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入正途》 1. 死去活来 是嫌他没死透吗? [] 见义勇为被捅到要害,临死前江莱想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就这么结束了,不甘心啊! 突然后脑被重重砸了一下,模糊的意识逐渐清晰。剧痛让江莱忍不住想骂人,他都快死了怎么还有人敲他脑袋,是嫌他没死透吗? 江莱猛地睁开眼睛,哎?眼前不是案发现场,而是古装群演打群架?顾不上多想,他抬手想说别打了,我还活着赶紧叫救护车啊,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目光触及到抬起的手臂,江莱怔住,他晃了晃不属于自己的小胳膊,再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零件是对的,这令他遍体生寒。 等江莱理清来龙去脉后很是无语,现在的他是异世无良小混混、赌坊打手,与家人不睦,与乡邻不和,走在街上被人背后吐唾沫的存在。 上一世结局英年早逝,这一世开局人嫌狗厌,这死去活来的倒霉人生啊! 不能动、千万不能动,江莱往脑后摸了一把,手上全是血,他忍着钝痛在墙上小幅度地蹭了蹭,原本一小块血迹变成了一大片,看着很吓人。 等张通把来赌坊闹事的人赶走,才看见坐在地上两眼直勾勾、身后墙上全是血的江莱。这小子不会是没气了吧,他快步来到江莱跟前抓住人的肩膀晃,江莱两眼一闭像面条似的瘫在他身上。张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用手探探鼻息,还好,人活着。 赌坊受伤的人不少,张通找来郎中挨个看,大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但都没有伤及筋骨,唯独江莱伤了脑袋昏迷不醒。郎中拿二寸的银针扎进合谷穴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张通怕人死在他这不好交代,就派人把江莱抬回六里庄。 江全和王氏吓得半死,掏光了家底买了据说有五十年的人参给儿子灌下去,江莱这才“活”过来。就这样暂时离开赌坊在家养伤,期间江莱大概了解了原身和这个朝代的情况。 大安王朝——贫穷落后的古代农业社会,江家是六里庄的普通农户,日子过的不好不坏。江莱作为小混混,大恶不犯小事不断,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 这次械斗,原主被人推倒脑袋磕到桌角然后就换了他。当时江莱第一个念头便是脱离赌坊,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结果还算顺利。身体虽无大碍,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走出昏暗的房间。 任谁前途一片光明突然被发配到这里都难以适应,没有撞墙而亡都是他心理素质过硬。说倒霉吧他又活了,说幸运吧这里的一切都让人难以接受。幸与不幸都要活下去。 “哎!”在不知叹了多少气后,江莱听见江家的大门被哐哐砸响,不多时传来一群人的吵闹声,难道是来探望自己的?如此原身的人缘也不算太差嘛。 江莱正等着哪个亲友送关怀,突然听见一女人高声道:“江莱要是死了,我们的银子找谁要去?你江家可还认?” 江莱:“……”果然白日做梦要不得。 除了在赌坊做事,原身还经常带着仨小弟向小商贩收保费,做小买卖的本就不易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后来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去江家讨要银子,江家竟然给了。 从那以后上江家要银子的人就没断过。原身还以为自己有本事,殊不知江家赔出去的只多不少,也因为这个原因江家收入的大半几乎都搭在了他身上。 糟心事都是原身干的,江莱不准备出这个头,他躺在床上继续挺尸。外面吵闹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 又养了几天,江莱总算踏出房门,他从房间里翻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书都快被翻烂了,也不知谁这么勤奋。里面大多数字都认识,陌生的世界能够认得这里的文字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正看得出神,江莱感觉胳膊上有东西在爬,转头就见一条肥肥胖胖的绿毛虫正往卷起的袖子里钻。顿时鸡皮疙瘩起一身,他一个弹跳把毛虫抖下去。 待他一脚灭了毛毛虫,抬头看见穿着短衣短裤的小胖娃两手攥着衣角,惴惴不安地瞄他一眼、低下头、再瞄一眼,这小眼神一看就有问题。 “你干的?”江莱故意板着脸问。 江墩儿委屈巴巴地说:“二、二爷爷,胳膊酸。” 看看掉在地上的蒲扇江莱恍然大悟,同时一阵心虚,刚刚逗小孩儿让他给自己扇风,然后自己看书太投入就把孩子给忘了,这是把娃累着了。 不过这小东西蔫坏啊,累了也不说而是往他身上放虫子。江莱拦腰抱起江墩儿把他横放在膝盖上,在他小屁屁上轻轻拍了两下,“胖墩墩你胆子不小哇,还敢不敢了?”这小娃咋不知道怕呢,那么渗人的毛毛虫他也敢用手抓。 江墩儿像被捏住肚子的青蛙,扑腾着胳膊腿:“不是胖墩墩,是墩儿。” 扛着青草刚进院门的江梅正好看见江莱打孩子,她把猪草往地上一摔,怒喊:“江莱你还是不是人?墩儿那么小你打他干什么?你能不能有做二爷爷的样儿?”她瞥了一眼地上的书,“破书拿出来干啥?你识字咋地?” 江梅麻灰的上衣前襟和裤子都有大块的补丁,两只鞋前面也露出脚趾。头发干枯发黄,又因扛过草的缘故,现下乱的跟鸡窝似的。 被小丫头指着鼻子训,江莱也没生气,以原身的做派骂两句都是轻的。江莱一时兴起想逗逗她,“大侄女啊!这么跟你二叔说话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心我叫大哥罚你哦。”他把江墩儿放到地上。 别看江莱今年才十五,他在江家的辈分可不低,江家四代同堂,江莱排在第二梯队。江家大哥江元福比自己大了二十五岁,三个侄子也比自己好大几岁。全家就九岁的侄女江梅和三岁的江墩儿比自己小。 江墩儿喊他二爷爷,江莱下意识地想自己今年贵庚?如何就做了爷爷。就算前世也没活到做爷爷的年纪啊。 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是因江母王氏生了大儿 2. 是我的错 “他不是人?” [] 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江元福也很无奈。他摸摸闺女的头轻声训斥:“大丫,又惹你二叔生气,咋这么不懂事。”他心里清楚多半不是大丫的错,但为了息事宁人只能训自己闺女。 江梅委屈:“怎么都说我,明明是他、哎呀、疼!” 二宝扯扯江梅的头发,“你少说两句。”惹不起就躲着点,这性子吃亏。 大宝也说软乎话:“二叔,大丫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把江莱惹毛了,他闹起来饭都别想吃消停。 不过是与孩子闹着玩,就把一家子弄得这么紧张,江莱也很无奈。不出意外他得在这个家待下去,像原主那般肆意妄为他做不出来也不想装。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家人看到他的改变,他笑着说:“不怪大丫,我只是想逗逗她,把人惹急了,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江家人都看江莱,以往若是让他不痛快,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往往都是江母收拾一顿大丫才会罢休。今日是怎了?竟然替大丫说话? “都傻站着干什么呢?”江全最后一个走进家门,见人都杵在院中皱了皱眉。当他看到枣树下的小儿子又立马露出笑脸,“小莱,你终于能下床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不?” 不到六十岁的男人满脸沧桑,腰弯了背也驼了,唯有看向儿子的眸中闪着光亮。看到今生的老父亲,让江莱想起前世把自己养大的外公。 鼻子有些酸,江莱抬手揉揉鼻子,走过去接过江全手里的锄头,“爹,我没事了,都好了。” “那就好,人没事比什么都强。”江父捶打着腰慢慢坐到石墩上,“你可把爹吓得半死,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我和你娘没几年活头了,不要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老伴儿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江母不乐意了,“老头子瞎说什么呢,我儿子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她扫了一眼儿子孙子媳妇孙媳妇,心里清楚这些人不待见小莱,她若不护着,儿子在这个家哪还有立足之地,“小莱刚刚好,谁都别惹他生气,尤其是你江梅,再让我看见你跟你二叔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他努力扭转形象,他娘几句话把仇恨又给拉满了。江莱赶紧过去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娘,没人惹我,都是闹着玩,您消消气,气大伤身。” 江莱几句话把江母哄开心,她拍拍江莱的手背,“我儿子懂事又孝顺。” 这样的场景江家人已经麻木了,反正不管江莱做什么在江母眼中都是对的好的。哪怕把天捅个窟窿,江母都要夸一夸。 看了看一旁的母慈子孝,江大嫂对丈夫儿子们挥手,“都别愣着了,洗手吃饭。” 于是大家各自行动起来,洗手、在树下摆桌、开饭。夏天屋里热,乡下人大都在院子里用饭。江家院中的大枣树树冠茂密遮阴挡阳,在树下吃饭凉快又惬意。 桌上放着一篮粗面馍馍,一大盆加了豆子的稀粥,两小盆青菜,里面有零星的几片腊肉,这还是因为男人们下地干活特意加的荤腥,闲时一点肉沫都没有,这便是这里乡下人的日常饭食。这样的饭菜江莱已经吃了几天,从开始的难以下咽到现在的慢慢适应。 吃到一半,大宝道:“我想出去赚点银子。”他咬口馍看了一眼江莱,“咱家现在没啥钱了,万一哪天墩儿头疼脑热的没银子不好办。” 二叔惯会惹事,以前除去在他身上搭的还能存下点,这次受伤干脆把家底都掏空了,江大宝心里很是憋闷。等这次赚了银子交给家里一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点,他有儿子,手里得有些应急钱。 江莱低头干饭,心里清楚江大宝怨的是原身,但他也觉得两颊发热。吃不好穿不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原身败光家财,放谁身上能没有怨气,也就是江家人良善,换个人家早把这败家玩意腿打断了。 江墩儿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满是污渍的小脸看父亲,李娥摸摸儿子的脑袋,“没你的事,吃饭。”作为孙媳上有爷奶公婆,这个家没有她说话的份,好在自己男人靠得住,她只要照顾好儿子就行了。 二宝喝掉最后一口粥:“我也随大哥一起去,能多赚些。” “哼,你们赚,给他败,啥时候也攒不下。”江梅小声嘟囔。 不等婆母发作,刘氏赶紧呵斥女儿:“闭嘴,吃你的饭。”这丫头怎么就不长记性。江母瞪了一眼孙女没说什么。 次日大宝和二宝去府城干活,江大哥等儿子走后去田里巡看。没过多久却被人搀着回来,原来是被树根绊倒闪了腰。 找来邻村的郎中看过,说没什么大事但也要卧床养一段日子。前脚刚把郎中送走,后脚就有两名官差走进江家大门。 见官差进了自家院儿,刘氏和公婆都有些慌神,他们下意识地去看江莱,心想是不是江莱干了什么坏事才惹官差上门? 好在随后而来的里正出来解释:“莫慌,县衙征人加固江堤,官爷过来统计人数。”他对江全道:“往年都是元福或大宝去,今年谁去?” 江全松了一口气还好跟小莱没关,同时又犯起愁来,大宝二宝这会儿估计都走到府城了,大儿刚刚闪了腰哪里还能去。见几人不作声,官差有些不耐烦:“到底谁去,说个名字出来。” 江父:“我去吧。” “你?”官差瞪眼,“你这把老骨头能干什么,不要乱充数。” 里正也道:“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孩子们呢?” 江父叹气:“三个孙子不在家,老大刚刚伤了腰,正在屋里躺着呢,地都下不来。除了我家里没人能去啊。” 官差皱着眉,指着树下的江莱问:“他不是人?” 江莱:“……”信不信我半夜敲你家门去。 “他不行,小莱伤还没好去不得。”江全怕官差看不上他,不让去然后拿银子顶,他家现在没几个铜板了能省则省,“官爷我能干活,干了一辈子农活,江堤咋能修不了,就我吧,别看我年纪大,力气还是有的。” 官 3. [] 村民们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运石头过来。这么等下去耽搁时间人也热得难受,有人提议过去看看情况。监工的官差嫌热也懒得动,便想找个人跑腿,年轻腿长的江莱被选中。 石头山不远,江莱举着个大树叶子溜溜达达没多久就走到了。拐过一片树林高耸的峭壁便映入眼帘,还能听见山脚下传来“砰砰”的闷响。 等走近了江莱听见气急败坏的骂声:“他奶奶的,根本炸不开,忙活一上午就下来这么点石头,屁用不顶,这咋弄?” 江莱踮起脚尖越过人群往里看,坚硬的石壁上有几个小坑,旁边零星的一些碎石块。男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让江莱听明白了,原来是爆|破没成功但□□没了。 有人大着胆子喊:“齐捕头您给想想办法,总不能让我们冒死上去刨吧。”石山高且陡,靠人刨着实很难也危险,村民们可不想冒险。 人群正中穿着深褐色官府的官差眉头紧缩,“今日份额的□□都用光了,若是追加须得向上头请示。”光走流程就得一小天,今日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齐正泽很为难,他临时被调过来监工,完不成任务不好交差,可若是让人上去刨确实拿人命当儿戏。 抬头看看坚不可摧的硬石,所有人都犯了难,现场陷入一阵沉寂,蝉噪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让人心里越加烦躁,有人忍不住低声叫骂。 江莱在人群后头等了许久,头上举着的树叶都晒蔫吧了也没见他们想出可行的办法。他擦擦脑门的汗,抬头看看峭壁,这石头一看就是密度较高的那种,按照现在□□的威力,把明日乃至后日的份额全拿来也未必能炸下来多少石头。 “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许久未喝水,江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庄稼汉们听见身后有人说有办法,齐齐转身找人。待看清是谁后刚升起的喜悦瞬间没了。认识的知道江莱什么德行,不认识的见他是半大孩子毛都没长齐懂个屁。于是又都唉声叹气骂骂咧咧。 江莱也不想多管闲事,问题是这边耽搁时间,他那边就要往后拖延,遭罪的还是自己。 齐正泽盯着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的少年,江莱毫无惧色迎着他的目光:“总归也没别的法子,不如试试我的方法,说不定有效,总比干杵着强吧。” 齐正泽:“说说看。” “用火烧。”就是把石头用火烧,等火候够了浇冷水,能给两镐头最好,热胀冷缩石头内外受热不均很容易碎裂,火烧得多猛就能下来多少石块。 有人说这哪能行,石头那么硬镐头刨都刨不动,火哪能烧坏,叫江莱别捣乱赶紧滚蛋。 齐正泽拿不准这办法是否可行,他沉思片刻,见江莱气定神闲似胸有成竹,他决定试一试:“试试吧,分头去准备。” 官老爷都发话了,旁人即便有怨言也不敢多说什么。人群被分成两拨,找干柴和担水。不远处便是山林和村子,木柴随处可见,水是现打的深井水,够凉。 人多好干活,没多久一切准备就绪。等大火将石壁烧黑,事先爬到上头的十来个人把水一股脑倒下去,就听石壁咔咔作响,转眼就出现了众多裂缝。腿脚利落的青年找了合适的位置,几镐头下去,原来坚硬如铁的岩石哗啦滑下来一片。石头山下去了小半边,别说今日的量,就是今年的都够用了。远处的村民欢呼着跑过来,他们看江莱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有了石头,牛车便开始装运。见事情解决,江莱转身想走,齐正泽叫住他,“你在张通手下做事?” 江莱在记忆力里搜寻,确定对此人没印象,那便不是自己犯过事,他笑着道:“小子之前不懂事误入歧途,现下改邪归正,通顺的事与我无关。”不在赌坊干了,赌坊有事可别找他。 齐正泽听后略点了下头,“赌坊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早些离开也好。” 他之所以记得江莱,是因为年初那会儿芦沪县出了个惯偷,每次得手都要去赌坊玩两把。得到举报后他带人来到通顺赌坊把人逮个正着。当时赌坊一群人中江莱很特别,旁人或是五大三粗或一脸凶相,唯独他面容清俊,与赌坊格格不入。 江莱有些意外,这位齐捕头对自己透着善意,看上去是个正直的人,他拱手一礼,“齐捕头说的对,小子明白,多谢!” 告别齐正泽,江莱慢悠悠回到江堤,运石头的牛车随后也到了,之后便是闷头干活。三天下来江莱累得腰酸腿痛,今年修筑江堤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傍晚回到家江莱躺在床上都不想动了。这身体常年没干过重活,突然活动量这么大,是真的很累。 晚饭是江母端进房的,见儿子这般模样,江母心疼坏了,他端着碗要喂躺着的人。江莱哪里肯,挣扎着坐起身接过碗。 一碗杂粮饭上有个煎蛋,青菜上面也有几片腊肉,江莱敢肯定腊肉鸡蛋家里的其他人没这口福。 墩儿趴在床沿看江莱手里的碗,吸溜了几下,江母点点曾孙的脑门,“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嘛,不许跟你二爷爷抢。” 江墩儿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到手上,小脑袋却想:肉就两片不够吃,蛋蛋好吃还想吃啊。 江母叮嘱几句便出去忙了,墩儿见太奶奶走了,他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二爷爷。 江莱夹起一片腊肉在小孩儿眼前晃了晃然后放进嘴里,大口嚼着:“啊,真香!”他又咬了一口鸡蛋:“真好吃!” 再看墩儿,不止眼神渴望,嘴角已经流下了水渍,江莱哈哈大笑,逗小孩太让人开心了,他又夹了一片肉问:“想吃?” 墩儿用力点头,江莱道:“这是我的,可不能白给你,给二爷爷捶捶肩。” 江墩儿飞快地蹬掉脚上的鞋子爬上床,两只小手在江莱的肩膀上这敲敲那捏捏,那叫一个勤快。 江莱把腊肉送到孩子嘴里,小家伙更卖力了。江莱吃一口喂他一口肉、蛋,江母进来过一次,小家伙还知道闭上嘴巴装作若无其事,等人出去后他再动小嘴巴嚼。都是因为穷啊,否则哪里会舍不得给孩子吃几个鸡蛋。 江家本就不 4. 忍受羞辱 最初的想法开始动摇 [] 在家养了几天,胳膊腿没那么疼了,江莱决定去县城。一听他要去县城,江家人都开始紧张,江母小心地说:“儿啊,那赌坊不要去了,在家呆着多好。” 江父也忧心忡忡,儿子这段日子懂事了,也知道孝顺他跟老婆子,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去县城万一再变回去可咋办。 “爹娘,你们放心,我不去赌坊。”江莱怕他们不让自己出门,耐心地解释:“之前是我不懂事害得全家跟我一起受累,这次鬼门关走一遭便觉得不该再那样下去,我想找个营生。” 听他这么说江父江母的心放下一大半,儿子年纪不小了是该找个正经事做,将来也好说亲事。江母脸上露出笑容,她偷偷塞给江莱一把铜钱,“这个拿去用,不够娘再给。” “我也很久没去县里了,爹跟你一起去。”江父有些不放心,怕儿子阳奉阴违。到了县城没人看着再去赌坊就麻烦了,所以一定要跟着去。 老父亲的担心江莱能理解,去就去吧,反正也没多远就当溜达了。江莱揣着江母偷偷给的银钱,在江墩儿渴望的眼神和江梅怒视下,与江父一起去了县城。 县城内人来人往,街边小贩一家挨一家。走了一圈江莱觉得如果有独特的物品暂时赚点小钱不难。 他边看边琢磨,不知不觉走到了临湘搂门口,空气中传来饭菜的香气。高大气派的门面,一看就很贵,吃不起吃不起,江莱摇摇头,吞吞口水打算快走几步远离这诱人的香。 这段日子在江家清汤寡水的,冷不丁闻到红烧肘子的味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江莱觉得好笑,自己快跟胖墩墩一个样了。刚走出两步,就听江全道:“那不是咱家三宝吗?” 三宝?江莱这才想起自己的三侄儿江丰在临湘搂当伙计。他止步回头往酒搂里瞧,正瞧见三宝被一男人推着后退。 三宝满面赤红,梗着脖子说:“我没偷、你诬陷好人。”可男子不依不饶,硬是将三宝逼到墙角。 江莱皱起眉,偷东西?三宝?他跨步进店,快走几步过去抬起胳膊挡开那人要打江三宝的手。 男人一愣,上下打量一番后见江莱穿着粗布衣,眼中顿时露出不屑,“哪来的玩意儿,不懂规矩。” 玩意儿?江莱被气笑了,“你说他拿了你的钱袋可有证据?” 男子抬抬眼皮,“钱袋就放在桌角,他上菜后就不见了,不是他还有谁?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 江莱冷哼:“捉贼看赃,不是你亲眼所见也没有找出赃物,仅凭你的猜测便咬着人不放,竟还动手打人,未免太不讲道理。” 并非江莱袒护自家人,这段日子他把江家人的性子都摸的差不多了,全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别说偷东西就是捡到银子都会忐忑不安,做不了多大事,但也不敢做坏事。 自己病歪歪的那几日,三宝回去看过两次,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在酒楼干了这么久都没往家里拿过一根葱一头蒜,若说他偷东西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江莱绝对不信。 “哼,他藏哪儿了旁人怎么知晓,主动交出来我便既往不咎。” “笑话,无凭无据冤枉好人乃鼠辈所为,看你也是体面人竟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江莱有些气,诬陷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究竟是谁给他的胆量? “你!”男人羞恼,抬手要打江莱。三宝不干了,江莱再怎么混蛋那也是江家人,何况刚才还为自己说话,怎么也不能看着他被别人打。 三宝用手臂替江莱挡着,江莱横在两人中间,他也不能眼看着三宝被打,三人推搡间,男子顺势倒在地上。 江莱郁闷,看来今儿是遇见无赖了,“报官。”碰上不讲道理的人那就别硬讲,找能说理的人或地方。 酒楼掌柜左右为难,见双方互不相让,他叹口气让伙计去报官。江三宝没偷他也不能凭空变出钱袋来,若是传出他酒楼伙计手脚不干净,势必会影响生意。况且这位张举人他不想得罪,那就交给官府吧。 江父拉着江莱的手不知所措:“这可咋办?”平头百姓最怕与官差打交道。 江莱安慰他,“您别急,没偷就是没偷,不能让人往三宝身上泼脏水,官府会给咱们做主。”他想的很好,男人明摆着就是诬陷,报官是还自家清白。 张举人似乎并不怕,施施然地从地上起身,坐在桌边悠闲喝茶。江莱心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没多久伙计领着几个官差回了临湘搂,江莱一看领头的竟是熟人。齐正泽问清事情原委,命人将三宝的身上、床铺和今日所过之处统统搜一遍,都没找到所谓的钱袋。 齐正泽拱手对男子道:“张老爷的钱袋也许是被旁人顺手牵了羊,且刚好江丰路过,老爷便以为是他所为,依我看这是一场误会。” “都说了不是我,我根本没有看见他的钱袋。”三宝语气中带着委屈。 酒楼掌柜:“误会,纯属是误会,定是有旁人手脚不干净,本店伙计绝对不会做偷盗之事。”此时门外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得为自己解释,可不能影响了生意。 张举人皱着眉不说话,都搜遍了没找到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又不想就这么算了。自己堂堂举人竟被穷酸小子说成鼠辈,他咽不下这口气,说出去他举人的名声还要不要。 张举人决定为自己挽回颜面,“既然齐捕头都这么说了我便不与他们计较,不过、”他一指江莱:“我堂堂一举人被他责难、推打,又被骂成鼠辈,他该罚。” 见齐捕头对此人颇为谨慎,即便自己有理江莱也不打算争了,既然事情已经澄清,那就各退一步,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江莱道:“刚才是小子莽撞了,还望见谅。” 江莱自觉已经很给对方面子,可这位张举人却不领情:“哼,我乃知县大人座上宾,你算什么东西,一句见谅就想完事?磕个头我这气 5. 换个目标 读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 酒楼掌柜拿出二两银子递给三宝,“我知道不是你,可张举人得罪不起,这银子是工钱,多出来的算是补偿,你不用再来了。” 三宝默默接过银子,他让江莱和江全在外面等,自己去收拾行李。 迈出酒楼门槛江父就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他口中念叨:“没事了、没事了。”刚刚一番惊吓,现在腿还是软的,不过他有些高兴,不用赔银子,儿子孙子都好好的,磕个头算什么大事。 见江父暗自窃喜,江莱心里却不是滋味。此事给他很大触动,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见识到恶的一面,他才明白在这里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不是有银子就可以。 赚钱是为了舒服地生活,若有了钱还要被人拿捏,甚至生死都要攥在别人手里,那这钱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守住财富的地位一样任人宰割。他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未来。 没多久二宝背着包裹走出来,他看一眼临湘搂后低头闷声走路。江莱见他垂头丧气便安慰他:“没关系,活儿多得是,这家没了咱们再找别家。” 刚刚他有些意气用事,这会儿想通了便也不去纠结对错,任何时候人都得往前看。 三宝闷闷道:“临湘搂给的工钱高,旁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不怕,总会有办法的。”江莱拍拍三宝的肩膀。作为成年人的芯子心里承受能力可比三宝强多了。 三宝看他一眼,满脸疑惑,今日二叔很奇怪,会为他出头,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就连齐捕头都夸江莱,这还是他认识的二叔吗? 江全也劝:“不让干咱就不干,回家种田去,那个什么举人要是下次再找你麻烦可咋办。” 江莱:“你爷爷说的对,张举人不是什么好人,你暂时不要来县城,咱们先回家。” 江家人见三宝跟着回来都很奇怪,之后听到三宝丢了酒楼的营生,大家都看江莱。 江梅当即炸毛,“你又干了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三哥没了酒楼的工作一定是江莱弄的。 “江梅,你凭什么认为是我的错?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江莱有些生气,这段日子他都老老实实,甚至有些讨好江家人。可一旦有不好的事发生,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认为是他的错,这很伤人。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江梅一噎,瞪着眼不说话。江全赶紧把前因后果与家人说清,众人沉默。今日之事若不是江莱认得齐捕头,事情恐怕还没这么容易解决,所以这件事怪不到江莱头上。 江莱气闷地回了房间,饭也没出来吃,夜里他翻来覆去,白天的事刺激的他睡不着。若不是江父替他跪,这事还不一定能善了,毕竟齐捕头也不敢得罪举人老爷。之前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想赚点钱荒渡余生,奈何现实不允许。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这里想要提高地位改换门庭,唯有科举一条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只有走科举这一条路。 他没什么特长,就特别擅长读书。江莱翻身下床把那本破旧的《三字经》拿出来翻看,江父说书是二宝攒钱买的。 江莱猜测二宝有读书的心思,只不过江家没有让孩子读书的意识,二宝又是个懂事的,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根本就开不了口,只好买本书自己琢磨,因此江二宝是江家唯一认识几个字的人。 合上书,江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把小富即安的想法放一边,换个奋斗目标:读书——科举——当官。 升官不是为了发财,而是能够掌握命运。他不想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落后和糟糕,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想珍惜。 现在的他才十五岁,一切都来得及。首先他具备很好的学习能力,其次他有作为成年人的自律性。前世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拿得高考状元再到研究生毕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而且他发现现在的脑子很聪明,记忆力超强,甚至比前世的自己记忆还要好。是很好的学习苗子。也就是江家都是庄稼人,不懂也不重视,这要是换做富人家,早就送到私塾好好培养了。 干啥都有天赋型、努力型和怎么努力都不行。江莱觉得自己是得老天眷顾的人。有聪明的头脑和前世积累的学习能力,将来不敢说中状元,考个举人是没多大问题的。一个举人身份就可以在这里横着走,若是他再努努力,往上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目前的难题是如何说服江家人支持他读书科举。要知道读书很费银子,何况江家家底已经被他掏空了,不难想象江家人对他读书会有多大反应。 先赚钱再读书?不行,读书这事拖不得,这里的孩子早的五六岁启蒙,晚的也不超过十岁,他这个年纪很尴尬,他得尽快赶上进度才行。而且他想尽快考个成绩出来向家人证明,好安他们的心。 江莱摸了摸下巴,要不再任性一次? 次日,江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厚着脸皮恳求,哪怕耍赖也要让家人同意。没有意外,把江家人震惊的都说不出话了,都张大嘴巴看着他。 江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商量着说:“小莱,不是什么人都能读书,读书很苦,你瞧里正家的小儿子二十多了才考上秀才,三更起五更眠可累着呢,你吃不了那个苦,我看还是算了吧。” 江母也道:“我听说读书累人,比干活还累,脑子昏昏沉沉,你受不了那个苦,咱还是别凑热闹了。瞧你这眼睛是不是昨儿夜里没睡好,回屋再睡会,娘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江大嫂:“读书不是小事,哪能说读就读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轻巧,读书得多少银子啊?这败家子是想要他们的命啊? 江大哥也不赞同,“二弟,你今年也不小了,再过两年该相看姑娘了,这个时候还读什么书,要我看不如好好在家种田。实在不想下庄稼地去县城或是府城找个营生也行。” 大宝媳妇:“爷奶,二叔,按理说咱家没我说话的份, 6. 偶遇县令 “不如你现在生一个,倒是来…… [] 自打江莱说要读书,江家的气氛就很紧张,大家脸上都没有笑容。就连胖墩儿都被他娘李氏拘着,不让他找二爷爷玩儿。 刘桂花还想要不要闹一闹分家,被人说道总比一辈子白干强。他三个儿子个顶个的能干,若是没有江莱这个祸害日子肯定能过好,哪像现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 李娥也在心里琢磨:若是江家再把银子都扔到江莱身上,她就带着墩儿回娘家,江家不给个说法她就不回来。 江家人心思各异,江莱已经开始行动了。说的多好都不如做的实际,眼下他顾不得长久生意,赚些快钱让家里人安心才是关键。 民以食为天,无论在哪里卖吃食都是不错的选择。他前世就好吃,有些小吃还自己动手做过,想要做几样这里没有的吃食不是难事。 今日去县城便是决定做什么,首选得是启动资金他拿得出、江家人能够胜任。两个时辰走下来,江莱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卤货。 他顺便打探了县城的私塾情况,科举考试需要系统的学习,他再聪明也需要师傅领进门。县办学堂暂时不考虑,他小混混的名声去了县学也得叫先生打出来。 今天要做的事都有了打算,江莱便去药材铺买作为卤货的药材。这里吃的没有后世复杂,更不懂把药材当做调味品,这对他来说就是先机。 前世好友家有做卤货买卖的,卤料里光中药就放了三十多种,他差不多都记得。但现在能被放在药铺里的大多不便宜,等把需要的买齐,银子也花去了大半。 “江莱!”走出药铺听见有人喊,江莱循声望去,竟是齐正泽。 那日之事怎么说也是他帮了忙,而自己连一句谢都没说,现在想起来很是失礼。江莱快步走过去,恭敬地给齐正泽鞠了个躬,“那日忘了对您道谢,小子在这里补上,多谢齐捕头。” 齐正泽摆摆手,“我没帮上什么忙,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只是个捕快,即使有心帮忙也不敢把举人如何。 这时旁边的马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容,小声嘀咕:“他就是那个劈开石头的人?”江莱这个名字可太好记了,听他爹和齐捕头说过一次赵若莺便记住了。 “莺儿,莫要胡闹。”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少女撇撇嘴缩回头,帘子被整个掀开,赵县令探出头。 齐正泽忙介绍:“这位是本县县令赵大人。” 江莱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嗯,好。”赵鸿远捋捋胡子,看上去很是和蔼,“在哪里读书啊?”他见江莱斯文白净,先前又给修江堤解决过难题,便下意识觉得他该是个读书人。 江莱不卑不亢,如实说道:“之前并未读书,不过,草民已经决定从现在开始读书。” “啥?”赵若莺把他县令爹挤到一边,又探出脑袋上下打量江莱,“你都多大了才想起来读书,不如你现在生一个让他读,倒是来得及。” 江莱:“……”这嘴跟江梅有一拼。 赵鸿远无奈,轻声呵斥:“莺儿!不得无礼。” 江莱也不生气,他笑着道:“读书修身明志,没有早晚,只要有一颗向学的心,白发亦不迟。何况本朝科考并未有年龄限制。” 赵鸿远看了少年两眼,“嗯,有志向是好事。”却也并未放在心上,科举之艰难他是过来人,不是嘴上说两句就行的。他放下帘子马车便缓缓前行。 “为何突然要读书?”齐正泽猜可能与那日之事有关,只不过这刺激是不是有点大?读书是说读就能读的吗?尤其是农家子想读书科举——难! “想给自己一个安稳的人生。”江莱一笑,“齐捕头也觉得我在开玩笑?” 齐正泽违心地说道:“若是肯下一番苦功,未必不能成事,旁人怎么认为不重要。”他不觉得年纪大读书有什么不好,只是想要考功名怕是妄想。毕竟那么多人读了一辈子书也未必考上个秀才,江莱这个年纪还是晚了些。 两人分别后,江莱转身去肉铺买了猪下水、猪筒骨。他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出城前又被人喊住:“老大!” 起初江莱不知是喊自己,直到二柱把他拉住,“老大,叫你咋不应,不认兄弟了?” 江莱一懵,而后才想起来他混混来着。来人正是他昔日仨小弟二柱、狗子、三胖。因为江莱能弄来银子给大家花,所以这四人小团体中江莱是老大。 这三人也没做过多大坏事,江莱并没有感到厌恶,况且他们勒索的银钱江家以另外一种方式还了。要怪也是江莱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是你们啊。”江莱把东西放在地上,其实他并不想与以前相熟的人接触,毕竟换了芯子,凡事小心为上,不过遇上了总要说两句。 “老大,你伤好了没?”狗子围着江莱转,还抬手巴拉他后脑。 江莱拉住他,“好了,都好了。” 二柱:“老大你不知道,上次打一架宝通赌坊老实多了,最近东家都让我们警醒点,不要让人钻了空子,所以我们才没去看你。” 三胖:“是啊,抽不出时间,老大你伤都好了,跟我们回赌坊吧。” 江莱在心中呵呵呵,嘴上说道:“兄弟们有心了,受伤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不适合赌坊,所以不会再回去了,兄弟们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江莱提起地上的东西打算溜,可三人压根不给他机会。二柱和三胖一人拽一只胳膊,狗子更是夸张地蹲在地上抱住江莱大腿:“那可不行,咱们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大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况且东家知道你来了县城,特意叫我们来接你回去呢,看东家对你多重视,你就这么走了我们没法跟他的交代。” 张通找他干嘛?江莱自觉不会有好事,死活都不去。但架不住三人生拉硬拽。狗子还贴心地把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接过去,江莱这个气,但是也没办法,力气不够挣不脱。 去就去吧,张通找他,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总要走这一遭。随后江莱便同三人来到通顺赌坊。 赌坊内,坐在椅子上的张通很是不解,回想刚刚偶然看见江莱与县令交谈,江莱那小子何时与县令相熟?他做赌坊生意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官差衙役认识不少,可赵县令却说不上话,每次带厚礼求见都被拒之门外,赵鸿远自诩清流看不上他张通。 齐捕头他有心拉拢也没成。可今日赵鸿远和齐正泽都与江莱说了会儿话,就连县令的千金都冒头与江莱聊了几句,他竟不知江莱有这等人脉。 7. 赚钱赚钱 “等赚了钱,给你买漂亮衣服…… [] 刚进来时江莱就发现了,偌大的赌坊没几个客人。要知道通顺是芦沪县赌业的老大,往日即便白日也是客流不断,今日就几个人着实反常。 张通无奈摇头:“不止今日,自打宝通与咱们打擂台,通顺的生意便每况愈下,你受伤那次也是他们暗中闹事,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通顺还能不能开得下去。谁要是有法子能让通顺起死回生,我张通定得好好谢他。”最后一句不过是无心之言。 江莱却心中一动,张通这人虽是做赌坊生意也做过见不得光的事,但讲义气、仗义,当初的江莱投奔张通也是冲这一点,所以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自己现在特别缺银子,买书和笔墨纸砚需要一大笔银子。 试试吧,大不了白忙乎,“我倒是琢磨出一种新玩法,若是东家有兴趣,我们可以谈谈。” “哦?贤弟说的是真的?”张通胖胖的身体忽地站起来,最近为了扭转赌坊生意他吃不好睡不着,若有新玩法说不定就是转机。 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他与江莱在房中谈了一个多时辰。等送走了人,张通一双精明的小眼闪着光,他立刻派人按江莱留下的图纸制作纸牌。 万万没想到江莱还有这个能耐,这种纸牌与叶子牌有些像,却又完全不同。江莱讲规则时他直觉会受欢迎。 江莱啊江莱,竟然有意外惊喜,他十分庆幸自己从开始便善待此人。张通一改之前对江莱的评价,忍不住感叹:不愧是要读书的人,脑子就是活。若是这个法子有用,他定要重金酬谢。 走出赌坊,江莱直接回了六里庄。江家人看他买了这么多东西,就知道没少花钱,脸上更不好看了,除了江家二老和墩墩没人理他。 “二爷爷,臭。”墩墩捏着小鼻子蹲在江莱身边,看他收拾手中的猪下水。 “嫌臭啊,等我做出来你可别吃。”江莱用灶膛里的灰反复搓洗猪大肠,这东西确实不好闻,也不好收拾。其实用盐搓洗效果更好,但这里盐贵只能用草灰代替。 之所以买猪下水完全是因为便宜,做出来还好吃。上辈子他爱吃卤味儿,自己也做过,配方好友那里要来的,味道不差。猪杂县城也有卖,他买来尝过腥味重更谈不上香。做这个好吃不贵,人人买得起,风险也低。没办法他兜里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江母要替他收拾,被江莱拒绝,他想自己先试一次,可行再让旁人上手。太阳落山后江莱才收拾完,他把大棒骨和猪下水焯水再冷水下锅,各种中药调料放好,灶膛里烧着树枝,也不用人总看着。 腾出手江莱开始洗面,卤猪杂太单一他要做凉皮。上辈子亲手做过,所以过程他熟。江莱不知道大安有没有凉皮,但芦沪县城没有。也许别的地方有只是还没有传到这里。毕竟古代交通不便,哪里像后世就没有吃不到的东西。 夏日炎炎,来一碗酸辣可口的凉皮,再来点卤猪杂,美味又实惠,符合大多数人的胃口。江莱信心满满,干起活来也特别起劲。 洗面是体力活,反反复复好几次,还要蒸煮。家里的白面都留着年节包饺子,平常都不舍得吃,看儿子祸祸面粉,江母心疼的不行却也没说什么。江母都没说啥,旁人也只能干看着生闷气。江梅都快把江莱瞪出窟窿了。 江莱冲她笑,“你别瞪了,这是要拿出去卖钱的,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江梅撇嘴:“信你个鬼。” 江莱也不解释,月上树梢时他总算把凉皮做出来了。锅里的卤味也出了香味儿。 对于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肉的江家人,冷不丁闻到肉香都忍不住流口水,可谁也不好意思上前问一句。 墩墩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他围着锅台转来转去吸溜口水,小褂子的前襟都湿了一片。嘴里不停念叨:“二爷爷,好了吗?”好香、想吃。 怕烫着他,江莱搬来小凳子让墩墩坐在外面。他掀锅捞出大肠、猪心肺等切片,让墩墩端进屋里给大家尝。然后又手脚麻利地切了些凉皮、面筋,配上香菜、瓜丝,再淋上新炸的辣油,光闻着味就知道不错。 他几口就干掉半碗,在这穷不垃圾的地方还能吃上这一口着实不易。江莱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十分庆幸自己好吃又爱动手,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做。 把剩下小半盆连带几个碗拿到屋里,进屋一看刚刚大半盘子的猪杂已经没了。一屋子人眼神躲闪,江莱心中暗笑,把盆里的拌好的凉皮挑到碗里端给他们,“这是我从旁人那学来的新吃食,都尝尝,行的话,明儿就去县城卖。” “你捣鼓这些是打算卖?”江父惊讶同时甚感欣慰,先前儿子说要读书,他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哪成想今日砚台都带回来了。 说自己赚钱不拖累家里,就认认真真地捣鼓起来。至于这东西能不能赚钱,江父倒是没多想,只要儿子懂事就比什么都强。他端起碗夹起一筷子送进口中,“好吃!” 江母吃了一口也夸:“这个味儿真好,酸酸辣辣,吃一口真舒坦,卖这个肯定赚钱。” 大家纷纷端起碗,就连江梅都没有迟疑,没有意外,凉皮得到了江家人的一致认可。 江母开始吹捧:“我儿子就是有本事,随便做一做味道就这么好,明日娘陪你去卖,就凭我儿子这手艺一定赚大钱。”不管他小儿干啥都是对的。 众人的评价让江莱心里有了底,江家人说好吃那就是符合这里人的口味,即便不能赚大钱也亏不了。他把剩下的凉皮用篮子装上,沉到井下。 今天忙了一天江莱也是挺累,明早要去县城,厨房让江母帮着收拾,他早早回房睡觉。 次日一早,江莱把卤了一宿的猪杂捞出来装在木盆里。青菜等切好。把家里没有缺口的碗都找出来重新洗刷,然后把凉皮从井里提出来放到推车上,准备开始他的异世摆摊之路。 “大夏天你捂个棉被做啥,小心捂坏了。”江母忧心地看儿子给装着凉皮的木盆盖 8. 赖上先生 收了江莱,大约让县城少了一…… [] 江莱掀开被子,把还冒着冷气的凉皮拿出来,“六文一碗,六六大顺,您来几碗?”凉皮六文钱一碗,比素面贵一文,猪下水八文钱一小碗,定价符合这里人的消费水平。 妇人:“倒也不贵,来两碗吧,正好还没吃早饭,。” “好嘞!”江莱手脚麻利地伴凉皮,嘴里没停问妇人吃不吃辣、吃不吃酸?“卤猪杂也不错,您要不要也来一份?”江莱给江梅使眼色,江梅机灵夹了块猪杂给妇人,自然也没落下他儿子。 味道是不错,妇人本来没想买,但架不住儿子要,于是开张便卖出去两碗凉皮一份猪杂。 有了第一份,便有第二份,陆陆续续有人来到推车前询问。有免费试吃,觉得味道好的大多会来一碗,一碗面的价格吃啥都是吃。江莱负责拌凉皮,江梅负责打包装碗,三宝负责收钱。 三人分工协作倒也没有出错,准备不足的是没有外带工具,来这里买吃的大多是附近住户,有的人自己带碗,有人嫌麻烦空手出来。江莱的摊子只有推车并未准备桌子和凳子,只能让人带回家吃。 江莱从卖豆腐大娘那用一碗凉皮换了一把叶子,这种树叶山上多的是,小贩都用这个叶子包没有汤水的吃食给客人带回家,只不过他们准备不足没有想到。 凉皮用棉被盖着,所以直到卖完都还凉凉的。一个时辰不到凉皮都卖完了,就连剩下的几碗卤猪杂都被一好酒之人包了。 江莱心里高兴,本地人对新吃食接受良好,这生意可以长期做。凉皮可不是看看就能琢磨出来的,也不怕别人偷学,卤猪杂别家也有但味道显然没有江莱做的好。 江莱抖抖钱袋子,里面的铜板哗啦啦响。三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地上数钱。去掉成本这么会功夫赚的顶三宝半个月的工钱。可见做生意赚钱,哪怕是小本买卖。 三宝兴奋地说:“二叔,明儿再多做些。”自打被酒楼辞退,三宝就一直闷闷不乐,知道不怨自己,可心里就是不舒服,今日总算露出笑了。 江梅也一脸激动,她期待地看江莱,“树叶子回去我就去山上采。” 江莱笑道:“行,咱们现在去买猪骨和猪杂。”他们一次要的多,一个猪肉铺子没多少,所以多跑了几家才买够,还称了二斤肉准备回家解解馋。 赚的快花的也快,他们把今日赚的全花了出去。等到家车上的东西把家里人吓了一跳。都不用江莱说话,三宝和江梅便兴奋地把事都说了。 江家人脸上都有了笑容,李氏也一改往日对江莱的态度,恭维了两句,“二叔可没白在县城待,你看看,随便弄出个吃食都能卖钱。”娘家不用回了,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是,我就说小莱肯定有出息。”旁人总算看到儿子的好,江母一脸骄傲,她乐颠颠地拎着猪肉,“我去炖肉,这可是小莱赚来的。” 江莱冲江母喊:“娘,别留,都做了,儿子馋肉了。”按照江母的仔细,这块肉估计得分十次吃。他表态江母定会听。 果然江母无奈:“行,都听你的。” 江大哥拍拍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弟弟,欣慰道:“好样的,长本事了也懂事了,爹娘总算没白疼你。” 买卖赚钱,江家人看到了希望,所以这个生意也就不是江莱一个人的事了,江家人干劲十足,今日的活都被几个女人包了,江莱在一旁指点。 第二天,大嫂刘氏和大宝媳妇李氏也都跟着去了县城。只要能赚钱江莱去不去都没有意见。本来家里干活从来都不指望他,如今缺他不缺。 小摊上刘氏和李氏婆媳俩劲头十足,连三宝都靠边站。江莱更是插不上手,见几个女人游刃有余他便去找私塾,家中有进账,也给大家吃了定心丸,他得尽快开始读书,时间耽搁不得。 县城有县学,所以私塾不多好点的就两家,江莱先去名气规模比较大的一家,门都没让他进。无奈江莱只好去另一家哪哪都不如这家的。先生从妻子那得知江莱这号人也是连门都不让进。江莱一看这不行啊,这家私塾他无论如何都得进。 虽然他混名在外,但这事不能瞎搞。江莱就坐在门外听里面讲课,时不时地从门外看先生写字。他这般探头探脑,赵耿年早就看到了,但碍于江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便也没赶人,只是把大门关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么隔着一道大门听课,一听便是半月有余。于氏出门买菜,江莱笑着打招呼,有时于氏拿的东西多了,江莱远远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给送到院内,在乖乖走出来,还好心地把大门给关上。 赵耿年不想理会,于氏却憋不住了。她对丈夫道:“我看那江莱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不堪,不像个坏孩子。” 赵耿年哼道:“他故意装给你看,你哪里看得出来,不是你说他是小混混的嘛。”于氏每日出门买菜,县城的一些事他比丈夫知道的多。原身勒索街边小贩的事她早就听说过。 但于氏很看得开,“他才多大一时糊涂走了下道也难免,况且为了读书有这份坚持不也是很难得吗?谁说坏人就不能改好?” 见丈夫不语,于氏又道:“人们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怎么人家学好了,你却不给机会。我看那孩子不错。这些日子他没打扰过你,却一日不落地来听课,见我也是很有礼,就这份心性不比很多人强?你到底在执拗什么?” 听着妻子的话,赵耿年沉默片刻道:“我学堂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他这个年纪着实大了。” 于氏白了丈夫一眼,“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年纪大小关你什么事,你还真想收一个学生就培养出个状元?人家交束脩你便尽到做先生的责任,你管他多大年纪做什么,即便是八十老翁他爱来就来。咱们这学堂本来学生就不多,你 9. 张通回礼 解了燃眉之急 [] 家里的男人都在枣树下乘凉闲聊,见江莱走进院,江父急切地问:“今日先生可有松口?”私塾不愿意收他江莱没瞒着家里人,所以最近每日到家后江父都要问一问,比江莱本人还要着急。 “成了,明日便可进私塾。”江莱走到树下放下墩墩,他转身看向大宝二宝,这些日子不见俩人都黑了也瘦了。 大宝二宝叫了声“二叔”便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他们回来就听刘氏和李氏说了江莱读书的事。也说了二叔变化很大,伤好后没有出去混懂事了,主动去修江堤还琢磨出赚钱的吃食。 因为这个最近家里赚了些银子,但若不用供人读书,银子岂不是都攒下来了。李氏还让大宝劝劝江全和王氏。大宝知道自己左右不了爷奶的想法,尤其是关于二叔的。听说江莱要读书,大宝苦干了这么些日子拿回来的工钱都觉得不香了。 二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向话少,即便心中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对于江莱的变化,他只觉得怪、非常怪。 受过伤连性格乃至品行都变了,真是闻所未闻。其他人只当是江莱浪子回头。江莱能痛改前非本身就是件让家人高兴的事,又怎会细想其中的缘由。可二宝却觉得人再怎么变性情是不会有多大改变的,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二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莱,二叔耳朵后面三颗小痣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所以眼前这人就是江莱没错,二宝轻轻皱了皱眉陷入深深的不解。 晚饭很丰盛,有大宝二宝从府城带回来的一块酱肉,也有自家的卤猪杂、卤鸡和卤蛋。三宝吃了一片两个哥哥带回来的据说府城很有名的酱肉,他撇撇嘴,“还没咱家的好吃。”江莱也吃了一块,味道寡淡确实不如他配料做出来的味道足。 “这味儿确实不错,难怪卖的好。”大宝也觉得自家的好吃,早知道就不买那块酱肉了,贵的很。 “那条街就属咱家生意最好,好多人都来咱家吃凉皮和卤味,走时还会带些回去。”大宝媳妇美滋滋。 “有人问我咱家凉皮是怎么做的,咋从来没吃过。那我能告诉他吗?我又不傻。”江梅很得意,最近她跟着出摊,人开朗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看二叔顺眼了,已经好几天没怼江莱了。 “姑姑厉害。”墩墩吃的小脸油乎乎,还不忘拍小姑马屁。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大宝算了一下家里最近赚的银子竟然是他和二宝累死累活赚的几倍。猪下水以前饶是他们家也是不爱吃,主要是难收拾做出来还不好吃,今日是他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猪肠子。大宝感叹:“猪下水也值钱了。” 江莱咬了一口油亮的卤蛋,“东西本身不值钱,关键是配方。江梅做的对,凉皮怎么做不要给别人说,卤料也不要给外人看,手里攥着配方这生意就一直能做下去。” 其实也不怪府城的酱肉比不过他家的猪杂,这个朝代人们常用的调味品种类并不多,怎么放也就那几个味儿。而他的配料大多是从药铺买的,总共有四十多种,光是买这些的钱就占了大头。 “小莱说的对,你们可都警醒些,千万别被人诓了。”江父警告家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致富路,可不能让人偷了去。 夜里,李氏跟身旁的江大宝念叨:“二叔再过两年都该娶媳妇了还读什么书,我看他就是糟蹋家里的钱。” “他的事咱们管不了,只要爷奶还在二叔想干嘛就干嘛。现在家里能赚到钱已经很好了,否则哪有钱供他糟蹋。”大宝把搭在他肚子上的小胖脚拿到一边。 墩墩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打着小呼噜继续睡,江大宝看着熟睡的儿子,“等赚到钱了,咱也让墩儿读书。”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二叔占,他儿子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理应得到最好的,可在他爷奶心中重孙比不上小儿子。 次日,江莱拿出江母做的书包,装上他花重金购买的书以及笔墨纸,砚台还是别人送的,去了县城。江莱作为超大龄与一群小萝卜头坐在一起,说鹤立鸡群也不为过。尤其是孩子们听说他以前的事迹,都躲他远远的,江莱乐得自在,上课专心听讲,课休时专心练字。 每日只上半天,一天也学不了几个字,进度实在是太慢。《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只是启蒙,四书五经才是考试的基本科目,另外还有经史子集等。而私塾也才教到《千字文》。江莱觉得这样不行,跟着这群萝卜头学习太慢,得给自己开小灶。 可问题来了,目前先生对他还没有完全信任,让他进私塾已经很大度了,给他开小灶?难。上哪里找有学问又能教他的人呢?还有买书的银子要哪里来?买卖虽然做起来了,可短时间内也还是不够支撑他大量买书。没有新书不能吸取新知识,也就无法让赵耿年看到他的能力,也就不能用心教他。 正在江莱为买书的银子发愁,某日放学回到家,他看见二柱、三胖和狗子竟然都在自己家里。 “老大!”三人见到江莱赶紧起身叫人,语气十分热切,江莱成了受小弟崇拜的大哥,把江家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墩墩有样学样,腆着小肚子中气十足地叫:“大哥!” 江莱戳戳他的小肚子,“差辈儿了。” 他转头问:“你们怎么来了?”原身间接用自家银子供养仨小弟才得到这声老大的称呼。在外面喊喊也就算了,在家里他可着实不敢称老大。 “掌柜的让我们给你送东西来。”狗子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见江家人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他们。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塞到江莱手里,“张老板让我交给你,说是谢礼。” 江莱接过包捏了捏,五个银锭,心下了然,于是问:“赌坊生意不错?” “不错,掌柜十分高兴,那、”柱子一指枣树下的一堆东西,“掌柜说这都是你的功劳,让哥几个给你送来 10. 可以一试 可能会富甲一方 [] 江莱把银子交给父亲,江家人都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非常高兴。江莱有钱买书,他们赚的就都攒下来了。 大宝也乐呵呵,这几日他跟着去县城,自家生意有多好他是亲眼看见了的,照这样下去几年后说不定能盖上新房,送墩儿读书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得了意外之财,高兴之余江父叮嘱家人不要往外说,他担心有眼红的胡乱编排坏了儿子的名声,他家小莱可是读书人。 至此江家没有人反对江莱读书,大宝媳妇还恭维了二叔两句,江莱大大松了口气。这笔银子来的及时,安了家人的心,也让他暂时不为钱发愁。 猪肉夏天不好放容易坏。江母特意买了盐阉了一些肉,家里的两个坛子都装满了,还剩下不少。江莱说给墩墩做肉脯,其实是他自己想吃。这是他最爱的零食之一,以前用烤箱做过。 瘦肉剁成泥,调味后搅打增加弹性,然后团成肉团摔打,再擀成薄薄一层,最后刷上油和蜂蜜。没有烤箱就架在铁锅上慢慢烘烤。因为每天都要做卤货,江大哥在院中砌了新灶台,烧多少也不怕屋里热。 江莱在那捣鼓,没多久锅中便传出香味,虽不如烤箱做出来的好,但也还过得去。江家人都跑来锅边围观。 “二叔,你做的啥?”江梅都叫他二叔了。可见金钱的魅力有多大。 “猪肉脯,香不?” 江梅吸吸鼻子,“香!” “我要、我要吃。”墩墩急的扒着锅台边直跳脚。 每人都分了一块,尝过之后,家里的几个女人纷纷上手,常年在厨房的人看两眼便会了。江莱乐得清闲便和墩墩坐在枣树下。全家俩宝贝疙瘩分到的最多。墩墩香的眼睛都眯起来,冲江莱咧嘴笑。他越来越喜欢二爷爷了,能做好吃哒。 “猪肉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府城也没见过。”大宝仔细嚼着肉脯,满嘴喷香,他都不忍吞下了,比过年时的炖肉都好吃。 不愧是二叔,在外面吃香喝辣的,完了自己还能琢磨做出来,这也算本事。他们江家因祸得福,以前的祸都是为了日后的福,这么一想大宝觉得江莱以前干的那些混蛋事好像也不是多大祸了。 江梅:“二叔,这个能卖不?” 江莱一愣,他是看肉多,自己馋了才试着做的,没想过拿出去卖。他很意外江梅有这个想法,这丫头爱操心但也机灵,更是个钱楼子,大概也是穷怕了。 “能,你若想卖我教你做。” “这个费肉。”江母不赞同。猪肉可比猪下水贵多了。 刘氏也不大同意,“你奶说的对,买肉不少钱呢,卖不出可陪大了。有凉皮和卤货就够了,你个姑娘家的折腾啥。” 江大哥也劝:“大丫,老实跟你大嫂卖凉皮和卤货。” 江梅不服气,“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若是成了不是能赚更多钱?银子又不扎手。” “江梅说的对,虽然肉贵但咱卖的也不会便宜。”江莱帮江梅说服家人。 江家人保守,有凉皮生意就很知足。江梅这么有冲劲他绝对要支持。“这个肯定不能跟凉皮一起卖。” 寻常人哪里舍得花大价钱买贵的零嘴,像大宝二宝赚了钱也只买了巴掌大点酱肉,还是一家人分着吃,就这样花出去的银子还心疼好久。 “府城要比县城繁华,富贵人多,去那里卖。”二宝给出主意。府城他去过几次,多少有了解。 江梅眼睛一亮,“二哥你也觉得行?” 二宝点头,“不是还有肉嘛,做出来去府城试试,行就继续做,亏了也就损失些肉,就当我们自己吃了。” 江莱:“咱家现在也不缺那点肉,让江梅试试吧。” 江母忍痛把最后一块肉让出来给江梅试。她本来想拿出去换银子,小莱说啥都不同意。乡下人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家里有肉吃还是从摆摊开始,尤其是这两天顿顿大肉比过年还豪横。算了,就一块肉,让他们折腾吧。 如此江莱便教江梅如何做肉铺,加入不同的调味就可以做出不同口味,原味、麻辣、蜂蜜,江梅学的很认真,在锅边不错眼地盯着肉片烘烤,衣服都湿透了也不说一声累。 用锅烘烤太累人,做来自己吃还凑合要每日售卖不大行。江莱告诉江梅若要长期做,得砌个火窑,做几个铁烤盘。他答应若是事成便帮江大哥一起搭窑,江梅就更开心了。 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江全拍板把县城的买卖交给大宝夫妻两个,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李氏手艺已经相当熟练。凉皮、卤味都手到擒来。卖肉脯就交给江梅和三宝两个。江大嫂回家帮江母收拾家里这一摊子。江家人多事也多,还有墩墩这个孩子,江母一个人忙不过来。江大哥还在养腰伤,若是养不好秋收可就指望不上这个人了。 大宝很乐意,有固定营生比打短工强许多。给别人干活要看东家脸色,赚得也不多。现在做多少都是自己说了算,而且也没有很累。 次日,江莱从私塾出来就去书店买了几本书。本想买点好纸,可是纸很贵,只能买最差的,即便如此也花了二十多两。 路过布行,江莱买了块粉色的细棉布,当初答应江梅赚钱就给她买新衣服一直没有兑现,今日一并买了,这就又花去近一两银子。 江莱郁闷的不行,他叼着稻草坐在枣树下叹气,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花的差不多了,先不说书,纸怎么也那么贵呢? 墩墩在他旁边捏着青枣啃,啃两口转头看一眼发愁的江莱。然后他把沾满口水的青枣递过去,“二爷爷吃。” 江莱嘴角微抽,拿下嘴里的稻草轻轻拍打眼前的胖胳膊,“脏死了,我才不吃。”墩墩见二爷爷不要他又塞回嘴里,另一只小手扒拉着把稻草连带江莱的手一起划拉到一边。稻草落在胳膊上不疼,可是痒啊。 纸好贵总不能自己造吧。嗯?江莱的视线追着被墩墩扒拉出一个弧度的稻草上。对啊,他可以自己造,造纸的 11. 齐小公子 “你脑袋被门夹了?”…… [] 这段日子江莱的努力二宝看在眼里。他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以前江莱是家里最懒的一个,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而今他却是天不亮就起来温书,比任何一个人都早。 光是江莱练字的废纸每日都有半指厚,有时吃饭见他拿筷子手都在抖,这份韧性难能可贵。正所谓天道酬勤,若是二叔坚持不懈也许未来可以期待一下。 江家能走出一个有出息的人是大好事,对子孙后代有莫大的好处,但二宝不想他们举全家之力最后却供养出个白眼狼。 二宝所问江莱有些意外,却也能理解他的担忧,升官发财后舍弃穷亲戚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是现代也很常见。 “我是你父亲的弟弟,你们的二叔,不管走到哪里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事。只要你们不背弃我,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不管江家。”江莱说的是心里话,以前江家人即便对他有怨恨也没有把事做绝,他又怎会做丧良心的事。 二宝点点头:“我信二叔,我们是一家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纸的事我来做,你只管读书。成了最好,不成也就费些稻草和力气。”嘴上这般说,二宝心里却兴奋不已,他早就想做点什么改变家里的状况,可他不认识几个字更没有门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没有头绪,结果只是给人打零工。 此事若是成了,江家必定翻身,江家的孩子以后都有银子读书了,越想越激动,少年黝黑的脸上微微泛着红。 见他如此,江莱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二宝是聪明人,不管他怀疑什么,只要利益绑在一起,即便他知道什么也没关系。就不信有现在的他做对比,还有人想念以前的混蛋。 叔侄两个又说了会儿,等他们从房间里出来,见江梅抱着块布站在门口。 江梅从她娘那得知这是二叔买给她做衣裳的,细棉布比粗布贵很多。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她买漂亮的细棉做衣服。这个人竟然是她一直瞧不上的二叔,江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同时又有那么一丢丢愧疚,以前应该对他好点。 江梅低着头,小声说:“二叔,谢、谢谢。”第一次对这人道谢有些难以开口。 “一家人不用客气,本来想给你买件成衣,但二叔没舍得,先买块布让你娘给你做,等以后二叔有更多的钱再给你买好看的衣裳。”江莱摸摸小丫头干枯的头发说道,最近家里伙食好江梅脸上有肉了,但头发还没养回来,还是有些发黄且细。 江梅咧嘴一笑:“我不要成衣,自己做的就行,我也会做。”不是捡哥哥们剩下的灰不拉几的带补丁的衣服,她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成衣听说一件就要好几两银子,她想都不敢想。 墩墩站在江梅腿边,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二爷爷,再看一眼小姑姑手里的粉布。江莱好笑,蹲下身捏肉他嘟嘟的脸蛋,“穿开裆裤的没有,你不需要。” 一听他没有,墩墩急了,两只小手拍拍凸出的肚皮,“要啊。”他的衣服也是大人穿坏了的衣服改的。小孩子也知道美丑,他看上江梅手中的粉布了。 江莱:“不要。” 墩墩:“要。” …… 一大一小就要与不要的问题说着车轱辘话,江梅捂着嘴乐,二宝站了一会儿绕开他们回了房间。有些事二宝并不想去深究,一家人和和乐乐,有奔头就挺好。 日子紧张而忙碌,大宝夫妻、三宝和江梅每日忙着做吃食。二宝每日捣鼓稻草,开始江莱不大放心还每日亲自去看,后来见二宝做事稳妥,叫他怎么做他基本都能执行到位便也放手不管了。 江家人知道他们俩在捣鼓什么新东西,出于对江莱的信任,不让问就都不问。距离秋收还有些日子,家里不忙所以二宝有时间捣鼓。 江大哥和刘氏见哪个儿子忙不过来就帮一把手,人人都很忙,与以往不同的是而今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江家人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村里人人称奇。以前江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壮劳力不少可摊上个败家的,在村里穷的垫底。 老的少的都愁容不展,穿的不好吃的更差,打眼一看就是过得不好的人家。然而从卖吃食开始,江家大变样,居然还送小痞子去私塾,可见是赚到银子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江莱读书是假,借着读书的名头祸害银子才是真,谁知道他在县城干什么呢,也就江家人猪油糊了心,大把的银子白白送出去打水漂。 有那眼红的,还特意来江家打听吃食的事。江家人老实归老实可也不傻,来的人都好言打发了。有纠缠的江大嫂就把江莱搬出来,江莱最近安分守己却余威尚在,以前去村里谁家打砸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如此就没人敢再多问。 这些琐事江莱并不知情,他的全部精力都在读书上,三更起五更眠。上辈子都没这么拼过。不过也是没办法,若跟墩墩一样大,按部就班地学习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奈何时间不等人。 书是买回来了,可古文有些着实不大好懂,考试容不得半点马虎,不能靠猜或是一知半解。他请教先生,可赵耿年一看他拿的《大学》,问都不问就把他臭骂一顿:“没学会走就想跑了,你才读几天书,基础不打牢,看再多也没用。”之后好几天没给江莱好脸色。 自那后江莱也不敢轻易开口,他迫切需要一位能指导他的老师。按部就班从《三字经》开始,那得念到猴年马月去,他想到了狗子口中的那位齐公子。 齐墨瑜是正儿八经的童生,与他这种进私塾的人不同,人家是在县学读书。那里的先生估计都要比赵耿年强上许多。江莱决定去找小童生,他早忘了人长啥样,于是下学后叫上狗子几个在去八里庄的路上堵人。 少年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今日先生夸他文章好,下次说不定可以拿个秀 12. 无赖学生 熊孩子又怂又贱 [] 尽管怕的很,齐墨瑜还是鼓足勇气拒绝,强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狗子先炸了,“大哥亲自来请你,别不知好歹,想挨揍是不是。”二柱三胖两人也在一旁把手指按的咔咔响。 齐墨瑜后退两步,“君子动口、不动手。” 三胖往前走一步:“我们不是君子啊,能动手就不废话。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禁得住我一拳吗?” 齐小公子又怕又气脸都红了,眼前这四个哪个都能把他揍趴下。他用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睛瞪江莱。“你、你这样哪里像读书人。”他倒是知道这里谁说话管用。 看够了热闹的江莱对仨小弟摆摆手,“一边去,别吓着我朋友。”他笑着对齐墨瑜说:“齐童生收了我的银子,不答应可是不行的哦。”笑眯眯的样子,看在齐墨瑜眼里就像只狐狸。 齐墨瑜被这四人吓得都忘了手里还攥着江莱硬塞过来的银子,他抬手要把银子撇出去。 江莱大喊一声:“别动!”齐墨瑜就真的不敢动了。江莱两手麻利地帮他把银子装进包里,完了他还拍拍:“银子你已经收下,大家都看见了,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你是读书人是君子,最讲信用了对不对?” 狗子适时地挥挥拳头,“要是不同意,小心揍你哦,我可不是君子只会动手。” “你、你无赖。”齐墨瑜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无赖?”江莱赶紧摇头摆手,“不不,我现在可是读书人,齐公子莫要冤枉人。”落日的红光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加上江莱样貌不差,竟有些温润的君子风。齐墨瑜摇摇头想什么呢,小混混怎么能温润更不可能是君子,顶多算人模狗样。 他想跑,刚迈开腿就被江莱提着后脖领子给拎了回来。都差不多的年纪,这小痞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比他高两个头呢,齐小公子这个气。气小痞子不做好人是个大混蛋,气自己瘦弱力气不如人。 江莱笑脸好言劝说,狗子三人言语威胁,四人软硬兼施,齐小公子最后只能屈服。 “这是咱们老大,叫大哥。”三胖用胳膊夹着齐墨瑜的脖子,齐小公子都快被他勒断气了,只好颤着声道:“大、大哥!” 三胖满意地放开人,“这才对嘛,都是自己人了,今后有人欺负你尽管找我们。” 齐墨瑜哭丧着脸,心中腹诽什么自己人、谁跟你自己人啦,你们不欺负就没人欺负我。 怕他反悔,江莱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契约,内容大概是齐墨瑜每日下学后给他授课两刻钟,有问必答不得敷衍。 齐墨瑜欲哭无泪,今日先生还说他前途光明,可此刻他只觉得人生灰暗、再无光明。 “老大,我们走了。”事情办妥了,狗子三人挥挥手各回各家。 江莱执意把齐墨瑜送到八里庄才往回走。他心情不错,昔日名声和狐朋狗友竟也不是毫无用处。齐墨瑜这孩子够轴的,这么做有点对不住他,算了此一时彼一次,以后有机会帮帮他就是,来日方长。 本以为齐童生怕他,便对会对他毕恭毕敬有问必答,哪知这只墨鱼颇有反骨,第一日就把江莱骂的狗血喷头。 江莱就问了他文章中的几个字怎么读,齐墨瑜气得跳脚,指着他鼻子训斥:“你连字都没认全就读论语?江莱你疯了吧?” 江莱笑呵呵:“边学边认,你看你说这个字读叞,我这不就认识了。”生僻字再加上繁体不大好认,认字也不能全靠猜。“再说了,我请你来干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学什么。” 齐墨瑜让他给气的没脾气了,读书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先从认字、练字开始,只有基础打好了,才能进行下一步。 小混混字都认不全就让他给讲论语,真是气死他了。气也没用,他多说两句江莱就瞪眼,一瞪眼他就害怕。江莱倒是不打他,可他就是害怕,齐墨瑜觉得自己真没出息。 只能痛苦地每日给他讲课,可几日下来他发现小混混学东西特别快,他前一天讲的内容,第二日无论是字还是背诵、释义,江莱全都掌握。他当年开蒙半年所学,江莱仅用半月便全部学会。就是字写得不咋地。 惊讶的同时,齐公子心里酸酸的,自己要是有这个脑袋上次就考过秀才了,嫉妒作祟不免鸡蛋里挑骨头。“你这字好丑,鸡刨的都比你写得好,哼。” 经过一段日子的苦练,江莱的字已经很不错了,在大小控制上已基本没有问题,赵耿年都说他进步飞快。 江莱半抬着头,斜着眼看他,“你找只鸡来跟我比比,要是真刨的比我好,我跟你姓。” 齐墨瑜小声嘟囔:“哼,我又不缺儿子。” 江莱:“……”这熊孩子真是又怂又贱。怕他怕的不行,完了还总跟他顶嘴,有时说出的话能噎死人。 他可不是吃亏的性子,该动手时就得动手,他上去把小怂包一顿挠痒,齐墨瑜乐得都快岔气了才放过他。 齐小公子打不过但心里不服,于是报复性地增加了很多内容,他讲的快,江莱记笔记就有些跟不上了,便开始用简体字,齐墨瑜见了终于找到错处了,他把手中的书啪啪打在桌子上,“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丢胳膊少腿,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是,我改。”江莱也知这样不行,习惯成自然,为了避免考试出错这个习惯必须改了。 他态度良好,齐墨瑜撇嘴,“烂字,一点我的精髓都没学到。” “嘿、”江莱这个气,字都是他照着字帖临摹或是赵耿年指导的,齐墨瑜哪里有教过他写字,“胆子肥了,教训起我了。”说着他用毛笔的另一端敲了齐墨瑜的脑袋。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江莱敢打给自己授课的先生,齐墨瑜狠狠瞪他一眼,不过人也老实了,他撅着嘴巴不敢再挑衅。 其实也还好,他给江莱讲解的过程中,他自己也等于复习了一遍,于他并没有坏处,他就是嫉妒小混混脑子怎么这么好。 上 13. 生辰礼物 “小墨瑜二三事” [] 这日下学江莱去书铺买纸,一张五个铜板,两百张纸就花去了一两银子,若不是家里赚了些钱,光买纸就买不起,谈何读书。江母手里的银子基本都给江莱买笔墨纸和书了。 也不知二宝制纸的进度如何了?做不出好的最差的也行,只要能用。江莱打算等会儿吃完午饭去江边看看二宝的成果。 正想着见前方岔路口蹲着个人,齐墨瑜正低头巴拉地上的蚂蚁。见江莱走近他把手里的木棍往身后一扔,当做什么都没有。 “在这做什么,你不是说今日有事吗?”前几日齐墨瑜就告知江莱今日家里有重要的事,天大的难题今日也别找他。怎么着自己还找来了。 “是有事,那个、”齐墨瑜吞吞吐吐。 江莱看他,“有人欺负你?” “不是。”齐墨瑜瞪他。“就不能想我点好。” “有话快说,我饿着呢,得回家吃饭。”见小孩儿不像被人欺负,江莱越过他往六里庄的道上走。 “我想请你去我家。” 江莱回头看他,齐小公子环顾左右慢吞吞道:“今日母亲生辰,我娘让我带同窗回家吃席。” “你同窗呢?”江莱往远处看,此地除了他俩没别人。怎么没来? “没有同窗。”齐墨瑜凶巴巴的,“就说你去不去吧。” 小孩儿没请县学同窗,唯独邀了他。江莱暗想,不会这小书呆在县学连个朋友都没有吧,所以才找他凑数?或许是家境好的缘故,齐墨瑜很单纯也很固执,若不是自己是成年人可能还真不大喜欢跟这种做事一板一眼的小学究一块玩。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江莱就想得帮这孩子,一个小伙伴没领回去多丢人,半大少年最怕被大人看扁。 “没问题,我去。”但去人家做客,又是长辈生辰总不好空着手去,他问齐墨瑜送了自己母亲什么生辰礼,齐墨瑜骄傲地说:“一副字,我写的。” “就这?”江莱不明白他在骄傲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写个字家长夸一夸能美上天。 齐墨瑜不高兴,“这怎么了,我娘最喜欢我写的字,每年写的都裱起来挂在房间。” 好吧,人家娘乐意。但他不能也写副字啊,很容易不给他饭吃,送点什么才不失礼呢? 有了,江莱带齐墨瑜跑回家,快速扒拉两口饭,然后把这段时间画的小画找出来,巴掌大的一张纸上画着大脑袋的、短胳膊短腿的小小人,有齐墨瑜的有墩墩的,旁边都有文字解说。 画小人画的起因是为了练习控笔能力,后来运笔越来越熟练江莱也没停,画画能够放心情,是很好的休息方式,偶尔画一副,加起来有几十张了。 齐墨瑜看到后大为惊讶,“这是什么画,乱七八糟,我就长这样?你在私塾就学了这个?”多看了几页又嘀咕:“还挺可爱的。” 江莱顾不上理他,把有关齐墨瑜的都挑出来,临时又画了几张,然后把纸叠在一起裁好,再找江母让她帮忙订好看点。封面是江莱现画的齐墨瑜大头娃娃画,旁边写着“小墨瑜二三事”,又找了个漂亮盒子装上。 以齐母对齐墨瑜一副字都当宝的宠爱程度,这本小人画一定会得到她的喜欢。这份礼独一无二,还不花一文钱,江莱觉得自己真棒! 齐墨瑜在旁边嘟嘴,“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画我取得我同意了吗?”他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小小人前面跑,后面追着嘴尖尖、头顶大红冠的大公鸡,配字:齐墨瑜完败战斗鸡。 “我跑了吗?谁打不过公鸡了?”江家有只公鸡,有次放出来刚好齐墨瑜进院,大概见他是生人,扑腾着翅膀跟在屁股后头啄,齐墨瑜被追的满院跑。 为了维护小公子的面子,江莱违心道:“这是夸张手法,齐公子一脚能让它上西天,不必在意。” 做好小画本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收拾好东西两人往齐家去。路上江莱问:“我去你家你爹娘同意了吗?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他之前可是远近闻名,俩人一起读书齐家必定是知情的,但是齐家人没来指着他鼻子骂他带坏自家孩子,这就挺稀奇的。 “哼,你还知道自己名声不好。”齐墨瑜撇嘴,“我跟爹娘说你改邪归正了,读书很刻苦,也帮过我。我爹就勉强同意了。毕竟除了我也没人愿意搭理你。” 刚开始他回家常常晚半个时辰,怕他爹找江莱就骗他说去同窗家温书,后来有一次江莱送他回家,被大哥瞧见,他爹再三追问他才说跟江莱一起读书。 开始家人死活不同意,还要找江家要说法,是他阻拦下来,后来先生又夸他文章写得好,他都说是和江莱一起温书的功劳,他爹这才勉强同意。今日他说要请江莱来家里作客,爹娘大哥也同意了。 见他别扭的样子,江莱知道小孩儿应该从中说了不少好话,他伸手搂住齐墨瑜肩膀,“好兄弟,大哥今后罩着你。” “谁是你好兄弟。”齐墨瑜一抖身子,把江莱的手臂抖下去,“还有,你是谁大哥啊,我比你大,大一个月也是大。”两人同年生,齐墨瑜刚好比江莱早出生一个月。 两人一路上吵吵闹闹很快就来到八里庄齐家。早就听说齐墨瑜家是十里八村的富户,今日一见果然气派。 宅子光从外面看就有半个六里庄那么大,现在门前停了多辆马车,应该都是来访的宾客,可见与齐家来往的也不是庄户人。齐墨瑜的大哥二哥站在门外迎客,见到江莱两人对视一眼后客气地请人到里面。 见礼后江莱随齐墨瑜走进齐家大院,宅院内红墙绿瓦,仆妇在院中穿梭,同在乡下,齐家的档次比江家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江莱在心里感叹,齐家这条件齐墨瑜没长歪还这么上进真是难得。“当个纨绔不好吗?为何要吃读书这份苦?” 齐墨瑜白他一眼,“我大哥打理铺子 14. 一丝幸福 此刻江莱感到了一丝幸福…… [] 齐正泽下值后到齐家赴宴,一进屋便见大家对一小画本津津乐道。一问才知是江莱所赠的生辰礼。 并不贵重却别有新意,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喜欢尤其是女人,不知道底细的倒是把江莱好一顿夸。这小子一个铜板没花却得了满堂彩,倒有些小聪明。 “看来你这几个月确实没少下功夫。”与上次相见,江莱明显瘦了,眼下青黑,这是少眠的表现。 江莱笑笑:“没法子,起步晚就得拼尽全力。” “江莱你认识我表叔?”齐墨瑜惊讶,他心里没说出口的话:难道你被我表叔抓过? 齐小公子心思单纯藏不住事,心里所想都在脸上表现出来。 齐正泽怕引起误会,便把两人相识于修筑堤坝之事说与众人听,至此江莱又博得大家的一波赞扬。 不止是他,齐墨瑜作为齐母的心尖尖,齐家的读书郎,小小年纪就是童生,更是得到大家的称赞。 有人道:“行同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两位少年郎以书会友又都是好才华,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江莱拱手回道:“借您吉言。” 有清楚江莱底细的便多看了两眼,直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读书好,读书才能有出息。” 有人想试江莱,便问他读什么书?江莱看向中年男子,微微发福的身材,留着小胡子。 齐墨瑜介绍说:“这是我表舅。” 江莱起身见礼,“表舅好!” “嗯,听闻你与我外甥每日同学,那我便来考考你。”他问道:“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你可知其意?” 江莱略微思索便道:“孔子说:如果用土堆山,只差一筐完成,这时停下来,那是我自己要停下来;如果在平地堆山,虽然只倒下一筐,这时继续前进,那是我自己要前进。” 男人点点头,江莱继续说:“孔夫子用堆土成山这一比喻,说明功亏一篑与持之以恒的道理。进退全由自己,正因此在学问上才应该坚持不懈、自觉自愿。多谢表舅提点,晚辈定当竭尽全力,绝不会半途而废。” 表舅哈哈大笑:“孺子可教,瑜儿挑朋友的眼光不错。” 齐墨瑜松了口气,悄悄跟江莱说:“我表舅是开书铺的,最喜欢考人学问,今日若没有你他定要问我。担心死我,《论语·子罕》你都背了?” 江莱吃一口菜悄声道:“碰巧,刚背完。” 齐墨瑜狠狠咬了一口软炸里脊,嘀咕:“脑子怎么这么好使。” 有齐正泽的肯定,和江莱的表现,至此,齐家人对江莱彻底放了心。饭后齐家派人用马车把江莱送回家。 虽已是晚上,但江家院内灯火通明,大家还在忙次日要售卖的吃食,见江莱回来,三宝迎上来吱呜两句没说明白。 他这个样子让江莱想起白天的齐墨瑜了,今日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好开口似的,有话直说就完了。 “你三哥怎么了?”江莱问江梅。 江梅翻烤着猪肉脯,“临湘搂掌柜要买咱家的卤货方子,大哥大嫂拒绝了,后来他找到我和三哥,我们也不能同意啊,最后他就想我们家每日给临湘搂送些卤货。还不准卖给别家酒楼,三哥就不知该咋办,想问问你的意思。” “当初他那么对三宝,不卖他。”江母还在为三宝感到委屈。孙子被辞退回来消沉了好一阵子,这事还差点怪到小儿子身上。 江梅却说:“可我觉得有钱不赚是傻子,价钱不变,咱们就多做一些卖给他还省了在街上卖,多划算的买卖。” 江莱看三宝:“你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人挺好,张举人那事他也是不得已,我觉得……”三宝看看江莱低下头。 “明白了。”江莱表示赞同,“他既然只要成品,那就卖给他,赚谁的钱都是赚。生意上没有永远的仇人,谁能给咱家带来银子谁就是伙伴。” 大宝和他媳妇思索了一会,觉得有道理,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也就是他们家现在硬气了,要是放半年前他们哪里有这个底气。 “行,就听二叔的,明日我便和临湘搂掌柜谈,二宝也同我一起去。”二宝认字人也沉稳,大宝觉得有二宝在不怕被人骗。至于江莱,现在全家都默契地任何事都不要打扰他读书。 没有意外,临湘搂的生意拿下了,之后每日多做出来的先送到临湘搂。送货价没变,但位置变了,到了临湘搂一叠鸭翅价格就翻了几倍,舍得花二两银子喝一壶酒的人不会在乎几十个铜板的菜钱。 “等家里盖了新房,再赚银子咱们也开个酒楼。”大宝羡慕了,他跟媳妇念叨。 …… 夏去秋来,田里的豆叶子开始变黄,这表明很快就要秋收了。江父蹲在地边看着成片的豆子与坐在一边的里正说:“今年风调雨顺大丰收,能过个好年。” “雨水不多不少,也没刮大风确实是个好年头,你家今年扣除税得收这个数。”里正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江父笑笑,“可没那么多,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哪能都卖。”即便有一半也是比往年强的多。 里正斜他一眼,“哼,不靠地的收成也收入不少吧。要说小莱啊,活了这么久也是头次见到他这样的,你说他早怎么不开窍呢,非得等家里揭不开锅了他才悔悟。要是早知道赚钱,你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哦。” 全家都是壮劳力,能干身体好,不做买卖比别家产出都要多。以前若不是江莱败家,光靠种地也差不了。 “只要他能改也不晚,小莱大器晚成。”江父乐呵呵,对儿子并未有一丝怨怪。 “说句你不爱听的,小莱读书行不行?别到时候又让他把钱都糟了,大宝二宝可都要说媳妇了。” 江全眼里盈满笑意:“行,他这几个月可用功了,小莱一定能行。” 里正看看干瘦的老头没再说什么,功名哪里那么好考,他大儿子今年 15. 决定一试 大有不休不眠学到死的意思…… [] 中秋过后没多久,江家便着手收拾庄稼。一家人忙的脚不沾地,终于在一场大雨到来前把粮食收入谷仓。 又过半月左右,二宝终于把一打纸放到江莱面前。别小看这几张纸,之前的残次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制纸全程由二宝一人完成,江莱这个发起者倒成了甩手掌柜。尝试初见成效,也就没必要瞒着家里人了,毕竟之后的事只有二宝一个人可干不了。 当江家众人见到纸时都有些傻眼,江大哥粗糙的手摸索泛黄的纸,半晌才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二宝,这是用稻草做出来的?” “二叔的法子,我照做的。”二宝黝黑的脸上露出憨笑,“这纸太糙了,吃墨,卖不大行,还得再试。” 话虽这么说,可二宝觉得只要有江莱在,很快便可以做出更好的纸。江莱看过二宝的记录结合前世所学所见做出改正。二宝识几个字,为了记录跟江莱又学了一些。 有了江莱的建议,二宝继续试,这次不光二宝,江父和江大哥甚至是大宝也加入进来。纸太金贵了,他们没读书不识字也知道把纸做成,赚的银子可不是卖卤货能比的。 有人帮忙,二宝做起来更加趁手。天气转冷后上好的纸终于摆在眼前。江莱很高兴,他敢肯定这份纸比他在书铺看到的所有纸都要好,虽然还是手工制作但毕竟加了后世的经验和技术。 “二叔买的最下等纸都要五个铜板一张,这得卖多少。”大宝很兴奋。 “我儿子脑瓜聪明,是咱家的福星。”江母又开始夸儿子,“你们先前还总怪他读书烧钱,现在家里的进项都亏他。” “是是,娘您说的对,是我们目光短浅。”江大嫂顺着婆母。就连大宝媳妇也哄着老太太:“还是奶有眼光,二叔有本事。这卖出去可比卤货值钱多了。” 全家人沉浸在喜悦中,江莱却摇头,“这纸不能卖。” 三宝不解:“为何?我没见过这么好的纸,为何不能卖?”他在酒楼跑堂时见过不少学子拿的纸,都比不上他家的。 江莱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人心叵测不能不防。一个举人就能把他们踩在脚下,若是知道江家有制纸的手艺,说不定会招来什么大人物觊觎。 就怕有些人不择手段,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把二宝带走,或是以家人威胁,以他家现在农民的身份毫无办法。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万不能把家人置于危险境地。 众人面面相觑,江父呐呐地问:“啥?”儿子说的话他听不懂。 二宝给家人解释:“太惹眼了,恐怕会招来祸事,咱们家承受不起。” 江莱赞赏地看一眼二宝,然后他把可能存在的危险详细说给家里人听,大家都不说话了。银子好赚但也得有命花才行,在愚钝这个道理还是能懂的。 众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先前有多兴奋此时心里就有多憋屈。任谁手里抱着金疙瘩却只能藏着掖着都会郁闷。 “二叔觉得要如何做?”二宝觉得既然让他辛苦做出来肯定不是为了自己用,二叔定有自己的打算。 “暂时做些差的卖,等我以后有了功名便不用如此担心。”江莱想得明白,现在不行,不等于以后不行,他这么拼命读书考功名,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掌握命运。况且江家现在不缺银子,目前以安稳最重要。 虽然遗憾但目前也只能这样,此时江家人都无比盼望江莱能考取功名,哪怕秀才也行。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江莱与二宝把过程做了改动,纸太好无非是每个环节分毫不差、步步精准,只要稍作改动便可做出质量差的纸。 又试做几次后就做出了次等纸,即便如此也比五文钱一张的好很多,但与上好的还有差距。江莱觉得这样就行,不好不坏不出风头不引人注意,如此才安全。 之前只是少量试做,并未大量浸泡原料,要大批量制作须得有专门的地方。村头养鱼的李老头前年去城里儿子家养老,房子一直空着。那房子远离村子,最重要的是旁边有养鱼的塘子,用来做作坊最合适不过。 二宝用五十两银子把破屋池塘连带周围的几亩地都买了下来。现在开始准备第一批纸做出来最早也得在年后三四月份,所以售卖并不急。 之前余下的料二宝做了最好的纸给江莱用,“二叔有资格用最好的。” 至此江莱就不用为五文钱一张的纸而心疼了。其实二宝对的态度才令江莱高兴。这种一家人把他当宝的情况是上辈子没体验过的,感觉还不错。 江莱难得的喜形于色,齐墨瑜见之便不大痛快,“傻乐什么,不要学到点知识就翘尾巴。” “我没有尾巴。”江莱用镇纸压住纸,提笔抄写,“倒是你,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有心事?”江莱突然站起来,把上半身探到桌子对面,贱兮兮地问:“思春了?快跟哥哥说喜欢上了哪家小姑娘?” “别胡说。”齐墨瑜又羞又气把江莱推回椅子上。 “那你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考试考得不好?”不应该啊,小学究齐墨瑜脑子挺聪明,也就比他差一点。 齐墨瑜点头又摇头,随后重重叹口气:“这次月考不大好,先生说我不适合参加明年的院试,可我有点想考。” “院试?秀才?” “嗯,我已是童生,不用参加县试和府试。”齐墨瑜兴致不高,他觉得自己能力还不够,可又很想试试,考不过又怕别人笑话,心有不甘,这几天纠结的饭都吃不香。 “县试和府试什么时候?”江莱不知考试时间。赵耿年没说,大概是因为不需要,整个私塾找不出一个能参加县试、院试的人,说了也白说。 齐墨瑜瞟他一眼,“过了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两个都过了之后才是院试。”见江莱皱眉不语,他道:“问 16. 参加县试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榜上有名了…… [] 江莱可不想学到后半夜,“别给自己压力,心态很重要。天色不早了,我回家了,不用送。”收拾好东西他就溜了。小书呆是真的刻苦,这种努力跟他又有些不同。齐墨瑜是搞不好就钻牛角尖的那种。 得知儿子要参加明年的院试,齐父疑惑:“为何改了主意?” “我想试试,考不过就当积累经验,难道我会因为一次没考中便一蹶不振吗?又不是没失败过。”少年把江莱激励他的话拿过来说给爹娘了,“江莱学了一年就敢去县试,我有什么好怕的,去。”与最后一句落下的还有齐小公子拍在桌子上的巴掌。 齐父齐母瞠目结舌,“江莱要参加县试?”乖乖,原先还觉得他稳重上进好学,如今看来是自不量力。 他儿子六岁启蒙,先生说瑜儿天资出众,在同龄孩子中出类拔萃,那也学了八年才敢一试。他江莱即便聪明,才学一年就敢参加县试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 对齐墨瑜的想法,爹娘和两位兄长都十分支持,并鼓励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等人走后,齐母担忧地问:“江莱太狂妄了,瑜儿与这种人来往真的好吗?要不咱们把瑜儿送到府城读书吧。”远离那个狂妄之徒,免得他带坏儿子。 “倒也未必是狂妄,县试试试水也未尝不可。”齐家大哥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至于母亲所说并不需要过分担心。三弟早慧,但有时过于墨守成规,先前他说不参加院试,可又心有不甘。如今却是信心满满,并且也有了未中的准备,可见是想通了,这种心境很好。”先前三弟放弃院试是出于慎重,可未免畏首畏尾。现在有人影响他坚定向前是好事。 齐父很是赞同,“老大说的对,这几日我见瑜儿心烦气躁。本想找他说说可他却避而不谈。反倒是江莱那小子不知是不是与之前的经历有关,我总觉得他过于成熟,眼神中总是露出有别与年龄的坚定,这种人大器晚成也说不定。” 齐大哥:“我去私塾打听过,江莱确实读书刻苦,并未再做出格之事,大概真想在科举一事上搏一搏。况且我观江莱为人处事颇为周到,三弟与其交好或许能学到书院教不了的内容。” 他弟弟性子有时候很执拗,总拿别人做镜子鞭策自己,从不和调皮捣蛋的人一起。江莱以前名声不好,但瑜儿一次都未曾在家人面前说过他的坏话。甚至还为他辩解:“事过境迁,人也是会变的。”自己弟弟认同这个人,那么就说明江莱身上一定有瑜儿欣赏或是要学习的东西。 “夫人!我们就多信任儿子一些吧,今日瑜儿一改往日的颓唐,这就很好。至于其他暂时莫要想那么多,总归瑜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等明年院试过后再做决定。” 齐母只好作罢,“那就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江莱带坏了瑜儿,我一定饶不了他。” “阿嚏”被人念叨的江莱打了个大喷嚏。他揉揉鼻子,赶紧起身加了件衣服,并在屋里蹦跶几下,关键时期千万不能生病。 童生考试考的是基础,重点在于背诵和简单的理解,写作什么的要求不太高,他参加县试没有问题。以他十几年的学习经验写作和理解不难,难的是要用文言文表达。古文三万多个字,而他目前仅掌握了一部分。 齐墨瑜以前教训他不是没有道理,江莱基础不扎实。现在让他写策论,同一题他大概能写出几篇文章,但错字错词一定避免不了。 既然决定参加便要尽力弥补不足,重点是夯实基础,但也不能只顾着闷头学,诀窍还是要找一找的。 于是江莱想到高考集锦,能弄到历年县试题集的也只有自己的先生了。赵耿年听江莱说要参加县试,他举着茶杯半天没动。 他是觉得江莱还不错,聪明也努力,虽然晚了些但努力后未必不会儿有一番成就,但来私塾一年没到就要参加县试?赵耿年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江莱的鼻子:“不会走就要飞说的就是你。” 江莱暗自叹气,他就知道赵耿年的反应不会比齐墨瑜小。他老老实实站着挨训,等赵耿年吐沫横飞地骂一通,他再讨好地把茶端到老师面前,“先生您消消气,我参加县试无关乎成败。”说服赵耿年可要比忽悠齐墨瑜难多了。 被江莱画了一张大饼,赵耿年已经有气不想出了。说起来他教书也很憋屈,全私塾找不出一个能参加县试的苗子。好不容易有个敢拼敢闯的,既然他自己执意要去那便去吧。 尽管赵耿年对江莱的意见颇大,但还是给他找来近几年县试的考题,也给他圈了县试的考试范围。 “多谢先生!学生定会全力一搏。”江莱给赵耿年深深鞠了一躬。 赵耿年摆摆手,“去吧,有问题尽管来问。”有了赵耿年的帮助,以前需要问齐墨瑜的问题现在在私塾就解决了。 回家也是半点不敢松懈,写字写的手抖肩痛,江母心疼坏了,“别考了,现在家里不缺银子,累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你懂什么?儿子努力哪有做娘的扯后腿,慈母多败儿。”江父第一次对老伴儿发火,江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说道理江母未必理解,江莱所幸不理,每日闭门苦读,连墩墩都顾不上逗。小孩儿好几天见不到江莱,时常在门口转悠,他想和二爷爷一起玩儿。 齐墨瑜也差不多,以前他还按部就班,先生让学啥学啥,现在他也跟江莱一样超纲超量,俩人比赛似的。大年夜,别人吃喝玩乐,他俩在自己的房里背书、背书、再背书。 俩人半个月没见,再见面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齐墨瑜家里养得好,以前有点婴儿肥,脸蛋鼓鼓,现在脸颊凹陷,跟小灾民似的。江莱瘦成了一根麻杆,江母顿顿大鱼大肉给儿子补,但就是养不 17. 最后一名 竟是最后一名!瞧他这运气…… [] 好吧,江莱两个字好记好认,既然江梅去了,旁人也就没再往人群里挤。 此时此地,有人狂喜有人伤心,更有甚者嚎啕大哭。中者顾不上落榜人的辛酸,失落的人只能默默离开。读书是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悲喜都格外沉重。江莱仗着过硬的心态和前世的经验才能轻松面对,大多数人不会有这份淡然。 两刻钟后江梅垂头丧气地回来。众人一见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大宝不死心,急切地问小妹,“二叔中了没?” 江梅嘟着嘴:“我从第一名开始找,到最后也没见到二叔的名字。” 江莱笑道:“可真看得起你二叔,还从第一名找,能找得到才怪。” 江梅想说后面也没有啊,被二宝碰了一下便住了嘴。一时间大家都不知说什么好,没考中真不是几句安慰就能过去的,这个齐墨瑜最懂。 二宝:“二叔学习时间太短,考不中也是情理之中,下次再考便是。” “对对,二叔就当来练手了,行了,看也看过了,各忙各的去吧。”大宝从兜里拿出五两银子给江莱,“二叔你和齐公子去散散心吧。” 江莱把银子推回去,“银子我带了,倒是你们几个回去做生意吧,有齐公子陪着我放心好了。” 大宝先离开,三宝和江梅也要去府城,江梅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让江莱觉得好笑,他没有那么脆弱。没中就没中又不是没有机会。二宝犹犹豫豫不肯挪步,最后也叫江莱给撵回了家。 此时已近中午,看榜的人陆陆续续散去。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喝茶,纪念我第一次落榜。”江莱冲齐墨瑜笑笑。 齐公子定定地看他,半晌才松了口气道:“看来你是真不在意。” “要说一点不在意那是假话。”凡有进取心者便一定在乎输赢,“只不过与其他人比,我心理更成熟,自知不足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所以能够坦然接受。 “走吧。”说罢江莱转身要走。齐墨瑜拽住他,“不行,不亲自看一眼我不死心。” 他硬拽着江莱来到榜下,此时榜前已经没有几个人,齐墨瑜从第一名开始往下找。所幸都来了江莱也想知道前几名姓甚名谁,说不定以后有机会碰到,便也从头开始往下看。 看到最后也没看到江莱的名字,不知是人多蹭的还是有人故意使坏,榜单的下边翘起,齐墨瑜上前将红纸抚平。 抚平的榜单上赫然写着江莱的大名,齐墨瑜揉揉眼睛凑近看了又看,他眼睛都快贴墙上了,这才敢确定县试最后一名——江莱。 他回身伸手,江莱被他拽一个趔趄,“小墨鱼你疯了,使这么大劲儿。” 齐墨瑜懒得跟他废话,两手板着江莱的脑袋摁到榜单下缘,他平生第一次敢在江混混头上动手,不过此刻他顾不得这个,语气严肃地说:“瞪大眼睛自己看。” 江莱差点啃上红榜,往后稍稍撤头才看清最后一行:六里庄江莱 我*!竟是最后一名!江莱愣了一会儿,随后哈哈大笑,瞧他这运气,倒数第一上榜。要不说读书除了学的好之外,运气也很重要。 记得他还安慰齐墨瑜倒数第二也不错,如今他倒数第一,也不错,他有口无心地来了句:“府试争取倒数第二。” 立刻得到齐墨瑜的怒斥,“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莱斜眼看他,“哼哼,说没希望的是你,让我有出息的也是你,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啊小墨鱼。” 齐墨瑜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小人得志让他猖狂几天,猴子得了根香蕉还得蹦跶一会儿呢。 “哼!”齐小公子一扭头看都不看他径直向县学走去,亏他还请了半日假。 “哎哎、”江莱喊半天也没把人喊回来,他在榜下又站了会儿,心里美滋滋,咋就这么幸运呢? 县试过了,府试也可以试一试,他心中又充满了希望。 他抬起胳膊伸了个腰,好好睡了几天总算把精神养回来一些,不过从明日开始又得早起晚睡了,两个月后便是府试一点都不能松懈。 现在要做的便是将消息告诉先生和家人。今日放榜赵耿年并未在意,江莱这几日没来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到了,早就跟他说不要自满偏不听,现在让他认清事实也不算坏事。 江莱突然来私塾,他还安慰人家:“莫要灰心下次再考、” “先生我上榜了。” “……”赵耿年一顿,待反应过来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你中了?” “中了。”江莱挠挠头,“就是名次有点低,最后一名。” 赵耿年脸上露出惊喜,“中了就好、中了就好,名次不要紧。”能中已经是天上掉馅饼还敢挑名次?随后他脸一板,“那你还磨蹭什么,四月便是府试,还不赶紧回来温书。” “哎呀,也不差这半天,快让孩子回家报个信,”于氏一直在旁边听着,她也是又惊又喜。江莱开始读书也就一年左右,竟过了县试,虽然是最后一名,可那也是过了,试问芦沪县有第二人?别说本县,就是整个顺宁府恐怕都不一定有。 看来是块璞玉啊,于氏打定主意要与江莱搞好关系。她家男人说不定能靠眼前的少年扬名呢。私塾有了名声,学生多了收入自然也就多了。 “咳咳、”赵耿年也知自己心急了,“好吧,今日便归家吧,明日开始我单独给你上课。”他转头对妻子说:“在我书房加张桌子,接下来两个月每日从辰时到申时末我亲自督导江莱。”时间很长但也没办法,江莱底子薄,目前能做的便是硬往脑子里塞,能记多少算多少吧。 赵耿年虽然私塾办的不咋地但毕竟是科考过多年的人,有他指导江莱求之不得,他谢过赵耿年便回了六里庄。 江父江母见儿子回来眼神躲闪,像是江莱没考中是他们的错,江莱心想江梅咋咋呼呼就干不了细活,现在全家都以为他没通过。 意 18. 婉拒三媒 两个月如俯仰之间转瞬即逝…… [] 往常媒人都绕着江家走,今日却来了三位,这自然不是凑巧。 本村的李家和周家原本就有把女儿嫁过来的打算,没想到还未行动,竟被外村人捷足先登,到嘴的肥肉哪能让别人抢去。于是两家都以最快的速度找了媒人,所以才会三媒同进江家。 这可乐坏了江母,两个孙子都不小了,尤其是二宝。以前她求人说和都没人搭腔,如今是看他们家日子好过了。 小莱争气读书用功,也给侄子找了营生。儿子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他们家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孙媳妇可得好好挑一挑。 江母客气地把媒人请进院,三个婆子见江家院内凉棚下并排砌了两个灶,锅比家里做饭用的锅大一倍,此时锅里咕嘟嘟煮着东西,浓浓的卤肉香从锅盖缝飘出来,勾的人直流口水。墙边的火窑冒着火星子,烤肉的味儿让人恨不得立马吃上一口。 随着大宝三宝的生意越来越好,江大哥夫妻俩承担了在家备货的活。江父江母偶尔打打下手,江家现在除了墩墩就没有闲人。 就这样还常常人手不够,江家现在迫切需要增加劳动力。若是二宝三宝娶了媳妇,那便解决了大问题。 三人四处打量,江大嫂看在眼里,她从锅里捞出卤货切好装盘,又从火窑那拿来还烫手的肉铺端进屋。不管亲事成不成,媒人是不能得罪的。 过了过嘴瘾仨媒婆可没忘了正事,擦了擦嘴便开始王婆卖瓜夸起了各自要说亲的姑娘。李家看上了二宝,周家姑娘与三宝年纪相当,徐家村的徐家在府城见过三宝。 仨媒婆有两家给三宝说亲,二宝目前表面上没有赚钱的营生,所以行情不如他弟三宝。 江母和江大嫂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偶尔附和一句“姑娘好!” 三人嘴都说干了,这婆媳俩也没表态。唇枪舌战一番后,王婆子终于忍不住问江母:“老姐姐,中意哪个?您倒是给个话啊。” “中意中意,我都中意,但我也做不了主啊,我家孩子主意大着呢,我这边若是应下,他们自己不乐意那可就闹笑话了。” 其实江母都不满意,李家姑娘两年前他们家有心求娶,但那时李家看不上他家。如今见他们日子过好了再找上门,这种人让人心里膈应。而且这两年李老三为了二十两彩礼把闺女都耽搁了,这种亲家他们可不敢要。 周瘸子家的姑娘有个好吃懒做的大哥,偷东家窃西家,村里人人防着,与这种人家结亲,他们家名声还要不要了,小莱还要读书科举,万不能有这样的亲戚。 至于徐家,不是一个村的不清楚这家人的品行名声,只能过后找熟人打听底细。 仨媒婆有点不高兴,但因为有别家媒人在,谁也不好多说。再者江家现在今非昔比,人家要比比也是应该的。 最后江母给了个准话:“等俩孩子回来问问,若对谁家姑娘有意,两日内我老太婆亲自去找你们,若我不去……几位明白我的意思吧。” 仨婆子互相看了看后点头,即便从他们三家里挑俩姑娘,也还有一家落选呢,这种事着实不好当面拒绝,大家心知肚明便好,不必非得通知一声。 送走了媒人,江母开始发愁,今日姑娘家请媒人大张旗鼓地进他们家,村里人都看见了,若是一家不选,估计该有人该说他们家眼高于顶瞧不起人了。 江父叹道:“那也没有办法,不能胡乱答应孩子的婚事,等回来问他们的意思吧。” 今日三宝和江梅回来的稍晚,所以这件事便放在了饭桌上。往日晚饭大家会说一天的趣事,今日是二宝三宝的亲事。 二宝首先表态,“我不急,等过了这个年再说。”他目前没有心思想别的,第一批纸在二叔考完府试就差不多要售卖,有好多事需要他做,至于亲事晚了这么久也不差一年半年。 江大嫂不赞同:“有好姑娘就先定下来,来年成亲刚好。”儿子不急做娘的急。 白日里江父江母还有江大哥夫妻俩都商量过了,也都是这个意思,但二宝主意大,所幸眼前也没有合适的人就随他。 于是一家人把目光都对准了三宝,江三宝端着饭碗脸一下子就红了。江母大笑:“我们三宝太老实,奶得给你好好把关,找个好姑娘。” “哼,三哥才不老实。”江梅嘟囔。 三宝瞪她,江梅梗着脖子道:“你现在不说,难道等家里给你定了姑娘再说?” “说、说什么?”江大嫂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所以问话不太有底气。 三宝放下碗筷,脸涨成猪肝色吭吭哧哧就是说不出来,江梅急脾气见不得他这般拖拉,把筷子一放,“三哥有相好的姑娘了。” “咳咳……”江莱一口汤咽下去一半,听到这话差点喷出,好在他忍住了,憋得他干咳不止。 他怎么也想不到老实巴交的三宝会私下里和姑娘相好,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不稀奇,三宝做出来就太令人惊讶了,这难道就是人不可貌相? 江家人都顾不上吃饭,一定要三宝把话说清。江梅见他三哥窘迫便替她说。是他们在府城遇到的卖菜姑娘。 姑娘身世不好,父亲几年前生病走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娘两个人,家里没有男人日子过得艰难。那姑娘是个要强的,自己种菜去府城卖,常被人欺负,有一次被流氓调戏是江三宝挺身而出。 然后她就在三宝和江梅的摊子旁边卖菜。能买肉脯的人不差银子,随手买些菜也是常有的事,之后三宝去哪里卖,那姑娘便在哪里卖菜,久而久之俩人就有了感情。 “有几次我们带回来的菜就是小娟姑娘给的。”江梅补充道。 “我就说这俩怎么会想到往家里买菜,原来是这么回事。”江母一怕大腿,随后摇头,“那姑娘不行,没兄弟势单力薄,寡母将来也得三宝养活。” “我养,我能赚银子。”三宝终于说出了自开饭以来的第一句话。 江母摆手,“那也不行,你岳家不是全乎人也不能是寡妇,会被人说闲话。” 江大哥夫妻俩也觉得不妥,眼见没人同意,三宝急了,“又不是小娟是寡妇,我娶姑娘还要管她爹娘是什么人。” “说的什么混账话。”江母一瞪眼。“娶亲嫁女亲家很重要,你不懂听奶的。” “也不见得不行。”二宝见家人都不支持弟弟,他帮着说话: 19. 府试 前五十应该差不多?其实底气还不…… [] 府试由顺宁府知府主持,要去府城连考四场。距离上六里庄到顺宁府与到芦沪县是一样的,但心里感觉完全不同。 考试当日江莱早早起床收拾,他穿上江梅买的青色学士服,手里挎着考试篮,眉目清秀的少年往那一站颇有一副温文尔雅的公子模样。 墩墩拍手:“二爷爷好看。” 李氏捏捏儿子的胖脸,“和二爷说什么?昨晚教你的。” “哦”墩墩两只小手往衣服上蹭两下,然后走到江莱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祝二爷爷旗开得胜,考、”他抓抓耳朵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下半句:“考第一名。” 小娃娃的可爱倒是缓了家里紧张的气愤,江莱抱起墩墩蹭他肉呼呼的脸。“借点福气给二爷爷。”墩墩现在被称为全村最有福气的娃。 墩墩被他蹭得咯咯笑,完了还在二爷爷脸上亲了好几口。江莱的心情瞬间美妙,他放下孩子,“好了,我该走了。” 江莱在前面走,二宝、三宝、江梅跟在后头一起出了家门。本来三宝和江梅不用这么早去府城,但江莱考试他们便背着东西要一起走。府试人多家里人一致认为得有个人跟着才放心,这才让二宝也去。 等四人走远,江母解下围裙对江全说:“老头子,你也和我一起去,县试简单我一个人求菩萨应验了,这次可就难了,万一我一个人菩萨挑理咋办,你也去。” “行,我也去。”江父半点没犹豫。 两人揣上五十两银子就去给寺庙送钱去了。江莱若是知道一定要拦下,至少把五十两扣下,这就是拿银子打水漂。 四人走在去府城的路上。天虽还未亮,但今日有重要考试,所以路上行人并不少。有走路的,有坐马车牛车的。 两刻钟便走到了府城,此时考场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场面相当壮观。 看见这么多人江梅很兴奋,“今日就在考场外面卖吧,我们等二叔出来一起回家。” “还是别了。”江莱不赞同,“虽然咱家吃食没有问题,但万一有哪个坏了肚子,又恰好吃了咱家东西,而那人又心思不纯,不依不饶便是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远一点的街上吧。” 考试前的饮食很重要,七天前江莱就不吃油腻的食物了,而且他除了江母做的饭菜,外面的吃食一概不碰。这种事别人未必放在心上,尤其是那些家里宠坏了的孩子,万一吃坏肚子,为了不被爹娘骂,把责任推给别人是很正常的,所以小心为上。 三宝和江梅有生意要做并未停留太久,江莱排在队中,等待检查与核对身份后进考场,二宝走到远处等着。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别人都有三五好友说话解闷,说起来有点凄惨,无论是本县的还是别县的江莱一个都不认识。 因为赵耿年的私塾就出来他这么一个考生,县学大门他没进去过,县试上榜的其余四十九人只知其名未见过人。古往今来像他这么独立而绝世的读书人应该也没几个。 这么看来认识齐墨瑜还真是幸运,若是让小孩儿知道自己的想法估计该鼻孔朝天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就是江莱?” “就是他,我见过他跟人要钱。” 江莱:“……”他不认识别人,但有人认识他,不过似乎不大友好。 往年县试合格者不管是第一还是最后一名基本出自县学,今年最后一名突然冒出个无名之辈,虽是最后一名也引起了县学一众学子们的兴趣,好事者一打听原来是赵夫子私塾散养出来的,以前还是个混混,县学的学生就非常不屑,都没把江莱放在眼里,今日见到本人便把不屑都表现出来了。 江莱转头看向另一个队伍里的几人,没见过不认识。他不想跟不认识的人浪费口舌,便转过头不理会。哪知那几人得寸进尺:“齐墨瑜就与这种人来往,难怪呆头呆脑。” 说他他可以不在意,但带上别人就不地道了,江莱板着脸,眼睛直直地看过去,“像泼妇一样嚼舌,你们还是读书人?” 史鸿不屑:“哼,先管好你自己吧,混混而已,有什么资格进考场。” “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江莱眯眼,“还是说你对本朝律法或是考官有意见。” “你、”史鸿哪里敢应,这若是被人听到,再传到县令或是知府耳朵里,对他没有好处。 梁元丰见史鸿势弱便出言帮衬:“莫要听他信口雌黄,这与考官有何关系。” 江莱冷笑:“那我的事与你们又有何干?” “怎么了?”二宝在远处见江莱与人说话,面色却不愉,他便走了过来。 二宝人高马大,冷着脸时挺能唬人,几人看看二宝愣怔了一下。其中一人拦住还想说话的两人,“此乃考场,小心受罚,莫要多生事端。” 他们熄了火,江莱也作罢,他对二宝道:“没事,你回家吧,时间太久别在外面等。” “好,等二叔进考场我便回。”二宝说罢看了看旁边的三人,转身回到来处。 江莱目视前方继续等待,然后他听身后有人说:“瘦高的叫史鸿县试第三,矮胖子是梁元丰县试第二,人模狗样的那个叫董同和县试第一。” 原来是县试前三,名字他记得但没见过人,江莱往那边瞄了两眼,把每个人对上号,然后他默默转身,他身后站着位圆脸少年,比他矮了两个头,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 少年板着脸,半仰着脑袋对江莱道:“我叫闻许,县试第三十九。” 吆,小一号的齐墨瑜,江莱一笑,“我叫江莱,县试五十,请多指教。” 闻许:“……”俩人五十步与百步区别,谁也没资格指教谁。 互相介绍完,前方考官宣布开始进场,两人就没再说话了。一系列繁琐又严格的审核后,江莱终于坐在了考场的最后一个位子。 刚坐下,前面的小胖子鬼鬼祟祟回头冲江莱一龇牙:“你叫江莱,我认得你,最后一名,我四十九。” 江莱:“……”所以你倒数第二来跟他倒数第一炫耀,很光荣? 20. 有点长进 难道本届生源都十分出色?…… [] 府试后江莱本想在家休息两天,但赵耿年不同意,次日便要他如往常一样早去晚归。用他的话说:“即便这次不中,明年的童试也没剩几个月,一天都不能耽搁。” 老师如此有热情,做学生的自然不能拖后腿,于是江莱一天也没有歇。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赵耿年度日如年,因为他太想知道江莱能否带来惊喜。 发榜日一到赵先生再三叮嘱江莱看了榜立刻回来报信,不管上没上榜。 因为有县试闹出来的乌龙,这次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把江梅按住让她待着别动。二宝和江莱挤到榜前,二宝从上往下看,江莱很有自知之明从后往前找。 看了十来个都没有自己,江莱心里一凉,难道本届生源都十分出色?连他这个念了几十年书的学霸都难以跻身前五十?江莱不死心继续往上看,突然眼前一亮,第三十:芦沪县六里庄江莱 “中了,中了。”二宝也看到江莱的名字,他高兴的原地蹦起来。上榜的人也大多如此,高兴的手舞足蹈。 反观江莱淡定的多,试帖诗他暂时写不过写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考生,但文章自认为还不错,平均下来这个名次也差不多。 江莱没有急着走而是把榜单看完,榜首名字没见过应该是别县的,芦沪县的前三都有上榜,梁元丰二十四,史鸿在他之后,唯有董同和进了前十列第九名,看来此人是有实力的。 另外他在本次府试认识的两个人,其中李幕考完便知难以上榜,而闻许排在四十八,闻许年纪小能上榜已是不易。 看完榜江莱正要退出人群,突然就被人用力推了一下,若不是他及时稳住,就得跪地上。等站稳回头找推他的人,人太多了没瞧出来是谁,但他看见史鸿匆匆离开的背影。 江莱眯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已成为童生,那么很快就可以进县学读书,今后与史鸿等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哼!等着吧。 江莱又考中,三宝和江梅高兴,把背篓一放,原地吆喝起来,生意竟然还挺好。江莱没管他们,他得回县城给赵耿年报信。到了私塾才知道,赵耿年今日无心教书,给私塾放假了,他就坐院里等江莱回来。 “三十名啊。”赵耿年点头微笑,“有点长进。”其实他心里乐开了花,莫说还前进二十名,就是仍以最后一名上榜,对江莱来说也是很厉害了。如此院试便希望更大一些。 “中午我做几个好菜,给江莱庆祝庆祝。”于氏也高兴,江莱通过府试也不枉费他家男人的一番苦心。 江莱婉拒,“多谢师娘,今日我得回家去,改日我请先生和师娘去酒楼。” 于氏:“瞧我,忘了这茬,快回家吧。” “去什么酒楼,家里饭菜不够你吃了?才取得一点小成绩莫要飘了。”赵耿年板着脸教训。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谨记在心。”江莱怕赵耿年心血来潮让他今儿就别回了,读书吧,他赶紧表明态度:“明日学生照常来上课,今日先回家,先生告辞!” 赵耿年瞪他,“滚吧。” “好嘞!”江莱九十度鞠躬后麻溜地走了。 等关上门,赵耿年开心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这私塾都多少年没出过秀才了。” 于氏疑惑:“你觉得院试他也能通过?” “能。”赵耿年掷地有声,“凭这小子的聪明,院试拿不到好名次但上榜还是有希望的。”院试在八月,他努努力多教一些,江莱的四个月等于别人的一两年。 走在路上的江莱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道赵耿年已经兴奋地开始制定接下来的读书计划了,能把他累吐血的那种。 江莱成为童生在六里庄就跟开水掉进了热油锅,整个六里庄除了村长家的秀才,就没有读书读出名堂的,大多在私塾或是跟着亲戚认几个字。 谁也想不到有出息的竟然是江家小子,还是以前人人不待见的江莱。江家真是要翻身了,没跟江家结亲的人家肠子都悔青了。三宝已经定亲,那不是还有二宝嘛,家里有姑娘的都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还有姑娘私下找二宝。 竟有人惦记江梅,半路上堵孩子,江大嫂气坏了,说亲得通过家中长辈,哪有私下里找孩子的,她让江梅暂时不要做生意了,在家老实呆着。江梅气的不行,耽搁他赚钱的都是坏人,这种人谁要嫁啊。 江莱看侄子侄女的热闹开心不已,但江母说每天都有人打听他是否定亲,这些人不敢半路堵他,毕竟江莱现在是童生,已经是普通人不能惹的范畴了。利益面前他以前的那些混账事也变得无关紧要。 江母高兴归高兴却也不傻,孙子能娶乡下姑娘,儿子是绝对不能娶庄户女。所有打探江莱的都一口回绝。 对拼命往江家塞媳妇的行为,江莱十分无语。他现在只不过是童生就如此疯狂,等将来中举他家门槛岂不是要被踏破。 二宝烦不胜烦,干脆大门紧闭专心做纸。可售卖的纸已做出两万张,就等江莱考完试拿主意。 江家祖辈都是泥腿子,亲戚朋友也是庄家户,压根就没有生意人或是城里人,想托亲熟怕是不行。江莱想到一个人,于是他要了一打纸找到齐墨瑜。 齐公子纳闷:“好端端的给我送纸做什么,送礼你不送好的,拿五文钱一张的送我。”齐公子用的都是最好的,二十文一张的上等纸。五文?看都不看。 江莱拿过笔墨推到他面前,“试试。” 齐墨瑜疑惑但也照做,然后他发现五文的纸也挺好用,他把纸拿起来仔细端详,“纸薄但是不透墨,与十文钱的比也不差,就是颜色不够纯略有杂色。” “你觉得值多少钱。”江莱问。 齐墨瑜想了一下:“五六文,七八文也值,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卖纸吗?进价是多少?太高了没赚头。” “我做的。”江莱用指尖点了点他面前的纸。 “……”齐墨瑜眨眨眼, 21. 我是猴子 墩墩把他卖了一炷香。自己挖…… [] “今后我们不但是同窗还是合作伙伴。”江莱突然有种亲上加亲的感觉。 “错。”齐墨瑜一本正经地反驳:“不是同窗是师徒,我教过你,一日为师终生为、”他心虚地看江莱眯起的眼,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江莱一脸坏坏的笑,等着他往下说,小样可真敢想啊。 自知占不到便宜,齐墨瑜岔开话题:“日后你我两家合作,你不能再找别人,这个你得给我保证。” 江莱道:“那是自然。”两人击掌为誓。 等人走后,齐墨瑜将此事告知爹娘。齐父皱眉,“你就这么答应了?这种纸哪家铺子都有,咱们开书肆没有优势,赚不到银子岂不是白费工夫。”总不能搭上铺子白给江莱那小子打工吧。 齐墨瑜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我相信他能做出更好的纸。”不是他盲目相信,而是他曾在江家见过引火的废纸,特别好,比他用过的最好的纸都要好上几分。 事情也是凑巧,那日他在江家,见大人都忙得顾不上哄孩子,他便和墩墩玩了一会儿,墩墩跑去灶房拿来废纸让他叠鸟,当时他还奇怪江莱怎么舍得用这么好的纸,顺宁县似乎没见过这种纸,便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买的? 墩墩说:“做的啊。” 当时他以为墩墩小,表达不清也没在意,过后忙着和江莱较劲学习也就忘了这茬。如今再想墩墩说做的,可能真是江莱自己做的。 至于他为何要藏着掖着齐墨瑜不清楚,但既然江莱那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他应下来不止给江莱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给家里找一条生财路。他有预感,江家的纸日后能让他们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江莱还不知道自家的秘密,已经被墩墩无意中暴漏了。 齐母也是不太相信江莱的保证,“我还是不太信他能做出更好的纸。” 江莱读书是真厉害,就凭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童生便说明脑子不笨。虽然不想承认,此人或许比瑜儿还要聪慧。但制纸工艺都攥在某些大家族手里,不可能教给别人,江家哪里学到的这门手艺? 齐父点头认同,制纸非同小可,能做出次等纸已实属不易,想要制出更高级的——难。江莱有这个本事江家还用卖卤货?光靠制纸这一项就可以过富贵日子了。 不过他家的东西的确好吃,吃一次想下次,江莱那小子给他送了几回,他自己还去县城买过几次。要是突然不做了也有点可惜。 齐墨瑜见他娘眉头紧缩,他爹不知为何吧嗒嘴,反正都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他突然问:“爹娘,你们觉得我傻吗?” 二老精神一震,齐齐摇头。“怎么可能,我儿最聪明。” “那就是了,我虽与江莱交好,但也不会拿家里钱财当儿戏。你们可以不信江莱,信我便是,这件事就交给爹和娘了。”说完齐小公子施施然离去。 齐家爹娘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一阵无语,既然儿子已经答应了人家,那就开一家书肆吧。 从八里庄回来江莱先去了二宝那里,让他等着府城齐墨瑜表舅的回信。然后他回家就看见半院子的陌生人,见他回来都齐齐转头,目不转睛地看他,然后上下打量。 江母走过来拉住儿子低声说:“这些都是附近村民,听说你读书还考了童生便都想看你一眼。” 江莱心想这也太夸张了,追到家里盯着看?其实他不知道,小痞子不做坏事改读书而且一下子考过童生这件事已经远近闻名了。 昔日被他祸害的乡邻都想来看他是不是中邪。也有人把江莱说成榜样教育家里的孩子。当然也有人怀着不可说的目的。总之江家的小院堪比菜市场,热闹非凡。 江莱看了一眼人群,都是奶奶婶子辈的,还有含着手指的小娃娃。这是家里忙完,闲着没事把他当猴看来了。“看也看过了,各位请回吧。” 江莱客客气气地把这些人请走,本以为这件事就了了,哪成想次日来了更多人。赵耿年岳父生辰,私塾放了三天假,江莱也回家自学。 可家里不静,每天巳时开始家里便陆续来人,而且有外人在,院子里的锅灶都停了,再这样下去大宝两口子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因为打着看童生的名头,偏偏还不好往外赶人,江莱烦不胜烦。为了断了这些人的念想,只能做恶人了。 他写了个牌子放到大门外,为了不影响家里做事,干脆在门外背书,有陌生面孔走近,江莱一手拿书,一手指着门口的牌子:“按时收费,看一眼一文,一炷香十文!” 原本那些婶子婆婆乐颠颠地就要往江家进,可一听说要收钱就都收住脚步。“看一眼就收钱?” “对。”江莱点头,他从板凳下拿出家里装鸡蛋的篓子放到面前:“多谢惠顾,每人一文,先把钱交了。” 众人后退,小声嘀咕: “江家莫不是钻钱眼里去了,这不就是明摆着不让咱们进门嘛。” “怎么跟要饭似的。还是童生呢,一点读书人的气度都没有。” 呵!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吃屎,即便读了书也改不了下三滥的行径,这种人不看也罢。 几番下来,远近都知来江家看童生是要收钱的,想来凑热闹的人也歇了心思。 这办法损了点,不得不说很有效。只不过又有人背后说江莱的坏话。江莱心大皮厚,只要不在他眼蹦跶,背后嚼舌随他们去,皇帝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江梅想学他二叔的法子,跟母亲说:“谁再在路上赌我,我就收他银子。” 江大嫂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能跟你二叔比?姑娘家家的伸手跟人要钱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那我要怎么办嘛。”江梅愤愤道:“我什么时候能去赚钱啊?” 江大嫂也愁,原本江梅年纪小,跟他三哥出去走街串巷不妨事,等过了十二便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可偏偏有人惦记她女儿。 22. 不看亏呀 “你不生气?”…… [] 江家大门外站着两位少女,从衣着上可以看出是一主一仆。 侍女拽着主子的衣袖神色紧张,“小姐,还是回去吧,若是让老爷知道你跑来看人肯定要骂我啊。” 身穿粉裙的圆脸少女满不在乎,“来都来了,钱也付了,不看亏了呀。我爹要骂也是骂我,春香你放心好了。” 春香心中腹诽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十文钱?想看热闹才是真的吧。 隔着门江莱听见两人的对话,心想哪家姑娘这么大胆。他满怀好奇地走到门外一看竟是熟人。 去年与县令车架相遇他便把人记在脑子里,无他,只因赵若莺是现任父母官的女儿,认得人日后遇上避免出差错。 大小姐怎会来他家?江莱拱手一礼,“赵小姐!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难为你还记得我。”赵若莺背着手看他,与上次见相比人高了也瘦了,看来他这童生能考下来着实下了一番苦功,难怪爹对此人赞赏有加。 县试后他爹就经常在家提起江莱,府试后此名在自家饭桌上更是多次被提及。惹得她弟弟跃跃欲试,扬言要参加明年县试。 县衙有附近村子的捕快,江莱的趣事也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赵鸿远回家便当乐子说了。赵若莺觉得江莱真是个奇怪的人。 读书人都在乎自己的名声,表面看上去宽宏大量,被人背后说两句大概都要七窍生烟。而江莱好像不在乎,他县令爹说是以前听的多了习惯了,赵若莺觉得不是这样。 闲极无聊的赵小姐突然就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产生了兴趣。她想看看江莱是真君子还是伪小人。于是就带着身边的丫鬟春香偷偷跑来六里庄。 江家门外确有收费的牌子,于是赵若莺拿出十个铜板给边上玩的小娃,让他进去叫人。 拿到铜板的墩墩乐坏了,二爷爷写的牌都放三天了,第一次有人给钱哇,二爷爷说赚了钱都给他买糖吃。小孩儿一刻都没耽搁转身就把江莱喊出来。 两人未有交情,况且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十分严苛,江莱不想过分寒暄,便直言道:“不知小姐今日因何而来?” “我爹说你找了个不错的营生,我好奇就来了。”赵若莺指了指一边的牌子,“我付了钱的。” 江莱:“……”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县令都知晓了。他赶紧把竖在门边的木板收起来,并歉意道:“此番作为实属无奈之举,污了大人与小姐的耳朵,我在这里赔罪了。” 赵若莺摆摆手,“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更不需要你赔罪。” 江莱笑道:“那小姐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不是啊,我来给你送钱,听说三天你一文都没赚到,有点惨哦。”赵若莺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江莱,长睫忽闪忽闪的,看上去特别真诚又无辜。 江莱只觉好笑,他故作无奈道:“是很惨,江某若是靠脸吃饭早晚得饿死。” “也不见得。”赵若莺一手撑肘一手摸下巴,上下打量江莱,“你还是挺有看头的,去城里挂牌子定能赚到钱。” 春香拽了拽赵若莺的袖子,她家小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还记得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吗?而且我们在人家的地盘啊,说这种辱人的话是要挨揍的。丫鬟小心翼翼看江莱的面色。 江莱:“……”大家小姐也不全是清雅文静内敛含蓄。“多谢小姐夸赞,我对自己更有信心了,此等生财之道我竟选错了地方。”他故作惋惜地摇头。 “你不生气?”赵若莺盯着人看得仔细。 江莱淡笑:“没什么好生气的,若是哪天活不下去,就听小姐的,去城里挂牌。” “逗你的。”赵若莺笑眯眯,这个人果然与众不同,“你是不想见人才这么做的吧?” “是啊。”江莱叹息,“我想在院试搏一把,奈何乡邻太过热情,虽没有恶意,但着实妨碍了我和家人做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赵若莺嘀咕,“还真让爹说对了。”赵鸿远做了多年县令,虽没有亲眼看见江家的热闹,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鸡窝里突然出了只鹅,好奇、嫉妒或是贪婪的驱使,有人总会想一探究竟,但让他们舍出钱财满足好奇那绝对是不行的。 他爹说江莱还是太年轻、耐心不够思虑不周,这点事也值得卖弄小聪明,坏了读书人的声誉,会成为别人的话柄。赵若莺觉得她爹死板,把面子看得太重,难怪做了十几年县令不得升迁。 赵若莺:“这个办法好,我爹还夸你聪明呢。”小聪明也是聪明。 江莱:“权宜之计而已,让大人见笑了。” 远处有村民交头接耳,江莱怕有人过来攀谈,便把人请到家里:“小姐若不嫌弃到院里坐坐吧。” 赵若莺点头迈步进门,一扭头看见江家老老少少站成一排直勾勾地看着她。 其实刚刚江家众人本想去门外看看哪个傻子真给了十文钱,结果听到两人谈到县令,门外的姑娘还是县令千金,就都不敢出去了。 县令的千金啊,亲自来他们家了,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江母更是得意洋洋她儿子有大本事。 江家一众老小见到县令女儿,膝盖一软就要跪,赵若莺赶紧摆手,“我不是我爹,不是官身,你们不用跪啊。” 众人齐齐看江莱,江莱道:“不用这么拘谨,赵小姐只是来家里随便坐坐,当客人对待便好。” “好,好。”江父局促地搓搓手,江家人散开各忙各的,只是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 墩墩两只手还抓着铜钱。江莱过去把十个钱拿过来递给赵若莺,“小孩子不懂大人事,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这钱还给小姐。” “二爷爷?”墩墩搞不清状况,但到手的钱钱被还回去,小孩心疼,喊二爷爷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赵若莺接过铜钱,走到墩墩面前,把十个铜板重新放到小娃手里。“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何况还是小娃娃。”他摸摸墩墩的脑袋,“都给你。” 墩墩眼巴巴地看向江莱,他被大人教的很好,不让要的东西从不拿,但今日的铜板他非常想要,想买货郎的糖人。 十个铜板没多少,江莱觉得没必要推来推去,便对墩墩说:“谢谢赵小姐。” 小孩儿转忧为喜,说话都用喊的:“谢谢赵、姐姐。” “哎呀,错了,是赵小姐。”江梅在一边纠正。 赵若莺摆摆手,“没关系啦,他那么小。” 因为对方是女子,江莱没把人往屋里请,就在院中枣树下的石桌旁落座。此时树叶已发新芽,稀稀疏疏地遮着光,不冷也不热。 江母把前几日张通派人送来的好茶,用家里最好的碗装上端过来。赵若莺没嫌弃,端起来抿了一口后便开始打量院子。 乡下的小院宽敞,但江家院内建了锅灶和火炉,再加上这么多人就显得有些小了。老旧的屋墙和房顶,看上去有些年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家能养出如玉一般的人来。 江梅把蜂蜜肉脯切成小块拿来待客,赵若莺只吃一块便停不下来,问她哪里买的。江梅骄傲地说她自己做的,赵若莺问手艺这么好怎么不开铺子,她要去买。 “有卖的,我大哥大嫂就在县城卖。”大宝夫妻俩在街边摆摊,顺便卖一些肉脯,但因价格高普通人买的并不多。 赵若莺听后摇头,“这么好的东西在街边卖可惜了,而且也卖不多吧。”像她或是姨娘买零嘴都不会在街边而是去专门的店铺里。 “店里能卖高价,这个肉脯街边五个铜板,若是高档一些的零食铺翻两倍三倍都是可以的。”赵若莺给江梅普及县城、府城乃至京城的零食铺子概况。 江梅都听呆了,她常吃的街边三文一个的糯米团能卖到三十文?京城到底是什么富贵人待的地方啊? 在吃食上两位姑娘挺聊得来,主要是赵若莺说江梅听。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赵若莺才起身告辞,被凉在一边喝了一肚子茶水的江莱把人送出门。 赵若莺见门外停着马车,先是吓一跳,以为是他爹发现她偷跑来然后派人接她回去,但仔细一看不是自家马车。 她刚要绕过去,就听江莱说:“小姐请上马车,让车夫送您回府。” “你找的马车?”赵若莺很是惊讶。 江莱笑道:“村里有马车,找一辆不费事。”从开始知道赵若莺和丫鬟偷偷跑来,他便悄悄让大哥去请了在城里拉客的马车。赵若莺偷偷来,但他不能让人家千金之躯自己走回去。 “只是为了小姐的安全考虑,下次出门告知令尊才好。” 赵若莺心虚,“我闲着无聊出来透透气,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了,六里庄离县城很近嘛。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谢谢。” “客气了。”江莱微微颔首,“赵小姐走好。” 赵若莺上了马车又从小窗户露出头,笑嘻嘻道:“我在你那待了好久,十文钱恐怕不够呢。”她拍拍马车窗框,“还有车钱。” 江莱笑:“小姐予我十文钱,我赠小姐三刻钟。至于车马费,我请二位姑娘的。” 赵若莺点头:“嗯,下次再来看你。” 马车缓缓驶出六里庄,春香终于舒了一口气。开始她怕江莱借故攀附她家小姐,可见到人之后好像人家没那个意思,而且做事还算周到。如此,老爷即便知晓了也不会太重罚她吧。 春香看看赵若莺,“小姐,您还要来江家吗?” “有何不可,江莱很有趣啊。他家里人也挺好。”赵若莺心情不错。她不喜欢与县城那些富家姑娘 23. 事事顺遂 “你知道齐墨瑜的事吗?” [] 县令千金来江家的消息,很快在六里庄和附近村子传开。有人说江莱入了县令千金的眼,根本就看不上乡下姑娘,心存侥幸的人只好歇了心思。 谁能与县令的女儿争?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因江莱很有可能是县令大人的乘龙快婿,原本对江家不满的乡邻也不敢再胡乱编排。 江家总算清静下来,赵若莺的到来,无形中帮江莱和家里挡了诸多是非,也算是一件好事。 日子回归平静,江莱也开始了又一轮的苦学。用功归用功,他很清楚学习需要保持头脑清醒,每日让自己保持六小时的睡眠,午时在赵耿年家小憩片刻。 每日早晚往返县城的六公里就成了锻炼身体的好机会,还好江莱身体底子不差,否则这么短时间内高强度的学习铁定吃不消。 “要记得吃,若是在先生家吃不好就出去吃好的,银子不够跟娘说。”江母把肉干和卤蛋装好放进书袋里,这是江莱每日必带的。 他用脑过度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饿的也快。一整天都在私塾,不像在家里那样自在,所以就带些顶饿的吃食,三餐之余垫肚子。 “娘,您放心,午饭师娘准备的很丰盛,外面可没有私塾吃的好。”从在私塾用午饭开始江莱便把饭钱给了于氏。 于氏推脱不过便很用心地准备饭食,有肉有菜,赵耿年打趣说自从他来了之后家里的伙食都好了许多。 “那就好。”江母放下心来,“赵先生是个好人。” 江父也道:“的确是好人,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你娘去私塾谢谢先生。”先生对儿子格外用心,夫妻俩心里十分感激。 “不急,等过了八月再说吧。”他能给赵耿年最好的回报便是过了院试。 穿上青色衣衫,背上双肩包江莱走出家门,包是让江母特制的,双肩背不会累人,江梅也做了同款的书包。 走到六里庄与八里庄的岔道上,意外地看见了齐墨瑜。自从赵耿年对江莱上心后,江莱已经不用找齐墨瑜问东问西了。而且俩人轨迹也不同,齐墨瑜读县学,江莱从早到晚在私塾,都忙得很,自那次在齐家就再没见过。 以往齐墨瑜总是神采奕奕,即便疲惫也挺直腰身,很有读书人的气派,可今日齐小公子蔫巴巴的低头走路。 有人从后面走近他都没发现,江莱快走几步拍他肩膀,“怎么了?有心事?” 齐墨瑜看他一眼,轻轻摇头,闷闷不乐的样子明显有事。也许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好与外人讲,他不说江莱也不好多问。 走了一段碰上一个背背篓的姑娘打听六里庄。姑娘个头不高,人很瘦,身上的衣服也打着补丁。 背篓里装着新鲜的藕。去年的秋藕早没了,春藕才刚要下来,大宝和李氏的卤菜会用到,江莱就多问了一嘴:“这藕是要卖吗?” 姑娘摇摇头,“不是,送亲戚的。” 江莱觉得可惜,他其实也想吃。 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热心地对江莱说:“春藕刚下来,还小也不多,你要想买恐怕得等些日子。” “好,多谢!”与陌生姑娘告别,走出几步江莱赞道:“真是位能干的姑娘!” 齐墨瑜仍旧一言不发,江莱想活跃一些气氛,“你知道吗?墨鱼是一种非常好吃的海物,只有大海里才有。你说你爹娘给你取名字的时候知不知道?” 齐公子看他一眼,低头继续走。 “墨鱼之所以叫墨鱼,因为他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种哦,你猜是什么?” 齐墨瑜不答,一副不想理人也不想说话的样子。 “墨鱼遇到危险时会喷出墨汁一样的东西迷惑强敌,然后快速逃生,行事好诈奸贼,所以又叫它乌贼,是不是很有趣?不但有趣还很好吃。”江莱给他讲墨鱼的诸多吃法,说的他自己都流口水了。 齐墨瑜突然问:“你怎么知道?” 江莱差点脱口而出:吃过啊,还好反应及时,“书上看的。”顺宁府地处中部,有江河但离海很远,这里有河鲜却没有海物。住在这里的人自然也不熟悉海里的东西。 齐墨瑜蔫蔫道:“我爹娘又没去过海哪里会知道什么乌贼。”也只有这个可能了,都生活在一块土地,没道理江莱懂他不知道。 “嗯,也是。”江莱笑笑:“虽然同名不同字,不过我挺希望你像乌贼。”能快速从险境中抽身,让自己不受伤。 “干嘛?”齐墨瑜瞥他一眼,“喷你一身墨吗?” 江莱大笑,“行,只要你觉得我威胁到你,尽管喷,多少我都接着,拿捅接,不用花银子买墨,多划算。” “哼!”齐墨瑜小声哼了一下,问他:“你都是童生了为何不来县学?还在那个小私塾做什么?” 江莱故作惊讶:“你不会因为我跟你一样是童生,才不高兴的吧?忒小气了吧。” “哼,我才没有。”齐墨瑜终于提起了一些兴致,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走到县城又各自分开,一个去县学,一个去私塾。 过完充实的一天,卯时回到家江莱告诉江梅县城有位女夫子只收女孩子,明日带她过去认路。江梅高兴的一蹦多高。 墩墩急了,“我也去啊。”姑姑这几日在家陪他玩,俩人可好了。 江梅抱着胖娃娃亲,“别闹,我回来教你认字。” 大宝乐,“这样好,不用去私塾也能认字了。” “私塾还是要去的,墩墩现在还小坐不住,先在家里学,等过两年送去赵先生那里。”赵耿年人不错,江莱想把墩墩送到私塾启蒙。 李氏高兴道:“好,就听二叔的。” 大人把事情商量好了,只有墩墩憋着嘴,家里人都忙,没人陪他玩,好不容易有小姑姑,明天走了又剩他一个。 墩墩不开心可是墩墩不说,也就没人理会一个小屁孩儿的心情。人都回家晚饭便摆上桌,江莱看到了鲜藕炖排骨,“哪里来的藕?” 江母知道他喜欢吃这个,于娟送来她就去买了几斤排骨,下午早早的炖上,现在骨酥肉烂。 “三嫂送的。”江梅啃一口排骨,幸福地眯起眼睛。 “还没成亲,叫什么三嫂。”江大嫂训女儿。 江梅满不在乎,“亲已经定了,早晚都得成亲,叫什么不可以。” 早上遇到的姑娘竟是三宝未过门的媳妇?她从家里走到六里庄,想必天还黑着就出发了,还背着一筐藕,也是个有韧劲儿人。江莱把早上的事说给家里人听。 “我觉得三嫂一定是来看三哥的。”三宝最近没去府城,自然与未婚妻没法见面。江梅转头问江莱,“二叔觉得我三嫂如何?人好不好?” 江莱看一眼神色紧张的三宝,笑道:“好不好谁说了都不算,三宝觉得好才最重要。” 三宝憨笑,全家人都看三宝笑,把三宝笑的很不好意思。 “姑娘有心了,自家水塘里的藕都给咱家背来了,还都是嫩头再长 24. 被欺负了 混混就是混混,遇事就想着暴…… [] 江莱疑惑:“齐墨瑜、何事?”他与齐墨瑜最近很少见,只知道他心情不好又不愿意说,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许看他一眼,“等我一下。” 一刻钟后,闻许拿着书与江莱一起走出书肆。 “齐墨瑜与你交好吧?”闻许问。 “没错,我与齐公子是熟人,这有什么关系吗?”江莱更奇怪了,齐墨瑜到底怎么了? “齐墨瑜和你走的近,他在县学被人欺负了。”闻许是新晋的童生,才被调到童生班。 有人故意针对齐墨瑜。趁他不在用墨汁泼脏他的书本,或是趁他要坐下时踹倒凳子。偶然一次他听那几个人说,齐呆子与小混混江莱关系好,他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欺负齐墨瑜只是因他与江莱相熟。 他与齐墨瑜并无交情,闻许本不想多管闲事,今天碰见江莱就多说了两句。 原来如此,江莱终于知道齐墨瑜不开心的原因了。他还善解人意没有多问,原因竟在自己身上,难为齐墨瑜还肯搭理自己。 江莱给闻许行了一个礼。“多谢闻同学告诉我此事,可否告知是哪几人欺负齐公子。” 闻许摇摇头,“我本不该多嘴,身为学生打架会受到责罚,不止你齐墨瑜也可能受责问。” “明白了。”江莱并未生气,明哲保身闻许做的没有错,他能告诉自己这件事已是大善。江莱笑着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打架,更不会牵连他人。今日多谢,告辞!” 闻许不说他可以自己打听,再不济还有二柱和狗子三个可以使唤。回家的路上江莱就在琢磨怎么拯救小书呆。 家里有说有笑,都在讨论盖新房的事,尤其是三宝今天去看未婚妻回来后对成亲变得特别急切,往常他不会主动说自己的婚事,一问才知于娟家里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 江母算了一下时间,“房子盖好,秋天你们就成亲。” 家人开心不已,江莱不得不泼一盆冷水。盛和书肆已经证明纸有市场,不愁卖,但江家的产量跟不上啊。这么长时间才攒了三万零那么一点,一次都让袁盛和拉走了。 去年买的老屋以前是供人居住的房子,面积不大,如果扩大生产,地方根本不够用。 江莱说了自己的想法——盖作坊。“事有轻重缓急,我的意思是房子暂时缓一缓,先把造纸坊盖起来,等后面有了银子再盖自家住的房子不迟。” “至于三宝,我可以和二宝同住,把我那间让出来给三宝做婚房。”江莱的屋子前年冬天加固修整过,里外看起来都还不错,做婚房也合适。 三宝连忙摆手,“不行,二叔读书要有自己的房间,我不着急成亲,小娟、小娟也不急。” 二宝:“二叔住我的房间,我可以住老房那。”他之前嫌走来走去麻烦就经常在老屋过夜,现在搬过去住完全没问题。 “我不同意。”三宝还是不肯,家里都指着二叔出人头地,他怎么能为了自己把二叔赶出去。还让二哥出去住。 “三宝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你的婚事不要因为房子而推迟。”江莱安抚面红耳赤的三宝,“这是最后不得已的办法,我估计今年秋咱家至少能把房子地基打了,若是顺利秋天或许能把房子盖起来,所以困难只是暂时的。你不是担心未婚妻嘛,不如早点娶进门,省得提心吊胆。” 于娟挺大的一个姑娘还未嫁人,家里就一个娘,经常被不怀好意的男人骚扰。晚上娘俩都枕着菜刀睡觉。今日三宝去岳家探望,听于娟说夜里有人想翻她家墙,被狗吓跑了。于娟早晚是江家的媳妇,听到此事都觉得让三宝快点成亲比较妥当。 造纸坊盖起来,纸的产量上去,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到时盖房子完全不是事。 一家人商量最后的结果是:三宝的婚事定在今年秋,眼前最重要的是盖作坊。做了决定,事便都交给二宝。 二宝把村外二里外靠近河边的五亩地都买下来。手续办下来后,紧锣密鼓地开始请人建房。给了方向江莱便不再过问,只有二宝有问题时才会找他。 处理好家里的事,该解决齐墨瑜被霸凌之事了。齐墨瑜心思纯正,脑子估计都用在读书上了,被人欺负也不知反抗。他们是朋友,此事又因他而起,江莱不能坐视不理。 他向赵耿年请了半日假,等在县学外面,他想看看到底哪几个人欺负小墨鱼,若是看不到就干脆把小书呆提溜到一边问。他江莱的朋友还能让人欺负了? 不过没等到齐墨瑜,却看到了熟悉的小胖子和小伙伴嘻嘻哈哈走出县学。李幕一身蓝绸外衫在阳光下泛着光。这衣料价值不菲,旁边几个都没有他穿的好。 而且李幕身边的几人似乎对他有讨好之态。江莱摸摸下巴有了更好的主意,他走过去,“李兄!好久不见。” 有人拦路,李幕一看是江莱,他一下子就炸了,气哄哄指着人鼻子:“你个大骗子,明明考的很好,还骗我说跟我一样。你知不知道我爹知道你考过了把我骂的有多惨。” 李幕自己没考好就想拉一个人,就把江莱跟他爹说了,结果那小子过了,他被爹好一顿臭骂。 江莱赔笑,“意外,意外,我也没想到能通过,我给李兄赔不是了。” 李幕冷哼,抱着手臂看他。 江莱继续赔笑,“要不我去给令尊解释一下?” “免了,我爹气刚消,见到你他还得骂我。”李幕才不傻。 “对对,是我考虑不周,李兄消消气。”赔了一会儿不是,江莱问:“李兄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幕看看他,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走吧。” 他随江莱走到无人处,“你找我什么事?” “不瞒李兄,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李兄帮忙?”江莱开门见山。 “啥事,你说吧,虽然你不地道骗了我,但我很讲义气,好歹咱们相识一场,能帮得上一定帮。” 江莱:“……”小胖子很记仇呢。 “李兄,是否认识县学的齐墨瑜?” 李幕摇摇头,“不认识。”一听就不是用心读书的孩子。 “他是你们县学的童生。”江莱提示。 李幕瞪眼,“童生我哪里认识,我又不是童生,我没考过,你考过了啊。” 江莱:“……”这事过不去了。 “不认识没关系,你可以现在认识。” “我为什么要认识童生班的 25. 鸭腿好吃吗? “真要算起来我可是你们…… [] 几天后,江莱觉得是时候检查一下李幕的成果了,于是他早早在两个村子的岔路堵人。大概半个时辰齐墨瑜神采奕奕地走来,见此江莱猜想事情大概解决了。 这孩子也是执拗,家里有马有车他偏要走路上下学,也不知欺负他的人知不知道齐墨瑜的二哥是本县最大米铺的东家齐墨诚,齐家大哥齐墨阳也管着几百亩的农田。 有这个家底齐小公子在县学横着走都行,看来也不是所有富家子弟都跟李幕似的。 齐墨瑜大老远看见有人蹲在路边,等走近了一看是江莱。齐小公子叹气,这个姿势不雅,跟他说过不要总是老汉蹲,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江莱偏说这样舒服,齐墨瑜也没辙。 “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江莱起身拍拍衣摆沾上的土屑,与他并肩向前走,“见过李幕了?” “嗯。”齐墨瑜小小地应了一声。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江莱没在县学还帮他解决困扰,他记得这人的好。 “行,若还有人找你麻烦就去找李幕,有些人你越是忍让他就得寸进尺。”一味的做好人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所以能反击就不要犹豫,这是江莱的处世之道。 “若是不好与他说,就来找我。”江莱一只手臂搭在矮他一头的齐墨瑜身上。这一年来齐小公子也长高了不少,但他长江莱也长,结果还是比江莱矮。这也是让他十分郁闷的一件事,自己大概率是长不过江莱了。 “知道了。”齐墨瑜有些不自在,同样的年纪他感觉自己差江莱很多,难道是因为他以前当过混混的缘故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欺负他的都是今年新考上来的童生。写文章都看得出来学问差他很远。仔细想想欺负他找平衡罢了,是自己把他们看的太重,才会闷闷不乐。 “确实不是大事,几个蝼蚁罢了。”见小孩儿没有阴影江莱放了心,他把两个小巧精致的食盒递给齐墨瑜,“帮个忙,帮我交给李幕和你们班的闻许。” 齐墨瑜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是各种口味的肉脯,色泽诱人香味浓郁,送谁都会喜欢。江莱想对闻许和李幕表示感谢,而且人的关系要维护才能继续下去,但他没时间去县学,只好让齐墨瑜代劳。 齐墨瑜略惊讶,“闻许你也认识?你是怎么认识他和李幕的?”闻许是今年新晋的童生,是他们班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人聪明学问好,先生很喜欢他。 江莱:“府试时与他俩说过两句话。” 齐墨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跟县学好多人都认识几年了,也还是点头之交。跟闻许一个班至今都未说过一句话。这家伙考个试说两句就能跟人家交上朋友,还让李幕心甘情愿帮他?齐小公子不大明白,只能暗自佩服江莱。 “对了,我答应李幕帮他写功课,不能光我一个人,你也得分担一些过去。”当时没有约定帮他多久,李幕既然能通过县试,想来也不是不学无术,应该也不会太频繁。 “帮我的条件就是替他写功课?”齐墨瑜不笨,一想就明白了。 江莱斜眼看他,“不然呢,人家凭什么白出力气,有来有往才是常情。” “马上要院试了,都要忙死了你居然还答应帮他写功课?”齐墨瑜眼睛瞪得老大,然后他把嘴一撇,“不干,为什么我也要帮他?功课都要别人帮写,趁早别读书了。” “读不读书是他自己的事,人家罩你,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我怕那小胖子太蠢,我忙不过来,早知道当时跟他约法三章了,总之你得替我分担。” 齐墨瑜气鼓鼓了一会儿,别扭地问。“这事本来跟你没有关系,我替他写说得过去,你为什也要替他写?” 江莱一仰头,“我乐意。” “哼!”齐墨瑜转头不理他。 这一次帮江莱转交食盒,无形中拉近了闻许和齐墨瑜的关系,二人偶尔会在一起讨论学问。而且齐墨瑜对李幕的态度有所转变,李幕看齐墨瑜也顺眼多了。 齐墨瑜没让李幕找江莱,而是自己帮李幕写过两次策论,李幕也知深浅并未一味所求,所以两人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连带着李幕和闻许也成了熟人。县学的学子们偶尔会看见这三个十分不搭的人走在一起。 转眼到了六月,造纸坊终于盖起来,占地相当壮观。四周都垒起了高墙,墙内有池子,房内也建了蓄水池。 银子用了个精光,若不是制纸没有停,大宝媳妇李氏舍不得县城的生意继续摆摊,家里就真的没有分文了。 之后还要准备材料和请工人,以及制作工具需要一大笔钱。这笔银子目前还不知从哪里来。 二宝恨不得日夜赶工赚银子,家里事情太多,大宝也回家帮忙,李氏不舍得放弃县城的收入,就一个人坚持去摆摊。 见她身边没有男人,就有人起了歹心。那天李氏去买次日要用的东西,在一条小巷子里被人抢了钱袋,连带剩下的鸭货也被拿走了。 抢钱的是几个小混混。自从莱哥不在这条道上混了以后,县城又出现了一批新的混混,以往有人来要保护费大宝和李氏都会给。毕竟他家二叔以前就是干这个的,推己及人他们不好不给。 这件事江莱也知道,并未在意,小鬼难缠,原身就仗着这一点混了那么久。偶尔给几个铜板不是大事,买个安心。可如今连钱袋都给抢了,这就不是小问题了。 这事倒也不难,让狗子几个在县城打听便知。江莱改邪归正回家读书,狗子三人在县城的关系网可没断。江莱找到狗子把事情交代过去,第二天便有了消息。 “收钱竟收到咱们头上了,莱哥!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老大地位不容挑衅。”二柱气愤道。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自己人被欺负这可不行。 “什么老大,哪里来的老大。”江莱拍了二柱一下,“你哥我是读书人,这种话今后不要再说了。” “对,对, 26. 卖方子 卖了方子解燃眉之急 [] “你骗谁呢?”小混混也不是那么好骗,其中一人似乎是五人中的老大没好气道:“别读了几天书就想忽悠我们,你在道上那么久怎地就没事?到我们了不是打板子就是流放,别那么多废话,我们也不是吓大的,你今天来到底何事?” “怎么说话呢。”狗子把棍子往前一伸,大声说:“我大哥乃新晋童生,县太爷那儿挂了名的读书人,律法还能没你熟?骗你干屁,他说流放就流放,官府不流放,我把你们都放了信不信?爷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们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几人不服气却也只能干瞪眼。江莱继续道:“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衙门找齐捕头问问,我会骗你们,齐捕头身为官差可不会骗人,齐正泽你们知道吧。” 县衙捕快头头齐正泽他们自然知道,干这个早就把县衙摸清了。小混混有些忐忑,他们害怕很正常。原身那时也是躲着县衙和官差走,所以江莱很清楚他们的弱点。 “不用了。”身为老大的小混混从怀里拿出钱袋,“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还你就是。” 二柱接过钱袋要数一数,江莱说不用了,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这点银子。江莱转头对五人说道:“猫鼠各有道,即便是这一行也有不成文的规定。我们安然无恙是因为懂一个道理,收了人家的钱就要让他们安生做买卖。你们这等做法不给别人活路也不给自己留余地,今日不是我找上门明日也是旁人将你们送进大牢。” 五个人都不说话,敲打的差不多了,江莱起身,“好自为之,江家日后的生意还望几位多多照拂,告辞。” 说完四人离开了破旧的宅院。 五个小混混互相看了看,有人问:“老大!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不然能咋办,他是读书人还是童生,白的能说成黑的,朝廷向着读书人,真捅到官府那里,咱们不会有好果子吃,反正也没吃亏。” 小混混这里算是摆平了,等走出去老远狗子问:“大哥,你说的那个打二十板子和流放是真是假?” 江莱狡黠一笑,“是真亦是假,是虚亦是实。”勒索钱财可大可小,小了说是讨点小钱,往大了说是扰乱治安,寻衅滋事。你说他严重他确实很严重,若说不严重,既没伤人也没人提告算得了什么大事。 那五人初出茅庐,看样子也没读过书,被他们连唬带吓便蔫了。江莱不想把事情做的太过,这种小事即便告到县衙,被抓进去也关不了几天,所以才会屡禁不止。敲打敲打,让他们今后别动江家的摊子就行了,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二柱等人没听懂,挠挠头也没多问,反正他们现在不干这行就不操心了。在赌坊挺好,有吃有喝有银子拿可比每天伸手跟人要钱强多了,这多亏了大哥。 当初要不是江莱带着他们投奔赌坊他们也没有今天。估计也还像那五个人一样在漏风漏雨的破院子里。现今赌坊日进斗金,他们的赏银也多,因为是江莱带过去的缘故,张通格外看重他们仨,日子可比做小混混好太多。 “我请兄弟们喝酒。”事情解决,江莱也不能亏待兄弟, 狗子摆手,“跟我们客气什么,大哥你现在是关键时候,我们还等着你考秀才回来呢,我们三个脸上也有光。饭什么时候吃不行,你回去读书吧,有事叫我们,东家说了只要你有事我们随时都能出来。” 都不肯去江莱只好作罢,“好吧,最近确实够忙,等八月过后我再请兄弟们去酒楼。” 与三人分开,江莱又赶去私塾。晚上回家才把少了一半的钱袋交给李氏。 之后李氏又去了几天县城,几个小混混再来收钱都绕着她走。李氏突然就觉得他二叔做混混可比眼前这几个高级多了。周边的人都说江莱以前可没有背后抢过谁,这一比较倒是都念江莱的好了。 没了后顾之忧,李氏摆摊的劲头更足了,可家里人却不想再让她去县城摆摊。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大宝得回家帮忙,造纸坊能赚大钱,这点大宝清楚自然没有意见。 李氏一个人出摊太辛苦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家里事情也多,有孩子要带,家务要做,还要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江母和江大嫂每天都忙得团团转,李氏在家能分担不少。 造纸坊盖起来需要大笔银子周转,再断了这个生意,真不知银子从哪里来了。江莱考虑再三决定把卤货的方子卖掉。江家今后要靠造纸坊发家,摆摊卖卤货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不如趁早卖了方子以解燃眉之急。 李氏虽心有不甘,可也知道轻重,眼下他们家赚钱的重头在造纸坊,最后只能忍痛舍了方子。 三宝的前东家临湘搂老板二百两银子买下方子。条件就是江家不能把方子卖给第二家,但江家可以自用,包括日后开店,但不能在芦沪县城。银子到手,二宝请了可靠的人做长工,着手开始大量制作第一批纸,转眼到了七月。 随着府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赵耿年越来越焦躁,恨不得通宵达旦地让江莱吸取知识,比他这个正主都要焦虑。江莱为了照顾老师的心情,就随了赵耿年的意,他终归是为了自己好。 这日赵耿年留他晚了一些,出门天已经黑下来。江莱抄近道,穿过几条巷子可以省不少时间。巷子内很暗,偶有微弱的光从某个人家的窗户透出来,江莱不至于看不到路。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惨叫声,江莱驻足在黑暗里仔细听,声音是从前方左边的巷子里传出的,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个死胡同。 江莱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好事,问题是他要往前走就必须路过那个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都快走到头了再折回去有点不情愿,肚子饿的很。 天这么暗,走过去也许不会被人注意。江莱打定主意,屏气凝神放轻了脚步贴着右边的墙根往前走。 还没 27. 院试 完了,都得送医馆。 [] 日子忙起来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八月,江莱迎来了期盼已久的考试。院试三年两场,今年能参考也是凑巧赶上。 院试之日,江家十分紧张,二宝停了手里的活,雇了马车准备亲自送江莱去府城。结果齐墨瑜说来接他,就这样江莱搭了齐家的顺丰马车。 齐家大哥和二宝坐在车外,马车里江莱打着哈气,想不通为何考试要半夜点名,很困啊。齐墨瑜则有些不安,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走到哪儿了。 外面漆黑一片能看个啥,徒增烦恼罢了,江莱和他说话。“小墨鱼!咱们唱歌吧。” “……”齐墨瑜恨不得敲他脑袋,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唱歌? 江莱不管,自顾自地唱起来:“往前冲,我越挫越勇……” 随着奇怪的调调,齐墨瑜烦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江莱喊了几嗓子也精神了,他伸个腰,对齐墨瑜说:“太在意结果会让人失去冷静和思考。我呢,其实也没有把握通过,尽力而为就不后悔,今年不行就后年、大后年,二十岁之前拿下秀才我就不丢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等考完试我做玩具给墩墩,也借你玩啊。” 齐墨瑜正感动江莱安慰着自己,就听他说要给自己玩具,还是墩墩的。这话转的,拐出去八里地了,感动啥的都丢脑后了。 齐公子深吸一口气,“四岁小娃的玩具给我玩,合适?” “哼哼,就怕到时你舍不得还墩墩了,好玩着呢。”江莱卖关子就是不告诉到底什么样的玩具这么有吸引力。之后俩人东拉西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马车外的齐大哥松了口气,弟弟从昨日就绷着小脸,爹娘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但现在三弟的语气明显轻松了,偶尔还能听见他笑。 “造纸坊如何了?”齐大哥也与二宝聊起来。 一杯茶的功夫府城就到了。整个顺宁府的童生都来参加考试,场面异常壮观。在考场外等待验明身份时,江莱看见了中年男人、白发老者。 从青葱少年考到耄耋之年,还是童生。对这些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江莱有些不大理解,这个年纪即便通过院试,身体还能支撑他继续考下去吗?即便三年内过了乡试又能做几年官?若是不够幸运落得个范进中举一样的下场,还不如回家种田呢。 一生都耗在几乎不可能的事上,何必呢?所以有时候人要学会放过自己,不要太较真。 搜身没有问题后考生进入考场,考场坐定后江莱转头看见每一排的排头都坐着一名监考官。这也是院试与府试大不同的地方,府试是由知府主持,而院试则由朝廷派下来的学政主持,所以看上去更为严格。 从天不亮考到天黑,一整天都在考场里,等出来时江莱觉得自己要臭了,被里面的气味熏的。他怕中途如厕都没敢喝水吃饱。 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在外面等了不久齐墨瑜也摇摇晃晃走出考场。齐大哥和二宝赶紧把两个随时要倒的人扶上马车。 等到没人的地儿俩人急匆匆下车放水,然后摊在马车里不想动弹。齐墨瑜连考的怎样都懒得说了,江莱到家下车他也只挥挥手,道了句:“早点睡。” 第二天照常,结束也已日落西山。齐墨瑜低着头从考场走出,被人撞到差点摔倒他都没反应。齐大哥还有后赶来的齐二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从人群里把弟弟拉出来安慰,“没事,考不考的上都无关紧要,爹娘也是这个意思。” 齐墨瑜莫名其妙地看看俩哥哥依旧没有言语,齐家兄弟更紧张了,两人眼神交流要不直接拉去医馆? 此时江莱和闻许前后脚走来。三位少年互相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此处异常引来其他考上和家长的侧目。有人摇头叹气,没考好疯魔了,每年都有那么几个。齐家兄弟、二宝,还有闻许的父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完了,都得送医馆。 等笑够了,齐墨瑜两手叉腰对他哥说:“你们先回吧,我们走回去。” 齐二哥:“弟呀,你别吓唬我跟大哥。这书咱不读了,今后再也不考了,咱家养得起你。” “二哥你说什么呢。”齐墨瑜噘嘴,“我考得挺好啊。” 江莱笑着说:“两位哥哥放心,我们没事,只不过有些激动罢了。” 江莱万万没想到,自己试着押题居然蒙对了。大约半月前他和齐墨瑜走路回家,他便随口把自己对今年院试策论的猜想说了。 当时俩人在路上还争辩来着,临近院试齐墨瑜和闻许走的近,自然也知道此事。虽然都觉得没有可能,但都觉得这个方向大有可为,为了练笔也就试着写了写。 万万没想到啊,江莱这个大嘴巴真让他说对了,齐墨瑜和闻许感到无比庆幸。策论是院试考核的一部分,比重不小,押对题考过的几率就很大,所以他们才觉得做梦一样不可思议,以至于开怀大笑。 “瞎猫碰到死耗子了。”江莱自嘲。他对二宝道:“你回去吧,试虽考完,但我和齐公子还有闻同学还有问题需要讨论,慢慢走回去即可。” 齐墨瑜和闻许也是一样的意思,都让家人先回去。可不知内情的家人哪敢放他们三个自己走。 于是江莱、齐墨瑜、闻许在前面走,后面不远处跟着齐家的马车。饿了齐墨瑜转身回去把车里的糕点拿过来三人分着吃,渴了再跑回去把水壶拎过来。三位的家人不敢说更不敢问,默默地跟在后头,以防万一。 三人吃着喝着,一边激动地说自己的答卷。江莱把手上最后一块糕塞进嘴里,“若是没有意外我们三人大约都能上榜。”他那篇策论让赵耿年看过,赵先生也给予了肯定,其他题目也答得不错。 齐墨瑜小松鼠一样,两腮鼓鼓地点头,“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 年龄最小的闻许反倒冷静分析,“也不见得,文章是否得考官 28. 秀才 “我有二百文,请君一壶酒。”…… [] 滑板到了别人手上,墩墩不愿意要过来抢,齐墨瑜把篮子里的桃子塞到小娃手中。这是他大哥让带来江家的。 有了新鲜吃食,墩墩看了看滑板,暂时放弃坐一边吃果果。齐墨瑜拿着滑板左看右看,“这就是你说的玩具?”一块板子而已,没什么特别啊。 江莱一个你不懂的眼神,他接过滑板开始在地上上滑,偶尔还跳起来耍个帅气的动作。墩墩吃着桃子还不忘拍手叫好,这是江莱这几日在他滑的好时会做的事,小孩儿就记住了,二爷爷玩的漂亮他也要鼓掌。 半大少年哪有不爱玩的,齐墨瑜眼睛一亮,显然也有了兴趣,就在院子里玩起来,最后还是墩墩把滑板要回去。 见齐墨瑜不舍的眼神,江莱大笑,“我说什么来着,舍不得还墩墩了吧。” 齐墨瑜瞪他,“说正事。” “啥正事?说呗。”江莱懒洋洋地往凳子上一坐。 “我二哥的书肆开张了,你家的纸好了没?” 江莱张大嘴巴,“这么快?” “不算快了,要不是等你家的纸还能再快点。”齐墨瑜道。 “好吧,二宝那边也快了,这几日就能出来第一批。” 齐墨瑜:“好了就给我家里送信,让我二哥亲自来你家,具体的事情你们商议。”他只是从中牵线,让家里多一个赚钱的铺子,至于江莱和他二哥怎么谈就不关他的事了。 “行啊。”江莱没意见,“这批纸质量上乘,要不是咱俩关系可靠就没你的份,真是便宜你了。” 齐墨瑜得意:“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莱斜他一眼:“你也是外人好吧。” 齐墨瑜气鼓鼓瞪他,白瞎了他的一番情谊,以后还是叫他小痞子算了。 距离发榜还有些日子,江莱窝在家里无所事事,齐墨瑜见他这般也有样学样,书也不看,县学也懒得去,经常来找江莱,还要他也给自己做了一个滑板,江梅也得到一个。 这日江家院子里三人比赛,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往门口一看,李幕那个胖子两眼放光地瞪着滑板,闻许也盯着齐墨瑜脚下看。 “滑板。”小孩子总是爱炫耀新玩具,墩墩非常热心地给陌生人示范,“我教你玩。” 小家伙在院子里单脚站在板上,一只脚在地上滑,别看他小可是胆子大,滑的很溜。李幕一看就会,他拿过齐墨瑜的滑板就学着墩墩滑,还差点撞到从屋里出来的江大嫂。 “哪里买的,我也要。”李幕喜欢极了。就是江家院子太小,没几步就到头了。 “没得卖,自己做的。”江莱道。 惊讶过后,得知齐墨瑜的是江莱送的,小胖子磨江莱给他做,且言之凿凿:“我们都是朋友,你不能厚此薄彼,给齐公子也要给我。”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还有闻许。” 闻许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幕,他也想要就是没好意思张口。 江莱无奈,只好答应给他俩各做一个。 “你怎么找我家来了?”江莱问李幕。 “无聊啊。”李幕惆怅,“齐墨瑜没去县学,我去找他几次都没在,就闻许还在坚持上课。你俩也太散漫了吧,就这么笃定一定考得过?” 齐墨瑜让李幕说的不好意思,他见江莱如此放松,他便也想放松一下,然后就觉得这般放松还挺舒服的,就暂时没去县学。原来闻许一直有去听先生讲课。人家那么小还这么自律,看来自己松懈了,齐公子在心中决定:得向闻许学习,不能学江莱的散漫。 江莱则不甚在意,“我等入学资格呢,得成了秀才才能去县学啊,赵先生说了考不上秀才也别去他私塾了,给他丢脸。”赵耿年确实这样说的,不过其用意江莱心里清楚。“再说也不差这几天,要想马儿跑得让马儿休息好,我就歇几天。” 反正不管这次过不过,下次考试都要等到一年后,或是两年后,他休息十天半月的也不为过。江莱继续懒散在家,齐墨瑜第二天便背着书包去县学做好学生去了。 九月出,顺宁府院试终于出了结果。与前两次考试不同,院试通过者被称为生员,是最低功名。上榜者州府会发到各个县城,然后再统一由衙门送喜报到考生家里。 但谁叫芦沪县离府城这么近呢,齐墨瑜早就等不及了,他到六里庄把江莱拽上,再去和闻许汇合,三人一起去府城。 “我娘给了我两百文,等会儿我们好好逛逛。”目前江家银钱短缺,院试前他爹娘又给寺庙送去十两银子,还请了一座观音像回来日日烧香叩拜,江母说咋穷都不能穷菩萨,要不怎么保佑他考中?如今给江莱的两百文都是从菩萨嘴里省下来的香火钱。 对齐墨瑜和闻许来说,两百文着实不算什么,但谁也没空笑他,他俩心中正忐忑呢,只有江莱没事人一样,路上说说笑笑不紧不慢。 俩人好不容易拖着散漫的江莱到了府城,与预料的一样,榜前挤满了人。江莱瞧瞧他俩,“看吧,我就说不要急,你们早别人比你更早。”那些住在府城的外地学子指不定半夜就来候着了。 闻许学着江莱的样子蹲在地上,“早知道让我爹来了。”他爹人高马大挤人可比他有优势。 “嗯。”齐墨瑜点头,早知道不拦大哥了,他蹲闻许旁边。 三位少年拄着下巴看人群里的喜怒哀乐,当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三位读书郎不约而同重重地叹口气。 读书这件事年少无所成,除去外在因素就真的是自己不行了,必要时要勇于承认自己的无能啊。江莱是这样想的。 闻许一脸严肃地说:“弱冠之年我若不能中举,就回家帮我爹看店。”他家杂货铺进项还不错,够他养家糊口了。 “嗯。”齐墨瑜表示赞同。爹娘说过只要他想读书,读到什么时候都行,反正家里有大哥二哥赚钱养家。不读也没人逼他,他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像眼前这些中年大叔和老人一样,蹉跎半生毫无建树。 江莱转头看俩人,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逛逛?”府城他来过几次,但着实没好好玩过。 齐墨瑜和闻许齐齐摇头,心大的,榜单就在眼前他还有心思玩。两少年不理他,看人稍 29. 对簿公堂 过去并不代表现在…… [] 齐墨瑜早适应了江莱时不时皮一下,闻许没说什么跟着走。楚元清囊中羞涩不太好意思,住店的银子还是眼前三位资助的,但见三人如此坦荡,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了,他笑着摇摇头与三人同去。 此时榜前发生了一件趣事,一考生的家人泼妇般大闹,还指着第十名言辞凿凿地说他作弊,扬言要告官。 此事三人并不知情。齐墨瑜请大家去府城最好的酒楼与案首联络感情,四人相谈甚欢。席间他们了解到楚元清家在本地镇上有铺子,虽不是多富裕,但也过得去,至少供得起他读书。只是这次不走运,被抢了银子才会如此窘迫。 然后江莱发现就他一人是农家子,赵先生的私塾也没有几个乡下孩子,可见农家孩子想要读书有多难。 思想意识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还是银子。他要不是先想出赚钱的法子,即便江父江母纵容他,读书也是没法坚持下去的。 六里庄大部分人家种田一年的产出,除去税也就刚刚够一家人嚼用,能攒下点银子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更别说供孩子读书了。也难怪刚成为童生时,人们会成群结队来看他,确实是个新鲜事。 喜报次日送到了江家,江母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给衙役,六里庄大半的村民闻讯赶来道贺。江父眼睛红红的,时不时背过身去擦眼角。 江莱客气地周旋。今日不同往时,不能再把人往外赶了。他这段日子好吃好睡地养着,人虽清瘦但气色不错,本来就长得高,再穿上得体的衣服,妥妥的俊俏少年。 有人悄声说:“以前没觉得江莱好看,如今看着跟美男子似的。” “可不是嘛,江家就属他最俊,以前是被蒙住了眼,只看到他不好,如今可不一样咯。”好看赖看全在看他的人的心境。 前脚送走了道喜的村民,后脚府衙的官差就找上门来。与之前报喜的县城衙役不同,这两人脸色凝重,态度也不甚好。 “江秀才,我等奉知府大人的命令,请你去府衙走一趟。”说是请,可说话的语气却不恭敬。 “不知大人找我何事?”江莱觉得奇怪,且不说他是秀才,世人对他都要礼貌三分,就是这个档口知府找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案首,还没厉害到让知府青睐。 衙役看他一眼,“小的不知,江秀才跟我们走吧,什么事到了府衙你就清楚了,莫要耽搁时间,免得知府和学政大人等急了。” 江莱更加疑惑,学政也要见他?容不得多想他随两名衙役上了府衙的马车,路上江莱还想再问,但两名青衣衙役理都不理,这让江莱有不好的预感。 马车跑得飞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府城。江莱下了马车见府衙外面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透过人群看见大堂上跪着三个人,看衣着是普通百姓。知府坐在桌案后,背后高悬的牌匾上写着“正大光明”。知府的左手边一把太师椅,坐着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徐章,两人江莱在考场都见过所以认得。 江莱整理了一下衣着,迈步走进大堂,他站在桌案前对知府张懋和徐章躬身行礼,“见过两位大人!” 还不等头上回应,就听身后跪着的妇人厉声道:“江莱,你见到知府大人为何不跪?” 江莱转身,上了年纪的老太、一中年男子、两人身后跪着比自己略大的青年,这三人自己完全不认识。“朝廷特许秀才见官不跪,这位婆婆是何人?为何知我姓名?” 张老太咬牙切齿道:“什么秀才,你就是个地痞,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秀才功名是你偷来的,本该是我孙子的,大人您革了他的功名,把秀才还给我孙子。” “……”江莱一时间不知该反驳她的哪句,他曾是混混不假但也没到无恶不作的地步,他偷了谁的功名?她孙子?这话从何说起呢? 见他不言语,张老太气势更胜,“你没话说了吧。”她两手扶地向上扣头,“青天大老爷您要给民妇孙儿做主啊,江莱就是一个地痞子,怎么会突然考上秀才,一定是他作弊,望老爷明察,还我孙儿公道。” 事情到现在江莱也明白了,这是有人把他告了,提高之人因为孙子没考中秀才,因为他江莱曾经是混混,就断定他的秀才功名是靠作弊得来的。 顺宁府知府张懋:“江莱!你可有话说?” 江莱拱手,“此妇人一派胡言,满嘴都是对学生的诬陷,还望大人明察。” 张懋:“难道你做过地痞混混不是事实?” 江莱笑着道:“大人也说是‘做过’,那是以前年少无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学生并非圣贤,误入歧途后很快醒悟改入正途,学生一心向学,经过一番刻苦努力才连续通过三场考试,所以学生觉得过去并不代表现在。” “好,不问过去,那就说现在。你要如何自证清白?若是不能证明,你的秀才功名本官可要收回了。”张懋避重就轻,不问被告不要证据不谈证人,却让江莱自证。 “难道不是他们拿出我作弊的证据吗?”江莱感到奇怪,张懋不审原告,反而让他这个被告自证清白,这不合情理。“若说作弊,敢问江某如何作弊?可有证据?人证又在哪里?谁看见了?无凭无证仅凭几句诬告之言就革去我的功名,如此行事刑法律令岂不成了儿戏?院试乃朝廷派遣学政大人亲自监督的考试,纪律严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等严格的考试我又是如何作弊的呢?这位婆婆告江某作弊,不单是对我个人的诬陷,也是对院试公正严明的挑衅,恕学生不敢苟同。” 徐章先是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听江莱说完后又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张知府刚要说话,有衙役走进来,“启禀大人,外面有两人求见,说是为江秀才作弊一事而来。” 张懋:“让他们等着。” “张大人!”徐章出言阻止,“为官者最忌偏听偏信,你刚刚不还是要江莱自证吗?这会儿有人来给江秀才作证岂不是好事?”< 30. 诬告 君子人格 [] “平流却覆?”徐章看向江莱,“竟有此事?这不合常理。” “确实不合常理,但却有其道理。船的倾覆并非取决于水路的平险,而是由掌船者决定。当船行于危险水域,警惕性加强便能安全通过。但是在平流处,人容易放松下来,往往可能舟覆人亡。历史上能够佐证的例子数不胜数,正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增强忧患意识,居安思危,方能长治久安。” “好。”徐章大喜,“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江莱!我再问你:‘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你有何见解?” “君子面对钱财不随便索取,面临危难不苟且偷生……”江莱略微思索便从君子人格的可贵入手侃侃而谈。 在场的衙役、知府,还有堂外看热闹的心里都有了数。人家能与学政探讨学问,当堂做出文章,这种人不中秀才谁能中秀才?就跪着那个一直让祖母出头的窝囊废吗? “张文旭,你可知此句出自何处?”徐章象征性地问了一下跪着的张文旭。 张文旭冷汗直流,吱吱呜呜半天也说不出来,徐章看向江莱,江莱答道:“此句出自《礼记·曲礼上》。” 徐章看向张懋,“张大人,您可还有异议?” 张懋讨好道:“是张家诬陷江秀才,本官这就宣判。” 堂下的张老太一听又不干了,她顾不上怕了,吵嚷道:“老爷您得给我们做主啊,您拿了我五百两怎么能不办事呢,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 “一派胡言。”张懋把惊堂木一拍,“本官什么时候收你银子了,大胆张氏诬告新晋秀才,还敢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来人啊,拉出去打五十板,关进大牢。” “张大人!”徐章眯眯眼,“不若好好问一问,免得谣言起,污了你的名声。” “徐大人说的是。”张懋心里叫苦。徐章在朝廷就有顽固较真的名声,这次来顺宁府怎么是他? 接下来如何审问,江莱就不知道了。他的事了了就没有留在府衙大堂的必要。等走出府衙他看见齐墨瑜站在人群后翘脚张望。 见人出来,齐墨瑜小跑过来,“江莱你没事吧?” 江莱摇头,“无事,你怎么来了?” “那就好。”齐墨瑜松了口气,“是表叔找我去了。”齐正泽找到他,说可能需要他给江莱作证,问他敢不敢?齐墨瑜听过来龙去脉没耽搁就赶来府城。 江莱心中感动,其实今日之事是他的劫,与其他人无关,但赵耿年、赵鸿远,齐正泽还有齐墨瑜都来助他,原来除了江家还有这么多人对他心怀善意。 他对县令、赵鸿远还有齐正泽深施一礼,“多谢几位相助,江某感激不尽。” 齐正泽赶紧回礼,“江秀才多礼了,维护本县生员声名也是捕快的职责。”江莱获得功名,他这个捕头也得毕恭毕敬。 赵耿年则背着手:“你是我教出来的,污蔑你就是污蔑我,赵某岂能坐视不理。” “江莱,你有一位好老师。”赵鸿远道。 江莱笑着道:“大人说的极是,此生能得赵先生授业,乃学生之幸。无论走到哪里先生都是我的恩师。” “也、也没那么夸张。”赵耿年有些难为情。江莱有今日成就,靠的全是他天赋出众,他只不过做了一些辅助。 赵鸿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是本分,赵贤弟就不要谦虚了。” 赵耿年更加不好意思了,“大人您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个教书匠哪里能跟您称兄道弟。” 赵鸿远:“贤弟此言差矣,且不说你教出江莱这样的学生,就是咱俩论,也还是一家呢。” 一届县令与私塾先生倒是因为此事亲近起来。 江莱回头看了看府衙内哭喊的张家三人问:“大人可知张家是何许人?为何对我的过去知之甚多?” 张老太不但能清楚地喊出他的名字,还知道他以前的事。难道“张文旭也是芦沪县考生?”江莱问出心中猜测。 赵鸿远表示还不清楚,案件知府亲审,没有通知他,原告身份他不知情。但齐正泽知道,“没错,张家是芦沪县城的屠户,张文旭三年前得了童生后便卡在院试这关,算上这次已经落榜三次。想来是张家急了,便疯狗一样乱咬。”作为捕快,齐正泽对县城的一些商户还是有了解的。 “原来如此,哼,丢人丢到府衙来了。”赵鸿远对江莱道:“你放心,本官定会给你个交代。” 江莱拱手道谢:“多谢大人!” 赵鸿远:“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七日后本官为本届的生员设宴,江秀才记得过去。” 江莱俯首,“学生一定到。” 赵耿年与县令被齐正泽送回县城。江莱则进了齐家的马车。 “原来是张文旭告你啊,啧啧,他要再努力个三五年考过秀才也不是不可能,如今竟然这般做派,学问不咋样净寻思歪门邪道。他也不想想,你没点本事能进得了前十名。不把事情搞清楚就去击鼓喊冤,这是猪脑子吗?他是怎么考过童生的?”想到张老太在堂上的言辞,齐墨瑜瞪大双眼悄声说:“不会是花银子买的吧?” 江莱摇摇头,“不清楚。”他对张文旭不了解也不好乱说。不过张知府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似乎有意偏袒张家。 “难道是张知府收了银子却没干事?所以张家狗急跳墙了?”齐墨瑜觉得自己猜中了,大张着嘴巴半天闭不上。 科举中金钱交易一直都有,但谁也不敢把事情捅出来,“没办成也不该弄得众人皆知啊,这不是找死吗?”经此一事,张文旭的科举路怕是要危险了。他们是胆子大呢?还是无知呢? “别瞎猜了,过些天就知道了。倒是你小墨鱼真够意思,知道大哥有难立刻来救。” 还不等齐墨瑜反驳,齐家大哥掀开帘子探头来问:“有人叫我吗?” 江莱:“… 31. 流水席 六里庄的村民有一个算一个…… [] 齐墨诚想做唯一买主,这点让江莱始料未及。造纸坊的工具经过改良,人手也增加了不少,日产量在几百张甚至可以达到千张,这个量不是一家书肆能消耗掉的。他把担心说出来。 齐二哥则道:“做生意何必拘泥一间瓦铺?芦沪县不够,还有府城、外省乃至京城,有读书人的地方我便能把江家的纸卖到那里。” 对齐墨诚的胆量江莱佩服,他既然有本事和野心,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原本计划是等自己的事情安定下来后安排人去外面探探市场,如今倒是省了事。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齐墨诚成为江家造纸坊的总代理,价格定在每张四十文,齐墨诚卖多少江家不过问。文书里有写明:若齐墨诚的行为损害了造纸坊的声誉,江家有权随时终止合约,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况且江莱相信以齐二哥的聪明断不会做鼠目寸光之事。 文书一式两份,齐墨诚和江正也就是二宝作为双方的东家签字按手印。齐墨诚把两万张纸拉走,江莱拿到八百两的银票。 等人走后,二宝问出心中疑惑,他不大明白,“为何要低价都卖给齐二公子?我们自己出去找买家赚的更多。” 江莱摇头,“你只看到了五文、十文的差价,却没有看到这背后要做的大量工作。” 县城和府城距离近,运费和人工用不了多少银子。但要把江家产出的所有纸都卖出去,就不可能只在几十公里的范围内。路途遥远,车马费、人工费,还有进入新城镇,分了别人的利益会不会被为难等等,齐墨诚担着很大的风险。他获得丰厚的利润回报也是合理的。 没做过生意的二宝不会想得很深入,江莱便把一些知识掰开揉碎了给他讲。“与其大把抓,不如就把一件事做好。你只管做纸,售卖的事交给齐墨诚,互利互惠双赢。” 二宝久久没有说话,二叔说的话对他来说很陌生,可细想却十分有道理,二宝受用匪浅。他突然觉得自己眼界宽了,于是拿了六百两走了。 江莱也没过问,只当他拿银子作为造纸坊的周转资金,哪成想他去找里正买了一座山。想要制好纸必须用木材,今后要用的量会很大,不能要用时被人拿捏。二叔说的对,走一步看两步居安思危才是正理。 外人只觉得江家有钱置地也不买点好田,全是树的山头除了长点蘑菇还能干啥?砍树还得费工夫呢。殊不知就是这些树才值钱,这些自然不能与外人道。 不止外人不理解,江母也不大明白,“二宝这个败家的,那大一片树林子现在又用不到买它作甚?那么多银子哦。”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八百两,刚听了个数高兴没两天,银子就被二宝无声无息地花出去了,江母心疼啊,“要摆席、盖新房、三宝成亲,件件都要银子……” “娘,银子下个月还能赚,二宝干的是正事。”江莱安慰母亲,同时在心里暗暗佩服二宝闷声干大事的本领。是不是自己给他灌输的思想过头了? “哼,下个月是下个月的,我只要银子,看不到的都不算数。”江母自有一套主张。没拿到手的钱那都不算钱。剩下的她锁在房里,放话谁都不能动。 眼前最要紧的是张罗酒席,江全和里正商议在六里庄摆一天流水席。江家人都忙起来,唯独江莱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如今有了功名,别看只是秀才已经有些权力了。秀才免赋税和徭役,他家的田地今后不用缴纳钱粮了,他这辈子都不怕被拉壮丁做苦力。而且每月还能从衙门领一两银子和米粮。好处都是实实在在的。 即便不能中举,像赵耿年那般领着朝廷奖赏,再开家私塾养家糊口也脱离了穷苦阶层。当然江莱的目标可不止这个。 三日后,秋高气爽,六里庄的村民心情都不错,因为这一天从早饭开始就可以在江家吃席,六里庄的村民有一个算一个。 宴席摆在村里最宽的道上,桌椅板凳是村民从自家搬出来的。江家请了仨厨子做菜。真是比过年都热闹,上次这样的场面还是里正的儿子江云恒中秀才,江全就照着江富贵的规格给自己儿子办的。 光猪就杀了两头,鸡鸭鱼肉管够,只吃的人们肚皮滚圆。有的孩子嚷嚷着要去读书考秀才,那样就可以再吃这么多这么好吃的肉了。 江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江父几代单传没有亲兄弟,连堂兄弟都无。在六里庄也就跟里正江富贵走的较近。 江母王氏爹娘早就走了,兄弟姐妹自从爹娘死了很少走动,但这次江母都给送了信,她要让娘家人知道她儿子有大本事。还有江大嫂的娘家,大宝媳妇李氏的娘家都来了人。三宝未过门的媳妇于娟也过来帮忙。 挂满红枣的树下坐满了亲戚。很多人江莱都是第一次见,他舅舅长得高大,一胳膊把江莱搂住,“几年没见,都是秀才了,出息了。” “哎呀,看看你,别吓着小莱,人家现在可是秀才老爷。”姨母把江莱从舅舅的胳膊下解救出来,她是越看江莱越喜欢。“小莱今年十六了吧?” 江莱笑着道:“刚好十六。”他今日身穿湛蓝长衫,脚蹬平步青云靴,身材挺拔俊秀,小姑娘见了都要脸红。 “那……”小王氏刚要说什么,江大嫂招呼江莱,“二弟,你过来看看这个。” 江莱去找大嫂,刘氏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嘱咐,“你和二宝都未定亲,不少人盯着呢。姨母家有未出嫁的姑娘,你若是没那意思,自己警醒些。” 江莱恍然大悟,难怪姨母看他的眼神那么热切。 “你心里有数就成,今日来客多,女孩子也不少,注意些。”江大嫂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多说赶紧走了,很多活等着她干呢。 之后江莱给里正、亲朋长辈敬了酒,便拉着墩墩不撒手。但 32. 收礼 入乡随俗吧 [] 村民们有说有笑,乡下人一年吃不上几回肉,今日江家下了血本,桌上大都是肉菜,他们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多久吃多久,有人恨不得把一年的份都吃进去,奈何就一个肚子。吃饱了也不想离席,反正都是一个村的,大家就坐着唠家常。 村外的主道上由远及近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很气派,锦缎加盖流苏做饰,一看就是有钱人坐的。 如村民猜测的那般,马车停在了江家门外。从上面下来一中年男子,见到江莱便自报家门,原来是本县某位富商的管家,代家主前来道贺。 寒暄几句管家留下贺礼就走了,之后陆续有附近的乡绅送来贺礼。齐家、李幕家、通顺赌坊,还有赵耿年也派人送了贺礼。 李幕跟着自家马车来找江莱,管家回去他留了下来。乡下的流水席他第一次见,李幕就爱凑热闹。 一个上午江家的院中堆满了花花绿绿的漂亮盒子。二宝负责记录在册后就都搬到江莱的屋里。家里客人多,哪个屋子都有人进出,只有江莱的房间江母不准任何人进去。 看着屋内堆成小山似的礼盒,江父心中忐忑,“无缘无故收人这么多礼,不合适吧?”无功不受禄,他儿子刚有功名,可不能被无关的人拖累。 李幕笑嘻嘻地说:“伯父,您安心收着吧,那些人看你儿子有前途,所以才提前搭建关系,等江莱中举贺礼只会更重,我爹说这叫押宝,您要是不收反而得罪人。”每次有人中举,他爹都会送礼与之结交。 至于秀才江莱倒是头一个,不仅是江莱与自己相识,最重要的是他爹觉得江莱的科举之路绝不限于此,还嘱咐自己好好与他交朋友。今日的那些乡绅大概也同他爹一样的想法。 江莱:“收着吧。”撂下东西就走,他总不能追着还回去,入乡随俗吧。 李幕在一堆东西里搬出椅子坐下,“张文旭让县学给开了,你知道不?他去府衙告你的事都传遍了,你江莱的大名在县学可是众人皆知,响当当。”李幕竖起大拇指,同时一脸的坏笑。 意料中的事,教书育人的县学是不会允许品行不端之人存在的。江莱并不惊讶,也没有感到欢喜,李文旭自作自受罢了。 至于李幕所说的响当当,想来不是什么好事。“我这是还没去县学,就得罪人了?” “嗯,尤其是童生班,念了好几年都没考过你,都快气死了,先生还常拿你做例子训他们,听说有人恨不得从你身上咬几口肉下来解恨呢。”说到此李幕一脸惋惜,“知府审案你怎么没把我叫上啊,你就和齐墨瑜好?” 江莱白他一眼,“你当是什么好事,官差直接把我带走,齐墨瑜还是县令叫人带去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齐墨瑜说的呗。” “齐墨瑜已经去上课了?”江莱问。 “嗯,齐墨瑜和闻许都去了,就你没事人似的。” “等赴了县令的宴我就去。”都是努力上进的好孩子,除了眼前这位。江莱问他:“你不去听先生讲课,来我家不怕你爹揍你?” 李幕捏了个紫葡萄丢进嘴里,“我不是好学生,先生不在乎,我爹也清楚我几斤几两。” “你这学渣还挺有自知之明。”江莱笑他。 “啥渣?” 两人正聊着,房门被敲响。江莱打开门见二宝站在门外,他身后站着一男子和一位姑娘。 “表舅怎么您来了,快请进。”江莱招呼人进门。来人是齐墨瑜的表舅、府城盛和书肆的东家袁盛和。 袁盛和笑呵呵:“你都叫我表舅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送个信,还好我来得巧。” “这不是怕您忙嘛。”江莱笑着道。 袁盛和与那位姑娘前后脚进了房间,李幕起身把椅子让给出来。二宝又从外面拿来三个凳子。 袁盛和刚坐下就开始数落:“江莱你不地道啊。” 其实看见袁盛和的那一刻,江莱便猜到他因何而来,恐怕不是为了道贺。他也装傻,“表舅您这话从何说起?小子哪里做的不妥?” 袁盛和:“我问你,上等纸为何不卖我?你家第一批纸可是我盛和书肆卖出去的,咱们也算老伙伴,如今你绕开我跟别人交易,你说是不是不地道?” 江莱苦笑道:“这事您不能怨我,得找齐墨瑜,他当初定是没跟您说清楚。” “关瑜儿何事?”袁盛和问道。 “当初我便与他有约,因此齐墨诚才开的书肆,如今我也是履行约定。” 袁盛和一拍椅子扶手,“这个瑜儿,合着把我当过河桥了,白疼他了。” “爹!您也别怪瑜弟弟,若不是他您也不会认识江秀才,更不可能买到江家纸坊的纸呢。”与袁盛和一起来的袁华茵笑着说。 “袁姑娘说的极是。”江莱笑容不变。 “但此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袁华茵笑着对江莱道:“齐二哥的书肆应该吃不下全部吧?” 江莱但笑不语,袁华茵继续说:“盛和书肆在府城,与二表哥县城的书肆并不冲突,不会有争夺,所以江家的纸在盛和书肆售卖完全合理,您说对吗?江秀才。” “原本是这个道理,但事情有了些变化。我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跟您说吧,我跟齐墨诚签的是独家合约,也就是江家造纸坊的纸只能卖给齐墨诚。”既然签了合约就得遵守,江莱把事情说清。 “墨诚有个有本事的。”袁盛和心里佩服,他虽落脚在府城,但身家不比齐家,要让他这么做还不一定敢呢。此事会让齐家的财富更上一层。 盛和书肆的纸大多是从别省运过来,路途遥远价格核算后可不如从江家进货划算。若是今后所有纸都从江家拿,能多赚两成,袁盛和颇为遗憾。 江莱:“此事并非我不讲情面,表舅您做买卖多年,应该明白凡事都得遵守规矩,我既然与齐墨诚签了约就不能随便自卖,您想要纸得去找齐二公子或 33. 赴宴 “他在我心里不如一个虾重要。”…… [] “难道还有别的意思?”江莱不解,袁盛和没好意思,改天让二宝送回去就是,他也不是贪财之人。但若是还有别的那就得弄清楚再说。 “男女之事上你大概确实少根筋。”李幕摇头:“袁家姑娘对你侄子含羞带怯、眼含秋水,你没看出来?袁盛和出门前还找你爹娘和大哥大嫂辞别来着,袁华茵还拉着江梅说话,旁人哪个这么做了?” 江莱:“……”主要是没往这方面想。袁华茵和二宝?确实没想到。 袁盛和带着女儿离开六里庄,他问袁华茵:“看也看了、见也见了,你觉得如何?” “江家虽是农家,但颇为讲理守节,以今日短暂的接触,女儿觉得一家老小都不是奸猾刻薄之人,可以相处” 袁盛和点头,“否则也养不出江莱这等人物。”随后他劝:“可是爹觉得你嫁二宝还是亏了,凭爹的本事你可以嫁的更好。你看他们住的房子那么破,爹怎么舍得你住那里。”他女儿知书达理,二宝虽好可毕竟出身乡下,总觉得替女儿亏。 “高门大户规矩多,我就不去攀那个高枝了。我知道您想让我嫁读书人,将来做官夫人。但是,已有所成的哪里看得上我这商户之女。若是押宝秀才,若是他一生无所成我得供养他一辈子,即便日后中了举三妻四妾或是抛弃妻子的还少吗?女儿不想冒险。我只想抓住眼前能得到的。至于房子,咱家很早以前住的也不比这好多少,而且江家现在正是起步阶段,用银子的地方多,等缓过来定是要建房的,这点毋庸置疑。”袁华茵一一反驳,她觉得父亲所说都不是问题,“您觉得二宝不好吗?” “二宝是不错的孩子。”袁盛和与二宝打过交道,看得出是个有出息的。就凭江莱敢把造纸坊交给他打理,就看得出二宝是可塑之才。可轮到自己女儿他就觉得不甘心,这不是人好不好,而是做父亲的心思。 “其实我觉得江莱也不错,你和他……”女儿今年十七,与那江莱年龄相仿。江莱如今中了秀才,已经不是白身,配他女儿也相当。 “爹!”袁华茵打断他,生气道:“女儿就觉得二宝好,二宝踏实务实,除了二宝我谁也看不上。” 袁盛和叹气,“好,既然你想好了,爹尊重你。” 见父亲松口,袁华茵也软和下来,“江莱有天分,将来定能入仕,盯着他的人不少。女儿不想做那等攀附的势利之人。在女儿看来二宝也是前途不可限量,江家有造纸坊,有江莱,您觉得二宝会一直如此吗?再过一年半载说不定二宝也变得炙手可热。” “目前看的确如此。”袁盛和道:“婚姻大事没有后悔的机会,你要自己想清楚。” 袁华茵点头,“我明白,我信二宝。” “改日我探探江莱口风。”这次江家之行他也看出来了,别看江莱才十六,比几个侄子都小,但他做得了全家的主。造纸坊明面上是江正管事,但真正做主的还是江莱。 “女儿谢过爹爹,爹你最好了。”袁华茵搂着袁盛和的胳膊撒娇,“我们去看姑姑吧,我想她了。” 袁盛和无奈,马车改道去了八里庄。 江家村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人们才撤了桌子,各回各家。这一天可把江家人累得够呛。亲戚们下午就都离开了,因为江家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人住。 江母顾不上累,把一家子召集起来商议盖房子的事。于娟在他们家受了委屈,让江母觉得应该尽快把三宝的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至于二宝,先把三宝办了在说他的,一个一个来。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把去年买下的破旧老屋扒了盖新房,老屋在村子一头,地方大,离造纸坊也近,把房盖在那里正合适。盖房期间这边还可以继续住人,若是在原地推倒重建,这么一大家子都没地儿住。 这些事就不归江莱管了,家中琐事自有父兄和侄子们操心。 次日一早,江莱穿戴整齐准备赴宴,地点就在县令府邸后花园。他去时其他人差不多到齐了。 赵鸿远一身常服笑容满面地与人交谈,看得出今日他心情不错。院试顺宁府总供取了五十人,芦沪县就占了六个,作为县令他能不高兴? 江莱在人群中看到了齐墨瑜和闻许,他们身侧站着县试的第一第二名董同和与梁元丰,另外一人不认得。 除了本届新晋秀才,现场还有几位年长男子,江莱竟意外地见到了一位熟人。曾以为再见此人会恨意难消,可此时却没什么感觉。 “江莱!”齐墨瑜与闻许向他走来。江莱与两位好友见礼,正经场合他也很正经,然后低声问:“那几位是举人?” 闻许往那边瞄,“没错,听说是没有求官,一直往上考的举人。” 能成为县令府上的座上宾,想必有点本事。不管姓张的如何,如今跟自己没有关系。 六位秀才坐在一桌,但却形成了两个小团体。即便是县学的齐墨瑜和闻许似乎也不爱搭理另外三人。董同和与梁元丰也同样没有与他们亲近的意思。 “都到齐了,我来给大家介绍。”赵鸿远开始介绍几位举人,然后又把六位少年介绍一遍。他指着江莱道:“仅用一年多就成了秀才,拼命的很。张举人你看他是不是比一年前瘦了很多啊?”赵鸿远笑呵呵地问。 张茂林不明所以,他打量江莱,心里寻思什么时候见过此人?而且赵鸿远也知道。想半天没想起来。 江莱见他一脸茫然,心中冷笑,江家人怨恨这姓张的很久,他却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江莱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拱手:“张举人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忘了当日鸿运酒楼之事,说起来江某有今日,还得感谢张举人,谢举人当头棒喝,让江莱及时醒悟,今日当敬举人一杯。” 鸿 34. 入县学 县学第一天有熟人相伴,过的还…… [] 记恨一个人也是要消耗能量的,何必为那种人耗费心神?江莱不会期待张举人下跪,只望日后少见为好,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董同和想与他们说说话,毕竟是同期秀才关系不好太僵,可发现插不上嘴,根本没人理他。 他心里不舒服,也不知江莱到底哪里好,会让齐墨瑜和闻许都围着他转,把同窗几年的他们都撇在一边。闻许和齐公子若是知道董同和这般想,定会回他:道不同。 他们几个吃的差不多了,那边还在推杯换盏喝,喝的不亦乐乎。江莱端起装果酒的杯子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小声道:“县令大人一番好意,我们六人同去敬酒,如何?”无论如何礼数还是要做到。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端起杯子,然后又看了看,江莱对董同和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了然。董同和在本次院试中获得第六名,比其他人都高,他来牵头合情合理。 董同和站起身,其余五人紧随其后,六位少年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整齐站一排很是养眼。 “好!今日与众位英才开怀痛饮、尽醉方休。”赵鸿远两颊微红,看上去喝了不少。他一仰脖把酒喝了干净。六位秀才又与各位举人喝了几杯这才回到座位。 赵鸿远见他们吃饱了,就让他们自己在园子里转转,此处虽只是县令住所,但占地和建筑远超当地该有的水平。亭台水榭样样俱全,据说以前是一位盐商花巨资建造,后来富商败落便被充做县令的住宅。 逛一逛总比干坐着看他们喝酒互相吹嘘的好。闻许三人便慢慢溜达。走到一处假山旁,突然跑出一六七岁的男孩。小孩儿打量三人一番后后盯着江莱问:“你就是江莱?” 江莱低头看着男孩儿:“我是,你是谁啊?” “你别管我是谁?”小孩儿背着两只手,侧仰着头问:“你很聪明?” “还行,也就一般吧。” “哼,你不用谦虚。大家都说你脑子好。”小孩皱着鼻子,似乎是因为江莱脑子好而感到不开心。 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不淘气就很招人喜欢,何况眼前的小孩眉清目秀,婴儿肥的肉脸让江莱想起家里的墩墩,江莱把他抱起来。 “呀!”因为太突然,小孩儿两只手搂住江莱的脖子。 “为什么不高兴?”江莱捏捏手感不错的脸蛋问他,“是因为我比你聪明?” 小孩儿拍掉脸上的手,“才不是,姐姐说我也很聪明,长大了一定比你考得还要好。” 江莱笑道:“嗯,你姐姐说的没错,你也很聪明,是状元之才。” “哼,你都不认识我,还能知道我是状元之才?一听就是瞎说,姐姐还说你厉害,我看你这人不老实,就会胡乱吹捧,你也不过如此嘛。”小孩儿摇头叹气。 “噗嗤。”齐墨瑜没忍住笑出来,“这孩子了不得,小小年纪就眼光毒辣,看人很准。”闻许也跟着点头。 江莱颇为无奈,小孩子不是都喜欢夸奖吗?眼前这个似乎对他不太友好。 闻许问:“你姐姐是谁啊?怎么老夸江莱?都没夸我们?” 小孩儿从江莱怀里挣扎着下来,仰着头看闻许和齐墨瑜,“你们谁啊?” “……”齐墨瑜和闻许转头瞪江莱,后者一脸无辜。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鹅黄长裙的少女走过来,“元宝儿!” 男孩转身跑向少女,“姐!” 江莱转身一看竟是赵若莺,原来小孩儿是县令的儿子。他快速把两人的身份跟齐墨瑜和闻许交代清楚。等那姐弟俩走近,三人规规矩矩地见礼。 “我弟弟年纪小,若是冲撞了三位公子,还请不要见怪。”赵若莺摸着弟弟的脑袋。赵麒麟撅着嘴嘟囔:“我哪有。” “小姐多虑了,令弟天真可爱,行为端正,并未有不妥之处。”江莱道。 听到这些话,赵麒麟并没有高兴,而是小小地哼了一声。 赵若莺看看另外两人,“早就听我爹说齐公子才学出众,闻公子这般小就能通过院试,都是十分出色的才子,今日一见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就比江莱差那么一点吧,赵若莺心里想着。 闻许:“不敢。” 齐墨瑜:“过奖。” 赵若莺笑笑,又转向江莱,“我听江梅说你做了好玩的,可否给我、给我弟弟也做一个呢?我付银子。” “没有问题。”江莱痛快地答应下来,然后赵若莺带着赵麒麟离开。 齐墨瑜四下看看没人他才敢问:“早些时候听我娘说你们村传你和、”他伸手往人离去的方向指了指,“不会是真的吧?” “假的,村里人乱说的话你也信?”江莱转身往回走。 闻许在后头追问齐墨瑜什么事?他怎么感觉江莱有好多外人不可知的事,听起来好有意思。齐墨瑜不说,江莱都说胡乱说了,他不能让闻许再听到那些不实的内容。 没有听到趣事,闻许颇为遗憾,他随口道:“听说赵小姐已经定亲了。” 齐墨瑜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娘说的呗。” “你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街坊四邻传的。”闻许一摊手。 他家开铺子,左右邻居也都开铺子,整条街多是熟人。县城内发生点事,很快就从街坊四邻口中得知。“听说有人想娶县令女儿,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早就定亲了,据说还是京城的世家子弟,咱们小县城的富户哪里比得过。” 既然已经定亲了,就没江莱什么事了,齐墨瑜心想。 赵若莺带着弟弟离开,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多日不见江莱越发俊朗,赵若莺脑子里全是江莱挺拔的身姿和带笑的脸庞。心里想着事脚下没注意踩到石头差点摔倒。 “姐,你小心点啊,怎么还不如我呢。”赵麒麟牵起姐姐的手。 赵若莺点点弟弟的脑门,“就你厉害,怎么我一个没看住你就跑去找人了,今日有宾客,爹不是说过不准去花园吗?” 赵麒麟翻了个白眼,“你总说他多厉害,我当然要见见啊。” “我哪有总说。”赵若莺有些心虚,元宝不爱读书,每次他贪玩耍赖不肯读书,她就拿江莱激他,但是好像起了反作用。“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江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