狩猎。 杜萧萧一身红衣劲装,身姿窈窕,藏匿在茂密的枝叶间,默默观察着树下弟子。 虽然这山中并无高阶凶兽,但她始终不放心这些孩子,为防意外,还是跟了上来。 沿路走来,山林中并未未曾出现什么厉害灵兽。便是虎狼之属,这些少年修士人数占优,同时施展出三两术法便能轻易将猛兽解决,是以众人越发放松了下来。 树根虬结于地面,生长了千年的老树枝叶几可遮天蔽日。女子倚靠在树干上,闭目假寐,烟青色的裙袂迤逦在地,鸦发垂下,像是山中精魅。 见到这般情景的少年少女不由都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姑娘……”片刻后,为首的少年收敛心神,上前拱手一礼,迟疑着问道。 离央睁开眼,目光掠过少年,落在了他们身后,少年却忍不住为那一瞥涨红了脸,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黑色的阴影在他们身后膨胀,便如形状扭曲的凶兽张开了巨口,眼见就要将这些少年少女尽数吞没,他们却丝毫不曾察觉。 离央动了动指尖,便在这时,宽袍大袖的姬扶夜自众人身后而来,不过拂袖一挥,黑色的阴影便立时化为乌有。 听见脚步声,少年与一众师弟师妹转过头,只见来人白衣胜雪,不染尘埃,恍如谪仙降世。 “阿离。”他含笑唤了一句,打破了周遭沉寂,叫众人猛地回过神来。 这又是谁? 目睹一切的杜萧萧已经飞身落下,下意识护在一众弟子面前。她心有余悸,若是她没有看错,方才那片阴影正是一只梦魇兽,实力还略胜自己一筹。 她抬起头,在看清姬扶夜相貌的瞬间,不由瞳孔微缩。虽已过了百年之久,但杜萧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是谁。 当日在沧澜宗主殿前斩下三剑,令显赫一时的沧澜宗在天下同道面前丢尽脸面分崩离析的扶夜公子,曾经身为沧澜宗弟子的她,怎么能忘。 何况她还曾那样折辱过他。想起当日之事,杜萧萧心下不由觉出几分赧然。 如今这天下,已是没有沧澜宗了。 当日姬扶夜在掌门大殿上借抱月揭露澹台奕所为,沧澜宗便成了天下笑柄。但碍于三重天上的澹台奕,纵使各大宗派垂涎沧澜宗资源,也不敢轻举妄动。 掌门重伤,沧澜宗内也风雨飘摇,澹台奕行事着实令人不耻,便是门内弟子也暗暗唾弃。 其后三重天上传来澹台仙君陨落的消息,那些本就虎视眈眈的各大宗派便再无顾忌,迅速瓜分了原本属于沧澜宗的资源。 诸位长老也领着弟子门人另投他派,一夕之间,偌大沧澜宗竟然就此作云烟散。 杜萧萧没想到,在天下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沧澜宗,竟然这么快就会倾覆。直到后来,她才从父亲口中得知,澹台奕算计的离尊,已是九重天四位上神之一。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就算是仙君也非一合之敌,何况错的原就是澹台祖师。 整个沧澜宗唯有部分修为低下,没有去处的弟子选择留下,杜萧萧的大师兄澹台诛离便带着她和这些弟子来到沧澜城外,择一处山头再立门派。 这世上不能再有沧澜宗,他便将宗门改称归月宗。一开始的确很是艰难,他和杜萧萧带出的灵石等资源很是有限,远不足支撑一个宗门。 杜萧萧的父亲本想带她一起投奔大派,她却铁了心要同澹台诸离留下,便也只好随她去了。后来也是她父亲暗中支援,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归月宗才能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日。 在澹台诸离突破洞虚之后,归月宗也终于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 这些年来,离了沧澜宗和父亲庇护的杜萧萧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再回忆起当初,只觉自己万分幼稚。 她不曾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姬扶夜。 以杜萧萧的修为和身份,自是不会知道九重天上的事,她不识得离央,也不知姬扶夜如今已是六界敬畏的山海君。 她只知道,方才若非姬扶夜出手,门下这些最高不过筑基修为的弟子,绝不是梦魇兽的对手。就算有自己在,也未必能保他们全身而退。 没想到这山林外围,会出现一只高阶的梦魇兽。 “归月宗杜萧萧,多谢阁下出手。”杜萧萧沉默片刻,俯身郑重向姬扶夜一礼,沉声道。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姬扶夜语气平静,没有看她。 杜萧萧心下却不能放松,姬扶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想做什么? 姬扶夜不曾多言,拂袖一挥,他与离央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山林深处,清泉汩汩,姬扶夜从袖中取出竹筒递向离央:“这山中果然有不少猴儿酿,阿离,你且试试。” 他与离央闲游至此,察觉到这山中有灵猴酿了美酒,便暂留一时。不想会恰好遇见前来山中历练的归月宗弟子,便顺手解决了那只暗中想吞噬他们的梦魇兽。 离央凑近竹筒,浓郁酒气扑面而来,还散发着清甜果香。 她轻啜一口,点头道:“不错。” 这与姬扶夜酿的酒,却是全然不同的风味。 姬扶夜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一只雪白灵猴从天而降,落在两人面前,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什么。 偷酒贼!还我酒来! 原来是苦主来了。 离央挑了挑眉头,不等姬扶夜反应过来,便闪身落在树上。烟青色的裙袂垂下,她再抿了一口酒,饶有兴味地看着下方。 灵猴扑在姬扶夜身上,叽叽喳喳地比划着什么,姬扶夜自知理亏,倒也不好就这么将它扔下去。 看着姬扶夜同灵猴纠缠的狼狈模样,离央勾起了唇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5章 番外八烈山雁·旧年 阳平·烈山 元家是阳平大族,而阳平处北荒,属偏远之。在元家家主元庭深晋升渡劫期,元家便一跃成为阳平第一大族。 元府内外守卫森严,重重阵法禁制相护,非元氏族难入其中。 但就在今日,一道剑光自天外而来,元氏府邸外悉心布下的阵法与禁制在剑光中转瞬湮灭,惊动了整个阳平。 元府中也纷纷抬头向剑光来处看,神情惶然安。阳平之,有谁敢这样挑衅元氏?! 但因那剑光余威,在愤怒之余,元氏族心中又忍住升起分自觉的畏惧。 一团血雾落在元府门,化出女子身形。她一身玄衣,黑发在风中披散,面上苍白得见丝毫血色。 烈山雁抬头看着元府的门楣,血红瞳眸中是法掩饰的森寒恨意。 剑光消散之际,元家一众长老府中深处飞身而起,手中灵力齐齐向她落下。 烈山雁身周灵气震荡,一众元氏长老便遭灵力反噬,踉跄着退两步,险险站稳了身形。 “元庭深,你若再出来,我便要元氏血流成河!”烈山雁没有在意这用忌惮目光看着她的元氏族,望向元氏深处,冷声道。 元家害死烈山族的那已经埋骨丹熏山中,她要杀的只剩元庭深一,若是可,烈山雁并想殃及辜。 她灵力传音,元氏内外便都听清了这句话。 话音落下,身为家主的元庭深转瞬出现在府门外。 他发间已经有了霜色,夹杂在黑发之间有刺目。四目相对,元庭深负在身的右手缓缓收紧。 他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烈山雁。 当年丹熏山中,烈山雁主动打破自己眉心封印,令天外雷火重燃,元庭深带破解天外陨铁封印的族尽数陨落,唯有他在众护持下重伤离。 离开的最回眸,因执念化为恶鬼的烈山雁冷冷看着他,双瞳血红,再见丝毫情意。 他害死了她的族,她恨他本是理所当然。 来,元庭深身为家主的父亲还曾死心,数次派往丹熏山中,希望能取出天外陨铁,却都功而返。直至他受伤陨落,元庭深继承家主之位,便封存丹熏山之事,及至百年之,元氏族内已少有知此事。 因执念而生,烈山雁注定被困在丹熏山中,而元庭深再也没有过丹熏山,他心中有愧,又怎么还敢见烈山雁。 他在是个懦夫,没有勇气见她,更没有勇气死谢罪。唯一能做的,是令元氏族止步丹熏山。 元庭深曾想到,他与烈山雁,还有再见的一天。 通体乌黑的长剑出现在烈山雁手中,剑锋直指向元庭深,她眼中是冰冷恨意。 元庭深飞身退,他眼底是法掩饰的痛色。躲过剑光,元庭深没有恋战,而是径直向城外而。 烈山雁如今修为已是洞虚,而他更是渡劫境界,若是在城内动手,难免殃及辜。 “长老,那女子是谁啊?”少女扶起自己爷爷,奇怪道,“她气势汹汹而来,莫非与家主有什么仇?” 老者失神望着天边远的两道身影:“此女,生得真像家主当年娶的那位夫……” “家主还曾经娶过夫么?”少女惊讶道,“我怎么来没有听说过?” 老者叹了一声:“那已经是百年的旧事了。我只记得在他们成亲久,这位夫便知所踪,任家主严令族可再提此事,时日渐久,便记得她了。” 元氏一族派往丹熏山取天外陨铁一事甚为隐秘,知晓其中详细的本就寥寥,再加上许多都因为贪念死在了丹熏山中,而今元家一辈对当年之事全所知也奇怪。 “洞虚战渡劫,这一战却是易。”云端之上,姬扶夜看着下方灵力相撞风云突变,淡淡道。 但烈山雁主动找上元氏,总会只为送死。 “阿雁,你赢了我。”元庭深抬手化解了烈山雁的攻势,神情复杂。 他想与烈山雁动手,但烈山雁却容他躲避。 抬手击退烈山雁,元庭深握紧了手,他的确愧疚,但这样的愧疚,还足让他放弃自己的性命。 烈山雁没有说话,他们之间本就必再说什么了。 天灵气涌入体内,她手中长剑翻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向元庭深落下。这一剑之威叫元庭深也为之心悸,他连忙退,但已然晚了。 剑光穿透他的心口,震碎了元庭深的心脉,也是这时,长剑坠落在,烈山雁的神魂也有溃散之势。 “值得么?”元庭深空中摔落,半跪在,抬头看着她,喃喃道。 “值得。”烈山雁终于笑了,“唯有如此,我对得起惨死的族。” “元庭深,我这一生,最悔的事,就是救了你。” 哪怕早已明白这件事,在亲耳听到烈山雁这句话时,元庭深的心还是觉出法言说的痛苦。 烈山雁的身躯缓缓溃散,他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狼狈趴伏着向。元庭深抬起手,就在他将要触到烈山雁时,她的身躯彻底消散,化为一片虚幻。 “阿雁……”他喃喃唤了一句,右手力摔落,倒在血与尘混合的面上。 上方,离央抬手收拢烈山雁溃散的神魂,指尖微动,便送她再入轮回。 “希望下一世,她必再遭这番苦厄。”姬扶夜叹了一声。 这一场长达数百年的爱恨纠葛,终于在今日得落幕,纵使早知结局,姬扶夜也免觉得沉重。 这样的故事在很难让展颜。 离央忽然开口道:“喝酒吧。” 姬扶夜看向她,随笑了笑:“好,喝酒。” 世纷扰,如一醉。 燕国·曲终 离央与姬扶夜在永安城东的酒肆里喝了个尽兴,又打了一葫芦杏花酿,往燕王宫内。两的修为,就算是守备森严的燕王宫,也任两来。 永安城东的杏花酿虽然酒色浑浊,味道也甚醇厚,却是沉嫣最喜欢的酒。 谁也会想到,坐拥燕国的女帝,生最喜欢的,却是永安城东三个大钱便能打上一壶,贩夫走卒也能喝得起的劣酒。 雪覆上枝头,红梅吐蕊,灼灼如血。 离央将酒葫芦放在墓碑,碑上落了雪,模糊了沉嫣两个字。 倏忽之间,千载已过。 姬扶夜与她披肩而立,如今正值冬日,两便很应景披了厚重的斗篷。 细雪纷纷扬扬,姬扶夜抬手为离央拂肩上落雪。她回眸,对上姬扶夜的眼,心中那股空茫之感便渐渐褪。 “走吧。”离央开口道。 “哪里?”姬扶夜含笑问道。 都好。 风雪越来越大,这大约是今冬最大的一场雪。琉璃瓦上只见霜白一片,雪落声,知过了多久,有自风雪中走来。 沉渊没有想到,今年来燕国时,会在沉嫣墓发现一个该属于这处王宫的酒葫芦。 天帝政务繁忙,数千年间,他只来过寥寥次,也愿让知晓。 沉渊捡起上的酒葫芦,打开,鼻尖嗅到了淡淡酒气,叫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是……杏花酿…… 沉渊颇费了时间想起,当年沉嫣最爱的酒,便是杏花酿。 原来转眼已近两千载。 带了酒来这里的是谁也必猜,知道这杏花酿的,除了他,便只剩一了。 沉渊想到这里,轻笑一声,神情中却有分苍凉。他靠坐在沉嫣墓碑旁,一口一口将浊酒饮下,曾用灵气祛除酒意。 沉渊的母亲,是赵国公主。当年燕国国力强盛,赵王便送来公主与燕王修好。但之,赵国越发衰弱,燕王便起吞并之心。两国交战之际,赵公主窃燕国虎符,假传燕王旨意,燕国因此大败,数将士战死疆场。 此战之,她被燕王赐下鸩酒,年纪尚幼的沉渊也就此被父亲厌弃,只是念在他毕竟是自己血脉,留了他一条性命。 因为这个缘故,沉渊在宫中过得很是艰难。连燕王宫内的宫女内侍,对他时有辱骂虐打,他的母亲害得那么多燕丧命,他怎么还配做燕国公子! 若非一位老宫女见他可怜,在他年幼之时常暗中分他饭食,只怕他没有机会活下来。 数年,儿子一个个成年,燕王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沉渊这样一个儿子,便随意择了处边远封,令他。 那是燕国边境,当年燕王伐赵之时,此被征召的儿郎最多。而那一战中,得回返故国的燕十中一。 若非赵公主窃符,那本该是必胜的一战。 沉渊来时,此妇孺沉默看着这位公子,眼中难掩敌意。只因忌惮他身一众护卫,他们曾破口大骂。 得知原委之,沉渊曾说什么,在燕王宫孤独的十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沉默。 他希望尽自己所能,让封上的百姓得富足安乐,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补偿。 但这一切,又毁在了所谓仙君的一道法术之下。 沉渊抬头,只见周遭海水肆虐,他的子民挣扎哀嚎,而他却什么也做了。 ‘你可愿随本君修行?’ 也是那一日,有神明自九重天而来,消弭了这场祸事。 沉渊俯身叩首,此,他就是九重天玉朝宫明霄帝君座下三弟子。 明霄的大弟子容珏早已陨落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中,明霄座下除沉渊外,便只剩下一个风玄殷。 风流恣睢的麒麟少君与沉默内敛的沉渊,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明霄时常闭关,教导沉渊的责任便落在了风玄殷身上,他可说是在风玄殷的摔打下成长起来的。 来,玉朝宫又来了穗心,她醉心剑道,沉渊与她都是寡言的性情,相处最多便是切磋之时。 再来,明霄归藏山上,救回了一个魔族少女,还将她收为弟子。 魔君野心勃勃,六界局势微妙,沉渊明白明霄为要将魔族出身的少女收为弟子。将来若战火重燃,她将如自处,九重天又要怎么待她? 况这样修为低下的魔族,又有处值得师尊另眼相待。 一开始,沉渊并喜欢离央。 他更明白,为明霄会将九霄琴赐给离央。 明霄亲手授离央琴艺,她于此道在没有什么天赋,抚琴就像弹棉花,离央初学琴那段时日,玉朝宫众的耳朵在受了小的折磨。 过来,她倒是坚持了下来,琴曲便也抚得有模有样,这是沉渊第一次对她改观。 或许师尊也是这样想的,对于离央的请教,他没有耐,沉渊回忆旧时,有恍然。 来穗心意外发现了离央于剑法上的天赋,禀过师尊,那之,师尊便亲手为离央启蒙剑法。 但离央体内已经融合九霄琴,便可能再拥有本命剑。 或许师尊也曾悔,在了解她天赋之,就赐下了九霄琴。 许是因为师尊救了她,离央对师尊很是依赖,她也亲近自己,但那与面对师尊又全然。 离央来,孤冷的玉朝宫好像热闹了许多,甚至渐渐……像一个家。 只是一切,都终止于魔族再向九重天宣战。 沉渊曾想到,他的小师妹仅是魔族,还是魔族三公主,得知此事之时,他如坠冰窟。 并非他愿信她,但他能赌。 沉渊知明霄彼时已经斩下情魄,他出关曾解释一句便罚离央天雷加身,沉渊便为,星落所言为真。 若非如此,师尊会如此对她。 个误会串联在一起,便将离央推向了万劫复之。 也是因为如此,在明霄决意要取出离央体内九霄琴时,沉渊出手拦下了要带她离开的穗心。 对上离央可置信的眼神,沉渊知道,他将永远失她了。 这世上,再也会有唤他一声三师兄的离央。 那时候他为自己在做对的事,纵使心有愧意,也曾动摇。 来,当一切真相揭晓之时,他站在凌霄殿中,孑然一身。沉渊知道,之尽岁月中,他注定是这天下至孤至寡之。 沉渊是在司命神魂湮灭之,风玄殷口中得知一切原委。若是当初师尊曾斩下情魄,可还会有之种种? 昔日玉朝宫种种,沉渊还记得清清楚楚,数百年情谊,如能因为离央并非琅嬛转世而就此抹消。 只是这世上,再也会有如了。 明霄陨落,离央高居九重天上,而他于三重天上,永生孤寂。 细雪落满他沉渊发间,他沉沉睡,梦中,是昔日玉朝宫景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6章 番外九风玄殷x穗心(上) 1 北荒,方城。 天光破晓,原本一片寂然的顾府也在晨光醒来。 东处的小院,春日的桃花开得正是灿烂。这里曾是顾凌霜的居处,在去往三重天,作为家主的兄长便将此处封存,未曾再让旁人住进来。 来住过这里的,便只有被姬氏送回母族的姬扶夜。 姬扶夜在顾家不过只住过月余,谈不上有深厚的感情,但为这里,他才得以与离央相遇。 当回到顾家之时,姬扶夜特意将顾凌霜的骨灰从姬家取回,葬在长大的这处小院。 这大概也是的愿。 百之,再次站在这棵桃花树下,他的情比想象平静许。他转身看向离央,袍风流,眉目疏朗。身桃花灼灼,更衬得他遗无双。 “当日从无尽深渊离开,阿离便是一路随我来了顾府?莫非那时,就我另眼相看了?”姬扶夜含笑问道。 离央觑他一眼:“本尊在无尽深渊日久,初归间,自要先探看过此是何处。” 说到这里,离央不禁还有些怀念当初那只少青涩,绝不敢在面前逾矩半分的小狐狸了。 “那阿离当日是何以要救我?” 当时情形,若非离央手,他大约就死在了宿南山手。 识海破碎,修为尽废的姬扶夜,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从金丹修士手下逃脱。 离央闻言一怔,片刻,才看向姬扶夜,唇边也勾起浅淡笑意:“大约是想看看你这样倒霉,能走到如何地步。” 姬扶夜将拦腰抱了起来,戏谑道:“那尊上可曾想过今日?” 如今他已是难得唤离央一句尊上。 离央似笑非笑地看他:“倘若当时我知道日你敢以下犯上,许是你就只能永远做条秃毛狐狸了。” “阿离当真舍得?”姬扶夜低下头,与碰了碰鼻尖。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姬扶夜一怔,此时为何还会有人来? 他念一动便将两人身形隐去。 顾言煜提了木桶走入小院,他双腿行走如常,将装满了水的木桶放在桃树旁,躬身取瓢,神情认真为桃树浇了水。 作为顾府少爷,他本不必做这些,但当日是姬扶夜的作为点醒了他,顾言煜自觉无以为报,便常常来看护这棵桃树。 扶夜识海破碎却仍不肯放弃一线生机,自己不过瘸了一条腿,又有凭么自暴自弃。 顾言煜想通了这一点,数苦修得以筑基,使腿伤痊愈。他的天赋就算在顾家之也实在不佳,但却比许天赋更胜过自己的顾氏族人更早突破了金丹。 “他是谁?” “是我表兄。”姬扶夜答道,他没想到,自己离开时还只在炼境界的顾言煜,如今已是金丹修士。 “他虽资质不佳,但勤修不缀,将来也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离央点评道,虽非勤勉之人,但也欣赏坚韧不拔的情。 “想来他已堪破结。”姬扶夜点了点头。 “不与他说几句?” “不必了。”姬扶夜笑道,“若有缘分,未来便于天外再见吧。” 他与顾氏的尘缘,早已尽了。 一片赤金色的翎羽从天外飘落,离央抬手接住,姬扶夜失笑道:“莫非又是陵舟传讯想你了?” 这却不是第一次了。 离央将翎羽收起:“本也该回九重天瞧瞧。” 两人停留凡的时日见长,三重天上的沉渊眼见有些坐不住了。 何况也该回去将混沌之源的封印再加固一次。 既然开了口,姬扶夜自然没有不依之理,两人的身影立时便消失在这处小院之。 顾言煜抬起头,似有所觉地看向桃树下,却不曾看到么。 2 “阿离——阿离——”陵舟飞入逝水宫内,口不断唤道。 臭狐狸果然狡猾,竟然将阿离拐去了凡,害得自己好时日不曾见了。 陵舟东张西望,却不见离央人影,阿离不是说他们要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人? 他前前翻遍了整座逝水宫,没寻到离央,倒是在殿之寻到一枚火红的卵。 这道息……是朱雀?陵舟飞上前,好奇地拿爪子拨弄了浮在空的朱雀卵。 朱雀怎么会变成一只蛋了? 陵舟落在朱雀卵上,或许于鸟类的本能,有种想蹲下去的错觉。陵舟抖了抖尾翎,及时阻止了身体的想法。 就在这时,爪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碎裂,陵舟鸟身一僵,惊慌失措地扑扇翅膀飞起。低头往下一看,果然在朱雀卵上发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裂……裂了?! 陵舟用翅膀捧住脸,摔在地上,整只鸟都不好了,难道他现在已经这么胖了?! “阿离,不好了!!!” 陵舟振动双翅,跌跌撞撞地向殿外飞去,恰好撞上了往此处而来的离央与姬扶夜。 姬扶夜抢先将这只鸟儿抱住,好笑道:“这是发生了么,将我们陵舟仙君吓得如此。” “朱雀卵裂了!”陵舟含两汪眼泪道,不会真是被他坐裂了吧…… 离央抬手将朱雀卵招来面前,轻轻勾了勾唇角:“不必担,你还没有将朱雀卵坐裂的本事,这是他要了。” 陵舟闻言,总算放下了来。 朱雀卵上的裂缝扩大,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彻底碎裂开。一只浑身羽毛长得不太整齐的红色鸟儿顶蛋壳冒头来,赤红色的双瞳一片懵懂,就在这时,离央的手一抬,陵舟与刚生的朱雀上了眼。 “叽!”阿娘! 离央挑眉,看来没猜错,就算是朱雀这样的神兽,也有飞禽一族将自己看见的生灵当做母亲的习惯。 朱雀扇动自己稚嫩的翅膀,落到被一阿娘惊呆的陵舟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阿离……”陵舟可怜兮兮地看向离央,怕伤了刚的朱雀,动也不敢动。 “他既然叫你一阿娘,你自然该负起责任来。”离央微微勾起唇角,在陵舟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无情道。 3 风玄殷躺在玉朝宫内的扶桑树上,手握酒坛,神情懒散。 一只青鸟自云外而来,落在他身旁的树枝上,脆唤了句:“玄殷仙君!” 风玄殷抬眸看了一眼,漫不经地笑道:“哟,小雀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青鸟抖了抖青色的羽毛:“主人不日要在蓬莱山上设宴,小仙是奉命请仙君前去一叙。” “那只花凤凰倒是颇有闲情。”风玄殷闻言笑了一,“不过本君却没兴趣与他作陪,且让他自己逍遥去吧。” 青鸟有些为难:“主人说,定要将您请去呢。” 风玄殷喝酒的动作一顿,看似笑非笑道:“莫非是他又打本君的名号邀了不少美貌女仙,这才非要请我前去?” 青鸟干咳两,显然是为自家主人的无耻行径感到羞惭:“仙君真是明察秋毫啊。” “我家主人说,您要是不去,他非被那些女仙撕了不可,还请您千万救他一命。” 风玄殷却不为所动:“看在相识一场,本君日会记得去他墓前敬两杯酒,好生悼念一番。” 见青鸟还要说么,他屈指弹一道灵力,将青鸟原路送了回去。 甚是奇怪,当主人设宴,玄殷仙君从来是最捧场的那位,怎么如今却不愿赴宴了? 莫非是打算修身养不成? 姬扶夜落在扶桑树下,眼见青鸟远去,不由风玄殷笑道:“师兄可是情不好,怎么有人请喝酒也不愿去?” “你今日如何有空来了这里?”风玄殷见是他,眼现几分意外。 “我与阿离从凡带了些好酒,送来与师兄。”姬扶夜负手笑道。 风玄殷叹了一:“还是不愿来玉朝宫吗?” “旧时风物,便是见了,也只觉伤怀,不如不见。”姬扶夜回道。 风玄殷落下树,笑了笑:“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师兄似有烦之事?”姬扶夜又问。 风玄殷握酒坛的手一顿,不曾答话。 姬扶夜的话说得不错,他现下的确是有一桩郁卒之事。 这只小狐狸都爬上了阿离的床,但穗复活这数,他们之间竟全无进展,穗还如往日一般待他为师兄,这如何叫风玄殷不郁结。 “是与穗师姐有关吧?”姬扶夜了然。 风玄殷抬头看向他,挑了挑眉。 姬扶夜笑意不改:“师兄若想向穗师姐表明意,我倒是有个法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风玄殷徐徐道,“小狐狸,你有么图谋?” “我帮师兄一个忙,自然是也想师兄帮我一个忙。”姬扶夜身看不见的狐狸尾巴晃了晃。 风玄殷摇了摇酒坛,戏谑道:“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表意这样简单的事,何须旁人手。” “既是简单,择日不如撞日,师兄这便去如何?”姬扶夜笑道。 两人峙片刻,风玄殷收了酒坛,这便向殿内去。 恰好穗正提了剑从殿内走,见了他,点头道:“师兄。” “……穗。” 风玄殷的身形立时有些僵硬,这却要怎么说才好…… 见他不语,穗便径直要离开,风玄殷连忙抬手,恰好握住了握剑的手腕。 穗微微皱眉,抬头看向他:“师兄?” 风玄殷连忙收回手,干咳一:“穗……我……有些话想你说……” 穗止住脚步,转身面向他。 上的眼,风玄殷打好的腹稿又化作一片空,良久之,他才艰难地憋一句话:“……练剑时小,不要伤了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7章 番外十风玄殷x穗心(下) 穗心的情不由有一瞬茫然,师兄酝酿了这样久,就是为了说这一句? 她迟疑应了一声:“师兄说的,便只有这一句?” 风玄殷脸上勾起一生无可恋的笑:“是。” 他这样说,穗心便点了点头,抬步殿外去。 在她离开之后,姬扶夜出现在风玄殷身旁:“练剑时小心,不要伤了自己?二师兄,你……” 他实在不出该怎么形容,忍不住笑起来。 风玄殷冷峻的视线落在姬扶夜身上,他双眼微眯,流露出的眼很是危险:“小狐狸,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姬扶夜勉强止住笑,风玄殷毕竟是离央的师兄,也算他半长辈。 “师兄,你当真不需要我帮忙?”姬扶夜好心问道。 “不必。”风玄殷道,“方才……不过是本君未曾好该说什么罢了。” 他自是不会承认,自己连穗心当面表明心意的胆量都没有。 姬扶夜笑了笑,没有拆穿他的色厉内荏:“那师兄可是好要说什么了?” 风玄殷没有回答,直殿外而去。 露台上,穗心执剑而,素裙袂随着她旋身扬起一道弧度,翩然若惊鸿过影,情专注。 不远处有几只懒散着梳理翎羽的丹顶鹤,偶或会发出一声清唳,并未被穗心剑气所惊。 风玄殷停下脚步,凝看着她的剑。穗心虽失剑道心,但经了两千年波折磨砺,对剑却更多了几分明悟。 穗心察觉他前来,并未停下手中作。直到最后一式落下,她才收剑看风玄殷:“师兄?” 风玄殷回过来,对她笑道:“师妹,你的剑却是越见精进了。” 穗心看着他,他要说的话只是如此吗?可她分明觉,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尽。 被她这样看着,风玄殷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尖:“如何这样看着我?” “师兄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风玄殷如此,穗心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异常。 “我……”风玄殷停顿了许久,还是没能将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风玄殷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笨嘴拙舌。 或许是害怕吧,他怕说了,往后便连陪在她身旁的师兄也做不了。 恰在这时,彩羽的凤凰从天而降,打断了露台上僵硬的气氛。 “玄殷啊——”凤凰落落变为容貌妖冶的青年,立时风玄殷扑来。 风玄殷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但看着眼前这只花凤凰,不由又觉有几分头疼。 他伸手拎住了凌御:“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邀你赴宴。”凌御笑道,“我可是亲自来了,够有诚意了吧?” 穗心却是有恍然:“师兄原来是要去赴宴,如今玉朝宫内要紧的事务都经解决,师兄尽管去便是。” 她以为风玄殷在自己面前数次欲言又止,是为了赴宴之事。 知道她误会了,风玄殷却不知如何解释,嫌弃看了凌御一眼,他抬头对穗心笑了笑:“师妹这样说,那我便去了。” 着两人的对话,凌御有茫然,他是要设宴,但不是今日啊…… 他正要解释,风玄殷便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拎着他离开。 姬扶夜看着这一幕,不由摇头。 然不出他所料。 若是二师兄开了口,他和穗心师姐的关系就不会到了如今还停留在师兄妹这一步。 面对心爱之人,谁都不免患患失,姬扶夜很是能理解风玄殷这番心情。 “扶夜?”穗心收回目光,见姬扶夜出现在此,不由有惊讶。“你同阿离经从凡世回来了?” 姬扶夜点了点头:“师姐猜不错,今日也是阿离特让我送凡间寻到的好酒来。” 提到离央,穗心冷清的面容上也现出一点笑意:“劳你这一趟。恰好前日宫中仙官拾了丹顶鹤脱落的鹤羽做了两件氅,便请你一同带回去。” “如此,便多谢师姐了。”姬扶夜面上带着温和笑意,他话音一顿,试探着问道,“怎么不见二师兄?” 穗心不疑有他,回道:“有人邀他宴饮,此刻然去赴约了,只怕一时不会回转。” 若是扶夜要寻师兄,却是不巧了。 “不知是哪位仙君如此有雅兴?”姬扶夜又道。 “是凤族凌御仙君,他与师兄乃是相识多年的旧友。” 姬扶夜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原来是那位凌御仙君啊,素闻他风流多情,每每宴饮,都会请来许多美貌女仙作陪,来此番也不例外。” 穗心一怔,眼睫轻轻颤了颤:“是么?”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殿内去:“你随我来,鹤氅我收在了内殿。” 不再多提风玄殷赴宴之事。 姬扶夜看着她的背影,情若有所思,如今看来,二师兄并非全无希望啊。 5 风玄拎着凌御一路远远离了玉朝宫,见周遭山峦叠嶂,寂静无人,这才放开手来。 “急什么,这宴会还等上几日,你总要给我时间,好将那貌美的女仙都一一通知了,这才热闹啊。”凌御笑道,只要玄殷肯去,便是素来不愿接他帖子的那女仙定也会前来。毕竟,当年的麒麟少君可是惹了无数女仙倾心。 顿了顿,他又道:“你同青鸟说不愿来,其实是本仙君亲自来请你对吧?” 风玄殷对他翻了眼:“本君现在便喝酒,还不快将你的好酒都取出来。” “只我们两人喝酒,未免太冷清了……” 凌御剩下的话在风玄殷威胁的眼下自消了音,他无奈改口:“好吧好吧,看在你我相识这样久,你要喝酒,本君自是要奉陪的。” 说罢,他这便取出两坛酒来,将其中一坛扔风玄殷。 两人席而坐,抬头见风清云朗,正是一片安宁。 见风玄殷一口接一口闷着酒,凌御小心翼翼问道:“玄殷,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风玄殷冷淡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若你有了心仪女子,该如何她表才合适?” “就算她拒绝,往后也不会被疏远……” 凌御笑了一声,情意:“如本君这样风流倜傥,英武不凡,只要我一眼,自有无数女仙争先恐后我表心意。” 风玄殷轻嗤一声:“那前日被孔雀仙子扔出洞府的,难道不是你?” 凌御意的情不由为之一顿,他摸了摸鼻尖,尴尬道:“这是意外,意外!” 风玄殷摇了摇头,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问这不靠谱的家伙取经。 而在这时,凌御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玄殷,你莫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风玄殷觑他一眼,没有说话。 见自己猜对了,凌御激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样有幸,了咱们玄殷真君的青眼,快与我说说!” 风玄殷却不回话,以自己这损友的性子,说与他了,不出几日,整九重天必也都知道了。 6 直到夜色渐深,风玄殷才摆脱了好奇心旺盛的凌御,带着一身酒气回了玉朝宫。 见着穗心殿中还亮着烛火,风玄殷一怔,难见穗心这样晚还不熄灯。 这时候,她应当经打坐入定了才是。 前去探问一二,但闻到自己一身酒气,他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就在他离开后,穗心步出门外,嗅到了淡淡酒香。 回到自己的寝殿中,风玄殷随意靠在矮榻上,着面上不见平日风流笑意,情不由显有几分冷肃。 穗心…… 风玄殷垂下眸,回忆起过往,心尖似苦似甜。 脚步声响起,风玄殷一惊,抬起头来,却是穗心。 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轻声道:“这是醒酒茶。” 风玄殷笑了笑,正谢过她,口中却道:“师妹然待我最好。” 话一说出口,他的作不由为之一顿。 风玄殷素日是不会这样同穗心说话的。他心中有她,便不敢行差踏错分毫,叫她觉自己轻浮。 穗心也没到他会这样说,沉默一瞬才道:“……只是一盏醒酒茶而。” 风玄殷执起茶盏一饮而尽,掩住自己有不自然的情。 热茶入喉,微醺的酒意褪去,风玄殷清醒过来,口中便又道:“师妹烹的茶却是更胜从前了,若是往后时时都能饮上一盏,该是何等乐事。” 话音落下,风玄殷心中更添悔意,他怎么会这样说,穗心会不会误会…… 今日约是喝太多了,为防自己再失言,风玄殷急急对穗心道:“多谢师妹,夜色深,师妹先回去休息吧。” 穗心却没有,她看着风玄殷:“师兄今日屡屡欲言又止,究竟是对我说什么?你我师兄妹便如至亲,无须顾忌。” 她这般说,风玄殷的眼黯了一瞬:“你当我做亲人,我却不只做你的亲人。” 穗心怔在了原处。 风玄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自己怎么会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懊丧不,只怕自己再说出什么来,起身外去。 穗心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紧紧抿住。在风玄殷步出殿外之前,她拂手出剑,巨阙长啸一声,刺入梁柱,挡住了他的去路。 剑光凛冽,风玄殷一惊,止住了脚步。 穗心步上前,停在风玄殷面前,看他的眼竟有几分不善:“师兄难道不曾将我当做至亲之人?!” 对上她这般目光,风玄殷心中微苦,头脑一热,高声道:“我却不做你师兄,只做你道侣!” 穗心一怔。 风玄殷下意识捂住嘴,但话经说出口,他总不可能打晕了穗心,消去她这段记忆。 “不错,我倾慕于你,与你长相厮守,生生世世不分离!”风玄殷自暴自弃道。 穗心怔在了原,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如此,风玄殷苦笑一声:“抱歉,是我失态了,你回去吧,就当今夜之事不曾发生过。” 往后他们就还是相互扶持的师兄妹。 “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又怎么能收回。”穗心平静道。 风玄殷转身,却被她拉住了手。 他怔然回头,恰好撞上穗心的目光。 “我……不曾欢喜过什么人,但,若是同师兄相伴一生,来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穗心缓缓将自己的道来,眼中一片澄明。 四周忽然变很是安静,静两人能见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风玄殷忽然抬手,紧紧抱住穗心。 眼睫颤,她也抬手,回抱住了风玄殷。 6 数日后,风玄殷去了逝水宫。 “师兄今日如何有空来看我与阿离?”姬扶夜含笑道。 风玄殷冷哼一声:“本君是来找你算账的。” 那夜他分明是被人下了真言术,以风玄殷的修为,当世能无声无息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恰好姬扶夜便是其中之一。 “师兄这是什么话?”姬扶夜轻松接住从空中落下的斩风刀,面上笑意不改,“若非这真言诀,师兄如何能与穗心师姐成好事?” 他说也不错,但这并不妨碍风玄殷要与他打上一架。 灵力溅开,山中桃花落纷纷扬扬。 痛快打过一场,风玄殷总算出了心头恶气,与姬扶夜坐在断崖边,又喝起酒来。 “说罢,你有什么要我帮你的?”风玄殷道,他还记当日姬扶夜的话,不过他也实在象不出,姬扶夜有什么需要他出手相助。 姬扶夜笑道:“的确有一桩事请师兄相助。” “我……阿离求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8章 番外十一狐狸崽 1 逝水宫上神与山海君成亲那一日,六界各族纷纷奉上厚礼,齐来道贺。 这是离央第次红衣,上一次是了离开,但这一次,却是因要永远留下。 在所有的见证下,风玄殷和穗心,将离央的手交了姬扶夜手中。 姬扶夜握住了离央的手,就像握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从此以后,天涯海角,黄泉碧落,再不分离。 千年后。 逝水宫内,随天光亮起,床榻上那只毛茸茸胖乎乎的狐狸崽打哈欠醒来,在床榻上滚了两滚,这才甩了甩九条尾巴,跳下床榻。 迈四条小短腿向殿外跑去,或许是因毛长了,奔跑的狐狸崽看上去就像一团滚动的雪球。 如今年纪尚幼,还不能化身形,便只好做只胖乎乎的小狐狸。 “阿娘——”还没等内殿,狐狸崽便迫不及待地唤。 m.soduso,cc首发 眼见殿门就在面前,一时激动,背上顿时生出双翼,腾空而起,要撞进殿中。 便在这时,殿门大开,姬扶夜抬手接住这团毛球,顺手挠了挠的下巴,狐狸崽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九条尾巴欢快地晃动起来。 “阿爹!”在姬扶夜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叫道。 “长宁,今日怎起得这样早?”姬扶夜含笑道。 胖乎乎的狐狸崽睁开双眼:“阿娘不是说,今天要给我洗澡梳毛?” 怪不得今日肯早起了。不过今日却是不凑巧,昨晚…… 姬扶夜干咳一声,挥去杂念,对道:“此时却还早了,你阿娘还在休息。” 长宁眨了眨眼睛:“没事,那我再陪阿娘睡一会儿好了!” 说,扑扇小翅膀要向殿内去。 姬扶夜将捉面前,父子两目光对,狐狸崽抱住自己一条尾巴,不理解地看向父亲。 “阿爹这里却有一桩事要劳烦我们长宁,恰好山上的灵果都熟了,你送些与各位叔叔婶婶尝一尝可好?” 狐狸崽立刻点了点头,如今是能帮阿爹做事的狐狸了! 见应下,姬扶夜便将怀中的胖狐狸放下,狐狸崽收起了翅膀,欢快地跑出殿外,完全没有察觉自家阿爹只是不想让陪阿娘睡的险恶心。 姬扶夜弯了弯唇角,转身回了殿内。 离央蜷缩在绒被中,黑发披散开来,不曾睁开眼,低声道:“可是长宁来了。” 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蹭了身旁,离央将抱入怀中,立时便察觉了不对。睁开眼,眸中还带几许睡意,似有秋水潋滟:“姬扶夜?” 比狐狸崽还要大上一号的胖狐狸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阿离,难道我不比长宁那个臭小子可爱吗?” 离央的神思仍还有些混沌,见故作可怜的胖狐狸,笑了笑:“好,你是可爱。” 姬扶夜身后的尾巴便如狐狸崽一样欢快地摇了起来,在离央颈侧蹭了蹭:“阿离,再睡会儿吧。” 离央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日光落入殿中,两依偎再次睡了过去。 2 雪白的毛球滚出了宫门,繁花烂漫,向阳而生。如今逝水宫外除了桃树外,还种下了诸如梨树、梅树、梧桐之属。这些花木的花时原本不同,但九重天上灵气浓郁,花木便不必如凡世一般定要依四时而生。 “白喉师兄!”狐狸崽望树上,奶声唤了一句。 正叼一根草叶在树上睡觉的白猴醒了过来,灵活地跳下树来,蹲身揉了揉狐狸崽的头,:“是小长宁啊,这早,找师兄有什事儿啊?” “爹爹说山上灵果熟了,叫我送给叔叔婶婶们尝一尝。”狐狸崽乖乖被摸头。 听完的话,白喉爽快道:“没题,这山上花木可都是小爷精心侍弄的,寻常灵果休想有这般滋味!” 白喉乃是逝水宫门下第一位弟子,当日离央与姬扶夜前往凡世游历,在山中取了猴儿酿,不想被苦主寻上门来,正是眼前毛色雪白的灵猴。 不过那时的白喉灵智初开,尚未踏入修行之途。 既然喝了别的酒,总要留下些什做酒钱才是,姬扶夜便授白喉一道心法,告诉,若是将来修炼有成,可九重天逝水宫寻。 后来白喉飞升仙君,便如姬扶夜所言前来逝水宫,就此成了逝水宫门下第一位弟子。 自白喉来了后,山上花木便皆由来侍弄,因在凡世混迹多年,白喉还有一手好厨艺,大大改善了逝水宫的伙食。 因离央与姬扶夜好饮,白喉便又种下其许多果木以备酿酒,引得风玄殷常常前来蹭酒喝。 而白喉种下的花木因有九重天灵气蕴养,结出灵果的效与滋味远胜寻常,六界都有所耳闻。 此时挥手一招,挂在树上的灵果便争恐后向此处落下,狐狸崽吓了一跳,下意识躲身后。 “别怕别怕。”白喉取出一个布袋,浮在空中的灵果便后装落入了袋中。 数百枚灵果就这样被装在了不过巴掌大的布袋里,白喉小心地将布袋系在狐狸崽脖子上:“小长宁,这些应当够了,早些回来,晚上师兄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狐狸崽咽了咽口水,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往外跑去。 比千年之前,逝水宫实在热闹了很多,山中能见许多仙神妖魔来往,却不显嘈杂。 狐狸崽一路下山,们都识得这是离尊与山海君的独子,便远远含笑一声小殿下好。 离央和姬扶夜每过几年便会在逝水宫外讲道,不论身份修如何,俱可前来听道。而防错过讲道,许多仙神妖魔便选择在山脚住下,得两允许,白日时上山参悟阵法禁制,静待下一次讲道。 胖乎乎的狐狸崽下了山,尾巴一甩,变出一双小翅膀,向玉朝宫的方向去了。 3 玉朝宫中,狐狸崽抬头望魂树上唯一一颗拳头大小的果实,眼神几乎是望穿秋水。 “玄殷师伯,什时候小麒麟才能出生陪我一起玩儿啊?”眼巴巴地看向风玄殷。 风玄殷闻言笑了笑,捏了捏的耳朵尖:“只怕还要等上三两年了。” 狐狸崽失落得连耳朵耷拉了下来,那还要好久啊…… 风玄殷见这副模样,忍不住又揉了揉毛茸茸的狐狸脑袋,手果然很好:“小长宁,你当年出生前,可是在魂果里待了整整三百年才凝实神魂得以出世,我家小麒麟如今不过了两百余年,已经不算长了。” 狐狸崽的出生,说来是个意外。 上神与天魔乃是六界至强者,而天道使一切平衡,往往修越强大,便越难孕育子嗣。 姬扶夜和离央都以,以们的修,不可能拥有血脉子嗣。 但在三百多年前,离央与姬扶夜再次去查探混沌之源的封印时,两的气息被混沌之源牵引融合,形成了一团蒙昧雾气。 之后又得离央与姬扶夜三滴心头血,雾气中才生出神魂。 狐狸崽的神魂在魂果中蕴养三百年终于出生,而离央取长宁,其意长乐安宁。 听风玄殷这样说,狐狸崽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只好再等等了。” “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多担待一点。” 风玄殷失笑,随即道:“嗯,我们小长宁真是越发有担当了。” 狐狸崽骄傲地挺.胸,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哥哥! 穗心眼底不由流露出浅淡笑意,狐狸崽斟了一盏茶,放在面前。 “谢谢师叔!”狐狸崽咕噜咕噜地喝了,“师叔师伯,我得去簌离宫送果子啦。” 说完,向两挥了挥爪子,又迈四条小短腿滚出门外了。 见走远,穗心与风玄殷对视一眼,想那团毛茸茸,不约而同笑了笑。 4 狐狸崽来簌离宫时,摇光与羲灵正在树下石桌旁下棋,棋盘上黑白交缠厮杀,很是激烈。 跳上石桌,偏头看了好一会儿,只觉晕头转向。 阿爹阿娘好像老是玩儿这个游戏,可是黑石头和白石头,究竟有什好玩儿的?狐狸不理解。 “小长宁今日怎有空来簌离宫了?”摇光抱过,手法娴熟地顺毛,狐狸崽喉咙里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羲灵的眼神不由柔和下来,神族强大,便难以孕育子嗣,不管是摇光和羲灵都很喜欢长宁这个小辈。 “阿爹让我来给两位伯伯送果子呢!”狐狸崽说,拿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布袋。 原是如此,摇光便解下布袋,从中取出数十枚灵果。 “恰好我近日得了些极不错的灵茶,小长宁便顺道给你阿爹阿娘带回去可好?”摇光含笑道。 狐狸崽点了点头:“好啊!” 虽然不喜欢喝茶,但阿爹却很喜欢这些有点发苦的叶子。 “长宁可是饿了?”见狐狸崽的目光止不住往桌上那盘红豆糕瞟,摇光失笑。 狐狸崽晃了晃尾巴:“看起来真好吃……” 羲灵便取了桌上红豆糕投喂这只小狐狸,吃得嘴边雪白的毛发上尽数挂了点心碎屑。 而摇光上下打量一番:“小长宁,我怎瞧,你比前日来时,还要胖了些?” 狐狸崽委委屈屈合上自己原本等待投喂而大张开的嘴,嘟囔道:“哪有很胖,玄殷师伯都说了,我只是毛比较厚而已!” 羲灵拉偏架道:“不错,我们小长宁何曾胖了,定是你摇光伯伯老眼昏花,看错了。” 听这说,狐狸崽又高兴了起来:“我阿爹说,狐狸就是要胖乎乎的才可爱,而且的妖身虽然胖,可化作形却是十分丰神俊朗的!” 自己的妖身这胖,一定是因阿爹的缘故,才不是平日吃得多! 有谁又能对毛茸茸的胖狐狸说不呢?摇光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有理。” 对吧,狐狸崽快活地动了动耳朵,再没有顾忌,将整盘红豆糕一扫而光。阳光微醺,吃得懒洋洋地躺在石桌上,陪摇光和羲灵下完了这局棋。 5 魔域之中灵气混乱,暗紫色的天穹下,雪白一团的毛茸茸在阴暗的环境下便显得很是突兀。 狐狸崽迈小短腿,无须通报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魔宫。沿路见了的魔族纷纷躬身行礼,唤一声小殿下。 狐狸崽故作威严地向们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尾巴正在欢快地摇晃,泄露真实的情绪。 何况这一团毛茸茸,不会叫敬畏,只让觉得可爱。 眼见主殿要了,狐狸崽加快了脚步,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姑奶奶!” 殿中坐在主位上的天尧枢远远便听见了这声呼唤,面上的神情在这一瞬柔和些许,随即又收敛起来,冷声对面前魔族道:“你下去吧。” 魔族俯身向行过礼后才缓步退下,不曾多说一个字。 “姑奶奶!”狐狸崽没有注意离开的魔族,飞奔扑向上首的天尧枢。 天尧枢抬手抱住这毛茸茸的一团,涂了鲜红蔻丹的指尖点了点狐狸崽有些湿润的鼻尖:“小家伙,说过多少次,不要叫姑奶奶。这样一叫,不知道的,怕还以本君是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妪。” 狐狸崽不明白:“可是姑奶奶就是姑奶奶啊。” 是上神与天魔的血脉,未来注定强大,因而所需成长的幼生期就很长。如今的狐狸崽,便如凡世三岁大的小娃娃一般。 天尧枢摸了摸的耳朵,没有多说什。 面上疤痕狰狞可怖,但狐狸崽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同很是亲近。 异火灼烧的疤痕永远无法恢复,而如今的天尧枢已经不在乎皮囊美丑,是以从未施展法诀遮掩伤疤。否则以天魔的修,足以骗过大多数的眼睛。 因这副狰狞面容,许多年幼的魔族不小心见了,不是觉得畏惧害怕,便是难掩眸中厌恶之色。 狐狸崽刚出生之时,天尧枢便曾去探望过。 刚刚能睁开眼的小狐狸见了,不曾害怕,反而向晃了晃尾巴。 直如今,每一次见面,天尧枢都不曾在狐狸崽眼中发现任何厌恶之情。 掂了掂狐狸崽的肚子,天尧枢挑了挑眉:“看来今日是吃饱了出门的。” 狐狸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软乎乎的肚子:“是在摇光伯伯那里吃了红豆糕。” “这可是亲手做的,真好吃。” 天尧枢勾起唇角:“没想堂堂上神,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闲?狐狸崽点了点头:“摇光伯伯和羲灵伯伯好像是很闲,每次去不是在喝茶就是在下棋。” 不喜欢喝茶,一点甜味都没有,不明白黑白色的石头有什好玩儿的。 天尧枢垂下眸,是因如今六界安宁,们才会有这般闲暇之时。 笑了一声,揉乱狐狸崽头顶的软毛。 “姑奶奶,阿爹要我送些灵果来。”狐狸崽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拍了拍颈间布袋。 6 狐狸崽回玉朝宫时,不仅吃饱喝足,颈间布袋中还换了不少好东西。 远远见离央坐在石桌旁,的眼睛立时亮了,背上生出双翼,重重砸了过来。 姬扶夜抢一步拎住了,放在石桌上:“今日玩得可开心?” 狐狸崽鼓嘴挣脱的手,终于顺利落在离央怀中。 “阿娘——”四脚朝天地躺在怀里,撒娇唤道。 离央的神情柔和下来,摸了摸狐狸崽的耳尖:“吃了这样多,晚上你白喉师兄的全桃宴,可还吃得下?” “当然吃得下!”狐狸崽震声道,阿娘真是小看的饭量了。 献宝一般取下布袋:“这是礼,对,玄殷师伯说,是回礼。” “有师叔师伯的,有摇光伯伯和羲灵伯伯的,还有姑奶奶的……”狐狸崽举起爪子一一数来。 姬扶夜接过布袋,对离央笑道:“没想我们家这小狐狸,还颇有蹭吃蹭喝的天赋啊。” 离央弯了弯唇角,抱狐狸崽站了起来,怀中狐狸虽只是小小一团,分量却不轻。这点倒是像极了阿爹。 午后的阳光正好,离央身边围一大一小两只雪白狐狸,趴在草地上,晒半干的毛,动作如出一辙。手中拿了木梳,缓缓两梳毛。 狐狸柔顺的雪白皮毛在阳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离央抱狐狸崽,靠在姬扶夜巨大的原形上,静静看碧蓝无垠的天际。 有风吹过,落英缤纷,一朵桃花落在狐狸崽鼻尖,打了个喷嚏,九条尾巴随之晃动了起来。 姬扶夜与离央对视一眼,都轻轻笑了起来。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