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 1. 第 1 章 [] 世人皆知,天下最富庶的国家,是大梁,大梁最繁华的地方,是梁都宁安,宁安最漂亮的美人,是萧太傅的孙女,萧宝姝。 美人在皮也在骨,萧宝姝不但长得极美,而且才情无双,书画双绝,她的一手簪花小楷,连祖父萧太傅都自愧不如,而她画的飞鸟走兽,更是栩栩如生,传言她幼时画的牡丹花,还真引来数只蜜蜂采蜜,连皇帝都连连惊叹,直对萧太傅夸道:“宝姝若为男子,定是状元之才!” 世人都说,萧家宝姝如此美貌,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寻常男儿哪里配得上她,恐怕只有那九霄之上的皇家,才配得上萧宝姝。 而那九霄之上的皇家,还真有一个相貌才华都可和萧宝姝般配的男子,那便是当朝太子,梁珩。 当今皇帝共有五子,梁珩是其长子,其母虽备受圣宠,但出身卑贱,所以至死都没有封后,不过母族的卑微并不影响梁珩的地位,梁珩自幼就见识不凡,文武双全,皇帝很是喜欢他,也曾说过此子最类朕,在他十岁时,就将他封为太子,如今梁珩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未册立太子妃,梁珩比萧宝姝大个四岁,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容貌、地位、才学上看,萧宝姝都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梁珩并不喜欢萧宝姝。 可萧宝姝一直暗自倾慕梁珩,十四岁那年,萧宝姝曾经装扮成男子去往宁安诗会,她见凉亭处人头攒动,于是好奇去瞧瞧热闹,原来是一龟兹国男子言道他日前思得一局象奕残棋,自信大梁无人能解,大梁士子不忿,纷纷去解他残局,但果真无一人能解,龟兹国人便嘲笑大梁无人,在人群外的萧宝姝望着,她眉头紧蹙,未几,她忽抚掌笑道:“这有何难?这龟兹人未免太自大了。” 她正准备上前去,互听一男子声音,清冷如珠玉落盘:“西域小国,何敢猖狂?” 萧宝姝回头,只见一男子清风霁月,白衣胜雪,发如浓墨,用玉冠束起,他身姿如青松般挺拔,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一边摇着,一边信步前来,浑身上下自带着一副与生俱来的高贵睥睨天下的气质,似乎这世间没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 男子走到棋盘前,手执一子,轻轻一推,棋局果然就轻易破了。 马三进二,下的位置,和萧宝姝想的位置,竟是一模一样。 萧宝姝不由觉得奇异,她抬眼看向那白衣公子,正巧公子也抬眸,看向她,他资仪美如芝兰玉树,一双眼眸深沉如墨,萧宝姝顿觉心如鹿撞,她慌乱低下头,红晕却晕满双颊。 白衣公子解了棋局,就准备和随从离去,眼见可能再也见不到他,萧宝姝于是不顾女子矜持,喊了声:“公子留步。” 白衣公子回头,萧宝姝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半天,却只说了句:“那棋局,我也会解。” 白衣公子听后,只是轻轻笑了声,似乎并不相信她,萧宝姝顿时有点不服气,仿佛被轻视了:“真的,我会解,此局看似是个死局,但死中有生,如公子般马三进二,便能解。” 那白衣公子眉头一挑,看起来是没想到萧宝姝真的会解棋局,萧宝姝见他不再轻视自己,于是又鼓起勇气道:“其实此局还有第二种解法,车一进一,也可解。” 白衣公子不由道:“车一进一,红卒在前,岂不是自寻死路?” “非也,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红卒吞车,三步之后,我便能黑卒杀将,若红卒不吞车,五步之后,我也能黑车灭将。” 白衣公子细细思索了下,忽微微一笑,道:“女公子果然聪颖。” 他唤萧宝姝女公子,明显是看出她乔装为男儿,萧宝姝顿时脸又红了,正想说什么,白衣公子却笑了声,然后就和随从翩然离去。 - 自诗会回去,萧宝姝便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那白衣公子的模样,为解相思之苦,她甚至画下那公子的画像,还在画像旁写下一首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她以前读这首诗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过,世人哪有这样的天人,但自从那日见到那白衣公子,便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画中仙。 而且更让她惊喜的是,这公子,也是她的知音,她和他似乎心意相通,对那局象奕残局,解法都是一样。 萧宝姝将他引为知音。 只是,却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儿郎? 萧宝姝看着自己画下的画像,竟觉得痴了。 于是萧府的下人便传言,宝姝小姐日渐消瘦,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太傅都束手无策呢。 却不知道,宝姝小姐是害了相思病呢。 后来,下人又道,宝姝小姐的相思病,被表少爷陆从风治好了。 - 萧府的表少爷陆从风,也是萧宝姝的表哥,陆从风的父亲就是萧宝姝母亲的哥哥,萧宝姝还要唤他父亲一声舅舅,他比萧宝姝要大个一岁,此时十五岁,他与萧宝姝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甚好。 陆从风名陆朗,字从风,父亲是大将军陆康,封爵永安侯,母亲是皇帝的亲妹妹临川公主,可谓是家世显赫,但他从小就浪荡不羁,也没什么做官的志向,而且结交朋友也不论贵贱,宁安城的世家子弟都很瞧不上他,名门贵族也不想将女儿嫁给他,整个宁安城,倒只有萧宝姝瞧得上他。 萧宝姝曾在世家贵族的打猎比赛中为陆从风说过话,当时打猎陆从风一骑绝尘,猎到的猎物最多,那日陆从风穿着黑色骑射服,头发束成高马尾,身骑白马,手执弯弓,他骑马的时候,鬓角碎发拂在脸上,跳脱飞扬,他眉目不似梁珩清冷,反而俊朗爱笑,满身的少年气,若他为官,倒十足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陆从风猎到了全场最多的猎物,远远超过了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子弟,萧宝姝自然是手都拍断了,一直为表哥叫好,但一个贵女替哥哥不平,于是趁陆从风不在时,酸溜溜地嘲讽,说父亲想将她嫁给陆从风,吓得她以上吊相逼,这才消了父亲念头,她的话自然引来满堂哄笑,又有一个没上场打猎的贵族少年讥讽陆从风,说道:“男儿志在四方,陆朗身为临川公主之子,袭爵永安侯,结果不想着在朝为官,也不想着去边关为将,反而整日和贩夫走卒之人厮混,庸碌不堪,真是辱没了其父的威名!” 众人大笑,陆从风此时已经打猎归来了,他听到了那个少年的话,但这种话他日日听,见怪不怪了,于是只是随意一笑,并不当回事,他取下马上猎物,准备送给萧宝姝,却见观战席的萧宝姝站起,对那个取笑他的少年脆生生道:“人活一世,难道非要为官或为将?天下万万人,官有多少?将又有多少?难道其他人,就都是庸碌不堪了?再说贩夫走卒,古人有云,民为贵,君为轻,圣人天子尚且不敢看不起百姓,刘公 2. 第 2 章 [] 萧宝姝不认识梁珩,但是陆从风可认识。 说起来,陆从风也算是梁珩表弟,他随临川公主出入过几次宫廷,因此识得梁珩,他看到画中人竟是梁珩时,面色不由凝重起来,他和梁珩见过几次,知道此人冷情冷性,朝中有很多大臣想将女儿嫁给他做太子妃,但是梁珩都一一拒绝,他似乎对女人就没什么兴趣,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心上人,表妹居然喜欢上了他,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但是萧宝姝少女春心萌动,知道画中人是梁珩后,她也并没有放弃,还是就这样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去了,她也央求陆从风带她再见一面梁珩,但是从来对她百依百顺的陆从风此次却没有答应,反而直接拒绝了她,气得萧宝姝恼了陆从风几个月,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如此过了数月后,萧太傅忽然道,皇帝想让他带萧宝姝进皇宫一次。 皇帝看重萧太傅,在萧宝姝幼时皇帝曾经亲临过萧府,见到萧宝姝画的牡丹花后,便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深刻,现在萧宝姝已经十四岁了,皇帝就有心想将她与自己几个年岁相仿的儿子婚配,于是唤萧太傅带萧宝姝入宫见见,萧宝姝自然是不知皇帝心思,她心里只为能进宫高兴,想着此次也许能见到太子梁珩,她便很是悉心打扮了一番,随同祖父入了宫。 入宫之后,皇帝见到萧宝姝,他很是满意,萧宝姝当日穿着鹅黄留仙裙,梳着双环垂髫,眉目虽仍有些稚气,但已是肤色胜雪,容颜倾城,皇帝点头赞道:“没想到几年不见,宝姝已经是个十四岁的美貌姑娘了。” 萧宝姝羞涩不已,她微微抬头,先是看到皇帝,皇帝和梁珩脸型长得很像,只是眼中比梁珩多了几分残酷阴狠,还有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怪不得大臣们和百姓们都怕他的很,不过他对她倒是和蔼的很,看来皇帝也没有民间传闻的那么残暴嘛。 然后萧宝姝又偷偷将目光瞥向坐在皇帝身侧的太子梁珩,梁珩还是如同初见那日清俊疏朗,公子如玉,萧宝姝不由心跳快了几拍,她赶忙低下头,避开梁珩目光,梁珩看清她容貌时,微微一怔,目光竟有瞬间诧异,片刻后,他就敛去他神色,眼中仍然深沉如墨,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萧宝姝落座后,皇帝问她一些典籍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皇帝喜欢乐器,还问她可会弹奏,萧宝姝便弹了一曲古曲,弹奏的时候,因为梁珩在听,萧宝姝太过紧张,还弹奏错了一个音,但只是很小一个错误,在座众人都没听出来,只有梁珩听到此处时,抬起头,微微皱眉看了眼萧宝姝,然后又低下头去。 萧宝姝知道梁珩定是听出了她曲中有误,这满厅的皇子贵族,只有梁珩一人听出来了,足见他也精通乐理,萧宝姝更加将他引为知音,她心中对梁珩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听完萧宝姝弹奏后,皇帝率先鼓起了掌,他笑着对萧太傅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朕却觉得,如宝姝这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更能彰显我大梁风采。” 皇帝口唤萧宝姝为“宝姝”,又说她能彰显大梁风采,话里行间,隐隐是想抬举萧宝姝日后成为大梁国母,萧太傅脸色已经变了,而太子梁珩,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 之后,皇帝又赏赐给萧宝姝一个玉佩,显然是对她很是满意,宴席结束之后,皇帝将萧太傅留下来叙话,萧宝姝和仆婢先行回府,出宫的时候,她刚好碰到了太子梁珩。 萧宝姝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今天能第二次遇到梁珩,她心中小鹿乱撞,脸上也飞上红晕,耳根子也红了,她惴惴走上前去,对梁珩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声音清冷:“免礼。” “谢殿下。”萧宝姝直起腰来,月光之下,她眸中还带着些许羞涩,她偷偷抬眼看了眼皎皎如云中月的梁珩,又飞快低下头去。 她想,他会和她说话吗?他会和她说什么呢?她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脸也在发烧。 但她的女儿心思何尝瞒得过梁珩,梁珩道:“父皇很喜欢你,孤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夸过一个姑娘。” “承蒙圣上抬爱,臣女受宠若惊。”萧宝姝小声说着,她连声音都带着丝羞涩,只是她依旧不敢抬头看梁珩。 梁珩却问道:“萧姑娘,是否心悦孤?” 萧宝姝一听,惊讶抬头,她没想到梁珩居然直截了当问出来了,她眼睛不由睁大,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臣女……臣女……” 梁珩又问了一遍:“萧姑娘,是否心悦孤?” 他就那样看着萧宝姝,嘴角带笑,眉目清俊如玉,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柔和,萧宝姝心跳得和打鼓一样,半晌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低着头,红着脸羞涩道:“臣女……臣女的确心悦殿下。” “这样啊。”梁珩轻叹了声:“但是,孤却未曾心悦过萧姑娘。” 萧宝姝蓦然抬头,一句“为何”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梁珩只是看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便负手离去了。 - 回到萧府后,萧宝姝不由大哭一场,她没有想到,她刚刚萌芽的爱慕,就这样折戟了。 梁珩不喜欢她,他甚至都不肯告诉她原因,萧宝姝越想越伤心,委屈的哭了好些日子,还是陆从风日日过来陪她,要么买些市集小玩意逗她开心,要么给她买她最爱吃的酥糖,或是跟她讲些他游历 3. 第 3 章 [] 陆从风惊愕,他想起自小和萧宝姝青梅竹马的情谊,想起她的如画容颜和痴怒贪嗔,不由有些说不出话了,那句“愿意”或者“不愿意”,半晌都说不出来。 萧太傅叹了口气,他满头华发,面容已愈发苍老,腿脚也不便了,虽然岁月在他身上刻上了一道道痕迹,但他身上却仍有一代大儒和朝中重臣的浩气凛然,他说道:“宝姝是我最疼爱的孙女,她父母早亡,自小就在我膝下长大,我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能护庇宝姝几年,所以想趁现在,替宝姝定一门好亲事。” 陆从风因为父亲是萧宝姝母亲哥哥,所以小时候经常来萧府长住,论及关系,他还要喊萧太傅一声姑祖父呢,不过陆从风向来畏惧萧太傅,萧太傅为人古板,喜欢内敛沉稳的士子,不喜欢像他这样爱说爱笑的少年,他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在萧太傅看来就是孟浪轻佻,萧太傅也训过他好几次,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再浪荡下去了,所以陆从风见到萧太傅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今日更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太傅会愿意将最宝贝的孙女嫁给他,陆从风讪讪道:“从风为人浪荡,无心仕途,怕糟践了宝姝表妹。” “我何尝不知道你举止不够庄重,我又何尝不知道你无心仕途,但是,这些从来都不是我顾虑的因素,我只顾虑……”萧太傅忽顿住了,他长叹了声:“我以前不愿意将宝姝嫁给你,但现在,与其让她嫁给一个心思深沉的丈夫,倒不如让宝姝嫁给你,你虽……”萧太傅顿了下:“你虽不够稳重,但好歹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而且你与宝姝自幼一起长大,你二人感情甚笃,我信你能护宝姝一生一世。” 陆从风虽然有些心动,但想到萧宝姝对梁珩的深情,还是讷讷道:“可是,表妹只喜欢太子一人。” “她不能喜欢太子。”萧太傅道。 “为何?” “太子今年二十岁,那已经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萧太傅回忆往昔,问道:“你可知道太子的生母是谁?” “凌妃娘娘?她十二年前已病重亡故。” “凌妃不是病重亡故的,她是自尽亡故的。” 陆从风吃了一惊:“凌妃娘娘是自尽的?” “不错。”萧太傅颔首:“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结识了凌妃娘娘,当时凌家因贪墨被抄,凌妃也被没入宫中为奴,在宫中她认识了圣上,因为身份问题,她虽为圣上诞下长子,但是始终只能是外室身份。” “后来呢?” “后来,圣上登了基,他力排众议,将凌妃迎入宫中,凌妃自此宠冠六宫,她自认为既有宠爱又有子嗣,就想撺掇圣上立她为后,可是罪臣之女,入宫为妃已为不妥,又怎可为后?况且凌妃野心勃勃,若她为后,不知还会生出多少事端,所以我坚决反对此事,朝中不少大臣因我反对,也都上书劝告圣上,圣上便将此事搁置,不再提了,群臣又奏请圣上立家世清白的谢妃为后,但没想到凌妃个性刚烈,眼见为后的愿望彻底破灭,而且若谢妃为后,那谢妃生下的二皇子就是嫡子了,凌妃不愿面临这种境地,竟然服毒自尽了,而圣上念及与她的情谊,也伤心欲绝,不但不再提立谢妃为后的事情,而且还将长子梁珩立为了太子。” 陆从风听得惊心动魄,他道:“这意思是,太子生母之死,与姑祖父您脱不了干系?” 萧太傅道:“凌妃因我反对她立后而自尽,这件事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 “那太子知道此事吗?” 萧太傅苦笑:“太子当时已经八岁了,我不认为太子会不知晓。” “那对于太子来说,萧家与他有杀母之仇?” “不错。”萧太傅道:“虽然太子见识卓远,公私分明,但我始终参与了逼死他母亲,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芥蒂此事,所以,宝姝绝对不能嫁给太子。” 陆从风听后,也认同萧太傅的观点:“姑祖父您说得对,宝姝若嫁给太子,太子也未必会真心对她,她不能嫁给太子。” 萧太傅叹道:“可是宝姝这丫头痴的很,已经两年了,她还是心悦太子,也因为此,京城无人和她提亲,我想来想去,你和宝姝关系最好,只有让宝姝嫁给你,才能断了她这桩孽缘。” 陆从风道:“宝姝对太子死心塌地,我若答应娶她,她恐怕会恨我一辈子……”想到表妹会恨他一生一世,他不由心绞微痛,但又想到萧太傅和凌妃的恩怨,陆从风终于咬牙道:“就算宝姝恨我一辈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飞蛾扑火,我愿意娶宝姝。” 萧太傅赞赏地点头,他将萧宝姝嫁给陆从风,也是看他为人坦荡,就算他明知娶一个心中有其他男人的女子,会被全京城耻笑,就算他明知表妹可能会不理解他可能会恨他,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答应了这门亲事。 萧太傅道:“我昨日也同你母亲临川公主商议过此事,她说她十分喜爱宝姝,对婚事是一口答应,既然你也不反对,那你和宝姝的婚事,便需尽快操办。” 陆从风本来还想去禀明母亲,见母亲也同意,他于是道:“一切听从姑祖父和母亲安排。” - 当萧宝姝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不会的,表哥知道我倾慕太子,他不会答应娶我的。” 萧太傅道:“我已问过从风,他亲口同意了,你二人的婚期择日就会拟定。” “我不信。”萧宝姝简直觉得被陆从风背叛了,陆从风明明知道她那么喜欢梁珩,他为什么要断了她的情缘呢:“我要找表哥问清楚!” - 陆从风自从答应了婚事后,就不敢去见萧宝姝,他想都能想到表妹现在一定对他很生气,但是他不去找萧宝姝,难道萧宝姝就不会找他了吗? 萧宝姝找到陆从风的时候,陆从风正在跟几个年轻屠户喝酒,屠户和他说着市集中发生的趣事,陆从风听着,不时发出朗朗笑声,看起来倒是高兴的很。 萧宝姝提着裙子跑进那个脏兮兮的小酒肆,往陆从风身前一站,气咻咻地看着他:“陆从风,你还有心思喝酒啊!” 陆从风本来举着酒杯饮酒,看到萧宝姝,那口酒都吓呛到了,他咳嗽起来,他的朋友立刻为他出头:“喂,哪来的小娘子,这么凶!” 陆从风咳嗽了几声,赶忙道:“我表妹,我表妹!” “呃……”屠户也知道陆从风有个放在心尖上的表妹,他平日遇到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买一份送给她,练武受伤都 4. 第 4 章 [] 这道圣旨,直接让萧太傅又惊又愕,他火速入宫,想请皇帝收回成命。 当今皇帝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喜怒无常,本来皇位是轮不到他的,但是当时的太子梁煦衍失去圣心,谋反作乱,被还是五皇子的皇帝诛杀,这皇位才落到了他头上,但民间一直暗暗传闻,说煦衍太子谋反一事完全是皇帝一手策划,而且皇帝刚一登基就借故囚禁了几个兄弟,几个兄弟也都先后死去,这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煦衍太子虽然被扣上谋反罪名,但他一直很得人心,皇帝为了消除谣言坐稳皇位,不得不以严治国,恢复了不少残酷刑罚,大臣们看到他都十分畏惧,但皇帝对萧太傅一直十分客气:“太傅,你今日入宫,莫非是为了宝姝婚事而来?” “正是。”萧太傅恳求道:“臣已将宝姝许诺给临川公主之子陆朗,请圣上收回成命。” “但整个京城,都知道宝姝心悦的是太子梁珩。”皇帝道:“何况你与陆家只是口头许诺,并没有正式婚约,陆家也未下三媒六聘,做不得数。” 萧太傅无奈又道:“圣上,臣已老迈,宝姝是臣唯一的孙女,她天真单纯,实在无法胜任太子妃一职啊。” “胡说,宝姝是大梁第一美人,更兼才情无双,这天下,还有比她更适合当太子妃的吗?” “但是……” “朕知道太傅在担忧什么。”皇帝从龙椅走下台阶:“太傅是忧心太子会记恨生母之死,不会善待宝姝?” 萧太傅沉默了。 “昔日凌妃立后一事,虽是朕的家事,但也是国事,太傅对国事秉公直言,又有何罪之有?”皇帝道:“若太子因此事记恨太傅,他又何配当太子?” 萧太傅苦笑:“话虽如此,但母子连心,太子若怪罪臣,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又道:“不瞒太傅,娶宝姝为太子妃,乃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的主意?”萧太傅吃了一惊,这太子不是对宝姝毫无兴趣吗?又怎么会想纳她为太子妃了? 皇帝说道:“太子昨日来见朕,说其实他从两年前京城诗会见到宝姝那日起,就喜欢上了她,不过少年男女嘛,总是有些害羞,而且他想先以国事为重,所以就没回应宝姝,但昨日他知道太傅将宝姝允给了陆朗后,他就急了,于是便来求朕,将宝姝赐给他当太子妃。” 说实话,梁珩的说词,萧太傅是不太信的,少年郎之间若真的你情我愿,那又怎么会故意推脱呢?倒不如说梁珩是想拉拢萧家,巩固太子地位,这样萧太傅还信点。 皇帝瞧出萧太傅不信,他也有些尴尬,于是道:“太子这些年处理政事手腕愈发老练,想必他也明白了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不能由自己心意胡来,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定要选择一个家世清白、德才兼备的世家嫡女,而这大梁,论家世,论美貌,论才情,又哪有比宝姝还适合当太子妃的女子?” 萧太傅听到皇帝这般分析,他才信了梁珩的确是想娶萧宝姝了,是了,萧家乃世家大族,族内出过数个宰相,而萧太傅又是皇帝老师,深得皇帝宠信,萧宝姝除了有大梁第一美人的盛名外,她的才情更是天下皆知,梁珩无论娶哪个女子,都会被萧宝姝的光芒所遮挡。 可是,就算梁珩现在想通了,那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还会对萧宝姝一如既往吗?萧太傅不敢想。 皇帝见萧太傅仍然犹疑不定,于是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朕允诺太子所请,不只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自己。” 萧太傅不由道:“圣上这是何意?” “想当初朕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因为母妃不受宠爱,梁煦衍又早早被立为太子,朕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哪里又有几个人看得起?加上先帝总说朕母族卑贱,阴郁古怪,所以朕在和诸位皇兄皇弟一起在文华阁读书,也总是备受排挤,那时只有太傅看得起朕,作为老师,太傅经常夸奖朕这个学生天赋聪明,说朕将来必有一番成就。”皇帝想起当初往事,冷酷刻薄的眼中不由闪现一丝暖意:“所以对于朕来说,太傅就犹如朕的父亲一般。” 萧太傅闻言大骇,他伏地叩首:“臣不敢。” 皇帝将萧太傅扶起,温言道:“太傅不必惊惧,这天下,人人都骂朕冷血残暴,但朕从来都不屑一顾,朕做人做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太傅在朕微时悉心照顾,朕自然会记得这份恩德,太子妃,未来的国母,这个位置,除了太傅的嫡亲孙女,朕谁都不想给,所以太傅就不必推辞,太子妃一位,宝姝是坐定了。” “可……” “太傅还在担忧凌妃一事?朕也和太傅坦言,若太子真记恨此事,那宝姝嫁给太子,萧家还有一线生机,如宝姝嫁给他人,那萧家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萧太傅冷汗涔涔,的确,如果梁珩真的记恨萧家,那如果萧宝姝不当这个太子妃,萧家也许还是会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但如果萧宝姝当了太子妃,她又生下儿子,那梁珩也许会瞧在子嗣的面子上,放过萧家。 皇帝又允诺道:“太傅,朕今日就在此承诺你,朕在位时,太子必不能动宝姝,若宝姝生下儿子,那便是大梁的太孙,日后大梁的继承人,你且放心吧。” 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太傅也什么都不敢说了,他只好跪地道:“臣替孙女宝姝,谢圣上隆恩。” - 萧宝姝为太子妃,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萧宝姝,她倾慕梁珩两年,如今终于可以如愿嫁得心上人,自然是开心到睡不着觉,愁的是萧太傅和陆从风,千防万防,萧宝姝还是要嫁给梁珩,日后会是何种境遇,两人不敢想。 但就算是担心成这样,两人还是不愿意将萧家和梁珩的恩怨告知萧宝姝,一是因为木已成舟,告诉也没用了,二是两人都太宠爱萧宝姝了,他们只想萧宝姝永远无忧无虑,不想让她过早的知道朝堂这些事情,所以就算两人忧心忡忡,但还是只能无奈接受了。 出嫁那日,因为萧宝姝父母已经亡故,所以由萧太傅送她出嫁,萧太傅见到最喜欢的孙女身穿大红嫁女,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平日不苟言笑,但此刻却难得湿了眼眶,一句“宝姝”说出来,已然是哽咽了。 萧宝姝见祖父这般难过,她也心中难受,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在祖父膝下长大的,祖父虽然严厉,但也是真心疼她,如今嫁入太子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府见到祖父了,她双膝下跪:“祖父,宝姝今日就要出嫁了,不能常伴您左右,您日后一定要保重身体。” 萧太傅点头,他搀起萧宝姝,叹道:“今日之后,你就是太子妃,你是君,我是臣,万万不可给我下跪了。” “不,宝姝永远是您的孙女。” 萧太傅摇头:“宝姝,你既然嫁给太子,有几句,我还是告诉你的。” < 5. 第 5 章 [] 萧宝姝盖着红盖头,进了花轿,花轿抬入宫门,至此,她就是大梁的太子妃了。 和梁珩拜堂的时候,萧宝姝心脏怦怦乱跳,她想着,清冷如月的梁珩穿起红色喜服时,会是多么好看,而从今天起,梁珩就是她的丈夫了,她欢喜的脸红不已,如果不是红盖头盖住了她的脸,那估计她现在一定会羞的钻到地洞里去,这天底下哪有世家女子成亲这么开心的,要是祖父看到了,一定会皱眉斥责她不够矜持的。 可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种嘴角上扬的喜悦,真的是无法掩藏的,她真的好开心。 萧宝姝雀跃的心情,一直到梁珩进入洞房,揭开她的红盖头为止。 当梁珩揭开她红盖头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喜服的梁珩,果然如她想象那般,红色和他清秀俊逸的面庞还有出尘脱俗的气质十分相配,他好看的就如同画中走出的一样,萧宝姝含羞带怯地痴痴望了眼梁珩,就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了。 她脸红地想着出嫁前萧府那些老妈子教她的事情,洞房……今晚就要洞房了吗?她低头不停绞着手指,来掩饰她心中的紧张。 但梁珩并没有什么动作,他开了口,声音还是那般清清冷冷,宛如谪仙:“宝姝,你既然已是太子妃,孤有件事,要事先和你言明。” “何事?”萧宝姝懵懵懂懂。 “孤有一心仪之人,名唤玉琢。”梁珩瞧着萧宝姝反应,果然她错愕万分,他慢慢道:“她现在就身在府中,望你有容人雅量。” 萧宝姝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在新婚之夜得知这个消息,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事先并没有人告诉她,说梁珩有心仪之人啊。 梁珩又道:“玉琢是朕的表妹,多年前,因家族犯事被连累,是孤的母妃救下了她,她从小伴着孤长大,和孤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那她算什么?萧宝姝已经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翻滚,这是她的新婚之夜,是她憧憬了无数次的日子,她不想听梁珩和别人的爱情故事,她一点都不想听! 但是美人垂泪,梁珩依然没有心软,仍然残忍说道:“因为玉琢身份受累,所以孤现在无法纳她为侧妃,只能让她以侍婢的身份在府中生活,玉琢从小颠沛流离,处境凄惨,你是正妻,理应容她。” “我……我……”萧宝姝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而下,她心中委屈万分,但是萧太傅送嫁前的谆谆话语犹在耳边:“你全心全意喜欢太子,可你并不可以要求他也全心全意对待你,他日后会有其他的嫔妃,还会有三妻六妾,这在皇家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你切勿拈酸吃醋,免得让自己背负一个嫉妒的罪名,最后落得一个打入冷宫的下场”。 这些她都做了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要在今日告诉她呢?为什么要在她这个最幸福的日子告诉她呢?为什么? 萧宝姝委屈地哭了起来:“殿下为什么要在今日告诉我?今日难道不是我和殿下的大喜之日吗?” “早知晚知,迟早要知道。”梁珩冷淡道:“倒不如提前知晓。” “可是……” “而且,今晚玉琢病了,孤要去看她。” “今晚?可是今晚是我和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啊!” 梁珩瞧着十六岁的小姑娘委屈的眼眶含泪的样子,他双眸中没有半点情绪,而是依旧淡淡道:“洞房花烛夜何必急于一时?太子妃书香世家出身,身份高贵,行事理应矜持得体,怎可这般急于和孤圆房?” 萧宝姝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珩,这突如其来的羞辱让她脸都涨得通红,她更加委屈了,她抽泣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在今晚陪陪我……” 只是想你在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陪陪我…… 梁珩虽片刻没有说话,但之后他开口时的语气仍然十分冷淡:“玉琢病的很重,孤先走了,你先睡吧。”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萧宝姝委屈万分,喜房内,燃着的龙凤花烛将整个房间都映得喜气洋洋,桌上还放着交杯酒的酒壶和酒杯,以及宫中女官放的桂圆和花生,寓意早生贵子,一切布置的这般圆满,可是现在这喜房却只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 萧宝姝摸着床上的大红喜帕,委屈的泪湿枕巾。 - 萧宝姝在喜房里委屈的哭泣,梁珩却在侍婢玉琢的房间里饮酒,他口中病重的玉琢却好端端的,一点病都没有,反而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饮酒。 玉琢和梁珩年龄相仿,她相貌虽远不及萧宝姝,但也生的十分好看,而且相较于萧宝姝,还有一种媚态天成,眼波流转间,自是万种风情,她笑吟吟地看着梁珩:“殿下,今晚是您的洞房花烛夜,您为何还要来看玉琢呢?” 梁珩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谁让她是萧清远最宠爱的孙女呢?” 玉琢道:“萧清远这个老匹夫,逼死了姑姑,他自然要付出代价。” “孤本来不想将萧宝姝牵扯进来的。”梁珩夹了一口菜,他慢慢弯起嘴角:“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对付她也没意思,可是,谁让她飞蛾扑火,非要嫁给孤呢?既然如此,那就陪她玩玩,给这烦杂生活解解闷。” 玉琢痴迷地看着烛光下梁珩清冷俊秀的脸,这个男人的皮相,的确天下无双,她不由道:“这天底下,哪有女人能不喜欢殿下呢?在诗会上遇到殿下,那是萧宝姝的不幸。” 梁珩想起那天诗会上,穿着男装四处招摇的萧宝姝,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她却得意的好像伪装的很成功,神气地在四处走着,说是才女,有时候也真傻气的很。 梁珩夹筷子的手也停滞了一会, 6. 第 6 章 [] 萧宝姝在喜房中是哭了一晚上,她万万没想到,她第一天嫁过来,就遇到这种事情。 梁珩既然如此无情,为什么又要跟皇帝求娶她呢?难道只是因为她是萧太傅的孙女,所以他才会娶她吗?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梁珩仍然没有归来,萧宝姝从被子上抬起头,枕巾都被她泪水打湿了,她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眼睛更是又红又肿,在铜镜里看着,憔悴的不行。 萧宝姝呆坐了一会,然后去找到陪嫁的箱子,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取出里面的画。 那是两年前,十四岁的时候,在京城诗会遇到梁珩,她画的那幅画。 画里的梁珩身穿白衣,嘴角含笑,清润如玉,就是在诗会上那惊鸿一瞥,让萧宝姝对他念念不忘,谁知道,嫁过来会受到这种羞辱。 萧宝姝呆呆看着画好大一会,然后将目光移到还未燃尽的龙凤花烛上,她咬咬牙,发抖着手,将画放到火烛之上,想烧了它。 可是画的一角刚放在火烛上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萧宝姝吓一跳,手上的画也掉到了地上。 她赶忙去捡,但是梁珩修长洁白的手指先她一步捡了起来,他拿起那幅画,展开一看:“这画中人……是孤?” 他念着萧宝姝在画中的诗句:“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永元十五年,萧宝姝拙画”,梁珩笑道:“原来太子妃画的是两年前,宁安诗会上的孤。” 萧宝姝咬牙撇过头,她生气了,她不想理梁珩。 梁珩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他坐下来,道:“太子妃刚才是要烧了这幅画?” 萧宝姝没理他。 梁珩轻笑:“是因为昨晚孤去了玉琢那,所以太子妃生气了?” 萧宝姝终于张口,她哭得嗓子都有点哑,她哑着嗓子闷闷道:“殿下想去哪就去哪,宝姝不敢生气。” “还说不敢生气呢。”梁珩去抚摸她的脸,但是却被萧宝姝侧过脸躲开,他也没发火,而是仍然浅笑如月光:“看这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萧宝姝闷闷地低着头,不言不语。 “昨晚是孤不好,孤跟你赔礼道歉,姝儿,你不要生气了。” 梁珩的声音很柔,没了往日清冷,他放低身段,低低哄着萧宝姝,第一次喊着她“姝儿”,萧宝姝虽然有些心软,可是想到昨夜的独守空房,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不太想理梁珩,梁珩于是还唤人拿来纸笔:“既然姝儿画了孤,那孤也来画一画姝儿。” “我不要。”萧宝姝还在赌气。 “孤现在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坐在这里,让孤画。”梁珩的声音虽然还是柔和,但却带了一丝命令。 萧宝姝无奈,只好坐在椅子上,让梁珩画着,梁珩画的很仔细,一笔一划,似乎都带着万种柔情,他笔下的萧宝姝穿着鹅黄留仙裙,梳着双环垂髫,少女肤色胜雪,脖颈修长,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采飞扬,端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梁珩还在画下提下一行小字:“明眸善睐如繁星,灼若芙蕖出渌波,永元十七年,梁珩拙画。” 梁珩画好后,他拿给萧宝姝看,他这画的确画的十分好,画中人栩栩如生,可以看出画的时候将心中感情都倾注到了笔下,萧宝姝画过梁珩,她知道画画的时候,只有心中有情,才能画的这般形神皆备,所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对吗? 萧宝姝虽已经原谅了梁珩七八分,但还是嘴硬道:“我哪有这么好看?” “胡说,姝儿比这幅画要美个千万倍。” 萧宝姝指着自己哭肿的眼睛:“可是殿下看我的眼睛,都肿了,还有我的脸,也肿着呢。” 少女很认真指着自己又红又肿的眼睛,明明身负才女之名,可是有时候她的行径,却稚气的很,梁珩不由自主地轻笑了起来,萧宝姝懊恼了:“殿下笑我?” 梁珩道:“原来这大梁第一美人,书画双绝的太傅府嫡女,也会这般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我……我没有撒娇。”萧宝姝羞了,她低下头,低声道。 梁珩忽然捧起她的脸,轻轻朝她眼睛吹了一口气:“现在眼睛还难受吗?” 萧宝姝突然和梁珩挨着这么近,他双手修长温暖,面庞清润如玉,眼眸漆黑如墨,萧宝姝慌得心脏狂跳,脸也红到了耳根子,梁珩瞧的有趣,又低声笑了起来。 萧宝姝又羞又气:“殿下又笑我!” “还说要和孤洞房花烛夜呢,这样就脸红了。”梁珩取笑萧宝姝。 “我……”萧宝姝羞的脸颊发烫,这下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还生了梁珩一晚上的气。 梁珩见她终于不生气了,于是笑着拿起两幅画:“孤会命人将这两幅画裱在一起,就命名……百年好合图。” “百年好合图?”萧宝姝睁大眼睛,问道。 “是啊,百年好合图,孤要和姝儿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不离不弃。”萧宝姝喃喃念着,她心跳得更厉害了,还夹杂着一丝感动,原来梁珩,也想和她白头偕老吗? 梁珩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于是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玉琢是孤表妹,身世可怜,她父亲是孤母妃唯一的哥哥,所以孤不能不管她,姝儿,孤有很多身不由已,但是孤保证,孤的正妻,永远只有你一个。” 萧宝姝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7. 第 7 章 [] 而那幅装裱的百年好合图,也很快装裱好了,萧宝姝画的梁珩和梁珩画的萧宝姝装裱在一起,萧宝姝很珍惜地摸了又摸,还生怕给摸坏了,然后她又四处寻找收藏这幅画的地方,放在哪里她都觉得不满意,后来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太子府的佛堂,对,就放在那里。 萧宝姝将画小心翼翼收藏在佛像前面的柜子中,她跪在蒲团上,合起手掌,虔诚祈求着神灵:“佛祖在上,信女萧宝姝将这幅百年好合图置于佛祖面前,祈求佛祖保佑信女和太子殿下事事顺遂,白头偕老,以后,信女也会日日来叩拜奉香。” 她诚心诚意叩首叩了三下,然后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上,希望佛祖看在她日日来跪拜给他贡献香火的诚心上,能够答应她的请求。 - 画收好了,距离萧宝姝三朝回门的日子也已经到了,这三天,梁珩对她十分好,事事百依百顺,而且还纡尊降贵,陪她一起回门。 回门那天,萧太傅早已经守在太傅府门外了,这次回门是皇帝格外开恩,回门之后,萧宝姝身为太子妃,就不好再出府了,所以他早就在府外翘首以盼,一到萧府,萧宝姝就急了下马车,她身侧梁珩拉住她:“等等。” “嗯?”萧宝姝不解。 “外面冷,披件披风。” 梁珩说着,将马车上的白色狐裘披风披在萧宝姝身上,还细心地给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萧宝姝本来就肌肤胜雪,姝颜丽色,脖颈处的白色狐毛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的,让人望之就心生喜爱,是的,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漂漂亮亮又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呢? 梁珩看着雪雕玉琢般的萧宝姝,嘴角也不由弯起了浅笑,他说道:“你等我……” 刚想说“你等我抱你下去”,但他话还没说完,萧宝姝就急着见祖父,她说道:“我先下去啦。” 说罢,她就先行跳下了马车,下马车后,她一眼就看到祖父背着手,守在寒风中等她,萧宝姝不由眼中一酸,她奔跑着扑到祖父怀中:“祖父,宝姝回来了。” 萧太傅看到跟着萧宝姝下马车的梁珩,不由跟萧宝姝说道:“胡闹,怎么嫁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萧宝姝红着眼眶,仰着脸道:“就算宝姝嫁人了,也永远是祖父的孙女。” 梁珩也信步而来,萧太傅于是领着府内众人叩拜:“臣见过殿下,娘娘。” 梁珩眼疾手快一把将萧太傅拉起:“太傅不必多礼,免得让宝姝拘束了。” “多谢殿下。” 萧宝姝拉着萧太傅的胳膊:“祖父,外面好冷,我们进府吧。” 萧太傅无可奈何地想把她胳膊扒拉下,他咳了声:“娘娘都是太子妃了,要得体些。” 梁珩愉悦地笑了,他给萧宝姝说话:“今日是宝姝三朝回门,大家都忘了君君臣臣吧,以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 梁珩还细心给萧宝姝将狐裘披风的帽子戴上,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走,进府去。” - 这次的回门,梁珩还给萧太傅带了礼物,而且他不但表现的萧宝姝关怀备至,而且还对萧太傅十分尊敬,似乎对他母妃的死完全不知情,萧太傅捋着花白的胡子,心想难道是他想多了,这太子殿下看起来并不想追究凌妃之死。 或许,就如圣上所说,太子殿下能够分得清公事私事,他当日上奏折反对立凌妃为后,也是为了国事着想,谁知凌妃个性刚烈,竟然直接自尽了,虽然他因此事曾经内疚欲辞官,但是圣上坚决不允,圣上说知道他萧清远事事为公,没有半点私心,也说知道他并不是针对凌妃,只是觉得她不适合当皇后罢了,凌妃的死,其实他没必要如此介怀。 现在,难道太子殿下也是这般想吗?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 反正,从太子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没有报复的心思。 那,或许是他太多虑了吧。 萧太傅终于放下心中重担,他本来就是书生意气,迂腐古板的一个人,虽然身居高位,那也是全因皇帝宠信,他根本不善于权谋,又哪里能看得出来梁珩对萧宝姝的好,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呢。 - 午后,陆从风来了。 陆从风过来萧府的时候,萧宝姝正在院子中堆着雪人,她找了个胡萝卜,想着要给雪人做个鼻子,她要做个很大很漂亮的雪人,等梁珩午憩起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萧宝姝拿了一筐子胡萝卜,她捡了根,插在雪人脸上,然后摇着头自言自语:“这根不行,太小啦。” 第二根,又是太大了。 她正在筐子里找的时候,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筐子里的胡萝卜,递给她:“这根吧。” 萧宝姝惊喜抬头:“表哥!” 陆从风穿着黑色劲装,腰上系着腰带,细腰猿背,少年意气,俊朗无匹,他笑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不跪你了。” “你可千万不要跪我。”萧宝姝愁眉苦脸:“今天姑姑一家还赶过来,一见我就跪,可别扭死我啦。” 陆从风笑:“现在你是君,我们是臣,你要习惯。” “慢慢习惯吧,现在不行。” 陆从风看着她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这么冷,怎么不进屋里坐着,还跑出来堆雪人。” “我想堆给殿下看。”萧宝姝说:“他肯定没堆过雪人。” “宝姝……”陆从风顿了下,问道:“殿下……对你好吗?” 萧宝姝点头,她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羞涩的笑容:“殿下对我可好了,表哥,我现在每时每刻都觉得好幸福哦。” “真的么?”陆从风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真的啊。”萧宝姝害羞地背过身,去拿着雪继续堆雪人:“虽然……刚成婚的那天晚上,有点不太开心的事情,可是,之后,就都很开心了。” “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开心?” “那天,殿下告诉我,他有个侍婢,名唤玉琢,说是他表妹,身世很可怜,从小就被罚被流放,他母亲救下了她,玉琢就和殿下一起长大了,殿下还说,和她感情深厚……”说到这个的时候,萧宝姝还是有些低落:“那天晚上,殿下说 8. 第 8 章 [] 成婚一个月来,梁珩仍然是那么温柔体贴,从来都没有对萧宝姝说过一句重话,他上朝事务繁忙,但下朝后,总是会抽出时间和萧宝姝相处,而这一个月来,他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向来清冷的眼中也多了些许暖意,萧宝姝感觉每天像活在梦里一样,实在太幸福了。 因为太过幸福,她有时候还会觉得不真实,所以她每天都会去佛堂烧香,祈求佛祖让她继续这么幸福下去。 这日她正在佛堂点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裙摆声,回头一看,是个陌生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罗裙,眉间贴着花钿,嘴唇上抹着鲜艳的口脂,长相和打扮都很是艳丽,萧宝姝疑惑,府里没见过她啊,她是谁? 仿佛看出萧宝姝的疑惑,女人行了个礼,然后不等萧宝姝唤她,就起来了,她妖妖娆娆道:“奴婢玉琢,见过太子妃。” “你是玉琢?” 这一个月来,梁珩对萧宝姝的百依百顺,已经让萧宝姝都差点忘了他们成婚当晚因为玉琢闹的不愉快了,现在听到这个名字,不好的回忆又涌了上来,萧宝姝抿了抿唇,想到玉琢是梁珩表妹,身世凄惨,于是压抑住心里的不快,说道:“你有何事?” “无事。”玉琢走进佛堂,也点燃了三支香,插进香炉,然后跪在蒲团上:“奴婢来拜佛。” 她叩首:“祈求佛祖,保佑奴婢和太子殿下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说罢,她叩首三下,萧宝姝心中好大不是滋味,但她也不愿和玉琢起冲突,于是拂袖准备离开,但玉琢已经站起来,挑衅地看向萧宝姝:“太子妃娘娘已经入府一个月了,奴婢都尚未去拜见,请娘娘赎罪。” “不必请罪了。”萧宝姝意兴阑珊,她现在只想赶紧走,眼不见为净。 只是玉琢却挡住她去路:“听闻殿下为娘娘画了一幅画,和娘娘的画装裱在一起,名为百年好合图。” 萧宝姝警惕道:“是又如何?” “奴婢愚笨,不会画画,可是殿下这些年,为奴婢画的,可不止一幅。”玉琢娇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琢不答,却旋转着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裙:“这布料,名为鲛纱,全天下只有一匹,殿下将它赏赐给了奴婢,让奴婢添置衣裳。”她笑道:“娘娘觉得可好看?” 萧宝姝倒吸一口气,这全天下只有一匹的鲛纱,梁珩将它给了玉琢? 她刚准备生气,但想起祖父的教诲,祖父让她不能嫉妒,免得自己吃亏,于是她拼命说服自己,算了,只是一匹鲛纱,她是正室,没必要计较这些小事情。 萧宝姝于是不咸不淡说了句:“殿下赐的,定是好看。” 玉琢眼见没有达到自己激怒萧宝姝的效果,她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娘娘和殿下成婚当晚,奴婢病了,因此坏了娘娘的洞房花烛夜,这是奴婢的罪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宝姝果然十分不快,但她仍然记得祖父教诲,强忍着道:“你又不是有意生病,何罪之有?” “娘娘不知,奴婢这是旧病复发。” “哦?” “奴婢因家族罹难,父母被发配极北苦寒之地,父亲母亲挨不过去,早早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娘娘应该没有试过食不果腹的滋味吧?奴婢试过,和野狗抢食,奴婢也试过。”玉琢叹了一口气:“万幸后来,因为姑姑受圣上宠爱,奴婢家族被赦免了流放刑罚,奴婢终于不用再呆在那个不毛之地了,而是回了京城。” 原来玉琢以前那么凄惨,萧宝姝听得都有些同情她了,但是玉琢又道:“奴婢回到京城后,虽然流放刑罚被免,可到底是罪臣之后,只能暂时以侍女的身份陪伴在殿下身边,姑姑在殿下八岁那年离世,殿下整整一年,都睡不着一个整觉,每晚一闭上眼,就噩梦连连,那一年,是奴婢一直陪着殿下,殿下睡不着,奴婢就陪着他也不睡。”玉琢瞧着萧宝姝,道:“后来,殿下终于能入睡了,但是奴婢却落下了一个心悸的毛病,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萧宝姝越听越不是滋味:“你说这些,是何意?” “奴婢意思是,奴婢和殿下,是表兄妹,是自幼青梅竹马的情份,旁人……”玉琢将这个“旁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是断断越不过去的。” 萧宝姝到底只有十六岁,更兼被萧太傅娇宠着长大,玉琢这般明目张胆挑衅,她终于落了圈套,又惊又怒:“你放肆!” “奴婢不敢。”玉琢咯咯一笑。 “我看你敢的很。”萧宝姝怒道:“我不管你和殿下是怎么从小到大的情份,但现在,我才是殿下的正妻,并非什么‘旁人’,你一介奴婢,若再敢来我面前生事,我随时可以逐你出府。” “娘娘好大的威风。”玉琢丝毫不惧:“只怕到时候被逐出府的,另有其人。” “你!”萧宝姝被气得不轻,刚想喊仆婢进来将玉琢拖走,忽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清润身影出现,是梁珩! 梁珩来了! 萧宝姝惊喜交加,刚想喊“殿下”二字,跟他诉说玉琢的放肆,忽见门槛旁的玉琢对她笑了笑,然后直直向后仰去,佛堂的门槛处是有几步台阶上来的,玉琢就这样从台阶滚了下去,梁珩见状,一个箭步就冲上来,焦急地扶起玉琢:“玉琢,你怎么了?” 玉琢额头跌破了,她一改刚才在萧宝姝面前张扬放肆的面目,而是眼眶含泪哆嗦着手指向萧宝姝:“娘娘推我!” “你胡说!”萧宝姝没想到玉琢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殿下,你应该看到的,我没有推她。” “没有推,难道是我自己跌下来的吗?”玉琢泣道:“殿下,奴婢只是一个月都没来拜见娘娘,心中不安,所以前来请罪,谁知道娘娘一见到奴婢,就喊打喊杀,还说要给奴婢赶出府……后来……后来还将奴婢推下台阶……” “我没有。”萧宝姝争辩着。 “难道娘娘没有说要将奴婢赶出府这句话?” “我是说了,但那也是你先挑衅我,你说你穿的鲛纱天下只有一匹,殿下赐给了你,你说你的心悸旧病是因为陪殿下,你说你和殿下是打小的情份,旁人越不过去……” “够了!别再说了。”打断萧宝姝说话的是梁珩,他面色沉了下来,双眸愈发冷淡:“是孤让玉琢不必来拜见你 9. 第 9 章 [] 萧宝姝被禁了足,除了她的院子,哪里都不能去,她以前在萧府的时候,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就算是闯了祸,也有表哥替她背,加上祖父疼她,她就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让她最伤心的,还是梁珩不相信她。 为什么梁珩觉得是她推了玉琢呢?她没有啊,她真的没有。 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去推人啊,为什么梁珩不相信她呢,为什么? 萧宝姝抱着膝盖,哭了好一会,哭的累了,才委屈地缩在床角,沉沉睡了过去。 她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那人还在轻轻呢喃什么,好像在说: “你为什么要是萧家的女儿?” 是做梦吗?萧宝姝迷迷糊糊地想。 她睁开眼的时候,屋间空无一人,只有她身上被盖了一条薄被,萧宝姝拉着那条被子,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盖的被子。 难道,刚才那人,是梁珩吗?是梁珩帮她盖的被子吗? 萧宝姝眼前一亮,她喊道:“秋实,秋实。” 她从娘家带进来的陪嫁侍女秋实进来,行了一礼:“娘娘有何吩咐?” “刚才是不是殿下来了?” 秋实迷惑道:“殿下?没有啊。” 萧宝姝指了指被子:“那谁给我盖的被子?” “是奴婢方才进来,怕娘娘着凉,给娘娘盖的被子。” “原来是你……”萧宝姝好不失落:“你下去吧。” “是。” 秋实福了福身子,退下了,萧宝姝抱膝喃喃道:“不是殿下,看来殿下是真的讨厌我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推玉琢啊,殿下,你为何不信宝姝呢?” 她并不知道,在门外,梁珩披着黑色鹤氅披风,正沉默地站着,月色清华如水,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清冷如雕塑,天空已经下起了雪,梁珩忽转过身,迎着风雪,一步步离开萧宝姝,有侍从想来给他打伞,却被他一把推开。 梁珩行了几步后,他仰起脸,看着月色,几片飘雪落到了他的睫毛上,给他如扇般的睫毛点上几点晶莹,他沉默地抿唇,然后垂首,脚步也加快了,不过片刻,已经离开了萧宝姝的院落。 - 梁珩说禁足一月,就真的给萧宝姝禁足了一个月,萧宝姝的心情也渐渐从起初的伤心欲绝到慢慢缓解,这种时候,她不自己排解情绪,还能怎么办呢? 不能出院子,闲极无聊的时候,她就托着腮坐在台阶上看蚂蚁搬食物,这大冬天的,蚂蚁也不冬眠,还在这边勤快地搬着食物,萧宝姝扔了几个米粒在地上,就那样看着一堆蚂蚁搬着米粒回洞穴,她托腮喃喃道:“小蚂蚁啊小蚂蚁,你们说,祖父和表哥知道我被关起来了吗?唉,铁定是不知道的,我现在才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是什么意思。”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个清朗男声徐徐响起:“宝姝这是后悔嫁给孤了吗?” 一个月不见,梁珩还是那般如清风朗月,风华无双,他走向萧宝姝,但是托着腮的萧宝姝却连抬头都没抬头,而是道:“你不要过来。” 梁珩愣住。 萧宝姝道:“你过来,就踩死小蚂蚁了。” 梁珩还真听她的,乖乖住了脚,他看向萧宝姝,萧宝姝今天穿着鹅黄色裙子,头发梳的是飞天髻,一月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但仍然是肤白胜雪,明艳无双,她还是没有理他,而是一直托腮看着蚂蚁搬米粒,梁珩也就站在那,陪着她看蚂蚁搬米粒。 谁能想到,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冷情冷性的皇太子,会在这里,陪他十六岁的小太子妃看蚂蚁搬食物呢? 萧宝姝一直托腮看到都没蚂蚁来搬米粒了,才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梁珩活动了下站的酸痛的腿脚,正准备跟她一起进屋,却被她砰地一声将他关在了外面。 梁珩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讪讪,看旁边侍卫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他大觉丢面子,沉声道:“萧宝姝,你不要任性。”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梁珩道:“一月之期已到,孤放下身段过来接你,你还给孤耍小性子,信不信孤再关你一个月?”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沉默,梁珩怒了,他沉声对侍卫道:“给孤撞开!” 但没等侍卫撞开房门,房间里忽然传来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本来就是你冤枉我的,我又没有推玉琢,你还给我关一个月,你现在还凶我……呜呜,我要和离,我不当这个太子妃了,我要回家……” 梁珩摆手,制止住准备撞门的侍卫,他沉默站在外面,片刻后,忽放缓语气道:“宝姝,就当是孤给你的惩罚重了,你原谅孤,开开门,好不好?” 萧宝姝抽噎道:“我不要!” “你不开门,孤就一直站在门外,等到你开门为止。” 梁珩说到做到,萧宝姝赌气不开门,他还真就从白天站到天黑,屋外寒风阵阵,风吹得枯树簌簌作响,但是萧宝姝似乎还在生气,一直赌气不开门。 梁珩看这不是办法,于是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大声道:“殿下,这大冬天的,您还是先回去吧。” “闭嘴。” “殿下,您日前感染风寒,这几日才好,屋外这么冷,您还是先回去吧。” “孤说了不回去就不回去!” “殿下……” “太子妃一日不开门,孤就在这守一日,谁都不许再劝孤。” 梁珩话音刚落,忽见房门吱呀开了一个小缝,小姑娘怯生生还带着泪痕的雪白小脸透过小缝出现在他面前:“要么……你还是进来吧。” 梁珩大喜,刚推开房门进去,却见萧宝姝提着裙摆,爬到床上,然后用丝缎衾被盖住自己的脸,还侧过身去,俨然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梁珩哭笑不得,他推了推给自己裹成蚕蛹的小姑娘:“不怕闷死吗?”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闷死,也比伤心死好。” “ 10. 第 10 章 [] 那日之后,梁珩并没有来萧宝姝的院落,萧宝姝也没有去找过他,两人仿佛在赌气一样,谁都不想先见谁。 萧宝姝一直记得那天梁珩对她说的让她笑她就要笑,让她哭她就要哭,梁珩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个陪她一起堆雪人的梁珩,那个抱着她下马车的梁珩,去哪了呢? 侍女秋实劝她:“娘娘,您还是先服个软,认个错吧,毕竟他是太子啊。” 萧宝姝没吱声,只是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窗外面鹅毛大雪纷纷而下,秋实道:“娘娘,您都看下雪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是去见见太子殿下吧。” 萧宝姝道:“我不去。”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秋实道:“这里不是萧府,殿下也不是您表哥陆小侯爷,您这样,对自己没有好处的。” “你知道吗秋实?”萧宝姝看着外面的大雪,闷闷道:“我给自己造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嫁给他的时候,我以为我梦想成真了,可是,现在我的梦想好像破灭了,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居然不相信我,你懂这种感觉吗?” “我懂。”秋实心疼自家小姐:“可是,您已经嫁过来了啊。” “是啊。”萧宝姝幽幽叹了口气:“我已经嫁过来了。” 秋实还想再劝,忽然另一个侍女进来:“娘娘,殿下马上要去西州公干,您要去送送殿下吗?” “他要去西州公干?” “是的,说是要去一年。” “去这么久?” “殿下的侍从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说那个凌玉琢已经去送了。” “她也去了?”萧宝姝怔住,片刻后,才道:“那我不去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半晌后,萧宝姝想了又想,还是披了件狐裘披风,出去了。 - 玉琢一直将梁珩送到了城门外,她眼泪汪汪,依依不舍:“殿下一去就要去一年,玉琢舍不得殿下。” 梁珩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疏离:“这是公务,不得不去。” “话虽如此,但一年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西州离北戎太近,天高皇帝远,将士疏于操练,父皇为此已经换了好几个将军了,他极不放心,所以命我前去监军,一年时间,如能扭转西州军纪,已算是出乎父皇意料了。” “玉琢对军务不懂,玉琢只盼着殿下能早日归来。” 梁珩点头,顿了下,忽道:“这一年,你就先搬出太子府吧,免得和她起冲突。” “玉琢不怕。” “你不怕,孤却不想在西州还要烦着你们俩的事。”梁珩道:“你先搬出来吧。” 玉琢无奈,只好道:“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 梁珩和玉琢分别后,他披着黑色鹤氅,头发用玉冠束起,雪飘在他的黑色鹤氅上,落在他清华如玉的脸颊上,片刻后就被他身体的热度融化不见,他跨上高头大马,骑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回头,找寻着某个身影。 但是他身后只有眼泪汪汪的玉琢,梁珩刚欲转回头,忽然在城楼上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娇柔身影,小姑娘躲在城楼的柱子后,梳着双环髻,只露着半张脸,怯怯望着他这边,虽然距离太远,但是梁珩似乎仍然能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怎么和个小兔子一样,动不动就红眼睛,还不敢光明正大来送他,她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到她了吗? 真是傻。 梁珩转过头,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微笑,连雪钻到他脖子里,他都不觉得冷了。 他忽然之间,心情变得极好,他挥了一下马鞭,马儿奔驰出去,身后侍从也纷纷扬鞭纵马,一行人马蹄飞雪,奔赴千里之外的西州。 一年后见了,萧宝姝。 - 梁珩走后,玉琢也搬出了太子府,于是整个太子府再也没人气萧宝姝了,而且皇帝还觉得他们两夫妻新婚燕尔,自己就让儿子去西州监军,是委屈了萧宝姝,皇帝于是就时不时赐她些宝物,宫人都说萧宝姝命好,被夫家如此看重,看来无人能撼动她的太子妃地位。 萧宝姝则是有苦难言,与其要这些宝物,她倒宁愿要梁珩的一颗真心,可是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帝王之家的真心,从来都不会属于一个人的,但就算明明知道,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 萧宝姝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她气梁珩不相信她,但是又忍不住想梁珩,她会想他有没有到西州,到了那边会不会生活很艰苦,不知道他能不能完成父皇交给他的任务,她就这样患得患失地矛盾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梁珩在行进去往西州的途中,他隔几日就会买点东西送给萧宝姝,都是他行进途中看到的新奇玩意,京城没见过的,有时是当地特色的糕点,有时是京城没有的果子,有时是手工做的精巧簪子,这日他又送来一个泥人,泥人样貌和萧宝姝有几分相像,梁珩在锦盒里留了个字条:“宝姝吾妻,孤途径昊州,遇一泥人师傅,孤见其手艺精湛,便口述吾妻样貌,托其雕 11. 第 11 章 [] 几日后,本该一年后回来的梁珩提前回来了,但是却是被抬回来的。 原来梁珩在行进到昊州的途中,遇到了疫病,梁珩一行人也被传染,几个随从已经殒命了,梁珩则是奄奄一息,被护送回了京城治病。 梁珩一被送回到太子府,他的院落立刻被封了,为了防止疫病扩散,皇帝也不许萧宝姝等人去照料他,而是只留几个太医在照顾梁珩。 梁珩居住的地方也被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萧宝姝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到玉琢跪在院落外,几个皇宫禁军挡着她不让她进去,玉琢哭得声泪俱下:“求求你们,让奴婢进去看看殿下吧,奴婢不怕死的,奴婢真的不怕的。” 但是任凭她怎么哀求,那个禁军都不敢放她进去,萧宝姝怔怔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走不动,那些禁军看到她,于是都齐刷刷单膝下跪:“见过太子妃。” 萧宝姝勉强道:“免礼。” 玉琢已经爬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裙,恳求道:“娘娘,以前奴婢千错万错,您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但求求您,让奴婢进去,看殿下一眼吧。” 萧宝姝只是站在那,看也不愿意看一眼玉琢,玉琢却拉着她的衣裙不肯放手,婢女秋实见状,于是让人将玉琢拉下去,撵走玉琢后,萧宝姝才走了几步,禁军们尽职尽责拦住她,秋实呵斥道:“大胆,太子妃娘娘也敢拦。” 禁军们面面相觑:“娘娘,这是圣上的命令,请不要为难小人们了。” 萧宝姝终于开口道,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圣上就让他的儿子在里面,生死不问吗?” “娘娘,圣上说,殿下是他的儿子,可这京城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为一子,而舍他的子民。” 萧宝姝无言反驳,良久,她才道:“圣上爱民如子,本宫不敢多言,但是本宫要进去,见一见殿下。” “不可。”领头的禁军头领道:“圣上有口谕,谁都不准见殿下,如若娘娘坚持要进去,就是要了臣等的命。” 萧宝姝咬唇:“那好,叫一个太医出来,让本宫知晓殿下的病情,这总可以了吧?” 禁军头领迟疑了下:“听凭娘娘吩咐。” - 在太医的描述中,萧宝姝得知,梁珩的病情很不乐观,因为感染的比较重,而且舟车劳顿,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太医在用最好的药给他续命,可是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自己了。 萧宝姝都快崩溃了:“什么叫看殿下自己?你们是大梁最有本事的医者,难道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太医跪下道:“娘娘,疫病本就无药可医,只能看病人的体质,娘娘就算杀了微臣,也无济于事啊。” 萧宝姝差点没晕倒,自从那日梁珩走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梁珩一面,难道城楼上那遥遥一望,就是永别吗? 萧宝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片刻后,忽然从柜中取出一个锦盒,那个锦盒里,放着跌碎的泥人。 那天泥人摔碎后,萧宝姝一片一片地将其捡了起来,收藏在这个锦盒里,这泥人就像她对梁珩一样,虽然被梁珩伤的千疮百孔,可是,仍然舍不得丢弃,还是珍而视之地将其收藏起来,她虽然黯然于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卑微,可是,她仍然无法忘记两年前初见的那个白衣公子。 萧宝姝看着那个碎成一片的泥人,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泥人上面,她抽泣着:“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你醒过来吧,梁珩,快点醒过来吧。” - 可是事与愿违,梁珩昏迷了整整五天,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而且据太医说,他的病症反而越来越严重,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京城人们都说,这太子殿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太子病重,太子的位置自然引人垂涎,已经有传言甚嚣尘上,说太子梁珩外祖本就是罪臣,因贪墨被杀,罪臣的后代,居然成了太子,这明显是德不配位,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看来这大梁的天,要变了。 这些政事上的暗潮汹涌,萧宝姝一概不想听,她只忧心着梁珩的病情。 祖父萧清远也来过太子府,萧宝姝只抱着他哭,萧清远十分心疼萧宝姝,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免得让自己孙女才十六岁就要守寡。 表哥陆从风他一个人不好进府,只能陪着母亲临川公主入府探望萧宝姝,萧宝姝当时正哭得伤心,临川公主在劝她,陆从风默然良久,终于道:“表妹,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殿下怎么办?” 萧宝姝哽咽道:“殿下都成这样子了,我还要这身子还干什么?” 陆从风愣了下,才道:“你不心疼你自己,有人心疼你,比如……你祖父,还有我母亲……” 萧宝姝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道:“表哥,我真的好怕,如果殿下真挨不过去,我怎么办?” 临川公主也很黯然,照现在这情形,梁珩十有八九很是凶险,难道萧宝姝真的要年纪轻轻守寡吗?这孩子才十六岁啊! 可是,一个守寡的太子妃,又有谁敢娶呢?临川公主是真不忍心看到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落到这般境地。 临川公主顿了顿,道:“宝姝,殿下这病,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萧宝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她眼前一亮,拉着临川公主的衣袖:“舅母,快告诉我。” 临川公主道:“距离京城五十里外,有一座东玄山,山上有座药王庙,听说那里的药王菩萨十分灵验,住持也有点神通在身上,去年东平侯家的公子也感染了疫病,差点人就没了,他母亲去拜了拜,住持给了她一把香灰,让她将香灰和药一起服,她家公子竟然就好了,所以我想,你去上山拜拜,殿下的病或许会有点转机。” 萧宝姝还没开口,陆从风就道:“母亲,这就是您的法子吗?香灰也能治病吗?要我说,还不如去民间遍访神医呢。” 临川公主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从不信神佛,可是圣上已经遍寻了名医,都无计可施,那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呢。” 萧宝姝听后,忙道:“舅母说的是,我马上就赶过去。” - 萧宝姝心急火燎,马上就坐了轿子出府赶去东玄山,陆从风怕路途遥远有个万一,也陪她去了,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就奔赴五十里外的东玄山。 到东玄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萧宝姝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天黑不能上山,于是一行人先去不远处的驿馆歇息。 驿馆还是头一次遇到身份这么尊贵的贵客,驿官都吓得手足无措了,还说要请京兆尹派兵来保护,萧宝姝谢绝了,她还不想惊动太多人。 陆从风则道:“张大人,这里有我和太子府的侍卫在,不必担心。” “是,小侯爷。”驿官卑躬屈膝,他抬头偷偷觑着陆从风,心想这满京城都称浪荡无状的陆小侯爷,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剑眉星目的潇洒少年郎,看来人言未必可信。 萧宝姝进入驿馆歇息,门口有侍卫保护,她心中焦急,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于是索性披着衣服起来,她点燃蜡烛,坐在桌子前,又拿出梁珩送她的锦盒,里面有梁珩去西州途中送她的簪子,还有用帕子细心包裹的那个碎的泥人。 萧宝姝细心摩挲着金簪,然后又放进锦盒,她又看着那个碎的泥人,眼泪不由簌簌而下,她小声抽泣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宝姝,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 12. 第 12 章 [] 翌日,虽然大雪仍然没有停,但是萧宝姝仍然坚持上山,陆从风虽然一晚上没睡,但也还是陪着她上山去了。 山不高,只有九千零一步台阶,只是因为下着雪,不太好上,一行人好不容易爬上东玄山,侍女秋实眼尖,一眼就看到山顶那个小庙:“娘娘,看样子那就是药王庙了。” 萧宝姝拢了拢狐裘披风,她惊喜地望过去:“太好了,药王庙,我们到了。” 她急急走过去,所有的侍卫、婢女,包括陆从风都跟在她身后,少女一路小跑着,跑到庙门前,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救命稻草一般,她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但是寺门是关着的,萧宝姝扣着门环,急切问道:“有人吗?有人吗?” 有侍卫也去敲门:“喂,开门,门外是太子妃娘娘!” 萧宝姝见他声音又大,语气又不好,于是心生不悦:“今日这里的只有信女萧宝姝,没有太子妃!” 侍卫马上单膝跪下请罪:“娘娘恕罪,是小人心急了。” 陆从风打圆场:“你且退下,不要扰了佛门清静。” “是。” 陆从风也上前帮萧宝姝敲门:“请问有人吗?我们想上香。” 敲了几声后,庙门终于开了,来的是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沙弥,他神情肃穆,双掌合十,小沙弥道:“这是我们住持。” 萧宝姝忙也双掌合十,鞠了一躬:“见过住持。” 老住持须发皆白,他“阿弥陀佛”了声:“女施主,你的事情,老衲无能为力,请回吧。” 萧宝姝愣住:“我都没有说我所来为何事,大师怎么知道?” 老住持道:“女施主难道不是为你夫君而来?” 萧宝姝忙点头:“正是。” 她见住持一语道破,心中不由也信了他有几分神通,于是更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老住持身上,没想到老住持直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女施主夫君大限已至,无力回天,施主请回吧。” 萧宝姝怔住,然后马上道:“什么叫大限已至,什么叫无力回天?” “他阳寿已尽,就算拜多少神佛,也是没有办法的。” 有侍卫已经忍不住:“大胆和尚,居然敢诅咒太子殿下!” 老住持面目平静:“出家人从不打诳语,诸位大人如果要降罪,就请降吧。” “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们烧了你这破庙!” 萧宝姝赶忙阻止那侍卫:“闭嘴!休要再聒噪!” 老住持神情漠然:“该说的老衲都说了,净空,关门吧。” 小沙弥点头,然后就准备关上庙门,萧宝姝用手抵住庙门不让他关,她唤着老住持:“住持大师,我诚心而来,求您救救我夫君吧。” 老住持摇头:“救不了,救不了。” “不,我不信,他不会死的。”萧宝姝情急之下,就跪下了,她身后侍卫婢女慌忙也跪了一地:“太子妃娘娘,您怎么可以跪一个和尚呢?” 萧宝姝回头呵斥:“都住口!” 她苦苦哀求:“大师,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夫君吧,我和他尚有尘缘未尽,我不想让他死……” 那住持大师却仍然摇头:“他若去了,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萧宝姝一怔,但此刻她也无暇去想那住持大师的话中深意,而是仍然哀求着:“假如他就这样去了,我一生都不会快活,大师,求您怜悯……” 住持大师摇头:“执迷不悟。”他转身对小沙弥道:“净空,关门。” 小沙弥双掌合十:“是,师父。” 说罢,小沙弥就掰开萧宝姝扒着庙门的手指,然后毫不留情将庙门关上,徒然不顾萧宝姝的尊贵身份和她的苦苦哀求。 - 只是虽然关了门,但是萧宝姝仍然不肯离去,她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毕竟如果她现在回去,那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身边人都纷纷劝她下山,陆从风也道:“表妹,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萧宝姝执拗道。 “但是你守在这里已经守一个时辰了,他们都坚持不愿意开门,那再守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意义的,万一他们可怜我,开了门呢?” “可是这神佛一说,本就是无稽之谈啊,你为了一个无稽之谈这么折磨自己,何必呢?” “我知道你不信神佛,我不管这是不是无稽之谈,但是,只有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你这是何苦呢?” 萧宝姝摇头:“表哥,你是没有成亲,没有心爱之人,等你成了亲,有了心爱之人,你也会为她这么做的。” 陆从风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他负气转过身:“你想等,就等吧。” 只是虽然他负气不想管萧宝姝,但终究还是不忍弃萧宝姝下山,而是仍然站在她身侧,护卫着她。 忽然陆从风看到有一个老妇鬼鬼祟祟地朝萧宝姝这边张望,陆从风警惕地拔出剑,喝道:“谁?” 那老妇唬得瘫倒在地,摆手道:“我……我只是路过而已。” 萧宝姝回头对陆从风道:“表哥,你把剑收起来。” 她又对那老妇和颜悦色道:“奶奶,吓着你了吧。” “没事……没事……”那老妇望着萧宝姝:“你是不是来求慧明大师的?” “住持法号慧明吗?”萧宝姝道:“我的确是来求他的。” “所为何事?” “我夫君病重,听说这里药王菩萨很是灵验,于是想来看看。” “那你算是来对了,这里不但菩萨灵验,而且慧明大师在出家前是行医的,颇懂些医术。” “这样啊……”萧宝姝心中不由又对这位慧明大师多了几分祈望,原来大师以前也是行医的,那也许他真能医好梁珩呢,但是……大师让她进去啊,萧宝姝垂头丧气:“可住持大师不让我进去。” “住持他有时候好说话,有时候不好说话。”老妇道。 “听起来,您认识他?” “不认识。”老妇道:“只是凑巧住在附近,所以知道的比寻常人多些。” 萧宝姝黯然道:“原来是这样。” 老妇又道:“虽然住持大师不让你进去,但也不是没有法子。” 萧宝姝眼前一亮:“什么法子?” “去年有一个妻子为她重病的丈夫来求住持大师,本来住持大师也不让她进去的,但是她硬是从山脚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到了山顶,住持大师被她感动,于是将香炉中香灰给了她一把,听说那妇人将香灰和药一起煎,给她丈夫服下,她丈夫还真好了。” 萧宝姝喃喃道:“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感 13. 第 13 章 [] 萧宝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九千零一步台阶的,她只知道她在途中数次差点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思及梁珩面容,又强撑着支撑下去了,到后来,她膝盖疼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磕破流出的血迹都染红了裙子,更别提额上一直在流血了,侍女秋实哭着给她额头包扎上绸带,但是白色绸带也很快被血染红,终于到了山顶,萧宝姝又冷又疼,浑身都在发抖,她扣着庙门:“大师,求您怜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萧宝姝都绝望了,庙门却忽然开了,须眉皆白的慧明大师长叹着走出:“痴儿,痴儿。” 萧宝姝喜极而泣:“大师,您愿意救信女夫君了吗?” 慧明大师“阿弥陀佛”了声:“先进来吧。” - 慧明大师带着一瘸一拐的萧宝姝来到主殿,萧宝姝额头和膝盖都在流血,看起来十分狼狈,慧明大师坐在蒲团上,指着对面的蒲团,对萧宝姝道:“坐。” 萧宝姝不明所以,但是依言坐上那个蒲团,药王殿中,药王菩萨塑像低眉威严,坐在蒲团上的慧明大师神情肃穆,他对面的萧宝姝则是一身脏污,血染白衣,这副景象任谁看着都觉得十分奇怪。 陆从风站在殿外,怀抱宝剑,挡住了那些侍卫,有侍卫着急:“小侯爷,留太子妃一人和那个古怪老和尚在殿里,没关系吗?” “如有事,我一人担待。”陆从风淡淡道。 侍卫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焦急等在殿外。 药王殿里,慧明大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受苦了。” 萧宝姝也双掌合十:“信女为夫君祈福,什么辛苦都受得。” “你为他走过九千零一道台阶,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俯首千遍,血染药王庙,这份诚心,感天动地。”慧明大师叹道:“老衲可以帮你,救你夫君。” 萧宝姝闻言大喜,但是慧明大师又道:“只是,女施主,老衲不妨直言,你本是富贵圆满之相,但是,一生却难过情劫,而你的夫君,就是你的劫。” 萧宝姝闻言一怔,慧明大师道:“你既然信老衲能救你夫君,想必也会信老衲的其他话,那这样,你还要救你夫君吗?” “我的夫君,就是我一生的劫数?” 慧明大师点头称是:“正是,你这一生所有的苦痛,都是因他而起,若没有他,你会快活许多。” 萧宝姝愣了半天,半晌,才慢慢道:“可是,我对他已情根深种,若没有他,我又怎能快活?” 如此执拗……慧明大师看着满身狼狈的萧宝姝,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提点这个小姑娘:“你对他情根深种,他对你呢?你细细想想,你桩桩件件都对得起他,他可桩桩件件都对得起你?” 萧宝姝不由想起梁珩对她带来的屡次伤害,还有他为了玉琢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禁足,着实让她寒心,可是,她又不由想到他们曾经有过的甜蜜,她低头,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抬起头,眼中含泪道:“他虽然并非桩桩件件都对得起我,可我已然无法舍弃他,我也情愿相信,日后,他定会尊我爱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 慧明大师长叹一声:“痴儿,痴儿。”他闭目道:“那,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萧宝姝坚定道:“我要救他。” 慧明大师不再多言,而是起身,拿出包好的一袋药材:“将这包药让你夫君服下,相信他病情定会好转。” “多谢。”萧宝姝大喜过望,她捏着那包药,忍不住问:“这里面,是香灰吗?” “香灰?”慧明大师失笑:“香灰怎么能治病?女施主,不必以讹传讹。” “哦……”萧宝姝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听说大师都拿香灰给人家治病。” 慧明大师含笑摇头,他意有所指道:“有时候,眼见和耳听未必为实,女施主,日后的路,你要靠心而行。” “靠心而行?”萧宝姝懵懵懂懂。 “老衲言尽于此,阿弥陀佛。”慧明大师道。 萧宝姝虽然不懂,但是仍然和慧明大师致谢:“多谢大师,信女先回去了。” 她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艰难往殿外走去,慧明大师见她这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叫住她:“女施主留步。” 萧宝姝讶异回头,慧明大师取出一个平安符,送给萧宝姝:“这平安符在佛前开过光,女施主可将其送给你夫君。” “这样啊~”萧宝姝欢欢喜喜收下,她打开平安符,见里面折叠了一个黄色纸张,打开,却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原来是心经全文。 萧宝姝不由道:“这是心经?” “正是。”慧明大师颔首:“女施主夫君戾气太重,常佩戴此平安符,可助其心平气和。” 萧宝姝听慧明大师说梁珩戾气太重,她怔了下,心想梁珩虽然平时冷情冷性的,但也称不上戾气太重吧,但既然慧明大师一片好意,她也不再多言了,而是仔细将纸张折叠好,装进平安符中:“多谢大师。” 慧明大师“阿弥陀佛”道:“祝女施主日后顺心遂意。” “谢大师。”萧宝姝双掌合十,对慧明大师鞠了一躬,然后才一瘸一拐走到殿外,她刚跨到殿外,陆从风和侍女秋实就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将她扶到轿子中,慧明大师看着萧宝姝身旁小心翼翼扶着她的陆从风,高大俊朗的少年此刻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再次弄疼了萧宝姝,慧明大师不由嘴中呢喃道:“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唉,两个痴儿,一把冤孽啊。” - 萧宝姝坐着软轿顺着小路下的山,由于风雪交加,道路湿滑,陆从风一直很是担心,他护卫在左右,生怕摔着萧宝姝,但还好,一行人还是顺利赶回了京城。 一到太子府,萧宝姝就火急火燎地将那包药给了太医,虽说太医对这药的效果心存疑问,但是眼瞅着梁珩已经昏迷不醒,而且状况越来越不好,所以太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药煎了给梁珩服下,没想到梁珩服了药后,病情真的日益好转,意识也清醒了,没过几日后,情况已经愈发好了,太医说,再修养个数十天,就能和正常人无异了 14. 第 14 章 [] 梁珩见到萧宝姝,于是对玉琢道:“玉琢,你先下去吧。” 玉琢将药碗放在桌上,说了声:“是,殿下。” 她跟梁珩和萧宝姝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翩然退下,梁珩见萧宝姝额头上包裹着白纱,膝盖也一瘸一拐的,不由皱眉:“额头怎么了?腿又是怎么了?” 萧宝姝见梁珩还是虚弱的很,她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胡乱编了个借口:“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 “冒冒失失的。”梁珩道。 萧宝姝垂首,她今日过来,是来询问梁珩病情的,并不想过多解释,于是道:“殿下病情好些了吗?” 梁珩咳嗽了两声:“好多了。” “那就好。”萧宝姝道:“太医说,殿下还要再静养些时日。” “孤知道。”梁珩语气很是冷淡。 萧宝姝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那颗心又瞬间凉了下来,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拿出那个平安符:“这是我为殿下求的平安符,殿下带在身上,可保日后平平安安。” 梁珩接过那个平安符,放在枕侧,随口道:“孤累了。” “嗯,那我走了。”萧宝姝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她最后看了梁珩一眼,然后就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梁珩望向枕侧的平安符,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烦躁。 心里似乎有团火,憋得慌。 梁珩唤来内侍:“扶孤出去走走。” - 梁珩由侍从扶着,在太子府中踱步,夜色幽深,他披着黑色大氅,仍然觉得有些寒意,不由咳嗽了两声,内侍劝道:“殿下,您身体还没好,还是先回房吧。” “躺了十几日,躺的身子都僵了。”梁珩道:“孤不想再躺了。” “那殿下是要去玉琢姑娘那里吗?” “去她那做什么?不去。” “那是要去太子妃那里吗?” 梁珩顿住脚步,思及弥留之际居然想起了萧宝姝,他心中无名火似乎是越烧越旺,于是冷冰冰道:“闭嘴,不准提太子妃!” 内侍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多嘴。” “罢了。”梁珩淡淡道:“以后不准再在孤面前提她。” 内侍抹了一把汗,他心里着实为太子妃不平,太子妃为殿下求药,去了东玄山药王殿,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啊,这才救了殿下,玉琢姑娘不准他们提这件事也就罢了,殿下怎么也对太子妃颇为不满? 但他就算再为萧宝姝不平,他终究也只是个小小内侍,哪里敢得罪梁珩和玉琢呢?于是只好把对萧宝姝的同情埋在心里,不敢再提了。 梁珩踱到荷花池边,冬天的荷花池荷花早就枯萎了,只留下碧波荡漾,梁珩望着水光粼粼的荷花池,半轮明月倒映在荷花池中,他似乎又在倒映的明月中见到了萧宝姝的容貌,他想起弥留之际,做的那个梦。 梦中,萧宝姝伏在他床头,哭得很是伤心:“殿下,您不要走,宝姝一定会给你找到药的,一定会医好您的。” 而他,居然也在梦中抚着萧宝姝的头发:“孤若走了,对你是件好事。” “不,不是好事。”萧宝姝哭道:“宝姝心里只喜欢太子殿下一个,殿下若不在了,那宝姝活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还记得,他当时心居然十分疼痛,他还跟萧宝姝说:“其实孤心里,未尝是没有你的。” 那时候,仿佛有两个他,一个他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说着心中有她,一个他似乎漂浮在半空,咬牙切齿地说道:“梁珩,你忘了杀母之仇吗?” 不,他不能忘了杀母之仇! 是梦,那都是梦。 他心里,怎么可能会装着仇人的孙女呢? 梁珩望着荷花池中那轮明月,他忽然冷笑了声,然后拿出萧宝姝赠与他的平安符,随手一丢,就丢进荷花池中。 平安符的穗子绑着一颗明珠,在明珠的重量下,平安符很快沉到了水底,片刻后,荷花池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 十几日后,梁珩病情已经大好,但是这十几日,他都没有去看萧宝姝。 萧宝姝自然是万分委屈的,自己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才换来的药治好梁珩,可是梁珩醒来后,居然对她不闻不问,她去到佛堂,展开那幅百年好合图,画中男女风姿脱俗,活脱脱的一对璧人,但谁知道,这完全是一方的单相思呢。 萧宝姝望着那幅画出神,秋实也为她不平:“娘娘,殿下实在有些过分了。” 萧宝姝心灰意冷:“算了,他大病未愈,我没必要强求他来看我。” “可是殿下的病是娘娘治好的啊。”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萧宝姝道:“你没听其他奴婢说吗?殿下喝了那么多药,谁知道是不是我的起了作用?你提这个,倒显得是在邀功了。” “那肯定玉琢故意让人在娘娘面前那么说的。” “争这个干什么呢?”萧宝姝摇头道:“殿下若心里有我,就算我没有治好他,他也会来看我。” 秋实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那娘娘后悔为殿下求药吗?”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九千零一步台阶,抛却自己所有的身份和自尊,换来一身伤痕,血染白衣,狼狈不堪,后悔吗? 萧宝姝迷惘了,但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娘娘……”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萧宝姝轻声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他死。” 她苦笑:“秋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轻自贱?” 秋实说了声:“不敢”,但又道:“秋实只是觉得,相比于在萧府的时候,娘娘在 15. 第 15 章 [] 萧宝姝被梁珩按在怀中,她先是一惊,然后本能地挣扎起来,但是梁珩却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不要动。” 萧宝姝被他搂得动弹不得,醉醺醺的梁珩抱着她,忽然说道:“宝姝,孤,心悦你。” 萧宝姝一下子呆住了,她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珩声音很轻,但是她却听的十分清楚:“两年前,在宁安诗会,孤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心悦你,娶了你之后,更加喜欢你,孤喜欢看你笑,喜欢逗你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孤也觉得十分开心,宝姝,孤,真的很喜欢你。” 这是梁珩第一次跟萧宝姝说喜欢她,他的语气是说不出的缱绻旖旎,他搂住萧宝姝,就如同搂着一个他最珍视的宝物一样,萧宝姝听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你又在骗我。” “傻丫头,孤没有骗你。” “你肯定在骗我。”萧宝姝是越哭越伤心:“你明明喜欢的是凌玉琢,你为了她,新婚之夜也没有歇息在我这里,你为了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罚我,你为了她,病好后也不来看我,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孤不喜欢凌玉琢,孤只当她是妹妹。”梁珩道:“孤喜欢的人是你。”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如果喜欢我,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为什么要让我那么难过?为什么不对我好点?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心里的人是我,而不是玉琢?” 梁珩长叹一声,他翻身将萧宝姝压在身下,着迷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似乎醉的很厉害,嘴中呢喃道:“喜欢你,却不能喜欢你,想见你,却不能见你,萧宝姝,孤该拿你怎么办呢?” 萧宝姝不解,她刚想问,梁珩忽然吻上她的唇,萧宝姝整个人都怔住了,梁珩的吻如雨点一般落在她的眉上,落在她的眼睛上,落在她的唇上,他动作温柔到了极致,生怕弄疼了萧宝姝,但是当他准备解萧宝姝的衣带时,萧宝姝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她望着他,眼中含泪:“梁珩,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梁珩盯着她如雾蒙蒙般的双眼,他声音很是轻柔:“我梁珩,只喜欢萧宝姝一人。” 萧宝姝挡住梁珩的手也软了下来,梁珩趁势拉下她衣襟,然后吻上她肩头。 萧宝姝抱着他的背,她晕乎乎地想,就这样吧。 至少他承认他喜欢她。 这就够了。 - 翌日。 清晨,萧宝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梁珩躺在她身侧,他撑着头,望着她,眼神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明,幽深不见底。 萧宝姝唬了一跳,刚想弹起来,却被梁珩按住:“再睡会吧。” 萧宝姝双颊通红,她侧过身,不敢去看梁珩,但片刻后,却终于再次忍不住问道:“殿下昨晚说的,是真的吗?” “孤昨晚喝醉了,说了什么?” 萧宝姝拉着被子,声如蚊呐:“殿下说……说只喜欢我一个人。” “哦~”梁珩的声音已经远不如昨晚那般缱绻旖旎了,而是跟平日一样清冷:“孤说的,自然是真的。” “真的吗?”萧宝姝忍不住心跳不已:“那……那殿下说,喜欢我,却不能喜欢我,想见我,却不能见我,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梁珩脸色变了,但是侧身背对着他的萧宝姝并没有看到,片刻,梁珩道:“孤是一国的储君,自然不可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一个女人身上,昔日仪王之乱,历历在目,不可不引以为戒。” 仪王之乱,说的是百年前,当时梁武帝宠爱潘贵妃,欲废太子,立潘贵妃之子仪王为帝,从此掀开了太子一党和仪王一党长达二十年的内斗,让大梁元气大伤,太子和仪王两败俱伤,后由武帝三皇子登上帝位,是为梁文帝,文帝令后世帝王均以潘贵妃为戒,切不可过分宠爱女子,以致动摇国本。 萧宝姝愣了下,她说:“我又不可能做潘贵妃。” 梁珩道:“孤也不想你做那潘贵妃,所以,才一直跟自己说不能过分表露对你的喜欢,其实玉琢那件事,孤也知道你是冤枉的,还有,孤说自己喜欢玉琢,病好后也不去看你,这些都是因为孤想让自己远离你,不能将一颗心都给了你,但是,远离你这件事,孤终究还是做不到啊。” 梁珩这话,听起来掏心掏肺,萧宝姝稀里糊涂就信了,她到底是涉世未深,根本没细细思考 16. 第 16 章 [] 回府之后,梁珩遵守诺言,将玉琢送出了府,出府之前,他特地在玉琢和萧宝姝面前说的清清楚楚,说和玉琢只有兄妹之情,而且因为她之前伤害萧宝姝,所以留不得她了。 玉琢这回倒是安分,她还恭恭敬敬和萧宝姝道歉:“先前是奴婢认不清自己身份,得罪了娘娘,求娘娘宽恕。” 萧宝姝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真有些同情她:“你是殿下的表妹,殿下一定会给你安排好一门亲事的。” 玉琢低眉顺眼:“谢殿下和娘娘。” 看起来,倒是真的知错了。 - 玉琢走后,梁珩对萧宝姝也越发好了,不但一改往日的阴晴不定,而且还日日嘘寒问暖,生怕她冷了饿了,萧宝姝也越来越喜欢和他腻歪在一起,她不由感谢那个在药王庙拼尽全力救梁珩的自己,若她没有救梁珩,也不会有今日的美满了。 萧宝姝最喜欢伴着梁珩批阅公文,梁珩对于国事最是上心,经常晚上批阅公文一宿都不睡,萧宝姝也问他:“殿下何以如此勤奋呢?” 梁珩看着她,道:“孤如今虽是太子,但是弟弟每个都文武双全,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看似离那至尊之位一步之遥,但稍微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了。” 萧宝姝聪慧无双,自然是懂了梁珩言下之意,虽然皇帝对他很是信任,可是,身在太子之位,就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萧宝姝也不再多言,梁珩催她赶紧去睡,她也乖乖出门,可是很快,她又回来,还多搬个火盆进来。 梁珩失笑:“这屋子暖和的很,你干吗还要搬火盆,何况,这种事情,让下人做便是了。” 萧宝姝托腮:“我总觉得不够暖和,我怕殿下冻着。” 梁珩摇头,他拿自己的小太子妃也没有办法:“好了,孤不冷,你快去睡吧。” “我不去。”萧宝姝道:“我想为殿下磨墨。” “大晚上的,不睡觉,磨什么墨?” “倒不是想磨墨。”萧宝姝承认道:“是想多陪陪殿下。” “你每日见孤,还见不够吗?” “见不够。”萧宝姝不同于梁珩认知的其他世家女子,她一向天真烂漫,从不羞于将喜欢这件事说出口:“我喜欢殿下,我想每时每刻都见到殿下。” 梁珩哑然:“宝姝……不要任性。” “这并不是任性,喜怒贪嗔,本就是人之常情啊。”萧宝姝道:“喜欢一个人,所以想时时刻刻见到他,这也有错吗?” “好吧。”梁珩摇头:“孤说不过你。” 萧宝姝抿嘴笑,她抢着为梁珩磨墨,梁珩则在一旁批阅公文,她特别爱看梁珩批阅公文时的侧脸,这时他会眉头微蹙,侧脸如刀削斧劈,目光直视着公文,仿佛要透过那一字一句看尽国事世事,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公事上的时候,这时候反而格外迷人,萧宝姝都看入迷了,一时之间都忘了磨墨。 梁珩蘸笔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墨,他责怪似地看了萧宝姝一眼,萧宝姝这才恍然大悟:“啊,我忘了,我马上来磨。” 梁珩侧过头,继续阅读公文,但是嘴角却仍然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如此反复,等到过了三更,萧宝姝已经困到趴在桌上睡着了,梁珩写完一行字后,他蹙眉,然后轻声一叹,将她轻柔抱起,就如同抱起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放在书房的榻上。 萧宝姝似乎在做着很香甜的梦,梦中她都是在笑着呢,梁珩看着她,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神中,已是从未有过的万般柔情。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萧宝姝。 - 元宵节的时候,京城举办灯会,以往元宵灯会都是陆从风带萧宝姝去看,这次萧宝姝嫁到太子府,她心知太子妃如果溜去看灯会,铁定会被那些古板老臣上奏折的,于是只好按捺下自己早已飞到灯会的心思,愁眉苦脸。 但是她愁眉苦脸还没到半日,就被梁珩发现,梁珩心知肚明,但还是逗着萧宝姝:“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谁。”萧宝姝趴在窗边,闷闷道。 “真的?孤可不信。”梁珩道:“秋实,秋实!” “殿下不要喊秋实。”萧宝姝忙道:“真没有人惹我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愁眉苦脸?” 萧宝姝只好道:“我想去元宵灯会玩。” “元宵灯会?”梁珩若有所思:“你想去,便去吧。” 萧宝姝叫道:“殿下您是在开我玩笑吗?我要是大摇大摆去了,明天就会有参我的折子了。” 梁珩刮了刮她鼻子,宠溺笑道:“不大摇大摆去,那悄悄去不就行了?” “悄悄去?”萧宝姝不解。 “皇帝都能微服私访,为什么太子妃不能微服去元宵灯会?” “殿下是让我乔装打扮出去?” 梁珩颔首。 “那殿下是同意我去?” 梁珩失笑:“孤不是说了,你想去,便去。” “谢殿下。” 萧宝姝一高兴,就提着裙摆准备出去,但梁珩却叫住她:“宝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什么东西?”萧宝姝挠头:“没有啊。” 梁珩咳了一声:“你再想想。” “真没有啊。” 梁珩无奈道:“你忘了你夫君。” “我夫君?”萧宝姝傻傻道:“我夫君,不就是殿下您吗?” 梁珩只好戳破:“你去元宵灯会,不带上夫君吗?” 萧宝姝这才恍然大悟:“殿下也想去吗?我还以为,殿下喜欢安静,不会喜欢元宵灯会这种场合呢。” 梁珩不轻不重敲了下她的头:“孤是喜欢安静,但孤也想陪你去。” “殿下早说呀。”萧宝姝高高兴兴地挽住他胳膊:“那殿下就陪宝姝去吧。” - 元宵灯会,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出来了,街上是熙熙攘攘,梁珩和萧宝姝换了便装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一样。 萧宝姝自从嫁人后,平日也难得出门,她看到什么都觉得想买,梁珩也给她买,最后身后侍卫抱了一堆东西,萧宝姝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当她看到一个精巧走马灯的时候,她又走不动路了,梁珩将银子递给老板:“买这个。” 萧宝姝忙阻止: 17. 第 17 章 [] 冬去春来,一转眼,已到了春天。 萧宝姝嫁给梁珩也有半年了,这半年,除了刚开始不太舒心,之后两人倒是越处越好,梁珩也没有再纳妃,他本来就是一个对女色并非很热衷的人,何况,现在有萧宝姝相伴,他更加对纳妃没有什么兴趣了,有萧宝姝一人,他就足矣。 因为宫规限制,萧宝姝不能回萧府,但皇帝因为喜爱这个儿媳,所以时常召她入宫,顺便召萧太傅入宫,这样祖孙二人就能见面,而那些御史也就无折可参了。 这日皇帝又召梁珩夫妻二人入宫,梁珩因为有事,所以让萧宝姝自己先去,萧宝姝走之前,梁珩叫住她,给她递了件披风:“穿件披风。” 萧宝姝道:“现在已经是春天啦,外面不冷。” 梁珩叮嘱:“多穿点总是没错的,你忘了你风寒才刚好吗?” “知道啦。” 梁珩抖开披风,细心帮萧宝姝寄上,顺便帮她整了整头发上的金钗:“去见父皇,这钗还是歪的,成何体统?” 萧宝姝吐了吐舌头:“估计是刚才抓鹦鹉跑歪的。” 梁珩无奈:“整天不是抓鹦鹉,就是追猫,你哪里像个太子妃?” “谁说太子妃就不能抓鹦鹉和追猫啦?” 梁珩弹了下她额头:“又顶嘴。” 萧宝姝捂着额头:“殿下您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皇。” “那好啊,你去告状,让父皇给我明天就发配到西州去。” 萧宝姝撇嘴:“父皇才舍不得发配你呢。” “算了吧,我看父皇最舍不得的是你。”梁珩摇头叹气:“就该父皇看看你追鹦鹉追到钗都歪了的样子,免得他还以为你整日在太子府吟诗作画,做一个娴静的大梁第一美人呢。” 萧宝姝笑道:“殿下可千万不要在父皇面前拆穿我。” 梁珩见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忍俊不禁:“好啦,快入宫吧,别误了见父皇的时辰。” 说罢,梁珩又给她把披风拢紧了些,拍了拍她肩膀:“走吧。” - 萧宝姝独自一人进了宫,皇帝召她,也就是闲聊闲聊,聊了几句后,皇帝就笑道:“宝姝,朕已经召你祖父入宫了,呆会你就能见到他。” “谢圣上。”萧宝姝行礼道。 “你也有一个月没见祖父了。”皇帝道:“这天家规矩森严,苦了你了。” 萧宝姝乖乖道:“宝姝不觉得辛苦。” 皇帝笑了笑:“你被你祖父教的很好,是个知道分寸的姑娘。”他顿了下,又道:“你祖父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女,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挂念你的很,如今他年事已高,你是见他一次少一次,所以朕才会常常唤你入宫,让你们祖孙团聚。” 萧宝姝道:“谢圣上对萧家厚爱。” 皇帝摆手:“你祖父在朕微时,对朕有知遇之恩,朕幼时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你祖父却是受人尊敬的大儒,他教我们几个皇子读书时,也并没有因为朕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冷眼对待,反而有教无类,对朕悉心栽培,若没有你祖父,朕坚持不到今天。” 这还是萧宝姝第一次听皇帝说这些,她一向是有些惧怕这个传闻中残酷的帝王的,虽然这个帝王对她一向很是喜爱,但是她还是十分畏惧他,她也听说皇帝对先帝感情十分淡薄,甚至连先帝出殡之时都借口身体抱恙不去扶柩,世人都说皇帝刻薄寡恩,但他现在却在她面前说着对她祖父的尊敬,看起来像是将祖父当成他的父亲一般,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传言中残忍冷酷的皇帝,其实是一个性情中人。 只是虽然皇帝对萧宝姝点明他对于萧家的偏爱,但萧宝姝还是有点怕他,于是斟酌言辞说道:“祖父经常教育宝姝,要谦逊待人,心存善意,宝姝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祖父教的。” 皇帝笑道:“萧太傅亲手教出来的,才不愧为大梁第一才女。” 内侍前来,和皇帝禀报萧太傅已经入宫了,皇帝于是便让内侍带萧宝姝去御书房,萧宝姝欢欢喜喜去了,快到御书房的时候,在假山处,萧宝姝看到萧太傅正徐徐而来,她心想这么久没见祖父了,她要给祖父一个惊喜,于是让内侍下去,她则准备从假山后面绕到祖父面前,给祖父来个突然袭击。 萧宝姝在假山后面蹑手蹑脚的时候,忽然看到二皇子也过来了,祖父还对二皇子行礼:“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是皇帝的第二子,那时梁珩拒婚,皇帝还有意将萧宝姝赐婚给二皇子呢,只是萧宝姝心悦梁珩,皇帝怕兄弟有芥蒂,所以就算了,现在二皇子也已经成婚了,和萧宝姝的那件往事 18. 第 18 章 [] 二皇子和萧太傅交谈的时候,躲在假山后面的萧宝姝听得是云里雾里,二皇子和萧太傅一直在压低声音说话,萧宝姝只听到几个零星词语,什么密旨什么流言,她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等到二皇子走了,萧太傅站在原地,似乎脸色欠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御书房都忘了去了。 萧宝姝从假山后面探出头,猫着腰走到萧太傅身后,然后突然跳出来:“祖父!” 萧太傅果然被吓一跳,他立刻愠怒道:“宝姝,都做太子妃了,还这么孩子心性!成何体统!” 萧宝姝嘻嘻笑道:“在祖父面前,宝姝永远是个孩子。” “你呀!”萧太傅是又好气又好笑:“都怪我给你宠坏了。” 萧宝姝道:“祖父,我刚看见您和二殿下在一起,你们在说什么啊?” 萧太傅脸色一变:“你看见了?” “嗯。” 萧太傅脸色凝重起来:“宝姝,那你有听到什么吗?” “就听到什么流言,什么密旨……也没听全……” 萧太傅语气严肃了起来:“宝姝,今日我和二殿下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准往外说,听明白了吗?” 萧太傅的语气十分严厉,萧宝姝也有点吓到,她乖乖点头:“祖父,我明白了。” 萧太傅看着孙女乖巧雪白的小脸,他心中长叹,心想自己一直觉得宝姝长于萧家,从小金尊玉贵长大,以后也会嫁得一户门第相仿的人家,凭借自己的地位和萧氏一族的庇护,她在婆家也会快活一生,所以他教她琴棋书画,却从不教她人心险恶,现在没想到她居然嫁给了太子,那后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到底该怎么应付。 他和萧宝姝走了几步,忽道:“宝姝,等你再大些,过了十八岁,祖父想跟你说些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萧宝姝懵懵懂懂,萧太傅忽又问道:“太子对你好吗?” “很好。”萧宝姝点头:“他现在事事都依着我。” 萧太傅一颗心算是稍稍落了地:“但他好歹是太子,你不要太使小性子了。” “我没有啊。”萧宝姝吐舌头道:“我哪里敢跟他使小性子。” “你啊。”萧太傅还准备义正严词教训她几句,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由咳嗽了几声,萧宝姝有些紧张:“祖父,您是否身体抱恙?” “没事。”萧太傅摆手道:“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前了。” 萧宝姝鼻子一酸,她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抚养她长大的,她一天天长大,祖父却一天天衰老,她都不敢想没有祖父的日子,她于是撒娇道:“祖父,您要保重身体,要长命百岁。” “傻丫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长命百岁啊。”萧太傅望着她,一向古板的脸笑了笑:“只要宝姝过的好,祖父就于愿足矣了。” 萧宝姝眼睛都有些湿润,她说道:“不,宝姝要祖父好好的,祖父还要看到宝姝生孩子呢,孩子还要喊您曾祖父呢。” 萧太傅大笑:“好,我就等着宝姝的孩子喊我曾祖父的那天。” - 这边萧宝姝和萧太傅祖孙二人有说不完的话,梁珩也办完事了,正准备进宫和萧宝姝汇合,他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忽闻到一阵幽甜香味,他喊道:“停车。” 他掀开马车车帘,果然是萧宝姝最爱吃的珍味斋的糖蒸糕。 他吩咐随从去买了糖蒸糕后,这才让马车继续前行,他手中拿着包好的糖蒸糕,想着萧宝姝等下看到这糕点的时候开心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弯起了嘴角。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如今,已经是一想到她,就会会心一笑的地步了。 往日那个冷心冷情的大梁太子,现在笑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梁珩将包好的糖蒸糕放在手心,这个蒸糕热的时候才好吃,万一放在马车凳子上,那便凉的快了。 行到小道的时候,忽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梁珩因为惯性往后一仰,手心的糖蒸糕也因为掉了下来,摔在了马车地板上,也不能吃了。 梁珩勃然大怒,他冷声道:“为何突然停车。” 车夫和车外随从都不敢回答,忽车帘被掀开,半年未见的玉琢娇笑道:“殿下,是玉琢逼停的您车驾,您不会怪玉琢吧?” - 玉琢求见,梁珩于是就随她来到她居住的竹屋,玉琢给他泡了杯茶:“殿下,尝尝玉琢的手艺可退步了?” 梁珩盯着那杯茶,眉头紧皱,却也不喝。 玉琢见他这样,于是叹了口气:“是玉琢坏了殿下好事,殿下怪罪玉琢了?” “什么好事?你不须阴阳怪气。” “见萧宝姝的好事啊,殿下买了珍味斋的糖蒸糕,您可从来不吃甜食的,可不就是买给萧宝姝的吗?” 梁珩一字一句道:“孤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何须你多嘴?”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玉琢道:“但是现在,奴婢不得不多 19. 第 19 章 [] 春暖花开,草长莺鸣,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萧宝姝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自从那天从宫中回来后,梁珩就一直抱恙,身体发沉,而且动不动就心绞痛,太医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只说可能梁珩操心国事,忧思深重,所以才会染了心疾,这东西也无法医治,只能让梁珩自己排解。 萧宝姝为此是忧心忡忡,她问梁珩:“殿下,我当日送你的平安符呢?” 梁珩正斜倚在榻上看书,他闻言眼皮都没跳一下:“平安符?” “嗯,就是您去年生病的时候,我帮您求的。” “那个啊,放在荷包里。” “真的吗?我看一下。” 梁珩道:“你好端端要看这个干什么?” “那个很灵验的,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师送给我的,我想看一下是不是坏了,否则殿下这心疾的毛病怎么会迟迟不好呢?” 梁珩听后,道:“这东西你也信?若平安符有用,那世上就没有人去世了。” 萧宝姝固执道:“殿下,您给我看一下嘛。” 梁珩抵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将自己荷包递给她,萧宝姝打开一看:“呀,平安符呢?” 梁珩接过,他自己心知肚明,萧宝姝送他的平安符早被他扔到府中荷花池中了,怎么可能在荷包里,但他还是装作不知:“孤明明放在这里的,可能是丢了吧。” “啊?丢了?”萧宝姝道:“怪不得殿下突然染了心疾,原来是因为平安符不见了。” 梁珩放下书,道:“难道有了平安符,孤这心疾就会好吗?宝姝,不须过分相信这些事情。” 萧宝姝撇嘴,但现在梁珩生病,她也不再和他过分争辩,只想着再去一次药王庙,为梁珩再求道平安符。 去年梁珩病好之后,她也让秋实去过药王庙,赠金给住持为药王菩萨重镀金身,不过秋实去后,说是药王庙紧闭大门,住持和小沙弥都出外云游去了,所以那金也没赠成,就希望这次住持大师已经云游归来了,否则她该去哪求平安符呢。 - 只是,这平安符,却终究是没有求成。 因为京中出了大事。 皇帝突然雷霆大怒,斥责谢妃与二皇子,并派兵围了二皇子府,将府中众人悉数下狱,交由大理寺审问。 谁也不知道二皇子到底犯了何等大罪,才让皇帝不顾父子之情,而且被二皇子牵连的官员越来越多,大多是先帝一朝的老臣,动不动就听说大理寺闯入家中抓人,京城是人人自危。 风雨飘摇,萧宝姝自然也不敢出京去药王庙了,梁珩在太子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是经常歇宿在宫中,有时候难得回来,也是来去匆匆。 这日梁珩又是半夜才回来,萧宝姝都已经睡着了,这下又被他吵醒,梁珩和衣躺在榻上,连日来的奔波让他面容疲惫,萧宝姝心中忐忑,因为担心梁珩,也睡不着了,她忍不住问道:“二皇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梁珩语气很淡:“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 萧宝姝自知失言,她顿了下,才道:“宝姝是担心殿下。” “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不必担心我。” “可是,二皇子也是天潢贵胄,一昔就成了大理寺阶下囚。”萧宝姝声音低落:“我是真的害怕。” 梁珩背对着她,忽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 萧宝姝愣了下,然后坚定道:“宝姝生是殿下的人,死也是殿下的鬼。” 梁珩心中忽然一动,他转过身来,和她四目相对,然后伸出手,抚摸着萧宝姝的面庞,萧宝姝额上那个伤疤还有一道浅浅印子,萧宝姝嫌它难看,索性绘了五瓣梅花在额上,她本就面容娇美,这殷红五瓣梅花更是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如画。 梁珩看着她的面容,她眼眸纯澈,痴痴看着他,仿佛他是她所有的一切,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真的落得和三弟一样的下场,萧宝姝一定会生死相随。 她的确爱煞了他。 她曾经说过,他是她爱过的第一个男人,她将她所有炽热又纯真的爱意全部给了他,一丝一毫都不剩。 梁珩忽然想起去年那晚和萧宝姝的洞房花烛夜,他为了羞辱她,刻意挑选在那个时候去了玉琢的房间,那天晚上,和玉琢说的话,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对付她也没意思,可是,谁让她飞蛾扑火,非要嫁给孤呢?既然如此,那就陪她玩玩,给这烦杂生活解解闷。” “既然萧清远视她如珠如宝,连名字都给她取为宝姝,那,孤自然要好好对她,以谢萧清远当年的奏折之恩。” “杀人诛心,自然是要让一个人希望破灭的时候,又不断地得到希望。” 梁珩抚摸着萧宝姝的面庞,内心深处忽然有一阵刺痛传来,他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转过背,说道:“太晚了,赶紧睡吧。” 萧宝姝轻唤了一声:“殿下?殿下?” 但是梁珩却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声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萧宝姝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次宫中的腥风血雨,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了。 - 梁珩不告诉萧宝姝,萧宝姝是忧心忡忡,于是令侍婢秋实去打探打探消息。 但秋实问了一圈,说没有人知道二皇子所犯何事,萧宝姝无奈,她突然想到,有一个人,也许知道。 她对秋实道:“你去问问我表哥,或许他会知道。” 秋实疑惑:“这件事太傅府的奴婢都不知道,小侯爷又不在朝中为官,他怎么会知道?” “表哥虽不在朝中为官,但上至宫中侍卫,下至菜场屠夫,他全部都认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秋实还是疑疑虑虑,但也按照萧宝姝的吩咐去办了。 很快,萧宝姝就收到了陆从风的回信。 萧宝姝看完陆从风的信后,她脸色大变。 秋实问道:“娘娘,小侯爷信里说什么了?” “他说,二皇子所犯的,是谋逆大罪。” “谋逆?”秋实也吓一跳:“这不对啊,二皇子是圣上的儿子,他为何要谋逆?” 萧宝姝望着陆从风的信:“表哥说,他为 20. 第 20 章 [] 但是萧宝姝并没有见到梁珩。 侍从说,梁珩入宫了,而且今日不会回来。 萧宝姝都慌了神了,萧家罹难,现在唯一能救萧家的就是梁珩,可是他入了宫,那她该去找谁? 萧宝姝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想到也许可以去找表哥陆从风,他母亲好歹也是公主,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她带着秋实出府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侍卫道:“殿下有吩咐,不许娘娘出府。” 萧宝姝不可置信:“他为什么不让我出府?” “这是殿下之命,小人不知。” 萧宝姝无可奈何,只好又回到房间,她的侍婢也全部不让出府,连个能往外递消息的人都没有。 几日来,她只能零零散散知道一些消息,比如萧氏一族已经全部下狱,萧宝姝脑子蹦出一个词,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那得是谋逆的大罪。 可是祖父这样的忠臣,都被同僚戏称为迂腐的老人,怎么可能会谋逆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又传来一个消息,说皇帝这次大怒,废谢妃和二皇子为庶人,同时杀了不少老臣,萧家也未必能逃过。 萧宝姝每日是以泪洗面,这些消息就仿佛是有心人放出来凌迟她的,让她日日心如刀割,可是她现在已经被软禁在自己院落中,哪里也去不了,更加别提去救祖父了。 梁珩则一直没有回来,她每日都问,每日都得到失望的答案,她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这种时候,在她最需要梁珩的时候,梁珩他到底在哪? 难道他不想救萧家吗?难道他想抛弃她了吗?难道他以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 回想起梁珩这半年来的温存,他说只喜欢她一个人,他说每年元宵灯会,他都会为她燃起盛大的烟火,这些,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萧宝姝每晚都难以入眠,很快,秋实又得知一个消息。 秋实含泪跪下道:“娘娘,圣上雷霆大怒,定了老爷和萧氏一族谋逆之罪,萧氏男丁判斩,女眷则全部都被充作官妓。” 萧宝姝蓦然站起,距离祖父被抓,这才不过五日,居然就给祖父定罪,还判了如此重的刑罚。 这个消息让她大脑一片眩晕,她跌坐在椅子上,秋实哭道:“娘娘,您一定要想开一点……” 萧宝姝心脏狂跳,她起身推门出去,门外侍卫尽责道:“娘娘,殿下不让您出院子。” 萧宝姝一字一句道:“你去宫中告诉梁珩,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否则,他回来之后,只能见到我的尸首!” - 萧宝姝觉得等待的时刻,是最煎熬的时刻。 她终于等到了侍卫给她回话:“娘娘,殿下想见您。” 萧宝姝站起:“他在哪里?” “殿下让小人带娘娘过去。” 萧宝姝整理了下衣衫:“走吧。” - 侍卫带萧宝姝去的,却是以前玉琢住的院子。 萧宝姝越走,心就越凉,终于到了院落,她听到房间中传来玉琢的娇笑声,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她现在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房间中除了玉琢的娇笑声,还有梁珩的声音。 似乎是玉琢在弹琴,琴声中,夹杂着梁珩的称赞声:“玉琢,你的琴是越弹越好了。” 玉琢咯咯娇笑:“是殿下教的好。” “等等,有个音错了。” “殿下这也能听出来?” 萧宝姝咬唇,她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但是却被侍卫拦住:“娘娘,请容小人通报一声。” 说罢,侍卫就大声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房间里的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片寂静,片刻后,梁珩懒懒道:“孤在听曲,让她等着吧,玉琢,继续。” 玉琢说道:“是,殿下。” 说罢,玉琢又继续弹了起来,那是一曲良宵曲,月夜清风,良辰美景。 萧宝姝咬着唇,她眼眶都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梁珩突然会变得这样冷漠,是因为祖父获罪他要和她避嫌吗?他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忽冷忽热捉摸不定的梁珩,那个和她心意相通的梁珩,似乎又消失了。 但是萧宝姝现在没有时间猜测梁珩到底为什么会接回玉琢?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冷漠,她只知道,她要救她祖父。 萧宝姝跪在院落中,大声道:“殿下,求您救救祖父,救救萧家。” 琴声似乎断了一下,梁珩的声音似乎有些怒意:“继续。” 玉琢说了声“是”,然后又继续弹奏起来。 萧宝姝豁出去了:“只有殿下能救萧家,如若殿下不见宝姝,宝姝今就在此长跪不起,直到殿下愿意见宝姝为止!” 但是屋内却并无声响,只有良宵曲的琴声铮铮,萧宝姝咬着唇,她继续跪在冰冷的地上,心里却觉得比这青石砖的地砖还要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宝姝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她惨白着脸,额上也滴下汗珠,终于,房间的门开了。 清风霁月、长身玉立的梁珩信步走出,他身穿一袭白色长福,束着玉冠,脸庞清冷如玉,恰似她十四岁那年,在京城诗会上,初次见他的模样。 他开了口,声音也如她初见他时那般沉静好听:“宝姝,孤是不会救萧家的。” 萧宝姝愕然:“为何?” 梁珩浅笑如月:“因为,让你祖父获罪,正是孤,一手为之。” - 萧宝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殿下,您说什么?” 梁珩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好听:“孤说,你祖父获罪,是孤一手为之。” “祖父获罪,是殿下一手为之?”萧宝姝蓦然站起:“我不信,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梁珩背后走出的玉琢娇笑道:“这个答案,还是让奴婢来告诉娘娘吧。” 她拨了下头发:“这还要从十三年前,萧太傅的那封奏折说起。” 在玉琢的娓娓倾述中,萧宝姝渐渐拼凑起了事实的真相,她简直无法置信:“所以,凌妃是自尽的?是因为我祖父那封奏折?” 玉琢道:“你祖父自恃为肱股之臣,国之清流,但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区区一封奏折,却能毁了一个人的生命,哼,说什么为国为民,难道不是因为他和谢家交情甚好,为了谢妃立后,才不惜编排姑姑?” 萧宝姝喊道:“不,祖父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一直沉默的梁珩终于开口,他徐徐念道:“罪臣之女,掖庭之婢,身出微贱,性非和顺,怎堪为后?这些词,都是你祖父奏折上指向我母妃的,孤那时才知道,原来笔也可以杀人。” 萧宝姝咬着唇,红着眼眶,她瞪着梁珩,不发一言。 梁珩继续道:“你祖父明明知道,父皇尊敬他,他的意见,可以左右父皇的决定,但是他仍然率领群臣,反对我母妃,哼,好一个为国为民的萧太傅,一群大男人,就这样欺负一 21. 第 21 章 [] 玉琢娇笑着,对梁珩说道:“萧宝姝毕竟当过太子妃,玉琢觉得,若有人知道她沦落为妓,恐怕有损殿下声名。” 梁珩面无表情:“听起来,你是要为她求情?” “奴婢不敢为她求情,奴婢只是为殿下着想。” “你的意思是?” “奴婢意思是,就算殿下抹去她的身份,可是,她有口能言,有手能写,万一到时候胡言乱语,那殿下的苦心,不也白费了吗?” “所以,你欲如何?” 玉琢眸中划过一丝狠厉:“奴婢觉得,何不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样那些恩客也不会知道她便是前太子妃。” 梁珩转头,望着玉琢,他眸中神色平静,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玉琢完全看不出他是何打算,正当她惴惴不安揣摩梁珩心意时,梁珩忽低笑了声:“这主意,当真不错。” 玉琢松了口气,她欢欢喜喜福了福身子:“那请殿下回避,将此事交给玉琢吧。” “孤不会回避。”梁珩负手道:“此事你全权处理就是。” 玉琢一愣,她原以为,梁珩迟迟不想报复,是因为心中对萧宝姝有那么一丝感情,不过这感情到底比不过他的杀母之仇罢了,但现在看来,他对萧宝姝倒像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否则,明知道接下来萧宝姝会遭遇什么,他都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甚至连回避都不回避。 那一瞬间,玉琢都觉得有些同情萧宝姝了,还连带着对梁珩生出一丝恐惧之心,同床共枕大半年的妻子,他都能如此冷酷对待,更何况其他人呢?可是这想法只是仅仅一瞬,玉琢很快就想,谁让那是萧清远的孙女呢,是逼死梁珩母亲之人的孙女。 于是玉琢彻底抛弃了对萧宝姝的同情,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嫉恨,她轻步走下台阶,萧宝姝已经被侍卫按住,强跪在地上,玉琢抬起她下巴,喃喃道:“好一张漂亮的脸,果然不愧是大梁第一美人。” 凭什么萧宝姝什么都有,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情,高贵的出身,长辈的宠爱,而她,什么都没有,自小就和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长大后,她爱上了梁珩,可是梁珩对她,像兄妹,像主仆,就是不像夫妇,他连碰她都不屑于碰,更别提为她画像,为她买糖蒸糕,她所梦寐以求的一切,萧宝姝却得到了,就算是假的,她也至少得到过,这让她如何不嫉恨? 玉琢咯咯笑道:“萧宝姝,你这萧氏最尊贵的嫡女,大梁的太子妃,很快,你就会比我都不如了。” - 太子府的别院,如今已成为人间炼狱。 萧宝姝昔日那双能写出全大梁最漂亮的簪花小楷的手,那双能画出以假乱真的鲜花的手,此刻却被置入拶指之中,两个仆从越拉越紧,拶指上已是血迹斑斑。 疼,钻心的疼。 萧宝姝的嘴唇已经被她咬破,流出殷红的鲜血,她痛苦地喘着气,但是却逼着自己,始终没有哭喊出来。 这座别院,没有心疼她的人,只有看她笑话的人。 她不要亲者痛,仇者快。 昔日那个最爱哭的小姑娘,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流,纵然是疼得浑身颤抖,她也不愿意在梁珩的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 以前她爱他,所以她愿意为他笑,为他哭,将她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但现在,他不值得,她已经一滴泪都不愿意为梁珩流了。 梁珩眉头终于微微蹙起,他见过很多面的萧宝姝,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着的,撒娇着的,害羞着的,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陌生的萧宝姝。 他原以为,在被拶指夹手指的第一下,她就会忍不住叫出来、哭出来,忍不住求饶,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头碰到马车门框都是眼泪汪汪半天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这般娇气的姑娘,居然能忍受这般酷刑折磨。 仆从又是一阵拉紧拶指,萧宝姝死死咬着唇,她眸中血红,瞪着梁珩,脸上表情似笑,又似哭,她昔日看向梁珩的眼神,总是含情脉脉带着爱意,但现在,她的眼神,除了滔天刻骨的恨意,梁珩在其中,竟然找不到半丝情意。 梁珩负在背后的手,终于忍不住微微攥紧。 萧宝姝的十指是钻心的疼,她浑身都在颤抖,终于晕死了过去。 仆从擦了一把汗:“殿下,玉琢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玉琢看了眼梁珩,发现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神情,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放心大胆道:“泼醒,继续。” 一盆冷水将萧宝姝泼醒,酷刑又开始了。 她反复昏迷,被泼醒,如此六次之后,她的十指骨头已经尽碎。 世上再没有那双能写出鸿儒大家都自愧不如的簪花小楷的双手,也再没有能画出连蜜蜂都来采蜜的牡丹花的双手。 十指连心,萧宝姝伏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血迹顺着青石砖流着,浸入青石砖底部,留下一抹暗红。 她的额上、身上冷汗涔涔,甚至连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了,玉琢信步走了下来,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 这是哑药。 喝了,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玉琢蹲下来,笑道:“萧宝姝,你还记得半年前,你和我说的那句话吗?” 她重复着半年前,佛堂中,萧宝姝斥责她的那句话:“你一介奴婢,若再敢来我面前生事,我随时可以逐你出府。” 玉琢畅快地笑了几声:“当日你是何等威风,真是好高贵的萧氏嫡女,好气派的太子妃娘娘,但现在,我这一介奴婢,不但能碾断你的双手,还能让你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开口耍你的威风!” 说罢,玉琢就捏着萧宝姝的下巴,强迫她张口,然后将那一碗哑药亲手灌入她的喉咙。 哑药刚一入喉,萧宝姝的喉咙就如同火烧一样疼痛,这种疼痛甚至不亚于她手指折断的痛苦,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喉管被放入无数火炭一般,在不停地灼烧着。 手指和喉咙的剧烈疼痛让她已是精神恍惚,眼前一片漆黑,在昏迷之前,她听到玉琢砸碎了药碗,噗嗤笑道:“萧宝姝,你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再也无人知道你便是萧宝姝,你且放心,也不会有你的恩客认识你,因为你要去的,是江南的妓船,要做的,是最低等的船妓,你就好好享受,第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吧。” - 当萧宝姝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在随波摇荡的船中。 她被扔在船舱的仓库中,手指被白布随便包裹着,但稍稍一动,仍然是钻心的疼痛,喉咙嘶哑,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昏昏沉沉 22. 第 22 章 [] 夜梦中,梁珩陡然惊醒。 他下意识就去抚摸身边的人:“宝姝,不要怕。” 但是他的手却扑了个空,身侧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萧宝姝已经被他送到江南妓船上去了,又怎么会还睡在他身边? 梁珩以手覆面,片刻后,才将手放下来,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他斟了一杯茶,饮了之后,坐在桌边良久,这才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又斟了一杯茶,茶味清冽可口,他拿着靑玉茶盏,看着里面的碧绿茶水,忽想到他之前因为政事烦闷的时候,萧宝姝每日早上清晨就起来,去花园中收集花瓣中的露水,沏茶煮给他喝,往事一幕幕闪现在他面前,他和萧宝姝在萧府堆着雪人,他和她一起泛舟湖上,对弈品茗,焚香赏雪,莳花抚琴,还有她提着裙子追猫的时候样子,吃到糖蒸糕时满足到都忘了嘴角沾到糕末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伤,在这深夜时分,都无比鲜明。 梁珩忽觉心口刺痛,许是心疾又犯了吧,他恼怒地锤了两下胸口,那股刺痛很快消失了。 梁珩拿着青玉茶盏,突然之间觉得莫名的愤怒,他将青玉盏砸到墙上,杯盏瞬间粉碎,一地绿色晶莹。 梁珩看着地上的碎片,忽低低道:“孤不会后悔,孤永远都不会后悔。” 萧宝姝算什么,她不过是仇人的孙女,他身为人子,自然要为母亲报仇,就算她是无辜的又怎么样,谁让她的祖父是萧清远,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是她活该! 而他,永远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梁珩站起,走到榻前,重新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然十分清醒,半点睡意都无,甚至连门外侍卫的低语声,此刻都十分清晰。 梁珩心中无比烦闷,他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斥责道:“深更半夜,你们在吵什么?” 侍卫没有想到他们的低语会吵到梁珩,于是一个个都吓得跪下道:“殿下恕罪。” 梁珩怒道:“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侍卫小心翼翼道:“臣等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正在争论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殿下。” “什么消息?”梁珩闭着眼睛,揉着眉心,问道。 那侍卫沉默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太子妃……哦,不,是萧宝姝,她,她跳船自尽了。” 梁珩蓦然睁眼,他望着侍卫,然后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人呢?” “还在找……但……但她不会水,夜里又天黑浪急,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的……” 梁珩面无表情,半晌才说了句:“死了,也好。” 说罢,他就转身,关上房门,只留下侍卫满地跪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烛光幽幽中,梁珩站在房中良久,忽然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在烛光衬托中,是接近黑色的颜色。 梁珩心口剧痛袭来,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用手撑着地,这才勉强让自己不瘫倒。 额上汗珠颗颗滴在地上,片刻后,他忽然怪异地笑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喃喃道:“死了,死得好。” “只是心疾,孤连疫病都不怕,还怕心疾吗?” “迟早会治好的。” “迟早,会忘记的……” - 那夜之后,梁珩就因为心疾卧病,这病来势汹汹,他连日来都心口疼痛不减,只能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 七日之后,侍从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找到了萧宝姝的尸体。 这个消息,也在意料之中,萧宝姝本来就不会水,在江中跳船自杀,自然是凶多吉少,梁珩听到这消息时,脸色依旧十分平静:“知道了。” 侍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梁珩,片刻后,忽听到斜靠在榻上的梁珩虚弱但低沉的声音道:“把她带回来。” 侍卫惊讶抬头:“殿下,您是说?” “把她带回来。”梁珩又重复了遍。 侍卫听明白了,他低头,心虚道:“这个,恐怕有点难。” “哦?” “是陆小侯爷找到萧宝姝的……”侍卫战战兢兢道:“而且,他根本不让我们的人靠近萧宝姝的遗体……” - 萧宝姝在一间茅草屋中。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床的四周放满了她最喜欢的兰花,她的双手已经细心被包裹起来,看不出骨碎血污的痕迹,仪容也整理的干干净净,头发梳成未出嫁时的垂挂髻,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鹅黄衣裙,一切就如同她在太傅府时一般,那时的她,是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没有一个人舍得去伤害她。 陆从风给一位妇人塞了锭银子:“朱大婶,多谢。” 那妇人是专门给尸体整理仪容的,丈夫是二皮匠,夫妇二人所做营 23. 第 23 章 [] 陆从风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人都死了,殿下难道连尸体都不愿意放过吗?” 梁珩身后侍卫听到陆从风僭越之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陆小侯爷胆子也太大了,他虽是袭爵的永安侯,可也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罢了,怎么敢和当朝的太子殿下这般说话。 梁珩也愣了下,然后他皱眉,语气已经十分不悦:“孤要带自己妻子走,陆从风,你敢置喙?” “妻子?”陆从风嗤笑道:“我倒不知道,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灌哑药,被夹断手指,会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上妓船?” “陆从风!”梁珩怒道:“孤不想追究你是如何打探到太子府的事情,但是,如若你今日再敢阻拦,别怪孤不念表兄弟的情谊。” “我是不会再让你碰宝姝的。”陆从风拿起地上的长缨枪,慢慢站起:“如果你非要带宝姝走,先问过我手上的枪!” 陆从风一脸杀气,执枪挡在萧宝姝床前,梁珩侍卫大骇:“殿下,危险!” 梁珩和一众侍卫步步退出茅草屋,陆从风手执长缨枪,缓步走出,梁珩捂着心口,怒道:“陆从风以下犯上,给孤拿下!” “是!”侍卫纷纷拔剑上前,但陆从风一柄长缨枪在手,竟是无人能近他身,陆从风本就自幼习武,武艺高强,十四岁在演武场上曾连败过数位将军,加上他现在满心悲怆,打斗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招式,几十个侍卫居然都不是他对手,他一枪击退护着梁珩的几个侍卫后,枪尖已是指到梁珩喉咙上。 众人大惊,侍卫们纷纷道:“陆小侯爷!三思!” 梁珩被枪指着咽喉,竟然还是面不改色,一点惧色都没有,他冷冷看着陆从风:“怎么?你要为了萧宝姝杀了孤?” 陆从风并未回答,只是枪尖又略微往前送了送,他不像梁珩那般,喜怒从不形于色,他的喜欢和厌恶都摆在脸上,梁珩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刻骨的恨意。 他的确想杀了他。 这时一个侍卫大喊道:“陆小侯爷,您要是杀了太子殿下,那临川公主,还有永安侯府的几百条性命,可都没了!” 其他侍卫也纷纷跟着喊起来:“陆小侯爷,您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您母亲跟着遭殃吗?” 陆从风枪上的红缨,微微颤抖了下。 他敛眸:“我不能杀你。” 但他又道:“可宝姝,我也不会交给你。” 他抬起右手,一支火矢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侍卫忙护住梁珩:“殿下,危险!” 但是火矢却是射向茅草屋的,火矢射到屋顶,茅草屋顿时燃烧起来。 梁珩推开保护他的侍卫,眸中神色终于慌乱起来:“陆从风!你想做什么!” 陆从风平静道:“表妹来这世间,是清清白白地来,她走,也要清清白白地走,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侮辱她,尤其是伤害她的人。” 说罢,他右手一挥,数不清的火矢顿时射向茅草屋,看来他早已安排好,只待他一声令下,躲在暗处的人就会射出火矢,将茅草屋烧得干干净净。 陆从风也早就在茅草屋里泼满了清油,加上火矢,茅草屋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苗瞬间吞没了整间屋子,梁珩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已是目眦尽裂,他抛却平日的温润如玉,神情扭曲如疯狂:“陆从风!你好大的胆子!” 陆从风神情却是十分平静,他扔下长缨枪,然后瞬间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捆缚,强按着跪在地上,他讥嘲似地看着梁珩状若疯狂地想往茅草屋里冲,又被侍卫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茅草屋和萧宝姝都化为灰烬,江风越吹越大,火焰也越窜越高,那点灰烬都被吹到了江中,半点念想都没有给梁珩留下。 梁珩双眸猩红,他抢过一个侍卫的宝剑,然后就往陆从风头上劈。 几个侍卫又将他死死拦住:“殿下,陆小侯爷好歹是临川公主之子,皇亲国戚,您不可如此冲动……” 梁珩拿着宝剑指着陆从风,陆从风毫无惧色,而是仍然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梁珩咬牙切齿,杀陆从风容易,可是若杀了他,太子府中萧宝姝遭遇的事情就会人尽皆知,临川公主和永安侯府不会善罢甘休,他那些皇弟们也会借题发挥,梁珩喘着气,利弊权衡之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道:“陆从风以下犯上,对孤不敬,交大理寺,着杖责一百,禁足永安侯府,予临川公主看管,若有下次,休念孤不念兄弟之情!” 杖责一百,几乎就是要故意打掉陆从风半条命,就算他身体底子再好,也要卧床几个月才缓过来,陆从风不害怕,他也不跟梁珩求饶,只是被拉下去之前,最后看了眼江水,然后微微笑了笑。 表妹,质本洁来还洁去,就让这江水,作为你的归宿吧。 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梁珩了。 如有来生,愿你生于平凡人家,嫁的一良善之人,相妻教子,平安一生。 如此这般,陆朗,于愿足矣。 - 翌日。 梁珩坐于马车中,马车摇摇晃晃,他闭着眼,心口是刀绞般的疼痛。 他喃喃道:“会过去,都会过去的。”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他的病,还是说萧宝姝的事情。 百年好合图,他烧了,萧宝姝的东西,他扔了,现在萧宝姝的遗体,也被烧得个干干净净,她当真什么都没有留下来了,他有时甚至恍惚,难道萧宝姝,只是一场梦吗? 梁珩闭着眼睛:“就当是场梦吧。” 旧日的情爱,都是梦,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她和他之间,隔着杀母之仇,萧宝姝就算再怎么和他心意相通,又如 24. 第 24 章 [] 梁珩怔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老和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殿下半年前,是否感染过疫病?” “是又怎样?” “半年前,殿下感染疫病,药石无灵,太子妃娘娘亲上药王庙求药,但殿下阳寿已尽,老衲不愿违背天意相救殿下,是太子妃娘娘苦苦哀求,为表诚意,她从山脚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啊,太子妃娘娘当时不过是个十六岁弱质少女,居然硬生生从山脚跪拜到了山顶,她上山之后,额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白衣,她的诚意,感动了药王菩萨,也感动了老衲,是以老衲这才为娘娘配药,救了殿下。” 梁珩呆若木鸡:“不,不可能的,明明是江太医救了孤,怎么是你?” “阿弥陀佛,殿下愿意相信是谁救的,就是谁吧。” 梁珩向来清润如玉的脸庞已经扭曲,他忽然想起,半年前,他昏迷之后醒来,见到萧宝姝的时候,她一瘸一拐,额上还绑着白色绸带,隐隐还有血迹,他问萧宝姝怎么了,萧宝姝只是支支吾吾说摔了一跤,他还说萧宝姝冒冒失失的,如今想来,原来她的伤口,是因为为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跪了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才伤的。 梁珩眼眸神色彻底慌乱,他步步后退:“不,不可能!老和尚,一定是你在故意邀功,欺骗孤对不对?” 慧明大师冷笑:“太子妃娘娘是否曾送殿下一个平安符?平安符的穗子上,还缀着一颗明珠。” “平安符……”梁珩想起来了,那个缀着明珠的平安符,就是被他扔进荷花池的平安符,他说道:“是有一个平安符。” “那个平安符,就是老衲送给太子妃娘娘的,里面抄着心经,这府在药王菩萨座前开过光,可助殿下平心气和。”慧明大师摇头道:“如今看来,这符,是不在了。” 慧明大师伸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太子殿下与佛无缘,请走吧。” 梁珩咬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慧明大师转过身,盘腿坐于蒲团上,他敲击着木鱼,片刻后,才叹道:“人生自古有情痴,只是可怜一个痴儿罢了。” 说罢,他也再不理梁珩,而是敲击着木鱼,念着佛经,梁珩抬眸,忽看到宝相庄严的药王菩萨,双眼紧闭,施无畏印,众生心安,无所畏怖,但在梁珩看来,药王菩萨的宝相庄严,似乎却是在嘲笑着他的有眼无珠。 慧明大师低低念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梁珩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萧宝姝被酷刑折磨的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无爱也无怖,有的只是陌生和刻骨的恨意。 那个愿意为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九千零一步台阶,叩首千遍,抛却所有自尊的少女,那个爱他甚于爱自己生命的萧宝姝,终于被他,亲手杀死了。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是的,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已经不爱他了。 梁珩忽然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转身,跌跌撞撞地离了药王庙。 他从未那样狼狈过,但此刻,他却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在这东玄山上呆了,这山上的每一个台阶,似乎都浸满了萧宝姝的鲜血,似乎都能从那光滑的石面,看见她叩首千遍的模样。 梁珩几乎是连滚带爬下的山,他钻进马车,马车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但没走多远,梁珩忽道:“停车!” 他下了马车,望着乌压压跪成一片的太子府侍卫,他忽拔出长剑,指着一个侍卫,怒道:“到底是江太医救了孤,还是萧宝姝救了孤,说!” 那侍卫战战兢兢道:“应……应该是萧宝姝,江太医那时已是束手无策了,是太子妃……哦,是萧宝姝带回了药,煎下之后,殿下立刻好转了……” “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孤?” “玉琢姑娘说了,谁都不准将这件事告诉殿下……” “玉琢?” “正是玉琢姑娘,殿下爱重玉琢姑娘,是以属下等人不敢违背玉琢姑娘的命令。” 梁珩冷笑不语,片刻后,忽然一剑斩倒那个侍卫,他又胡乱劈死几个,其他侍卫慌忙道:“殿下饶命!” 梁珩手执长剑,鲜血滴滴从长剑往下流,梁珩扔了长剑,冷声道:“若日后还有人认不清谁才是你们主人,那这几条狗,就是你们的下场!” - 太子府中。 荷花池边。 梁珩已经看了三天三夜的歌舞,乐班和舞姬都累得够呛,他们在私底下嘟囔着,太子殿下以前从来不耽于享乐,现在是怎么了。 梁珩正在看一个舞姬跳舞,他耳边听着琵琶曲,眼中欣赏着舞姬的舞姿,这时一个侍女上前:“殿下,玉琢姑娘求见。” “不见。” 乐师的琵琶停了下,梁珩不悦皱眉:“为何停了?继续弹!” 乐师诚惶诚恐道:“是……” 琵琶曲又响起,梁珩长出一口气,只有耳边听着乐曲,眼中看到歌舞, 25. 第 25 章 [] 江南,桑州。 桑州城有山有水,富饶美丽,盛产桑叶,所以叫做桑州,桑州城十户人家有五家都是做织户生意的,桑州刺绣天下闻名,因此也连带富了不少人家,桑州的布商云家,正是其中一个富庶之家。 云家老爷本是一家小布店的老板,但他眼光独到,买的布料都广受欢迎,因此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富商,有了钱之后,云老爷一口气娶了不少姬妾,生了一堆孩子,妻妾子女都为了那点家产暗暗较劲,彼此之间那是闹的鸡犬不宁。 云家后院。 萧宝姝悠悠醒转,她盯着飘荡的帷幔,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最后记忆,是看到表哥跳下江水,奋力向她游过来,但她已经呛了几口水,沉到了江中,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这是哪里?是地府吗? 萧宝姝都糊涂了,她忽觉得胃十分难受,她俯身,剧烈咳嗽着,倒是咳了不少水出来。 她咳嗽的时候,忽看到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很小,很稚嫩的手,却完全不是她的手。 而且这双手,虽然有些伤口,但那伤口看起来也就是刺绣的旧伤口,不像她那双十指尽碎的手。 萧宝姝吓一跳,她坐起来,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脚也变得很小,萧宝姝愣了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爬下床,去摸桌上的铜镜。 铜镜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脸,眉目清秀,带着淡淡哀愁,可是,这张脸,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 这不是她,不是她! 萧宝姝大骇,吓到坐在地上,铜镜也掉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惊惧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忽然房门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奔了进来:“小姐,小姐您醒了?奴婢马上去叫姨娘。” 萧宝姝刚想叫住她,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居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喊不出来,她摸着自己的喉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不会说话了?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妇人也赶了过来,她一看到萧宝姝,就哭了出来:“七娘,我可怜的女儿,你终于醒了!” 她将萧宝姝搂到怀里,哭得很是伤心,萧宝姝满心疑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哭了一会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萧宝姝:“七娘,你到底是怎么掉到水里的?” 萧宝姝张着口,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妇人终于发现异样:“七娘,你的喉咙怎么了?” 萧宝姝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又哭了起来:“七娘,不要怕,母亲马上找大夫,给你看看,不要怕。” - 萧宝姝就在那个妇人的一直哭泣中,等到了大夫。 大夫让她张了张喉咙,给她看了看,然后说:“七小姐喉咙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她不能说话?” “大概是掉进水里,惊吓过度,所以不会说话了,这种病人,以前我也有遇到。” “那什么时候能好?” 大夫摇头:“这个说不好,也许过几天就好了,也许过几年才好,也许……永远都不会好了。” 那妇人又开始哭了起来:“这怎么行呢?七娘才十岁啊,刘大夫,求求您给她开点药吧,我有钱,我会给你诊金的。” 大夫道:“叶姨娘,这不是钱的事,实在这只能靠七小姐自己,什么药都治不好的。” 他谢绝了妇人给他诊金的要求:“你们母女俩也不容易,这诊金吧,我就不收了,您还是好好照顾七小姐吧。” 妇人失魂落魄了半天,过了会,她似乎是怕萧宝姝看出她难过,于是擦了擦眼睛,对萧宝姝笑道:“七娘,不要怕,就算你一辈子不会说话,母亲也会陪着你,照顾你。” 她慢慢搂住萧宝姝:“是母亲不好,在这云府不得宠,连带着你也受尽欺负,以后有什么委屈,和母亲讲,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好吗?” 她说着说着,也哽咽了起来,萧宝姝虽然满心疑问,可是,这妇人的怀抱竟然十分温暖,她自幼就没了母亲,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母爱,所以她虽然现在是又害怕又疑惑,可是在这妇人的怀中,也慢慢安下了心。 她想,不管这是地府,还是哪里,那既来之,则安之,她总会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 后来,妇人将她抱到了床上,哄她睡觉,萧宝 26. 第 26 章 [] 丫鬟秋月是个十三岁的圆圆脸小丫头,脑子不算聪明,萧宝姝看见她,就想起自己的陪嫁丫鬟秋实,不知道秋实现在怎么样了,她想,大概是凶多吉少吧,梁珩不会留她的性命的。 秋月十分讶异:“萧太傅?陆小侯爷?那都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咱们怎么够都够不到他们这种阶层的啊,小姐,您打听他们干什么啊?” 萧宝姝打着手语,意思是偶尔听到,挺好奇的,让她打听就是。 秋月不疑有他,反正小姐让她干什么,她照着做就是。 她出外打听了一圈,说:“小姐,我还真打听到了。” 萧宝姝睁大眼睛,急切等着她的答案。 秋月絮絮叨叨的:“本来我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最后我问到了爹在知府衙门当差的小六子,他爹说的时候,他支起耳朵听,这小子最喜欢偷听他爹娘讲话了……” 萧宝姝捣捣她,意思是讲重点。 秋月会意:“哦哦,小六子说,京城的萧太傅,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全家都被关起来了,然后吧,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当太子妃的孙女,得急病死了,这下也没有人能救他们了,诶,小姐,你说,这太子妃也挺没福气的,太子妃啊,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多么多么尊贵的身份啊,居然就那样得急病死了。” 萧宝姝心中在冷笑,原来梁珩对外说的是她得急病死了,难道他也觉得将自己妻子送上妓船这种事情太难以启齿吗?梁珩,我真是瞧不起你。 她抬眸,看向秋月,打着手语:“萧太傅呢?” “萧太傅啊,听说在他孙女死后,他也在狱中自尽了,可能是觉得没人能救他就自尽了,也省得脖子被砍一刀,我听说,被斩首的人死后很惨的,会到处找自己的头……诶,小姐,你怎么哭了?是吓哭了吗?那我不说了,不说了……” 萧宝姝脑海中,只徘徊着一句话:“萧太傅在狱中自尽了……” 祖父,宝姝还没有见到您最后一面,您怎么就走了呢? 依稀记得,那次在皇宫假山,她遇到祖父,她看到祖父咳嗽,于是让他保重身体,祖父却说:“只要宝姝过的好,祖父就于愿足矣了。” 祖父一向威严不苟言笑,他虽然疼爱萧宝姝,但萧宝姝从来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萧宝姝还和他撒娇,说希望祖父长命百岁,说想让祖父看到她生的孩子,却没想到,那一见,竟然是永别了。 萧宝姝眼泪滚滚而下,她趴在桌上,肩头耸动,祖父……祖父…… 您本是簪缨世家,受人景仰的一代大儒,桃李满天下,如今,却被冠上谋反的恶名,被迫在狱中自尽,这不应该是您的下场,这也不应该是您背负的名声。 梁珩……梁珩,是他因为母仇诬陷了祖父,是他逼死了祖父,是他! 她当初对梁珩有多爱,现在对他就有多恨。 萧宝姝又是伤心,又是痛恨,一旁秋月却急得团团转:“小姐,您别哭了啊,再哭下去,姨娘又该骂我了。” 萧宝姝哭了好一会,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她抬起头,胡乱擦了擦眼泪,然后打手语道:“那陆从风陆小侯爷呢?” “陆小侯爷啊,说起来吧,他真是个汉子,连小六子都好佩服他呢。” 萧宝姝用手语问:“为什么?” “他好像是太子妃的表哥吧,和萧太傅也沾点亲戚关系,但是他母亲是公主,所以就没被连累到,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太子,被杖责了一百下,一百下啊,没被打死真是命大,不过小六子说,衙门那些打板子的,鬼精鬼精的,不塞钱的话二十大板都能打死人,塞钱的话打一百下都没事,但我觉得陆小侯爷没塞钱,他母亲可是公主,他又是世袭的小侯爷,这么尊贵的身份,谁敢打死他啊……诶,小姐,你怎么又哭了,是急的吗?小姐你别哭,我马上说重点,反正陆小侯爷被打了这一顿后,虽然人没死,但还是伤得挺重的,连床都下不了,然后萧太傅不是自尽了吗,但他家人和族人还是被判了秋后问斩,本来是死定了,可是,北戎突然进犯,我们大梁是节节败退,眼见西州不保,皇帝陛下可生气了,连斩了好几个大将,而且还在朝中说……”秋月想象着皇帝的语气,捋着胡子,活灵活现学着小六子跟她说的话:“皇帝陛下说,谁能打退北戎,就封侯拜相,异姓王都让他做得!” 萧宝姝睁大眼睛,北戎?西州?当初梁珩就是去西州途中感染疫病的,西州地处边疆,临近北戎,军纪松散,梁珩受命去监军,不过他染了疫病,就没去成,皇帝派了另外的监军,如今看来,效果是不好。 西州是大梁的屏障,西州一失,北戎就可以长驱直下,直捣江南粮仓了,难怪皇帝暴跳如雷,说出谁能打退北戎,就封侯拜相,异姓王做得这种话了。 不过,北戎人都是马上长大,擅于骑射,性情凶狠,最喜欢砍下敌人头颅拴于马上炫耀,和大梁那些在风花雪月中长大的士族子弟完全不一样,而且,北戎这次势如破竹,应该是做了十足准备,皇帝还临阵斩了好几个西州大将,现在西州就是群龙无首,一个新将军去,哪能使唤的动那群老油子士兵?所以去西州就是明摆着有去无回?这种差事,朝中又有哪个将领敢应?就连那些平时跃跃欲试想建功立业的世家公子,估计现在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可是,这又和陆从风有什么关系,难道他…… 秋月的话,果然印证了萧宝姝的猜测,秋月道:“皇帝重赏之下,也没有勇夫,朝堂上那些大人,无论官有多大,谁都不敢去西州,皇帝大怒,说,你们平日一个个口灿莲花,才高八斗,说什么北戎人只会蛮力,不懂兵法,不足为惧,现在倒怕得要死,缩头缩脑了,难道我大梁,竟无一个男儿,敢去西州吗?” 萧宝姝听着,都能想象到皇帝当时愤怒的语气了,秋月眸中已经现出敬佩神色:“小姐,你猜猜,最后谁去西州了?皇帝陛下问出那句话后,朝中几百大臣,竟然无一人敢应,是重伤的陆小侯爷,他拄着拐杖,一瘸 27. 第 27 章 [] 萧宝姝也渐渐习惯在云家生活的日子,她们母女俩住在一个很小的院子,只有秋月一个十三岁的奴婢伺候,说是伺候,秋月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做不了什么事,所以叶氏都要自己洗衣,自己做饭,月例还要被大房克扣,只能自己刺绣卖点钱,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萧宝姝以前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她向来是锦衣玉食的,吃穿方面从来没有人亏待过她,哪里像现在,吃的是糙米饭,有时一个月都不知道肉是啥滋味,穿的是叶氏拿分到的边角料做的衣服,说是云家小姐,却惨的比大房奴婢都不如。 但这样的日子,却让她渐渐有些悟了祖父的话,祖父说她太痴了,见祖父最后一面时,祖父问她梁珩对她好不好,还说等她再大些,过了十八岁,有些事情想和她说。 想来,也许祖父当时想告诉她梁珩母亲之死的真相,也许祖父是想让她多提防梁珩,她以前顺风顺水,在萧府,被祖父和表哥捧在手掌心宠着,在太子府,她是太子妃,除了梁珩和玉琢,谁敢给她气受?这样的环境也使得她虽然才情无双,可是性格却是极为单纯的,所以她才会嫁给梁珩一年半了,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一只豺狼,以致于被他杀人诛心,以致于祖父被他陷害至死。 而现在,在云家,身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步履维艰,她也发现了,原来人世间,不是只有善意的,有的时候,反而恶意更多。 比如那些动不动就欺负云七娘的兄弟姐妹,比如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仆,云七娘明明也是云家的女儿,可是连个丫鬟都敢当面嘲笑她胆怯无用,叶氏想给七娘做个蒸鸡蛋吃,厨房都能故意给她坏鸡蛋,叶氏也只能忍气吞声,围绕在云七娘身边的恶意如此之多,以致于让萧宝姝在她这具十岁的身体中,也时常为云七娘的境遇觉得艰难。 只是,人生这般艰难,萧宝姝反而觉得顿悟了,她以前将人心都想的太好了,而现在,面对如此多的恶意,她也明白了,她的才情不能只用在读书作画上面,她需要保护自己,保护叶氏,保护一切她想要保护的人。 - 在云家艰难度日的时候,萧宝姝唯一收获的,也就是叶氏的母爱了,叶氏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女儿云七娘身上,这也让萧宝姝时常为她占据云七娘身体觉得惭愧,但既然上天让她还魂到云七娘身体中,那她也会好好替云七娘尽孝道的。 萧宝姝也慢慢知道,原来叶氏曾经是官宦之女,只是因为父亲被卷入煦衍太子谋反一案,所以才会被发卖,当时才十五岁的叶氏被云家老爷买下做妾,从此受尽了大房和其他妾室欺负,唉,又是煦衍太子,祖父也是因为涉及煦衍太子的遗诏才被诬陷的,看来他就算身死,也是当今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才会祸及如此多的家破人亡。 萧宝姝渐渐真心将叶氏当成自己的母亲,叶氏个性温柔胆小,云老爷近年来生意不顺,于是就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几个女儿身上,想将她们嫁个好人家,以给自己换取生意资源,当然,如果能嫁给官宦之子,那是最好不过的,只是,士农工商,没哪个官宦之子会娶他们最看不上的商户的女儿,云老爷就准备将自己女儿嫁给富户,就算做妾也无所谓,大女儿就被他嫁给了桑州城六十来岁的富商做续弦了。 云老爷寻思着还想抬抬剩下几个女儿的身价,于是找来人教女儿学跳舞,反正那些商人大多庸俗不堪,听不懂琴,看不懂棋书画,反而舞技好的,更加能博得他们欢心。 云老爷让几个女儿去学的时候,叶氏很是担心,暗自垂泪,生怕自家女儿也被哪个六七十岁的商贾看上,反而是萧宝姝安慰她,萧宝姝打手语道:“母亲,就让我去吧,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没有事。” 叶氏忧心忡忡:“可是你父亲让你们去学舞,安的不是什么好心思啊。” 萧宝姝道:“难道我不去学舞,父亲就会放过我吗?在父亲心中,我们这些女儿只是换取聘礼的工具罢了,比不得儿子珍贵,更加比不得他的钱财珍贵。” 叶氏叹气:“老天爷真是造孽,让你托生在这样的人家。” 萧宝姝却笑了笑,摇头道:“不,我很感激老天爷,能让我做母亲的女儿。”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她能够重活一世,已经是感激涕零,并不敢再要求什么,而且能有叶氏这样好的母亲,更加是感激不尽了。 至于学舞,她以前琴棋书画,全部都学过,唯独没有学过舞,萧太傅为人古板,觉得跳舞这种技艺不是像她这种世家贵女应该学的,所以她从没学过,如今,倒是刚好。 也许学了舞,日后能够接近梁珩。 所以萧宝姝很欣喜去了。 - 教云家几个女儿学跳舞的是桑州舞乐坊的文娘子,据说她以前是在宫中跳舞的舞姬,年老色衰才出了宫,从此在桑州舞乐坊教跳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着眼云家的九个女儿,说道:“学舞这种技艺,要吃得苦,我也不觉得你们能吃得下这苦头,学点皮毛,就行了。” 说罢,她就教了起来,果然如她所言,云家的这些女儿,一个个娇气的很,根本吃不下苦头,压个腿就叫苦连天的,文娘子暗自鄙夷,心想这云家果然从云老爷到这些小娘子,都是些做不得大事的货色。 但角落中,一个十岁的女孩引起了她的主意,女孩长得娇柔白净,眉眼怯生生的,我见犹怜,她在那里压着腿,虽然疼得一直蹙眉,可是硬是一滴泪都没流,一声苦都没叫。 文娘子不由赞赏,她指着女孩说道:“你们才练一会就偷懒,她练了这好大一会,我都没听到她叫一声苦。” 其他云家女儿哄笑:“师父,她云七娘是个哑巴,当然叫不出来。” 文娘子吃惊:“她是个哑巴?” 萧宝姝听到了,但是她也没生气,而是转头,对文娘子礼貌抿嘴微笑了笑,然后继续练了起来。 旁人笑我、轻我、贱我,那又如何,不过沧海一粟,腐草之萤,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人。 文娘子恍惚间,竟然觉得这哑巴庶女身上淡然自若的气质,犹如她在宫中见到的那些世家贵女,只有大家鸿儒从小的言传身教,才能教出这样的女子。 文娘子回过神来,对那些云家女儿道:“就算她是个哑巴又怎么样,她能吃得下这苦,你们却吃不下,我看,你们比 28. 第 28 章 [] 文娘子带着萧宝姝回到练习的院子,她拍着萧宝姝身上的灰,一边拍一边说道:“你这小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文文弱弱的,怎么还和妹妹打架呢?” 萧宝姝一声都不吭,文娘子摸了摸萧宝姝脸上的伤:“你妹妹也是的,给你脸上挠这么大的伤口,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好?” 她去拿药膏给萧宝姝涂:“你住哪个院子来着?我给你送回去。” 萧宝姝忽拉着她的衣袖,恳求地摇了摇头。 文娘子不懂手语,和萧宝姝无法交流,但是看萧宝姝这神情,她也猜了个大概:“你是不想让我送你回去?为何?怕被你母亲看见吗?” 萧宝姝点了点头,文娘子道:“看起来柔弱,性子倒倔强,行吧,不回去就不回去。” 她给萧宝姝涂着药膏:“有点疼,你先忍忍。” 萧宝姝乖乖点头,文娘子没有成过亲,没有孩子,见萧宝姝长得白净可爱,练舞肯下苦功,性子又和她一般倔强,于是便越看越喜欢,她说道:“你和人打架,又怕被你母亲发现了,那何必要打架呢?” 萧宝姝低头不语,文娘子继续说道:“让我猜猜,定是她们欺负你了,你才还手?” 萧宝姝怔了下,然后点头,文娘子忽笑道:“好,凭什么被欺负了都不还手?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就算被人把脸抓破了,你也把她头发抓下来一大把了,不亏。” 萧宝姝愣了愣,然后羞涩笑了,文娘子给她脸上涂好了药膏,看她发髻都被抓乱了,于是又拿了把梳子,给她梳起头,萧宝姝还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文娘子按住她:“别动。” 萧宝姝闻言,只好乖乖坐在那里,让文娘子给她梳头,文娘子重新给她梳了个双环髻,然后放下梳子:“好了。” 萧宝姝站起来,为了表示感谢,她非常正经地向文娘子行了一个拱手礼,她今天穿了粉色衣裙,双环髻更衬得她冰雪漂亮,行礼时规矩又到位,文娘子噗嗤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蛮懂礼节的,不像个商户的女儿,倒像是京城里的贵女。” 萧宝姝愣了愣,不过文娘子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她瞧了瞧萧宝姝的手,又瞧了瞧萧宝姝的腿:“手长腿长,倒是个练舞的好材料,多大岁数了?” 萧宝姝比了个十,文娘子道:“十岁?这个岁数吧,开始练舞有点迟了,若真心想学,要比别人多下十倍的苦功,你可坚持的下来?” 萧宝姝听她这话里之音,倒是想好好教她,京城很多达官贵人府里都有养舞姬,若她舞能跳得好,那接近梁珩机会或许就多几分,萧宝姝眼睛一亮,拼命点着头,意思是她一定能坚持下来。 文娘子道:“好,那以后就跟着我学舞吧,辛苦的时候,可不准哭鼻子。” 萧宝姝欣喜,她忽双膝下跪,拜了三拜,正式行了拜师三拜大礼,然后又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递给文娘子,文娘子抿嘴笑了笑,然后接过茶,饮了后,两人算是结为师徒了。 - 文娘子喝过萧宝姝的拜师茶后,就准备带她回去找她母亲,但两人还没走出院落,却见云八娘领着她母亲王氏还有一大群奴婢过来,连叶氏也被拉来了,原来云八娘回去告状,王氏一看到女儿被打了,还被打得这么惨,怎么愿意善罢甘休,她带着女儿气势汹汹就去找叶氏算账,却发现七娘不在,于是就拉上叶氏,满云府的找七娘,却不想,七娘还在文娘子这里。 叶氏一看到女儿,立刻扑上去搂住七娘,她虽害怕到全身都在发抖,但在看到七娘脸上伤口时,仍然忍不住心疼问道:“七娘,你脸被抓破了?疼不疼?” 萧宝姝还没回答,云八娘就又哭又嚷:“她脸被抓破了,我头发还被她抓下来了呢,我肚子也被她踢了!” 王氏气势汹汹:“叶兰初,你女儿打了我女儿,这账怎么算?” 叶氏向来怕她,这些年明里暗里,吃了她不少亏,她战战兢兢:“七娘也被八娘打了,小孩子家打架也就是玩玩,要么……扯平了吧?” 王氏怎么肯扯平,她说道:“八娘和九娘都比七娘小,她身为姐姐,不爱护妹妹就算了,还打妹妹,你还想扯平?笑话!” “那……那要么我和七娘给八娘九娘道歉……” “道歉?你一声道歉,就想算了?那我女儿被她扯下来的头发怎么算?被她踢了几脚怎么算?” 叶氏知道今天王氏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她只好道:“那姐姐想怎么样?” 王氏冷哼了声,她伸出手,下人立马递过来一根藤条:“她扯下来八娘多少根头发,我就抽她多少下,她踢了八娘多少脚,我就罚她跪几个时辰,怎么样,很公平吧?” 叶氏惊呼:“姐姐,只是小孩子打架,何必如此?”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就要从小教,否则嫁了人,岂不是给我们云家丢脸?”王氏理直气壮道。 说罢,她就拿着藤条,扬着手准备挥下。 一旁看热闹看很久的文娘子忽道:“慢着。” 王氏瞧了瞧文娘子:“你是谁?” 文娘子道:“我是云老爷请来教小姐们习舞的文娘子。” 王氏鄙夷:“原来是文娘子啊,这件事是我们云家的家事,和您没关系。” “谁说和我没关系了。”文娘子道:“我教七娘习舞,你给她打坏了,我怎么教她?” “打坏就打坏,我就是给她打死了,也没人敢作声。” 王氏拿着藤条,也不理文娘子,就准备挥下去,叶氏惊呼一声,她将七娘搂在怀中,准备代替七娘挨打,但是这次王氏藤条还是没挥下,因为云老爷和大房来了。 是文娘子让人去通知的,大房脸色很不好,她早就看不惯王氏的嚣张跋扈了,一个妾室,她还没死呢,就总想骑到她头上,还反了不成? 云老爷则是根本不想来,他又不喜欢叶氏和云七娘,对这种后宅争端更加不想理会,但是大房非要给他拽来,云老爷敷衍问道:“这怎么回事?” 王氏立刻恶人先告状:“老爷,七娘打八娘和九娘,所以我才想教训教训她。” 文娘子立刻道:“不是吧,我可看到她们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八娘也动了手。” 大房道:“就小孩子打架,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王氏委屈:“可是八娘头发都被拽下来一大把。” 大房看了看萧宝姝的脸:“七娘脸不也被抓破了吗?女孩子家的,脸可比头发重要。” 云老 29. 第 29 章 [] 当天,萧宝姝和叶氏母女就收拾了行囊,就带着一个丫鬟秋月,搬离了云府。 文娘子兑现了承诺,尽心尽力教她学舞,只是她总看不惯叶氏,说叶氏个性太懦弱了,要她强硬一点,不然以后怎么给女儿出头。 她为人泼辣,快言快语,说话自然是不怎么好听的,叶氏刚开始还不敢回嘴,后来,也摸清楚文娘子脾气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也开始和她顶起嘴来,叶氏虽然文弱,但是说起话也能气死人,比如“七娘是我的女儿,婚姻大事,自然有我给她操心”。 每当说起这个的时候,文娘子就嗤之以鼻:“你操心,你不知道你家老爷就等着七娘长大,给她卖去当外室吗?你怎么操心?” 叶氏道:“几年后的事情,现在又能怎么办?难道现在我就要和七娘逃走吗?” 文娘子骂道:“所以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当母亲的,总是想着得过且过,几年后,几年后就迟了!” 还是萧宝姝及时制止她们争吵,每当她们吵架的时候,萧宝姝就会请她们俩看一段自己新学的舞,让她们指点指点,两人马上就会忘了刚才的争吵,转而给萧宝姝指点意见,把刚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文娘子和叶氏吵归吵,但是两人倒是越来越像姐妹了,有时候文娘子也会帮叶氏出头,云府的仆人过来送些吃穿用度,态度不甚恭敬,叶氏会问两句:“不是每个月会送我们三匹布吗?怎么只有一匹?” 那仆人酸言酸语:“老爷生意不太顺,夫人都要缩减开支呢,叶姨娘您就省着点用吧。” 屋内文娘子听到,“哟”了声:“好大的派头啊,我还以为是云家大夫人亲自来了呢。” 她磕着瓜子,从屋内走出来:“我说,你们这些拜高踩低的狗奴才,三匹布变一匹,不就是看人家叶姨娘好说话,才这样作践她吗?要么咱们去云老爷那里评评理,看看是不是真的只给一匹布,还是被你们这个狗奴才给私吞了?” 那仆人脸色一变,另外两匹布,的确被她私吞了,她也怕事情被捅出来,当即变脸唯唯诺诺道:“大概是弄错了,奴婢回去再问问。” 文娘子磕着瓜子,往地上吐了个瓜子壳,满脸嘲讽:“切,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老娘玩心眼呢。” 仆人走后,叶氏对文娘子感激道:“怡兰,多谢。” 文娘子翻了个白眼,又磕着瓜子进屋了。 - 在云府外的日子,就是文娘子和叶氏两人带着萧宝姝和秋月两个小孩,日子虽然不太富裕,但比在云府的日子平静多了,萧宝姝在文娘子的悉心教导下,舞艺也突飞猛进,春去秋来,文娘子说,照她的刻苦程度,假以时日,都能去宫中为皇帝表演了。 萧宝姝倒不想为皇帝表演,她只想能够借此接近梁珩,为祖父报仇。 她时常打探梁珩消息,人人都说,当朝太子殿下,仁心仁德,文武双全,体恤民情,是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他如果当皇帝,也许能一扫当今圣上冷酷残忍的作风。 萧宝姝在心中冷笑,仁心仁德?这四个字和梁珩有关系吗?仁心仁德的人会亲自诬陷朝中大臣吗?仁心仁德的人会亲手将自己妻子送上妓船吗?看来这世道,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唯一安慰的是,萧宝姝也打探到,表哥陆从风在西州势如破竹,打了胜仗,将北戎人赶走了,皇帝也兑现承诺,只是流放了萧氏族人,没有杀他们,而陆从风也因为西州战局未稳,一直驻守在西州。 萧宝姝为陆从风松了口气后,就开始着手筹划为祖父报仇的事情,她在市集买了把匕首,平日没事就打磨打磨,让匕首更加锋利,文娘子问她,她只说用来防身,她前世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看到血都会吓得头晕,但今生,她却抢着做杀鸡杀鱼这种事,还会时常练习怎么能让匕首将人一击毙命,一切转变,只是为了杀梁珩的时候不手软而已。 春去秋来,转眼五个年头已经过去,云七娘这具身体也长成了十五岁,许是因为她身体里住着萧宝姝的灵魂,云七娘的眉眼,倒是长成了和前世的萧宝姝有几分相似,气质也是如同萧宝姝那样清丽娇柔,只是再仔细一看,还是能明显分辨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只是她的嗓子,还是不能说话,手指,也还是不能写字,不能作画,大概是前世的遭遇始终让她噩梦连连,无法忘怀,才让她的喉咙和手指始终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但还好,她的舞艺已经让文娘子连连称赞,说是能出师的程度了,萧宝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她开始准备前往京城,向梁珩复仇。 但若她杀了梁珩,只怕云家要被满门抄斩,云老爷那些人她自然是不在意,但是她却不愿连累叶氏、文娘子和秋月,她想着,古有聂政刺韩傀,如今,她若真能杀了梁珩,她就学聂政那样,先毁了自己的脸,再自尽,这样,也不会连累叶氏她们了。 此去京城,遥遥几千里,萧宝姝和叶氏等人相处了五年,她知道自己此去是有去无回,不由也有些难过,于是亲手为叶氏还有文娘子、秋月做了酥糖,秋月嘴馋,先吃了口:“好好吃啊。” 文娘子也咬了口:“唔,不错。” 萧宝姝打着手语:“这些酥糖如果保存得当,可以留到明年。” 文娘子道:“为何要留到明年?吃完后,七娘你再做不就行了。” 萧宝姝心中黯然,她强颜欢笑:“不想做了。” 秋月道:“小姐,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做啊?” 倒是叶氏瞧着萧宝姝情绪有些不对,于是道:“做酥糖麻烦,做一次就行了,七娘,不想做就别做了。” 萧宝姝点头,秋月和文娘子都没看出她情绪异样,于是吃了几块后,也就扯到其他话题了。 - 晚上的时候,萧宝姝又拿出自己的匕首,在烛光下细细擦着,她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想着祖父在狱中含冤自尽,想着自己被断指,被灌哑药,这血海深仇,是到向梁珩讨要的时候了。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萧宝姝吓一跳,慌忙将匕首藏到箱子里,然后才慌慌张张跑去开门,原来是叶氏。 30. 第 30 章 [] 萧宝姝第一反应,就是躲着陆从风。 但她转念一想,她已经不是萧宝姝了,她的皮囊是云七娘,和萧宝姝长得完全不一样,那表哥也不会认出她,她又何必害怕呢? 想明白后,萧宝姝不由亦步亦趋,往陆从风疾驰的方向赶去。 她看到陆从风纵马到了玄礼寺,然后翻身下马,嘱咐了随从几句,就独自一人进了玄礼寺。 萧宝姝满心疑惑,表哥从不信神佛,为什么会来寺庙呢?她不由也跟着陆从风,进了玄礼寺。 五年不见,表哥虽然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灿若朝阳的少年郎,笑起来犹如拨云见日,但身上却多了几分沉稳和萧索,萧宝姝见到陆从风进入主殿,然后点了香,虔诚叩首,萧宝姝躲在柱子后偷听,听到他口中喃喃道:“万望菩萨护佑,愿表妹魂魄安生。” 他叩了三下,然后站起,从腰封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一旁的住持:“大师,听说贵寺香火颇旺,这点香油钱,不成敬意。” 住持收下:“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只望贵寺能为我表妹,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陆从风默了下,道:“地狱太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住持颔首:“长明灯上,施主表妹写作何名?” “她名唤,萧宝姝。”陆从风拱手道:“多谢大师。” 柱子后面,萧宝姝鼻子发酸,原来表哥进寺,是为了给她祈福,距离她投水自尽,已经整整五年了,原来这五年,表哥并没有忘记她,反而从不信神佛的他,也开始踏入寺庙,求神佛护佑她,指引她回家。 她躲在柱子后,有千言万语,恨不得去和陆从风倾诉,但是,她现在已是云七娘,又如何能去见陆从风? 她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万千思绪,见陆从风已经站起,转身朝殿外走去,她犹豫了下,还是再追上去,想再看看表哥。 玄礼寺的香客很多,熙熙攘攘,萧宝姝跟在人群里,遥遥地远望陆从风,陆从风在往寺外走去,也许今日一见,就真的是永别了。 表哥,愿你余生顺遂安康,能娶得一贤惠女子,生三两乖巧儿女,如此,宝姝足矣。 她望着陆从风的背影,当他转过拐角,要消失在他视线时,她忽见到陆从风旁边的香客,袖中寒光一闪。 那是匕首! 萧宝姝这五年擦了无数次匕首,也磨了无数次刀,那寒光,她再熟悉不过,表哥有危险! 萧宝姝心急如焚,却喊不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躲陆从风了,而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那香客推开。 那香客已拿出匕首,向陆从风袭去,他被萧宝姝一推,一个踉跄,匕首也掉了下来,陆从风已经警觉回头,那刺客眼见计划暴露,恼羞成怒,对萧宝姝骂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坏爷们的好事!” 他拿起匕首,就往萧宝姝扑来,陆从风眼疾手快,一把将萧宝姝拉到身后,他抽出长剑,朗声笑道:“哪来的宵小,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 这刺客并不是孤身一人,同来的还有好几个装扮成普通香客的刺客,他们使了个眼色,一个个从伪装的食盒、包袱中拿出刀,向陆从风扑来。 陆从风以一敌十,却丝毫不惧,他一边护着萧宝姝,一边长剑挽出万朵剑花,抵挡住那些人的攻击,片刻间,他已经干净利落,长剑刺向刺客胸膛,转眼就杀了好几个刺客。 萧宝姝心惊肉跳,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陆从风杀人,以前陆从风也在她面前炫耀过武艺,那时候的他武艺虽然也高强,但不像现在这样,招招都是杀人的招式。 想必他在西州抵挡北戎的这五年,诸多磨砺,以往那些漂亮招式还不如杀人招式管用,所以才有这样的转变。 陆从风杀了几个刺客后,剩下几个胆怯想退,这时陆从风那些守在寺外的随从已经从奔逃的人群中知道寺里面出事了,于是一个个都跑了进来,陆从风眼见随从过来,于是道:“留活口!” 但是那些刺客眼见寡不敌众,竟然都服毒自尽了,陆从风望着一地的尸体,眉头微微蹙起,一个随从问道:“将军,依属下看,这些人定是北戎人。” 陆从风摇头:“这些人一口的大梁官话,未必是北戎人。” “那会是何人?” “死无对证,无从查起。”陆从风吩咐:“将他们尸体收拾了吧。” “是,将军。” 陆从风吩咐完属下后,才准备和刚才救了自己的小姑娘道谢,但是萧宝姝已经低下头,准备悄悄走了,陆从风转身见她背影,于是喊道:“姑娘留步。” 萧宝姝心脏猛跳,她反而走的更快了,陆从风还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呢,于是快步追上去:“姑娘,请你留步。” 萧宝姝存心躲陆从风,她也不理陆从风,而是疾步走着,但走的太快,她没看到地上有个石头,她结结实实给石头绊了下,摔倒在地。 陆从风见她摔倒,于是赶忙去扶起她:“姑娘,你没事吧?” 萧宝姝微微抬眸,陆从风一瞬间,顿觉如遭雷击。 他搀扶着的这个少女,约莫十五岁,发如流云,唇如胭脂,肌肤胜雪,眉头似蹙非蹙,双眸恰如一泓清水,娇娇柔柔,我见犹怜。 但是让陆从风震惊的,却不是因为她长得太美,而实在是因为她的容貌,她的气质,她的神情,全部都让他想起另一个女子。 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妹。 那个他想保护一辈子的,却最终所托非人,惨死江中的萧宝姝。 时光飞逝,萧宝姝已经逝去五年了,这五年,她留存给他的记忆并没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他本从不信神佛,但自从萧宝姝故去后,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求当地香火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