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毁灭世界吗》 1. 第 1 章 [] 黑夜。 浓稠的黑暗仿若实质,随着呼吸流入身体,血液冰冷,沉重地压迫着四肢。 又来了,这个相似的地方。 楚白忍耐着蔓延全身的冰冷感,费劲地拖动着僵硬的腿脚,艰难地向前挪动。 巨大到怪异的满月悬于头顶,几乎铺满了半片天空。只要楚白稍微抬头,就能清晰地看到月面上凸起的环形山,以及那些完全不合常理地、游动变换着的阴影。 圆月散发着微弱的晕白光亮,只能映出周围景色模糊的轮廓。 世界寂静无声。 但楚白知道,即使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尽快离开原地。 因为她能感觉到。即使看不见任何异样,听不见任何响声,她也能直觉性地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嗡——” 手机的振动声响起,楚白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眼。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身下是标准的单人床,白蓝横条的被子皱巴巴地横在身上,边缘处泛着些许陈旧的黄色。 旁边床的病人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护士抓着病人伸出来的胳膊,手中的针筒移动,抽出满满一管鲜血。 随着逐渐充盈的鲜红,楚白的瞳孔缓缓聚焦。 记忆场景闪回,眼前的鲜红扭曲成护士鼻腔中飞溅而出的血点。 视线下移,是病人暴起后狰狞涨红的脸。他的拳头还保持着挥出去的姿势,滑稽地定格在空中。 护士和医生们扑过来,想要压住病人。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电影慢镜头般,一帧一帧地移动着。 “啊……又来了。”楚白想。 所有一切都那么纤毫毕现。 她能看到,病人绷紧的肌肉,充血的鼻头,护士脸上震惊的表情,医生张大的嘴巴,颤动的声带……哦,还有他左后方的一颗蛀牙。 “快!按住他!” “该死,哪来的那么大劲,快多来点人,压不住了!” “打安定!病人发作了!快点!” 血腥味。消毒水和药水的气味。什么东西掉在了脚边。 那时我在哪里? 楚白的视线继续下移,发现自己在医院的走廊附近,大概有五步远的地方。 脚边有一副碎了大半的黑框眼镜。 倒在地上的护士慢慢抬起头。她脸上都是血,脸侧高高鼓起,眉下一道清晰的血痕,眼神中透着茫然的惊恐。 她的嘴唇在颤抖。 接着,她张开了嘴—— “哟,小楚,醒了?” 护士脸上的鲜红迅速扭曲,重新回到了针管之中。 护士收起针,转身看到楚白,十分熟稔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借着阳光,能看见护士眉下有一道浅浅的疤,鼻子上架着副黑框眼镜。 楚白眨眨眼,打了个哈欠。 “嗯……醒了。”她懒懒地应了一声,顺口道:“怎么又用回之前那个款式了?” “嗯?”护士一愣。 “眼镜框。跟你之前坏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之前什么之前?”护士努力回忆着,过了半晌才猛然想起:“哦,是被病人打坏的那次!” “对,那个狂躁症的酒槽鼻。” “啊呀……对了,是5年前的事了吧?那个病人劲是真大,要不是小楚你帮忙按住了,不知道还得有几个人受伤。” 护士感叹道:“不过时间是真够久的,我自己都忘差不多了,真亏小楚你还记得。” “没办法。”楚白耸耸肩:“谁叫我得了这个病呢,想忘都忘不了。” “别胡说,超忆症可不是病。虽然院长他们在想办法给你治,但你对外可不能这么说。”护士嗔怪道:“精神类疾病要进档案的,你以后不想找好工作了?” 超忆症,又叫做高度发达的自传性记忆,是一种极罕见的医学异象。患者对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包括感觉、气味、声音、味道,甚至想法,均无法忘记。 简单来说,就是楚白她——失去了【遗忘】的能力。 ——在她3岁的那一场意外后,父母在天启大学附近双双离世时。 护士唰地一下推开了窗户。 “好了,醒了就快起来吧,今天可是你大学报到的日子,趁着凉快早点去,不然下午搬东西就热了。” 窗帘翻飞,窗外的蝉鸣随着热风一同涌入病房。楚白眯了眯眼,用手挡了下太阳,手腕上的十字架银光一闪。 她慢悠悠地下了床。 阳光下,穿着病号服的少女高挑纤细,黑发垂至肩膀。面容普通,勉强称得上清秀,唯有一双瞳眸格外漆黑,不经意间对上宛若被冰针刺入大脑,足以令人心中一惊。 当然,本人对此毫无所觉。 “奇怪,为什么每次醒来都这么累……”楚白揉了揉太阳穴,“而且梦到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 “你要真记得梦那就坏事了。”护士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道:“毕竟你这个毛病,估计连梦也会记得特别清楚……要是和真实发生的记忆混淆了怎么办?” “像你小时候刚入院的时候,就老是觉得你爸妈的那场车祸是有什么神秘力量作祟……” 护士手上还在忙着,口中的话就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意:“嗨,其实就是幻觉和记忆混在一起了,但你那时死犟,发起病来把大家都吓死了。” 这话说出口,护士才反应过来,立刻捂住了嘴。 房间内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楚白垂了垂眸,笑了下:“又在开玩笑了,姐。不是你说的么?我又没有得病……从来没有。” 护士自知失言,尴尬地笑了笑,连声应道:“对、对对,哈哈哈哈……” “没事,我理解。毕竟最近病人多,你们压力很大。” 楚白宽容地拍拍护士的肩,真诚道:“等会可以趁人不注意偷偷去测个精神症状量表,我不告诉别人。我也觉得那个表收费不合理,一张纸收几百块太过分了。” “……”护士无奈道:“我精神状态很好。” “旁边的病友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楚白敲了敲邻床的床头,邻床还迷糊着的病人顿时惊醒一跃而起,高举的手上还带着针孔:“你不要过来!我精神状态很好!你打不破我的精神防御!嘿——哈!” 楚白一脸“我说吧”的表情看向护士,关键她还确实不是在开玩笑,清澈的眼中满是真诚的关心。 护士捂额:“……你先走吧,我照顾这个,回头让医生给她加药。” 楚白完全没感觉到对话的不对劲,应了一声后就利落地换了衣服,将角落里的行李箱拖了出来。 啪嗒,行李箱摊开,楚白最后检查了一遍。 一床被褥(从医院拿的)、两三件衣服、还有最上面的录取通知书。 四个烫金大字——“天启大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底背景上是恢宏大气的学校图片。 楚白凝视着它。 她当然记得。 3岁时的那场车祸。暴雨、尖叫、黑夜。 雨水定格在空中,闪电的在那一瞬间撕裂世界,映亮父母惊恐到极点的脸。 接着,他们的轮廓开始渐渐虚化、变形,接着短短一瞬间,他们的眼球暴突、皮肤发紫,皮下的血肉飞速膨胀起来,呈现出扭曲到极点的濒死之相。 母亲看向楚白,青紫的嘴唇颤动着。 她手臂抬起,似乎想最后碰一下楚白的侧脸。手腕上的银链十字架轻轻摇晃。 砰。像是气球爆炸的一声轻响。 沾着血的十字架掉在了身上。 窗外,雕刻着“天启大学”四个烫金大字的校匾静矗在暴雨中,仿佛暗含着无数隐藏的秘密。 楚白闭了下眼,有些用力地合上了行李箱。手腕上的十字架随之晃了晃。 她没想着一定要去那里找到什么真相。虽然她后来失去了意识,但也看了新闻。那辆车在救援人员把她抱出来后就爆炸了,父母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现场一片狼藉,即使有证据估计也湮灭在火海中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再多的真相都已经消失殆尽,当时专业的警察都只能草草结案,更何况现在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呢。 但无论是否是幻觉,楚白总是无法彻底放下这段心结。所以在填报志愿时,她鬼使神差地将这所大学填在了自己的第一志愿。 而且……确实很合适啊! 楚白在网上仔细调查了各类情报,分数线正好差不多,本地一本大学,食堂备受好评、寝室四人间有空调,还是独立卫浴上床下桌……拜托,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虽然仍无法控制记忆,但已经自行摸索出一套与自己的大脑和谐相处的模式,除了长年住在院里常识匮乏点儿,与正常人应该也没什么两样。 楚白想着,不如就在大学里高高兴兴地度过四年青春,彻底解开心结,普通而平常地生活下去吧。 大学——新的开始! 每次想到这里,楚白都忍不住心生激动和期待。 “姐,我走了。”她提起行李箱,向护士道,还不忘提醒:“记得测量表哦,对自己好一点,时刻关注身心健康。” “快走快走!”护士眼不见心不烦地挥挥手,嘟囔道:“你这脑回路,上了大学那寝室关系我都不敢想……” “唔……你是说,寝室霸凌?我在网上看到过。”楚白认真道:“没事,放心吧,我一定努力和她们打好关系。平时也会时刻检查床铺和饮水机,不会被扎针和投毒的。” “我真受不了了……这都看的哪跟哪啊!你不一人霸凌全学校就谢天谢地了, 2. 第 2 章 [] 世界陷入了灰白与停滞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甚至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疼痛。 噗。 利物入肉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堵塞在喉头处的阻碍感和冷意。 “嗬、嗬……” 被破坏的声带只能发出零碎的气音。 楚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手指颤抖地摸上自己的脖颈。 她看不见。即使被刺穿的感觉如此真实,她的眼前却只有透明的空气,和自己脖颈处血肉模糊的空洞。 但……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她发誓自己绝对摸到了。她一开始认为那是根像箭一样的东西,以为自己会摸到冰冷坚硬的长柄状钢铁,但她发现她错了。 谁能想到这锐利到一瞬便贯穿了她整个咽喉的利器,实际摸起来,竟然是温热的肉质感。 ——这东西,是活的。 这个想法出现在她大脑中时,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在自己脖颈中,一突一突的,血肉的颤动。 这时,迟钝的痛感才瞬间扩大,飞速蔓延成几乎撕裂大脑的剧痛。 “——” 楚白张大嘴,却完全无法尖叫出声。 唰。 那东西抽走了。楚白甚至听到了它带着褶皱的皮与自己的血肉摩擦发出的声响。 血液飞溅而出。 眼前的世界陷入了黑白的灰暗之中,天旋地转之间,楚白无力地栽倒在地。她努力地想用手按住血管暂且抑制出血,但脖颈处的空洞太大,鲜血像是在一股一股地往外喷涌。 要死了吗。 这就要死了吗。 她还年轻,甚至还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的大学生活。 楚白努力地睁着眼,眼前却被血糊成一片粘滞的血色。她不甘心地挣扎着抬起手,向着远处、更远处用力地伸出去。 她不想死……她不要死! 楚白破碎的气管中发出嗬嗬的挣扎声,但她仍拼尽全力地向前伸手——然后真的碰到了一层障壁般的阻碍。 楚白想也没想,用尽了最后力气,一拳打破了那层阻碍。 有什么东西被穿透了一瞬。紧接着,剧烈的噪音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突然,周围的场景一瞬间鲜活起来,静止的灰白飞速褪去,无数色彩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有人发现了栽倒在地的楚白,惊讶地大喊出声。 楚白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她看见原本染红地面的鲜血仿佛从未出现过般消失了,但自己的状况却没有丝毫好转,濒临死亡的窒息与疼痛仍然紧紧扼着她的咽喉。 人们迅速让开了一片区域,楚白在迷蒙的视野中,看到好几个人朝着自己奔来,他们焦急的脸上失措而惶恐,他们说着——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同学?” 楚白猛然惊醒。 阳光明亮。 身周的人流熙熙攘攘,她僵立着站在原地,心脏仍在狂跳。一名不认识的女生眼带关心,轻轻地碰了碰她。 “没事吧同学,我看你突然就不动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 楚白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随即大梦初醒般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手指下是完整平滑的皮肤。她下意识咽了下唾液,近乎惊异地感受着咽喉的滚动。那个空洞消失了。 她没事,一切好像是一场幻觉,什么都没发生。 “你真的……没事吗?实在不行我送你去校医院吧。” 女生看起来更担心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向远处一个方向喊了一声。 “哎,叶川!” 远处,一个可疑的灰团子突然抖了抖。接着那个灰团子开始缓慢地挪动,似乎想逃离现场。 楚白:? “叶川,别躲啦,我都看见你了!”女生跨进校门,三两步就按住了那个灰团子,拍了拍:“来,替我代一下志愿者的班,我送新同学去校医院。” 灰团子被迫被拉了起来,楚白这才发现这原来是个穿着龙猫睡衣,身形娇小的女生。 “我、我……我干不来的啊……” 叶川拼命摆着手,脸涨得通红,看起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好啦,想想你当初进我们社实部是怎么说的,不就是想锻炼自己?现在正好是大好时机啊,不要浪费,别的大一生可没这么好的机会!” 女生硬是将叶川拽到校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楚白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摆着一套桌椅,桌子上围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新生接待处”,后面坐着几个学生,看起来也是志愿者。 “我我我……” 叶川语无伦次地推拒着,看了一眼女生,又看了一眼楚白,随即在对上视线前就像是受惊般立马低下了头。 “好啦,又不用你搬东西,在这坐着登记一下就好了。结束后请你喝奶茶。” 女生说完后看向楚白,催促道:“来吧同学,进来啊,我带你去校医室。” 楚白这才突然发现。 ——她竟然还没走进学校。 不对啊。 楚白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明明走进了学校。然后……就被那看不见的锐物刺穿了咽喉。 幻觉?预知? ——都不是。 楚白谨慎地再一次迈进校门。 熟悉的凝滞感与骤变黑暗的视野。 以及,再度袭来的锐物。 电光火石间,楚白明白了。 那是她在过往的人生中,被折磨了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她的【记忆】。 她绝对,确确实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脑海中的回忆与眼前的现实重叠,纤毫毕现的记忆在她脑中重演。 楚白的瞳孔紧缩。 回忆中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即使当时没有注意到的一切,都在大脑中缓慢播放。 校门内侧坐着谈笑的女生,躲在绿植后望着这边的灰团子,“新生接待处”的横幅上掉色的胶印…… 以及,几乎听不到的,锐物破空而来的细微声响。 ——从那个方向! 楚白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瞳中空无一物,却仿佛已倒映出那无形凶器袭来的踪迹。 弯腰、扭转身体、向旁偏移。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锐利的凶物几乎擦着头皮飞过,快而狠地击中了原先楚白所站的地方。 一击未中,那东西停滞了一会儿。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楚白能躲过这一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世界旋转起来,那锐物急急而退,黑白的凝滞感倏然而逝,明亮的色彩重新回到了视野之 3. 第 3 章 [] “……这里就是寝室楼。” 叶川小声道。 楚白拖着箱子站定,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寝室楼。 这是距离校门口最近的一栋楼,进入学校后走约十几步就可以到达。楼体大致上呈现出深灰的主色调,透过门口的玻璃门可以看到内侧低暗的大厅。 大门侧旁的墙体上漆着大大的数字9,暗沉的赤红色格外显眼。 “9号楼……” 楚白眯了眯眼。 “怎么啦?” “没事。”楚白说:“只是突然想起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像对9这个数字还蛮忌讳的。” 那是和楚白住在一个病房的邻床病人,她对9这个数字格外敏感,只要视线中出现了数字9就会间歇发作地大吵大闹,以至于医生都只能把这一点写进病历,让轮班的护士时刻注意。 “数字是有灵性的。灵数记录着宇宙的起源到毁灭,蕴含着一切的真理与众生的命运。所有你以为偶然出现的数字,都是一次征兆与验证。” 那时病人的声音笃定无比,难得清醒的眼睛死死凝视着楚白。 “不要靠近9。它是颠覆的临界点,是距离毁灭最近的数字。它代表着……你的灵魂。” 楚白定定地凝视着病人。 然后按响了床边的呼叫铃。 “护士,通知医生给她加药。她刚刚又发作了。” 楚白对进来的护士轻车熟路道,接着扭头就看见了病人一脸遭受背叛般不敢置信的表情。 “别蒙我,我又不是文盲。好歹我也是学过政治的人,打击封建迷信,人人有责。”楚白耸耸肩,“再说了,如果真这样的话,三九感冒灵不得早倒闭了?” “你……!” 病人猛地跳起来,又被护士压在床上,她不甘心地挣扎着,手指死死扣在床沿上,长长的指甲在挣扎中崩断飞出,楚白下意识躲了一下。 更多护士鱼贯而入,为了不碍事,楚白下床离得更远了些,一片混乱中病人的身影被淹没,楚白只能看见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伸出,用力地摁在床单上,重重地写下一个鲜红的数字9。 那个9在末尾处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病人尖利的嚎叫声远去,鲜艳的红渐渐干涸,转变为暗沉的赤红色,与眼前灰色寝室楼上的9重叠。 楚白顿了下,揉了揉太阳穴。 她的超忆症又发作了。 奇怪,明明近些年来已经控制得很好,不怎么会影响正常生活了,怎么今天发作的这么频繁? 是因为【死亡】的刺激吗。 果然,这所学校有问题。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形的“凶器”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有那东西出现时,忽然坠入凝滞之中,所有人都无法察觉,仿若异空间般的灰白世界…… 难道当年她的父母,也是死于这种类似的袭击中吗? 太阳穴隐隐作痛,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楚白立刻强行打住思绪,免得不自觉浮现出的、过于清晰的回忆再度占据大脑。 “……诶,竟然还有这种忌讳吗?” 叶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这样生活肯定很不方便吧,有点可怜……” 还好,叶川没察觉到什么。不过也是,刚刚陷入的回忆场景比较短,在外人看来,自己也只是愣神了一下而已,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楚白松了一口气。 “也许吧。”楚白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提起行李箱三两步登上台阶,边推开玻璃门边道:“反正她感冒了肯定不能喝三九感冒灵——” 楚白的声音猛地顿住。 嗡—— 在穿过大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听到了一种奇妙的噪音。 听起来像是某种电流接触不良的信号音。不,不对,不是听到的。那嘈杂却又清晰过头的噪音不是源自于耳膜的振响,而是直接在她的大脑深处剧烈地嗡鸣着。 与此相伴而来的,还有太阳穴撕裂般的钝痛。 楚白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一时之间满世界都是混杂着疼痛的噪音,她僵立在原地,瞳孔扩散又缩小,没办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仅仅只是一个瞬间,轰鸣的噪音渐渐消失,剧痛也潮水般退去,楚白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第一个映入眼中的就是叶川惊慌失措的脸。 “楚白、楚白……?你怎么了?”叶川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你等等,我马上去校医室,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 楚白勉强开口道,话才出口她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太好了!” 叶川一把抱住楚白,带着哭腔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也要死了……” 楚白被突然抱住,刚刚剧痛带来的恍惚感被登时打破,柔软的温热感从叶川身上传递而来,从没有和人如此亲近的楚白,大脑一下子宕机了。 诶? 不是。她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楚白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叶川发现周围来往的同学都在看着这边,于是满脸通红地松开手的时候,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行动能力。 “快、快走!” 叶川低声道。 “啊?哦。”楚白游魂般应了一声,然后走了一步——同手同脚。 叶川:“……” 叶川一咬牙,抓起楚白手腕就走,因为太过羞耻所以走的飞快,硬是拽着楚白转眼间就一口气爬到了6楼。 直到叶川打开标注着654的寝室门后,楚白才终于真正地回过神来。 “咳,那个,我……” 楚白本来想找个借口解释自己的异样,但看到叶川仍然红到滴血的脸后,明智地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 她的眼睛转了转,扫了一圈寝室后选择了转移话题。 “对了,我看三张床都是空的,其他舍友还没来吗?” “啊……对。我来的比较早,因为看错了开学日,所以昨天就来了。” 叶川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小声说:“幸好遇到了赵学姐,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学姐?” “就是刚刚门口做志愿者的那个女生呀,她叫赵雅琳,是大二社实部的学姐。”叶川想了想:“她好像说过,我们学校开学日总共有三天,所以家离得比较远的基本都会在明后天报到……我们的另外两个舍友应该也是这样。” “原来如此。” 楚白点了点头,打开了行李箱准备开始收拾,左右看了一圈后,将被褥丢到了与叶川的床紧挨着的那张床铺上。 她忙碌了一番后一回头,发现叶川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也不坐下,圆溜溜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手上纠结地将龙猫睡衣的兜帽戴上去又放下来。 楚白:…… 可恶,怎么感觉又被萌到了! 这不对劲吧!她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从来没对谁有特殊的感觉。结果她来上大学……哦,可能还顺便兼职一下背负血海深仇的寻求真相人设,然后短短几小时被刚见面的舍友萌到了好几次。 现在她明知道叶川有问题,却连问都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这么可爱的女孩怎么可能害人!反正那些东西她相信自己总能探索出来,也不一定非要问叶川吧。 楚白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只是叹了口气,向叶川招了招手。 “说吧。”楚白无奈道:“你想问我什么?” “!!” 叶川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呆地看着楚白,头上还翘起了一撮呆毛。 “那个……楚白,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哦。” 叶川小心翼翼地蹭过来,吞吞吐吐了好几次才问出来。 “我刚刚听到你说的话。你……也是孤儿吗?” “是的。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车祸去世了,后来我被发现生病了,就被当时治疗我的主治医生收养了。”楚白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过,‘也’?” “……嗯。我也是孤儿。不过我是被爸爸妈妈抛弃了。是婆婆抚养我长大的。” 叶川蜷起身体,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长长的黑发落下,遮住了她的表情。 “但是…… 4. 第 4 章 [] 楚白猛地抬头。 太阳——那个仿佛熔炼了天下所有热与光的,遥不可及的恒星,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褪色、泛白。 仿佛被血染似的火烧云层一瞬间便尽皆散去,空气中存留的热量也消散一空,仿佛从未在这个世上有过任何停留。 目之所及,所有的空间都凝固了。 与之前那次的【死亡】相似,但却更加彻底。 黑暗贪婪而无情地侵蚀着所有的一切,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沐浴在金光下的一瞬间,然后转瞬被涂抹上黑夜的阴影,成为黑暗里一尊尊滑稽的雕塑。 与现在相比,之前的“那次”仿佛只是场景切换的一个缓冲。 而现在,世界……彻底改变了。 天空已被彻底染黑,太阳在彻底变为白色后仍未停下,它开始……膨胀。 或者用生长更加合适。你能感觉到,它是有生命的。它在一圈又一圈迅速地生长着外围的那些组织,像是加速了无数倍的植物…… 它在繁殖。 令人恐惧的、仿佛永不停歇的繁殖。 它蠕动着抽条,彼此交错又彼此吞噬,但增长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仿佛无穷无尽。 终于,这个古怪的星体在占据了近半的天空后停下了。 楚白从未感觉太阳如此近过,或者说它更像月亮。她甚至怀疑自己能看到星体表面凸起而无规律的环形山和月坑。 在这个庞大的星体停止动作后,紧接着,仿佛是一瞬间,它整个翻转了过来。 比起那漫长而折磨的生长过程,如此巨大而迫近的星体,翻转过来的过程却如此迅速而流畅,简单得像是拨弄了一下硬币。 展现在楚白面前的,是一只占据着半个天空的人眼。 这是一只左眼。 在黑夜的底色上,是占据最大面积的眼白,乌黑的瞳仁像是在向上看,又像是在轻蔑而漠然地注视着什么。 眼球下方,那勉强可以称为眼角的边缘处,黑暗游动凝结成一个黑点,宛若黑洞般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天幕,紧接着在一瞬的停顿之后,完全违反常理地向左溢出一道斜落的曲线,横贯了整片天空。 就在人眼完全定型之时,黑暗对空间的侵蚀也彻底完成。 黑夜在短短几秒中降临,霸道地将整个世界握于掌中。 楚白握紧了拳头,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但是骤暗使她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之中,让她除了天上那可怖的变化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有意去听,却也什么都听不见。 当黑暗出现时,一切细碎而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楚白故意摩擦了一下鞋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在黑暗侵蚀时,无论是物的声音,还是人的声音,都一齐消失了。 不过,当人眼完全呈现于夜幕之上时,声音重新出现了。 黏稠的、拖沓的……沉重的胶质肉感在地上挪动着,伴随着液体滴落的滴答声。 楚白的神经瞬间绷紧。 但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那个恼人的噪声再次轰响。声音从大脑深处嘶鸣着,越来越大,伴随着太阳穴剧烈的疼痛,一瞬间淹没了楚白所有的感知。 所以当她在那震声的噪声中察觉到,那个“东西”竟以一种与它的沉重感完全不相符的速度瞬移到她身后时,她已经来不及后退了。 楚白强忍疼痛,迅速扭转身体,但眼前仍然空无一物。 她只看到了眼前的9号楼大门。 这让她无可避免地愣了半秒。但只是这半秒,一个轻而急的破空声便已至面前。 噗嗤。 伴随着一股推力而来的,是□□被刺穿的声音。 楚白大脑空白地向后倒下。 眼前,将她推倒的少女一时间无比靠近,近到能看见她面孔上的恐惧,以及瞳孔中蔓延开的一丝灰霾般的雾气。 但很快,她的身体又猛然上抬,离楚白越来越远。 叶川还穿着那身毛茸茸的龙猫睡衣。 她的心口处破了一个手腕粗细的大洞,楚白甚至能看见里面的血肉与骨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将她刺穿,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高高举起。 但除了叶川,楚白什么都看不见。 跟之前的那次【死亡】一样。无论是刺中叶川的东西也好,还是使用这个东西的怪物也好——她什么都看不见。 楚白只能看到叶川的身体被撑在空中,头艰难地扭向她这边,表情痛苦地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血却从喉管里一股接一股的涌出来。 叶川小幅度地挣扎着,脚上的拖鞋掉了下来,正正落在楚白面前。 有什么在往下流。楚白这才后知后觉般擦了一下脸,手背上的鲜红刺痛了她的双眼。 楚白的视线短暂地模糊了一下,然后全世界都染上了血色。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大脑中的声音鸣响到极致,有什么东西嘣的一声断了。 楚白垂头站着。 在她再度抬起眼时,火焰般的白色在她的眼底一闪而逝。 楚白面无表情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双手手指依次张开放松,又握紧。 随即她猛地抬头,目光森然,急冲几步后蹬地转腰,一瞬间便将全身的力量通过腰部传递至拳,向着前方就是一发爆发性的冲拳! 打中了! 拳峰传来的触感像是打在了一团肉质感很强的果冻上,击中的地方明显凹下去了一块,缓冲了一些击力。 楚白毫不迟疑,回弹收拳后眨眼间双手已交错出了好几拳,接着重心下压,往侧边一个翻滚,无形的巨物裹挟着迅风险而又险地擦过她的侧臂。 它受伤了。楚白判断道。她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有什么看不见的粘稠碎块合着黏液从手上滴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神奇,明明眼睛看着只是在向着空气挥拳,但手上却实实在在地击中了什么东西。 好,只要物理方式能对它造成伤害就好。 楚白冷静地想。 她现在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她 5. 第 5 章 [] 眼下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楚白没有闭眼。 她睁着眼睛,那无形的怪物肢体快得无与伦比,眨眼间便已经朝着她当头劈下! 空气,停住了。 楚白不受控制地仰面向后摔倒在草地上。 在楚白的瞳孔中,那暴烈的气流将将停在身前几厘米处,甚至那因快速破开空气而产生的音爆声仍停留在她的耳膜上。但那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的肢体却再也不能寸进分毫。 楚白知道,自己赌对了。 刚刚穿进绿化木时撞在树木上的那股重击,应该是它那只圆盘状的大手,那么用力的一击,导致了它被自己的吸力吸在了树上,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在解决掉这只手后,就只剩下那只锐而快的小手。 在之前的【死亡】中,楚白触碰这只“手”。那时她就发现,这只“手”的形状是末端尖细锐利,越往后就越粗,也正因此,这只“手”才能支撑起如此强大的动能。 所以在进入草地后,只要它伸长到卡在缝隙间的长度、或者超过它手臂长度的极限,就能废掉它所有的攻击手段。 不过为何这路旁的树能挡住怪物……那时候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她直觉可以,于是就做了。 现在只要试探一下到底是哪种——楚白缓慢但警惕地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好几步,发现不管她怎么移动,那股气流还是在原来的那一块区域反复躁动——她这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看来是卡住了。现在她暂时完全安全了。 楚白到这一步,神经才微微放松。 但高度集中的精神稍一放松,之前因激血上头而忽略掉的电波噪声,此时又开始高亢地鸣叫。 脑子又疼又吵,手腕的疼痛也仿佛跟着它一起尖叫起来。身上到处是伤,除了大块的淤伤,还有许多伤口在源源不断地流血。 怪不得她现在感觉有点冷。 楚白歪头用手臂蹭了蹭脸,凝结的碎血屑合着鲜血和冷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索性放弃了。 气流停下了。紧接着,树叶又开始簌簌地抖动起来,似乎怪物又在大吼大叫。 楚白本已经懒得管了,但那股隐秘的音浪,竟渐渐与脑中的噪音结合,转变为另一种勉强可以分辨出词句的、含混不清的话语—— “你、你们的……眼睛……” 怪物的声音模糊而沉重,音色像是男女音混合重复地不断回响,那绝不是正常的发音或是言语,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尖叫、哀嚎、痛哭,勉强可以分辨出的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给我……你们的眼睛……给我……给我!” 怪物愤怒地开始尖叫。 “真吵。”楚白淡淡地说。 楚白缓慢地踱步至那头怪物附近。 她站定,望着空空如也的空气,心知要是有外人在场看来,她应该就像一个和空气斗智斗勇的疯子。 但没关系,接下来她做的事,会更疯。 楚白无比冷静地站直,然后开始一脚接一脚地踹向眼前这个大坨的、无比柔软的“空气”。 没什么发力技巧,也没什么泄愤的意思,不用拳只是因为手腕断了而已。她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地,将这团活着的东西变成一团烂肉。 并对那些痛苦的尖叫充耳不闻。 楚白甚至在这痛嚎的背景音中有些走神。 毕竟机械劳动总是有些累人的。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杀死这个怪物。 哪怕是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折断,每一根筋肉都崩裂——她也必定会杀死它。 倒也不是什么英雄情结。她完全是出于个人原因。 楚白一直知道自己不太正常。 她从小在精神病院长大。身边的病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护士和医生的面孔也经常变化。没什么人管她,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她几乎从未和别人建立过很深的联系,毕竟大家总有自己的事要忙。 她不是有档案的“病人”,也不是家属,更不是医护人员。在医院里,她不属于任何群体,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但精神病院里的一切都在告诉她。 ——她必须“正常”。 于是她开始观察四周的人,渐渐的学会了如何当一个“正常人”。 但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一直缺了些什么。 她没有【遗忘】的能力。父母死亡时的那场冷雨,似乎恒久地停留在她的生命中,让她几乎没怎么体会过,那些他人口中真实而浓烈的感情。 ——直到她被突如其来的怪物【杀死】。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叶川在自己眼前被刺穿。 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 像是一股火焰猛地燃烧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要烧穿肺部与喉管。 她从来不懂哀悼与心痛。但那股愤怒却无比鲜明而猛烈,楚白来不及思考,却平生第一次勾起了一种发自心底的、真实地渴求着的东西—— 复仇。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拖延或者逃跑。她从来只有一个目标——杀了它。 突然,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硬物。 楚白低头,脚底下踩着一块似乎是银质的碎片。 这碎片露出了一半,另一半还隐没在空气中。可能是包裹在这怪物的血肉之中。 楚白脚底用力把它移了出来,下意识想用手去捡,但腕上的银链——那属于母亲的遗物却先一步下滑,垂坠的十字架落下,正巧碰撞上那片碎片。 滋—— 电波一样的噪音前所未有的鲜明起来,然后就是仿佛什么东西终于连通上的一声轻响,顿了一下后,世界一片清明。 楚白警惕地抬头。 黑夜中突然出现了光。 一颗星自夜幕中升起。 那颗星格外明亮,耀眼无比。一时间连天上巨大怪异的月都无法与它争锋,惨淡而昏暗的月光更是被星光完全压制,整个世界都蒙上一层钻石般的冷光。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星屑漫洒的光亮中,怪物竟渐渐显现出了有形的躯体。 出现在楚白面前的,是一个绝不能以常理来试图接受与理解的奇诡之物——一座庞大无比的肉山。 它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所有的血肉都是透明的,怪异地于胶质状的皮肤下堆叠流动着,包裹着扭曲的内脏。 楚白能直接看见它篮球大小的心脏正在剧烈的搏动。 楚白低头,她小腿上全是那种透明而粘稠的血肉。而她的脚尖正踩在它一段肠子的末端上。 楚白收回了腿。 自从这颗星出现后,原本剧烈挣扎扭动着的怪物竟瞬间停止了一切动作,连哀嚎也戛然而止,像是一只骤然被掐住脖子的动物。 它流质的身体瘫软下来,如果它是一个人类,这个动作简直就像是正颤抖着跪下,匍匐于地。 这颗星不对劲。 楚白暗暗估量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手腕可能骨裂或骨折,几乎无法活动,就算仍然能挥臂,但反而会被剧痛影响发力;体能被消耗了太多,就算 6. 第 6 章 [] 楚白的眼睛冷冷地与他对视。 半晌,她才开口。 “医生是过劳猝死。”她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kp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一个极逗趣的笑话般哈哈大笑,他乐不可支地拍了拍楚白的肩,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楚白岿然不动,只是皱了皱眉。 “你很吵。”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吵。 kp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来,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这才继续开口道。 “确实,我怎么好好想起来说这个?”他嗔怪般笑嘻嘻道:“好没意思,你又不感兴趣,对我们的感情维护一点帮助也没有。” “你谁?我都不认识你,别乱攀关系。” 楚白不耐烦地打断道。 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在这种境况下突然出现的人十分危险,但身上受伤后的疼痛,还有这种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缠上的感觉,还是让楚白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些烦躁。 kp则惊讶地松开了一直搭在楚白肩上的手,以匪夷所思的口吻说道。 “必须‘认识’才能存在‘关系’么?你竟然会被这种浅薄的东西束缚住?” “不过……也对,毕竟是‘现在’的‘你’嘛。” kp一边围着楚白转圈,一边以一种惊异又怜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口中还不停地啧啧称奇着。 楚白的眼神越发转冷,拳头捏紧,似乎随时随地都准备往那张讨人厌的脸上来上一拳。 “那么,基于你现在的情况,好心的我还是讲清楚一些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比你在人世中的一切‘关系’都要紧密。” kp似乎看不懂楚白的表情——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仍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他用一种仿佛无比亲昵的语气,轻快地说道—— “我就在你的大脑里呀,老朋友。” “……” 即使仍处于那种冰封般“清醒”的状态中,楚白仍然感到了一阵微妙的恶心。 不过这种“无用”的情绪很快就被冰冷感压制了下去,像是凝冻的冰面下倏然即逝的游影。 在这看似荒谬的话中,楚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你。那个噪音,是因为你。” 楚白注视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确定道。 那个噪音,在一开始她穿过宿舍门后第一次出现,然后在“黑夜”降临时再次出现,严重干扰了她的感官,让她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怪物的位置,差点再一次被怪物杀死。 是叶川救了她。 楚白微微垂了垂眼。接着她继续冷静地说道:“从第二次那个噪音出现后,它就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着,直到我打倒怪物后,它仍然没有停歇。” 楚白抬起手,她的手腕此时已经高高肿起,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但她仿佛看不见般,只稍微转了转胳膊,将银链上垂坠的十字架悬在自己与kp的面前。 也是这时楚白才发现,那片奇异的银质碎片,竟不知何时缩小了无数倍后并在了银链的另一端,正正地贴在她的腕上,自然到仿佛它本该就在那里。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它的时候,楚白继续说道:“其实仔细想想,每次噪音的出现都与‘门’有关。而你,也是通过一扇‘门’出现。最重要的是……你一出现,噪音就消失了。” “所以你才说你在我的大脑里。”楚白的眼神越发冷了:“那个噪音,就是你。” 在她开口的过程中,kp一直用一种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她。听完后他咧嘴一笑,十分轻快地点了点头。 “对啦,还有呢?”他笑眯眯道:“仔细想想,今天在这里,你还穿过了另一扇‘门’吧?” 楚白当然记得。她今天还穿过了另一扇门——学校的大门!开启她【死亡】的那扇门! “难道,你……!” “是我复活了你,老朋友。” kp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在黑夜中,他的双瞳宛若鎏金般亮起,唇边的微笑似嘲讽又似愉悦。 “那时,你发出愿望了吧——‘我不想死’。所以,我来了。” “当然。遵循这个世界最古老、也最本质的原则之一——等价交换。”kp敲了敲太阳穴,意味深长道:“你必须得交换出些什么相应的东西。” “有话快说。”楚白啧了一声:“最烦故弄玄虚打谜语的人。” “哎呀,说到这里你还不明白吗。之前我就说过吧,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比你在人世中的一切关系都要紧密——” kp完全不在意楚白冷漠的态度,他歪着头张开双臂,用甜腻却又带着恶意的声音轻慢地说道。 “你因我而复生,继续在这人世生活。而我也因你,得以重新介入这个世界。从此,我们的生命将彼此纠缠、互相影响……直到末日的尽头。” 楚白定定地注视着他。她缓慢地调整着自己的身体,绵长地加深呼吸,像是锁定猎物的捕食者——她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旺盛。 她从未如此明确地厌恶一个人。 杀了他。 这个目标在脑中明晰地浮现而出。 她没有发现,有白色的焰光自她的眼底再一次亮起,于明暗之间一闪而逝,让她面无表情的脸呈现出更加冰冷的异质。 kp笑得更加肆意,仿佛感受不到那割骨的杀意般,他对着世界张开双臂,哈哈大笑。 “这个世界是多么严厉而无趣!即使是‘这里’,也将我完全地排斥在外——甚至还要借助你的大脑,才能再度让我具象化地出现在这个世界。” “‘门’……既是隔断,也是连接。现在,你的大脑就是我与这个世界的‘门’了。”kp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放心,我是个信守信誉的好租客,绝对尊重房主隐私,也不会搞破坏的。” 楚白其实根本没有听见kp的一长串表演般的独角戏。 从“杀了他”这个目标自脑中出现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空白。只有无数种能够杀死眼前这个人的路径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大脑中。 先膝击腹部、然后肘击背部同时扫腿,倒地后她可以凭体重把他压死在地面上,一下接一下地把他的后脑勺锤烂;或者也可以用手肘交叉绞住脖颈,直接勒死…… 淡淡的白光点亮了她的瞳孔深处,无数血腥而高效的方法在她脑中一一转过,但她却迟迟没有动手。 楚白闭上眼睛,绷紧的肌肉微微颤抖。 “你说……”终于,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你可以复活别人?” kp第一次收敛了所有笑意。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楚白。 楚白的眼中一片清明,瞳孔漆黑,宛若深渊。像是那些纯白而异质的焰光从未存在过。 她缓缓走到旁边的草地上,半跪下来,不顾折断的双手,轻柔地将地上叶川的尸体抱了起来。 叶川闭着眼,皮肤苍白,面容平静。天上邪诞的月中,那只眼睛似乎正向下俯视着,将昏暗的月光投入她心口处狰狞的大洞。 “复活她。”楚白 7. 第 7 章 [] 楚白站直身体。 随即她出手如电,迅速转腰横击,肘弯狠狠地击中了kp握枪的手腕! kp抓枪的手出乎意料的松,受此重击后手掌便不受控制地张开,枪直直地掉落而下。 楚白另一手顺势一抄,将枪夹在臂弯间便再度旋身,紧接着一个用了十成力气的侧踢就向kp狠狠踢去! kp被迫使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彻底失去了抢回枪的机会。等到他再一抬头,便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 楚白握着枪,指向kp的额头。 楚白咬着牙,在那种奇异的状态消失后,疼痛感重新占据了思维的中心。她的手颤抖着,骨折的剧痛让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枪口后她的眼睛却冷静无比。 冷静到能让任何人相信——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仍能精准无比地扣下扳机。 kp眨了眨眼睛。 “投——降——” kp懒洋洋地举高双手,还忍不住用嗔怪似的口气道,“你要就给你呗,好好地突然动手干什么?” “反正谁来都没差,不是么?” kp笑着说:“你想救她,就得拿出一条命来。” “啊,你不会是觉得,我也是一条命吧?但没了我,谁来做这个仪式的中介呢,最后你的好姐妹还不是复活不了?” 他不在意。 无论叶川复活与否,或是楚白如何选择,他都根本不在意。既不期待事情如何发展,也不带丝毫恶意。 他甚至好心解释了不少。就似乎真像他说的那样,准备费尽心思来“讨好”一下楚白,当一个租住在她大脑里的“好租客”。 楚白看着这把枪。这把枪通体呈银色,小巧而精致,枪管外壳浮凸着缠绕的蔷薇科藤蔓与花朵的图案,这让它更像是一把精巧的艺术品而非真正的枪。 她突然开口:“这把枪有几枚子弹?” “无数枚。想射几发就能射几发,确保你能死得透透的,很棒吧?” “不错。”楚白道。 接着,她枪口下移,面无表情地扣上了扳机。 ——冲着地上瘫软成一滩烂泥的怪物。 楚白没有忘记。当然,她也不可能忘记。 从一开始她就在想了。这个怪物可还没死透啊,她如何能安心? “这不也是一条命么?”她说。“跟我们没什么不同。” kp的笑容消失了。在他还未来得及张口之时,楚白就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 楚白愣住了。 枪响了,但射出枪口的却不是子弹,竟然是一朵含苞的白椿花。 那花盘虽柔软却势不可挡,一路爆开无数飞舞的白色花瓣后,像一枚真正的子弹那样快而狠地射入了怪物体内。 但只是单单这么一朵花,却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怪物剧烈地颤抖着,仰首发出无声的哀鸣。 那朵白椿花被裹覆在怪物透明的血肉中,在月光照射下竟像是被血所浸染般,从花瓣边缘处开始慢慢变红。 就在那血色浸染之际,天上的人眼动了。 那原本平视着的瞳仁宛若有生命般开始收缩、转动,接着缓缓下移,直直地与楚白对上了视线。 紧接着,仿佛确定了什么,人眼中黑色涌动,一滴黑色的物质从眼角中倏然落下,留下一道从天穹直坠入地面的黑色泪痕。 像是佛陀垂下于地狱的蛛丝。 但那在神话中本该寓意着救济的“蛛丝”,却如此粘稠而邪质,仿佛翻涌着世上所有的不幸。 楚白根本来不及阻拦,那滴黑色的物质就直接落进了叶川的身体。 与此同时,怪物身体里那朵白椿花仿佛饱饮鲜血般尽情舒展开花瓣,绽放为一朵鲜艳到可怖的红椿花。 怪物的内脏与皮肉都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而花朵越发鲜艳。 那朵花扎根于它的心脏中,刺破皮肤而出,尽情沐浴着昏暗而怪异的月光。 一阵风吹过,鲜红的花瓣飞起,乘着气流从半空中洋洋洒洒地下落。 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楚白抬起手臂,看到原本肿胀的手腕已恢复如初。 星星点点的红像是一场大雪,将叶川苍白的面容连同胸口的伤口一齐掩埋。 “这是……什么……”楚白愣住了。 kp揣着口袋,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邪诞的左眼倒映在他眼中,镜面般呈现出宛若右眼的印记。明明是仰望的视角,但kp的神情却显得漫不经心。 “那是‘规则’。”他百无聊赖般吹了个口哨。 “规则?”楚白皱起眉,“跟你那个什么‘等价交换’的原则一样?” “等价交换是更深层的,根植于世界底部的规则。至于这个嘛……只是此时、今夜,里世界的规则而已。下一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运咯。” “所以‘规则’到底是什么?”楚白问:“而且……‘里世界’?这个黑夜……就是‘里世界’?” kp不答,只是伸手接住了一些落下的花瓣,眼神似乎有些怀念。 很快,他咧嘴一笑,一根手指点上眼角后下拉,向楚白做了个鬼脸。 “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kp吐了下舌头,笑眯眯道:“顺便你也可以猜猜看,今晚我有多少是在说谎呢……?” “你……!”楚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怪物彻底不动了。花瓣也落尽了。 叶川被红色的花瓣包围着,像是躺在血泊中。她的伤口已尽皆痊愈,脸色红润。 周围的黑暗突然开始肉眼可见地变淡,月亮震颤着,云层渐起,邪诞的眼逐渐隐没在云雾之后。 气温升高,琐碎的声音开始模糊的出现,叶川的眼睫动了动,楚白赶紧接住她,把她揽到自己身旁,扶着她站直。 似乎“里世界”要结束了。 kp自顾自地抓起电吉他——楚白都没发现那吉他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他扫了下弦,没个正调地哼着那首他出现时唱的摇滚。 在天地动荡、光暗交错间,楚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早日认识你自己。” 黄昏的光线重新洒下。 叶川的眼睛动了动,彻底睁开了。她眼瞳中满是茫然,仔细看去,还存留着几缕灰色的雾气,但立马就消失无踪。 楚白突然打了个冷颤,像是从某种更深层次的、奇怪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有种如梦初醒般的恍然感。 刚刚那种冰冷又亢奋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血管里,但随着光线的倾覆,血液又重新回暖,那种奇异的状态好似清晨叶尖上的露水,一瞬便泡影般蒸发殆尽。 楚白看了看自己。 身上的伤好了,衣服也回归原貌,血迹也消失了,一切都恢复到了进入里世界的前一刻。< 8. 第 8 章 [] 楚白一路上问了不少人,终于成功问到了文学院办公室的地方,走到了位于学院中心的办公楼。 “文学院辅导员办公室在9层……913……”楚白默默念叨着,眯起眼从下往上打量了一下这栋办公楼。 这栋办公楼是各学院辅导员及领导工作的地方,也是全学校最高的建筑。一眼看去气势十分恢宏,楼层极高直入天际,设计风格充满着简约明朗的现代感,一格格玻璃整肃排列着,反射着黄昏的残光。 门口是豪华酒店般的玻璃旋转门,玻璃干净得透亮,地上铺着厚实的红地毯。时不时有三两人走出,大部分都是熟稔地谈笑着的中年人。 ……这种地方真的是学校的一部分吗。怎么有种画风格格不入的奇异感。 想起自己阴暗且散发着年代久远气息的寝室楼,又想起路过时瞥过一眼的食堂和教学楼区…… 那群灰扑扑的建筑,跟这窗明几净的现代感大楼竟然是一个学校的不同区域,真令人难以置信。 大学还真神奇啊。 楚白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推了下旋转门,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 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亮堂的吊灯,右手边是三部显示着各自分层停的电梯。 9层、9层…… 在楚白分辨出中间那部电梯是自己要上的时,正巧中间电梯上的数字降为1,门缓缓打开。 楚白怔了一下。 很难想象,这仅仅一个电梯里的灯就比寝室里的灯还亮。厚到脚下发软的红地毯上,用烫金的大字写着“星期一”,看来是根据日期每天更换的。 ……更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了。 就在楚白观察的时候,门已经有了闭合的趋势,她赶紧进去,按亮了楼层上的9字键。 门开始闭合,在即将关闭的缝隙间,楚白错眼间看到了有一个男人抱着一大堆文件,一边挥手一边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跑来。 犹豫了一下,楚白还是按下了开门键。 “呼……谢、谢谢……” 赶上电梯的男人跑进来,向楚白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应该不是学生,但看起来很年轻,长着张讨喜的娃娃脸,此刻笑起来露出了侧旁的虎牙,气质阳光而爽朗。 刚才的疲惫感还沉沉地坠着大脑,楚白不欲多言,只简单向男人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男人也没生气,伸手刚想按键,发现自己想去的楼层已被提前按亮了。 “哎同学,你是去文学院办公室吗?” 电梯开始上升,男人惊讶地问道。 楚白眨了眨眼,看了男人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应该是今天刚来报道的新生吧,来找你们李导的?”男人笑道,“怎么不直接去班里等他?” 楚白:“啊?” 就在楚白疑惑时,电梯叮咚一声停了下来,9层到了。 “9层这一层基本都是文学院的地方。一般你这样的学生来,都是来找李导的……”男人笑着向楚白道,“跟我来,我正好顺路去档案室,辅导员办公室就在边上,我带你认一下,下次好找。” 楚白跟在男人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一直到深处的一间门才停下来。 门上有标签:913,文学院辅导员办公室。 就是这里。 楚白敲了敲门,试探道,“李导?” 里面没有回应。 楚白按下门把手——推不动,门锁住了。 “果然,我就奇怪你怎么这个点来找李导。”男人说,“今天我才听他说,学生差不多都来齐了,要今天晚自习去各班讲两句,现在他应该在教学楼。” “……但我没收到消息啊。” 楚白还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确实是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男人笑了笑,“李导那个人,他不可能等你的。而且辅导员要做什么,也不可能特地去通知学生啊。” “他‘通知’我来时,可没问我有没有时间。我来了他自己又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楚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要包容病人。” “……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可千万别在李导面前说。” 男人摇摇头,转头掏出钥匙开了旁边的门,抱着文件走了进去。 楚白抬起头,看到上面用同样的标签标着:915,档案室。 反正闲的无聊,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门。 对面是914,然后是这里的915,后面是917,918……… 看到这里,楚白愣了愣。 916呢? 为了防止是自己看错,楚白重新认真沿着走廊扫了一圈。 确实是没有。从913到918,每个标签都有各自对应的房间,唯独916这个标签没有。 这是为什么? “咦,你还在这里啊。别等了,现在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李导估计那边讲完话直接回家,不会回来了。” 男人出来看到楚白还在这里,惊讶道。 “你来找他是干什么的?假如是普通的小事,我顺手帮你处理一下。”男人爽朗道,“毕竟我也是文学院辅导员……虽然是刚来的,哈哈。你叫我郝导就行。” “好的,谢谢郝导。”楚白立马道。刚刚脑子里冒出来的关于标签的疑惑经这么一打岔也消失了。 “李导是让我来录学生信息的,还说是学校要求的。” “嗯?那就奇怪了。”郝导疑惑道,“学生信息不都是系统自动记录的吗,怎么还要学生自己来录?” 尽管大脑透支般疲惫异常,但记忆稍微一动,楚白的大脑仍旧不受控制地自动浮现出了当时接到李导电话时的场景。 烦躁的男人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 ……我也想给自己少点事,是学校要录你们这一批学生的信息,到了就快过来…… ……真是的…… ——你们这些特殊生就是麻烦。 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声低得近乎于无的抱怨,楚白按着疼痛难忍的太阳穴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是特殊生?” 听到“特殊生”这个词,郝导的面色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是真的?”楚白敏锐道,“我是‘特殊生’,所以学校要特别录我们的信息,还要让本人来录?” “呃,我是刚来的,不太清楚。”郝导眼神闪躲,干笑了几声。 “我是通过正经高考进来的,为什么会成为‘特殊生’?”楚白抬起漆黑而锐利的瞳孔,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地追问道,“‘特殊生’——到底是什么?” “……我真的不清楚。不过你的事,我确实是没办法帮你办了。你先回寝室吧,我也要下班了。” 郝导看着瘦削的少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拍了拍楚白的肩膀。 “别听那些流言瞎想。学校对学生……肯定是一视同仁的。” 说完这句话后,郝导就快步离开了,速度快得像后面有老虎追似的。走廊很安静,没过几秒就听到了电梯开启的叮咚一声。 楚白:“……” 跑那么快干什么,问问而已,就算不回答,她又不会拿拘 9. 第 9 章 [] 有人来了! 楚白猛地抬头,随即立马将下面几个文件夹全部摊开,两手并用,尽可能地匆匆翻了一遍。 只是耽误了这么几秒,她已经能听到脚步声了。 是发现自己门没关好的郝导?还是李导? 楚白脑子里猜测着,手上动作不停,迅速将桌面恢复到来时的样子,立刻打开门窜了出去。 此时,脚步声正巧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这条走廊一览无余没有遮挡物,只要走进就能一眼看到尽头,所以这人应该是看见她突然出现了。但现在光线昏暗,档案室又在深处,如果不是特别敏锐的人,估计也就以为是自己晃了一下神。 摸不清这人到底看见了没,楚白心里打鼓,面上却十分镇定,装作等待良久后疲累的模样伸了个腰,顺势往门上一靠。 听到门锁扣紧的轻响,楚白心中稍微定了定。 ——不管怎样,先湮灭证据再说! 这下,只要不上升到调监控那步就是死无对证了。 这时楚白才假作不经意地回头,却在看清来者时一愣。 来的人竟然不是辅导员,而是一个学生。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抱臂站在面前,面容带着种极张扬锋利的美感,浓黑的眉宛若刀锋,一双丹凤眼上飞起用色大胆的浓重金红眼影,脸部轮廓鲜明英气,饱满的唇上满涂着烈焰般的正红。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一头燃烧般的红发。那红无比纯粹,蓬松夸张的大波浪铺在肩上,没有任何褪色的痕迹,几乎能感受到灼烧的热量般,即使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也热烈得耀眼夺目。 “你……” 女生盯着楚白,半晌后挑了挑眉,向前迈步,一步接一步地向楚白迫近。 她身高很高,比楚白还高了些,大概有一米八。她只简单穿着短袖短裤,行走时流畅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步步逼近时散发着宛若实质的攻击性与压迫感。 感受到那鹰隼般紧锁着的强烈视线,楚白脸上故作不经意的惊讶表情缓缓消失,她站稳身体挺直了脊背,在阴影中平静地看着那女生一步步走近。 女生站定,两人的距离已经完全打破了社交安全距离,缩短到了一个危险的长度。楚白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隐隐透出的气息。 很难想象,这个气场强势的张扬女生,身上的气味竟透着沉重的冰冷腥甜,让人联想起锈蚀的钢铁或冰层上被践踏的鲜血。 楚白稍稍走了下神。女生自上而下地审视着楚白,不满地啧了一声。 “喂,你都不好好听我说话的?” 楚白:“……你不是也没说话么?” 女生冷哼了一声,抬眼扫了一眼楚白头上档案室的门牌915标签,然后微微昂头向楚白道,“让让,我要去913。” 楚白更无奈了:“走廊这么大的空,非要从我这走?” “怎么,不行?” 楚白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平常地回答道。 “——不行。” 话音一落,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更加剑拔弩张起来。 楚白都已经做好发生肢体冲突的准备了,没想到女生却只是盯着自己看了半晌,随即冷笑一声,将长发一甩,从身旁重重地撞了下她的肩膀后,头也不回往913去了。 被大波浪糊了一脸的楚白:…… 总感觉,这姑娘莫名对自己有不小的敌意啊。 而且,913……那不就是文学院辅导员办公室吗? 楚白刚想说话,就见那女生猛锤了一下门,然后颇有些暴躁地连按了好几下门把。 “锁了。”楚白忍不住提醒道,“如果你也是来找李导的,那就回去吧。他早就去教学楼了,估计结束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女生顿了下,更加用力地踹了一脚紧闭的门。 “什么脑瘫辅导员,这不就纯耍人玩吗?”女生破口大骂,“刚刚才通知我,害得我大老远来东西一放下就来录你那鬼信息,结果人还不在,有病?” 骂得好啊。 楚白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就差给她鼓掌了。 不过,录信息啊。看来这个女生也是“特殊生”? 刚刚楚白已经把这一届所有新生中“特殊生”的资料都看了一遍,但没来录信息的学生就没有照片,所以看着这张脸,楚白一时对不上基本信息。 “请问,同学。”楚白试探道,“你的名字是?” 女生没好气地回头看了一眼楚白,又泄气式地怒踹了几下门,但却好好回答了她的问题。 “顾烽掠。”女生理了下头发,“问这干什么?” 楚白:…… 楚白当然记得这个名字,而且印象还十分深刻。 ——因为这就是她的第二个舍友啊!!! 这个名字在2018法学院的蓝皮册里,与她和叶川一样,都是翻开后赫然入目的第一页。9#654几个数字被重重描粗,写在分配寝室的那一行。 没想到新舍友竟然是这种性格,以后还要一起生活整整大学四年,真的没关系吗…… 楚白欲言又止地看着顾烽掠,但对上那双不耐烦的眼睛就又把话咽下去了。 “总之,我们先回去吧。”楚白揉着疼痛难忍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这本身是她的自言自语,话出口才发现不对劲,在顾烽掠眼中她楚白还是个陌生人,甚至之前才发生了些不愉快的摩擦,突然来这么一句“我们”是什么意思? 但没想到,看起来不耐烦的顾烽掠竟然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跟在了楚白身后。 楚白:? 顾烽掠反而莫名其妙道,“看我干嘛,不走?” 楚白:…… 她抱着淡淡的困惑走进了电梯,顾烽掠随之跟在身后,在电梯的密闭空间中,两人面面相觑。 直到对上楚白那双格外漆黑的眼瞳,顾烽掠才仿佛突然惊醒般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啊,”顾烽掠一愣,“我凭什么要听你指挥啊?” 楚白:……对啊,为什么呢。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顾烽掠扭过头,长发猛地一荡,遮住了脸颊处漫上的一丝红。她率先走了出去,步伐极大,硬生生用运动鞋走出了十厘米高跟鞋的气势。 楚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没办法,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是精疲力尽的状态了。 天色已泛黑,路上学生们的身影说笑着来 10. 第 10 章 [] 楚白的话一出口,就见对面顾烽掠的脸瞬间涨红,几秒之中变了又变,看上去既是尴尬又是恼怒,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本来是想表达一下友好的,怎么感觉反而弄巧成拙了…… 楚白沉默地看回去,试图用真诚的眼神传达出自己维护寝室和谐的决心,挽回刚才的失误。 对上了一双平板死鱼眼的顾烽掠:?!! 嘲笑自己就够过分了,现在竟然还挑衅她! 顾烽掠握紧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叫楚白的再敢怪模怪样一次,她就不管什么室友什么大学,今天必须教训她一回! 完全没察觉不对的楚白挠了挠头,心想新室友到了寝室,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果然不是很好相处啊。 寝室的灯滋滋了两声,变得昏暗了一些。顾烽掠的眼神越发暗沉,一步踏进了寝室房门,几乎是贴在了楚白面前。 两人在沉默中气氛越发紧张,眼看顾烽掠就要先忍不住时,一声轻呼及时阻止了654爆发出的第一次寝室矛盾。 “啊,楚白,你回来啦。” 叶川拎着包小步从走廊那边跑过来,看到陌生的身影犹豫了下,最后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脑袋。 “你好……是新舍友吗?” 顾烽掠皱了下眉,淡淡地转身,看着叶川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你们倒认识的很快啊。开学还没一天,这么快就成朋友了?” 她架起胳膊,抬眼俯视向叶川,“我没兴趣掺和你们小团体的那一套。但你们如果要针对恶心我,我就……” “哇——” 叶川根本没听清顾烽掠说的话,她捂住嘴吸了口气,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满眼都是闪亮的星星。 仔细一听,她嘴里竟然喃喃有词地说着什么。 “是美女……大美女……”叶川捂完嘴又去捂通红的脸颊,“我竟然跟这么漂亮的美女一个寝室……” 顾烽掠:…… 楚白:……? 顾烽掠咳嗽了一声,态度肉眼可见地软化了下来。她拨了拨头发,矜持道,“也没有吧……不过今天这个妆确实化得还可以。” 叶川拼命摇头。 “是你自己好看!”叶川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头顶的呆毛也耷拉下来,“我就从来化不出这种感觉,果然还是人丑吧……” “哪有,谁说的!下次听到这种话我帮你扇他!” 顾烽掠立刻正色,拍了拍叶川的肩膀,示意道,“抬头,我看看。” 叶川愣愣地抬头。 顾烽掠细细端详着叶川的眉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眼睛圆,鼻尖钝,嘴唇小,脸型也偏圆,清透可爱系的妆容比较适合你。平时日常里,简单像你现在这样打个底就很可爱。” “如果你喜欢让自己看起来有锋利感的话,你可以试试先浓眉,加强毛流感;然后眼睛这边画一个上挑的眼线……” 两人开始愉快地交流起来。 而随着顾烽掠的侃侃而谈,一旁的楚白脸上的表情从努力,变成了茫然,又从茫然,开始渐渐放空,最后开始不自觉地发呆。 自小在精神病院长大的楚白,几乎没有接触过化妆相关的知识,为了减少超忆症带来的大脑负担,她几乎不看那些无用的“杂书”,消遣娱乐也是少得可怜。 所以现在她只能发呆。 我是谁。我在哪。 为什么她们明明是在说中文,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楚白在真实生活里对化妆品唯一的认知,只停留护士们偶尔掏出的口红上。 “所以……”楚白努力憋出了一句话,“原来你们都化妆了吗?” 顾烽掠和叶川的交谈声诡异地卡壳了一下,两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向楚白。 “这你看不出来?”顾烽掠指着自己的脸,震惊道,“难不成还有人的眼皮子天生是红的不成?” “……”楚白辩解道,“你的话我肯定看出来了。” 虽然第一眼确实是看口红看出来的。 “我其实也打了底的。”叶川小声道,“毕竟要出门呀。” 楚白闻言细细端详了半天,最后只能遗憾放弃。 “……完全看不出来……” 顾烽掠上下扫了一眼楚白,眼神有点嫌弃。 “可以了。”顾烽掠像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直男以后在这种场合闭嘴可以吗。” 楚白:? 直男应该是什么流行的网络词汇吧。虽然听不懂,但怎么感觉受到了很过分的侮辱。 这时,叶川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进来前就想说来着……楚白,我记得你之前是去找李导录信息的吧?”叶川奇怪道,“但今天晚自习李导在我们班上啊。” 楚白点了点头,“我去的时候他不在。” “原来你也是被喊去录信息然后跑空?”顾烽掠一挑眉,“看来被耍的不止我一个啊。” “李导也许……是有什么原因的吧……”叶川犹豫道,“虽然给我录信息时挺凶的,但今晚还单独关心了我哎。” “什么?”顾烽掠立刻警觉地眯起了眼,“单独找你聊天,还关心你?” 楚白则关心的是另一个方面:“他具体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在学校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或者不舒服的,有的话一定要跟他说。”叶川眨了眨眼,“哦,还提起了你们。” “我们?”楚白和顾烽掠对视了一眼。 “嗯……李导说……”叶川吞吞吐吐道,“让我把舍友就当作住在一起的人,不要一上来就把你们当作真朋友……什么的。” 楚白:? 顾烽掠顿时柳眉倒竖,冷笑道,“这老登,他算哪根老葱,跟老娘在这里装蒜?” “冷静。你现在又找不到他。”楚白说,“你可以等到明天当面殴打他。” “不管怎样不能打老师的吧!”叶川惊恐道,“不要这副表情看着我……我真的会觉得你们是认真的!” 顾烽掠眯起眼睛,表情很危险。 “其实那都无所谓。但……”她嘟囔道,“算了,明天我自己看看。希望是我想多了。” “啊,原来不打啊。”楚白叹了口气,“好吧。”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可惜啊……总之,打老师也太过分了,绝对不行!” 因为楚白与顾烽掠都比她高不少,所以叶川看向她们的时候得微微仰头,此刻她交叉双臂,向面前两人比出一个大大的叉,脸颊鼓起表情严肃,认真地又强调了一遍。 楚白:…… 楚白视线稍稍一偏,看到顾烽掠的脸上露出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表情——果然,她也被萌到了! 楚白莫名有点欣慰。没错,不是她不正常,这个世界上就是没人能拒绝萌妹…… 顾烽掠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视线飘忽地移开,手上极为顺手地摸了下叶川的头。 叶川愣了下,好像没反应过来。 “突然想起,我还得去校门口买些日用品。”顾烽掠倏然站起来,看向叶川,“需要给你带些什么吗?” “哦、哦……不用……”叶川有些懵,“我来的早,已经买过了……” “你呢。你应该和我差不多时间来的吧。”顾烽掠盯着楚白,“跟我一起。” “我不用啊,我带了。” “你仔细想想。洗面奶、沐浴露、洗发水……你真的都带了吗?”顾烽掠使了个眼色,加重了语气,“仔、细、想、想。跟我一起的话,路上我们可以说点事。” “就是带了啊。”楚白纳闷道,“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呗,为什么非要多跑一趟?” “……”笨死你得了。 这都听不出来是要单独和你说话,你的情商是被驴啃了吗?! 11. 第 11 章 [] “臆想症?” 楚白对这个词并不陌生。 单纯的臆想症患者她见过的不多,但她见过的表现出“臆想症状”的患者,可真是多到数不胜数。 他们大多对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坚信不疑,发病时情绪激动夸夸其谈,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像是有着一套自己的逻辑,旁人完全听不懂。 和幻想症不同,幻想症的幻想是逻辑合理、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情境;但臆想症的臆想,大多是完全不合常理、天马行空的持续性幻想。 楚白想起她在叶川的档案上看到的:曾在童年时期确诊臆想症。 一般儿童确认臆想症是很困难的,毕竟儿童本身就会产生一些非日常的幻想,家长也会将之当作童言童语一笑了之。 能够严重到送去就医,还确诊了……估计是情节相当严重。 “所以……你到底跟医生说了些什么?”楚白问道。 叶川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 “那时我还小。一直跟所有人一样正常地生活着——直到那一天,‘黑夜’突然降临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具体的细节已经忘记,但那种猛然间天翻地覆的震撼与慌乱已经深深铭刻在了叶川心底,现在想起来仍旧记忆犹新。 完全没有征兆,一切都突如其来。 黑暗瞬间覆盖了整个世界,天上明亮的太阳顷刻倒转,变成了造型诡异的月亮。 那时叶川还是小学生,完全无法理解眼中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无论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无论怎么哭泣也无人理会。 年幼的叶川一直哭到了昏死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就已经在医院里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好像经过了漫长的检查与询问,然后确诊了臆想症。 ——她有病。 因为只有她一人看见了那场黑夜降临。其他人没有丝毫察觉。 所以与其他人不同的她,便是罹患严重臆想症的病人。 “我被送到了婆婆家。从那之后,爸爸妈妈就很少出现了。” 叶川垂下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楚白沉默了一下。 “之后呢?” “之后……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我被婆婆养大了。我一直活在胆战心惊中,生怕哪天又看见黑夜……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异状。所有人都以为我‘痊愈’了。连我也这么以为……直到‘黑夜’再一次降临。” 叶川抿了抿唇,看起来讲述这段经历对她而言并不好受。 “那应该是……几年之后了。那时我还没上初中。”叶川皱起眉头,“然后初中时,几乎是一年会出现一次。等到高中时,就是几个月出现一次了。” “你的意思是随着时间推移,里世界出现的频率加快了?”楚白也皱起了眉。 “里世界?原来你这样叫吗?”叶川有些惊讶,随即道,“不过听起来确实很贴切,那我以后也这么叫吧。” 差点忘了,里世界是kp的叫法。不知道那个“复活”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但叶川好像在“死亡”状态中时是没有意识的,所以根本不知道kp的存在。 楚白沉吟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你被那个怪物刺穿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叶川的表情恍惚了一下。 “我……不记得了。奇怪,你提出来之前我甚至没意识到。”叶川努力回忆了半天,最后放弃了,“完全没有印象,睁开眼就已经天亮了。” 看来她想的没错,叶川在“死亡”状态中,以及在复活仪式进行时都是没有意识的。 楚白刚想继续问,就听叶川突然道。 “啊不过,其实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什么?”楚白惊了一下。 叶川突如其来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 “你也看到了,在里世界,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叶川抬起眼睛,看向楚白,皱着眉努力描述道,“像是一个个面容模糊的雕塑,只是脸上身上会泛着不同色彩的光团……” 楚白稍微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的景象。路人们确实像是雕塑般凝固在了原地,但她并没有看见不同颜色的光团。 ……得,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比叶川少看见了些东西。那么也许并不是那一个怪物特殊,只是她就是看不见而已。 楚白暗暗啧了一声。看不见到底是麻烦,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次出现其他怪物。她之后得想个办法,让自己也能【看见】才行。 叶川还在继续说。 “一般里世界都很平静,我只要默默忍受,等待结束的那刻来临就好。但之前,仅仅出现过那一次,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怪物。” 叶川的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我看见它覆盖在地上的巨大阴影,张开的翅膀几乎看不到尽头……我很害怕,完全不敢抬头看那个怪物的真容。” 楚白顿了顿,“是和今天那个一样的怪物吗?” “不是。它们不是一个,那个怪物比今天的还要高大许多,而且有翅膀。”叶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也是在那次我彻底晕了过去,后面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看来“怪物”是一个群体……不过为什么那个肉山状的怪物要攻击自己?它们的攻击规律到底是什么? “那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吗?”楚白顿了顿,“你之前看见过那个翅膀怪物做了什么,有攻击谁吗?” “有。” 叶川的眼底隐隐地泛起了泪光。 “我看见它……杀死了婆婆。” 雷声震鸣,楚白瞳孔一缩。 暴雨、闪电、雨水。母亲膨胀的血肉,颤抖的嘴唇,十字架掉落在身上的触感—— “噗——咳咳、咳——” 一口血从喉咙口冲了出来,楚白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耳孔、鼻子、嘴、眼眶……几乎头颅上的每一个孔洞都在往外渗着血。 回忆。不受控制的回忆。过于清晰的回忆。 楚白往外咳着血,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 她讨厌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叶川惊慌地站起,就在这时,寝室门被砰地一声打开。 “我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顾烽掠将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跑过去一把扶起了楚白,又惊又怒道,“怎么搞的,你之前不是说没事吗!结果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 楚白搭着顾烽掠的胳膊,试图自己站起来,结果一阵天旋地转,她又跌了下去,直直地摔在了宿舍的水泥地上,膝盖和小腿上,渐渐浮出了两大块青紫的瘀痕。 还在咳血的楚白没有发现——这两块伤痕,跟她在里世界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但此时她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了,□□上的感触传到大脑,连这疼痛也变钝、变得轻忽了。 “我需要……睡眠。”楚白放空大脑,“只要睡一觉……就好。” 顾烽掠连忙把地上的楚白捞起来,将 12. 第 12 章 [] 654的门被打开了,坐在椅子上的叶川回头道,“回来啦?” “嗯。”楚白点了点头,“排队洗澡的人好多。” “你就这个感想?”顾烽掠没好气地冲叶川道,“你问问,你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啊?”叶川思索了一下,随即满脸惊恐,“你打人了?” 顾烽掠冷笑一声,“她非礼人家。人小姑娘衣服刚脱完,她上去就抓着人家胳膊不放手,还得我硬掰才撒开。” “哦,那还好。” 叶川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还顺带安慰了一下楚白,“那就没关系啦,我国法|律在这方面有漏洞,就算她报警你也不会进局子。” 楚白:……连怀疑都不怀疑一下吗,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还有叶川,为什么你可以顶着这么一张可爱的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帮亲不帮理的话。 看来大家的道德底线比预想中的更加灵活,这可真是…… 太好了。 楚白默默想。 “不是我歧视女同,但说实在话,”顾烽掠恨铁不成钢道,“你想搭讪能不能也找个好点的场景?” 楚白露出了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空白表情。 “女同是什么?”她问。 顾烽掠:“……” “算了,没救了。睡你的吧。”顾烽掠扶额道,“误会你具有求偶行为显然是我的错。” 楚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爬上床,闭上了眼睛。 叶川体贴地关上了灯。 一片黑暗中,楚白闭着眼,反正不能马上睡着,她索性尽量不触碰记忆,只用单纯的逻辑简单整理了下思路。 首先,里世界。总结叶川和kp所说的话来看,里世界大概有三条规律。 一、里世界的出现完全随机,且出现的频率在逐渐加快。 叶川小学时是几年一次,初中是一年一次,高中则是几个月一次。那将来的这几年呢,难道最后会演变成一天一次,甚至几小时一次? 二、其他人无法在里世界中有意识地自主行动,也感觉不到里世界内发生的一切。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叶川和她却能在里世界行动?难道她们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楚白想起了kp。但这也不对,因为据kp所说,他是在复活她后才与她建立了连接,但在那之前,她就已经被来自里世界的攻击杀死过一回了。 更何况,叶川比她看到的东西更多,却对kp的存在一无所知。所以这跟kp无关。 那问题回来了,为什么是她们? 现阶段估计是得不到解答了,楚白默默将这个问题放进了心底。 三、里世界中怪物的出现也是随机的。 这点存疑。虽然叶川说有怪物的出现才是特殊情况,但极大可能是她们还没有找到规律而已。 根据叶川所说,她在里世界中看到怪物杀死了婆婆,看她的反应,估计是现实世界中婆婆同样死去了。 ……就像自己第一回,在校门处那时的【死亡】一样吗? 而且,说不定,父母…… 楚白迅速打住了自己的思路。不行,这边不能再想下去了,今天再深入下去就真的要造成不可挽回的脑损伤了。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 比如kp口中的“规则”究竟是什么?这所学校又究竟是否和里世界有关系?“特殊生”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月亮的人眼图案……可惜顾烽掠拦住了没有要到那女孩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再遇见…… 然后,看不见怪物真的太被动了,不管怎样,起码要想办法让自己能看见…… 思绪逐渐模糊起来,楚白坠坠地沉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黑暗中,只模糊传来舍友们放轻了动作的琐碎声响,楚白莫名有些触动。 毕竟她从未被人迁就过,医院里的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她早就学会了不给别人添麻烦。 今天突然被这么细心地照顾了…… 这感觉,还不赖。 楚白的嘴角向上挑了挑,就这么沉入了深眠中。 / 第二天,楚白是在叶川的呼唤声醒来的。 “楚白,楚白,你醒了吗?” 楚白与叶川的床是相连的,两人是头对头的睡法,此时叶川坐在床上轻声喊着,温暖柔软的呼吸几乎拂到了楚白的额上。 楚白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眼看到的不是医院熟悉的墙,而是陌生的天花板,身边也没有护士走动,楚白一时有些怔愣的恍惚,但很快就在叶川的声音中回过了神来。 对,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又陷在了回忆里。 她上大学了。 楚白闭了闭眼睛,接着一手按床坐了起来。 “醒了。”楚白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 “我希望你还记得,咱俩还有一件事没干。” 顾烽掠不咸不淡道。她的床位在叶川对面,也就是楚白的对角。宿舍是上床下桌,此刻她坐在自己的桌前,对着镜子细致地画着眼影。 她画完一只眼睛,稍微打量了一下满意后,才回头冲楚白道,“李导说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哦对,录档案的事,昨天还没录上呢。 至于手机…… 楚白挠了挠头,翻下床,从昨天穿过的衣服里掏出了那个手机——没电了。 因为还不熟悉用手机,当然也不会一直关注电量,昨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完全没顾得上充电。 “我就知道。……真怀疑你是从哪个深山野林里跑出来的老古董。” “李导给你发信息了?” “是啊。在说我们俩目无师长、没有基本道德呢。”顾烽掠转过头去,开始画另一只眼睛,“……可能是因为你不接电话,而且昨天错过了,今天我们竟然也没主动找他吧。” “……我看你也不是很急的样子。” “昨天不是急过了么?”顾烽掠冷哼一声,“让他也等着。” 叶川担忧道,“可是,毕竟录档案也是我们的事,假如又错过了……” “没事,我有可靠消息,今天新生全部到校,李导一天都得在办公室,把所有人的档案录齐才能走。” ……顾烽掠好像现在还觉得,是所有新生都会去录档案啊。 不过也对,她们才刚来一天多,认识的人就局限在身边,而9栋全都是“特殊生”,自然不会觉察出异常。 “特殊生”的事,楚白还没想好要不要说,毕竟她现在知道的不多。而且,她有非探究不可的理由,其他人可不一定……也许她们只想安安心心上个学呢?没必要把她们也一起卷进来。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再说吧。 楚白心里下好了决定,三两下将衣服套上身,床上的叶川和底下的顾烽掠还在说着话。 “哎?顾烽掠你才刚刚到校,就已经知道这些了,好厉害。” “没有没有,是之前在校门口加上了一个当志愿者的学姐——” 嘎吱——砰。 在这样的背景音中,楚白慢悠悠地晃到了洗手间,顺手带上了门,顾烽掠的尾音淹没在了关门的响声中。 / 楚白收拾好又等了一会儿,抱持着充满敬意的心情看着顾烽掠画完了全妆后,两人终于准备一起出门了。 寝室门打开,外面走廊中莫名带着些微阴凉的气息涌入,对面的门发出了门锁拧动的响声,看起来正巧和她们同时出门 13. 第 13 章 [] 多想无益,楚白将疑问压在心底,跟着顾烽掠一同下楼,再次走上了去办公楼的路。 此时已临近中午,道路旁是高大的树木,阳光热烈,透过叶隙洒下一地细碎而明亮的光点。路上学生不少,三两结队说笑着来来往往,空气中漂浮着夏末秋初时干燥而温暖的气味。 医院外的世界还真不一样啊。 楚白与顾烽掠并肩走在路上,忍不住有些出神。 这时,顾烽掠突然道,“等会见到李导,你注意观察。” 楚白疑惑道,“观察什么?” “昨天我本来喊你出去,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关于叶川……”她看着楚白毫无所觉的脸,欲言又止。 楚白,“嗯?” 顾烽掠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顾烽掠扭过了头,将原来准备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但一瞬之间,她眉眼间莫名透露出忧心忡忡的沉郁气氛。 这与她一向表现出的明艳张扬截然相反,楚白敏锐地注意到了顾烽掠表情的变化。 不过既然本人不愿开口,也不可能强行逼问下去吧。 顾烽掠沉默下去,一路上都没有再开过口。楚白也不知说些什么,忍不住开始神游。 说起来,想要让人说出不愿说出口的,或者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事,那果然就是催眠了吧。 她悄悄旁观过不少次医生的催眠治疗,虽然还没试过,但感觉也没什么难的…… 不对,她没有行医资格证,这种环境也根本不可能啊。 我到底在想什么…… 楚白摇了摇头,将这个玩闹般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目的地。还是熟悉的辅导员办公室913,还是那扇熟悉的木制门。 楚白伸手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这个声音也很熟,正是与她通过两次电话的李导。 楚白推开了辅导员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中央是一张普通的长桌,让她想起医院里医生们问诊时的桌子。桌上是一台电脑,旁边累着一叠资料,楚白一眼就看见自己翻看过的蓝色文件夹位于最上方。 “哎,李导,那我就先走了啊。” 楚白抬起眼睛,看到郝导向着电脑那边招呼了一声,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明显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楚白也点了下头权作回应。 看这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偷偷进了资料室,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不把她供出来就好。 “慢走哈,要不要我送送您?” 楚白的眼珠转了转,重新回到了电脑后的男人身上。 男人看似热情地回答着,但坐在电脑后稳如泰山,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这就走了,谢谢李导。” 郝导连连摆手,退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办公室陷入了安静之中。 楚白审视地观察着电脑后的男人。 一个中年男人。头发稀疏,头顶中间的一小块已经秃顶,很标准的“地中海”发型。上身横条纹polo衫,下身西装裤,上衣下摆扎进系着钥匙串的腰带里,包着凸起的腹部。 郝导走后,李导脸上原先对着同事过分热情的笑脸瞬间收了起来。他戴着个小圆眼镜,镜片后的眼珠斜着一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站在桌前的楚白二人。 但紧接着,他仿若视而不见般转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拿起茶杯响亮地喝了一口,呸呸两声将茶叶吐回了杯子里。 顾烽掠抱臂看着这副架势,挑眉冷笑了一声。 比楚白更加熟悉人情世故的她,几乎立刻想到了曾见过的一些人。 那些社会上的老油条,会用一些小动作加重对方心里的不安感,在一段对话中让对方先开口,在处于一方社会地位天然弱势的情况中,很容易使对方产生低人一头的错觉。 很无聊的小手段。散发着油腻恶俗的“社会气”,完全不该是一个辅导员对学生应该使用的。 这老登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顾烽掠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上挑的凤眼深处流过许厌恶的敌意。 楚白对这愈发僵硬的气氛丝毫没有察觉,什么也没有想,看到李导的动作也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喝水有必要嘬出那么大声音吗?而且把茶叶吐回杯子里继续喝,有点不讲卫生,在院里应该会被护士骂吧…… 楚白默默想。 算了,尊重他人习惯。 本来她没想破坏氛围,但当她看到李导随着幅度巨大的动作,头顶一小块油亮的头皮上面,几根纤弱的毛发在空中飘起,又慢悠悠地落下…… 楚白没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声。 脑子里才转过无数念头的顾烽掠:“?” 察觉到了楚白视线落在自己头顶的李导:“……” 李导将手中的茶杯在桌面上重重一跺,身子不动,只是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斜着从镜片上方扫向楚白。 “你们是来录档案的?”李导说。 楚白点了下头。 “哪个寝室的?” “654。” 李导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坐正了些,圆眼镜后的眼珠上下移动了两下,十分明显地打量了一番两人。 “654……?”李导眯起眼睛,“原来就是你们。654的楚白、顾烽掠……” 顾烽掠抱着臂,直接了当地打断道,“我们怎么了?您直接说。” 李导被卡了一下,眼神沉了沉。 但出乎楚白意料的是,与电话中表现出的居高临下不容挑衅的暴躁不同,他竟然没有发火,只是抽出文件夹中属于她们的那两页,拍到了桌边。 “先把这张表填了。特别是下面的签名。”李导说,“照片等会现拍。” 在李导说话的时候,楚白已利落地填好了大部分基础信息,唯独在签名那一块,笔尖微微点在白纸的框中,却迟迟犹豫着没有接着下笔。 听到这话,楚白攥着笔的手指更是一紧。 现拍? 不知为何,临出门前那个陌生女孩微哑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千万不要轻易将它们亲手交出去。 楚白抬起眼睛,漆黑的瞳仁看向李导。 对上那双黑得异常的瞳孔,李导不知为何心中一冷。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绷紧了脸道,“干什么?” “必须现拍吗?”楚白问,“我有现成的照片,一个月之内拍的,什么尺寸的都有。” “不行。”李导几乎不假思索道。 “那我自己现在去校外摄像馆拍一张?” “也不行。”李导沉着脸,“楚白同学,就在这里拍。不要想着搞特殊,服从学校规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规定就是规定。” 更奇怪了。这完全不合逻辑。 见她不动,李导出声催促道,“快点,签名。别耽误时间。” 楚白皱眉看着眼前的表格。标注着“补充说明”的地方是大块任人涂抹的空白,只有右下角的部分亟待她亲手填上自己的姓名。 记忆闪回,楚白眼前的表格从中心处开始变化,雪白的纸上逐渐染上傍晚时昏暗的光线,一直蔓延到纸张边缘处停止,定格在照片叶川略带茫然的脸庞上。 楚白的视线再一次扫过手中这张属于叶川的表格。 叶川这份明显是已经被录入完成的档案。而在原本那块块“补充说明”的空白上,写的是“孩童时期,被诊断出臆想症”,右下角则签着叶川的姓名。 补充说明里的这一条,确实符合叶川自己说的过去。但看叶川的反应,她不像是能将这种事简单诉诸于口的人,更何况是写进档案。 楚白重新审视起回忆中的这个画面,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叶川签名的字迹秀丽,而且字的拐角处是钝钝的圆弧。这行字的字迹虽然尽力写小,让人一眼完全看不出差别,但拐角处却是正常而锐利的偏折,根本不是叶川的字迹。 ——这行字,是被其他人后来填上的! 现在仔细想来一些奇怪的事也早有痕迹。叶川虽然前天就到校累,但那是因为她看错了开学日。在正常情况下,最早一批录完档案的特殊生应该是在…… 嘹亮的全损级网红音乐响起,楚白闭了闭眼,身周变为熟悉的医院。手上抓着的手机里传来李导的声音。 ——“总之,我三点还有个会,在这之前最好让我在办公室见到你。” 14.第 14 章 [] 楚白暗暗地用胳膊肘捣了下顾烽掠的腰。 顾烽掠刚刚才填完信息,正写到签名,被撞的笔一歪,“?” “互……相……写……” 楚白用气音向顾烽掠低声道。 顾烽掠一时没反应过来,“哈?” 距离太近,李导察觉出了异常,直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拿。 来不及解释了,楚白一把抢过顾烽掠的档案,一不做二不休,唰唰几笔飞速签上了顾烽掠的名字。 亲手交出的名字具有力量。那换言之,只要不是“亲手”交出……就可以了! 李导晚了一步夺过来,发现签名的地方已经被楚白龙飞凤舞的字迹占满,完全没有更改的空间。 “这档案只有一份!这样就没用……”李导气的手抖,脱口而出后一顿,接着紧盯着楚白,愤怒渐渐转换成了又气又疑,“你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 “哦哦。”楚白面不改色,“乱写的,不知道。” “你……!” 李导上前一步,脸色铁青。 顾烽掠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上前一步,将楚白半挡在身后,警惕道,“那又怎么了,我同意她代我签了,这也有法律效益,没问题!” 她今天仍是一身短衣短裤,此刻将楚白护在身后,流畅的肌肉立刻肉眼可见地绷起,上挑的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导,迅猛的力量蓄势待发,在这一方狭窄的空间中形成了强大的压迫感。 “……” 李导后退了一步,接着硬是挤出了一声笑。 “那么激动干什么,果然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我又没说不行,上报给学校我自己也麻烦。顾同学你的档案,我就当做没看见,收下了。” 李导把顾烽掠的档案放进了蓝色文件夹中,将视线移向了楚白。 “但楚白同学。”李导皮笑肉不笑道,“你的档案……可要好好写了啊。” 楚白面前仍放着那张属于她自己的档案。 感受到李导强烈的视线,楚白心里清楚,机会稍纵即逝,同样的办法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了。 那么,只好试试那个称不上办法的办法了…… 楚白签好了名,将那张纸往前一推,递给了李导。 李导接过,但却没有马上收下,而是捻着纸,对着那名字仔细检查了一番。接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将那张纸重新推回了楚白面前。 “楚白同学。你的楚字少写了一笔啊。” 李导用略带轻蔑的口吻说着,在那个字上敲了敲。 “你以为你这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吗?” 楚白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李导还是第一次在和楚白的对话中占据上风,这学生总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把他气得够呛。但现在还不是落在他手上了? 他也许确实没什么大权利,为难楚白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但时间久了这些刺头总能明白,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们过的不舒服。 那时候她们自己会明白什么是尊师重道的。 李导感觉神清气爽,向后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他细细地观察楚白的面部表情,想找出几分被戳穿后尴尬的恼怒,但可惜楚白低着头,长发落下看不清脸,让他颇有些遗憾地又喝了一口茶。 “写啊,楚白同学。”李导继续催促道,“我看着你补上。” 楚白垂着头,手没有动。银色的十字架搭在她的腕上,反射出冰冷的银光。 “写。”李导的脸色阴沉下来,“不然这个学你就别上了。” 顾烽掠立刻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目道,“你什么意思?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威胁学生退学?!” 李导被这声音吼得一愣,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们654几个不要蹬鼻子上脸……” “不关她们的事。”楚白的声音很平静,她按了下顾烽掠拍在桌上的手,重新抓起了笔,“我补。” “喂楚白,你——” 楚白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顾烽掠对上那双漆黑的平静瞳孔后收了声,半晌后啧了一声扭过头去。 楚白用力握着笔,在李导的注视下,重重地补上了“楚”字中缺失的那一划。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要不将字写完整,那名字也就不完整,不能称之为名字了。 李导看着楚白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被迫亲手补上了那一划,顿时感觉今天受的气一扫而空,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他没管顾烽掠的瞪视,自感大发慈悲地向她们摆了摆手,“拍照的人就在隔壁,你们去吧。” 直到看着那张档案被收进了文件夹里,楚白才没什么表情地略一点头,径直转身走了。 顾烽掠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楚白说,“我演的。” 顾烽掠愣了,“哈?” “我表演不出那些表情。但什么样的动作,可以让别人觉得我难受、愤怒……这我还是清楚的。” 毕竟在过去,她已经观察过了无数个病人的一举一动……称不上演技,但对应与模仿还是做得到的。 那张档案上的签名,她的打算确实就是让字不成字。 ——但她真正少写的那一划,其实是“白”字。 她少写了“白”的最后一笔。只是将上方的字贴在签名框的底部,一眼看上去看不出问题,但又确实不成字。 白字简单又一目了然,楚字结构比相对复杂,惯性思维都会从楚字做文章。所以她故意将楚字同样少写了一划,但这只是个将视线诱导过去的烟雾弹而已。揪出她的错后,李导就会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反而不会继续深究。 所以李导看似春风得意,但实际上这正是她诱导后的想要达成的效果。 至于临场发挥的那些表演,也只是为了在心理上继续加深这种诱导。 楚白垂下眼睛,十字架冰冷地贴着手腕。 ……这些,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是些不能称之为办法的办法。 她现在获得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假如她知道这份学校收集特殊生档案的作用是什么、又是如何运作的;又或者知道在这一系列环节中李导究竟是什么位置、了解多少;或者再不济知道“名字”和“面容”到底代表着什么……她都不会如此被动。 没事,这只是第二天而已。时间还长。 总有她能知道一切的时候。等到那时…… 楚白幽深的黑眸转了转,向辅导员办公室的位置投去淡淡的一瞥。她抬了下手,十字架在腕上转了一圈,触感鲜明地摩擦过皮肤。 ……等等,不对。 这条十字架是素的,除了十字架之外,银链上什么也没有。但她怎么感觉,刚刚被什么小而锐的碎块硌了一下? 楚白看向自己的手腕。翻转了几下,十字架一如往常地泛着冷光,银链光秃秃的,什么异常也没有。 “……算了,先去拍照吧。”楚白放下手,向顾烽掠道,“剩下的回寝室再说。” / 等一切事情结束,已经差不多快下午了。两人顺便在食堂吃了午饭,往回走的时候正巧路过了图书馆,楚白还记得蒋栀月说的“拉之眼”的事,便想进去看看能不能借到有关于埃及神话的书。 但没想到,图书馆竟然必须有学生卡才能进入。她们是新生,学生卡还没发。 顾烽掠说可以帮她去向认识的学姐借卡,正好那个学姐也是9栋的,于是两人在半路分开,楚白独自一人回到了654。 15.第 15 章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已经到了晚上。 “新生都到齐了,学校水管还没修好么?”顾烽掠对着镜子皱眉,“啧,我这头发今天不洗不行了。” 叶川已经在收拾洗澡要用的东西了,她叹了口气,“我刚刚才试过,虽然水龙头能放出水了,但一直是凉的。” “诶,你们还不知道吗?” 尹粟拎着澡篮子站在门口说,“热水得贴学生卡才能用,咱们的卡还没发下来呢。” 顾烽掠骂了学校一句,把瓶瓶罐罐一股脑装进了篮子里,转头看向还坐着的楚白,“收拾东西走啊,还在等什么?” “……”楚白反应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其他三人一起看向她,点了点头。 楚白默了默,心想我也没听见你们商量啊,怎么就自然而然地默认一起去洗澡了…… “我就不去了。我洗冷水就行。”她说,“还有事做。” 顾烽掠不赞同地挑起了眉,“需要我提醒你,你昨天还莫名其妙吐血连站都站不稳吗?” 今天刚来的尹粟吓了一跳:“啊?” “真没事。”楚白拿了洗澡的东西,向她们挥了挥手,催促道,“好了我要洗了,你们也快走吧。” 尹粟看到楚白手上抓着的东西,眼睛都瞪大了。 “姐们儿,你洗全身就一块肥皂?然后还是冷水洗?” “……”楚白纳闷道,“不然呢?” “我去,原来是楚o航!”尹粟肃然起敬,“咱俩正好对床,晚上有卧谈会环节的话,能不能让我数下你的睫毛,事实上我想过一下主角瘾很久了……” 楚白:? 她完全听不懂,迷惑但礼貌地说道,“你随意……但应该是看不到吧。” “……尹粟是在说她看的那本小说,倒是别真的当真啊。” 顾烽掠扶了下额头,随即一手抓住尹粟向前拖,“快走快走,真是嫌不够丢人的……” 叶川则在后面向楚白眨了眨眼,体贴地推了下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楚白侧耳听着,确定说话声渐远后,脸上维持着的表情才渐渐松懈下来。她站起,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衣服的遮盖下,到处是大块青紫的瘀痕。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扫视过身上的伤。手臂、肩膀、腹部、大腿、膝盖……肉眼可见的地方都覆盖着大块浓重的青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这样堪称可怖的伤势,自然是没办法去公共浴室的。 她其实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明明近段时间受过的伤只有昨晚跌到地上那一下,按理应该只有膝盖有伤。但早上起床时,她就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不少瘀痕。 如果说是晚上睡着时不小心磕的,那未免也太严重了些,如果真造成了这种程度的伤势,应该当即就会因疼痛而清醒过来。 但事实上她一夜无梦,睡得十分安稳,没有任何疼痛的记忆。 这些伤就是凭空出现的。 楚白闭眼抬头,冷水打在满是淤伤的肩上,她一手捋过头发,睁开的黑色双瞳十分冷静。手腕处一圈深重的紫隐隐透着暗色的血红,严重到足以让人怀疑皮下的肉已经坏死,即使在这么多伤痕中也显得触目惊心。 手腕。 楚白若有所思地想道。 说起来,她的手腕确实受过严重的伤——在里世界中的时候。 在那场战斗中,她的手腕全部折断,那畸形肿起的扭曲模样仍历历在目。而且,手肘应该也有骨裂…… 楚白的手指带着冷水从手腕滑到手肘,肘尖处立刻传来了钝钝的闷痛。不用看也知道,想必又是一大团蔓延开的青紫。 所以说,这些淤痕其实就对应着她的里世界受的伤。当时受的伤越严重,现在浮现出来的瘀伤就越可怖。 而淤伤开始出现的契机,就来自于昨天一系列巧合下摔倒的那一跤。不如说,摔倒的那一下,反而像是给了这些原本就【应该存在】的伤一个“理由”——在现实世界中浮现而出的理由。 不,不是浮现。 楚白脑中灵光一闪,不自觉喃喃出声。 “……是应验。”她恍然道,“里世界的状态应验到了现实世界中!” 就像是在校门口处的【死亡】一样。她在里世界中被怪物杀死,回到现实世界中时,喉咙的伤口、地面上喷溅出的血迹都消失了,但她仍然如同里世界一样,在现实世界中死去了。 ——因为那是里世界中的“死亡”……应验在了现实世界中! 如果那时她没有被kp复活,之后法医验尸应该也会得到“心脏骤停”、“意外猝死”之类的结果。 想到这里,楚白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母亲飞速扭曲肿胀的脸在眼前一闪而逝。难道说,那也是一场“应验”? 里世界中的母亲被杀害了,所以现实中的她,就以那种方式凄惨地死去了吗……? 是被怪物杀的?还是某个同样“特殊”的……人? 经年的冷雨重新覆盖而下,血腥味冲进鼻腔,与浇淋的冷水交织成恍惚的现实。楚白闭了闭眼,狠狠地锤了下墙壁,硬是用疼痛打断了回忆,让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思考上。 那场战斗中,她身上的伤势是不同的。 手腕连带着手臂的伤势最重,接下来才是腿和躯干。但无论是骨折骨裂还是划伤等等不同的伤情,却统一应验成了只是轻重有区别的瘀伤。 这是为什么? 月亮在卫生间的窗口露出一角,月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水珠滚落,反射出银白的光。 楚白关上淋浴。一滴水珠落下,打在她的腕上,在楚白的视野中荡起、变红、凝固,变成了柔软的红椿花瓣。 在那漫天飞舞的鲜红中,叶川苍白的脸被花瓣掩埋,渐渐充盈鲜活起来。 楚白注视着那花瓣同拂过自己肿胀的手腕,骨头被无形的力量复位,红肿消退。 花瓣擦过光洁如初的手腕,接着那光洁的皮肤迅速染上青紫,闪着银光的水珠落下,重重地砸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楚白闭上了眼。 ……即使看似被治愈了,但仍要为受伤付出代价吗。 不过换个角度看,楚白突然又有些庆幸。 假如那时没有和kp做那场荒诞的交易,复活了叶川的话,现实生活中等待她的“意外骨折”了,而叶川估计就是各种意外事故或者猝死…… 万丈悬崖就在身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啊。 而前方仍是迷雾弥漫。里世界不知何时就会再次降临,那只怪物虽然死了,但它攻击自己的原因还未明,假如下一次的里世界中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 难道她就要乖乖去死?怎么可能。 即使不为了探寻当年父母死亡的真相,仅仅从自保的方便来说,她就不可能坐以待毙。 楚白晃了晃脑袋,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换好衣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坐到桌前。 情报。她需要更多情报。 她定了定神,将银链十字架解下,放到面前。 楚白之前向舍友们说自己有事所以不能去浴室,除了隐瞒下了这一身伤无法示人的原因外,说出的理由也不是骗人,她确实有事做,而且不能被人打扰。 楚白深呼吸了一口气,凝神观察着这条曾属于母亲的遗物。接着手指从最下方的十字架开始,开始一寸寸地仔细抚摸过冰冷的银链。 之前在办公室门口曾感觉到的,被小而锐的碎片硌了一下的触感——她不认为那是错觉。 记忆就是记忆。她确实感觉到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与其把时间与心思放到怀疑自己身上,不如找出发生异常的原因。——她一直是这么做的。 随着指 16.第 16 章 []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所有色彩开始逐渐陈旧、灰化,最后彻底消褪,只留下深浅不一的灰白底色。 目之所及所有物品的轮廓微微地扭曲模糊,像是眼前被蒙上了一片毛玻璃,呈现出强烈的、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的阻隔感,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与凝滞之中。 这是……里世界?! 楚白一惊,下意识站了起来,却又马上冷静了下来。 不、不对。这里不是里世界。周围只是变成了一片静止的灰白,并不是陷入黑暗,天空中也没有出现诡异的月亮。 这里既不是里世界,也不是现实世界。倒更像是一种过渡,一种处于两者之间的夹缝状态。 而且,这种相似的状况……她经历过。 在校门口处,被怪物突如其来的袭击里,她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中被贯穿了咽喉,然后死亡的。 按照kp的说法,“门”是不同世界的连接,穿过门就有可能开启另一个世界。 而且此处的“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所以无论哪扇门都有可能成为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而即使是同一扇门也不一定会再次成为开启不同世界的钥匙。 这一点楚白早已实验过,9号楼的门她反复穿过了好几次,都没有任何异动。 应该也正因此,在一直能看见的叶川眼中,里世界的降临是完全混乱而无规律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穿过任何的“门”。 所以果然是…… 楚白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十字架,随即微微一怔,忍不住浮起了一些欣喜。 素链上,一枚精致小巧、边缘锐利的碎片,正牢牢抵着她的指腹。 ——她能看见了! 这块碎片与银链间毫无粘连或熔铸的痕迹,颜色与质地都如出一辙,仿佛这是由这个无机质的死物自行生长而出般恰当,天生便是它的一部分。 而且令人惊异的是,在这个停滞的空间中,这块碎片——包括整条十字架,竟然在一片灰白的底色中呈现出格外明亮的银色光彩。 楚白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条十字架——曾属于母亲的遗物——是如此特殊。 这下楚白已经可以确定了。她父母的死绝对跟里世界有关! 楚白转动眼睛观察四周,发现除此之外,目之所及的一切依旧蒙着一层雾气般的灰白。 但这时,她却突然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是深夜中躺在病床上遥遥听见隐约的呼吸声,又或者是即使背对着某人也能感受到突然投射而来的注视。 ……好像,那个方向……有什么动了一下? 楚白循着那种莫名的触动感望了过去——那是对面寝室的方向。 神奇的是,在她升起“想要看清”这个想法,并真的看了过去后,眼前门的轮廓竟然真的开始渐渐虚化,连带着外面的走廊、对面寝室的门也开始一同色泽变淡,最后变成了浅薄近乎于透明的薄雾状。 对面寝室后的景象,也毫无阻挡地呈现在了楚白面前。 那边门后的寝室布局与654差不多,都是四张上床下桌,其他人似乎都出去了,只有蒋栀月一人留在寝室中。 她坐在左边靠门的位置上,桌子上摆着一个玩具似的小摆件。楚白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一只小巧的香炉。 在香炉旁有一个圆形碟,碟边放着一根纤细的小棒。另还有两个小瓶子,瓶中都是些粉末状的物体。那瓶中似乎微微有些光亮,但实在太微弱,只沿着轮廓伏着浅浅的一小圈,楚白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是粉末还是瓶子本身发散而出的。 蒋栀月端坐着,面色平和。她伸出手,将两个瓶子的瓶塞打开,接着各倒出了一小撮粉末置于圆碟上。这两种粉末的配比似乎是有讲究的,其中一个倒出的份量是另一个的两倍。 蒋栀月两手微并,似捧水般将放着两撮粉末的圆碟捧起,放在眉心前。 她闭起眼,嘴唇张开。 奇异的是,自从进入这种状态后便再没有听见过任何声响的楚白,此时竟清楚地听见了蒋栀月的声音。 “我净化你,将杂质与芜杂的能量尽皆去除……” 随着她的话,那覆盖于粉末之上的灰色状雾气,竟然真的波动起来,接着缓缓向周围退去,清晰地展示出了这两撮粉末的原貌。 一堆是浅黄色的细小颗粒,另一堆则是浅棕色的粉末。承托着它们的圆碟则是铜制的,下方的小棒也是同样的材质。盘中央似乎有细小的圆形痕迹,年轮般一圈圈规整地向外扩散。 而那雾气被清楚后,这两堆粉末中所蕴含的光亮也清晰了起来,似乎还散出了不一样的颜色。 蒋栀月还在继续念诵。 “我魔化你,使你发挥出本身所具有的能量……” 随着那声音低念,那两堆粉末散发的光亮也仿佛回应般明亮起来,呼吸般绵长温和地散发出光芒,本身浅淡的颜色也越发鲜明浓郁。 那堆浅黄色的小颗粒扩散出的光是浓郁的深黄,而那堆浅棕色的粉末扩散出的光则是清透的蓝色。 念诵完这两句后,蒋栀月闭着眼拿起下方的金属棒,将碟上的两堆粉末打着圈均匀地混合在了一起。 深黄与蓝色的光芒也随之混合,呈现出一种美丽的绿色,最外侧的光圈竟还隐隐泛出紫色的光晕。 蒋栀月放下金属棒,仍重新双手托起圆碟,双目紧闭。她似乎在仔细感受着什么,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稍稍顿了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 “我以日月之力充能于你,愿你燃烧时使我的灵感敏锐,得以探知更多不可知、不可视之物——” 她的声音严肃而沉静,随着一字一字的颂念,她眉心处有一点漩涡般的圆轮明亮起来,白色如液体般的光流从中涌出,缓慢地注入进了那混合好的粉末中,使那光芒愈发旺盛。 “我愿必成。” 蒋栀月庄重道。她以此作为收尾语正式结束,眉心处涌出的白色光流消失,她睁开了眼。 那粉末仍缓缓地散发着绿色的光亮,不过蒋栀月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将碟中的粉末倒入了香炉之中。 蒋栀月究竟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在楚白还在思索之际,蒋栀月突然顿了一下,开始环顾四周。楚白在她的视线扫过来时心中一惊,但蒋栀月的视线却直直地掠了过去,并没有发现自己。 她……看不见我? 楚白心中一凛。 接着,蒋栀月闭上了眼,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点燃手中的香炉。 随着粉末燃烧,香炉中开始溢出柔软的烟雾,楚白看到,原本的青蓝光芒乘着烟雾飘散而出,变得更加细腻柔和,汇成一条与之前那 17.第 17 章 [] 门打开了。 “你……” 蒋栀月一手扶着门框站着,望着楚白,犹豫着欲言又止。 楚白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她。 蒋栀月这次耳边没有别那枚草叶,长发蓬乱地散着,身上也只有件长及脚面的睡裙,看来确实是对这次见面没有丝毫准备。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一切正常。刚刚在那灰白世界中看到的异常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起码现在看不出来。 接着楚白向门内微微张望,想看看屋内。 但蒋栀月本就只将门开了半扇,此时微微动了动,身体有意无意地将门中的景象挡住,只从缝隙中透出了几丝光来。 楚白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也不气馁。毕竟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暗暗地抽了下鼻子。果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飘来的隐约香气,心中越发确认了。 “你不请我进去吗?”楚白突然道,“我觉得我们有些事必须谈谈。” 蒋栀月一顿,脸上浮现出一种夹杂着惊讶尴尬与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倒也不用这么严肃……算了。”她将扶在门框上的手放了下来,无奈地让开了,“你进来吧。” 在得到允许后,楚白终于迈入了门中。 明明没有来过,但这个寝室里的大体布局,果然和自己在那灰白状态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色彩更加丰富了些而已。 楚白第一眼就下意识地看向左边靠门的桌子——那上面仍摆着小巧的香炉,只是已经没有烟雾涌出来了。未扣严的香炉盖,以及旁边逸洒出的香灰,依稀可见蒋栀月开门前匆匆将它熄灭的痕迹。 那种青蓝色的光芒不见了。就像是十字架上的那块碎片一样。也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自己看不见…… 楚白将视线收了回来。 穿过房门后,仿佛跨过了某种无形的界限,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一下子浓郁了起来。 那是一种浓厚的木质香气,楚白总感觉有些熟悉。 “是檀香和阿拉伯胶。檀香的味道比较重吧,你闻出来了吗?”蒋栀月笑了下,将凳子让出来,温和道,“先坐我的吧,我站着就行。舍友都不在,不好借她们的凳子。” 楚白也没推辞,道了声谢后直接坐下了,听到这话问道,“檀香?就是你之前烧的那堆粉吗?” 蒋栀月沉默了一下。 “我感觉到的那个注视,原来真的是你。”她吸了口气,“我之前还不敢确认……果然你也是修习神秘学的吗?” 楚白眨了眨眼。 神秘学?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突然冒出个完全没听说过的名词? 楚白完全摸不着头脑,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了。 “神秘学是什么?” 蒋栀月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用的灵视?” 楚白又眨了眨眼,纳闷道,“灵视又是什么?” 怎么接二连三地冒出完全陌生的名词? 蒋栀月看起来更震惊了,“你连灵视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刚刚在熏香?还精准地描述出了‘烧的那堆粉’?” “就……看到的。” 楚白只能这么回答道。 蒋栀月捂住了嘴,大睁着眼睛,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难道是最近有什么契机?奇遇?我也不是没有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案例……” 蒋栀月勉强才挤出一句话来。她上上下下地看着楚白,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般,眼中满是诧异与惊叹。 “竟然真的有天赋这么好的人存在。完全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却无师自通了这么强的灵视……” 楚白听得头疼,忍不住道:“打断一下,我想在感叹之前,你得先解释之前的问题,不然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蒋栀月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向楚白点了点头。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讲起……”蒋栀月沉吟道,“总之就先从你问我的两个问题开始吧。” “首先,什么是神秘学?” “这一点,其实还没有确切的定义,但从字面意思来解释的话,就是一门‘隐秘知识’的学问,许多超自然的东西都会被归类于其中,比如占卜、通灵、修行……” “根据我个人理解的话,神秘学其实主要由两大部分构成——密契,以及秘术。” “密契是更偏个人经验感知一些的,我现在说你估计也一头雾水,我就着重说说后半部分吧。” “神秘学里的秘术,大概有四个组成部分。宇宙论、秘传心理、预测学、魔法学……”* 蒋栀月靠过来,手指沾了沾香炉旁的灰,在桌面上浅浅划下了一道痕迹。 “第一部分,宇宙论。宇宙——这个世界,如何演化?万事万物之间又是怎样的联系?” “按照我看过的书来说,神秘学家大部分都认为,宇宙演化带有精神性的目的。——我们肉眼可见的这个世界,只是更高世界的一种反映而已。另有一层或几层世界,在我们可见的世界之上。” 蒋栀月的声音轻而缓,楚白的心中却是重重一震。 这描述……好像能和里世界对上号! 蒋栀月没有察觉到楚白严肃起来的神情,指尖沾着香灰,在旁边接下去又划了一道。 “第二部分,秘传心理。这不是我们现在定义中的‘心理’,而是神秘学意义上的,是包括身、心、灵多个层面的对人整体的描述。” “我个人接受的理论是——人的存在,分为五个层次。□□、乙太体、星灵体、心智体,以及精神体。” “□□,就不用我说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摸到的……” 蒋栀月说着搭上了楚白的手,柔软温热的触感从蒋栀月的掌心传来,这时楚白才发现她的虎口处有薄薄的一层茧。 那只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微微地攥了一下,不痛,但能十分清楚地感知到被攥紧的力道。 “这就是‘□□’。是我们生存于此世的基础。而剩下的四个部分,都处于‘不可见’的层次之中。” 蒋栀月因为这个动作与楚白贴近了,楚白嗅到她身上渗着略有些发苦的细微草药气味。 “乙太体,与生命状态有关;星灵体,与情绪意志力有关;心智体,与理性思考能力有关;精神体,则是和人的灵性状态有关……” “……不过单纯听我这么说,你估计也没什么感觉。其实我介绍这么详细,也是因为这跟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有关。”蒋栀月突然说,“你刚刚是无意间触发的吧,要不要按照传统的流程试试看?” 楚白愣了下,“什么?” “灵视。”蒋栀月肯定道,“我可以教你。正常来说这种能力是需要训练才能正常使用的,但你天赋很强,根本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其实我的“灵视”是靠作弊来的…… 楚白有些心虚地默默想。 蒋栀月观察着楚白的表情,还以为她无法相信这种听起来玄而又玄的事,于是咬了咬牙,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从书柜的深处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我可以帮你一把,相信我,你今天肯定能灵视成功。等你亲眼看到,你就知道了。”蒋栀月露出了一丝肉疼的表情,“……省点用,这东西我好不容易才做成功一点点……”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楚白眨了眨眼,欣然道,“好啊,我同意了。那你说的灵视,该怎么做?” “按照我说的做就行。首先,你得放松下来,坐着或者躺着都行。然后双手伸直,两只手的食指相互靠近,但 18.第 18 章 [] 气氛短暂地僵硬了一下。但紧接着面前的女生眨了眨眼,噗嗤一笑。 “你就是素素说的楚白吧,真是久仰大名啦,你好~” 女生松开了搂着蒋栀月胳膊的手,热情地一个跳扑过来,楚白下意识向后缩,但狭小的地方着实难以闪躲,于是只好浑身僵硬地被女生抱了个正着。 “……素素?”楚白艰难地发出了疑问。 “就是尹粟呀!刚刚和她聊的可开心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遇到同班同学,她夸了你们好多呢~” 同班同学? 楚白记得,尹粟是农学院的。按照档案的排列规律,那这个女生应该就在尹粟的下一张。 但正当她要开始回忆时,女生似乎感受到了楚白的不自在,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故意用脸颊软软地贴上楚白的脖颈,楚白立刻一个激灵,下意识把女生推开了,回忆自然也被切断了。 女生悠悠站定,笑着去勾蒋栀月的肘弯,向楚白俏皮地隔空飞吻了一下。 “好了,别闹了。”蒋栀月温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面寝室的人呢,不是说带新朋友来联谊?” “对哦,明明说等一下就过来的。”女生想了想,回头道,“我去找她——” 楚白一看找到溜走的机会了,赶忙起身顺势道,“正好,我回去看看顺便叫她们。” 当然,回去了就不可能回来了,寝室联谊这种事她就免了。 就在楚白擦着边过去,马上要溜之大吉时,却突然间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小臂。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女生笑得很甜,虽然不带什么实质攻击性的恶意,但却颇有几分恶作剧得逞般的欢快。 “哎呀,别跑嘛。”女生将另一只手也搭上来,笑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好巧不巧,女生搭上来的另一只手眼看着便要压上腕部缠着的银链,楚白心中一紧,当即便甩开了女生紧攥的手。 “诶?”女生反而愣住了。 这一下用力,腕上的十字架猛然一甩,随着惯性砸在了掌心有些发痛,楚白下意识便想将它移回原本的位置,拇指无意间擦过了十字架的中心。 此时楚白面上也正同时解释道,“抱歉,这是母亲的遗物,很重要,所以我——!” 楚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然顿住,瞳孔微微缩小。 眼前女生的头顶,浮现出了氤氲的光雾! 头顶与四肢末端处最为宽广明显,蒙蒙的光雾整体呈现出蓝紫色,只头部处泛出一些浅淡的亮黄色。 楚白尚未明白蓝紫色的含义,仅仅只辨认出了代表愉悦的黄色。但毫无疑问,这正是眼前这个女生的“乙太体”。 她再次开启了“灵视”! 楚白心中的震惊不少。她这次没有借助蒋栀月那奇妙油状液体的力量,只是摩擦了一下十字架,竟然就能开启这么清晰的“灵视”吗? 而且十字架能开启“灵视”,本身就释放出了不少的信息。“灵视”是蒋栀月所讲的“神秘学”的知识,十字架则是与里世界有关的物品。 一开始听蒋栀月讲述时,楚白便觉得两者隐隐能对应上,只是部分处又存在差别谬误,让她不敢确认。 现在她能确认了,“神秘学”绝对与里世界有关! 如果当真如此,果然应该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假如能在下次里世界降临时借助神秘学的力量……那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危机时,她就不会再那么被动。 比如这个“灵视”,既然能在现实世界中让她看见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也许在里世界中,就可以用相同的办法让她【看见】那种怪物。 说起来,蒋栀月的介绍只讲了前两个部分就被打断了,也不知道后两个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预测学、魔法学,听起来就很不一般…… 楚白心中一时转过了种种念头,嘴上刚刚戛然而止的解释便迟迟没有接上话音,而此时对面的女生因为楚白刚刚话中的内容收敛了笑意,脸上浮现出了些愧疚。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女生抿唇道,“我只是很喜欢你,所以想开个玩笑……” 楚白看到,女生脸侧环绕的亮黄色光芒飞快消褪,蓝紫色的光雾底色上,逐渐漫延开丝丝缕缕翡翠般的绿色,像是被白纸上濡湿的墨点。 按照蒋栀月的说法,黄色代表快乐。所以女生的脸上原本也满是笑意,现在黄色消褪,她的笑容也紧随着消失,表情也转变成有些无措的抿唇。 她的情绪变化完全能够与这些光芒的颜色变化一一对应,甚至灵视看到的颜色变动,还略先于表情能看出的变化。 那么这种翡翠般的绿色又代表着什么呢?愧疚?那蓝紫色的底色又代表着什么? 楚白仔细地用灵视观察着女生,几乎没听清女生说的话,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没事,没事。” 女生没说话,她咬了咬嘴唇,那绿色又扩大加深了一圈。 楚白还想再仔细看时,眼前色彩鲜明的光晕突然模糊了一瞬,太阳穴处传来一阵晕眩的钝痛。 楚白皱了皱眉。这钝痛的感觉她熟悉,一般是进行过多回忆后大脑超载的信号。 但她今天进行的回忆,虽然痛苦,但倒不至于多到超负荷…… 难道是,因为“灵视”? 蒋栀月刚刚说,“你需要睡眠来补充灵视用掉的精神力。”……这就是精神力? 现在看来,出现大脑超载的疼痛,就是这种叫“精神力”的东西耗尽的表现。 因为早已习惯忍耐疼痛,所以楚白内心还有余力冷静地分析着。 明天和蒋栀月再确定一下吧。 太阳穴的钝痛越来越严重,而且最关键的是,自这疼痛出现后,眼前各种颜色的光晕就开始模糊不清,混在一起完全无法辨明。 楚白闭了闭眼睛,本来想抬手敲击眉心,但这动作太明显,她怕蒋栀月看出异常。 于是楚白试探着,再次用拇指隐秘地擦过十字架的中心。 视野中各种颜色的光晕产生一阵轻微的扭曲,像是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楚白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恢复到了普通而正常的模样。 果然奏效,太好了。 楚白心中欣喜,但又因为太阳穴的疼痛,脸上的表情有些紧绷。 女生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看着楚白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暗暗地推了推蒋栀月。蒋栀月叹了口气,向楚白笑了笑,打圆场地柔和道,“楚白,你刚刚不是说回去叫人吗?” “哦……哦。对,那我先走了。”楚白回过神来,向654走去,想了想还回头真诚地补上一句,“明天见。” 她说完后就已经到了654门前,刚按下把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尹粟抱着满怀的零食,和叶川说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楚白后愣了一下,观察了一番她的脸色后,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包薯片,“……要不,先吃点?” 楚白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了什么,“我脸色很差吗?” 叶川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顾烽掠从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楚白,直言不讳道,“像死了三天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楚白:“……有那么夸张吗。” “说真的,我都奇怪,你是怎么在短短一小段时间又把自己搞得一副快死了的样子?”顾烽掠的眉毛高高挑起,“你到底干嘛了?” “我……”楚白想了想,索性继续用万能借口,“我身体不好。” “啊,那你明天军训怎么办?” 尹粟突然说。 楚白:? “明天军训?!” 剩下 19.第 19 章 [] “联谊暂停,时间容后再议。”楚白面容严肃,“我们寝室内部出现了紧急状况。” 蒋栀月愣了下,“紧急状况?” “是的。”楚白点了点头,表情凝重,“非常紧急。” …… 楚白关上门,吐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寝室内部。 “放开我,我现在就要去打爆那个秃头老男人的狗头,问问他什么个鸟意思!” 顾烽掠火冒三丈,披散的红发都因怒火仿若实质般燃烧起来,她一副马上就要夺门而出的样子,臂上腿上的肌肉都凸了出来,尹粟拼命抱着她的腰往地上坐,想用自己的体重拦住她,但即使这样也已经被强行拖出了一米远。 “烽掠你冷静些!”尹粟欲哭无泪地大喊,“冷静,冷静啊!就一个称呼而已,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哪里夸张!我恶心的都要吐出来了!”顾烽掠呸了一声,怒道,“我都没这么叫过我闺女!!” 楚白:?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们什么时候私自确认了一些奇怪的亲属关系? 没想到叶川竟然没有发出质问,只是紧张地一同劝阻道,“我没事的……不能真的打辅导员啊!违反校规要计处分,而且打人真的会进局子啊……” “这是重点吗!没人吐槽一个称呼的事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吗!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火啊姐妹!” 尹粟又被拖行了一段距离,崩溃道,“姐姐,你哪来这么大牛劲儿,我叫你妈行吗,你先坐下来说话……妈,奶奶,祖宗!” 顾烽掠没说话,但却仍旧绷着劲,眼眸满是沉怒,仿佛蓄势待发的火山口。 看着她的模样,楚白突然产生了些熟悉感,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楚白上前一步按住了顾烽掠的肩,直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顾烽掠。” 出奇的是,对上楚白那双漆黑的双眸后,顾烽掠似乎真的冷静下来了一些。 “怎么,楚白。”顾烽掠发出一声嗤笑,“难道你也想说我在无理取闹地发疯?” “没有。事实上也并不存在‘无理取闹地发疯’,即使是病理性的疯狂,也一定存在导致其发作的应激因素。就像有人耐痛,而有人对痛觉敏感一样,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个体差异而指责他人。” 楚白的瞳眸不含一丝杂质,纯净的黑到异常的眼睛,坦荡而平静地注视着顾烽掠。 “更何况,你根本没有疯。”楚白的声音仿佛在叙述着常识般平淡道,“所以一定是对方的问题,是他散发出了某种促使你愤怒的信息。” 顾烽掠似乎完全冷静了下来,肌肉不再紧绷,尹粟感觉到了,于是松了口气放开了她的腰。 “所以现在,坐下。”楚白按在她肩上的手稍稍用力,“跟我们说说你的想法。” 顾烽掠下意识地就顺着楚白的力气坐了下来。 叶川和尹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好吧,我可能刚刚确实有些冲动。但是你们……难道没觉得不对劲?” 顾烽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转头看向楚白。 “昨天我们三个刚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楚白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那天她和顾烽掠从办公室回到寝室,正好遇上了晚自习归来的叶川。那时叶川在聊天中说起了一个信息。 叶川说:‘虽然给我录信息时挺凶的,但李导今晚还单独关心了我。'' ‘什么?’那时顾烽掠警觉道,‘单独找你聊天,还关心你?’ 也是在这句话之后,顾烽掠就有些奇怪。后面的怒火也来的有些夸张,只是辅导员的一句“不要把舍友当作真朋友”,顾烽掠就火冒三丈。 楚白也曾疑惑过,明明那时她们见面才不到几个小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按照大部分人的心理来看,真的会因为这就发怒吗? 似乎也是从那时起,明明还没有真正接触李导,但顾烽掠对李导的戒备却明显上升了不少,在真正见面时,已经从简单的不满到达了几近于敌意的程度。 楚白若有所思。 “我记得,你那天紧接着就想约我一起出门,说有事情要说……” 顾烽掠重重地点了下头,“其实那时我就想说关于这个的事。” 不,你别一副我懂了的样子啊,我只是复述而已,其实我根本不明白你说的“这个”到底指代了什么……楚白默默想。 但叶川似乎明白了,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哪个哪个,什么什么?”尹粟在一旁好奇道,“昨天我还不在,你们聊了些啥?” 楚白复述了昨天的对话与场景后,尹粟倒是一点就通,立刻反应了过来,震惊道,“你是说……你怀疑……那个!” 顾烽掠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 哪个?到底哪个? 你们到底是通过什么加密方式沟通的,眼神交流吗?为什么从来不带我? 楚白实在忍不住了,“各位,我们可以把事情讲清楚吗?” 顾烽掠和尹粟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叶川。 叶川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点了点头。 楚白越发迷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没感觉到不对劲?一个辅导员,现在才是报道第二天,就又是单独找学生聊天关心她,有意无意地离间她和身边人的关系;现在又莫名其妙叫出过于亲昵的称呼……这难道不是试探叶川心理防线的信号吗?” “我怀疑……”顾烽掠说,“李导对叶川有那方面的意思。” 楚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与顾烽掠对视了半晌后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李导想性|骚|扰叶川?” 尹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呛咳声,顾烽掠的眉毛也挑的几乎要飞到天边。 “你你你,你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太……”尹粟语无伦次道,“好歹委婉点,再柔和些……” 楚白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中,她疑惑道,“为什么?你们不是这个意思吗?” “是这个意思没错,但是……”尹粟小声道,“这样对叶川不好吧?” “……我们现在不是在怀疑李导对叶川有恶意吗?为什么会对叶川不好?” 654内的空气一静。顾烽掠与尹粟交换了一个眼神,欲言又止地看着楚白。 叶川仍旧低着头,但是放在膝上的手指攥紧了。 看着她们的反应,楚白突然意识到,说出这句再简单不过的逻辑问题的自己,却才是那个与这世间的“常识”格格不入的异类。 “我现在更确定你一定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了……” 顾烽掠似乎想开个玩笑,但自己却都没成功笑出来。她看着楚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泛起了些复杂的波动,像是向幽邃的井口中投下了一枚结满湿苔的石头。 顾烽掠停顿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在这种事件中,受害者会产生……耻辱感。即使怀疑,也不能随意就正大光明说出来,因为大部分女孩,第一反应绝对是怀疑自己。这也是一种伤害,你明白吗?” 楚白皱着眉。 “这没有道理。”楚白试图理解,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这是一种社会道义所谴责的犯罪行为,跟下毒、盗窃一样,为什么要因为小偷想要向自己行窃而感觉耻辱?” 剩下的女孩们面面相觑,竟不自觉都露出了个无奈的笑。 “不是那样的啊,楚白。被偷东西是有明确损失的,所以可以被迅速同情。而且偷东西很好定性,偷了就是偷了。但……那个,不是那样。” 叶川也笑了,她又是很轻地小声叹了一口气,毛茸茸的脑袋上的呆毛晃了晃。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在和李导的相处中,他看我的眼神,那奇怪的笑容……我尝试过说服自己,但失败了。” 叶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咬了咬嘴唇,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 “我只是……感觉很奇怪、有点不舒服……而已。”叶川咬着嘴唇,“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我甚至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这种 20.第 20 章 [] 楚白话音落下,剩下的几人被这过于跳跃,却又因为是从楚白口中说出,而显得理所当然般的话震住了。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却都不禁开始真的顺着她的话开始思考。 “我同意。考虑那么多其实都没意义,那个秃头老登要是知道他几句话几个动作让我们在这反复考虑猜测,还不定怎么爽呢,我呸。” 顾烽掠第一个开口,满脸厌恶地呸了一声道,“犹犹豫豫只会把自己搞难受,就该干他的!” “就算你这么说,可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叶川抱着头,小声道,“假如真的冤枉李导了呢……我自己就算了,但到时候还连累你们……” 尹粟一开始还跟着听,后来突然一拍手,恍然地吐槽道,“不对啊,你们这就讨论上了?还有人记得我们才是刚入学的普通女大吗?满打满算进校门才刚两天,你们就开始商量怎么干辅导员了?” 楚白:“你的关注点好奇怪。” “才不是吧!这才是正常人会提出的问题吧!”尹粟瞪大眼睛,“虽然如果属实我肯定是全心全力地支持你们……但我为什么一直在吐槽啊,是穿越到什么三次元女大版的银魂剧组了吗!” 尹粟环顾了一圈,崩溃地胡言乱语道,“完了,在老钟家如此强度的高三训练后,这里的四个人竟然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戴眼镜!我不想变成搞笑吐槽役啊喂!” 虽然才相处了一天,但楚白已经学会在听不懂尹粟的话时自动忽略掉混乱的那部分,自行提取出大概的信息了。 “总之,大家的分歧点只有一个——李导到底是否无辜。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就没人对之后采取行动有异议了,对吧?” 楚白点了点头,总结道。 “这很好办,直接把‘确定李导是否无辜’这一点,作为接下来计划的第一步就可以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这个意思……” 尹粟弱弱地小声嘟囔,但看着其他两人都没有反对,特别是顾烽掠还露出了明显满意的赞同神色,于是当下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她算是发现了,整个寝室里看似最冷静的楚白,其实根本就是最癫的那个吧!关键是这个人还能成功用自己的逻辑征服别人的三观,实在是太可怕了! 最可怕的是,她明明意识到了这点……却还是忍不住想跟着这个人跑啊,可恶!尹粟悲愤地想,毕竟这种完全不管现实如何,只一味朝着目标前进的做派……实在是该死的爽啊!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舍友呢?说真的姐,你要是个纸片,我都有点想推你了……于是尹粟在沉默中默认了,同时用莫名灼热起来的眼神凝视着楚白。 楚白莫名其妙地感觉心中一寒,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狐疑地将之压了下去。 “不过,虽然有了这个目标,但该怎么做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叶川想了想,“该怎么确定李导的想法呢,等他对我动手吗?” “不行。”楚白几乎不假思索道,“本来就是为了帮你解决麻烦,如果反而要以这为代价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有个想法,也许可以去钓鱼执法他。”尹粟举起手,“如果李导真是这样的人,肯定不止想对叶川下手。” 顾烽掠这时跃跃欲试的表情突然僵了僵,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楚白:“怎么了?” “其实……我之前就想过,在去录档案前。不过那时没想那么深入,只是想着观察一下李导对我们俩的反应。看有没有……那种目光,这样。” “那结果呢?” “没有。”顾烽掠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他看都没看我俩一眼,确实完全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不然我当场就给他的脑瓜开瓢了。” 她自己就算了,她就从来没搞懂过传说中的魅力到底是什么,也从来没感受到过书中描述的、来自他人的吸引力。但根据别人的反应来看,顾烽掠可是个大美女啊。 楚白沉吟片刻,心想这就更麻烦了。这只能说明——李导是会挑选对象下手的。 会隐藏自己的狡猾中年人,可比刻板印象中的油腻色|情|狂魔更难对付。 楚白正在思索,余光中腕上的十字架突然闪过一道银光,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着十字架,楚白突然想到了。 她完全可以用“灵视”啊! 想确定李导到底是否无辜,只要等李导和叶川都在场的时候,她开启灵视,就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只要这心思确实存在,他的乙太体绝对会呈现出相应的颜色。言语和动作虽然可以伪装,但灵视之下切实看到的情绪,是不会说谎的! 而且这机会也不难找。明天就要开始军训了,她不信李导会一次都不出现……就算真的不出现,她也会自己强行制造这个机会的。 楚白默默盘算着,开口道,“你们说,假如学生里有人军训出了特殊情况,教官会喊辅导员来吗?” “应该会吧,毕竟教官也怕担责任。”尹粟答道,接着反应过来,惊恐地看着楚白,“你你你要干嘛?” 楚白笑了笑,没说话。 “总之,我有办法了。”楚白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至于如何说明大家相信灵视得来的结果,那就是后面再考虑的事了。 大不了再朝蒋栀月借点那个凉凉的油来,帮大家都开个灵视看看……啊,这个还是有点扯了,列作最后的办法吧。 对了,明天记得问蒋栀月的要再加上一条,灵视看到的颜色都分别代表些什么,有参考的话就更准确了。 楚白的思维忍不住开始飘逸,但看到大家听了她的话后非但没放松,反而露出了更加担忧的神色。 “你……”顾烽掠狐疑道,“这个特殊情况应该不是指的突然揍人吧?” “同学是无辜的啊,要是突然被揍也太可怜了!”尹粟闭上眼,露出了烈士般英勇牺牲的表情,“实在不行,我可以假装寝室矛盾陪你演上一场——” 楚白:“……想哪儿去了,不会揍同学的。” 我到底在你们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啊。 叶川愈发担忧道,“揍教官也不行哦。” “……不会的,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受伤!”楚白无语道,“而且我也只是说保险起见问一句,也不一定会非要制造特殊情况吧。” 其他几人都露出了有些将信将疑的表情。 “总之,事已至此……”尹粟抱起了一兜子满满当当的零食,深沉道,“要不要吃点夜宵?” “我不饿。”“不了吧,晚上吃零食会长胖… 21.第 21 章 [] 虽然时机看起来有些突兀,但楚白向顾烽掠与尹粟询问是否曾患有精神疾病,提出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凭空假想的空穴来风。 之前在录档案时,楚白再度回忆了一遍翻看资料时的场景。由于注意到了每个特殊生档案中的“补充说明”都是被后来填上去的,所以当时楚白就格外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每张已有的补充说明。 她现在认识的人中,已有补充说明的人总共有两个,叶川和蒋栀月。叶川的补充说明是“孩童时期被诊断出臆想症”,而蒋栀月的补充说明是“于童年时表现出精神分裂症状”。 而楚白自己、顾烽掠和尹粟没有在第一天录进档案,所以当时她偷看到的几张纸里就只有基础信息,补充说明的地方和照片处都是空白。 但她们这些情况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特殊生应该都是在被通知后,第一时间完成了档案的录入,所以可供比对的“补充说明”还算齐全。 而且,怪不得学校要对特殊生档案的存在保密,因为在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后,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异常—— 这些学生,全部都有“病”。 楚白当时就发现了,这些一页页的“补充说明”,几乎将这唯一的共通之处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臆想症、精神分裂、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焦虑症、谵妄…… 视网膜动脉阻塞致盲、感音性耳聋、神经性嗅觉障碍…… 所有“特殊生”,在那几行“补充说明”的描述中,都曾患上过“病”! 假如“病”是划分“特殊生”的标准的话,那么原本文件夹中的档案排列顺序,此时就呈现出全新的意义了。 特殊生全部被分进了9栋。而楚白看到的,根据文件夹中档案从前往后,楼层逐渐降低,寝室位置也逐渐向中间靠拢。 当时的她只能判断出,学校所说的“系统分配”是谎言,寝室的分配有人为的深意。但楚白无法推断出这个前后的顺序,到底是由什么作为标准分配的。 但如果将“【病】是特殊生的划分标准”这一点考虑进去的话,一切就豁然开朗了。 学校以精神疾病到身体疾病;真实确诊到表现出症状;患病时间长到患病时间短这三组因素综合,从前往后排列了档案的顺序。同时,这也同时代表着特殊生们在9栋中的位置。 比如同样是精神疾病,叶川便与蒋栀月同样在最高的楼层6楼,但叶川曾确诊过,所以在最深处的654;而蒋栀月只是曾表现出症状,就在更靠近中央的对面寝室。 不知道写下这些补充说明的人,到底是从哪获取到这些信息的。但有一例叶川亲口承认过的事实作为验证,可信度绝对不低。 那么按照这个规律推断,虽然当时楚白只看到了叶川的档案,但作为被分配至整个9栋最高最深处的654寝室的人……顾烽掠与尹粟,一定也曾确诊过【病】。而且,一定是精神疾病。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把我也分来654了,明明我又没得过病。 难道是因为超忆症?不对啊,超忆症又不是精神疾病。 看来学校这个管分配的人,医学常识很不过关啊…… 楚白默默想。 不过虽然心里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但毕竟大部分都是基于楚白自己的推测,所以楚白现在才有此一问,也是想确定自己的猜想。 但不知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后,寝室里其余三人瞬间沉默了下来,楚白等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再出现一点声音。 睡着了吗?楚白纳闷地想,奇怪,刚刚大家明明还一直在聊天,听起来挺精神的,怎么一下子就又都睡着了? “……” 经过了一段煎熬而漫长的沉默后,尹粟终于第一个开口了。 “真的是……好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啊。我们的关系原来已经深入到这种程度了吗……” 尹粟的声音十分虚弱。 “我以为这种程度的创伤,最起码也会是那种两三年后的一个阴暗潮湿的雨夜,姐妹们喝了不少后故作坚强地淡然说出,然后大家彼此拥抱笑对生活……正常难道不应该是这个流程吗?” “原来你们没有睡着啊,我说呢。”楚白思考了一下,“所以,确实有是吗?你曾经确诊过精神疾病?” 尹粟又沉默了一下,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确实有。”尹粟顿了顿,接着用玩笑般的语气道,“没想到才认识不到一天,姐妹们已经比我的亲生父母更了解我的精神隐痛了……啊哈哈。” “这才是正常现象吧。真会有父母关心所谓的精神隐痛吗?” 一直没出声的顾烽掠终于说话了。 顾烽掠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楚白听到她翻了幅度很大的一下身,木质的床架嘎吱作响。 “不过我也没资格这么说就是了。毕竟我家……不是什么有代表性的家庭。”顾烽掠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至于躁狂……我有这么明显吗?” 楚白下意识看向那边。黑暗中顾烽掠卷着被子面朝着墙,离得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以及在枕上铺散开波浪似的红发。 寝室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慢慢的,才有细微的、甚至带着些颤抖的声音说话了。 “我……我其实也是一样的。”叶川小声道,“而且我家也……我是被婆婆养大的。” 楚白看向叶川。因为叶川与她邻床,所以看的很清楚。叶川蜷着身体侧躺着,这似乎是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而且她的手指反复攥着被角,看来说出这些话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她还是继续慢慢地说:“所以,没事的……烽掠。” 楚白突然心里动了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了——原来,叶川是在安慰顾烽掠啊。即使是用这种几乎有些笨拙的方式。 也是这时楚白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题,原来是有可能对他人造成伤害的。 楚白张了张嘴。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毕竟在她的观念里,精神疾病和任何一种病一样,虽然可能名称和症状五花八门,但归根到底,都只是不慎患上的一种疾病而已,跟发烧感冒摔断腿等等没什么不同。 可能确实倒霉了点。但谁会因为摔断过腿而感觉难以启齿呢? 所以楚白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也许这些问题的意义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抱歉。”楚白说。 顾烽掠顿了下后笑了一声。 “其实没什么,那些事也就那样。”顾烽掠看着墙壁,“至于家里,喝酒赌鬼的爹,离家出走的妈……来回不就这些玩意儿么?” 尹粟裹着被子,像个蚕蛹似的在床上扭动了两下,伸出只手来抓了抓头。 < 22.第 22 章 [] 楚白闭了闭眼,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尝试对现在的状况进行判断。 她现在毫无疑问是在梦中。 而且,她已经做过这个梦很多次了。区别只有,往常她都处于一种模糊朦胧的意识之中,但她这次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并能进行相当程度的观察与思考。 楚白睁开眼睛,忽视掉血管中冰冷的不适感,尝试挪动手脚。但四肢仿佛陷在泥沼中,被黑暗压迫缠裹着重若千钧,只是单纯地挪动都十分困难。 天上的月十分庞大,但奇异的是,这几乎铺满半片天空的月落下的光线本应十分明亮,但照进这片黑暗中却仿佛融化了般,只能微微映出线条混沌的轮廓。目之所及的,除了天上的月,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对。楚白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月亮。 这不是里世界。 这个月亮虽然也是怪异的庞大,但却没有形成那种诡异的图案,基本还是普通满月的形状。周围的景色也是,对比上一次里世界降临的经历,当时的她虽然看不见那个怪物,但周围的景象却还是能看清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楚白心下稍安。 本身她还在怀疑,到底是自己梦见了里世界,还是在梦境中遭遇了里世界的降临。——即使按照叶川的说法,里世界的降临速度会越来越快,但这才短短两天多,这么快就又来一次也未免太快了。 但在楚白刚刚松了一口气时,kp恼人的声音却再度响起,让楚白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 “喂喂~听得见吗?”kp的声音笑嘻嘻地传来,“让我猜猜看,你现在是不是像被束缚住了,浑身上下好沉好重,感觉动弹不得呀?” 楚白沉默着没有接话,只是警惕地眯起眼,愈加仔细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没有。kp的声音像是直接从耳内响起般,从声音来源判断不出方位信息,连视线所及的范围中,都只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异样。 “看不见”吗……对了,灵视! 楚白立马想到了今天刚刚学会的,属于“神秘学”的灵视技巧,也许能够有帮助! 而且这也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验证“神秘学”的知识,能否在与里世界相关的这一侧奏效。 “我知道你能听到,别不理我呀。”来自kp的声音还在持续响着,“你难道不想摆脱这受限的枷锁吗?只要问问我就可以了哦,本人热情提供多种方法可供选择,轻松快捷,保证童叟无欺!” 楚白将这些噪音全当作耳旁风,艰难地挪动手指抵住了十字架的中心,紧接着狠狠擦过。 嗡—— kp的声音戛然而止。 十字架颤动起来,落在楚白眼前的月光似乎陡然明亮起来,在她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周围的光景。 有用! “神秘学”的知识,真的能在里世界这一侧同样起效! 木质的上|床下桌,狭窄的空间……她所在的地方跟睡着前一样,这里仍然是熟悉的654寝室。 而且,楚白发现自己竟然仍躺在床上! 这感觉真是十分奇异,明明楚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仍闭着眼,但自己的意识却又确确实实地在观察着四周,从这个角度将寝室内能看见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个状态下的视力似乎比正常时还更好些,楚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其他人躺在床上的模样。叶川蜷缩着身体,顾烽掠背抵着墙,尹粟把被子压到身体底下睡得张牙舞爪,所有人都睡得很沉。 “哎呀,这可真是……你竟然是这样使用那个东西的么?” 楚白皱起眉。 半空中,随着月光的盛然,kp那张脸逐渐浮现而出,像是烟雾又像是水纹,先是唇边莫名的笑意,再到架在眼前的金丝眼镜,最后是整个身体。 他凭空漂浮在空气中,仍然套着那件白大褂。 真是熟悉的脸啊。熟悉到令人作呕。 楚白盯着kp,心中克制不住地泛起厌恶感。 kp的眼睛转了转,视线停留在楚白手腕的十字架上,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加深了笑意。 “既然你都能在这里【看见】我了,说明你已经可以摆脱这束缚,只是思想上还没转变过来而已。”kp笑眯眯道,“看起来,你需要一点……嗯,刺|激?” 楚白心中猛然腾起不妙的预感。她一直在暗暗使力,意识在此刻愈发绷紧,但陷入沉睡的身体却没有一丝反应,仍闭着眼发出匀长的呼吸。 楚白终于说出了今晚第一句话。她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提供一点小小的、必需的刺|激啦。” kp的身体开始如水面上的浮游生物般移动。 不妙的预感愈发鲜明,楚白咬着牙,如果是清醒状态下她想必已经青筋乍起,但此刻她清明的意识却被锁在这具沉眠的身体中动弹不得。 kp仿若幽灵般漂游,渐渐漂到了……尹粟的床头。 楚白心中一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kp向着完全没有察觉危机来临,睡得四仰八叉的尹粟缓缓伸出了手。 “……住手。”楚白的声音冷得几乎要冻成冰,“现在、立刻,停止。” kp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扫了一眼楚白。 “你那套对别人可能效果非凡,但对我不管用哦。想要阻止我,起码付出点实质性的努力吧,难道是这个刺|激对你来说不够强吗?” kp沉吟了一下,紧接着一锤掌心,“有了。” “在我碰到这个人后,我就把她的灵魂扯出来撕个粉碎,如何?这样她就会睡梦中变成痴呆或者植物人……这么一想还真挺幸运的,不是么?” kp注视着尹粟一脸毫无防备的睡颜,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他用轻松的口吻笑嘻嘻道,向尹粟的眉心处伸出了手。 他是认真的! “你敢!” 楚白心口处铮然火起,她奋力起身,用力到视野范围内的黑暗都在颤动。 但kp丝毫不受影响,他一边继续探向尹粟的眉心,一边甚至用鼓励的口吻道,“嗯嗯,就是这样,加油!” kp的指尖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触上尹粟的皮肤。 “可惜。”kp遗憾道,“看来我赢——” 砰! kp的话卡在半截,脸色骤变,镜片上映出楚白冰冷的眼睛。 楚白猛然跃起,在高处向下俯视,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住了kp。紧接着她握掌成拳,在短短一段距离中转腰提腕,以全身的力量连带着下坠的重量,向着kp狠狠地挥出这一拳! kp下意识后仰闪躲,原本马上要触到尹粟的手也收了回来,在楚白的拳马上落下时向侧旁险而又险地一闪。 楚白的拳锋几乎是擦着kp的身体落了下去,眼看这一下就要落空,楚白眼皮一抬,顺着下落的力向旁倾斜,接着顺势拧身,另一手抬起,转瞬间便再次挥出一拳! kp的瞳孔微微放大,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下避无可避,但这样的危机关头,他竟又再次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楚白毫不迟疑,这一下迅疾刚猛,直接命中了kp的面中! ——然后她的手,穿了过去。 楚白微怔,手也因意料之外的落空而放缓,僵在了原地。这感觉就像命中了一层虚幻的投影,kp看着是在这里,但实际却位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真的是,吓我一跳。”kp竟然就着这个被穿透面部的模样开始说话了,他耸了耸肩,“‘我’并不在这里。所以你无论怎样也打不到我啦,当然,不在这里的我自然也不可能扯出别人的灵魂……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 楚白张开手指,缓缓转动腕部,审慎地观察着kp的反应。如果是真实的,想必此刻他的脑浆已经被她搅成一团,但kp连生理性的细微颤抖都没有。 ……看来是真的。他真的不在“这里”。 确定这样确实无法对kp造成伤害后,楚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你忘了吗,现在的‘我’只能待在里世界呀。哎,那里可真无聊,千篇一律的就是那些东西,千万年来我早就已经看厌了……” kp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在楚白的手离开后,他的脸立刻恢复成了原状,就像被刀劈开的水流般回复如初。 楚白没有理他,她看了看自己,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落地,而是与kp一样悬浮在半空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刚刚气急了,然后突然一下就好像挣脱了什么枷锁,紧接着就忙着揍人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情况。 现在想想,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从身体上悬浮出来…… 等等,身体?! 楚白猛然回头,看向属于自己的那张床。 那里,“楚白”仍然安详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样。 一道细长的、仿佛由纯粹的光线编织而成的银色带子从床上的“自己”身上延伸出来,没入现在这个状态自己的后心处。 “这是……”楚白凝视着这道奇异的银光。 “银带。连接着你的肉|体与星灵体的东西,它可以无止尽地延长,无论是去往异界、还是不同的时间,这条带子都不会断裂。”kp飘了过来,笑道,“它只会断裂一次。——在一个人做好死的准备的时候。” 楚白的视线这时才转回到kp身上 23.第 23 章 [] 楚白感觉自己被银带牵引着,回到了肉|身之中。 在星灵体的状态下,她似乎并不受眼睛的视线限制,心念一动,便能以一个近乎全视的第三人称视角注视周身的一切。 于是楚白就这样注视着星灵体的自己,被银带牵引到了安详沉眠的肉|身上方,然后彻底没入了进去。 瞬间,脑中尖锐的疼痛一轻,楚白的视角毫无停顿地切换成了一片黑暗——她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 而在那一瞬间的轻快之后,痛感开始迟钝地、一层层地慢慢泛上来。随着这潮汐般的痛感一同泛起的,还有一种发生于身体内部的、微妙的上升感。 这感觉十分奇妙,楚白一面感觉到星灵体的【自己】在下降,迅速沉入回归身体的深处;另一面又感觉浅层意识在上升,离平时正常理性思考时的状态越来越近,她逐渐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察觉到光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正在眼皮下转动。 但与此同时,楚白也发觉,自己明明印象十分深刻的、关于刚刚星界发生的一切记忆,竟也随着星灵体的沉入而开始迅速模糊消失。 此时的楚白还没完全清醒,即使如此她仍下意识皱起了眉,想要留住这些记忆。 但梦境中的记忆却似日出前叶片上稀薄的露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它的蒸发消失,甚至这下意识的举动还加快了楚白的清醒,让这记忆消失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楚白——” 模糊有女孩的声音传进耳畔,楚白眼皮的颤动越发明显,终于在她意识到这声音是舍友在叫自己后,她彻底清醒了。 “楚白,你醒了吗——再不起要来不及啦——” 楚白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 入目是寝室的天花板,身上压着的是从医院带出来的被子。楚白的眼球缓缓转动,看到叶川站在床下,抬头望向自己。 叶川仰着头,看到楚白醒了,她松了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大家都起了。今天是咱们军训第一天呢,可不能迟到啊。” 窗帘不知被谁拉开了,温和稀薄的晨光从窗户透入,微微地映亮叶川的侧脸,女孩笑了下,唇边的单边梨涡若隐若现。 顾烽掠坐在桌前,正在往脸上抹防晒,闻声向这边扫了一眼。“醒了?醒了就快下来,我听声儿尹粟应该快洗漱完了,正好轮你用,不用等。” 尹粟的声音伴随着水声从洗手间传出来,“马上就好——!” 这富有生活气息的一幕映入眼底,楚白刚醒时的空茫状态被瞬间打破,她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起身,懒洋洋道,“没事,不用急——” 话还没讲完,她起身的动作一顿,手捂着太阳穴嘶了一声。 “怎么了?” “嗯……是因为昨晚睡晚了吗,头昏昏沉沉的,还一阵一阵地痛。”楚白踩着寝室床的梯子准备下来,却在抓着栏杆踩下的那一刻腿脚发软,差点滚了下来。“……而且身上也软软的,提不起什么劲。” “那你今天还可以正常军训吗?实在不行就请假吧……”叶川担忧道。 “倒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而且,请假是要向李导请的吧。” “他能同意才有鬼。”顾烽掠在一旁冷嗤一声。 楚白换了衣服,靠在楼梯旁等尹粟出来,皱着眉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 “是不是昨晚洗冷水澡受凉了?”叶川贴过来摸了摸楚白的额头,费解道,“也没有发烧啊……” 顾烽掠撸起袖子,一面开始往胳膊上喷防晒喷雾,一面还不忘接话道,“要我说,下次这种情况就该扛着她下去,这都秋天了洗什么冷水澡,嘴比石头都硬,该她受的。” “……我倒觉得不是冷水澡的事。”楚白说:“而且也不可能有下次了。今天咱们要发学生卡了。” 昨天是因为莫名出现的淤伤不好去公共浴室,又是学生卡还没有发所以不能用热水,这才迫于无奈,她又不是什么苦修的受|虐|狂。 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向舍友们说的,毕竟她们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看起来恐怖异常的淤伤。 不过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以前出现过的大脑超载情况,一般一觉醒来也会缓解大半。这还是第一次,她醒来后便感觉到头痛,还不是熟悉的那种尖锐疼痛,而是一抽一抽的钝痛。 楚白试图回忆,但睡前的记忆没有任何异常。至于昨晚做的梦,也是一点都回想不起来…… 等等。 楚白抵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 她昨晚竟然做梦了吗? 明明没有记忆,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强烈的认知——她一定做了“梦”,只是忘记了梦境的记忆而已。 而“遗忘”这件事,对于超忆症的她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十足异常到可怖的表现。 楚白的脸色顿时变差了。 这种强烈的“认知”……其实是她经常使用的小技巧。因为超忆症带来的负面影响,她一旦进行“回忆”,就会陷入过于详尽的记忆之中,如果更麻烦一点的话,还很有可能陷入“回想起了那时回想起的东西”这种层层嵌套的危险情况中……所以楚白在长久的折磨下,无师自通了这个独属于她的小技巧。 就是将一段段的“记忆”,单纯简化为“信息”储存下来,成为自己理性“认知”的一部分。 这样就算不进行“回忆”,只是单纯翻找信息,就能应付日常生活中的绝大部分情况。只有在需要更多细节、以及“信息”之外的情况,她才会真正进行回忆。 而现在,即使【记忆】已经消失。但这种莫名坚定的“认知”却保留了下来。 心中这隐隐浮现出的,焦急又坚定的情绪,楚白似乎听到了当时千钧一发中保留下“认知”的自己,在深邃的身体内部发出声音。 ——【必须找到,记住‘梦’的方法!】 门砰的一声打开,楚白猛地抬头! 尹粟抱着脸盆边擦脸边往外走,“我好了,楚白你来吧……咦,这是啥,防晒喷雾?给我来点行不?” 楚白:“……” 楚白闭了下眼,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向洗手间走去。 “行,胳膊伸过来。”顾烽掠看了一眼与她们擦身而过的楚白,晃了晃瓶子,“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楚白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刚刚换衣服太急,青黑的手腕皮肤不慎露出了一点,幸好没人发现,她迅速把袖口重新扯严实。 “?”隐约看到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的顾烽掠眯起了眼。 “不用了,不用了。” 楚白连忙答了一声,钻进了洗手间。门关上后听着顾烽掠没有追问,只有三人分着互相帮忙涂喷雾的笑闹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烽掠有时候真是异常敏锐啊…… 比起细致的观察,倒更像是如野兽般的直觉,还是那种位于食物链最顶端的捕食者。 楚白在心里感叹道,暗暗决定以后一定在细节上更加注意。 … 等到楚白出来时,其他三人也差不多收拾好了东西,楚白抄上一瓶水就走,还是被提醒才带上了手机。 军训集|合的地点在露天的大操场。天启大学的体育场占地七万多平方米,篮球场网球场排球场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最中心处的大操场跟众多大学的配置一样,一条标准400米跑道环绕着植满茵茵假草的足球场,此刻已密密麻麻站了不少学生。 寝室通向操场的路上,不少学生都三三两两地一同向那边走去,大部分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军训迷彩服,只有小部分人穿着自己的衣服。 可能在一片黄绿中,突然的那么几撮别的颜色就尤其突出,以至于一些学生便开始有些疑惑地交头接耳,虽然不带恶意,但仍然让那几个学生皱起了眉。 而这些与本身就与大部队格格不入的人中,有四个女生更是尤为显眼,她们低头挤作一团激动地说着什么,讨论之火热一眼 24.第 24 章 [] “保留做梦时的记忆?” 蒋栀月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愣了一下,但也没问原因,只是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对于做梦时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吗?” 楚白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甚至在刚有意识,还未睁眼时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蒋栀月脸上浮现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大部分正常人,在刚睁眼半梦半醒的状态下,都会拥有一定梦的记忆,这时只要在床头放纸笔第一时间记下来,后面自然而然就会记得越来越多……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就用不了这种方法了。” “没有别的方法吗?”楚白顿了一下,“比如说用那个神秘学的方法?” “有肯定是有的,毕竟‘梦’本身也是神秘学研究的范畴中。但是……”蒋栀月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是不是把我看的太厉害了?我不是什么百晓通的全才,只是个入门不久,还在修行的绿女巫而已。” “绿女巫?”楚白疑惑道。 “神秘学也是分很多派别的,我修行的只是其中很微末的一支而已。你这个问题,问一些专精于此的流派也许会有更好的方法。” 楚白心想我也没得选啊,现在我认识对于神秘学有了解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蒋栀月一看楚白的表情就明白了,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 “如果非要以我会的东西来尝试解决的话,估计也可以给你调配一些有特殊功能的熏香之类的……” “熏香?” 楚白想了起来。昨晚她用十字架开启的,那个宛若里表夹缝之中的灰白世界,楚白在那里看到了蒋栀月焚烧香料的场景。那堆香粉在焚烧时,还冒出了奇异的色彩光芒。 “你昨晚烧的那堆粉,也是有特殊功能的熏香是吗?” “对。‘那堆粉’是根据特定配方组合起来,有特殊功能的。那是一份通灵香。至于你的问题,也不是没有可以解决的熏香配方。” 蒋栀月皱起眉头回忆道:“我记得我看过一份关于预知梦香的配方,在睡前焚烧就可以刺激心灵、产生预知梦,然后第二作用就是可以使显意识能够记住梦的内容……” “这个就行。”楚白说,“只要有这个作用就好,其他的也无所谓吧。” “……你有所谓也不行,这个我做不了。” “啊?为什么?”楚白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这么确定的口吻——忌讳?危险?能力不足?还是什么其他特殊的原因? “因为……”蒋栀月表情很严肃,“原材料太贵了,我没买。” “……”楚白:“啊?” “拜托,你还记得我们是大学生吗?”蒋栀月无奈道,“我一个月生活费就一千五,开学本来花钱的地方就多……我当然只能挑便宜且使用率高的草药买。” 楚白默然。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真是非常有说服力啊……! 假如这时候她能潇洒地甩出一沓现金,说尽管拿去买记得帮我配香就行,想必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吧……但她的账户余额说实话也是一干二净,完全无法开口说出这种话啊。 两个贫穷的大学生面面相觑,陷入了短暂又心有灵犀的沉默中。 “好了,集合!按照身高,从左到右站好!” 一声格外响亮的声音传来,楚白循声看去,发现乱糟糟的队伍前站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但腰背挺得笔直,脖子上挂着个哨坠子,军帽下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让她瞬间和周围的学生区分开来。 看来这就是教官了吧。 楚白心想。没想到教官的感官十分敏锐,楚白的视线只是停留得久了一些,那锐利的视线就迅速向这边扫了过来。 楚白心中一跳,立马垂下眼睛,混在人群中跟着周围的人一起缓慢移动。 那视线在头顶绕了一圈,才慢慢收了回去。 楚白暗暗咂舌,心想这个教官看来是个厉害角色。 混乱了一阵后,学生们终于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纷纷站好,渐渐安静了下来。 楚白的身高比较高,再加上和周围人不熟,往哪站别人都下意识客气地给她让位置,为了避免麻烦,她就站到了最后一排的边角上。 教官开始大声地进行自我介绍。楚白面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地在听着,实际眼神放空,已经开始神游了。 里世界那边现在还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虽然比起一开始的一无所知,她已经获得了不少信息,但越是了解就越发现这只是冰山一角。 她需要更多信息,不仅是为了探究当年的真相,同时也是为了自保。为此她必须调动一切有所帮助的力量,比如——神秘学。 楚白以前从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门隐秘的学问。似乎自从踏进了天启大学的校门后,就开启了人生的一个全新的阶段。世界与历史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宛若在科技至上的唯物主义光芒下丛生的阴影,开始在她面前缓缓游动,展现出深邃而复杂的魅力。 楚白理了理思路,自己定了两个短期目标:第一个是想办法保留自己梦境中的记忆,另一个就是……搞清楚前天里世界上,那个月亮图案的代表含义。 前者暂定,后者等今天拿到学生卡,去图书馆应该就能解决。 除此之外的就是一个恒定的长期目标了—— 她需要力量。 不管是借助神秘学也好,又或者是母亲留下的、奇异的遗物十字架,亦或是这来源不明的碎片……她都需要切切实实、能够掌握在手中的力量。 楚白眼神幽深。 ——那个在里世界中的夜晚,眼睁睁看着叶川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力感……她永远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最后一排!最右边的女生,出列!” 楚白慢了一拍回过神来,才发现喊的是自己,连忙站了出来。 教官瞪着她。“你的声音呢!” “啊?”楚白愣了一下,然后看到蒋栀月在旁边拼命比口型,这才反应过来答了一声,“到。” “第一天就发呆,没有精气神!你,多站二十分钟军姿!”教官一甩头,嘟地一声吹响了哨子,“剩下的人,原地坐下,休息!” 啊……楚白呆住了。 现在按理来说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不知是否是秋老虎的原因,这几天的气温直逼酷暑。今天的太阳又格外大,放在大多数人眼 25.第 25 章 [] 有人故意让教官针对9栋的人。 楚白心知这个推测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只是一个矛盾的情绪变化而已,具体是何原因自然无从验证。 而且开启灵视后,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精神力消耗,她本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愈发疼痛。 于是楚白索性关闭了灵视,将这个猜测压进了心底,继续垂眸站着,只待日后有机会再行确认。 军训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烈日下的辛苦让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在漫长的训练过后,上午的训练终于走到了尾声。 周围一群原本眼神明亮、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像是被晒蔫了般渐渐萎靡下来,但等到解散时间临近,她们原本灰暗下来的眼睛又亮起了异样的光。 楚白:?怎么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但等到教官吹响了哨子,大声说了一声“解散!”后,楚白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那不是别的,是饿虎扑食前的幽幽绿光啊! 楚白眼睁睁看着原本行动迟缓、容若枯槁的同学们顿时如枯木逢春般一跃而起,眼冒精光地一齐向食堂涌去,其动作之迅捷、眼神之渴求,令楚白叹为观止。 被夹在这迅猛庞大的人流中,楚白停在食堂口稍稍一望,只见食堂里人头攒动,一眼看去只能看见黑压压一片暗绿色的乌云,每个档口前排队的长龙能从候餐区一路排到用餐区。 楚白当即调头离开了食堂,头也不回地坚定走向了寝室的方向。 这饭谁能抢上谁吃吧,她有自知之明。 实在不行,回去对着水龙头喝个水饱顶一下…… 不知道其他人吃上饭没,还是在排队。楚白站在寝室门前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忘记看手机了,明明之前好像有人说过中午一起吃饭来着。 算了,反正她早点回来等她们也是一样的。楚白停顿了一秒就按下把手,打开了门。 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吸溜一声,尹粟捧着手里的泡面瞪大眼睛,与楚白面面相觑。 楚白:“……” 尹粟嚼了嚼,将嘴里的面咕嘟一声咽了下去。她眨了眨眼,向楚白试探道,“来点?” “……”楚白迟疑道,“我吃了你的,你不就吃不饱了吗?” “哪儿的话,吃的我这绝对管够!” 尹粟拍着胸脯拉开了桌底下的小柜子,满满一层泡面琳琅满目,从不辣的鱼板鲜虾到辣的麻辣香锅排列得整整齐齐,光看口味都能开上一桌满汉全席。 尹粟露出了闪亮的笑容,弹出了大拇指,“来一桶?” 楚白:“……来。” 感觉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敬意。 热水被滚滚注入进面碗,楚白带来的东西少得可怜,环顾了一圈四周愣是没找到能压泡面的东西,于是只好用手指捏着。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们回来了?”尹粟在埋头苦吃的间隙间抬起了头。 “应该不是,如果是她们应该直接进来了。”楚白手还在捏着泡面沿不便起身,于是提高声音问道,“谁?” “学妹们好!”门外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十分热情的女声,“我是来给你们送学生卡的——”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吧。”楚白扬声道。 门被打开了,一个女生走了进来,看到楚白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不是前天那个差点在门口晕倒的……” 还真是她。楚白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赵学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女生想了想,“哦,应该是那天叶川跟你说的吧。” 楚白点了点头。 眼前之人,正是叶川提起过的赵雅琳。 楚白本人和她的交集不算多,只限于在校门口被扶了一把,那时赵雅琳正在门口当志愿者。真要说的话,也就是有点印象、打个照面能认出来的关系。 但寝室中其他两个人,似乎与这个学姐关系颇深。叶川就不用说了,受赵雅琳照顾良多,对她十分感激,还提起过要在之后加入她所在的学生会社实部;顾烽掠比自己还晚到学校,却也与她成为了朋友。 看来赵雅琳的人缘真的很好啊,654里其余三人里竟然有两个都认识她…… 哦对了,她是不是也是9栋的来着? “哎呀,雅琳学姐!”尹粟惊喜地站起来,“是你来给我们送卡呀,这么巧?来坐坐坐!” 好吧,现在是寝室里其余所有人了。 楚白默了默。难道这就是性格外向的人的世界吗……这才开学短短三天不到啊。 “哟素素,吃着呢?”赵雅琳熟练地向尹粟招呼了一声,笑道,“我就不坐了,你们这儿是9栋最后一间,把学生卡给你们我就走了,社实部那边下午还有个会。” 赵雅琳拿起手上一叠卡片看了看,将最上面的一张递给了楚白。 楚白接过来,正反两面翻看了一下。 这是一张硬质的pvc卡片,摸起来很薄,正面是楚白的姓名和专业信息,旁边还附带着她本人的照片;背面则是天启大学的远景图片,校门口的校匾上,“天启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十分平平无奇的一张卡片,看起来跟任何一张大学里的学生卡都差不多。但当楚白的手指抹过照片上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与那双幽深的黑眸对视,却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这真的是我吗?我原来在别人眼中,是这个模样? 不过这奇异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楚白将学生卡收了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了卡她就能进入图书馆了。 埃及神话……荷鲁斯之眼、拉之眼…… 那个夜晚,里世界中月亮所显示的图案所代表的含义,她一定要搞清楚。 “好了,都送到了。剩下没在的人,我就把她们的卡放在桌子上了。”赵雅琳走到门口,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先走啦——” 赵雅琳手还没碰到门,门就自己开了。顾烽掠走进来,看到赵雅琳一顿,“哎,学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你们送学生卡。” 叶川从顾烽掠身后探出了个脑袋,“……不进来坐坐吗?” 赵雅琳练练摆手,“不了不了,真有事。” “还是要回去照顾你那个生病的舍友?”顾烽掠随口一问,感叹道,“你们寝室关系也挺好的啊……不过其他舍友呢?” 赵雅琳愣了一下。楚白敏锐地注意到,她这次停顿的时间有些长。 过了一会儿后赵雅琳才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倒也不是,主要是下午要开会。” 顾烽掠刚想说话,赵雅琳就连忙出去把两人让了进来,截住了顾烽掠的话头。 “好了真的不能再耽误了,我走了。”赵雅琳恢复了原本热情的笑容,摆了摆手,“下次再聊吧,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赵雅琳丢下这一句话后便匆匆转身,还顺手拉了下门,准备把门一起带上。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楚白突然心中莫名一动,如福至心灵般开启了灵视。 惊鸿一瞥间,楚白看见了赵雅琳的乙太体整体呈现出的深紫色光 26.第 26 章 [] 埃及亡灵书。 这几个字是中文的手写体,被方方正正地写在皱巴巴的扉页上,下面还有几个被虫蛀出来的洞。 楚白捻起书页,纸张又黄又脆,她的力气都下意识放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东西就碎在了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下一页,在看了一眼后表情迅速降温。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一行行排列的,都是完全不认识的文字……不,这根本就是一个个图画吧? 楚白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这里面的东西……她一点也看不懂啊! 楚白紧皱着眉又翻了几页,终于发现了些不对劲——那些图画的夹缝中,有人用极细小的文字写着些东西。 那字迹极细巧,几个字并在一起都只如蝇头般大小,楚白几乎将眼睛贴在纸面上才能看清。再加上年代久远,书页的纸张或是破损、或是泛黄,让分辨字迹的行为变得愈发困难。 楚白盯着纸面上研究了半天,才连蒙带猜地低声念出了第一句话。 “他已得到‘荷鲁斯之眼’,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看到这个关键词,楚白心中一震。 她比对了一下在这文字附近的几个图画,竟果真在其中一格图画上看到了那熟悉的人眼图案——不过当然,与蒋栀月所言相同,“荷鲁斯之眼”与那月亮上的图案相反,这上面也是一只右眼。 楚白重新回看向那行图案夹缝中的小字,喃喃道,“这难道是……翻译?是这些图画代表的含义?” 她对这份神秘的小册子的好奇心更重了几分。 这些图画还真是文字啊,难道这就是古埃及文?不过既然叫《埃及亡灵书》,这些内容是用来干什么的? 又是谁翻译了这些内容,写在了这上面? 楚白眯着眼,继续艰难地辨认着后面的内容。 “谁要想……进入……亡灵之境……”楚白的指尖点着那行小字,一字一挪地艰难挪动着,她断断续续地低声念道,“就必须……供奉……神圣的祭品……” 嗡—— 一声振鸣的轻响,楚白瞬间抬头,警惕地扫向四周。 图书馆里没有任何异常。周围几人看书的姿势没变,管理员也仍然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图书馆里安安静静,只能听到偶有的书页翻动声,还有大功率的空调运作的轻微噪音。 ……看来又是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啊。 楚白垂下眼睛,手指碰上十字架后一怔。 ——银链……不,是那块碎片,竟然在颤动。 楚白的指腹抵上那块碎片,那细微的颤动顿时越发鲜明了,仿佛一个活物般一跳一跳地颤抖着,让楚白几乎生出了种它要跳脱而出的错觉,下意识更用力地攥紧了它。 几乎是一瞬间,那块碎片就平息了下来。楚白疑惑地抬腕,用指尖抵着放在掌心,托起那枚碎片细看。 虽然这枚碎片在视野中仍然空无一物,但楚白能感觉到,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碎片,此刻却像是被天敌按住脖颈的猎物,像任何一个普通无害的装饰品一样,安静乖顺地躺在掌心一动不动。 楚白晃了晃手腕,感觉到碎片随之晃动,没再显出任何异样。 ……算了。 楚白放下了手,重新注视向那本《埃及亡灵书》。 她翻了下前后,又挑着较为完整好辨认的字迹念了几句,但都没再出现什么异常。不过在这一过程中,楚白倒是发现第一页的开头处写着“10、亡灵再生祷文”,而最后一页的末尾处,是一句明显是未尽之言的“奥西里斯会永远伴随他”…… 怪不得这本册子这么薄。 手上的这本《埃及亡灵书》,竟然只是全书的一部分,是个未全的残篇。 楚白直觉这东西应该来头不小。不过再研究下去对现在的她来说没什么意义,毕竟残破泛黄的地方太多,让本就困难的辨认难上加难。 并且,她现在对埃及神话仍是一无所知,很多似乎是神名,以及特殊名词的地方,她连猜都没有猜的依据。 如果能对埃及神话有一个基础了解的话,应该会好一些。毕竟她现在连荷鲁斯是谁都不知道。 哦,还有里世界中的月亮,那个呈现出与“荷鲁斯之眼”截然相反的左眼,蒋栀月称之为“拉之眼”的图案…… 楚白看了眼时间,出乎意料的是,离下午军训集|合竟然还早。刚刚研究这册子花的功夫,比体感到的少多了。现在竟还剩了不少时间,足够她再看一会儿埃及神话。 她将亡灵书放下,翻开了之前拿下来的埃及神话。 楚白首先翻开了目录。这本埃及神话分为三个部分,与其他通常的神话不同,埃及神话中除了各类神明以及发生过的神话故事编集外,竟还有一个看起来格外特殊的部分——死亡神话。 楚白一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己动了,径直翻到了那个部分。 匆匆扫了一遍后,楚白发现,“死亡”在埃及神话中,还真是占据着尤其特殊的地位,甚至可以说是精髓部分也不为过。 因为埃及人相信永生。 这个“永生”,并不是像大部分人认知中的,像神仙或者精怪一样寿命悠长、不老不死的永生,而是……“复活”。 “……值得一提的是,埃及人坚信的永生,是以死亡为前提的。居于埃及权势顶端的法老王们,在死后都会剖身,取出内脏与骨髓,填充香料、涂抹油脂,再用布严密包裹起来,这就是现在大众耳熟能详的‘木乃伊’。这样保存下的尸身不易腐烂,即使经过千年之久,也仍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完好。” 楚白的眼睛缓慢地扫过这段文字,接着移向下一段。 “这在很多人听来似乎有些骇人听闻,但这与埃及经久流传的信仰是息息相关的。尸身处于殡葬仪式中的核心位置,因为自然之躯的保存,是为了亡灵的再生。” “这与钟国习俗中偏向于‘入土为安’的殡葬传统不同。每一任法老从上任就开始计划自己的死亡,他们用一生的时间与全埃及的财力人力修建起一座座辉煌的金字塔,可并不是为了安宁地长眠于暗室之中。人世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死亡只是一个开始,那是向上跃升、以求永生的阶梯。” 这个章节在这里结束了,作者没有再说后面的话。但楚白的手指抚上这些文字,却仿佛透过字与字之间的缝隙,看到了一具具隐藏于黑暗之中、装饰以无数宝石与黄金的厚重棺椁。那些法老们瞑目于此,紧 27.第 27 章 [] 楚白转了转手腕,手指碰了下银链上的那块碎片,心想这东西还真是满是秘密。 不存在是顾烽掠看错、或者没注意到这种情况。因为她就坐在这个阅览室门口处的位置,只要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她。而且顾烽掠是从电梯的方向跑来的,电梯位于走廊的深处,必须要路过这个阅览室才能过去。 按理来说,只要顾烽掠路过自己,楚白肯定会察觉到的,但事实上并没有。楚白甚至在差不多的时间,还因为突然出现的嗡鸣声而仔细观察了四周,但依然没有发现顾烽掠的经过。 在那个时间段中,她们明明碰面了,却好似身在两个位面般没有发现彼此——这显然不合逻辑。 所以,果然……是这个碎片的原因吧。 楚白又碰了碰那块碎片。碎片安安静静地待着,没再像之前那样颤动,但这丝毫改变不了它就是个巨大的谜的本质。 平时看不见,但却能感触得到,还能与十字架碰撞开启那个灰白的夹缝世界。现在想来,十字架的神异之处,好像也是在“长”出了这块碎片后,才开始渐渐出现的。 真可惜,从里世界得到这玩意儿的时候也不可能发个使用说明书,什么东西都得她自己试探着一点点摸索…… 这东西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而且,假如她一直以来的猜测没错,这真的只是某个东西的“碎片”,却都能拥有如此诡奇的能力的话……真正完整的那个“东西”,又该是怎样的恐怖? 楚白抿了抿唇,突然开始有些迟来的庆幸。 虽然突然袭来的那只怪物,实打实地给她造成了危急生死的危机,但打败那怪物后,却也让她收获了这枚碎片。 就算这东西神秘莫测、危险度极高,而且她现在也只发现了其中一条用法,剩下的还得慢慢摸索…… 但是,她得到了它。 那么—— 楚白垂下眸,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 ——它就必须,为我所用。 “真的奇了怪了,我真的第一个找的就是这里啊……”顾烽掠不死心地来回看了看,皱着眉低声嘟囔道。 “没事,那也不重要了,反正你现在找到我了。”楚白抬起头来,看了眼时间,平淡道,“现在我们还有七分钟的时间到达操场。” “……我去,差点忘了!”顾烽掠猛地一个急转身,拉起楚白就跑,急道,“快点,再不跑就要迟到了!” “别急。我还有书没借完。”楚白四平八稳道,将两本书放在图书管理员面前,“您好,我借书。” 打着瞌睡的图书管理员闻言动了动,从趴着的桌子上直起腰来,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楚白,有气无力道,“学生卡。” 楚白递了过去,图书管理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来,拿着扫描仪扫了卡,又翻过《埃及神话》,对着封底贴着的条形码滴地扫了一下。“行了,总共借出一本,走吧。” 楚白愣了一下,“还有另一本呢?” “另一本?”图书管理员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拎起《埃及亡灵书》的那个小册子翻了翻,“这都没码,也不是图书馆里的书啊,这是你自己带进来的吧?” 楚白怔了怔,刚想说话,图书管理员就把两本书带着卡一齐丢回了桌子上一推,嫌弃地冲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添乱了,书已经借完了就快走吧。” 楚白看着那本小册子。所以,这本《埃及亡灵书》就成她的了……? 还没等她犹豫,一旁的顾烽掠催促道,“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先走了啊。” 楚白没经过多少道德挣扎,眼一闭就把书收了起来,面不改色地抬起脚,向顾烽掠道,“走吧。” 踏出图书馆大门的那一刻,楚白忍不住又摸了摸亡灵书那脆弱又残破的外皮,心想这趟图书馆真是来对了。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赚大了!以后她还要来! 当然,此刻单纯的楚白并不知道,这一语成谶的一个念头,会让她在以后大学生活的无数个考试周里,坐在图书馆里抓着头发悔不当初。 当初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明明图书馆才是整个学校最晦气的地方,关键是她还不得不来…… 不管很长时间后的楚白如何悲愤,刚进入大学生活的楚白自然是不清楚的。毕竟现在的她才刚军训第一天,并准确卡整点抵达了操场,差十几秒就要收获迟到罚站一条龙。 但她确实是准点到的,所以教官也只是冷飕飕地瞟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就让她归队了。 下午的军训普通而正常地进行着,一切顺利,只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一个男人走过来,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后才离开。不过他临走时留下了一箱水,在下一次的休息时间,一个女生自觉地站起来,拿了一瓶瓶地分发给大家。 楚白看了看手里的水,问蒋栀月道,“那是谁?” “你看,其他人明显认识他,那应该是教院的辅导员。心理学专业分属于教院,正常来说管我们的也应该是那个人。”蒋栀月喝了一口水,淡淡道,“但听说为了方便管理,我们9栋混寝的人生活上的事情,还是一应都由文院导员,也就是李导负责。” 李导。 楚白自然没有忘记这个人,也没有忘记她要做的事。她昨晚想的本来是用“灵视”确认李导对叶川的真实意图,但今天军训时李导却全程没有出现。 楚白一直注意着操场入口,各个院的辅导员似乎都来了一趟,文学院来的人她也认识,是郝导。 “所以我们假如出了什么事,仍然是李导负责,对吗?”楚白突然说,向蒋栀月再次确认了一遍。 蒋栀月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楚白应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水,把它放在了一边。 李导今天没来,有点可惜。但这么一味等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真等到李导向叶川出手吧? 不如,就用那个之前想好的办法…… 楚白眨了下眼,心里暗暗考虑着。 今天……今天不行。她现在各方面的准备都不够,这办法只能用一次,还是保证一次就能达成目标再行动最好。 楚白打定了主意。教官坐的地方很近,这时看了她们一眼。正好休息时间结束,楚白借着起身的动作拍了拍蒋栀月的肩,凑近了她耳边低声道。 “晚上吃完饭,我在图书馆等你。”楚白说,“昨天没有说完的话题,今天我们可以继续了。” 蒋栀月顿了顿,轻轻地点了下头。 …… 图书馆离食堂很近,晚上的食堂比中午好些,但仍然十分拥挤。楚白买了个馒头充当晚餐,看着天边漫出的晚霞边走边啃。 秋天的晚风十分凉爽,穿过道路旁繁茂的树吹在身上,楚白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满是清浅的植物气息。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天启大学广播站,欢迎收听今天的天启之声……” 主持人的声音在校园昏昏然的光线中沉浮,天空边际的晚霞层析出美丽的辉光,大朵漂浮着的软云在楚白幽深的黑眸中飘过。 楚白望着天空,无意识地嚼了嚼嘴里的馒头,舌根处传来丝缕的甜味。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松了松,升腾起一股奇异的轻松与欣快。 真好啊。她想。 能出来上大学,真是件好事。 楚白在心底感叹 28.第 28 章 [] “人的星灵体……出体……去向灵界……” 楚白低声将这几个关键的字眼重复了一遍,脑海中隐隐似乎要想起些什么。 蒋栀月点了点头。 “你看,人活着的时候其实说到底只有三种状态——清醒、有梦的睡眠、以及无梦的深眠。” 蒋栀月的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又横着切了两下,讲这个圆分成三层。她点了点最上面的一层。”这层是清醒状态,也就是我们现在的状态。” “之前提起过吧,与物质世界关联最大的,□□以及乙太体。清醒时,我们可以有意识地控制肉|体活动,乙太体也持续显示着心情身体状态。星灵体此时则收缩在身体内部的深处。” 楚白按了按胸口,若有所想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道,“然后第二层,就是做梦的时候。这个时候星灵体可以自由活动……而做的梦,其实就是星灵体获得的讯息?” 蒋栀月惊喜地看了一眼楚白,“你领悟得好快啊!我就说你很有天赋!” 其实就是莫名其妙有这种感觉……楚白盯着桌子看,脸不红心不跳地嗯了一声。 “至于第三层,无梦的深眠。在我们的看法里,这种深层的深眠,是人的灵魂精神与大宇宙连通,得到完整的休息。” “如果你耗费了过多精神力,以这种睡眠来补充效率是最高的。”蒋栀月点了点那个圆的最下部分。 “这种状态,其实比起‘生’。我觉得,不如说更偏向于……” “死亡。”楚白轻声道。 蒋栀月轻轻颔首。 这有些意思。按照这种说法,古人云“朝生夕死”到更像是一种字面意义的描述了。人醒来便是全新的一生,而生死,也只是一场劳累之后漫长的休憩。 ……不过这些观念对楚白来说,也只限于有些意思而已。 楚白的意志十分坚定,她心想拜托我才刚出院几天,美好青春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什么死不死的,谁都可以死,我必须活着! 于是楚白选择问了一个对她更加实际的细节,“所以,‘灵界’到底是什么?” “这个……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很多人非常向往那里,但有更多人花尽了一生也只留下了似是而非的描述。”蒋栀月想了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灵界’中不存在时间与空间,一切统一于一体。” 楚白眨了眨眼,“向往那里,为什么?” “有的人是想去那里探寻过去未来,也有的人是想去获得更多隐秘的、现今已流失的知识。” “毕竟搞神秘学的,知识真的等于力量。”蒋栀月耸了耸肩,“不过在神秘学还兴盛着的时代,也只有大师级的人物成功过,现代已经没人能成功了吧。” 灵界啊……听起来真是玄而又玄。 但不管如何,这些都是睡着之后再发生的事。但她现在连梦境的记忆都无法保存下来,自然无法谈及其他。 不过,不存在时间与空间。这个说法,不知为何,楚白想起了里世界。 楚白正思索着,就看对面蒋栀月的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且,这也是一种证明。”蒋栀月的声音渐低:“证明神秘仍存于世间,证明我们这些人……并不是自欺欺人的疯子。” 楚白一怔。 蒋栀月仍在缓缓叙述着,她的嗓音微哑,仿佛合着特殊的韵律。耳边别着的那枚草叶散发出的香气似乎馥郁起来,悠悠然地顺着声音飘来。 “那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就像衔尾蛇首尾相接的交点,人世间发生的事只是蛇身——一场落叶归根的,旅途般的过程。” “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地方……不是很好吗?” 蒋栀月与楚白对视,平日一向温和沉静的眼瞳,此时竟微微震颤着。 ——她相信。 看着她的眼睛,楚白突然意识到了。她相信着这些,但却又同时隐隐地怀疑。 蒋栀月看似在教自己,但其实也是在向她寻求一种……认同? 楚白一顿,反应过来。 对了,“神秘学”虽然能在里世界奏效,但大部分人看不见里世界啊!叶川甚至因为从小能看见里世界,还被确诊了臆想症! 而在现实世界里,这些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些虚无缥缈的鬼话连篇,是个“信者用,不用者不信”的怪圈,是否起效纯靠个人的主观感受,而不信者只会认为这是使用者的心理作用,或者……是个疯子。 楚白与蒋栀月对视,真诚而直接道,“我相信你。” 蒋栀月与楚白不躲不避的双瞳对视了几秒,脸颊突然泛起些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说些什么呢……”她拨了拨耳边的草叶,移开视线,轻快地笑了一下,“不过,谢谢你。” “不用谢。” 楚白自认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于是立刻无缝切换至下一个话题:“所以真的没有其他保留梦境记忆的方法了吗?” “……”蒋栀月僵硬了一下,失笑道,“你可真是……” 突然,一双手突然从背后出现,蒙上了蒋栀月的眼睛。 “月月~你们在聊些什么,怎么不带我一个?” 是蒋栀月的那个室友! 楚白一惊,莫名有些紧张,心想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又听去了多少? 楚白正警惕时,那女孩笑嘻嘻地放下手,揽着靠在蒋栀月肩上,向楚白wink了一下,石破天惊般冒出了一句话。 “怎么不问我呢?”她说,“我知道啊。” 楚白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蒋栀月看起来竟然并不是很意外。她有些无奈地推了推身上的人,叹了口气道。 “梦星,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楚白迅速在脑海中将这个人跟自己看过的档案对上了号。 奚梦星。农学院的第二页。在“特殊生”档案的补充说明中,她的“病”是……表现出抑郁症状。 没想到她的“病”竟然是这个。不过抑郁症稳定服药的话,治愈几率还是不小的。 楚白见过许多抑郁症病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成功出院了,听说也有不少恢复了正常生活。奚梦星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不过…… 楚白审慎地注视着盈盈笑着的奚梦星。 她也知道……神秘学? “安啦,楚白又不是什么坏人~”奚梦星眨了下眼睛,“对,你想的没错,我也是女巫哦。不过我跟月月不一样,她是绿女巫,我是宇宙女巫。” 楚白皱了下眉,“宇宙……女巫?” 蒋栀月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正式介绍一下吧。” “月月小课堂开课啦~” “别闹。” 蒋栀月坐起身来,正色道。 “之前‘ 29.第 29 章 [] 蒋栀月扶额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推开了奚梦星,无奈道,“别理她。直女的小把戏而已。” 楚白似懂非懂,“哦……哦。” “凭什么不给贴贴!”奚梦星开始手舞足蹈地扑腾,“月月你是不是吃醋了!明明之前我亲你你都没反抗过……唔唔唔……” 蒋栀月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奚梦星的嘴,头疼道,“别再开玩笑了。” 别人也就算了,顶多起起哄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楚白这性格是真有可能当真的啊! 蒋栀月轻轻地拧了一下她,低声催促道,“快说,你到底想到什么方法了?你的仪式工具不是一个都没到么?” “保留梦境记忆而已,哪需要做仪式。”奚梦星眨了眨眼睛,“试试‘显化’不就好了吗。” “那是什么?”楚白追问道,“具体要做些什么?” “用你的‘意志’。” 奚梦星戳了戳太阳穴,“简单来说,只要你发自心底地相信一件事——比如‘我能记住梦境’,那么这件事就会成真。” “……”楚白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的声音,“啊?” “不要认为这是痴人说梦。在产生这种想法时,你就已经在否定自己了。你是在给自己增加实现的障碍。” 之前看起来时刻带着笑意,喜欢恶作剧的奚梦星,此刻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宇宙广袤,天体运行,物质世界的一切都由此排序,缓步走向预示的趋势。”奚梦星缓缓道,“我们的体内也按照既定的规律运行着,心脏是太阳、骨骼是土星、肝脏是木星……我们每个人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 “而在那最深深处,每个人的小宇宙又天然地与这个世界的大宇宙相连。所谓‘显化’,其实就是高维向低维的投射。” 奚梦星看过来,楚白突然发现此刻她眉眼间的神情,与之前的蒋栀月有几分相似。 她们讲起这些东西,都是谨慎又认真,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都有些细微的改变,散发着奇异却又让人挪不开眼的光彩。 “改变意志,就是改变世界。”奚梦星轻声道,“我们一直握有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只要高维的‘意志’改变,那么低维的‘现实’便必定会随之改变。” 脑海中有根神经轻轻一跳,楚白下意识按住了手腕。 ——即使不看她也知道,那衣袖遮盖下的皮肤,必定仍是一片未消退的青紫瘀痕。 她想到了身上这些莫名出现的淤伤。里世界中的她受过伤,表世界中的她一觉醒来后在相同位置出现了伤痕。 那时她认为这是一种“应验”。这是否就是一种高维向低维的投射? “……但这说不通。如果每个人都能‘显化’,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心想事成。”思考过后,楚白还是疑问道,“比如难道我认为自己是百万富翁,天上就会掉下钱来吗?” 没想到,奚梦星竟然点了点头。 “按照‘显化’法则来说,是的。只要你发自心底地相信着这个事实,那数以百万计的金钱就会通过各种方式来到你身边。” “但相信,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能真的毫无怀疑吗?但凡你有一丝消极与迟疑,这些念头也会同样地反映到现实中……” 奚梦星这时突然笑了一下,熟悉的轻快神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吐了吐舌头,“我不行。假如真的有人意志特别坚定,精神力很强,那成功率应该很高……但肯定不是我。” 楚白稍微想了一想,倒也能明白为什么她这么说。奚梦星自我介绍是宇宙女巫,占星是一种根据客观存在的星象来进行推测的学问,本质仍然是借助“外物”,这与完全依靠自身的“显化”相互冲突。 显化啊…… 楚白默默记在心里,准备今晚睡前就试一试。 至于怀疑自己——开玩笑,她如果真的会对自己产生怀疑,那也不会为了找出真相而报考天启大学了。 在精神病院住了十几年,她仍保留着强大而健康的精神状态,论意志,没人比她更坚定! 而且……反正这不用花钱。 不用花钱真好啊。 存款只有一丁点的楚白感叹道。 / 楚白回到寝室,在自己桌前坐下,将从图书馆借的《埃及神话》和《亡灵书》放到了空无一物的书架上。 手机振动了一下。 楚白打开,发现是蒋栀月发来了之前约定好给她的一些资料。 云里的吱花花:[文件.zip] 云里的吱花花:我只有这些,都发给你了,毕竟我自己能找到的资料也不多 云里的吱花花:……不过你还真的用本名当网名啊 楚白:嗯,谢谢。 楚白摁灭手机,将《埃及神话》拿下看了起来。 期间寝室其他三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军训时发生的趣事,讲到好笑的地方大家一齐笑起来,气氛十分轻松欢乐,即使是没参加的楚白有时也忍不住勾勾嘴角。 “对对对,我们那一连也是,休息时间教官问有什么想问的,结果第一个问题永远是——” 尹粟清了清嗓子,开始怪模怪样地拖长声音模仿道,“教官,你~有~对~象~吗~” “我们也是。”叶川默默举手,“我还听到旁边有女生偷偷小声说教官好帅……” “帅个屁帅,就一土豆雷,就这些小姑娘惯的,真给他们自信起来了。”顾烽掠一拍大腿,“你把他们身上那身皮扒了丢大街上,她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怎么着烽掠,看来您这颇有怨言啊?”尹粟拆开一袋瓜子递过去,“讲讲?” “没什么特别好讲的,就是膈应。”顾烽掠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里,“前脚说军令严格禁止恋爱,后脚就说他自己是三好男人,最后时不时来一句‘看你们都是女生就少站五分钟吧’……” 顾烽掠“呸”地一声吐出了瓜子壳。 “真跟吃苍蝇一样恶心。规定多久就是多久,他自己死装,搞得像是我们承了他的情一样。” 叶川叹了口气,“我们这边也差不多吧。我不认识周围的女孩,她们好像都因此对教官很有好感……但我听到旁边连的男生说‘女生就是好’之类的不太舒服……” “别理他们。老娘半小时都站下来了,缺这五分钟?” 顾烽掠哼了一声。 “明明就是教官要装,结果骂名又是我们来背。给他爽完了,那些没想明白的小姑娘还感谢他,我真无语……” “哎哎,那话也不能那么说。”尹粟也跟着嗑瓜子,闲谈般随口道,“你得把人放到环境里来看,虽然我们常讲人人平等,但我们的生活里当真没有个隐形的上下吗?” 尹粟磕着瓜子,嘴里不停,但口条和思维十分清晰。 “就像老板对下属,老师对学生,也是现在的教官对□□。下位者看上位者总是仰视的,更别提教官身上还有一层当兵的职业buff,自然有滤镜。” “就像咱上学时,同学打你一下你肯定还手,但老师打你手心那就叫为你好了,而且整个环境都是站在他那边的。” “所以不能太怪女生们,毕竟她们眼中面对的是那个单个的张三李四吗?不是!” 尹粟腾地一下站起来,表情十分正经,语气铿锵有力。 “她们面对的……” 尹粟左手高高举起瓜子袋。“是权!” 然后右边高举起一把瓜子壳。“还有力!” “……你说的可能确实有道理。”顾烽掠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瓜子壳,面无表情道,“但能不能别把垃圾到处乱甩?我今天刚扫的地!” “哦哦哦对不起……中二病犯了没忍住……” 尹粟瞬间破功,喏喏地挠头应着,马上蹲下去开始捡瓜子壳。 楚白这时翻过一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