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扮演成真后》 1. 第 1 章 [] 《角色扮演成真后》 文/米汤十三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一章 夏日悠长,树影斑驳,绿绒大伞下见一抹墨色身影伫立。 鹿厌手里摇着一把玄铁薄扇消暑,褐色发丝轻拂,白皙出挑的脸颊微扬,视线落在茶楼栅栏处独坐的男人身上。 他清朗的声音中带着迷惑,“世子居然在广和楼相亲?” 谁人不知广和楼乃京都散播流言的圣地,世子为何一改往日的低调前来此地? 他身为世子谢时深的贴身侍从,今日原本无需随行,未料突然收到谢家小姐的传命,请他前来广和楼,只为给世子的相亲把关。 把关?区区相亲要他如何把关,情情爱爱什么的一想便头疼。 想来难过,他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此前只是锦衣卫小旗,自上月皇帝将他赏赐给谢家后,相当于换了个地儿撒欢,除了贴身跟随世子外别无他事可做,比留在锦衣卫里还闲。 眼下回想小姐所言“千万不能让奇奇怪怪的人进谢家”的要求,此标准又该如何定夺? 思及此,鹿厌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玄尾扇一收,心想趁着谢时深的相亲对象未到,不如先钻研武术之道放松一下吧。 随后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上方《武林高手出逃九十九次》的书名乍现眼底,此书乃是京都当红小说作者“咕咕”所写,其内容皆是武林各路高手之间的纠葛,书中金句频出,创新十足,风靡天下,一夜之间受追捧无数,更有甚者疯狂磕书中角色互动,不由称绝。 鹿厌因惦记着把关相亲一事,无法专心致志看书,偶尔抬头扫一眼茶楼,发现谢时深仍旧独坐时,便继续埋头苦读。 他将书中平淡部分快速跳过,沉迷在打戏之中,看得热血沸腾时,抬头敷衍瞥了眼谢时深。 谁知便是这平平无奇的一眼,令他蓦然一顿,满脸震惊,明亮的双眸放大,难以置信看着谢时深对面出现之人。 世子为何会与男子相亲! 他是断袖吗? 小姐的命令顿时在脑海浮现,“啪”的一声,鹿厌将小说合上收起,抬手揉了把眼睛,死死盯着谢时深的相亲对象。 男子长相清秀,颇有书生之气,举止小心翼翼,眼神在谢时深身上频繁打量,却又在对视间快速闪躲,随后羞涩轻笑,看得叫人不禁心软。 然而,面对如此美色,谢时深却无动于衷。 鹿厌此刻满脑子疑问,摸不着脑袋,对世子的取向表示惊诧。 他仰头观察良久,实在没能看出所以然,但小姐的命令犹在耳畔,毫无标准定夺的任务委实令他头疼。 他开始自我分析,当今梁朝中,谢家祖上乃开国功臣,手握南方风歧兵权,其谢夫人乃陛下宗亲,谢家门庭赫奕,行事低调。 梁朝虽盛行男风,但谢时深贵为嫡子,若为断袖,谢家长辈可会由着他胡来? 见谢时深无动于衷,鹿厌转念又想,难不成世子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中,受到威胁才如此? 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鹿厌心下决定进茶楼一探究竟,不料突然察觉一丝异样,梭巡人群却并未找到不妥,只能加快脚步往广和楼去。 茶楼内座无虚席,行走一楼能听见京中八卦,炎炎夏季人手一个瓜,吃得不亦乐乎,如今坊间谈起八卦,都叫吃瓜。 鹿厌上了二楼的雅座,隔着人群远远瞧见谢时深冷峻的侧脸,谢时深似有意遮掩身份,虽一袭素雅白袍但气度不凡,矜贵疏离叫人望而却步。 瞧着不像来择偶,更像来盘问。 鹿厌寻了个角落坐下,招来小二点了茶和瓜子,出手阔绰赏了点小费,小二外加附赠新鲜瓜果一份。 接下来是吃瓜时间。 他耳力敏锐,专注时能分辨出谢时深和书生的声音,但谢时深的回应简短,声色淡漠平静,而那书生则是轻柔酥软,儒雅随和。 此时书生神态羞怯,耳朵和脸颊偶尔泛红,能看出他对谢时深的心意如何,但从鹿厌的方向只能看见谢时深的背影,瞧不见他的神情。 鹿厌的视线落在书生嘴唇上,仔细辨别口型后,得知谢时深隐瞒了身份,以至书生此时所言毫不顾忌。 这一点并不意外,除了时常在民间走动的官吏,百姓极少能见到高官显贵的真容,即使见到,若无人告知,也未必能知其身份,且普通百姓要顾着生计,来来往往也不会刻意打听。 谢时深上京不过数月,平日又极少出门,就连他出现在锦衣卫领人时,鹿厌瞧见他都感到十分意外。 当时鹿厌被鹿家塞进锦衣卫不久,小卒一枚,转眼便被谢时深带走,而后得知自己被赏赐给了谢时深做贴身侍从。 能得皇帝赏赐锦衣卫为近侍,如此殊荣,谢时深乃本朝第一人。 如今倒好,这位世子竟端坐在此,被区区书生暗中摆布! 书生朝谢时深续问道:“敢问公子家中所做何事?” 谢时深从杯中茶抬首,面如冠玉,端正沉静,嘴边挂着礼貌的浅笑,但周身却散发着无形压迫,面对面时犹如隔着一堵隐形的墙。 他将茶杯轻置桌上,淡淡回道:“家中行商,父母希望我找一位饱读诗书的内人。” 书生若有所思点头,随后问:“既是行商,那公子平日可会常归家?” 谢时深沉思了下,回答道:“时长在外,极少归家。” 话落,鹿厌看着书生回话的嘴型,不可思议摇头道:“想不到竟贪心至此。” 鹿厌认真观察书生的神情,发现他对谢时深所言甚是满意。 但吃瓜之余,鹿厌却感觉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似乎在小说里出现过,他循着记忆回想小说里的桥段,蓦然惊觉竟有相似之处。 鹿厌喃喃道:“这书生,不会要开始问打钱之事吧。” 话落,他定睛看去,只见书生朝谢时深问道 2. 第 2 章 [] 谢时深闻言脸色一黑,与此同时,对面的书生也露出惊诧的神情。 四周不少人闻声投来目光,见此场景,陆续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书生立刻从圈椅中起身,指着鹿厌追问:“你、你到底是何人?!” 鹿厌假意掩面哭泣,一脸委屈巴巴道:“我叫薯薯。” 谢时深迟疑须臾,道:“薯薯?” 鹿厌朝他使眼色无果,咬了咬牙,一狠心,把谢时深的腿抱得更紧了。 随后拔高声哭道:“公子!你怎么能忘了薯薯!” “薯薯我啊,真的好苦啊——” 四周听见一片哗然过去,吃瓜声如浪潮般涌来,众人悄悄投来目光,看到鹿厌时,不由觉得他家境凄凉,怀疑家中是否有好赌的爹,生病的娘,上学的弟弟和破碎的他。 既然都报上名来了,书生又岂能接受,他见鹿厌这般死缠烂打,必然有备而来,左右衡量一番,书生眼中带着不舍看向谢时深,在指指点点的声音中被迫作出选择。 虽然他对这张脸实在心动,可奈何遇到这般意外的状况,他不想丢了脸面,随后指着谢时深拔高声斥责。 “原来你竟是有家室之人,枉我方才已将一颗心托付于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哼!”男子一跺脚,一拍桌,一瞪眼,收拾东西,走了。 鹿厌心中一喜。 成了。 他偷偷看了眼谢时深,发现谢时深脸色阴沉,尤其他们被百姓光明正大注视着,甚至还能听见刻意的辱骂。 谢时深暗自吐息后想起身,但脚边却传来密密麻麻的嘀咕声。 鹿厌道:“世子别去,他是诡计多端的坏男人。” 谢时深:“......” 他转头朝一侧瞥去,冷冽的目光叫四周众人心惊,大伙连忙把议论的嘴巴闭上,将看戏的眼珠子转走。 等谢时深将目光移到脚边时,鹿厌正好抬头,明亮的眼眸不掺一丝杂色,加上衣衫不整的模样,衬得谢时深更像负心汉了。 两人沉默对视,谢时深扫过白袍上沾染的污秽,眼底闪过一抹排斥。 鹿厌琢磨着他的脸色,明白大事不妙,正要狡辩两句,突然后颈被一只大掌无情掐住。 谢时深拎着他干净的脖颈,压着声音道:“闹够了没?” 鹿厌余光见那书生彻底离开后,连忙松开谢时深的大腿,狼狈地爬起身,双手拨开凌乱的褐发,朝着谢时深咧嘴一笑。 很好,任务大功告成了。 但,世子似乎不太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这任务是小姐所派,实在不能怪在他的头上,所以面对谢时深冷漠的质问时,他很识趣地将谢允漫供出。 “世子息怒,小姐只是关心你。”鹿厌说得合情合理。 谢时深道:“比不上你的关心。” 鹿厌笑道:“世子谬赞。” 谢时深的脸色显而易见又沉几分,他从圈椅缓缓起身,顷长的身子比鹿厌足足高出一个头。 吃瓜百姓仍在偷看,谢时深视若无睹,压着怒气朝鹿厌道:“回去。” 鹿厌笑容一敛,乖乖点头。 两人离开二楼,但谢时深在楼梯转角处顿足,复杂的眼神自上而下扫过鹿厌。 鹿厌察觉他的目光,笑盈盈问道:“世子,怎么了?” 谢时深阖眼一瞬,“你要这般模样随我离去?” 鹿厌低头看看破破烂烂的衣着,确实有些诡异,但是别无他法,只好讪笑道:“这款式街上也有人爱穿。” 谢时深抿唇不语,最后选择沉默转身。 两人往广和楼外而去,鹿厌跟在主子后方,垂头心疼地瞥了眼壮烈牺牲的衣袍,现在他如谢时深捡回去的小乞丐,跟在身后手忙脚乱收拾着形象。 谢时深踏出广和楼的脚步突然停下。 鹿厌还在低头打理着自己,眼看要撞上去,脚步迅速刹停,脚尖踮了下,完美避开撞上谢时深的后背。 他疑惑朝谢时深看去,正要开口询问,眨眼神情变作警惕,下意识左右梭巡四周。 有杀气。 谢时深似乎察觉他机敏的变化,偏头看了眼身侧之人。 两人相识不过一月之余,谈不上有默契,鹿厌甚至觉得谢允漫都比他有趣。 但此刻对视间,却意外看懂对方眼底的神色。 显然谢时深也发现了不妥,想必今日出门相亲恐有人跟踪,只是不知来者的眼线知晓了多少。 鹿厌将玄尾扇取出,正色道:“世子,我来开路。” 说罢,他跨步上前,站在谢时深的前方,无视人群中好奇的打量,大大方方朝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总归是旁人。 两人平安无事抵达马车前,谢时深突然问道:“你何时进了广和楼?” 鹿厌思索道:“申时。” 谢时深凝视他的双眼问:“漫漫呢?” 鹿厌道:“小姐在府上。” 谢时深又问:“她可说了今日要出门?” 鹿厌对此想了想,随后轻点头说:“有的,小姐说要去鸽子书楼。” 那里有咕咕的连载小说。 话落,鹿厌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续道:“难道方才的......世子,书楼就在后面两条街!” 谢时深:“走!” 很显然,这股杀气是冲着谢家来的。 两人往鸽子书楼赶去,甫一抵达,发现鸽子书楼前人潮涌动,唯独不见谢允漫的身影。 鹿厌拽着门前招揽的小厮,在小厮满眼嫌弃的目光中询问两句后,他回头朝远处的谢时深对视,拨动了下脑袋。 谢时深的眉梢未见舒展,落了车帘,示意离开。 回到世子府后,刘管家上前相迎,对鹿厌不堪入目的衣着表示震惊。 未等刘管家发话,谢时深率先问道:“漫漫呢?” 刘管家见他面色不佳,连忙说:“小姐一炷香前方才回到,此刻也许在书房。” 谢时深转头打量一眼鹿厌,续道:“换衣来书房。” 书房门被推开时,见一抹粉白的身影背对门口,听见动静后倏地回头。 “大哥!”谢允漫欣喜唤道,拿起小说快步走来。 她天生丽质,眼似水杏,举手投足间透着灵气,活泼可爱,率性直爽,朝他们跑来时,像只无拘无束的蝴蝶。 见她安然无恙,鹿厌察觉到谢时深松了口气。 谢允漫来到面前后,又朝着鹿厌喊道:“鹿哥。” 谢时深和她交谈起来,仔细询问她今日的行踪,谢允漫浅浅一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鹿厌在一旁听着,用玄尾扇支着下颚,反复打量谢允漫的眉眼,她眼尾稍红,似有哭过的痕迹,并不像她话中所言“并无大碍”。 一时半会儿,鹿厌觉得不解,既是没发生什么,小姐为何哭过? 鹿厌晃眼时又看到小姐怀里抱着的小说,难道是因为咕咕更新的小说太感人,小姐向来泪点低,便因此哭了起来? 少顷,谢时深发现他的目光,偏头扫来。 谢允漫跟着投来视线,鹿厌和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收回对谢允漫的打量,清了清嗓子低头瞅着自己的靴面。 谢时深虽看出他有端倪,但并未发问。 不过谢允漫却表示好奇,主动问道:“鹿哥为何盯着我?” 鹿厌一愣,下意识看向谢时深,眼中闪过一抹局促。 但恰好被谢时深捕捉,众人默不作声等着鹿厌回答。 鹿厌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问:“小姐真的想知道吗?” 谢允漫连连点头:“你我但说无妨。” 鹿厌又瞥了眼谢时深,得到默认后问:“小姐可是哭过?” 谢家兄妹皆微微怔愣,对比谢时深的狐疑,谢允漫的难以置信尤其明显。 谢允漫连忙抹了下眼角,摆手说:“可能是咕咕更新的小说太感人了。”< 3. 第 3 章 []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当月色被乌云遮蔽之际,隐去地面转瞬即逝的影子。 朦胧月夜下,破败寺庙中,见一群锦衣卫列阵在前,将满脸惊恐的华服男子护在身后,众人齐刷刷望着高墙上,那里正伫立着一抹瘦削的身影。 锦衣卫朝天斥道:“鹿厌!你未免也太过放肆,同为锦衣卫,你竟敢追杀王爷,当真无法无天!” 鹿厌听闻后歪了下脑袋,觉得此人说得在理,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行刺王爷,确实无法无天。不过他本来准备了一身遮掩面容的行头,奈何出发前,谢时深命他不用更换行头,就这么去杀便是了。 鹿厌虽不解谢时深的用意,但他作为侍卫,奉命行事乃是本分,唯有照做了。 他从高墙上轻轻一跃,轻盈的身躯飘然落地,褐发随着拂下,贴着他玄色的劲装,月色洒在他白皙出挑的脸蛋,映得迷人惹眼。 “哦,谁叫他惹得世子不快呢。”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来时手握玄尾扇,乌睫微垂,双眼清澈明亮,满脸无辜扫过前面一群带刀锦衣卫。 锦衣卫身后之人双手哆嗦,握紧长刀在手,拔高声喊道:“他谢家就是我父皇的狗!和你一样!莫说谢家的女人,就算是谢家的兵权!也是我杨家的!” 他正是鹿厌今夜的目标,当今四王爷杨怀朔,最不受宠的皇子之一。 鹿厌对他所言不甚在意,反倒表现得随意,对锦衣卫的严阵以待视而不见。 他没搭理杨怀朔的话,回头看了眼门口,似在寻人,小声嘀咕道:“又说要审问,还不来吗?” 然而,在他扭头之际,所有锦衣卫相视一眼,立即拔腿朝着鹿厌偷袭。 只听见“唰”的一声,鹿厌手里的玄尾扇一展,轻薄的铁制扇面打开,锦衣卫见状脸色一变,立即收紧手中长刀,尽数往鹿厌的身上落去。 谁料刀锋将落之际,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眨眼间,鹿厌便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众人一惊,不由的感觉背脊一凉,才发现鹿厌的身影如鬼魅般贴在后方。 其余锦衣卫倏地转身,却来不及反应,只见护在杨怀朔身前之人喉间一热,手腕被一缕褐发拂了下,脖颈似被东西抹过,鲜血眨眼喷涌而出。 下一刻那锦衣卫朝身后倒下,抽搐少顷断气而亡,吓得杨怀朔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气氛顿时变得窒息,众人惊恐万状,紧盯着已然退远的鹿厌,万万没想到鹿厌竟有这般身手,着实令人心惊。 鹿厌好心劝道:“师兄们请息怒,我不想杀你们。” 虽然此前身在锦衣卫,但眼前这些人从未将他当作同僚看待,他非记仇之人,喊一声师兄也算客气,当作为他人送行的礼貌了。 说话间,他轻轻挥动着手上的玄尾扇,发丝随风轻拂,为他添上一丝凉爽。 夏季的猎杀任务,真的很热。 然而,锦衣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若非他们亲眼所见同僚被杀,指不定又被这张脸给骗过去了。 只见锦衣卫再度朝鹿厌袭去,鹿厌薄唇紧抿,按下玄尾扇扇骨凸起的圆点,扇头顿显一排银光,如刀锋尖端,玄尾扇化作一把刀扇,刹那间,刀剑铮鸣声乍响,灌满整座破庙。 鹿厌下腰躲过挥来的刀锋,凌空转身,脚尖一蹬,拔腿朝着锦衣卫身后逼近,电光火石之间扇面一展,狠狠划向他们的后背,衣袍破裂,一条条狰狞的伤口骤现。 不出片刻,破庙中血腥弥漫开来,所有刺耳的噪音逐渐消失,一切归于安静。 鹿厌嫌弃踢开脚边的刀,朝尸横遍野的四周无奈叹道:“都说了息怒,怎么还听不懂人话。” 他甩了下衣摆上的血迹,抬头看了看天色,背对着身后之人续道:“杨怀朔,你的时辰也该到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丝杀气自后方卷席,鹿厌陡然转身,抬眸一看,只见杨怀朔握着长刀扑至跟前,眼看刀锋刺向眉间。 鹿厌当下心头一凛,瞬间举扇挡住。 他又劝:“王爷冷静。” 毕竟要留此人一口气,总不能失手杀死了。 但杨怀朔疯了似的喊道:“锦衣卫的狗东西!没有一个有用的!就算我看上谢允漫,那都是我们杨家对谢家的恩赐!” 鹿厌对这番言语表示不可思议,下意识“啊”了声,面对他的狂妄自大表示费解。 心想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也不至于被杀,难怪不能争储,还时常被东宫诟病。 玄尾扇一挥,鹿厌轻松挑开他的攻击,还没来得及反驳两句,杨怀朔再度开口辱骂,鹿厌欲跃上高处试图躲避,想让他存活一阵,直到谢时深到来再将他擒拿。 结果杨怀朔还是举刀追着他狂砍,太疯狂了。 鹿厌是躲过了,但跑得很累,夏天被追得满头大汗,杨怀朔废话又多,发疯追着自己咬。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狗。 正当鹿厌沿着墙边躲避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他神情一喜,猜测是谢时深出现了。 下一刻,他往庙门拔腿跑去,岂料杨怀朔竟将刀甩出,鹿厌眉梢蹙起,不得不回身反击。 刀身卡在扇尖处,鹿厌随意挥开,他捏住玄尾扇的手一松,只见扇子卡着刀锋在空中几经翻转,扇子与长刀分开之际,被鹿厌伸手接住,见他手腕转动,玄尾扇如魅影。 “小鹿住手!”一道厉声从庙门传来。 随着话音落下,玄尾扇无情划开杨怀朔的腹部,当即见血,肠子也跟着流出。 鹿厌见状一惊,杀疯了。 要留一口气的任务果真艰巨啊。 他连忙收起玄尾扇,却见面前的杨怀朔已摇摇欲坠,心中虽厌恶至极,却不得不压制嫌恶,伸出双手往对方跑去。 但不知是厌恶情绪太过,又或者是心中太过紧张,并手并脚努力片刻,手忙脚乱之际,还是差一点把杨怀朔接住。 谢时深站在门口,眼见着杨怀朔在鹿厌面前擦手而过,“啪嗒”一声后轰然倒地。 “……” 鹿厌背对着来人,双肩缩起,薄唇死死藏在嘴里抿着,和地上濒死的杨怀朔对视。 有一瞬间同病相怜。 鹿厌感觉身后阴森森的,瘦削的身躯被一道修长的影子覆盖,他不必回头,也能猜到来人是谁。 四周一片诡异的沉默,鹿厌还在思索着解释的措辞,结果听见脚边有嗫嚅声。 他连忙蹲下,伸手捏着吐血的杨怀朔,惊喜说道:“世子,他还没死透。” 虽说着,但他却不敢抬头,明显是心虚。 很快一抹身影在他的余光中出现,面对面蹲下,一袭云纹银丝白袍映入眼底,华贵雅逸。 除此之外,鹿厌不敢往上看。 他很识趣捏着杨怀朔的脸,朝谢时深的方向掰过去,让谢时深看个明白。 谢时深俯视着杨怀朔,冷漠问道:“杨怀朔,谁让你动谢家的人?” 杨怀朔充血的瞳孔放大,痛苦而不甘地盯着他,双唇龛动,却未能发出完整一言。 见他有话要说,谢时深迟疑须臾,准备低头去听。 却见杨怀朔眼睛一翻,死了。 鹿厌掐着他脸颊的手没松,双手被沾满了鲜血,他感受道鲜血淌在手上,好看的脸颊几乎皱成一团,满是嫌弃,此刻见杨怀朔断气,他立马松手,下意识抬头朝谢时深看去。 君子白袍玉冠青丝,但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唇面抿成直线,神色冷若冰霜,虽和平日区别不大,却让鹿厌感觉到有种岌岌可危的错觉。 他心知任务没完成,默默低下头解释道:“世子,这是第一个任务,我其实有些紧张......” 谢时深半信半疑问道:“你在锦衣卫没杀过人?” 鹿厌轻轻点头,用指尖刮了下脸颊,有些窘迫道:“他们嫌我瘦弱,又瞧不上我出身不正,借着我力气小的由头,便让我在锦衣卫里当花瓶去了。” 其实就是到人多的官署里打杂,供人欣赏自己。 鹿厌起身指着庙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刻意强调 4. 第 4 章 [] 鹿厌被谢时深连拖带拽入了院子,两人抬眼时候,看见厢房门前徘徊的刘管家。 刘管家瞧见他们出现,双手往圆滚滚的肚子一拍,喊了句“哎哟”后连忙上前。 他愁着眉眼,皱纹堆在一块,恭恭敬敬行礼:“世子啊,你可算回来了,老奴急得白头发都掉了。” 谢时深问道:“可是有人来了?” 刘管家连连点头,刚要发话,瞥见被谢时深用腰带牵着的鹿厌,面对这诡异的画面,刘管家欲言又止道:“是东宫,来回两次了......” 谢时深又问:“所谓何事而来?” 刘管家道:“东宫不日后设宴,需世子亲自接请帖。” 谢时深道:“暂不必回话,若东宫再派人前来,传话告知我便是。” 目的是否有关请帖之事他心知肚明,前世花灯会,他并未陪谢允漫出门,翌日杨怀朔的死讯传遍朝堂,有人指控杨怀朔死前见过谢允漫,导致谢允漫被卷入纷争中。 谢允漫对此事百口莫辩,谢时深极力为胞妹洗清冤屈,苦苦挣扎数月,最后免不了以指婚息事宁人。 前世杨怀朔被东宫利用而死,今生谢时深顺水推舟相助一把又如何。 谢时深将鹿厌拉回厢房中,随后看向刘管家道:“将东西拿来。” 刘管家闻言先是迟疑,转念想起谢时深此前所言,转身去取东西。 鹿厌听见两人对话,以为是谢时深口中所指的“大宝贝”,顿时打消几分困意,满怀期待站在原地等着。 他见到谢时深前去更衣,追上脚步问道:“世子,不如让我来帮你吧。” 一想到任务完成还有奖励,他迫不及待做牛做马。 但谢时深却避开他被捆着的手,语气颇冷道:“还嫌不够脏?” 鹿厌一愣,默默把手收回,“好吧。” 谢时深示意他站在原地别动,背对着鹿厌将外袍褪下,嫌弃地丢一侧。 夏日暑热,褪去外袍便只有一件里衣。 鹿厌欣赏着谢时深的身子,心里纯粹觉得他身材相当好,宽肩窄腰,细看会隐约瞧见后背有愈合的伤口,只一眼鹿厌便认出那是刀伤。 想来这些伤痕必然与战事有关,亦或是艰苦的训练中所致,毕竟风歧地大物博,从前常受外邦骚扰,谢家以一己之力挑起大梁,数年前为绝后患,领兵上阵杀敌,此事仍在民间尤为广传。 鹿厌不禁感叹谢时深的辛苦,背负重任在身,行事又需万分小心。 又是心疼主子的一天。 谢时深随意披了件长袍,转身发现鹿厌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鹿厌听见两声轻咳,回过神后立刻移开目光。 谢时深朝外走去,随口问道:“看什么?” 鹿厌跟上说:“欣赏您尊贵的美色。” 谢时深脚步一僵,“......” 片刻后,刘管家从屋外走来,手里捧着漆盘,上方摆放的竟是一件薄纱长裙。 刘管家送到谢时深面前说:“世子,东西来了。” 谢时深接过放在桌上,朝刘管家问:“老师可找好了?” 刘管家说:“找好了,乃是京都久负盛名之人,明日便上门教学。” 谢时深颔首,看向鹿厌说:“把腰带解掉,去浴室将外袍脱了。” 鹿厌还没问大宝贝身在何处,听闻后举起被捆着的双手。 但谢时深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显然并不打算帮他。 鹿厌长吁一口气,耸了耸肩,懂了,他自力更生便是。 他朝着浴室走去,把那牙白的腰带递到嘴边,开始啃咬起来。 刘管家将目送的视线收回,询问道:“世子,明日可要早些让小姐起身见老师?” “不必。”谢时深垂眼看向桌上的纱裙,“让小鹿去见便是。” 刘管家:“什么......小鹿?” 谢时深道:“嗯,给他请的。” 刘管家怀疑是自己一把年纪听错了,打算再向谢时深确认此事,毕竟明日来的可是伶人!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询问,那厢见鹿厌从浴室走出,外袍褪去只剩一袭里衣,瘦削的身板仿佛风吹就倒,无法想象这副身子暗藏的爆发力。 鹿厌快步走到谢时深面前领赏,额前落了几绺褐发,他用手拨开,兴致勃勃问:“世子,我的大宝贝呢?” 他的语气中饱含迫不及待,未料谢时深拿起桌上的长裙抛来。 鹿厌连忙接住,握着手里的纱裙,满脸疑惑,“裙子?” 谢时深寻了圈椅坐下,单手支着额角,视线扫过他手腕上的红痕,语气懒懒说:“换上这宝贝。” 鹿厌顿时瞪大眼,上前说:“世子,这可是女子的装束!” 谢时深抬了抬眉眼道:“这不是。” 他未等鹿厌开口辩驳,接着说:“这是惩罚。” 鹿厌一听,得知他所指的乃是任务没完成的惩罚,撇嘴说:“我哪知今夜会有锦衣卫出现。” 说着他偷看谢时深一眼,嘀咕道:“明明是你让我光明正大行事的。” 今夜花灯会,他奉命去杀杨怀朔时,未料杨怀朔身边竟有锦衣卫,想必是向皇帝请赐锦衣卫护送,谢允漫上京不久就遭轻薄,杨怀朔未经打听就敢行事,必然是受人指示,如今出门携带锦衣卫,怎么看都像做贼心虚。 刘管家听闻后上前解释说道:“世子不能怪小鹿,这孩子还小,东宫的人凶神恶煞,还追着他不放,当然会怕的,人没事就好,惩罚孩子也说不过去。” 谢时深斜眼道:“你觉得他会怕?” 鹿厌心想当然不怕,他扭头看向刘管家,明亮的美眸中闪烁着无辜,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期待着刘管家能帮他说多两句。 可刘管家清楚,哪怕他有着一张无害的脸,能被世子带回来之人绝非善类,虽然他们时常会被这张脸所骗。 所以刘管家选择默默转身,无视一切。 见状,鹿厌的小脸瞬间搭下,可怜兮兮看向谢时深,但谢时深却无动于衷,似笑非笑和他对视,耐心等着他换衣。 鹿厌拽着衣裙在手不为所动,羞耻感一涌而上,让他耳根发烫,脸颊起了薄红,踌躇着想拒绝,却始终找不到理由。 毕竟谢时深说得不错,自己的确因为任务失败要 5. 第 5 章 [] 谢时深偏头看去,神情蓦然顿住,惊艳自眼底一闪而过。 鹿厌一袭白色纱裙,红色的滚边为这袭纱裙添了抹妖冶,纱裙下的身子隐约可见轮廓,裙幅如银月光华流动倾泻在地,挽迤数尺,束起的腰间薄而细,褐色青丝披散,落在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上,飘飘欲仙。 他满脸通红,这抹红延伸至脖颈,尤其察觉谢时深投来目光后,鹿厌愈发别扭,双手抱着臂膀,将脑袋埋在身前,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做任务。 谢时深移开目光,端着茶杯说:“过来站着。” 他捏住杯盖的指尖因用力过度发白,平复着内心翻起的波澜。 鹿厌拖着脚步过去,他能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那种被羞耻占据脑海的窘迫,就如同自己被人逼着上街裸/奔似的。 他咬着后槽牙说:“请世子吩咐。” 谢时深道:“明日穿着这身去练舞。” “练武?”鹿厌闻言一愣,松开抱臂的双手,“世子,穿这身练武人家会走光的。” 谢时深:“......” 说话间,他还在原地转了一圈,裙摆跟着飞扬,扫过谢时深的腿脚。 谢时深绷了绷腿脚,悄无声息挪开,将仿佛要翩翩起舞的身影收尽眼中。 不可否认,鹿厌换衣出现的那一刻,谢时深险些为这美貌动容。 且不说如今鹿厌被称作锦衣卫之花,前世鹿厌虽臭名昭著,但依旧有不少人愿意拜倒在这张脸之下,尤其达官显贵谈论床笫之事时,鹿厌的高高在上总会将人勾得饥/渴难耐。 可眼前的鹿厌,依旧是同一张脸,双眼中凌厉的锋芒尽失,只有澄澈纯净,虽有同样的一身本领,行事却从不乖张,涉世未深犹如一张白纸,任由用他之人随意调/教。 这样的鹿厌,何止谢时深感到费解,更让他感到庆幸,起码捡到了个宝贝。 谢时深道:“不是武功的武,是跳舞的舞。” 他的回答让鹿厌愣住,鹿厌提着裙摆在手,脸上的羞涩褪去,难以置信盯着谢时深说:“世子,你让我跳舞?” 怎么不让他上天? 这些都是什么奇怪的惩罚,让他去跳舞,能跳出花来吗? 谢时深搁下茶杯,双手交叠在身前,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明日一早,带着衣裙来明华居练舞。” 明华居乃他们脚下的院子,正是谢时深的起居之地。 鹿厌急得跺脚,欲哭无泪说:“世子,我不会跳舞,不如换个惩罚吧。” 谢时深默了默,道:“好。” 鹿厌一听,漂亮的双眸顿时放大,满怀期待等着他回答。 谢时深淡淡道:“暂时想不到。” 鹿厌:“......” 他明白谢时深不会就此罢休,正当他愁眉苦脸想着要如何练舞时,谢时深的话像及时雨一般传来。 “明日会有伶人前来教你。”谢时深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有两圈被腰带勒出的痕迹,似遭凌/虐般,显得格外醒目,“三日后我会检查。” 鹿厌愣住:“世子还要检查?” 谢时深反问:“你想其余人与我一同检查?” “不!”鹿厌站直身子,苦哈哈道,“只要世子检查就好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招摇了。 谢时深从圈椅中站起,在袖口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玉瓶。 鹿厌接过打开,轻轻嗅了嗅说:“药?” 谢时深看向他的手腕,道:“回去上药。” 鹿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手腕起红,心想世子还是有良心的,便满心欢喜回了梧桐院歇息。 但这样的念头翌日全部打消,当鹿厌站在伶人面前时,才明白练舞有多难。 伶人乃京都有名的舞姬,连从不沾烟花之地的鹿厌都有所耳闻,他换好纱裙往伶人面前一站时,阅人无数的伶人顿时呆滞在原地。 方才初见鹿厌,伶人便已感叹这世间男子竟有如此相貌,此时此刻心叹惊为天人,若身处烟花之地,岂非招众人拥簇,引来万人空巷。 鹿厌道:“劳烦姑娘指教了。” 伶人连忙摇头说:“拿钱办事罢了,公子可想好要学什么吗?” 鹿厌疑惑问道:“有得选?” 那他会选不学。 伶人温柔笑了笑,颔首道:“若有舞曲相伴自是最好,若无舞曲相伴,以公子之色,简单的舞姿亦能让旁人为你倾倒。” 鹿厌思索道:“可我只跳给世子一人看。” 倾倒便罢了,以世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能入他的眼中已是难得。 伶人有些意外,问道:“公子难不成,只为一人起舞?” 鹿厌并未多想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只听了个表面意思,点头说:“是的,只跳给一人看。” 他总不能说这是世子丧心病狂的惩罚吧。 伶人眼中带着意味深长,“若为一人所跳,便无需出神入化,倒是需要一些精心策划的动作才行。” 闻言,鹿厌想也不想地同意说:“无妨,一切按照姑娘的安排而来。” 伶人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公子先绕着我小跑一圈,展示一下身段。” “好。”鹿厌一口答应,随后提起裙摆在手,“你站着别动。” 到他展示本事的时候到了。 伶人只觉一阵狂风从四周拂过,眨眼间鹿厌便绕着自己跑完了一圈,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主打讲究一个速度。 这抹白色的身影如闪电快速劈下,毫无风情可言,更莫提搔首弄姿勾引人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伶人:“......” 她已经能预见关公耍大刀的画面了。 几个时辰过去,鹿厌带着全身酸痛离开了明华居,在回厢房的路上,他意外看见谢允漫。 两人迎面打了个招呼,谢允漫正兴致勃勃欲给他分享小说,却发现他双眼无神打完招呼后,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离开了。 谢允漫偏头询问侍女道:“鹿哥这是?” 侍女回道:“小姐有所不知,他被世子惩罚了,听闻这几日都要在明华居里闭关。” 谢允漫不解大哥为何这般冷漠无情,心想着去替鹿厌求情,未料换来的却是拒绝,无奈之下,谢允漫只能命刘管家给鹿厌备多些饭菜。 三日后,鹿厌告别了伶人,在明华居的书房等着谢时深回来。 苦学三日出师,鹿厌觉得没有什么能难倒自己了,必然能让谢时深对自己刮目相看。 只是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仍旧不见谢时深回到,他坐在廊下,双手抱膝,纱裙铺落在脚边,脸蛋满是愁云,偶尔还能听见咕噜声。 鹿厌用手指在脚边画圈圈,嘀咕道:“好饿。” 正当他话落,便听见院子传来脚步声,他抬眸看去,入眼看见谢时深一袭牙白长袍出现。 两人对视瞬间,鹿厌瞧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鹿厌心想世子不会忘了惩罚吧,倘若如此,他是不是能寻个由头敷衍而过。 他率先起身行礼道:“世子。” 谢时深并未往前走,而是立于院子中央,眼看着鹿厌行至跟前,清明月色如雪洒落两人身上。 沉默不语间,鹿厌嗅了嗅鼻尖,似是闻到了一丝酒气。 他贴近些许,猜想谢时深许是酬酢才归,“世子,你喝酒了?” 若是如此,他可迫不及待把跳舞一事糊弄过去了。 谢时深抬手,轻轻推开他靠近的脑袋,“去拿醒酒汤来。” 鹿厌闻言狡黠一笑,心想终于能摆脱起舞一事,迫不及待离开院子去换衣,顺便将醒酒汤端来。 不料,谢时深瞧见他一袭劲装回来时,并未去接醒酒汤,而是说道:“把衣裙换回来。” 鹿厌心头一惊,险些撒了手里的醒酒汤,他喉咙暗滑,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卡住,因为谢时深的眼神沉沉,充满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明白今晚是躲不掉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把醒酒汤举高些,咬牙切齿说:“世子稍候片刻。” “嗯。”谢时深接过醒酒汤,提醒说,“动作快些,我累了。” 鹿厌磨着后槽牙退了下去,很 6. 第 6 章 [] 直到一声“咕噜”传来,彻底打破了这场沉默。 鹿厌心里惦记着吃饭,见谢时深不松手,又不敢随意收场,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表演。 他搂紧谢时深的脖颈,在谢时深诧异的眸色中拉近距离,腼腆道:“大王,妾身肚子饿饿。” 谢时深:“......” 沉默片刻,他动作僵硬松开鹿厌,搂过腰肢的手在袖下紧握成拳,负在身后,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着,慢慢平复着紊乱的气息。 他不等鹿厌询问,抬脚朝厢房走去,头也不回说道:“舞姿有待进步,留下值夜,好好反思。” 鹿厌愣住,提着裙摆在手,不可思议眼看着谢时深闭上房门,转念明白这是惩罚,他终于忍无可忍喊道:“世子,你过分!” 翌日一早,谢府的大门被敲开,东宫派人送来请帖,宴请谢时深晚上赴宴,而这场夜宴中,比杨怀朔的死讯更早抵达的,是太子对谢家的野心。 当晚宴席聚集京都达官显贵,鹿厌顶着黑眼圈跟随前来。 谢时深瞧他精神不济,允了他吃桌上的美食,嘴巴得到满足后,鹿厌总算吊住一口气,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进食。 此刻谢时深正和旁人交谈,太子还未出现,席上一片祥和。 片刻后,随着一声高喝传来,众人对号入座,目视身着一袭蟒袍的太子前来。 太子杨祈修轻扬着下颚出现,看谁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情,端着一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模样,叫人轻易忽略他俊朗的容貌。 只见他阔步走到正座,接受了众人的行礼,两手宽袖一挥,示意众人落座。 杨祈修虽为储君,但百姓最关心的并非他的政绩,而是他的秘闻,因为在他被册封为太子的当夜,东宫闹出惊天动地的丑闻。 太子是断袖。 此事惊动朝野,但身为太子的杨祈修却不以为然,眼看瞒不住,他索性放开地玩,一夜之间,男风在天下盛行,民间纷纷效仿太子之举。 而今日宴席上,杨祈修更肆无忌惮带着男宠前来。 众人表面看着波澜不惊,殊不知一转身,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 席上宾客陆续起身,接二连三对杨祈修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他身侧的男宠,若有人令杨祈修心花怒放,便能瞧见他宽袖一甩,赏! 然而,他迟迟未能盼得谢时深上前,唯有拨开人群,无视身侧拥簇的众人,拔高声朝谢时深拔喊道:“楚今,数日前东宫闹贼,听闻往着谢家的方向而去,你可有察觉异样?” 众人闻言四处散开,悄无声息回了坐席,安静观望这场蓄谋的试探。 谢时深放下茶杯,淡漠回道:“想不到竟有此事,恕臣孤陋寡闻了。” 杨祈修揽着男宠在怀,用指尖把玩着男宠的青丝,若有所思端详谢时深的神情。 沉默少顷,杨祈修才道:“父皇整日命孤多照料你,那日出事后,孤立即派人去谢家,为何不见你出门相迎呢?” 他的话直指花灯会当晚,想必对杨怀朔之死有所耳闻,对谢时深而言,与其刻意周旋显得可疑,不如干脆承认当夜行踪。 只见谢时深回道:“臣去了花灯会。” 众人略微惊讶,纷纷朝他投去视线,目光中充满着疑惑和好奇,毕竟谢时深上京许久,几乎是皇宫谢家两点一线,极少在外抛头露面。 得知谢时深外出,杨祈修脸上乍现意外,挪了挪身子说:“可孤依稀记得派人去了两趟谢家,中间隔着数时辰,偏偏你都不在。” 席上气氛逐渐凝重,无人知晓杨祈修为何执着此事,唯独谢时深清楚他目的何在。 一旦他无法证明身在何处,等杨怀朔的死讯传开后,再经仵作推断出死亡之日乃花灯会当晚,谢时深今日种种所言便是最大嫌疑。 鹿厌藏在人群后方,此刻被困意折磨得不行,呵欠连天时听闻事关花灯会,不禁捡回几分精神,隔着人群朝谢时深看去,观察他接下来如何应付。 谢时深无动于衷道:“风花雪月事罢了,说出来污了殿下的耳朵。” 怎料此言一出,杨祈修竟愈发起劲,行为举止古怪,从榻上起身抚掌说:“与世隔绝之人有了艳遇,简直堪比奇闻,孤绝不能错过。” 他弯腰端起酒杯敬谢时深,续道:“何况孤听闻你去相亲了,你这般讲究洁身自好,孤实在不信,难不成是......童子身?” 低俗的玩笑引得哄堂大笑,但谢时深却不以为然,举杯说道:“承蒙殿下关怀。” 拳头打在棉花上,杨祈修不怒反笑,两人隔空相敬。 清酒入喉,杨祈修抹了把嘴角,指着谢时深问:“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与谁云雨了,孤亲自为你的婚事做主。” 谢时深道:“不便相告。” 杨祈修摸了摸下颚,话锋一转,笑问:“你是不好说呢,还是怕说出来会被怀疑?” 话落间,昏昏欲睡的鹿厌率先察觉异样,熟悉的压迫感从四周逐渐蔓延,刺杀杨怀朔一事令他心有余悸,不知为何直觉有危险将至。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快速梭巡一圈诡异的宴席,突然见一群侍卫涌来,随后几具尸首悉数被抬上前,吓得众人脸色大变。 正是死去的杨怀朔和锦衣卫! 鹿厌眉梢微蹙,意识到杨祈修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明白这场夜宴冲着谢时深而来。 他带着警惕看向谢时深,发现对方淡定从容端坐,即使尸首摆在眼前,仍旧面不改色。 见谢时深这般冷静,鹿厌跟着打消了心中的忐忑,毕竟主子都无所谓,他也省得瞎操心,不如继续打瞌睡。 杨祈修绕着尸体踱步,抬袖捂着嘴,最后行至谢时深跟前,语气调侃道:“花灯会当晚你去开荤,偏偏杨怀朔和锦衣卫都死了,你说巧不巧?” 席上人人垂首避嫌,唯有杨祈修放声大笑,像疯子似的瞪着双眼,起哄众人跟随陪笑。 但谢时深却平静说:“兹事体大,与臣无关。” 杨祈修眼中带着厉色,逼近道:“谁又能给你作证?” 两人对视间,谢时深若有所思,能为他作证之人唯有鹿厌,回想鹿厌在破庙里杀伐果断的画面,他不由记起前世鹿厌断案时手段狠辣,两世的反差令他心有存疑,与其屡屡揣测鹿厌是否刻意伪装,倒不如趁着眼下试探一番。 他缓缓侧过身,转头看向后方,视线穿过人群,引着众人将目光落在犯困的鹿厌身上。 杨祈修见到鹿厌的相貌时蓦然顿住,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转眼被惊喜代替,心痒痒着想要搭讪。 恰逢鹿厌打完呵欠睁眼,圆溜溜的眼眸里盛着遗留的泪花,看起来如可怜的待宰羔羊,更添几分无辜委屈。 鹿厌不知此刻样貌动人,反倒被一众目光吓得打了个冷颤,涣散的灵魂上赶着重组。 不少人认真打量鹿厌的容貌,探讨声渐渐响起,观察甚微者会发现杨祈修的不怀好意。 杨祈修目不转睛盯着他,头也不回地朝谢时深问道:“你的人证?” 鹿厌在围观中感到浑身不适 7. 第 7 章 [] 鹿厌被他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此刻困意全无,又历经熬夜,思绪略显迟钝。 他的神态不佳,看着浑浑噩噩,落入旁人眼中便成了无辜,尤其吴语看着他,怜爱的眼神兜也兜不住。 对于杨祈修所问,鹿厌分得清事情孰轻孰重,他默默低下头,尝试装傻瞒天过海。 见状,吴语抬手盖住他的脑袋,揉了把说:“不用害怕,老实回答就是,大不了一死。” 鹿厌:“......”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谢时深朝他走来两步,神情自若道:“别紧张,想说什么都行。” 但鹿厌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倘若如实交代,便是难逃一死,不过话说回来,杨祈修是怀疑谢时深与人苟且之事,此事他的确不知情,更不必纠结如何组织措辞撒谎。 他朝谢时深乖巧地点头,随后老实答道:“回殿下,草民不知世子与谁人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意味着谢时深失去了人证,杨祈修好似抓到把柄,迫不及待追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鹿厌仔细回想花灯会当晚,自己只顾着追杀杨怀朔,未曾留意谢时深的行踪,便道:“草民不知。” 谢时深偏头看他,对他随机应变的本事表示满意,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杨祈修顿时放声大笑,朝吴语道:“孤就说他没有人证,那夜谢时深独自一人,又不知所踪,杨怀朔必然是他所杀!” 吴语皱眉,看了眼中央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有身着锦衣卫官袍的同僚。 他看向谢时深,问道:“世子,你可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鹿厌突然反驳杨祈修的话,“世子并非独自一人。” 杨祈修狰狞着脸问:“他和谁一起?” 鹿厌道:“我。” 吴语紧跟着问道:“你们一起做什么?” 鹿厌思索片刻,根据过往看小说的经验,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回道:“玩角色扮演。”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杨祈修被他的回答瞬间激怒,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说话间,他冲上前伸手要拽鹿厌的头发,鹿厌见状欲闪躲,后领突然被一只无情大掌抓住。 吴语将他拎起,闪躲,换手,再放下,动作过于丝滑,将鹿厌拎了个方向,稳稳当当放在谢时深旁边。 鹿厌:“......” 他无奈抬首,恰好捕捉到谢时深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花瓶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面对杨祈修阴晴不定的举止,吴语的神色有些不悦,沉声提醒道:“殿下,锦衣卫在奉命办事。” 此言如皇令,杨祈修的行为戛然而止,大怒道:“你们锦衣卫看不出蹊跷吗?!必然是谢时深教唆他撒谎,孤不管!孤要亲自审他!” 但吴语却纹丝不动,横亘在他们之间,如一座山似的,震慑力十足。 谢时深往前半步,遮挡鹿厌在身后,“殿下是信不过锦衣卫吗?” 杨祈修一愣,眼底闪过慌张,当即克制住脾气说:“既然锦衣卫办案了得,那事关王爷之死,同知大人更不该草率断案。” 话落,吴语给下属递了记眼神,当即见锦衣卫上前检查,盖尸白布被掀起检查,腐烂的尸体赫然惊现众人眼中,酸臭味快速卷席偌大的夜宴。 他扫过夜宴上面色痛苦的达官贵人,正色说道:“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懈怠半分,殿下放心,锦衣卫自会还此案一个真相,绝不姑息凶手,更不会冤枉任何人。” 吴语话中强调分明,杨祈修作为太子未必不懂,谢家不可轻易得罪,而锦衣卫为皇帝所用,亦代表皇帝的命令,杨祈修的胆子再大,断然不敢轻易和老子对着干。 良久后,检查完的锦衣卫上前作揖道:“回禀同知大人,尸体乃刀锋所伤,刀刀致命,王爷受刨腹而亡,肝肠俱断。” “呕——”席上突然听见呕吐声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杨祈修的男宠在作呕,有了一人,片刻间,呕吐声接二连三充斥宴席四周。 杨祈修移眼朝尸体看去,不料紧跟着众人一起捂嘴干呕。 他将不适怪罪在男宠头上,当即下令骂道:“把人丢出去,乱棍打死!” 鹿厌偏头看着男宠被捂嘴拖下,连一句求饶的话都听不见。 吴语收回视线,朝太子道:“殿下,锦衣卫乃京都高手,此凶手却能轻易将其杀死,绝非常人所致。” 他转头打量谢时深,接着说:“世子纵使有武功在身,也恐难敌这数十人。” 杨祈修不依不挠说:“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锦衣卫吗?” 吴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得知是鹿厌时道:“殿下觉得是他?” 杨祈修有些迟疑,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孤怀疑他。” 鹿厌埋头身前,避开他们的视线躲在谢时深后方,像极了受伤的幼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既如此,吴语只好说:“鹿厌,把你的武器取出来。” 鹿厌在身上慢吞吞摸索半晌,终于在袖口找到玄尾扇。 吴语示意道:“殿下请看,此扇由玄铁薄片制作而成,若用作杀人,死者伤口应似锯齿状,但方才锦衣卫所言一清二楚,所有尸体的伤口乃刀锋所致。” 杨祈修又想转头查看,但立刻收住动作,不想再被恶心。 吴语见他不信,接着说道:“话已至此,此事锦衣卫自会如实禀报陛下,若有线索,恳请谢家能配合锦衣卫调查。” 谢时深微微颔首,一旁的鹿厌跟着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瞥了眼杨祈修,生怕他要继续大闹。 吴语朝谢时深道:“世子请回吧。” 杨祈修不快喊道:“不许走!” 他的视线落在鹿厌身上,众人明白他居心何在。 谢时深道:“殿下还有何指教?” 杨祈修干脆指着鹿厌说:“此人孤要了!” 然而,未等众人吃瓜,谢时深话锋一转道:“殿下与其 8. 第 8 章 [] 谢时深沉吟少顷,瞥了眼鹿厌,语气平静道:“那就去死。” 鹿厌一惊,以为谢时深带着自己去送死,心想好歹毒的死法,但回想那日女装跳舞的惩罚,倒也见怪不怪。 他朝刘管家摊了摊手,两人目送谢时深离开后,余光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奔奔跳跳跑来,他们转头看去,发现是谢允漫来了。 谢允漫从鸽子书楼回来,手里还拿着小说。 她打量面前两人半晌,指着鹿厌的脸好奇问道:“鹿哥双眼为何这么红?” 鹿厌捏着玄尾扇,拨开她修长的手指,疲惫说:“被世子折磨的。” 说话间,他抬脚往梧桐院的方向回去,恨不得现在能立刻倒在床榻上,他可以闭眼就睡。 谢允漫屏退旁人,追上前压低声问道:“鹿哥,我听说杨怀朔死了,而且太子还把尸体搬到东宫里是吗?” 鹿厌侧头看了眼她,点头。 谢允漫心头一惊,咽了咽喉咙,试探问道:“难道此事和大哥有关?” 鹿厌脚步顿了下,思忖道:“和他无关。” 和自己有关,毕竟是自己亲手操刀,连任务都没完成,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谢允漫闻言则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毕竟事关王爷性命,若谢家被牵扯进去,只怕她很快要被送回风岐。 鹿厌见状笑道:“死了也好,省得碍着你出门。” 一旁的谢允漫震惊,下意识想要捂着他的嘴,但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手忙脚乱说:“鹿哥!你你小心隔墙有耳,胡说八道什么大实话,何况我才不怕他呢。” 鹿厌看着她手里挥舞的小说,伸手想要借,顺口问道:“此话怎讲?” 谢允漫大方递去小说,轻仰着下颌,有些骄傲道:“这次我奉父母亲之命上京探望前,大哥曾告知我不必惧怕任何人,若有人敢欺负我,便找大哥告状。” 鹿厌翻着小说,心不在焉问道:“既然如此,那日在书房你为何不告状?” 只听谢允漫叹了口气,“杨怀朔毕竟是王爷,此人成日跟在太子身后,不敢轻易得罪。” 鹿厌胡乱安慰道:“他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他在追杀杨怀朔时,也曾担心过诸如此类的问题,毕竟是王爷,谢时深说杀就杀,未免太放肆了些,可无论事发前后,谢时深对此不仅胸有成竹,甚至能沉着冷静处理,委实令他心生佩服。 谢允漫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日大哥的相亲把关得如何?” 鹿厌转念想起广和楼发生之事,合上小说,老神在在说:“妥帖,就没有我拆不散的。” 谢允漫双眼发亮,追着打听道:“那男子长得如何?” 鹿厌咦了声,反问她:“你如何知晓是男子?” 谢允漫愁眉苦脸道:“刘管家说的,而且未料大哥是断袖,居然找男子相亲。” 亏她还盼着有嫂子,现在这个情况,她该如何向爹娘交代清楚。 京都的风水果真养人,让她高高在上的大哥都玉减香消,饥不择食了。 鹿厌捏着玄尾扇,敲了敲额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诧异问道:“所以,那日的书生,是相亲对象?!” 谢允漫满头雾水,“难道大哥没看上?” 鹿厌怔愣看她,暗自滑动喉咙,吞吞吐吐道:“该怎么去形容才贴切......” 总不能说是自己判断失误,把书生当作坑蒙拐骗者才故意破坏的。 他思索片刻,转而道:“有点奇怪。” 说罢,鹿厌转身朝前快步走去,躲开谢允漫的打量。 谢允漫绕着他问道:“如何奇怪了?鹿哥,你倒是说啊。” 鹿厌努力消化着那日闹出的乌龙,此刻又值犯困,额角突突发疼,他胡思乱想半晌,依旧没能接受主子是断袖一事,倘若如此,那谢时深要自己做贴身侍从,难道别有目的? 思索间,鹿厌低头看了眼自己瘦削的身板,神色有些不安,反问道:“小姐,世子他、他真的喜欢男子吗?” 话落,谢允漫深思说道:“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这么不解风情,突然扬言自己是断袖,那我会更倾向于他在谋划着什么。” 鹿厌神色一顿,“谋划?” 谢允漫回想道:“大哥在风歧的军营时,用尽手段服众,尤其在上京前,他更是大作整顿一番才离开,所以我怀疑有其他目的。” 闻言,鹿厌突然松了口气,再次和她确认道:“所以世子不喜欢男子,对吧?” 谢允漫端详着他揣揣不安的模样,猜到他在担心何事,噗呲一声笑道:“鹿哥,像你这种七情不见六欲的小白花,和大哥没有共同语言,又如何谈情说爱?” 鹿厌拍了拍胸口,认可道:“我赞同你的说法。” 毕竟他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每逢看到小说的感情桥段时,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还不如看多几本武林秘笈。 但回想自己闹出的乌龙,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心有愧打听道:“小姐你说,世子既看不上那书生,那他会心悦哪种男子?” 他要给世子好好物色男人,狠狠弥补一下。 谢允漫苦恼地摇了摇头,“不如我让刘管家选多几个款式。” 鹿厌提议道:“建议照着《武林高手出逃九十九次》里的角色去选。” 提起此事,谢允漫忍不住偷笑,小声说:“还以为你只看打戏不磕官配呢。” 谢家既是名门望族,又是武将出身,家中对孩子的管束讲究随心所欲,以至于谢允漫早年便接触男女之事,彼时又逢梁朝断袖风气盛行,她所接触的东西颇广,只是与她同频之人少之又少罢了。 鹿厌摇了摇手指道:“小说,我只磕打戏,说起来,若按武力值的程度来看,黑皮学生第一,肌肉男第二,白皮精英第三。” 谢允漫听他提及喜欢的角色时耳廓绯红,压低声激动道:“鹿哥我磕黑皮和精英!俗称黑白配!不如给大哥安排上。” 鹿厌问道:“世子算什么属性?” 谢允漫认真思考一番,“霸道总裁?” 想到小说对霸道总裁的描述,提到总裁会“攀岩”一事,鹿厌脱口而出道:“我记得他会爬墙。”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眼看回到鹿厌所住的梧桐院,谢允漫想把小说拿回,未料被鹿厌抬手躲开,谢允漫愣住,意识他想抢书,再次出手去夺,结果仍旧不敌鹿厌动作迅疾。 鹿厌晃了晃手里的小说,“借来一看。” 谢允漫急道:“不行!我还没看呢!” 鹿厌拔腿便朝厢房跑去,头也不回说道:“谢谢小姐!快去给世子找黑皮,小说借我值夜时消遣啦!” 谢允漫跺脚道:“怎么又是你值夜!”< 9. 第 9 章 [] 鹿厌连连点头,热情介绍说:“小说里有各种类型,世子不如选一款心仪的?” 结果谢时深冷着一张脸拒绝,“没兴趣。” 说罢欲没收离开,但被鹿厌快速伸手扯住袖口。 谢时深回一记眼神,鹿厌知他爱干净,自己刚从屋檐滚下来,浑身脏兮兮的的确不适靠得太近,便立马松开他的衣袖。 两人不语少顷,鹿厌忐忑看着他,主动打破沉默说:“世子......” 怎料下一刻,谢时深握着小说在手,面无表情往他的脑袋一拍,“还说?” 鹿厌心甘情愿受着,代入谢时深平日的起居,不由嘀咕道:“无趣的日子无趣的我,无趣的灵魂往哪躲。” 谢时深:“......” 僵持的气氛逐渐缓和,鹿厌见他虽是不近人情的态度,却并未带着怒意,便小心翼翼贴上去,大胆推荐说:“世子,书生不如黑皮香。” 谢时深对这些稀奇古怪的词表示一头雾水。 他不想听这些废话,却忍不住打量起鹿厌的举动,命令道:“过来。” 鹿厌好整以暇跟上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他乖乖站在书案前罚站,双手交叠身前,探着脑袋等谢时深发话。 谢时深把小说搁在案上,落座在圈椅中,端详着他道:“这几日若遇到东宫之人,可知要如何做吗?” 鹿厌认真点头,“世子放心,此事我必定守口如瓶,绝不给谢家和世子添麻烦。” 总之保住小命为重,何况跟在谢时深身边着实快乐,他无论如何都要抱紧谢时深的大腿。 谢时深问道:“你在锦衣卫待过,若查此案,最快预估时长多久?” 鹿厌正色回道:“数个时辰即可。” 未等谢时深发问,他接着说道:“此案有关王爷,吴师兄恐忙得脚不沾地,若世子想打听此案,我随时可以去一趟锦衣卫。” 谢时深垂眸思忖,双手交叠身前,大拇指来回转动着,“明日去盯着锦衣卫,若有蹊跷便来告知。” 鹿厌颔首应下,视线穿过谢时深,落在他身后的窗景,瞧见天色不早,遂道:“世子,不如歇息吧,不早了。” 他边说边挪着小碎步,靠近书案前,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小说上。 谢时深扫他一眼,他又立刻端正站在原地,对视间,鹿厌眼中的心虚昭然若揭,让谢时深无言以对。 他看着鹿厌少顷,突然问道:“小鹿,鹿家为何会将你培养成侍从?” 提到鹿家,鹿厌眼底闪过一丝惘然和排斥。 他耸了耸肩道:“可能鹿家侍从不够?” 当然此言稍有偏差,毕竟鹿家有权有势,又鼎力支持东宫一派,怎会缺乏小小侍从,所以鹿厌只能将一切归咎于鹿常毅厌恶自己,厌恶他出身不正,给鹿家丢人现眼。 谢时深不欲听他胡说八道,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但鹿厌似乎一直在回避有关鹿家之事,每每提及时,脸色会有几分沉重,瞬间和谢时深拉开距离,选择避而不谈。 自他到谢家以来,谢时深从未严格管控着他,目的想看他真实一面,可事实证明,鹿厌并不擅长伪装,只在打架一事上颇有天赋。 而任务以外,鹿厌的一举一动皆是随心所欲,偶有洞若观火的本事,却有着令人迷惑不解的行为,每时每刻都能给谢时深带来与众不同的体验。 谢时深觉得捡了个宝藏,也期待开发后的样子,是否会如前世一般,有着绝对的忠诚,有着势不可挡的锋芒。 书房沉默良久,鹿厌扛不住他的打量,这才堪堪回道:“我忘记在鹿家生活的日子了。” 谢时深闻言眉梢微蹙,半信半疑道:“据我所知,你父亲鹿常毅乃朝中重臣,悄无声息将你安排进锦衣卫,应当重视你才是,又怎会连家都不让你回。” 鹿厌握着玄尾扇,眼观鼻鼻观心而站,抿了抿唇才道:“年幼时在鹿家住了一年,后来便给师哥带走,实在记不住了。” 话虽如此,他却永远忘不掉被鹿家人辱骂关禁闭,从他出现在鹿家后,人人皆是心怀鬼胎。 谢时深未料他的身世竟别有不同,凝视他半晌发现他脸色不佳,转而问道:“师哥又是何人?” 说到师哥,鹿厌双眸闪烁,前一刻的阴郁顷刻消散,他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意,紧紧握着玄尾扇在手里,显而易见,这位“师哥”于他而言远比鹿家更重要。 鹿厌喋喋不休道:“师哥他天下第一好。” 他说着还举起手中的玄尾扇,炫耀道:“这把扇子便是师哥专门为我改造的。” 窗外拂进一丝清风,将一盏烛火吹熄,打断谢时深欲说下去的话,他凝神看着鹿厌,将鹿厌片刻里的喜怒哀乐收入眼中。 直到鹿厌说到口干舌燥,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谢时深见状道:“回去歇息吧。” 鹿厌愣了下,问道:“那值夜......” 谢时深支着额角闭目养神,“无妨,明日去锦衣卫一事要紧。” 鹿厌开心点头,下意识朝着小说走去。 谢时深察觉靠近的脚步,语调微扬,“嗯?” 无形的压迫迎面扑来,鹿厌立即收住脚,踌躇在原地不见转身离开,对案上的小说念念不忘。 谢时深漫不经心问道:“想留下?” 话音一落,鹿厌再也不敢逗留,拔腿消失在书房中,谢时深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边扯出浅笑。 翌日,鹿厌跟随谢时深出门,马车将谢时深送到宫门后,掉头朝着锦衣卫办差的衙门而去。 时隔许久,鹿厌再次踏入衙门,瞥见桌上的果子不敢伸手拿了,只能规规矩矩走通传,直到一炷香后,见一高高瘦瘦身着常服的锦衣卫使前来。 鹿厌认得此人,乃吴语身边的下属,名唤百浪。 两人迎面上前,鹿厌很勤快地喊人:“百师兄。” 百浪 10. 第 10 章 [] 鹿厌顿时直起身,神情呆滞看着他,脑海里闪过太子不怀好意的举止,以及那位被乱棍打死的男宠,后知后觉太子的意图何在。 他感觉一股恶寒自内心蓦然涌上,不由蹙眉后退半步,怀里的果子哗啦掉落在地。 百浪见把人吓着了,立刻安慰说:“嗨,多大点事儿,就算太子想要你,也得陛下点头才是,你如今可是谢家的人,当初世子什么赏赐都不要,就要了你这个人,想必不会为此和谢家闹不愉快。” 鹿厌仍旧表示震惊,心知陛下不会轻易点头的原因,是碍于谢家的权势。 百浪见他走神,连果子都不吃了,连忙走到他面前说:“小鹿你别乱想,师兄的意思是,太子想要你当贴身的侍从,但是你知道的,太子那人肯定是冲着......” “小鹿?”一道声音突然打断百浪的话。 他们循声看去,入眼瞧见一袭公服的吴语回来,魁梧的身形将门前阳光挡住。 鹿厌望着来人喃喃道:“吴师兄......” 百浪瞧他魂不守舍,忙朝着吴语挤眉弄眼,示意赶紧过来帮忙安慰人。 可惜吴语没看懂他的眼神,咧嘴笑着朝鹿厌走去,用从前一惯招呼人的姿势,搂紧鹿厌的肩膀挤了挤。 鹿厌的双脚在意料之中离地,像个玩偶似的被平移了几步,飘到果篮面前,眼看着吴语准备投喂,他们身后听见脚步声传来。 只见吴语裹挟着他转身,看着一脸正气的唐平靠近。 鹿厌的手双手被挤着,动作艰难地举起打招呼,“唐师兄。” 唐平冷漠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打量着他们,他在轻松的氛围里过分突兀,常常因为成熟稳重而显得格格不入。 他对吴语挤出寥寥数字道:“小鹿看起来快碎了。” 吴语垂头一看,发现鹿厌双脚离地,意识到他被自己提着走,原来是自己握得太紧了,忙不迭松手,让鹿厌安全降落。 鹿厌迅速着陆后,百浪接着方才的话说:“小鹿别多想,太子不会拿你如何的,别当真哦。” 怎料吴语闻言后,往百浪的脑袋呼去一巴掌,拷问一番得知原委,再三警告他不要在鹿厌面前胡说八道。 吴语随后看向鹿厌道:“别听百浪乱说,陛下不会答应太子的,只要你家世子不松口,无人敢耐他如何。” 话落,他们听见关门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唐平谨慎阖上门,避免隔墙有耳。 吴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表扬,对鹿厌问道:“话说你今日过来作何?” 鹿厌扯回思绪,心态因百浪所言受了些影响,垂头丧气说:“夜宴时太子指认我为凶手,心里惶惶不安的。” 此言一出,连唐平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提及此事,吴语神色严肃道:“不必担心,陛下并未深究此案,指挥使因为其它案子忙得脚不沾地,你身在世子府安分守己便是。” 鹿厌听闻有其他案子,不禁想到百浪所说的走私案,也算是有用的情报,可以回去汇报给谢时深。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朝他们挤了个笑表示谢意。 不过突然听见唐平道:“但你还是要小心太子。” 百浪倏地转头瞪他一眼,又回到这个该死的话题上,这群人就喜欢挑吓唬鹿厌的话来说。 唐平对他警告的目光视而不见,端着茶在手,稳重抿去一口茶水。 他们深知官场险恶,不谙世事之人寸步难行,从前鹿厌在锦衣卫任劳任怨,被人欺负还不忘讲道理,他们虽和鹿厌共事不久,却喜欢鹿厌的性子,平日在锦衣卫也多有照顾,所以关系很不错。 吴语无奈,语重心长拍了拍鹿厌,用老父亲般的语气交代说:“唐平说得对,你未经人事,绝非太子的对手,若见着东宫的人,你能绕就绕。” 百浪也贴上来提醒道:“躲不掉就找我们,或者找世子。” 唐平捧着茶,像个老大爷似的坐着,补一句道:“世子能一步到位。” 之后鹿厌离开锦衣卫时,揣了一兜果子,都是百浪和唐平去搜刮给他的,行至衙门前,在等马车驶来之际,看门的锦衣卫使频频盯着他看,他非常大方分了两个出去,成功堵住悠悠众口。 抵达宫门时,鹿厌向禁军打听谢时深的行踪,得知他还在宫里,只能爬回车厢里啃果子。 吃下两个桃子后,他满足打了个嗝,拍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吃饱喝足伸懒腰,探头朝宫门看去。 恰逢此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宫道上,两人对视一眼,谢时深瞥见他手里的果子,眉梢微微蹙起。 那目光似乎在说:为何整整齐齐的车厢会开花结果? 鹿厌捕捉到他的视线,快速把果子揣回衣兜,迎着谢时深的前来行礼,压低声说:“世子,打听到了。” 谢时深扫了眼他满载而归的肚子,“嗯,晚上说。” 鹿厌问道:“等一下不回府吗?” 谢时深道:“去广和楼。” 鹿厌长长哦了声,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猜测是刘管家给他安排了相亲,心里有几分兴奋,好奇刘管家选了什么款式。 谢时深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适,欲回车厢时,耳畔传来车轮辘辘的声响。 两人偏头看去,发现是东宫的华盖马车。 谢时深的眸色沉下,转头朝鹿厌说:“上车。” 鹿厌扭头回来,虽不知为何,但来人既然是太子,想必没有好事发生,立即抱着满腹果子转身,轻松跃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甫一落座,便听见车外传来对话。 杨祈修惊喜问:“是鹿厌在车厢吗?” 谢时深平静回道:“不是。” 但杨祈修明显不相信,似乎想靠近车厢,迫不及待掀起车帘想一探究竟。 鹿厌下意识缩在角落里,回想师兄们的提醒,浑身变得不适,屏着呼吸不语,仔细听着车厢外的动静。 直到车帘被掀开的刹那,鹿厌不经意颤了下,才发现来人是谢时深而非杨祈修。 谢时深见他缩身时,神色略微一顿,随后面不改色进来,淡漠问道:“躲在角落里做什么?” 甫一落座,马车缓缓行驶,突然车厢内响起一声饱嗝。 鹿厌倏地捂着嘴,胡乱解释道:“角落暖暖的,很贴心。” 谢时深:“......” 鹿厌憋着不敢说话,自觉找到位置坐好,双手托着衣兜里的果子,虽然车外的动静盖住了打嗝声,但沉默的车厢中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憋气,试图压制住自己的失态,免得惊扰了谢时深。 当谢时深朝他看去时,只见鹿厌的脸颊憋得满脸通红,像极一颗熟透的桃子,乖巧等着别人采撷。 谢时深暗自轻叹一声,无奈道:“把打听之事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