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伏妖录》 1. 第 1 章 [] 姜云殊从坟地里钻出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那件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藏青色大衣已经褪了色,上面脏兮兮的有红褐色的陈旧痕迹。 洗不掉了。姜云殊有些可惜,她是很喜欢这件大衣的,这是她之前的裁缝朋友亲手为她设计制作的,可惜那个朋友已经死了。 哦,对,她就是从她的裁缝朋友的坟里钻出来的。 姜云殊把手里的玄色封皮的册子揣在怀里,跺了跺脚又呼了口热气,暗骂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 她从坟地里出来,顺着山路朝山下走去,兜里那个老式翻盖的手机已经不能用了,好在还有几张破破烂烂的钞票,好歹是凑够了两百二十七块钱。 姜云殊站在路边等车,她想看看时间,但是手腕上的表也是走走停停,她心想这破玩意是真不耐用,才四十年不到就坏成这样。再看看人家铜钱手链,姜云殊戴了上千年了也没见坏。 等了老半天终于有一辆车打着双闪从薄雾中驶了出来,姜云殊连忙招手示意,那车慢慢停了下来,姜云殊站在驾驶座的车窗外问道:“大哥,这里离香林市有多远啊?” 她堆起满脸的笑意,看着驾驶座上的人虽说是满脸横肉,但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操着一口方言道:“小姑娘去香林?那正好,不远,四十多公里,我刚好也去,你咋个大半夜一个人在这大马路牙子上?” 说着,那人就打开了车门,示意姜云殊上来。 姜云殊道了声谢,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她把那两百二十七块钱放在这位好心大哥的手边,对于自己满身脏土弄脏了他的车很是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我顺路。”胖大哥把钱推了回去,问她,“你家哪里哟?” “我去奔亲戚,我记得之前是叫朗庭雅墅。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个名字。”姜云殊不太确定这么些年那个别墅区换了名字没有,随口扯了瞎话。 “哦哦哦。我知道这个,那你亲戚还挺有钱哈。”胖大哥叼着烟转着方向盘,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姜云殊地骨头都要暖苏了,真的是地下真的太冷了,她一把年纪了受不了。 胖大哥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姜云殊也颠三倒四地答,约摸着快五点的时候,车子驶入了香林市,路上的人不多,天上开始飘起了雪,姜云殊扒着窗户往外看,真快啊,才几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胖大哥一溜烟把车开到了朗庭雅墅的门口,保安从亭子里朝外看了一眼,见是上不了档次的破车,又坐下去玩手机了,门也没开。 胖大哥也不恼,他呵呵一笑,对姜云殊说:“我就能送你到这儿了。” “多谢。”姜云殊道,她打开车门站了起来,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镶钻的怀表放在副驾驶座上,对胖大哥说道,“这是路费,大哥,你是好人,今天夜里别从环城高速上走。” 话毕,她关上了车门,转身走了。 胖大哥愣了愣神,掂量了一下那个和古董一样的怀表,又扔回了副驾驶座上,掉转车头走了。 保安亭里的保安看着胖大哥的车轱辘碾出来脏印子,不满的骂了几句,但还是裹着军大衣缩在亭子里取暖。 姜云殊绕了一圈,发现这别墅区与记忆中的相差不大,轻车熟路地从一处低矮的栅栏那里翻了进去,毕竟看那保安就是不会让穿的破破烂烂的自己进去的样子。 她循着记忆走到了一栋四层别墅前,院门关的紧紧的,想来是主人家还没有醒,姜云殊就揣着手蹲在门口,她靠着墙,看着满天飞雪,她想,师傅是最喜欢看雪的。 她做了个梦,梦到师傅拉着她的手在竹林里走,地上的咯吱作响的雪,师傅的手很暖和,她喊他师傅,他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接着走,姜云殊就再喊他,他扶额浅笑。 姜云殊就是这时候被开门的管家喊醒的,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一句“师傅我的袜子湿了”脱口而出。 管家明显愣了愣,看清蹲在这里的跟叫花子一样的人的脸的时候,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云殊?” “是我。”姜云殊这才回过神来,她站了起来,腿已经麻了,以至于她只能倚着墙。 管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老半天他才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屋子里,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把姜云殊一块带回去。但姜云殊已经习惯了,她跟慢悠悠的踱步,刚推开门,就撞上了拄着拐杖迎面走来的李衍。 李衍满是皱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和心疼,他长辈似地拉着姜云殊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云殊,快十年了,你可算回来了。” “嗯,回来了。”姜云殊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听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老的孩子以长辈的身份说话有些不习惯,不过,他老了,他开心就好。 “你受苦了。”李衍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吩咐佣人去准备早餐。 早餐还没上来的时候,他又是一阵唠叨。 “我想先去洗个澡。”姜云殊打断了他,他抹了一把泪,叫人带着姜云殊去浴室。 浴室里的水已经放好了,姜云殊脱了个干干净净仰躺在了浴缸里,她拿过放在一边的黑皮册子,指尖摩挲着封面上的鎏金小篆——山海伏妖录,这是她师傅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姜云殊看了看刚收服的蛇头怪,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册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单生意没钱赚。 她又很快的洗完了头,刚擦干身子穿上佣人送来的干净衣服之后,她抱着那件藏青色的风衣递给了门外的佣人,嘱咐道:“洗干净,不要扔。”佣人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抱着衣服走了。 姜云殊头上裹着块墨绿色毛巾,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到了一楼。 餐桌前坐着几个陌生的面孔,李衍见姜云殊下来,向她招手。 姜云殊走了过去,李衍亲自为她拉开了凳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阿银呐?”姜云殊叉起一块煎蛋放到嘴里,问李衍,阿银是李衍老伴的小名。李衍神色突然暗淡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答道:“走了。” 姜云殊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又叉起一块培根。 她斜对面的小丫头却一下子把刀叉摔倒了桌上,面色不悦,道:“大早上的,你晦不晦气!阿婆已经走了,你又是什么态度!” 姜云殊风轻云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她开口,李衍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呵斥她:“知歆!你胡闹什么!” “爷爷!”李知歆委屈的看着李衍,但李衍气的发抖,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亲张淑怡,张淑怡心疼的看了看李知歆又看了看李衍严肃的神态,劝慰李知歆:“知歆,别胡闹,快道歉。” “我道歉?凭什么!”李知歆瞪了姜云殊一眼,噔噔噔跑上了楼。 “云殊,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李衍转过头来道。 “我和她计较什么。”姜云殊咽下了一口粥,“明天,我去看看阿银。” “好。”李衍点了点头,连说了几声“好”,桌上精致的早点还剩了大半,姜云殊放下了刀叉,李衍也放下了勺子,张淑怡察言观色,也不再进食。 “我先去休息,我的屋子还在吗 2. 第 2 章 [] 胖大哥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做好了早饭等着他起床。 吃饭的时候,她妻子和他说着今早看到的新闻,说是环城高速上昨天晚上发生了交通事故,死了不少人,就是胖大哥晚上下班常走的那条路、那个点。 胖大哥嗯嗯啊的应和着,突然就浑身一激灵,脑海里又想起了昨天载着的那个小姑娘说的话“今天晚上不要走环城高速”。胖大哥昨天本来是想走的,但是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响,他有些心虚换了条路回家的。 他打开了电视看着新闻,心下一阵唏嘘,饭都没吃完就跑到楼下车库取出了车里的那块怀表挂在了屋门口。 “这是什么?”胖大哥的妻子问道。 “保平安的,你可千万别乱动!”胖大哥叮嘱。 “晓得了晓得了。”胖大哥的妻子宠溺地嗔怪一声,喊他赶紧把饭吃完。 姜云殊出门的时候,李衍非要跟着来,但是姜云殊劝他好好在家里待着,自己和管家开车到了墓地这边,在管家的指引下,她看到了阿银的墓碑。 朴素又亲切。 姜云殊把新鲜的茉莉花放在了她的墓碑前,蹲了下来,看着照片上阿银灿烂的笑。 她的故人,又少了一个。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习惯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早就不知道送走多少人,只有她一个人还苟且的活着。 她独自在墓碑前站了半天,直到雪大了,管家撑着伞寻了过来,她才抬起头笑了笑,跟着他回到了车里。 她让司机带着她在香林市转了一圈,中途她下车买了一串糖葫芦,付钱的时候掏出来一百,店家拿不出来零钱,让她微信或者支付宝支付,她有些茫然。幸而有管家及时解围,替她付了钱。 回到车上,姜云殊咬了一口糖葫芦便又它塞回了袋子里,管家坐在她身边,有些关切地问道:“是不合胃口吗?” “不够甜。”姜云殊说,没有师傅给我买的糖葫芦甜。 此后,她安静的看完了香林市的变化,问了管家什么是微信支付,什么是支付宝支付,管家很是耐心地一一作答。 回到别墅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六点二十,客厅里李衍坐在沙发上,李知歆坐在他旁边,张淑怡坐在单人沙发上,另一边坐着一个眉眼冷峻,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的少年,他留着时兴的发型,长长的睫毛垂着,眉下有一颗红色的痣,姜云殊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李屿川。 他们坐在一处其乐融融,姜云殊就是那个外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众人齐齐看来,李知歆不满地冷哼一声,而她妈妈张淑怡则是得体的、滴水不漏地浅笑着。 李屿川起身迎接她,绅士地为她脱下了满是风雪气息的外套。 姜云殊旁若无人的坐在了李衍身边,茶几上是李衍为她买的手机供她挑选。 姜云殊也不懂,随手拿了一个,不是翻盖的,看起来像个砖头,也没有按键,她问李衍:“这怎么用?” “呵,原来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连手机都不会用?”李衍还没有开口,李知歆就嘲讽道。 “你忘了我今天下午是怎么跟你说的!?”李衍看了李知歆一眼,李知歆识趣地闭上了嘴,但眉眼间还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知歆年纪小,你别和她计较。”张淑怡柔声道,“来,阿姨教你怎么用。” “好的,阿姨。”姜云殊顺从的看了过去,李衍面色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姜云殊的身份是李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张淑怡才进李家的门没几年,这种事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只有李屿川看热闹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也不笑。姜云殊心想,完了,这孩子怕不是长歪了。 这边姜云殊学着怎么使用智能手机,管家和李衍不知道低声在说什么,李知歆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拍照。 过来半个小时,见姜云殊学的差不多了,众人便分开坐到了两辆车上,朝着香林市最豪华的江景餐厅去了。 姜云殊自然是和李衍、李屿川同乘一车,李屿川坐在副驾驶座上,李衍和姜云殊坐在后座,因着还有司机在,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姜云殊便开始把玩自己的新手机。 里面已经注册好了微信,联系人有李衍、李屿川和管家,姜云殊虽说与文明社会断了近十年的联系,但她又不是个傻的,打字自然是会的,只是操作起来智能手机,还有些不熟练。 “云殊,我给你往微信里转了两万,绑了一张卡,缺钱了从里面取就行。”李衍一直用余光盯着姜云殊的手机屏幕,“还有支付宝里也有。” “那敢情好啊。”姜云殊见钱眼开,笑眯眯地和李衍说,“不过我好久没吃过螃蟹了,今天能吃螃蟹吗?” “能!”李衍也笑了,“还有什么想吃的?” “龙虾、鱼。”姜云殊道,“还想吃点挂面。” “挂面,餐厅里不一定有。” “那多点一些鱼。”姜云殊馋了很久了,她在地底下想起来就吃点蛇呀什么的,想不起来就一连几天不吃东西,回来了,可算能一饱口福。 到了餐厅,他们径直走进了一个豪华的包间,管家提前十分钟就点好了餐等他们,桌上有新鲜的大龙虾、大闸蟹和好几种不一样品种的鱼。姜云殊率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抄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不仅感慨这鱼是真的鲜。 李知歆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她问张淑怡:“妈,我喜欢的雨露团呢?” “给你点给你点。”张淑怡吩咐管家再点一些李知歆喜欢的菜品,管家看向李衍,李衍点头同意后才又新加了菜品。 姜云殊头也不抬地吃着,李屿川坐在她旁边,给她倒了一杯饮料。姜云殊欣慰地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 李知歆显然很不喜欢姜云殊,觉得她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吃了半饱就放下了筷子,和李衍说:“爷爷,她周一要和我一起去学校吗?” “是啊,知歆,你在学校照顾一下云殊。”李衍道。 “她该上高几了?哪个班?” “云殊该上高二了,比你小一届,到时候看她想去哪个班,让她挑。” “哦。”李知歆挑了挑眉,自顾自地玩起了自拍,她今天出门画着精致的妆容,打扮的也很大方得体,很有世家小姐的样子。 姜云殊听到高二的时候,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李衍, 3. 第 3 章 [] 姜云殊是属实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坐在学堂里读书,更没想到她这个自持一把岁数的老东西竟然学不会天杀的数学物理化学,也不敢相信她考不过一群乳臭未干的臭毛孩,还被在她眼里年纪不大的老师喊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谈话。 至于她数学考了四十五分,化学考了八分,物理考了四分的事被李屿川知道后,她作为长辈的形象就崩塌了,李知歆更是越发看不起姜云殊。 姜云殊暗自叫苦,想着就这样吧反正她又不需要什么学历,安安稳稳过完高中考个大学交差就行了。 但最让她没料到的是她遭受所谓的校园欺凌。 事情的缘由是她拒绝了一个向她表白的同学,并且相当苦口婆心地劝告他要把这些心思放在学习上。 这就是她被同学孤立的开端,男同学说她不识好歹,女同学说她自持清高,因为那个男生成绩好,家境好,长的帅,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她姜云殊一个学渣能被这样的“天之骄子”的人看上是她的荣幸。 姜云殊扶额,独自坐在窗边写写画画。 今天是周五,李屿川说周五来接她回去,所以她就没着急走。 “那个,姜云殊同学你好。”一道怯怯的女声把姜云殊从习惯性发呆的状态里拉了回来,她偏过头来看,是个穿着校服、留着齐耳短发有些微胖的女生 “啊,你好,有什么事吗?”姜云殊出于礼貌回应。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那个女生伸出了手,“我叫许孟音。” 姜云殊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她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经常被同学取笑,说她又穷又丑,其实她也不丑,只是因为常年劳作皮肤晒的有些黑。 “当然可以。”姜云殊并不是很想交朋友,因为多一个对她熟悉的人等于多一份麻烦,但她也实在是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那我们可以一起走吗?”许孟音小心翼翼地询问。 “今天吗?不好意思,我家里人说好要来接我。” “哦,那好吧。”许孟音看起来有些失落,姜云殊见状,补充道:“周日我们出去玩吧,我刚来香林市,人生地不熟还没有好好出去玩过。” “好啊!”许孟音神色一下子愉悦了起来,“那我周日下午在市中心纪念碑那里等你,怎么样?” “好。”姜云殊答应了,但门口传来了叩门声,二人转头看去。 是李屿川。 “你家里人来接你了。”许孟音松开了她的手,低下了头,但姜云殊还是看到了她通红的脸颊与耳垂。 “那周日见。”姜云殊也不拿书包,就像李屿川走去。 再转头看时,许孟音还在看李屿川。姜云殊也边走边看李屿川,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了一句:“难怪。” “什么?”李屿川发动了汽车,问她。 “难怪小姑娘喜欢你。”姜云殊调侃道,“确实不错。” 岂止是不错,有颜有身高,衣品还相当好,是情动初开的小姑娘喜欢的类型。 李屿川切了一声,对于姜云殊的话不置可否。 “姜云殊你应该把书拿回来多学一点。” “叫姑姑,没大没小。”姜云殊瘫在副驾驶座上,自嘲,“我学不学没什么必要,我又不属于这个时代。” “你现在生活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李屿川顶嘴,“姜云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为什么就不能试着融入一下现在的社会。” “有吗?”姜云殊把脸怼到暖风的出风口,她眯着眼,总是一幅漠不关心的神态。 李屿川看着她的样子就很恼火,刚想再说些什么,姜云殊就开了口:“怎么,小小年纪还想教训我?” “没有。”李屿川吃瘪,闷头开车不再和她说话。 姜云殊倒是落了个清净,优哉游哉的靠在椅背上,刚回到别墅就上餐桌吃饭,全然没管李屿川全程黑着的脸。 倒是李知歆发现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心情不好,问了几句,都被李屿川呛了回去后,便也不再理会。 除了李屿川闹别扭,姜云殊自觉这个周末还是很不错的,她周日去赴约,玩的也很尽兴。 变故发生在周一,她刚到学校就听说同班的一个女生生病了没来,但和她一起去鬼屋玩的朋友却说她是中了邪,神神叨叨地讲了一大堆,班里大半同学都围在了那人身边。 姜云殊听了也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觉得就是青少年猎奇而已。 真正让她重视起来的是下午那个女生回班上课的时候,浑身有缭绕的黑气,那个女生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到了班级就坐在座位上不说话,别的同学问她什么她也只会直勾勾看着人家。 姜云殊一直看着这个女孩,下课的时候她径直出门朝楼上走,姜云殊就跟在她后面。 那个女孩站在了天台的边缘,姜云殊缠在手腕上的红绳飞了出去,一头拴在了女孩的脖子上,姜云殊手指一抖,红绳从女孩身体里拉出来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混沌小鬼。 它被姜云殊的红绳束缚着,不停地挣扎的,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放过我放过我。” 姜云殊见它完全没有清醒的意识,当场超度了。 “你昨天除了去鬼屋,还去过其他地方吗?”姜云殊问那个意识仍然有些混沌的女孩。 “没有了。”她含糊不清的回答。 “行,你走吧,回去上课。”姜云殊率先下了天台,回到班里的时候已经上课了,语文老师正捧着课本侃侃而谈,见迟到的是姜云殊,但因为她语文好,语文老师有些偏爱她,没叫她在外面罚站。 姜云殊道了声谢,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天放学,姜云殊自己打车去了同学口中的鬼屋。 已经有大学生模样的人在那里排队等着了,据说是凑够六个人以上才能进去玩,加上姜云殊是五个人。 “老板,这空调温度调高点呗,你这里都快比外面冷了。”一个大学生搓着手,不停地哈气。 “开了,待会儿就暖和了。”老板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他脸上的胡子看起来有好几天没有刮了,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杯,时不时掀开盖子抿一口茶。 “空调是不是坏了?”一个打扮的很可爱的大学生问道,她眨巴着眼看着店主。 “都说了开了。”店主有些不难烦。恰好这时候又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是个健壮的中年男人,和老板肺痨鬼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板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摸出来一串钥匙,扫视了在场的七个人一圈,有些不满的上下扫视了那个中年汉子一圈,盯着他拉着的娃娃问:“这小孩多大?不过十五不让进。” “有十五了,有病,长得小。”中年汉子拍了拍小孩的头,小孩很不情愿的把他的手甩开。 “有病更不能进,出了事我负责不起。” “没事,他就是侏儒症。”中年汉子乐呵呵的回答。那孩子的脸看起来更不好了。 见中年汉子不松口,老板也懒得跟他多废话,大声嚷嚷着:“你小孩你自己看好,出了事可别来找我。” “得嘞。”中年汉子应和着。 “能出什么事?”姜云殊突然开口问道。 老板僵硬的转过头来看着她,突然露出了一口黄牙笑着说:“怕把小孩吓坏了。小妹妹,你可别被吓哭了。” “你别吓唬小孩子。”那个女大学生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引起了剩下两男一女大学生的附和,老板讪讪地闭了嘴,把鬼屋的门打开了。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在场的众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蝉, 4. 第 4 章 [] 那里有一扇木门,姜云殊推开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门里,林浩正对着一面雕花铜镜描眉,他翘着兰花指,用与他说话完全不一样的尖细的嗓音唱着戏:“他说那金榜题名春风得意马蹄疾,叫女儿家为他散尽家财······怎知那状元郎,薄情寡义攀高枝,弃了那一心盼郎归的糟糠戏子妻······” 那兰花指在空中绕了一圈,指向了门口的小婉。 “林浩,你怎么了?”小婉也不害怕,她冲了过去,但林浩却站了起来,踩着小碎步转圈就是叫小婉摸不到他。 娇娇吓的尖叫了一声,想转身跑出去,但是门却咣当一声合上了,任凭娇娇怎么拍门,也纹丝不动。 眼瞅着林浩离娇娇越来越近,她吓得跌坐在地上,一翻白眼,吓晕了过去。 姜云殊抛出红绳拴住了林浩的脚,林浩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就要朝屋子深处跑去。姜云殊自然是不可能让他跑掉的,她勾了勾手指,红绳跟活了一样往回收,眼瞅着林浩离姜云殊越来越近,一个穿着戏服的女子的虚影浮现出来。 “饶命!我只是吓唬他们,从没害过人!”一个似男非女的声音向姜云殊求情。 “放心,我也是好人。”姜云殊勾起了嘴角,“另一个男生去哪里了?” “在屋里!” “你可以走了。”姜云殊刚把红绳抽回来,木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这个戏子想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揪住一样,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救我!”戏子朝着姜云殊伸出手,姜云殊还没来得及看见是什么情况,就听见一声:“哟嘿!” 姜云殊回头看去,是先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贴了符咒的罐子,不一会儿就把这个戏子收了进去。 “哟,同行啊。”汉子盖上盖子,把罐子抛到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半大孩子的怀里,冲姜云殊说道,“幸会幸会。” “幸会。”姜云殊有些尴尬,攥紧了手里的红绳。 只见中年汉子走到小婉跟前,敲了敲她的头,小婉才从魔怔中清醒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娇娇,她一下子扑了过去,问在场的人:“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吓晕了。”中年汉子乐呵呵的道。 他朝屋里走去,敲了敲床板,把缠着一身喜服的江准从床板里掏了出来,提溜着江准的领子把他扔到了地上。 林浩也清醒过来,瞧着镜子里红腮红唇的自己有些茫然,他抹了一把脸,跑过去安慰自己的小女朋友。 “没了吧。”那个小孩有些不耐烦。 “没了,走,找这黑心店家算账,净干这种缺德的勾当。”中年汉子拢了拢皮夹克。 江准醒来的时候看见娇娇被吓晕,心里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要来这鬼屋,娇娇也不能吓成这样,于是他背起娇娇跟在中年汉子身后。 没了脏东西作祟,几人出来的很容易。 “玩的尽兴吗?”店老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了头,看见被吓晕的娇娇,咧着嘴笑。 “尽兴。”中年汉子把贴着符咒的罐子拍到了柜台上,“怎么能不尽兴!” 店老板刷的一下脸就白了,他一溜烟窜出去想跑,却被中年汉子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你们小孩子先回去,我和老板说会儿话。” 那几个大学生见中年男人是闹事的架势,本想开口劝几句,但娇娇被吓晕没醒,他们便决定先去附近的诊所看看,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只有姜云殊很没有存在感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我就抓了几只小鬼吓唬吓唬人做生意,我可没害过人啊!”那店老板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解释道。 “我管你害没害人,你养小鬼,还扔进鬼屋里做生意就是不对的。”中年汉子一脚踩在了柜台上,“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被我们局的人逮到,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中年汉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明白明白,再不敢了。”店老板连忙求饶,他又不是没听过非正常事物管理局,跟他们作对?除非是自己不想再道上混了。但他也实在是没想到就养几个小鬼开鬼屋他们也能知道,只能心里暗道倒霉。 老板识相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华子和一叠票子,塞进了中年汉子的夹克外衣的口袋里。嘴上说着道歉的、永不再犯的恭维话。 中年汉子咧嘴一笑,笑呵呵地收了贿赂。 “看你是个明白人,不许再犯。”中年汉子把罐子又扔给了那个小孩,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那小孩就只会黑着个脸,一脸不悦地站在中年汉子旁边,看他收受贿赂也无动于衷。 中年汉子见姜云殊还在看热闹,就喊她:“一起走啊,小妹妹。” 姜云殊识趣地与他们一同出了门,刚出门,中年汉子就耍帅似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名片递给姜云殊:“在下非正常事物管理局六分队副队长:赵肖阑。” 姜云殊接过那个花里胡哨的名片,问道:“非正常事物管理局的名片都这么——好看吗?” “没有,就他一个人事多。”那个冷冰冰的小男孩开口无情戳穿。 “小孩别多嘴。”赵肖阑拍了一下半大孩子的脑袋,接着对姜云殊说:“考虑不考虑加入我们啊?我们一起匡扶正道。” “不考虑。”姜云殊看着赵 5. 第 5 章 [] 姜云殊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发现路上的人都对她投来了嘲讽的眼神,她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规规矩矩的校服,自觉没穿错衣服。 到了座位上的时候,发现抽屉里的书本被人翻的乱七八糟,她把书都掏了出来打算整理一下,但她摸出来一个吐着泡的癞蛤蟆,看那样子,是牛蛙。 她提溜出来牛蛙的时候,班里传来了一阵哄笑。 一群人拥簇着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女孩儿转头看向了坐在靠窗后排的姜云殊,那个女孩用坐着精致美甲的手指着姜云殊,笑道:“瞧,哪里来的土包子,从田里抓了一只癞蛤蟆来。” 姜云殊心下了然,她提着牛蛙向那一群人走去。 “你干什么?”那女孩厉声骂道,“你别过来!”她害怕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姜云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只牛蛙扔在了她的腿上,双手抱臂,俯视着她道:“是你做的吧。” “啊!”那女孩凄厉地叫着 ,连蹦带跳地站了起来,那个牛蛙被掀翻在地,人群呼啦一声散开,牛蛙受到惊吓到处乱跳。 惨叫声此起彼伏,姜云殊只觉得吵闹。 “姜云殊,你疯了!”那个女孩孙婷婷抄起一本书就向姜云殊砸来,姜云殊微微偏头躲开了那本厚重的书,在她仇视的眼神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云殊,你这样会得罪人的。”许孟音是姜云殊的前桌,她转过身来,拿起一本书挡着脸低声道,“她们会孤立你的。” “是吗?”姜云殊趴在了桌子上,“那可真是无趣至极。” “那你——”许孟音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姜云殊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欲言又止。 班主任进来的时候,班里的人还在因为牛蛙大呼小叫,班主任把牛蛙拎着扔了出去,镜片下的眼睛怒视着学生,他环视一圈,冷冷开口:“谁干的?” “老师!”孙婷婷站了起来,指向姜云殊,“是姜云殊扔的。” “对。” “就是。”底下的人附和着孙婷婷。 孙婷婷以胜利者的姿态带着嘲讽的目光看着姜云殊,下巴扬到了天上。 “姜云殊,是你干的?”班主任问道。 “是。”姜云殊从课桌上抬起了头。 “站起来。”班主任呵斥。 姜云殊懒懒散散的站了起来,班主任接着问她:“为什么往班里扔牛蛙?” “不为什么。”姜云殊也懒得解释,毕竟就算解释了孙婷婷她们也会有各种方法把脏水泼到姜云殊身上。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你看看你,你家人辛辛苦苦把你送到一中读书,就是让你来混日子的吗?你自己看看你上次月考考了多少分?目光怎么不放长远一点?” “老师,我真的学不会。”姜云殊想起自己十分的化学就想笑。。 见姜云殊还笑,班主任火气腾的上来。 “出去站着,好好反省,凭现在的成绩怎么能上重点大笑。”班主任气急败坏地指着姜云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姜云殊“哦”了一声,拿过椅背上的校服外头就要从后门出去。 “老师,这件事不是姜云殊干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许孟音。 姜云殊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据她这周看来许孟音就是个怯懦胆小的性子,怎么敢为她说话。 “怎么不是了?咱们班人可都看到了!”孙婷婷瞅了一眼许孟音。许孟音急急忙忙低下了头嘟囔着什么,但是被班级里响起的嘈杂的讨论声淹没了。 班主任仍在看着姜云殊,她把校服揣着手里,在班主任的注视和众人嬉笑的目光下从后门出去了。 “云殊,对不起。”下课后许孟音在天台上找到了姜云殊,揣着手低着头站在一边道歉。 姜云殊把外套铺在地上,仰面躺着。 听到许孟音的话,她睁开了眼问:“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那年是不是你做的。你是被冤枉的。” “小事,我不在乎。”姜云殊又闭上了眼。这算什么,当初她被诬陷盗取镇妖锁的时候,可是硬生生被打折了腿,还断了三根肋骨,去和鬼门关走了一趟 相比之下,这算什么。 “你真的没事吗?”许孟音有些不放心。 “没事,真没事。你快回去上课吧。” “那你呐,不回去吗?” “我吹一会儿风,难得有太阳。”姜云殊舒服的扬起了嘴角。许孟音有站了一会儿,听到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急匆匆往班里跑去。 姜云殊本以为自己的师傅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直到有一天她随她师傅被始皇帝召进了宫,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始皇帝向师傅询问镇妖平天下之策,因为这时候九鼎已经找不到了。 师傅说立十二铜人于天下,还在地图上注明了地点,当时姜云殊心想,自己师傅可真能瞎吹,要是被人戳穿了他们还得跑路,谁知道后来始皇帝真的开始立铜人于四方。 那时候,她的师傅早已被尊称为天官。 而她是大秦天官唯一的弟子。 他们搬进了坐落在山巅的奢华宫殿,侍奉的仆从上千,她也把玩着从她的故国搬来的珍宝,摔了砸了也没人管没人骂。 直到镇妖锁失窃,妖物出逃,无辜之人死伤无数,皇帝震怒,文武百官也势必要抓出盗窃镇妖怪锁的贼人,不单单为天下万民,也为他们因此而无辜惨死的亲眷。 朝堂上争论纷纷,乱作一团时,一个世家公子站了出来,他红着眼,颤抖地地指向了姜云殊,说他亲眼见到姜云殊盗窃镇妖锁。 那天,她的确去了镇妖塔,也是那天,她师傅不在。 姜云殊百口莫辩,因为她去镇妖塔的时候被宫里不少人看见了,而那一日,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我没有偷镇妖锁!”姜云殊跪在大殿上,一字一顿地看着那个指认她的世家公子。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多人都看 6. 第 6 章 [] “姜云殊!”沈昭怒气冲冲地跑上天台喊她,才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怎么了?”姜云殊有些不耐烦地坐了起来,看着气喘吁吁的沈昭。 “你一天都在这里?” “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你都找疯了。” “哦,所以呐?” “你——” “是不是还得我给你们道歉?我让你们找我了吗?”姜云殊语气淡淡道。 沈昭被她怼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道:“可是你这样真的很让人担心。” “那我谢谢你。”姜云殊从地上站了起来,拾起校服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不是住校生,此时已经放学了,她索性直接到了校门口,李家的司机在车边等她,她一头扎进车里,这所被暮色笼罩的校园隐匿在了黑暗里。 许孟音第二天没有来上课,姜云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诶,听说那个许孟音家里要拆迁了?她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什么走运?我看是倒了大霉!” “怎么说?” “她家那里的破瓦房全都是违规建造,有人买了地,要把他们全撵走,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怎么就一分钱也拿不到了?不可能吧。” “他们没房产证也没买地,见没人管就直接盖那里了。那里是别人的地盘,人家要卖,他们就得走。” “呵!” 姜云殊听着面前两个的交谈,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学,许孟音家在哪里你们知道吗?”姜云殊舔着脸问道。 “在南边的郊区,出了市区直走,不远。”他回复道。 “谢谢了。”姜云殊摊开了课本,老师在讲课,她却一个字都不想听。 虽然她与许孟音没有多厚的交情,但是许孟音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中午,她和其他同学一样照例在学校的食堂里吃午饭。之前,一直是许孟音陪着她一起吃饭,今天,许孟音没来。而总是坐在她和许孟音常坐的座位斜对面的沈昭,手里握着一盒牛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云殊,给你。”沈昭把牛奶放在了姜云殊的手边,笑眯眯地说。 姜云殊愣了愣,思量片刻,问道:“沈昭,你知道许孟音家在哪里吗?” “啊?不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下午想去一趟。”姜云殊咬了一口西蓝花。 “今天下午还有课。要不你明天去吧,明天周六,我陪你一块儿去。”沈昭道。 姜云殊没有说话,下午三点,她从西边那处低矮的围墙那里翻了出去。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刚起身,就看见了趴在墙头上的沈昭。 “你来这儿干什么?”姜云殊不解的抬头看向沈昭。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心在教室里呆着。”沈昭略显狼狈地从墙头翻了下来。 “那你还真是猜对了。”姜云殊龇着牙笑,看着沈昭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别笑了。”沈昭的脸有些红,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没人发现,咱们快走吧。” “怎么?你这个好学生还打算和我一起逃课呀?” “嗯。逃就逃了呗,反正是陪你。”沈昭别扭地把脸扭向一旁。 二人拦了一辆出租车,根据同学给的地址朝许孟音的家走去。她家也不难找,毕竟那地方是打算建一个新的商业圈的,最近因为有不少人占地乱建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赔钱?开发商是不会赔钱的,毕竟人家买来的地平白无故叫人占了心里本来膈应。而卖家也是撒手掌柜,把这块常年没人管的破地卖给不是本地人的开发商就麻溜的跑路了。 开发商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根本就拿这些非法占地的无赖没办法。 法律上是他们有理,但是人不走开发商又有什么办法,撵不走撒甩不掉还狮子大开口,当真是头疼。 这些都是姜云殊在车上听出租车司机说的,出租车司机唾沫星子乱飞,姜云殊坐在后排看向窗外,久久无言。香林市这几年发展的很好,城里高楼林立,大的商业圈也有朝外扩展的趋势,与之前那所破败的满目疮痍的城市大相庭径。 “姜云殊?姜云殊?”沈昭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怎么了?”姜云殊还有些愣神。 “到了。”沈昭率先下了车,绅士地为姜云殊打开了车门。 路上此刻聚集了不少人,吵吵嚷嚷地很是让人烦躁。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这是我家!”一个中年妇女插着腰,穿着过季的棉服,气势汹汹地冲着对面带着金丝眼镜,秃了一半头的中年男子吼道。 “这位大姐,这怎么能是我们不讲理嘞?您看看,我们买了地,是有土地使用权的,你们这是非法占地。”那个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板一眼地说道。 “谁知道你们拿来什么东西糊弄俺们?欺负俺们没文化!”那大婶不依不饶,强硬地回复。 “诶,你这!”中年男人挠了挠半秃的脑袋,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和这种无赖打交道。 “嘿,你们俩,干什么的?”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男人指着姜云殊和沈昭吼道。 “哦,那个叔叔,我们是来找朋友的。”沈昭挡在姜云殊身前开口道。 “走走走,别来添乱。”戴着黄色安全帽的男人撵着他们。 “姐,您知道许孟音家在哪里吗?她今天没来上学,我们来看看她。”姜云殊趁着沈昭和那个戴黄色安全 7. 第 7 章 [] 姜云殊顺着许孟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群人已经打做一团。 许孟音此时也顾不上姜云殊她们了,她直接冲到了人群里,想把自己的父亲从混战中拉出来。见状,姜云殊和沈昭也不好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他们也跟着许孟音跑了过去。 “你们这是非法占地!违法建房!你们这些房子要么拆除、要么没收,不让你们交罚款已经够不错的了!”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地中海男人气急败坏地叉着腰,脸色通红地指着面前这一帮不讲理的大老粗。 “你们抢俺们的房子,你还有理了?”还是那个大婶拧着眉骂道,“你昧着良心赶我俺们这些苦命人走,你会遭报应的!” “我遭报应,我遭什么报应?我们是合法的,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呸。”大婶一口唾沫吐到了金丝眼镜地中海瓦亮瓦亮的脑门上。 地中海男抹了一把脸,暴跳如雷,“你们干什么!有没有一点素质!到底能不能好好谈谈!” “是我们不想谈吗,是你们不想谈!” “是你们条件提的太苛刻了!”地中海男伸手指着撒泼的大婶,“哪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 “怎么就苛刻了?你们把俺们从房子里撵走,随便给点钱就想把俺们打发了?俺们走了能去哪里住?去你家住啊?俺们就想要个房子住!” “就是!” “说的是,他们这些黑心开放商都没良心。” “那行,我就跟你们挑明了,今天是我来谈,还能给你们点钱,换成别人,你们不但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要交罚款!要坐牢!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你说谁不识好歹呢?俺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你们非要来撵俺们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推搡着戴着黄色帽子的工人,以及这个地中海男子。 “我不管了,谁爱管谁管!”地中海男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你往哪而走?你不说清楚别想走。”一个满脸皱纹的男子伸出满是皱纹的枯瘦的手要去抓地中海男。 “别碰我!”地中海男一把推开了伸手拉扯他的男人,那男人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还动手打人嘞!”男子扶着自己的后腰,半躺在地上,一脸痛苦地□□着。 “你这是讹人,我就扒拉了你一下,你站起来。”地中海男伸手去拉半躺在地上的男人。但是半躺在地上的男人怎么可能买账,他拍开地中海男的手,顺势又躺了下去。 “瞧瞧,还有没有天理了?撵俺们走就算了,还打人!俺们这群苦命人哦~”男人躺在地上,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了橘子皮。 “胡说八道你!”地中海男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索性撒手不管,转身就要走,但是被人拦住了去路i,“走又不让走,谈又不想谈,你们想干什么?”地中海男彻底怒了,他推搡着挡路的人,挡路的人也开始推搡他。 双方的火气都越来越大,真正的爆发点是一个年轻的半大小伙子抄起一块砖头砸人,见了血。 “救命啊!杀人了!”泼辣大婶杀猪似的惨叫迸发出来。 被砸的那个人是许孟音的父亲。 “爸!爸!”许孟音才赶到这里,就见自己的父亲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 许孟音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捂着自己父亲被砸出来一个大口子的脑袋,在一片混乱的人群里,像一株随风飘摇的野草。 “打120。”姜云殊冲着沈昭喊了一句,沈昭笨手笨脚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先处理一下伤口!”姜云殊跑向许孟音的,但是周围的人还在混战,根本就挤不过去。 眼见一个石头朝着姜云殊的脑门飞来,她刚想躲开,就被人环抱住了。 是沈昭,那块石头精准地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沈昭抱她抱的很牢,姜云殊其实想说——我是完全可以躲过去的。但看到他被砸出血的额头的时候,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没事吧。”沈昭捂着脑袋低头问道。 “我想是没有的。”姜云殊从沈昭的怀里挣脱出来,“你下次别这样。”她长辈似地说教。 周围的人看着一个白净的学生受伤了,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这是姜云殊才有机会喊人照顾一下许孟音的父亲。 “快别打了,都别打了。”那个泼辣大婶看见鲜血直流的许孟音的父亲也是一惊,“老许要不行了!”这一嗓子把在场的人从热血上涌的人群从争吵打闹中喊了出来,他们齐齐看向躺在血泊里昏迷不醒的老许,以及这个被无缘无故砸到头的高中生。 “这算个什么事啊?”地中海男无奈地拍着大腿。他来这里走一遭,不但没有落着好,反而惹出了这么多事。 但是他没有选择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说:“都让一让,先给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地中海男舔了舔嘴,挠了挠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 “你还指手画脚,都是你害的!”泼辣大婶运用了她为数不多的文化,吹鼻子瞪眼地喊。 “你!行,我不管了。”地中海男气急,他把手里的玻璃杯摔在了地上。 “你少说两句得了。”有人拉着泼辣大婶的衣袖。泼辣大婶撇了撇嘴:“行了,我闭嘴行了吧。”她叉着手,自顾自地说道,“我去喊一下小音她娘。” 许孟音的母亲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经不起大风大浪的小女人,见自家男人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泼辣大婶连忙一同坐在地上,抱着许孟音的母亲一齐与她痛诉这世道的不公。 医院离这里并不远,不到二十分钟,救护车就到了。 许孟音的父亲被扶到担架上抬进了救护车。 “那个小伙子,来,你也上来吧。”一个护士姐姐见沈昭额头一个劲地流血,招手让他也上救护车早点去医院看看。 “走吧。”姜云殊拉着沈昭的袖子,和他一起坐到了救护车上。 救护车正平稳的驾驶着,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许母小声的嗫泣和许孟音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