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不知雪》 1. 第一章 [] 大渝,顺承二十四年,顺承帝立二皇子崔荣为储君,赐东宫。 同年威武大将军寒林商于边境击溃南宛大军,皇帝下旨令其班师回朝。 *** 九月金秋,凉风飒飒,月初暑气刚过,秋雨就迫不及待地落了。 许是因昨刚下过雨,今日来玄佛寺上香的人并不多。 不过晌午,一辆马车停在了山下石阶前。 见有香客来,寺旁的小沙弥赶忙上前一瞧。 前头拉车的是两匹通体雪白的良驹,‘嘚嘚嘚’走了一会儿后马蹄声方才落下。 打眼一看,最先印入眼帘的那面浅青色轿帘,瞧着是用丝绸制成的,阳光下随着风吹一晃一动间,美的人晃眼。 车上装饰同样不少,却也称得上精致。 “夫人,咱们到了。” 先下车的是丫鬟沁竹,她踩着马凳刚落地,就转身掀开轿帘。 接着一只纤纤素手搭上丫鬟手背,精致的美人从车中走出,弯腰垂首时纤腰尽显,抬步间罗裙轻摆暗香浮动。 来人梳着一妇人髻,看着却是不大,只十六七岁左右,应是新婚不久。 素白的面上只稍稍上了些底妆,唇上口脂微红虽显得人精神,依旧难掩苍白病容。 如云的乌发盘起,发上除几样珠翠外只简单簪了根木簪,眼波流转间,带着点点笑意,只瞧一眼就醉了。 “小师傅。” 女子嗓音清脆,似黄鹂出谷,惊的小沙弥回了神,“女施主,昨日雨歇尚且寒凉,怎在这时来寺,小心寒气入体。” 女子轻咳了咳,以帕掩面,“多谢小师傅关心,不知今日静法师傅可在?” 这静法是在佛寺解签的庙祝,每每天气寒凉时,总会大病一场,方有此一问。 小沙弥喜道:“女施主今日可来巧了,那静法师兄方才还在斋堂用饭,这会子应是在解签处坐着呢。” 得了准,女子方展颜,“如此,今日也算赶巧了。” 说完,被丫鬟搀着上了石阶,隐隐还能听见她几声咳嗽。 瞧着女子背影,小沙弥疑惑不解,“这位女施主,已是这月来的第三趟了,也不知求的什么,这般急切。” 一高个和尚走来道,“你有所不知,这位的相公就是那位崔员外郎。” 崔员外郎?小沙弥凝神想了想恍然。 “师兄说的,可是那位前阵子带夫人来咱们佛寺上香的崔相公?” 他皱眉,“可这位既是夫人,那位也是夫人,难不成这崔相公有两位夫人?” 高个和尚一叹,“什么两位夫人,不过是宠妾灭妻罢了。” 可这事和尚即使知道,也只敢感叹这么一句,毕竟那位员外郎可是从五品官,岂是他们这些和尚能得罪的。 再者就算不说,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想到这崔员外郎便是再不喜夫人,也不该叫人于病中出行。 小沙弥虽不懂师兄所说何意,却也听出这位夫人是个可怜人。 ‘嘚嘚嘚’—— 剧烈的马蹄声陡然再次响起。 小沙弥好奇转身,刚巧对上身后高抬的马蹄。 “吓,师兄!”这一吓,直将小沙弥吓瘫在地。 马蹄落下后,和尚才看清马背上坐着的嚣张男人。 “师弟,没事吧?” 被师兄扶起时,小沙弥依旧呆呆的看着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一头乌发高高竖起,着一身银铠端坐马上,格外的威风凛凛。 从下往上看,能清楚的瞧见男人高挺的鼻梁,两唇微薄,一双乌目灿如寒星,只轻轻一暼,其中的煞气足以让人胆寒。 那张俊脸虽生的眉目如画,却也霸气的让人不敢直视,一凑近,还能嗅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慢腾腾起身的小沙弥心有怨言,‘这是哪儿来的血罗刹,竟这般骇人。’ “和尚,我且问你,这里可是玄佛寺?” 被问的高个和尚单掌行礼,“此处正是玄佛寺,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男人颔首,“既如此,我便先去上柱香,这马就劳烦二位了。” 说完,男人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一扔就抬步上了石阶。 小沙弥慌忙接过缰绳,“哎,施主…” 可没等他喊出声,人已经走远了。 男人走时袍角翻飞,两人似乎隐隐瞧见上头沾染的片片血迹。 “这位施主行事还真是急躁,人也快言快语,这么大一个马儿说放就放。”小沙弥嘀嘀咕咕的说着,望着安静的马儿,无奈扯过缰绳。 身旁的高个和尚却是沉吟,“方才那人的装扮不像平民百姓,倒像是个将军……” 说着和尚瞪大了眼,“难不成他就是今日回朝的威武大将军,寒林商?!” …… 下过雨的石阶总是过于湿滑,加上前阵子暑去寒来,温乐言本就身子弱,这几天便不可避免的感染了风寒。 听着温乐言又闷咳了几声,丫鬟沁竹很是心疼。 “夫人,咱们还是回府吧,您要再来一回,非得病倒不可。” 温乐言摇头,“相公千叮万嘱我此次必得入寺祈福,岂能推辞。” “可这几回上香有哪回是为您自个儿求的,还不是为了那个袁姨娘。若非她怀有身孕,肚子里踹了个宝,咱们又何苦来此一遭。” 沁竹的义愤填膺,温乐言哪会不知,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又有什么法子。 思及此,她想起了新婚当夜崔明珏说的那番话,‘你心知我一向待你如亲妹,从未想过要娶你,也不会碰你,今后你好自为之。’ 当初的话犹在耳畔,温乐言禁不住一声叹息。 和离的事她也不是没跟崔明珏提过,可相公明明不喜欢她却始终不答应和离,她也无奈。 她知与崔明珏的婚约不过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娶了她。 本以为半年的夫妻时光足以让他心动,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他人的有孕之喜。 心神恍惚间,温乐言没注意脚下,一时没踩稳朝后仰去。 “夫人!”沁竹大惊,刚想伸手救人,却迟了一步。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本该摔下石阶的温乐言却被一人救下。 意外发生的太快,还没等温乐言有所反应,人就 2. 第二章 [] 下山时,温乐言又瞧见了先前那人,行过那人身侧,她嗅见了满鼻的血腥气。 常人都说,于佛寺中走上一遭,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心诚,便可收获福德。 却不想温乐言回去后,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场梦。 似是为了应景,梦里的雨比之前夜更加猛烈,发了疯似的打在地上,淅淅沥沥的汇成了条条小河。 天边还在电闪雷鸣,就连堂内烛火都被吓得来回跳动。 就着浅浅烛光,温乐言认出此地竟是府衙,而堂上所跪之人是她的夫君,崔明珏。一旁以草席裹身的女子虽不见面容,可发间那支碧玉梅花簪早已表明身份。 那死去女子,竟是她。 “犯人崔明珏宠妾灭妻,残害人命,所犯罪行确凿,还不认罪!” 县令手中惊堂木一起,台下崔明珏狠狠闭眼,却依旧嘴硬,“大人明鉴,草民无心害人,当日不过是与她拌了几句嘴,才一时失手将人推到桌角,出了这样的事……” 崔明珏口中的草民二字,令温乐言惊疑。 按理说这崔明珏当年也是一解元,官职为员外郎。如今这一声草民,难免让她多想,难道崔明珏现下竟是失了官职? 这厢崔明珏的巧言善辩令县令恼怒,“看来你是死不认罪了。” “仵作已验明,女尸腹中留有剧毒,额角伤口更是死后磕碰所致,你与妾室分明是蓄意谋害,如何敢说是无心之失!” 话落,屋中烛火闻风而动,恍惚间,崔明珏似乎瞧见温乐言的鬼魂正站在角落处看着他。 对上崔明珏那双惊恐的眸子,听着他说起如何与袁姨娘一起暗害自己,这毒又是从几时下起,温乐言只觉满心寒凉。 原来她的下场,竟是被亲夫下毒害死… 堂下崔明珏是如何承认罪名的,温乐言已经无心再听下去,她游魂一般四处飘荡,刚飘出堂外,眼前景象竟是又换了一处。 前一刻还是电闪雷鸣风雨瓢泼,再转头却已雨过天晴,阳光正好。 前方一人背对着她似乎在对着一处坟墓说着什么。 “若早知今日,我一定早早去寻你,定不会让你沦落如此地步。” 说话的人一头乌发扎起,身板挺正,他披着一身沾血铠甲似是刚从战场归来。 ‘这人瞧着,好生面熟。’ 疑惑间,温乐言荡着向前,待晃到那人跟前时,她认出眼前这人不就是今日在玄佛寺救了她的那位公子吗? 接着没等她理清思绪,却见这人拔起腰侧的长剑笑道,“笙笙,等我。” 言罢,挥剑自刎于墓前。 热血洒出时,温乐言似乎又嗅到了那股血腥气,再往下看,那人手中紧握着的正是她最爱的那支碧玉梅花簪。 翠玉梅花被鲜血浸染,下一瞬,周遭天旋地转,温乐言梦醒了。 听到寝室内传来一声惊呼,在外守着的沁竹慌忙入内,“夫人?” 榻上,温乐言被方才的噩梦吓得惊醒,她紧攥着被角轻颤,因身在病中,更显弱柳扶风。 将床帐挂上金钩,沁竹端来一盏茶,“夫人,可是梦魇着了?” 咽下温茶,温乐言才算定了定神。 瞧着外头的天光大亮,她喃喃问着,“……沁竹,你说,静法师傅说的那句签文可是真的?” 说到这事,沁竹大着胆子回,“夫人,奴婢觉着无论那签文是否为真,您都该早做打算了。” 毕竟温乐言因伤寒病着一事,府中无人不知,可她病倒后,崔明珏也不过是着人去煎了碗药便再也不管了。 温乐言苦笑,“打算,我该如何打算,相公不愿和离,我又能做些什么……” 从前在温家,她不过一养女,自小爹不疼娘不爱,本以为嫁予夫君后日子能好过些,却不想会落得这般局面。 沁竹是温乐言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她一块长大,哪里不知她的处境,“夫人,无论如何您还是崔家主母呢,就算老爷再宠那袁姨娘,也越不过您去。” 沾湿巾子,沁竹拂去温乐言面上虚汗,随即转身,“一觉过后,夫人的病似是好些了,这是老爷先前吩咐人煎的药,还温着呢,此时喝正好。” 接过沁竹递来的汤药,温乐言正欲喝下,脑中恍然浮现出先前梦中的一幕。 县令愤怒的言语犹如在耳,‘尸身腹中藏有剧毒,你与妾室分明是蓄意谋害!’ 剧毒? 垂首望着手里的汤药,温乐言突然心慌的厉害,“沁竹,快,拿银针来!” “夫人?” 沁竹虽不解,还是扭头取了银针。 捏着手中银针,温乐言将其小心浸入汤药中,待银针取出时,上头的黑色吓得两人后背发寒。 结果一出,温乐言瞬间被吓软了腿,她眼角噙泪,满眼的不敢置信,“居然,真有剧毒……” 今日崔明珏早早上朝去了,此刻还未回,这碗汤药能动手的只有那位袁姨娘了。 沁竹也没想到袁可嫣会心狠至此,同样被吓得掉泪,“夫人,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稳住手中汤药,温乐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悲伤褪去眼眸坚定,“正如静法师傅所说的,自救。” “可咱们该如何自救?” 眼下崔家是留不得了,就算要求助于娘家,她连府都出不得又如何求助,再者温家在京城另一头,即使乘坐马车也需得两个时辰。 思来想去,温乐言想到了梦中那位男子,她虽不知那人日后与自己是何干系,但如今她怕是只能求助于这人了。 “出府,去玄佛寺,就说我的发簪丢了得去寺中寻一寻。” 沁竹不解,“可夫人,这理由他们会信吗,如此怕会打草惊蛇。” 温乐言却道,“从前也许会,但现下他们刚刚下毒正心虚的很,以寻物为借口虽会警惕却不会强留,况且那碧玉梅花簪何其贵重,他们也是知道的。” 走前温乐言还不忘将那支碧玉梅花簪偷偷藏入怀里,至于她午前究竟簪的什么,也没人会在意。 正如她所料,二人的出行并未收到太多阻拦,门口的护卫略瞧了瞧她们的包袱就干脆放行了。 因为谁都想不到温乐言会只带着一些碎银出逃。 离府后,熟悉的马车消失在了巷中,见人离开护卫赶忙去通报严管家。 却不知此时的温乐言已经带着沁竹下了马车,又重新雇了一辆偷偷往将军府赶去。 今日威武大将军寒林商班师回朝的事,温乐言也是先前从崔明珏口中听说的,此刻的寒林商怕是已经进宫面圣了。 摸着发间那支簪子,温乐言心中也无万全把握,她只是猜到大将军怕是有一心悦之人,名唤笙笙,只不知为何在梦中会将自己误认为他人。 虽有愧于心,可眼下若想好好活下去,她必得寻一靠山,而寒林 3. 第三章 [] 自含梅院建成后,寒林商就再没踏入过,今日再进,就瞧见对面树下那道窈窕身影。 寒林商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女子发间簪着的发簪,确是碧玉梅花簪无疑。 他没有立即入院,而是站在院外瞧着那人。 只是瞧着瞧着,他竟觉得眼熟,那嫩青色的罗裙,梳起的妇人发髻,让他想到了今日于寺前见到的那位女子。 待那人转身时,绝美的侧颜让寒林商惊疑,“是她?” 远处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温乐言一侧身就发觉了,瞥见那人如狼般锐利的目光,心虚的温乐言赶忙作揖,“奴家见过将军。” 寒林商没答,只一步步踏入院内目光紧盯着身前的女子,抬手挥退沁竹,“你退下。” 沁竹抿唇有些担忧,触及温乐言目光后,才转身离去。 沁竹走后,温乐言垂首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男人的眼神过于凌厉,一寸寸的扫视着她,似是要把她吞吃入腹,“将军……” 话刚落,却被男子陡然抱起,突然的动作吓得温乐言下意识环住男人脖颈,“将军!” 怀中女子的轻颤,寒林商自然感觉得到,他虽是停住了脚步却是抱的更紧了。 俯首感受着脖间女子微凉的肌肤,他低声道,“你发间那支梅花簪,哪儿来的?” 温乐言被问的呼吸一滞,颤颤巍巍答,“那簪子是奴家自小便有的。” “是吗?” 说话间,寒林商嗓音的震颤贴着温乐言脖间,热气与震感教她羞红了脸,像这般亲近男子她还从未有过。 “奴家不敢说谎,确是自小便有。” 这簪子究竟是怎么来的,温乐言也说不清,只是母亲说当初拾到她时便已经在她身旁。 就在温乐言心神渐缓时,头上的簪子陡然被人拔下。 瞬间,青丝洒落,女子惊慌抬眸,抬首时漫天月华落在她面上,明亮皎洁,弱质纤纤,这一刻连月光都为她的美增添了一分柔婉。 也是在此刻,寒林商看清了她目中的无措与小心翼翼,可他还是硬起心肠查看起了手里的发簪。 当看到其中一瓣梅花上的裂痕时,寒林商惊的失了言语。 他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子,双目微红,他原以为女子应是从何处打听来的这一消息,所以随意选了一支梅花簪作掩饰,却没成想,这簪子竟是真的。 那上头的裂痕是他少时亲手磕碰,这一细节从未有人知晓,女子的身份自然也在此刻呼之欲出。 “真的是你。”寒林商激动的将人抱在怀里。 感受着手背热泪滴落,温乐言此刻愧疚得无以复加,她不知这簪子怎么就对了,但眼下这身份她也只能顶替了。 ‘对不起。’暗暗道了这一声后,温乐言无声默认。 这头温乐言成功入了将军府,另一边的崔府却是在发现人逃了后彻底乱了。 崔府的地上跪了一地奴仆,堂中崔明珏阴沉着脸怒吼:“那么大个活人,怎的就能不见了,失踪这事你们就一点没发现不对劲?废物!” 被骂的严管家忙叩头,“老爷,头前已派人去找了,兴许夫人外出的马车在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定呢。” 话落,屋外跑进来一位奴仆,跪下便说,“不好了,送夫人去玄佛寺的马车回来了。” 崔明珏大步上前,“那夫人呢?” 奴仆嗫嚅着说,“可夫人不在车里,奴才也去寺庙问了,那和尚说夫人午前是去上过一次香,可后来就没再瞧见了……” 听罢,崔明珏恍惚落座以掌覆眼,“继续找,把这城里一寸寸都给我找遍了!” “是,老爷。” 沉闷间,一妖娆女子扶着腰入了正堂,“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吵的这般厉害?” 崔明珏抬眸,目光怀疑的看着女人。 被他这眼神惊住的袁可嫣下意识护着肚子,“……相公为何如此看我?” 崔明珏收回目光,“乐言不见了。” 袁可嫣大吃一惊,“姐姐怎么会不见了,相公,可有派人去寻?” 崔明珏沉默。 这时,管家突然想起一事来,“奴才回府时听见街边有人说起,夫人失踪前,似乎曾去过将军府。” “将军府?”崔明珏沉吟。 这寒林商如今班师回朝,将军府也是几月前刚建立完毕,按理说京中相识之人不多。且听闻此人为人狠戾,下手不留情,就算温乐言真去了,怕是也没那好心肠。 很快,温乐言的失踪就有奴仆告知给了温家人,一听此事,当晚人就赶了过来。 …… 驻足堂外,袁可嫣扶着肚子来回踱步,“熙春你说,老爷跟温家会说些什么?” 回望堂内那间烛光明亮的屋子,熙春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必是与大夫人有关。” “是吗……” 葱根似的玉手一下下抚着肚子,袁可嫣似是想到了什么蹙眉顿足,“快,去大夫人房内看看那碗汤药,千万别留下什么痕迹。” 熙春恍然作揖,“是,奴婢这就去。” 匆忙的脚步声离去后,袁可嫣面露懊恼,也怪她下手后太过得意,记得销毁厨房的证据,却忘了那碗汤药才是关键。 不过也难怪她大意,从前崔明珏对于温乐言的事一向是不管不问,就连病中也从不会关怀一二,只简简单单吩咐了厨房一句便罢了。 这才使得袁可嫣胆子越来越大,到现在已经敢直接下毒害人了。 想起温乐言那张脸,袁可嫣就恨极,明明是个不受宠的,偏偏还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惹人不痛快,那张脸就算再美,不也勾不了老爷一点吗。 “今日也算你聪明,不然你早就葬送我手了。” 打从温乐言上香回来,袁可嫣对她就已起了杀心。 正巧崔明珏因寒林商回朝一事进了宫,就算回府也得等到宫宴结束,在那时候只要温乐言在府里她就能下手。 只是让袁可嫣没想到的是,温乐言一向对她不设防,今日怎么会这般警惕,甚至不惜逃出府去。 就连崔明珏的反应也不在她预料之中,以她对崔明珏的了解,就算温乐言死了怕是也与死一只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可现下竟急成这样,让她也不由得慌了神。 片刻后,丫鬟熙春急急忙忙的来了,“主子。” 袁可嫣急问,“如何?” 熙春摇头,“奴婢去找了,那碗汤药不在大夫人院中,碗也不见了。” “居然会这样……”袁可嫣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惧怕居多,还是庆幸更多。 “主子?” 袁可嫣摆手,“罢了,即便她如今逃了去,我也有法子对付她,竟然想到把汤药带走,是想留着做证据吗?” 熙春惊出声,“大夫人若真这般做,岂不是对主子不利?” “她要是真来了,我也不怕,索性直言那药中剧毒是她事后栽赃,反正一碗汤药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老爷是不会信她的。” 袁可嫣的一番话让熙春定了定神,只是再看依旧亮着灯的内室,袁可嫣却有些不确定了。 如今崔明珏的反应,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有多了解,现在的崔明珏她竟有些看不透了。 内室中的烛火亮了片刻,随即被人吹熄,黑夜间,似有一人影从崔府飞出,直往将军府奔去。 将军府一向戒备森严,哪怕是一只猫儿入内,也能被护卫们当场发现。 于是,当那黑影猝不及防的钻入府中时,护卫一下便觉察出。 “不好,有人夜闯将军府!” 黑夜中有人下令,“其余人继续严防戒备,我去通知秦管事。” 夜色下,悄无声息的搜查开始了,同时,黑衣人闯入府的一瞬间,寒林商于黑夜中睁开了眼。 他弯腰坐起侧耳听着梁上动静,却意外听出那人的脚步声竟一直在含梅院附近徘徊,当即冷了脸开门追上。 蹲在屋檐上,透过月光瞧着房内女子,黑衣男子眉头紧皱,没等他做些什么就听到身后疾驰而来的脚步声。 危险袭来时,他当即一个鹞子翻身躲过身后暗器,再扭头黑衣男子正瞧见月色下立于屋脊上的寒林商。 皎洁月华下,寒林商衣袂翻飞,颇有些遗世独立。 “这位公子,来我将军府,难不成是想着窃玉偷香吗?” 听出寒林商话中狠辣,黑衣人暼了眼屋中的温乐言不再多做停留,当即转身离开。 4. 第四章 [] 见温乐言醒了,崔明珏温柔的将人扶起,“别怕,汤药的事沁竹已经与我说了,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温乐言道:“相公说的可当真?” 男人颔首,“自然当真。” 温乐言从未见过崔明珏如此和颜悦色,不禁卸了防备。 想想她如今已为人妇,又未曾与崔明珏和离,听他提起温家人已在崔府等候,自然不会再留在将军府。 可不知为何,她竟有些迟疑,崔明珏看出这一点后俯身说,“乐言也不想继续扰了将军声名吧。” “是……” 只要崔明珏一日不同意和离,她就一日离不得崔府,即便是如昨日般迫不得已,留给她的选择也还是要回去。 沁竹手脚麻利,没两下就收拾好了包袱出来。 走出内室后,温乐言见着寒林商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两两对视时她竟有些无措不舍。 “昨日多谢大人收留,奴家感激不尽。”温乐言弯腰作揖。 瞥了眼女子发间的玉簪,寒林商只道了句:“不必,夫人慢走。” 态度分外冷淡,与昨夜截然不同。 顺着寒林商的目光,温乐言下意识抚了抚发簪,心中百转千回,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几人离去后,秦管事叹道:“看来这院子是注定迎不来新夫人了。” 望着女子背影,寒林商却满口笃定,“终有一日她会回来的,名正言顺的当我的将军夫人。” 崔府的马车就停在后门处,再看过去时,寒林商正巧瞧见了崔明珏那副温柔好夫君的作派,不禁暗暗皱眉。 他直觉此人有些古怪,不仅是昨夜夜闯将军府一事,更因为他的表里不一。 若这崔明珏真是个好夫君,温乐言又怎会慌不择路到寻求他这位刚回朝的将军帮助,更不会传言他宠妾灭妻,甚至二人到今日都没有夫妻之实。 坊间传言崔明珏怎会不知,况且按如今的律法,宠妾灭妻可是大罪,一旦被发现杖责九十都是轻的。可偏偏这崔明珏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外人眼中即便传言已出,他依旧是那样一副好夫君的表象,以至于到如今也只是传言,却无实质。 熟悉的马车再次出现在跟前,温乐言攥着帕子不由得有些心慌。 “夫人,上车吧。” 抬头见着崔明珏微笑伸手,温乐言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轿帘落下后,马夫一甩缰绳‘驾!’,将军府的后巷很快又变得空荡荡一片。 车内,察觉出女子的不安,崔明珏抬手覆上她手背,“怎么在发抖,是风寒未消吗?看来回府后还是得再喝几副汤药的好。” 男人这话说的轻飘飘,却让温乐言想到了那碗有毒的汤药。 尤其是当崔明珏的手心覆上来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她的后背猛地一凉,竟似被一条阴冷毒蛇触碰,指尖轻颤间只想快速将手抽离。 似是瞧出她面色有异,崔明珏问:“怎么了,抖的这般厉害?” 温乐言扯起嘴角摇头,“没什么,许是昨日受了些寒……” “那就好,这将军府即便再奢华,可在你心里也比不上咱们崔府,不是吗?” “是……” 强压下心中不适,温乐言僵着手臂没动,直到崔明珏将手抬起拉开些距离,才偷偷舒了口气。 因崔明珏不喜,从前二人少有接触,今日双方一触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崔明珏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欢。反倒是有些意外,比起崔明珏,她竟不排斥昨夜寒林商的拥抱,许是当时过于愧疚所致。 回了崔府后,温乐言刚进门就瞧见院中皱眉等候的温家人,当即欣喜出声,“父亲,母亲,阿兄!” “乐言?!”见着女儿回来,温母李氏红了眼眶,“为娘的乖女儿,昨日你这是去哪儿了,可急死为娘了。” “母亲……”温乐言泪水滴落,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肃在一旁抹着泪,“没事了,回来就好。” 温乐言哭过后才稍稍稳定了情绪,侧头看着温良枓,眼泪再次滑落,“阿兄……” 在温家这十年,一直都是阿兄待她最好。 拍拍温乐言的肩,温良枓压着怒火,“小妹,你与阿兄说,究竟发生何事让你不惜离家。” 温乐言瞥了眼崔明珏的面色,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可当提起那碗汤药时,沁竹才恍然,“方才,奴婢已将那碗汤药交给了老爷。” 崔明珏这时却说,“爹、娘,我知道你们也是关心乐言,可那碗汤药我查了,并无异常,这事怕是乐言多想了。” 崔明珏的话让温乐言有些难以置信,“相公,那碗汤药我已用银针验过,确有剧毒!” 崔明珏:“那银针呢?” 提及此事,温乐言记得当时用布巾包着放在了袖中,如今再掏出一瞧,布巾里竟是空了。 她猛然想起醒来时崔明珏正坐在她榻边,银针怕是早在那时就被他提前取走了,当即无力辩驳。 这时,始终未吭声的袁可嫣才道,“姐姐前阵子便已得了风寒,昨日怕是仍在病中,将那汤药瞧错了,这才说了胡话。只是无论如何,姐姐也不该入那将军府啊,如此将相公的脸面置于何地?” 如今没了证据,温家二老也不再多说,只劝着女儿好好将养身子,莫再惹事。至于温良枓欲要说些什么,却被温父压下,最后选择了一言不发。 这一刻,温乐言只觉无望,明明证据皆在,可相公、父母、兄长却无一人信她。 挣扎一日后,换来的结果依旧是被接入院内,与先前无异。 入院后,沁竹当即跪下,“夫人,您打发了奴婢吧,若非沁竹太过大意让老爷钻了空子,否则您也不会如现在般有口难言。” 温乐言摇头,“这事如何怪的了你,怪只怪人心难测,就算那碗汤 5. 第五章 [] 九月时近中秋,皇宫中已然开始筹备起了中秋宫宴来,作为从五品员外郎的崔明珏,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此次宫宴意为团圆,身为正妻的温乐言理当同去。 宴会当晚,崔府马车很快迎着暮色入了宫门。 自半年前与崔明珏成婚,这还是温乐言头一次入宫,一路走来瞧着这满目的红墙黄瓦,温乐言感慨万千,原来这就是皇宫大院。 下轿后,路上穿着宫服的宫女太监们随处可见,他们步履匆匆的怀抱着一盆盆瓜果、月饼等物,隐隐还能嗅见阵阵桂花酒的甜香。 今日是难得的中秋宫宴,凡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正妻赴宴,崔明珏官居从五品自然不敢来晚。 宴会上,女眷与官员分坐两头,官员一方有皇帝跟皇子坐镇,女眷一方则是皇后,妃子,亦或是公主。 温乐言刚来此,就被皇后瞧中了,当即将人唤到自己跟前。 见着皇后,温乐言赶忙行礼,“民妇温乐言,参见皇后娘娘。” 如今崔明珏虽为从五品员外郎,可温乐言并未封诰命,因此在皇后面前只能自称民女,而非臣妇。 让人起身后,皇后常氏仔细瞧着温乐言的模样,“本宫早已听闻温家女子容貌秀丽,乃京中一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皇后常氏如今已育有一子一女,太子崔荣便是其长子,年岁比之温乐言还要略大些。正巧近日正值太子选妃之际,今日见着温乐言即便知晓她已为人妇,依旧心生喜爱。 温乐言听此浅笑,“民女不过蒲柳,怎比得过娘娘国色天香。”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嘴倒是甜,快快坐下吧,这一路上累坏了吧。” “多谢娘娘。” 俯身作揖后,温乐言转身回了座位,却不想刚转身就瞧见跨步而来的寒林商。 再次见到那人,温乐言竟有些恍如隔世,“寒将军。” 寒林商脚步一顿,扫了她一眼后颔首,似并不在意,转身就落了座。 这时,皇后扫了眼宴席道,“今日宫宴,柔妃怎的不在?” 纯妃答,“娘娘,柔妃妹妹今日身子不适,不便参加宫宴。” 皇后颔首,“近日寒凉,许是受了风,也罢,身子要紧,让她好好将养吧。” “是。” 宴会开始后,众人耳边乐声乍起,随后十来位舞女着艳色长裙踩着乐点翩然入场,长袖挥舞时,一举一动皆为曼妙。 饮酒赏宴时,席上香甜的桂花酒味处处飘香,一向闻不得酒味的温乐言嗅着满鼻子甜香有些难受,喝一盏茶醒醒神后,就寻个由头离了席。 这次的中秋宴会与御花园相隔不远,不过绕了两个弯子,温乐言就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花团锦簇,满满的奇花异草,怪石嶙峋,地面由各色卵石铺就精彩纷呈。眺望四周,还能瞧见几处雅致的水上凉亭,水波倒影下更增添一分奇妙。 踩着石子路上前,温乐言立于一银杏树下,只一伸手金灿灿的树叶就落于掌心。 酒味嗅的多了,她的面上也带着点点微醺,那分醉意将面颊熏粉,浅笑间略显妩媚勾人。 捻着银杏叶梗,温乐言迎月而望,口中不自觉地喃喃,“这银杏叶,怎么有些像将军……” 说话间脑中晕眩更甚,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歪倒。 “小心!” 下一秒,一温热臂弯将她接住。 微醺的温乐言抬头一瞧,竟是寒林商,当即酒醒了,“将军,你怎会来此?”说着欲要起身,却被男人死死钳住。 “你醉了。” 温乐言摸着面颊,“只是酒气闻多了,现下已清醒了。” 寒林商眸色沉沉,语气中带着诱哄,“今晚宴中的桂花酒可是宫中佳酿,若不浅尝一杯怕是可惜了。” “佳酿?” 对寒林商万份信任的温乐言自然是很快上当。 “是。”说着寒林商就取出一酒杯。 轻嗅其香味,温乐言嗅出这里头的正是桂花酒。 听寒林商说起这是宫中难得的佳酿,温乐言迟疑的就着男人的手饮了一口,先入喉的是香浓的花香,紧接着就是虽淡却独特的酒味,带着丝丝辛辣下了肚。 “如何?” 温乐言皱眉摇头,“不好喝,还是一股酒味。” 将剩余的酒饮下后,寒林商饶有兴致的瞧着温乐言再次粉了面颊,这一次她彻底醉了。 酒醉后的温乐言瞥见寒林商嘴边的笑意,小声嘟囔道,“将军,为何灌我酒?” 紧抱着怀里人,寒林商足下点地往一偏僻凉亭飞去,口上毫不遮掩道,“无他,只为听你说真话。”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寒林商实在想知在温乐言心中自己究竟如何。 来到凉亭后,湖面上的丝丝凉意冷的女子下意识往嗜血将军怀里钻,“将军,冷。” 扯过大氅盖在人身上,见人不再发抖,寒林商才道,“现在可好些了?” 温乐言连连点头,微凉的额头紧贴着男人火热的脖颈,暖的她都有些困了。 寒林商抱着人倚在亭柱上,趁着此刻人酒醉又理智不清,忙问,“…不知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刚说出口,寒林商就抿唇暗恼,他不知这话酒醉又迷糊的女人能不能听得懂。 似是想到寒林商对自己的好,温乐言弯起嘴角,“将军很好,在我心里没有人会比将军更好。” 寒林商笑道,“是吗。” 随即却又听她言:“可惜,这世上除了将军与沁竹外便再没人待我好了。” 男人皱眉,“为何?” “相公不喜我,甚至帮着妹妹诓骗父亲母亲,拘我于院中,更无人信我。”说起这事,温乐言抽噎出声,万般委屈经这次酒醉尽数说出。 寒林商倒是没想到女子的处境比他所想的更为艰难,顿时心中杂念四起,“那你可愿与那崔明珏和离?” “提过,可相公不愿……” 周遭变得沉寂,在这御花园中只闻得几只鸟雀啼鸣,隐隐约约间,温乐言听到男人道了句:“无妨,我自有办法。” 说完,寒林商陡然察觉到背后一股杀气袭来,本能反应下,他一把抱起怀里困乏的女人飞身出了凉亭。 就在他带着人逃出的一瞬间,先前的那根亭柱上赫然被人钉了一支飞箭。 回首瞧着锋利的箭头,寒林商眉头狠皱,只差一点他们就要被这支箭射死在凉亭里了。 这一次的避开让暗处之人被发现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手,而是继续朝着寒林商射箭,誓要将寒林商射死在这御 6. 第六章 [] 中秋宫宴当晚,太傅之子常泓的死还没出个结果,宫里就又出事了。 只是这次死的不是别人,而是柔妃陈氏。 发现尸体的是柔妃宫中的大宫女荷花,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与柔妃尸体躺在一处的还有太子崔荣。 幸运的是,太子只是昏厥,并未受伤,相反他身旁的柔妃却是赤身裸-体的躺在榻上死不瞑目,右手更是被人残忍的砍下,流出的血液直将锦被染的深红。 此事一出,惊动了整个皇宫,才安静没多久的紫禁城,又乱了。 醒来时太子崔荣还一无所知,他刚睁开眼就瞧着顺承帝面色可怖的站在他跟前,“父皇?” “你还有脸叫朕父皇?” 被顺承帝这么一说,崔荣才看清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只见他只着亵裤坐在柔妃榻上,扯一扯裤腿就能瞧见上头的斑斑血迹,身侧是柔妃留有余温的尸身,手心握着的是一只惨白的断手。 眼前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将崔荣吓得爬下了软塌,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跪地求饶:“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根本不知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啊!” 顺承帝没吭声,只是失望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 “宣威武大将军进宫。” 首领太监:“喏。” 两柱香后,寒林商入了宫。 也是在此后顺承帝才知,太子手里的那只断手竟不是柔妃的,至于柔妃的右手究竟去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宫中仅一晚就发生了两起命案,惹得顺承帝大怒,当即命威武大将军寒林商与大理正一同办案,势要找出两起案件背后的真凶。 至于太子,翌日就被皇帝拘在了东宫,即便皇后不信太子会犯下此等大罪,可柔妃之死已是事实,太子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了。 宫中是如何的暗潮汹涌,温乐言不知,宫宴结束后,她便回了自己那方宅院。 “夫人回来了,如今不过戌时,怎回来的这般早。”沁竹问。 温乐言扶额,醉酒过后头还有些微痛,“今日宫中出了事,便回来的早些,沁竹,我头疼的厉害,你去为我端一碗醒酒汤来。” 沁竹瞧着温乐言面色叹道,“夫人一惯喝不得酒,更闻不得酒气,今日宫宴怕是不免吃了几口酒。 那奴婢就去瞧瞧府里厨房还有没有醒酒汤,今日老爷必是也喝了不少酒,奴婢早些去应该还能取一碗过来。” 人走后,温乐言倚在床榻上按揉着额头,“早知就不贪那一口桂花酒了,现在头疼的厉害。” 一路奔波后身子也懒了,她便想躺在榻上小憩一会儿,可还没等人躺上去,就摸到锦被下有一物拱起。 “什么东西?” 温乐言掀开一看,是一油布包,当即生了警惕,她可没忘记先前那碗汤药是怎么来的。 此刻沁竹不在,温乐言又不敢贸然打开,想了想只能取了发间玉簪小心挑开了那油布。 棕色的油布被挑开后,里头的东西在烛火下看得分明。 “!” 待看清那物后,温乐言吓得踉跄后退,她紧捂着嘴泪珠簌簌的瘫在座椅上浑身发颤,蜷缩在椅子上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可怜的小兽。 温乐言原以为只要足够小心谨慎,那些害人的伎俩就不会用在她身上,哪知她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有心人的算计。 若是寒林商在此必会认出,放在软榻上的正是柔妃缺失的那只断手。 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温乐言能清楚的看见那手细白如柔荑,断处还带有点点血迹。 很明显,这是个女人的手,而且刚砍下来没多久。 “夫人,厨房的醒酒汤就剩这最后一小碗了。” 说着,沁竹端着碗进了内室,一抬眼却看见温乐言缩在椅子上惧怕的看着什么,沁竹见状忙将碗放下,“夫人,怎么了?” 再一扭头,滴着血的断手出现在眼前,“啊!” 沁竹年岁不过十五,哪见过这血淋淋的残肢,当即被吓得软了腿,“夫人,这到底是谁的手啊?” 温乐言害怕摇头,有了沁竹在一旁胆子也逐渐大了些,“我记得去宫宴前,榻上还没有这东西,难不成是有人在我们进宫后故意放过来吓我们的?” 沁竹大胆猜测,“夫人,这府里能这般对您的,怕是只有那袁姨娘了。” 可温乐言想想又不对,“应当不是她,袁可嫣怎么说不过一弱女子,哪做得出砍人手这么残忍的事。” “那这事咱们还是去告知老爷吧,一直留在这榻上也不是个法子。” 想到静法所说的那句:‘枕畔人亦可是山中猛虎’,温乐言倒不是那么信任崔明珏。 但想想这事怎么着都是出自崔府,万一其他院里也有人收到残肢又该如何,她作为当家主母,这事也不好瞒着。 “好,我们去找相公,沁竹,把那油布包上。” 起身后,温乐言往外走去,却不见身后的沁竹有动静,“沁竹?” 瞧着自家夫人,沁竹站在榻边不敢动手,“夫人,奴婢实在是怕……” 温乐言叹气,“也罢,这东西还是我自己拿着吧。” 只是站在榻边瞧着那血淋淋的断手,温乐言也不禁心下打颤,深吸一口气后她屏住呼吸快速将油布包上,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最后,等温乐言将东西放在了篮子里,沁竹才敢小心翼翼的提着篮子走出院门。 现下已是夜深,崔明珏从不往温乐言这院来,倒是时常去袁可嫣这位姨娘所在的北院,所以这时候往北院去准没错。 来到北院,微亮的烛光照在窗纸上朦胧一片,靠近时还能听见里头人的说话声。 沁竹提着灯走在前方,将那声音听得分明,“夫人,老爷果真在这。” 说着,就欲抬步往里走,紧接着才听清两人说话的内容。 “方才宫里来信了,柔妃被人残害于殿内,右手还被人砍下,至今未曾发现。” “妾记得那柔妃近些年颇得圣宠,怕是被哪位妃子背地里害了。” “目前案子还在查,听说已经交给了寒林商和大理正,为此陛下更是下令命二人于明日午前找出柔妃的右手,否则这案子怕是就不好办了。” 袁可嫣一叹,“毕竟这右手若是始终未能找到,这位柔妃娘娘不就是死无全尸了吗?” 崔明珏冷笑,“全不全尸的倒是不要紧,只是这案子到底事关太子清白,比起宠妃,帝王肯定是更在乎儿子的。” …… 细细密密地交谈声响在耳边,听的温乐言停住了脚步,她没想到这只断手居然是宫中柔妃娘娘的,而且此事竟意外的与太子有关。 想到这断手若找不着,寒林商办起案来必会更为艰难,思来想去温乐言还是轻着步子出了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