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和泥巴,朕君临天下》 1. 第一章 [] “呼,呼,呼……”秦游扔掉手中的木锹,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好似一口破旧的风箱。 竭尽全力压榨出肺中的空气,供养着这具虽然年轻,但创伤未愈的躯体。 他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因血液干透而变得硬邦邦的头发和连绵不绝的刺痛感,均在提醒着他,他已不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全平台粉丝破百万,衣食无忧的新锐up主。 而是一个年方十六,现状是连生存都难以为继的半大少年。 作为一个古代科普up主,秦游曾经出过“假如你穿越了该怎么办”的系列科普兼娱乐向视频,前阵子还火了其中一个,着实让他接到了不少商务。 他原本还想着趁这阵东风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最好是火到能招一个商务运营专门负责此事。 结果在工作室的庆功会上被灌得酩酊大醉,眼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拥有了一具年轻十岁的躯壳。 回旋镖终究是扎到了自己身上。 秦游方才都不免在想,莫非是自己爆火视频中那句“睡一觉就穿越也是很有可能的”惊动了掌管穿越的神,这才让命运和他开了这个大玩笑。 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什么时候睡一觉又回到了现代,达成双穿成就呢。 秦游不断给自己做积极的心理暗示,以压制住内心的迷茫与恐惧,让自己不至于陷入癫狂。 古人诚不我欺,到底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如果能再回到现代,他必定会再出一个关于穿越后如何迅速调整自己心态的视频。 秦游弯腰抱起地上装满泥土的小木盆,一步步挪着走向灶房,脑中仔细盘点着自己的当下的处境。 汉中郡,成固县,东乡,平山里,是他目前所处的位置。 从原主所残存的社戏记忆中有本朝高祖拔剑斩蛇起义,和萧相国月下追淮阴侯这两出戏来看,自己此时所处的年代应为汉朝。 两汉时期的汉中郡,那就是陕西南部,再往北一些就是西安,西北是甘肃,如今被称作凉州的地方。南边就是巴蜀之地,被称作益州。 难怪这里爱演高祖皇帝的故事,因为就是老流氓发家的根据地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汉中,夺取天下。丞相的隆中对也是给皇叔安排的这条路线,惜乎功败垂成。 在原主的记忆中,国家是统一的,所以先排除蜀汉这个选项。 但囿于交通不便,信息传递缓慢,原主又是个比较孤僻的性子,让他无从判断如今是处于西汉还是东汉。 只是在确定今年按干支记年是被称作丙午年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是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就好。 黄巾之乱一起,所过之处十室九空,世家大族尚不能幸免,遑论他这等升斗小民。 即便从附保得一时性命,也终逃不过之后滚滚而来的三国乱世,脖颈中的一腔热血浇灌脚下坚实的大地是大概率的事。 没过人的本事、雄厚的资本、显著的家声,就不要做什么自己是天命之人,要走上棋桌下棋这种美梦。 君不见汉末三国群雄中家境最差的刘备,年轻时也是涿县豪强,可以做县尉这种百石官么? 而秦游如今所拥有的所有财产,折换成市价还不到一万钱,其中大头还是田产山地这种不动产,而且还很有可能在半年后就不属于他了。 原主这个中二少年可真是……一想到原主给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秦游就觉得自己后脑隐隐作痛。 算了,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秦游又一次很好的安慰了自己。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太平年月,麻烦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活下去,是他当前唯一的奋斗目标。 拆分为阶段性小目标,那就是先让今天晚上的饭有着落。 秦游踢开脚边破碎的瓦罐,目光落在了自己端着的木盆上。 他看着自己扣在盆上的阴影,不由自嘲一笑:“这算什么,开局和泥巴?” 堂堂穿越者混到他这个份上,也真是够丢脸的。搁在时空穿越管理局,应该能判个无期。 吐槽归吐槽,事情还是要做的。 不多时秦游挪进了灶房,往木盆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双手将微湿的泥土不断搓成长条。 和泥巴是乡野孩子都做过的事,区别无非在于多少。原身明显是个中好手,加上秦游过往的经验,没费什么功夫黄泥就变成了数根粗细均匀的长条。 他随手从灶边找了一块合手的小木片,用其将泥条尽可能地分成均匀小块,然后用手搓成一颗颗小泥丸摆放在脚边。 如此不断反复,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秦游的脚边已经摆了二百来个泥丸。 幸而古今灶台共用一理,形制差别不大,秦游很快就生好了火,将差不多一半的泥丸倒入了此时家中最为贵重的铁釜中进行烘烤,另一半则是重新放回木盆,放在屋檐下阴干。 秦游制作这些泥丸是为了上山打猎用的。这种黄泥丸在水分蒸发后,会变得异常坚硬,打山鸡、兔子和一般的小型鸟类毫无问题。 其实如果想要获得质量更佳的泥丸,最好的方式是阴干。但肚子不等人,现下也只能凑合了。 秦游丝毫没有吝惜柴草,所以铁釜很快被烧得滚烫,原本微湿的泥丸在秦游的不断翻滚和相互摩擦中变得干燥、坚硬。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游将干燥得差不多的泥丸连铁釜一齐端下,放到一旁降温。其间折了两根细枝,将铁釜中形状不规整,表面被烤裂的泥丸挑出,弃置不用。 他从前玩过弹弓,用的是工业化制式生产的钢珠,知道不规则的投掷物对落点具有很大影响,所以目前在尽可能的规避此种情况。 况且如今可没有后世那些合成的化工材料,一截自行车的内胎胶皮,一段压脉带就可以支撑起一个孩子愉快的童年时光。 秦游准备用来打猎的工具是一把弓。是的,就是弓。 汉承秦制,成年男子需服两年的兵役,一年在郡内,一年在京师,其间需要自备衣物与盘缠。家中条件更好一些的,还会置办刀剑弓矢,甚至是良驹。 前些年羌贼屡屡犯边,汉中郡征召的兵卒就没有上京师当卫士,甚至只在群内当了三到六个月不等的正卒,就被调到了陇西、汉阳一线的边境做戍卒。 秦游准备用于打猎的弓是原主的父亲服兵役时,与同伍的兵卒交好,用三双鞋子、一 2. 第二章 [] 秦游捏了捏手中的蒸饼,自指尖传来的温柔热意让他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他的臆想。 望着已然跑远的纤细身影,前世母胎单身的秦游总算明白何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至于方才打扰他的系统,反正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秦游干脆选择放弃。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本事就别露面,看着他这个宿主和人间说拜拜好了。 秦游的思绪很快又转回强势塞给他蒸饼的小姑娘身上。 燕芸,年十五,是与原主自幼定下婚约的童养媳,完婚方月余。 不,确切而言,而今已经是他的媳妇了。 至于为什么十五岁就成婚,那是因为汉律规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所谓五算,即人头税按五倍缴纳。汉律规定十五岁至五十六岁为成年人,每人每年的人头税为一百二十钱,五倍缴纳则是六百钱。 如此沉重的处罚性赋税,也就注定了只有世家豪族的女子有能力保持长久单身。 平常百姓多是如燕芸这般,刚过十五就嫁为人妇,为庞大帝国的人口数添砖加瓦。 秦游咽了一口口水,把单纯的馋劲给压下,然后把蒸饼给塞到了胸前,任微弱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随后在心中默念道:“我既承你之名,就自会担你因果。你若在天有灵,就放心去吧。只望你来生不要这么意气用事,有男儿担当,莫累得家人受苦。” 此言一出,秦游顿觉通体舒泰,好似挣脱身上枷锁,拂去心头尘埃,整个人都活泼几分。 他反身关上了院门,走进阳光里。 平山里,顾名思义,离山很近。 秦游此次的目的地就是他名下的一片山林。 对,秦游是个名下的有山的……穷鬼。 本朝初立之时,因始皇帝把普通百姓当游戏npc使用,不恤民力的行为,和延续数年的楚汉之争,人力物力都下降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数值。 贵如天子,都不能找到四匹毛色一致的马拉车。 所以对于授田那是十分大方,成年男子均授予二十亩熟田。也就是已经开垦过,可以立即耕种,收成也不错的田地。 但随着时间推移,人口不断滋生,熟田就不够用了,遂改为生熟各半。而所谓生田就是未经垦种,需要自己去开荒的田地,以目前通行的种植方式,至少要三年五载才能见成效。 当然,官府会对开垦生田的人家一定的补助,但这份补助是完全不足以覆盖前期投入的。 到后来就干脆变为只授生田,补贴也有所削减。 想要熟田也可以,授予的熟田折价双份,例如二十亩的生田只能换回十亩熟田。得到的结果照样是辛勤一年,家无余财。还不如选择拿二十亩生田,这样好歹只用苦开荒的那几年。 到原主父亲那一辈,连生田都不够用了,但又不能凉了抵御羌贼兵士们的心。于是经当时的汉中郡太守上奏,天子恩允,拿出一部分属于皇家的山林分给士卒们,以补田亩数不足。 后来原主的母亲在四年前,也就是原主十二岁时病故,原主的父亲续娶了一位带儿子的寡妇。 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不如草,从那时起原主的生活水平就断崖式下降。 等到那位后娘又为原主添了一位弟弟,原主的地位就跌落到比家中的捕鼠护粮的狸猫还不如。 原主本想着忍耐,等到成丁分家就好了。奈何天不遂人愿,原主刚满十六岁,父亲又闭了眼。 原主便只能在乡老的主持下被视作成丁开户。 在分家产时,那位继母又拿着孝道压人,明里暗里说家中没了顶门立户的男子,今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要原主这个长子少分家产。 还用原主的母亲收养燕芸为童养媳,这些年养下来不知耗了家中多少米粮说嘴。 激得原主这个中二少年热血上头,不仅没分父亲留下来的田产房屋,反而拿着自己刚分得的四亩半上好熟田换了如今这座山头。 于是原主名下,也就是现在秦游所拥有的全部田产就是十五亩生田加一座小山。 热血上头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愧为男儿丈夫,感觉棒极了。但当一滴汗裂成八瓣砸到土地里的时候,原主才知晓什么叫山林十顷比不过熟田三亩,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山林里处处都是宝不假,可也得有本事取出来啊,再说山林里的活计是既不安全,收入也不稳定。 哪怕是砍柴去卖,若是一日没有买主,一日的生计就没有着落。 然而想把生田垦成熟田,可不是有下苦力的觉悟就够的,更多的还是要有经验,舍得大把撒钱,并做好前几年入不敷出的心理准备。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家放着好好的籍册民不做,举家投入世家大族中做佃户大奴。 也终于明白那天将分家结果告知芸娘时,遮掩不住的错愕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顾忌原主的面子,没有直接说傻子。 本朝又讲究事死如生,厚葬成风。原主身为长子,父亲过世自然要出最多的一份,所以分得的家产,在葬礼中花了个干净不说,还搭上了所剩不多的私房。 正巧郡中新上任了一位太守,下车伊始的头一把火就是要疏浚郡中年久失修的河道。为此下令郡中每人要多交两次口赋。 一次口赋是二十钱,两人各两次口赋就是八十钱。 一文钱就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原主不是个英雄汉,只是个刚刚遭受社会毒打的半大少年。 即便不明白芸娘那天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敏感自尊心被刺痛的感觉是实打实的。 于是倔强的少年在面对催口赋的乡吏时,没有选择找相熟的长辈借钱,而是揣着怀中仅有的五文钱进了轻侠们私下开设的赌局。 这些轻侠往高处走时千金一诺的季布,但季布若遍地都是,也不值当被史书记载一回了。 所以多还是好胜使气,成日里斗鸡走狗,将男儿大丈夫五个字挂在嘴边吹嘘遮羞的无赖儿。 这些人在乡中横行,能私设赌局还一直没被亭长、乡吏等官差给抓捕,靠的就是会拿捏分寸,知道哪些人能惹。 于是原主揣着五钱走进去,揣着一根写着欠三千钱的竹简被踹出来。 面对这等破家祸事,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原主选择了隐瞒。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今日晨间,做局坑害原主的无赖儿们依言上门讨债,并按惯例对没钱还债的原主家进行了一番打砸。 争斗中原主的脑袋磕到了纺车上,昏死过去将一众无赖儿吓跑的同时,也给了 3. 第三章 [] 秦游大步向前,把四条小腿仍在反射性抽搐的松鼠给单手拎起来,然后抽出别在腰间的砍柴刀开始放血,这才让松鼠抽搐停止,痛苦远离。 这是必须尽快完成的步骤,否则血闷在体内臭了膛,肉就会变得腥臊无比,那就太浪费他上山一趟了。 刚开始秦游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随着鲜血汩汩流出,就逐渐变得熟稔,眼神平静如深潭。 心中暗暗庆幸得亏他早有准备,手中扣了两颗泥丸,这才能在变故出现时用预案顶了上去,没让头炮变成哑炮。 秦游不准备在山上进行剥皮,因为浓重的血腥味很容易引来山中其它的肉食猛兽,所以他干脆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仅有一尺多长的麻布,唰唰唰分为了几份。 将其中一份一头系在松鼠尾巴上,另一头绑在腰带上。至于滴落在下摆上的零星血迹,就顾不上了。 然后把手伸入松鼠方才探头进入的树洞,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些干燥坚硬的物体。 “松子、核桃、板栗……都是高油脂高热量的好东西啊,现在是我的了。”秦游肆意行使着战胜者的权力,把这个树洞中储存的坚果尽数掏了出来,粗粗一掂,估计得有小两斤。 动手的时候精神高度集中,被收获的兴奋劲给催着尚无感觉。 及至此时事情告一段落,秦游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后脑传来不容忽视的刺痛。 秦游扫了一圈四周,确认暂时安全之后,干脆屁股往下一沉,靠着树干坐在地面,小口小口吸着气。 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黄色的感叹号,像极了前世游戏界面的未读消息提醒。 这让他终于想起来处理方才差点让他失手的罪魁祸首了。 “系统。”前世看了许多小说的秦游,此时在心中驾轻就熟的默念道。 不得不说,这完整版的系统就是快。秦游话音刚落,面前就多出一个淡蓝色的游戏界面,把他给吓了一跳。 vocal,还带投屏的啊,这么先进的吗? 秦游正在庆幸自己是在山中打开了这个系统,不然若是让旁人窥见,最次都要把他送到巫祝那去灌符水的,眼睛便扫过了左下角的一行小字:“本游戏系统界面唯有绑定宿主可见。” 秦游抿嘴:行叭,小丑竟是我自己。 秦游并没有探索这个游戏系统的兴趣,因为整个界面的设计简陋到像是刚学ui的小学生做的,纯粹是为了让家长听到把钱扔进水里的响声。 而且除了打着黄色感叹号的未读邮件能够顺从心意点开,其余选项都是鲜红的感叹号,一点开一个“建设中,请宿主日后自行探索。” 摆烂的气息充盈到溢出屏幕,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蹦跶,和他穿越前曾好奇下载过的某个小说软件一模一样。 秦游点开了未读邮件,有两封。 第一封讲因系统故障干扰宿主正常游戏体验,补偿体质+2。 第二封则是新人见面礼,神秘书籍一本。 在点击领取前,秦游留了个心眼,试探问道:“系统,领取的书籍是实物还是进行知识灌输?如果是知识灌输,接收过程中会不会有外人能见的异象,或者让我感到痛苦?” 这次又有了电子机械音:“系统所产生的一切,均只有宿主可见。本系统以宿主的生命为最高优先级,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宿主生命的行为。 书籍将会以虚拟电纸书的形式,储存在宿主大脑图书馆中。” 秦游还是没明白这个虚拟电纸书和大脑图书馆是个什么意思,但生命不会受到危害,不会产生外人看到的异象这两点得到确认就够了。 秦游用意念点击确认领取这个选项前,鬼使神差问了一句:“系统,你的传输速度快吗?不会把我撂在这吧。” 毕竟从出现到加载完毕可是过了好久,还每次都出现的不是时候! 这次秦游觉得机械的电子音中多了一丝暴躁:“传输速度有保障,绝不超过三十秒。” “哈哈哈哈哈。”秦游突然大笑起来,将沉睡一冬的飞鸟惊起,心中盘旋不散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 人的情绪,有时候只差一个宣泄口罢了。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秦游终于点下了确定键,顿觉有一股清凉之意迅速游走全身,但给秦游这个当事人的感觉却像是泡在了温泉中,暖洋洋地想睡觉。 尤其是受创的后脑,仿佛有蚂蚁爬过,酥酥麻麻的。 脑中也出现了鼓胀之感,只用凝聚精神,就能看到一个正顶着倒计时的书籍状小图标,那应该就是奖励的神秘书籍了。 秦游看了一眼解封时间,还有十八个小时,立刻便抛诸脑后,检察起自己身体状况来。 没有出现仙侠小说中洗精伐髓后满身污垢的情况,整个过程也绝对和痛苦两个字不沾边。 确定了,是个比较诚实的系统。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防这是钓鱼局最初投下来的诱骗饵。 秦游并不在意这个神秘出现的系统会不会侦知到他内心的想法,甚至觉得能侦知更好。 因为如果能侦知,还容许了他的行为,没做出有悖言语的举动,那就说明一定对他有所图。 哪怕他还不知道这个突兀出现,还大方投资的系统在图他什么,但总好过被圈养的猪,养到重量足够就被拉出栏宰杀。 秦游看了一眼脚边植物投到地面上的影子,确认和接受前基本没有变化后才开始试验新得的馈赠。 那可是体质“+2”啊。 他穿越前也曾是个重度网瘾少年,对体质在游戏中代表的意义有相当的了解。 用上体质,大概率就是身体素质的全方位提高,包括但不限于嗅听视闻味五觉。 秦游又一次张开了弓,果然觉得自己力量更强,能够看得更远更清晰了。 他有一种非常确定的感觉。现在只要他想,再多加两分力就能将手中这张旧弓给拉断。 如果将一个成年男子的平均体力设为十分满分,那未经强化前的秦游应该有七到八分。经过强化后的秦游,相较普通成年男子已不逊色多少。 尤其是秦游这具新身体还年轻,可供挖掘的潜力还很多,远没有达到最巅峰。 旁人也无他这般拥有系统,可以做到全方面加强,达到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欣喜充满了胸膛。 随后他耳朵微动,循着感觉将勾开的弓弦一松。 “啪——” 泥丸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声音,约莫三十步外的又一个灰色身影应声而倒。 待看清倒下的东西是什么之后,秦游哭笑不得地收了弓。 看来是因为这片山林自从分到了家中后,就从未细心打整过,以至于这个小家伙都把他这个直立两脚猿当稀奇看了。 一回生,两回熟。秦游依葫芦画瓢地将这只被好奇心给害死的松鼠放了血。 随后也不再往里走了,只是沿着当前的深度,绕着山深 4. 第四章 [] 也许是从小随着外公外婆长大的缘故,秦游是个作风老派的男人。 具体到行为,那就是哪怕心中的欢喜多得已经溢出来,面上也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还会嚷两句诸如“你这个样子怎么干得好活呢?放着我来。”这般的话。 于是此时的秦游就举着端着满满一盆清水不知所措。 明明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想好了该如何料理这些肉的…… 考虑到当前没油、没辣椒、没孜然、还少盐的状况,秦游已经将底线退到了野鸡清水炖煮,松鼠单纯烤制了。 但即便是如此简单的愿望,此时也无法实现。 因为家里,没柴了。 出门前特意搬到屋檐下阴干的泥丸已经被搬了回来,正在他的脚边。 初春夜晚的风硬得狠,若是等着他这个忘性大的来收拾,这些泥丸就要变冰丸了。 这是好事,但秦游此时见着这些泥丸就莫名的烦躁,仿佛这一个个小东西脸上都挂满了嘲讽的笑容,正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吵嚷。 因为他就是为了烤这些泥丸才把家中的柴火给用尽的。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巧男也难为无柴之炊啊! 他从来没这么恨过自己忘性大,要知道他出门前可以特意带了砍柴刀,想要把这开门七件事中的头一件给补上的! 就在秦游心思急转,欲要想出个对策之时,紧闭的门扉被人从外推开了,如黄鹂般婉转的声音和风一起灌了进来:“良人,你在作甚?” 北风让秦游和灯火都是一跳。 秦游唯恐这点火光也灭了,身体要比脑子快得多,一把将人给扯将进来,顺带着掩上了门。 秦游家贫,家中仅有的一件复衾,也就是加厚的双层衣物还被今日早间前来要账的无赖儿给拿走了。此时将人扯入怀中,便觉如拥一块暖玉,烫得他心神一荡。 好在这点遐思旖念很快就被少女清脆的声音给冲散:“咳咳咳,怎地如此大的烟气?良人方才不是说要给我炖鸡汤喝吗?莫非是夜深不利点火,把灶给堵了?” 秦游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就是不说一句话。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原主对这个小妮子是又爱又恨了,因为他现在也是。 这小妮子是被烟呛到了不假,但绝不是被柴不充分燃烧的烟给呛到的,而是这照明用的麻藁。 麻藁就是灯油的替代品,好处是便宜,就连他这种家境都用得起。坏处就是烟很大,熏眼呛鼻,让人很不舒服。 秦游现在百分百肯定,这小妮子一定知道家中没柴的事。 秦游不是原主那个大男子主义到有些偏执的半大少年,更为成熟的灵魂让他从容的消化掉了心中陡然升起的闷气,放软嗓音说道:“却又作怪。快说,你把从仲父家拿的柴火放哪了?” 秦游这么说是有缘故的,因着今晨有无赖儿上门要账,大男子主义极重的原主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便摆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强硬姿态,强做无事让忧心忡忡的燕芸去相熟的里长家中避祸,这才有了原主被殴得昏死过去,被秦游阴差阳错顶替的后续。 秦游此时口中说的仲父,就是让燕芸前去避祸的里长家。 果不其然,秦游听燕芸说道:“仲父说,今晨他在田间劳作,来不及回里中帮你,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正巧下午恒弟随我返家之时见到家中无有柴薪,砍柴刀又被良人你带上山去,便去征得婶母同意,从家中扛了一捆过来。 前些天刮风,又将灶屋的瓦刮去不少,妾身恐夜间有雨雪将这柴火打湿,所以都堆到了东边。良人要用的话,妾身这就给取来。” 湿热的呼吸,穿过轻薄的葛布,尽数喷到了秦游的胸膛上,但他的心却在不断地往下沉。 好在麻藁照亮的区域有限,燕芸并看不见秦游的神色变幻,所以在听到秦游低低的应了一身嗯之后,就欢快举着唯一的光源朝灶屋东面摸去。 在黑暗中,秦游狠狠的搓了两把脸,把自己僵硬发酸的肌肉给揉散,免得等会生起火了,被燕芸这个机灵的小妮子给窥出端倪来。 “在田间劳作,来不及回护么……”秦游在心中反复咀嚼着燕芸带回来的这段话,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说到底还是怕惹麻烦上身罢了。毕竟这些无赖儿讨债时,应对相帮的左邻右舍最常用的一句话便是:“你这般仗义直言,不如替他还债如何?” 纵然冯况是本里的里长,不会被三言两语拿住,也少不得要费一番唇舌,卖出去好些人情。 依照那位冯家仲父的脾性,必然会觉得为着他这个故人之孙这般做,实在是划不来。 看来这一捆柴草,外加中午的那两个蒸饼,和对燕芸的庇护,就是冯家这位里长能给出的全部支持了。 听到簌簌的声音,秦游才惊而回神,赶紧收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靠着自己过人的目力把燕芸抱着的柴火给接了过来。 燕芸倒是颇有些少年不知愁的意味,反而笑着问秦游道:“游哥你在想些什么?” 两人是青梅竹马长大,成婚又只月余,是以燕芸常常改不过口来。 秦游很自然的接过了引火的活计,口中说道:“我在想这等鸡汤炖好,分下一半让你明日带去仲父家。我明天还会上山,需委屈芸娘你再待在仲父家一日。” 秦游是个母胎单身不假,但他生活的时代信息爆炸,是个见惯了猪跑的情感大师,信奉的是夫妻本为一体,何必再分彼此的那一套,所以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浑然不觉自己的这番话给燕芸造成了多大冲击。 已经生好火的秦游完整见识到了河豚充气的全过程。 不,应该说是松鼠。燕芸太瘦了,瘦到秦游毫不怀疑会被风给刮跑。如果说在原主生母离世后秦游的地位下降到捕鼠护粮的狸猫之后,那燕芸就直接连老鼠都不如。 至少秦游那个幼弟怕老鼠,见着老鼠偷粮吃会忙不迭的蹿上床,而见着燕芸吃饭已经回学着他那个刻薄的后娘说一句吃白饭的,别再吃了。 秦游默默往灶膛中扔了一块硬柴,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让芸娘和自己好好补充营养。 他方才看得清楚,芸 5. 第五章 [] 翌日清晨,天方蒙蒙亮,秦游提着家中最后一个完整的陶罐,里面装着满满一陶罐的鸡汤,不疾不徐往冯况的家中走去。 初春的清晨,还有些没有散尽的雾气,带来湿冷的同时,还把肉汤的香气不断往鼻腔中引。 秦游咽下因生理本能分泌的唾液,着实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馋肉的一天。 这具充满活力的少年身体,还是太缺油水了。 不过一想到昨日夜间和芸娘缩在一处狼吞虎咽,最后还互相劝着少吃点,免得滑了肠子,秦游就弯了嘴角。 虽然该做的事一件都没做,但他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秦游悄悄把自己的目标做了修改,不再仅仅是自己活下去,而是要同芸娘一起把日子过好。 拆分为具体小目标,今日就是先把冯家搞定。 说起来秦冯两家也是世交。 两家的交情是从秦游爷爷那一辈开始的,彼此的起点其实差不多,都是左冯翊在籍册民的家中次子。 彼时凉州羌乱,战火绵延至汉中郡,前后虽只一年,但汉中民口大量流失,朝廷为抵御边患,便从民口繁多的左冯翊中征召青壮进行移民实边。 须知左冯翊是天子脚下,世家豪族无数,早已把能刮分的良田给分了个干净。两人俱是能看清世道的聪明人,知晓家中无权无势,即便成丁后能分到田地,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 继续留在左冯翊,是一眼能望到头的苦日子。 索性把心一横,直接去官府报了名,而且很鸡贼的报的是戍卒的名。 彼时汉中郡虽被称为边郡,也有着守御任务,但汉军从不是白给的,两人报名时就已然将兵锋推回了武都郡一线。所以汉中郡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酱油郎角色,总体还算安全。 于是老哥两便在同一口锅里搅了两年的勺,苦过、累过、哭过、笑过、也醉过,最终平安无事地到了成固县开枝散叶。 不过之后的人生境遇就开始拉开差距,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儿辈的资质不同。 冯家那位老爷子子嗣缘要厚些,至今育有三子。 少时家境更好的他识得文字,懂得用算筹,哪怕是从军,也凭着一张好口舌,混得了屯中记功的位置,捎带着拜师学习了部分军法,让冯家有了家传。 等到了成固县,这位老爷子又厚礼卑辞,用学到的这部分军法与县中一家掌有部分董律的世家做了交换,得到军民两法俱通的美名。 在才经战火洗礼,十室六七空,文风不盛的成固县,已经算的上是有数的文化人了。 不过老爷子知道自己根基浅薄,所以几次三番以年岁已高,从军时受创颇多,不堪任事为由,不应县中和郡中的征辟。 在秦游看来,大汉的征辟风气很怪。 一方面士子要有名声才能获得关注,得到伯乐赏识,最后达到出仕为官的目的,所以博名的手段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另一方面,坚持不做官的人名声会被越抬越高,获得越来越多的征辟,很有些上赶着的不是买卖的意味。 总之冯家老爷子到最后也只是在年满五旬后担任了本乡三老一职。 这只是个荣耀性的职位,主要是彰显他的德高望重,可以在县廷力有不逮的地方调解乡间纠纷,稳定社会秩序。 倘若朝廷下诏征求民间意见,县廷会先来拜访老爷子询问。 不过在秦游的记忆中,老爷子并不自恃身份,生活的重心更多放在了教子授徒上。 老爷子二十余年养望和教子的效果十分显著。 长子冯良跟着郡兵曹椽去京师服了兵役后就没回来,说是获得了北军一位校尉大人的赏识,被拔擢为了军正,秩比百石。 虽只百石,但也不再是斗食小吏了,成功把冯家从乡野土豪变为了寒门士族。 于是等冯家最为出色的二子冯翼到了可以出仕的年纪,素有爱才敬贤美名的县君就发来了辟除书,将冯翼辟为门下主计吏。 这个职位具体官俸是多少秦游并不清楚,但冯家那几个比他年幼的小子为了炫耀,曾对他说过“门下主计吏,非县君心腹不可为也”。 秦游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官制都拿出来做了一番比对,最终得出冯翼如今担任的职位类似于机要秘书的结论。再往上一步就是类似秘书长的主簿。 不过冯翼升任主簿这条路基本是断绝的。一来是家声族望不足,二来就是现今担任主簿的是跟着县君一同上任的南阳郡乡人。 冯翼的才干放到处于帝国西疆的汉中郡是出挑的,但和处于中原腹心之地,名士辈出的南阳郡士子比,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果没有硬扎的功劳,冯翼很难再获得拔擢,极有可能会在主计吏这个职位上终老。 相较于走上仕途,把腿上泥巴洗干净的两位兄长,冯家幼子冯况就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了。 秦游昨晚在抱着哭累了的芸娘沉沉睡去的时候甚至在想,冯况说不定就是命运大神对冯家运气的纠偏。 不然也不会让原主生出此人还不如阿父,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少年意气。 秦家老爷子不识字,也天生对文字少根弦,所以哪怕同样在军中待了两年有余,能认得的字也只有自己的名字和军旗。 前者是因为大汉为了降低一点文盲率,强制要求士卒领赏钱时必须签自己的名字,后者是因为作战时必须随着军旗冲杀,违反军令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东边不亮西边亮,老爷子在药理上有常人不及的天赋。哪怕汉中郡那时是个酱油郎的角色,但仍旧会有小股的羌贼骚扰,和活不下去的流民入山为匪,这个时候就需要戍卒去征剿。 打仗就免不了受伤,尤其是他们这种披甲率几乎为零的大头兵。 等到受伤时,别说是老爷子这种只跟着巫医学过三个月,主要负责熬煮汤药,依靠俺寻思之力的二把刀医士,就是劁猪匠他们都敢试一下。 在从来不缺患者的高强度训练中,老爷子的进步飞快,到戍卒期满的时候已经成了能十活六七的全能型医士,当时的曲军侯还恳切地请老爷子再多留两年。 老爷子婉拒,选择同冯家老爷子一道来到平山里安家。 老爷子 6. 第六章 [] 望着秦游远去的背影,冯况愤愤地跺了跺脚,冲着一旁的兄长说道:“仲兄,为何如此简单就答应了这个竖子的要求?” 昨日就因为仲兄休沐归家,他才接受了上门避难的燕芸。不到一日的时间就赔进去半斗精白面,外加一捆上好的干柴,到现在心中还割肉一般疼呢。 原以为秦游这个竖子会识得眼色,见好就收,哪想到今日还有脸面上门求告。 端得是奸猾至极,和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样! 虽然这一罐鸡汤很香,但休要妄想自家会为他出头打发了武犊那无赖儿。 三千钱可不是小数目。 再说武犊能干这种令人破家的事,也不是没根底的,听说背后站着的可是左县尉陈任的从子(侄子)陈启。 所以即便是要自家出面说和,让武犊免去借钱的利息也是不可能的。 为着一个没甚出息的秦游,没必要去得罪左县尉。 冯况那副忿忿不平的姿态尽数落入了一旁的冯翼眼中。 冯翼什么都没说,只是也看了一下秦游明显欢快几分的步伐,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其中的距离,确定秦游完全没可能听到才松了一口气。 季弟终究还是长进了一点,说这种话的时候知道避着些人了。 冯翼没有向弟弟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意思,因为他打小就知道,季弟的脑子,不能说是不太好,只能说和他与伯兄的有壁。 好在只是为人悭吝,斤斤计较了些,大节并无亏。而且若是没有这么个弟弟在家侍奉老父,他与伯兄也不可能在外安心打拼。 反正也惹不出大祸来,全当家中多养了一张嘴,又不是养不起。 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脾性再是知晓不过。冯况一看仲兄又是那副不要来烦我的严肃模样,就知道仲兄的决定不可更易了。 但冯况终究是年长了些,对着二哥不再是那副避猫鼠的模样,还有胆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要费乃公两顿精白面,只一罐鸡汤顶什么用,又不是每次上山都能那么好运气。 这竖子,为何不和他那个短命爹一样,早去见了昊天大帝,偏要惹出这么一桩祸事来,还要乃公……” “子则!”牢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侧无比严肃的声音给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连自己站在哪都快忘了。 反应过来这是仲兄的声音后,冯况这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抱怨道:“仲兄,何故如此吓我……” 冯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话音越来越低,随即十分惊惧的打了个哆嗦,偷偷抬眼去瞧兄长的脸色。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让他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但见冯翼本就威严的国字脸此时面沉如水,两道浓眉紧紧揪成了一个疙瘩,平静的双目中酝酿着巨大的雷霆。 痛苦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他去里后的小溪打水,出于报复心理,见着秦扬那个倒霉蛋脚下打滑落入水中没有及时喊人施救,让秦扬多呛了几口水,后来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好。 那时仲兄还在外县游学,但得知这个事后立刻请假归家,用小儿臂粗的硬木棍狠狠揍了他一顿。导致他和秦扬那个倒霉蛋一样,也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那一顿打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他顾不得自己已经年过而立,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里长,甚至幼子还在身侧,撒腿就往冯太公所在的后堂跑,一边跑一边嘴中还在喊:“阿父,阿父,你可要救救儿啊!” 冯翼见状只是冷笑一声,把佩剑摘下,丢入还眨巴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冯恒怀中,叮嘱道:“恒,汝持此剑守好门户,我不出来,不准放任何人进屋。无论你听到任何声音,也都不准入内。可记住了?” 冯恒还是不解其意,但听伯父的话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所以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甚至心中还在想,趁这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两块鸡肉吃应该没关系吧? 兄长一直都做的一手好菜蔬,但今天这罐鸡汤好像格外不同,闻着更香了。 冯翼哪里会知道冯恒心中还打着这个主意,但他知道这个侄子不类季弟,一贯的聪慧懂事。所以一见冯恒郑重应下,就拔腿大步去追不争气的冯况去了。 季弟可能是那时太年幼,也可能是现下太惊慌了,没有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教训他时,从来不钓鱼的阿父那天出去钓鱼了…… 既然弟弟既不听话又没记性,那他这个做兄长的,很有必要让他长长记性。 约莫半刻钟后,冯况就只有趴在席上哎呦叫唤的份了。 还不敢叫大声了,因为这回兄长就是当着阿父的面揍他的,阿父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抽出一卷春秋看了起来。 冯况委屈极了,他一直知道阿父最看重好学稳重的二兄,但没想到能这么偏心眼。 想这些年二兄出仕县中,家中一切都是他操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如果没有他在家中兢兢业业,二哥哪有揍他的功夫! 冯况虽不敢说,但城府修炼不到家的他不可避免地在脸上给带了出来。 然后他便听到仲兄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冯况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了,慌得他急忙去抓身侧二哥的宽袖。 的确是抓住了,却因为冯翼离席之意太坚,臀上痛楚又太甚,最终只能无力地将手松开。 这手一松,便给他带来了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冯翼离席拜倒在冯太公面前,郑重道:“阿父,儿此次归家,是为了本亭亭长郑君升迁的一事。” 冯太公一双眼还是黏在手中的竹简上,把灰白的眉毛抬了抬,喉中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哦?” 他在乡中教书多年,说一句桃李满成固毫不过分,即便如今不教书了,消息的畅通程度还是少有人能比肩。 冯翼也不在意父亲的态度,继续说道:“郑君因考核优异,被县君看中,不日便要被拔擢到县中功曹为吏。 儿子本是想同父亲商量,为季弟争取一下这个职位。但如今观之,三弟的才具并不能担此任。为防给家门招灾,儿准备午间便返回县中。”说罢俯身下拜,貌态恭谨。 “知道了。”冯太公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似乎儿子方才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儿就先下去准备了。” 冯翼这次没有走掉,因为双目赤红的冯况滚身下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嘶声问道:“仲兄,仲兄,为何不为我谋了?为何?” 别看他现在已经是个里长了,在寻常里民中算一号人物,但何能及上亭长的威风。 即便是个斗食吏,那也是汉家的官吏,是十里候。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如果他是亭长,那似武犊的无赖儿就不单是对他客气相待,而是赔笑着给他斟酒了。 原因无它,亭长可是拥有执法权的! 更别说诸如八月算民等事可以捞到 7. 第七章 [] 对于冯家发生的一切,秦游毫不知情,也不在意。 反正他想让冯家多庇护芸娘几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之后如何,就要看他如何靠小齿轮的每一次发力,盘活全局了。 为此,秦游给出的第一步骤是,掏树洞。 没错,他又来山上对松鼠的口粮进行无害化处理了。昨晚那一锅的板栗炖鸡汤,可是把燕芸给吃美了,半夜说梦话都在说好香。 所以秦游就寻思着再多掏点,最好是攒齐一锅给小丫头弄点烤板栗吃,也是一种碳水补充。 再说他还打算过几日上舅舅家去借钱,好把欠下的债给还了,若是空手上门太不礼貌。 山中的野物和山货对眼下的他来说,是最容易获取的不跌份礼品。 而且掏松鼠的遗留物秦游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学打猎的时候有经验的老猎人就教过他,松鼠这小玩意是囤积癖晚期。 只要有机会就会屯物资,鼠均三个树洞以上,还常会因为屯得太多,忘记自己屯东西的具体地点…… 所以如果在林子中迷失路径,又补给缺乏的时候,掏松鼠的树洞就够了,那是大自然给他们这些猎人准备的天然粮仓。 更别说秦游还是个张三信徒。 人命可是有最高优先级的,饿极了连滚滚都能吃,如今吃你两颗松子不给钱又咋了? 这回秦游长了记性,上树嚯嚯松鼠树洞时,也没忘记用随身携带的砍柴刀把一些枯死的树枝砍下来,等会好背回去当柴火烧。 树为人提供燃烧的柴薪,而人通过砍伐枯死树枝的行为,帮助降低发生山火的概率。二者间就如此和谐有序的运转着。 如此一边掏树洞,一边砍柴,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后,秦游从家中带出的一个小麻袋变得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各种山果,柴火也是砍了足足一大捆。 付出的代价则是秦游身上的葛衣是湿了干,干了又湿,肚子也大声抗议起来。 抬头一看天,太阳已经快挂在头顶了。 于是秦游干脆找了一片开阔地,拢了一堆火,将随身的蒸饼烤热,然后就着随身携带葫芦中的清水大口吃起来。 一个蒸饼三五口就被吞下了肚,感觉就像没吃似的。 心疼自己的秦游想了想才从布袋中掏出了一小把板栗,小心用石头凿开吃了,这才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把萦绕不散的饥饿感给驱走。 还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用量如此扎实的一个蒸饼也只吃了三四分饱。难怪芸娘昨晚坚持只用一张蒸饼蘸汤吃,这要是全吃了,他今天中午就得饿肚子了。 秦游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日没有从昨日下套的东路上山,这样说不定中午已经吃上烤野鸡了。 但他也知道西路是里民们走惯的砍柴道,林木都要稀疏些,山中的野兽们也是贼精贼滑的,知道这边人多,等闲不往这边来。 若是清早便孤身从东路上山,万一遇到了出林觅食的猛兽,他大概率会变成一滩肥料。 只有到了现在这个日上中天的时辰,去东边才比较安全。 秦游又烤了一阵火,把身上的衣服烘得半干,才勉强战胜了自骨子中透出的那股疲乏,准备往东边去看看昨日设下的套子收获如何。 得争取一个时辰之内把事情搞定,还得去田中看看呢。 虽说秦游也不指望这十五亩生田能带来多好的收成,但有总比没有好,土地改良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 有道是人误地一天,地误人一年,事情总是要早办了落袋为安。 秦游背上柴火,在脑中默默回想自己曾经写过的文案。 他曾经做过的一期视频中介绍了穿越三大神书之一《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里面就有判定土质、土地肥力状况和堆积农家肥的方法。 不过到底是写了什么来着? 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秦游都有些埋怨时空穿越管理局了。把他无端送到两千年多年前就算了,怎么吝啬到连过目不忘这么个低端的增益buff都不给他啊! 没料到一想瞌睡就来了枕头,脑中这回“真适时”响起了温柔机械电子音:“您的新人见面礼,神秘书籍成功解锁,望及时查收。” 秦游没抱什么希望的点开,然后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因为系统赠送的书籍正是《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还大方的给了增补版,等于是买一送一! 秦游的兴奋劲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看着面前多出一个可点击区域的简陋游戏界面,脸色迅速变为锅底黑,咬牙切齿,整个人透出一股狰狞劲来。 良久,秦游才放弃了自己的后槽牙,瞪着自己面前这个“战略棋”,自喉中艰难挤出一句话来:“赵昊,你大爷的!” 想他当年大学毕业,被社会毒打了一年,一气之下准备转战自媒体。 但科普向的定位没有获得除发小赵昊外的任何人支持。 赵昊会编程,于是秦游干脆晓之以情,诱之以利,画之以饼,这才让赵昊松口帮他无偿做一个穿越主体的战略棋,为视频引流。 具体玩法就是玩家通过摇筛子决定前进步数,或得相应格子的技能,遇到特殊格子则进行判定,看谁能够先到达终点。 比如说他现在获得的这本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可以种植点数+1,文化传播速度,影响力+1,可以帮忙达成粮食丰产和万邦来朝成就,前者可以帮助玩家在岁大饥的判定格中存活,后者可以扛过蛮族入侵。 还有那个体质+2,秦游也想起来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影响游戏体验的补偿,而是开局就送! 为的是帮助玩家顺利渡过第一个特殊判定格:发烧。免得开局就夭折,太影响游戏体验。 果然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吧! 被扎得透心凉的秦游表示自己很绝望。 具体绝望在哪呢? 就是这个游戏的玩法他是知道的,但这个游戏没做完啊! 秦游做视频的前两年没有任何起色,最穷的时候都不是脸比兜干净了,而是还倒欠着银行两个,一块方便面面饼都很不得掰成两半吃两顿。 再铁的感情也禁不住这么嚯嚯,更何况男孩变成了男人,肩膀上要扛起的从学业变成了家庭。 于是这个游戏没有任何意外的中道崩殂,兄弟两个谁也没提。只是在秦游做出成绩后,约赵昊出来喝酒时开过一次玩笑。 秦游不是没心胸的人,能理解兄弟的苦衷,但前提条件是他没穿越啊! 结果莫名其妙穿越了不说,开局还欠了一屁股债,唯一能指望的系统是个半吊子!清楚玩法都不好使。 秦游死死盯着棋盘中间那个想尽一切办法都转不动的骰子,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假使赵 8. 第八章 [] 秦游见到的是蜜蜂。体型偏小,颜色灰黑,背部黄色环带分布均匀,是典型的中华土蜂。因为群势小,易逃群分群,性格急躁的特点,在秦游穿越过来的那个年代,已经成为了蜂种中的少数派。 因为他的家乡近些年一直在提倡产业转型,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的标语标语刷得满大街都是。养蜂又是传统优势产业,所以对养蜂业的支持力度很高,恨不得将所有退耕还林的林地都安上三五个蜂箱。 秦游少年时跟着舅舅入山打猎采药,没少住过山中养蜂人的小屋。哪怕是毅然投身于自媒体这片红海时,也常常想的是科普向的视频做不下去,就直接回老家转行当养蜂区up主,蹭一蹭扶助三农的热度。 所以对养蜂这件事,秦游还是可以自称一句了解的。 蜂蜜这玩意即便在他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只要做好营销都能卖出天价。更何况是在汉朝,几乎可以被称作人类唯一可大量获得的甜味来源。 受限于产量,连营销都不用做就是妥妥的奢侈品,秦游愿意称其为液体黄金。 君不见四世三公的超级大贵族袁术,在兵败逃亡时也喝不上一碗蜜水吗? 秦游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靠养蜂发家致富的,但他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现在日头已经快到了最毒的时候,换算成秦游习惯的表达,大概是在下午两点左右。 而根据蜜蜂的习性,它们喜欢在这个时候朝阳,即刚出蜂巢的蜜蜂进行试飞。 而这种活动往往是成群结队的。 这么大一群蜜蜂,说明蜂巢就在附近不远处。 秦游心头火热,也顾不得回家看田这件事了,把肩上的柴火往地上一放,就绕过这大股蜂群,依靠过人的听力循声找去。 秦游在半途把上衣给脱下,抱到怀中。实在是这路越走越偏,到最后干脆就没有路了,只有越来越密的枯老枝丫。 就是他一直拿着柴刀开路,也要提防衣服被划破。 被一文钱绊住脚的秦游在受风吹,和保衣服之间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就在秦游有些后悔,深觉蜜蜂的不远处和自己的不远处不是一个概念时,便深刻领悟到了何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却道这蜂巢为何难找?原是这蜂巢选的位置刁钻,在自山崖横生出来一棵树的树干上。 蜜蜂们能飞,高来高去走的是直线距离。秦游只能靠两条腿,多绕了大半个圈才能到。 不论过程如何曲折,找到了就是好事。 秦游聚起目力,能隐约瞧见蜂巢中有几脾满满当当的蜂蜜,金黄的色泽勾得人食指大动。 他愈发欢喜,居然还是很强的蜂群!毕竟这是野生蜂群,没有人给喂白糖。冬季万物凋敝,无蜜可采也是要消耗从前存粮的。 如今一冬过去,居然还有余粮,就足以说明这个蜂群很强,产量很高了。 望着正在不断忙碌的蜜蜂,秦游笑得很满足。这些小宝贝要是到他手上了,他以后每天来一碗蜜水,这小日子岂不是过得比袁术还要美? 可惜目下没有趁手的工具,还不能立刻完成所有权变更。 秦游咂咂嘴,目测了一下自己与蜂巢的距离,保守估计有七丈。 看来要好好和阿旗与阿恒商量一下,把冯家那根打水的井绳给“借”出来一用了。 事成之后再补偿足够的蜂蜜,料冯况那个小气的也不会说什么。 秦游深谙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既然心中有了计较,就不再多留,拔腿便要走。 然而眼睛却被对面山头的景象给吸引,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了。 秦游不记得自家隔壁那座山头是谁家的了,毕竟他所知晓的历任主人都不太争气,所有权不知已经转过了几手。 但从方才那位纵马擎弓,劲装弁冠,正不住呼喝随从放狗的少年来看,八成是被某个钱烧手的富家子给买了。 这时节打猎,冲着刚冬眠醒的熊去的? 倒是个会玩的。但都没他曾经玩过的惊险刺激,所以秦游只是稍微想想就抛诸脑后。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不打扰他的事就好。 秦游终究是没能到他心心念念的田中去。 一下山就见到冯况的长子冯旗慌慌张张往山上跑,见到他跟见到救星似的,气都没喘匀呢,就拽着他往回跑:“大兄,大兄……” 秦游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把他手挣开,站定脚步:“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这一下把冯旗的脸弄得更红了,使劲往外吐了两口气才说道:“大兄,那……陈卫把我家的门给堵了。说是,说是……你今日不还钱,就要把姐姐抓走抵债。 诶,大兄!大兄!”不说还好,一说冯旗喊得嗓音都劈叉了都没唤回拔腿就跑的秦游,下意识就要去追,想告诉兄长伯父还在家中坐镇,陈卫一时半会儿不敢乱来,不用跑那么快的。 但跑出几步后就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返身快速地背上秦游弃置于地的大捆柴火,继续气喘吁吁追了上去。 在狂奔的途中,秦游脑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每一个画面都催得他的脚步愈加急促。 明明相处不过一夜,他的心中却有了绝不能没有芸娘的念头。 他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孤苦无依,需要一个人为他点一盏灯,留一扇门。 当看到冯况家门前围着的那一群人,和四周悄悄打开的门缝时,秦游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看热闹的还在。那就说明热闹还没完,芸娘还没被强行抓走。 看着为首那个锦袍佩剑,文质彬彬的青年,冯况一张脸比锅底还黑。 他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兄长不为他谋取亭长的职位了。 因为他连手底下的里监门都管不住!这要是出去当了亭长,十有八九会被手底下的联手拉去填坑,说不定还会带累兄长。 汉延秦制,在乡之下是亭,再之后便是供人们聚集居住的里。为了遏制盗匪流民,让民众专心农事。每里都会设一名里监门,负责登记每日进出里的生人和开关里门。 由此里监门的权力可以延展到拒绝陌生人入里。 冯况确如冯翼所说,小节有损,大节不亏。所以自打知道秦游家被武犊给砸了之后,就特地吩咐了里监门,五日内若再见到武犊那帮人,就不要放进来。 不然如此这般三天一大砸,两天一小砸的,容易弄得里中人心不稳。 可如今看着那相熟的里监门对着锦袍青年一脸谄媚的笑着,哪里有昨日答应他的信誓旦旦。 冯况不愿得罪锦袍青年是一回事,可对方公然跨过界,把他的脸皮放在地上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时一个冯家的大奴挤进人群,附耳对着冯况说了几句话,引得冯况的脸更黑了。 郑耳这个小婢养的,眼瞅着要升到县 9. 第九章 [] 秦游的砍柴刀就别在腰间,但他没有拔。 当年教他把式的师傅曾再三地告诫他,将不可因怒兴师,武者也不可因气而拔刀。 刀是最后的底线,当冲着人拔刀的时候,就要做好杀人或者是被杀的准备。 如无此种心态,贸贸然拔刀只会被那滚刀肉似的人缠上来,用脖子抵在刃口上,叫嚣着你真个试试。 之后便只会有一种结局,真的一怒杀人,然后被乱刃分尸或是被收系监牢。再就是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如此气势被人所压,彻底成为盘中的一道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徒逞匹夫之勇是无法护住芸娘的。 所以面对数倍于己的不善之人,秦游只矮了身子,微微弯腰塌肩,手伏在腰上,做出一副猛虎下山扑群羊的搏命姿态。 汉朝距离先秦未远,养士之风盛行,亦不乏刺客。张良在天下未乱时,就暗中蓄养刺客,最终在博浪沙做下行刺始皇之事,由此天下扬名。 陈卫在县中横行霸道,岂会没有倚仗,身边很是豢养了几个武艺不错的轻侠。 这些人都是见过血的,一嗅到秦游身上这股稚嫩但绝对是属于同类的气息,立刻脸色大变,护着还蹙眉打量的陈卫后退,口中还嚷道:“少君千金之躯,不可亲身犯险。” 战国唐雎曾留下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的千古名句。陈卫当然比不得秦王,也得不到天下缟素的待遇。 但对于他们这些受陈家厚养的宾客来说,陈卫就是头上的天。哪怕陈卫只破了一点油皮,他们将来也很难在轻侠的圈子中混了。 于是众多宾客将不明所以的陈卫护着后退了十余步才心有余悸地停下。 心中不免嘀咕起来,不是说这秦游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好骗竖子吗?怎得如此扎手,气势如此骇人?少君这回该不会是踢到铁板上了吧。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多看热闹的里民只瞧见先前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把里长都气得鼻子都歪了的县中贵人,忽然就被身边的宾客护着连连后退。 那带头的宾客嚷了什么他们没听明白,但话中的情绪他们还是可以感受一二的。 那是恐惧。县中贵人的护卫居然在害怕秦游这个败家子? 明明那败家子什么都没做啊。 这个认知令很多人都生出一股荒谬之感。不过在当下的局面,这一点也不重要。 时人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乡中,所以乡土观念极重。 在秦游逼退陈卫一众人的时候,他的过往如何就变得不重要了。从此后平山里的里民提起他时只会竖起大拇哥,赞一句端得大丈夫,好男儿。 尤其是从他们平山里走出的那位贵人冯翼迟迟不出现的情况下。 欠钱怎么了?能欠钱那是本事。你想欠,还没那个胆子呢。 凝滞的气息,因为空出来的这十几步空间而散了出去,连围观里民脸上的表情都活泼起来。 冯况不可置信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确认自己面前站着的事平素最瞧不起的秦扬之子。仲兄先时和他说秦游是个内藏锦绣的他还不信勒。 狠狠被现实打了一个巴掌不要紧,只要接下来的甜枣给得够大就行。 笑容不会消失,它只是从陈卫脸上转移到了冯况脸上。 冯况狠狠地搓了几下手,很想上前拍拍秦游的肩膀,奈何秦游此时周身气场太盛,他还真不敢贸然上前。 殊不知秦游此时心中也是暗暗庆幸。 他赌对了。 核—弹威力最大的时刻的确是在没发射之前。 他直起腰杆,不慌不忙地拍掉了身上的草屑灰尘,目光先是在陈卫铁青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却是落到了一个正在不住躲闪的人身上,气沉丹田,陡然喝道:“犊,你我昨日相约,半月后到期还账,怎得今日又上门催逼?” 时下风俗,字以称人,名以自表。能用他人之名呼喊他人的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年高望重的长者、长辈,一种就是身份地位远甚之的人,抑或者是两者兼具。 如果不具备上述条件,即便是面对没有字的农人,也多是称呼全名,小名或是其它。 秦游用犊这个名叫武犊,就和爹叫儿子小兔崽子差不多,可包括武犊在在内,居然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对劲,好似秦游就该这么叫。 还是作为当事人的武犊最先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想要叱骂秦游,然而眼神却是游离闪躲,根本不敢与秦游对视。 秦游现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这些轻侠推崇的是季布的千金一诺,是信陵君的窃符救赵。 和后者有身份上无可逾越的身份高墙,所以守信重诺就成了他们追求的至高境界。 无论世人如何看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称量。 所以武犊说不出自己根本没说过那番话。 于是陈卫脸色又变黑了几分,恶狠狠瞪了武犊这个自己的“得力干将”一眼。 又想起秦游刻意的无视,再按捺不住心中怒意,亲自下场:“秦游,休要东拉西扯。欠债还钱,却不是天经地义?即便到了县君面前,你也抵赖不得。” 秦游心中暗笑。 这汉朝的年轻人都这么单纯吗?他只是轻轻一激,就迫不及待跳出来了。 自打秦游听到这人想要抓芸娘去抵债之时,怒气就在不断积攒,此时不开眼的正好撞到枪口上,哪里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当即火力全开道:“乃公叫的是武犊,你冒将出来作甚?哦~我明白了,你也叫犊,是也不是?” 秦游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无比正经,就是声调抑扬顿挫,充满了懂自懂的意味。 眼瞧着陈卫的鼻子都气歪了,秦游还加大力度给踹了一脚:“好了好了,别着急,都有都有。待乃公叫完那个犊,再来叫你这个犊便是。” 开玩笑,秦游一个干自媒体的,阴阳怪气的套路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随便用出一点来就够汉朝时期的淳朴乡民们看个大热闹了。 平山里的里民没胆子像秦游一样公然调侃县中的贵人,但就着热闹取笑的胆子是有的。不仅有,还很大。 所以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就连冯况都忍不住握手成拳,抵在嘴边轻咳几声。 渤海陈氏是借着今上的光起势的,数年前不过一县豪之家,主枝子弟也就那么回事,更别说陈卫这个旁系子弟了。 所以怒火攻心的陈卫没有任何犹豫扯掉了自己斯文儒雅的皮,“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竖子辱我太甚,是想 10. 第十章 [] “大兄,好生偏心啊。” 说这话的是冯旗,此时他正帮秦游检查着腰间绳索打上的结是否牢固,一张嘴撅得可以挂油壶。 冯恒就在一旁吃吃地笑,引得冯旗怒目而视就赶紧四处张望,竭尽全力撇清自己与笑声的关系。 原来是冯旗昨日为了把秦游弃置于地的柴火给背回来,赶到家的时候热闹已经结束了。 偏冯恒是个促狭的,连香喷喷的鸡肉都没能堵住他的嘴,昨晚一直在说秦游是如何滔滔不绝,大展神威,把陈卫弄得半个屁都没崩出来就灰溜溜的走了。 秦游安抚式的拍了拍冯旗的脑袋,然后冲着冯恒祭出了大杀器:“阿恒,你要是再这样,今晚的鸡汤就只准你喝一碗,等会的蜜水也没得喝。” 这年头的人肚子里都缺油水。富如冯家,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 蜂蜜就更是没影的事,那可是被认为是大补之物,通常是富庶人家买去给生病体虚的老人服用的,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而人类对糖分和脂肪的热爱是刻在基因中的,所以秦游此话一出,冯恒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站了起来,冲着冯旗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伯兄,是我错了。” 冯旗傲娇地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哼字权作回应。 目睹全过程的秦游则是哑然失笑,兄弟两个还真是很好玩啊。 和冯家兄弟两个相处无疑是很愉快的。但秦游目光偶尔落到冯旗身上时,又免不得一阵唏嘘。 人情不好还啊。 秦游昨日那般有恃无恐的根由就在于对峙的地点在冯家门前。 而且冯况的出面,可以从侧面一窥冯家的态度。 其实秦游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秦游不能死在他们冯家的地界。 否则这传出去冯家的名声,包括冯良、冯翼的前途都得毁了。 其中原因说穿了不值一提,因为大汉朝的官位就那么多,换言之蛋糕就那么大。 外戚多拿一份,他们这些士族就要少占一份。 只要冯翼还想在士族的圈子中混,就必须得和陈卫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势不两立。 所以秦游在窥见那辆轺车仍停在冯家院外之时,就在心中定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的大方向。 闹得越大,冯翼才可能会出面转圜,自己的能力才会被见到。 秦游前世听一位职场中的前辈说过,被挑选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 从前的秦游是没有被挑选的资格的,两家的香火情几乎被秦扬一人用尽,导致现今的他只能艰难地续上。 好消息,他昨天那番唱念做打俱全的表演,让他重新挤入了被挑选的圈子。 坏消息,进阶考题有点难。 他昨晚可是听冯旗说过了,冯翼收冯恒为嗣子的这件事已经在冯家达成了共识,就差选一个黄道吉日,去祖先坟前告知一声了。 冯家长子宦游在外,归家的机会渺茫。冯况又是个不争气的,所以冯家的下一代家主只会是冯翼。 而成为冯翼嗣子的冯恒,不出意外地话就是冯家将来的家主。 家主这个主字意味着更大的权力、话语权和责任,所以继承人也要接受更为严苛和全面的教育。 冯恒预定的路线是要随冯翼去县中,侍候左右,接受言传身教和人脉转交的。 但冯翼在昨日为秦游说和完毕,把陈卫给劝转回去后,看了秦游好一阵,最终说了一句:“我不在乡中的时日,恒就劳你看顾了。” 秦游当时人就麻了,冯恒父、祖俱在,还有他这个做官的伯父,要他照哪门子的料啊。 等到他昨晚把所有的线索串起来,仔细想了想才想明白,冯翼是想让自己教冯恒的是审时度势,和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啊。 这在秦游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在搜索引擎搜一个厚黑学,就能找到无数资源。 他如今掌握的这点纯属依葫芦画瓢,还是极度失真的那种。 对冯家这两兄弟,秦游没什么好藏私的,就是得思考该怎么教,才能不把这小哥两的世界观给摧毁。 毕竟圣贤书上只会写忠君爱国,落到实际行动上却八成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在秦游思忖时,冯恒已经非常狗腿的把蓑衣给牢牢的绑在了他身上,还谄媚的笑道:“姐姐这回可是下了血本。听说大兄你要捕蜂,连蓑衣都拆了一半,只为大兄免受叮咬之苦。” 秦游给了冯恒脑袋瓜一下:“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你姐姐面前嚼舌根……” 冯恒立时接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就不止是喝不上鸡汤了,姐姐必会把我锁在门外。” 所以说,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好。 秦游拿这个活宝没办法,只得用手不住虚点着他:“你啊……” 冯恒不以为意的朝秦游做了个鬼脸。 只有在这位大兄面前,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放松。 “你们两个就站在崖上,勿要乱跑,如果饿了就拢火烤饼吃。轮流替我看着绳子,一见连动三下就立刻看一看我的境况。千万千万不要往密林中跑,可明白了?” 事关小命,秦游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冯旗与冯恒两个也很乖巧地一遍遍保证着。 富贵险中求,眼瞧着日过正午,蜂巢中的蜜蜂大多出外寻找蜜源,秦游才用蓑草包了脚,小心翼翼往崖下探。 系在腰间的绳索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井绳,在担负起秦游的性命之前,所承载的最大重量不会超过五十斤。 秦游这个时候就很庆幸,不仅仅是这具新身体拥有着这个时代的普遍偏瘦的特征,还因为这纯手工制品的质量确实过硬。只要把速度降下来,几乎不会发生太大的晃动。 不到八丈的距离,换成秦游前世的那些消防员,恐怕不到一分钟就能完成速降,但秦游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是勉强征服了这段陡峭湿滑的山崖。 最难的一关闯过,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利地好似做梦。 趁着大部分蜜蜂不在家,秦游果断选择来骗,来偷袭。 半湿不干的野草因为不充分燃烧发出大量浓烟,把承平日久的工蜂们熏的纷纷逃离,然后秦游趁机 11. 第十一章 [] 研究表明,在猿类向人类进化的过程中,四足奔跑逐渐变为直立行走。这一变化虽大大提高了脑容量,让人拥有了更多思维能力和动手能力,奠定食物链霸主地位,但也牺牲了一部分速度。 具体表现为三人虽然是第一时间跑的,但声音还是越来越近,近到秦游已经可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 看来两驱比不过四驱,这道理是自古恒然啊! 秦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吐这种不着调的槽,可能是因为上辈子打过猎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心跳还是因为剧烈运动不可避免地快了起来。 即便已经加过体质,这具身体终究只有十六岁,且长期缺衣少食,底子虚得厉害。 再加上刚刚才吃饱喝足,这一急速跑,肚子里的汤汤水水就直晃荡,令他犯恶心,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的,反而是三人中落在最后的。 正当他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结果电子音又活了! 秦游甚至听出了一点点慌张,像是他前世上班摸鱼,结果被大老板抓住的那种。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正在遭受严重威胁,是否采用全部生存积分,兑换肾上腺素一支?” 秦游先是一愣,心想自己居然还有生存积分这个玩意?然后嘴就比脑子反应快得多的直接吼了出来:“兑换!兑换!” “滴,肾上腺素已成功兑换。鉴于宿主目前生存环境,系统直接代宿主使用。” 肾上腺素,人类生理领域的唯一真神! 一针下去,秦游是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跑路也更有劲了。 不是因为这些负面效果消失了,而是超量的肾上腺素帮他屏蔽了。 恐惧减少,亢奋增强的秦游清晰听到了冷静的电子音:“附赠宿主全地形分析能力一刻钟。” 话音落下,秦游目之所及处的每一寸地面,都被标注上了显眼的水蓝色注释,介绍着产出、平坦程度、危险指数,还贴心的标出了最佳逃跑方案。 如果是放在安全的环境,秦游会先嫌弃数据太多,脑子处理不过来,然后乐此不疲的研究,不从中扣出十个发家致富的小技巧不算完。 但现在命悬一线。 秦游就只看到了年纪小,步幅小,对山里情况还不熟悉的冯恒还差两步就要踩中一个代表着极危险的红点。 秦游顺着红点看去,那是早年间山火挖出来的一条隔火带,只是近几年平安无事,里头又都长满了杂草,看上去与平地无异。 如果冯恒被绊住栽倒,大概率是脸着地。 而汉家选官,多少也是要看容貌的…… 来不及犹豫,秦游当即用出前世撵山的速降技巧,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冯恒给踹得失去平衡,然后两人互相抱着滚进了那道深沟。 “怎么样,没事吧?”秦游急声问道。 然后便听已经被吓得懵了的冯恒呆呆道:“血,大兄……你流了好多的血。” 冯恒不挑破秦游还不觉得,一被提醒就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再一看已经在自己眼前飘的碎布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身上的衣裳铁定是报废了。 “咔吧——”又是一颗树的树干给拍得木屑横飞,秦游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迅速做出决断。 甭管这只熊是谁招来的,现在已经被他们遇上了。 老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不是指它们的个体战力,而是对人类的危害程度。 野猪是数量最多,且对人类攻击性最强的,所以才被排在第一位,并非是指战力能够战胜熊与老虎。 而熊之所以排在老虎之前,除却数量稍多之外,就是这货是真的愣啊! 老虎见着子弹还要躲呢,而熊一旦被激怒了,只会顶枪上。他听外公说过,以前用单发□□打猎的时候,不少老猎人就在这方面吃了亏,被这大家伙的临死反扑给挠成重伤。 当下这个情况,跑基本是死路一条。熊是动物界里的排得上号的机灵鬼,能干出装人捕猎,背后抱吻颈杀这些事。 更别说这是一只被激怒的熊,牺牲续航时间换来的是身体素质全面提升。 自己现在还流了血,宛如烛火对飞蛾,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熊要是不第一个往他身上扑,他回去就把家里那张硬木桌子给吃了! 多亏有着系统的加成,秦游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大黑熊脖颈后那个硕大的红点。 急促的呼吸连带着浮现在眼前的光幕不停摇晃,导致秦游无法立刻辨识出那个红点是什么,心中一发狠,直接默念道:“把光幕给我关了!” 这次的指令被执行地异乎寻常的快,就像被擦去了玻璃上的雾,呈现在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无比清晰。 秦游看清了,那个红点,是一把闪亮的大斧,正嵌在那只成年大黑熊的颈项中,不断有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流出。毫无疑问,这个伤口就是引得这只熊暴怒的根源。 秦游前世生长的年月已经不允许猎熊,但他听外公说过如何猎熊。 黑熊冬眠会选择树居或者穴居。树居的被称为天仓,穴居的被叫做地仓。 有经验的猎人会在冬末春初,黑熊将要苏醒之际去“叫仓”,然后趁着黑熊出仓时放枪捕杀。 而在当下这个冷兵器时代,猎熊的方法是差不多的,但□□只能用大斧或者大锤替代。 秦游曾经听到过一个说法,说是帝王的仪仗兵皆用斧钺这种大家伙,就是有彰显武勇,表明能斩杀熊虎之意。 可以说猎熊的方法是靠谱的,就是这执行的人是个绝对是个二把刀。 那冲着斫头去的一斧子力道明显不足,破皮伤骨却未断骨,导致随着这熊的发狂和拨弄,卡在颈项中的大斧已渐有松脱之相。 眼瞧着那发狂的黑熊越走越近,似乎大地都在震颤,秦游终于牙一咬,心一横。 不管了,拼一把。 那厢冯恒在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完整的黑熊时,整个人的气力就被瞬间抽空了。 天君在上,这么大的一只熊,只怕一巴掌就能把他给拍成肉泥。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寻找自己最信任的人。 就当冯恒欲要拉住秦游衣袖,说出弟与兄同死这句话时,就见到刚刚还在他身侧的大兄如风一般跳出沟堑。 身形矫健,迅疾,再加上精赤着上身,有一种原始粗犷、凶悍阳刚的美。 秦游心如擂鼓。 巨量的运动让身体中的水份变为汗珠,然后顺 12. 第十二章 [] “是吾失了计较,险些害了贤昆仲。”乌青着一只眼的高贲冲着秦游三人不住长揖。 态度十分恳切,语气无比真挚,话中是满满的悔恨。 再加上他相貌生得好,很容易就会让人生出可怜之心。 冯旗是个老实孩子,见高贲这幅模样,我们不怪你这样的话数次滚到了嘴边。 但大兄和比他聪明的弟弟都没开口,再加上方才三人是分开跑的,直面危险的并不是他本人,冯旗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代替大兄与弟弟原谅。 所以也就是抓紧肩上的井绳,抱紧怀中装有蜂蜜的陶罐,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副自己是个河蚌的模样。 冯恒就更是满脸严肃,看向高贲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与戒备。 秦游现在是完全脱力的状态,大半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冯恒身上,所以冯恒能够清楚感觉到大兄此时有多么虚乏。 双臂软得和面团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了一场。叫人看见别说是斩熊了,不怀疑命不久矣就不错了。 所以看着不住在眼前晃悠的高贲,冯恒只觉得吵闹。 若是事事都能靠道歉解决,那设刑狱做什么? 他的目光移到高贲已经变得乌青,甚至有些发黑的眼眶上,觉得大兄还是打轻了。 就应该往两颊招呼,打落这竖子几颗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倚仗家世,肆意驱赶猛兽到别人山头上了。 但冯恒知道,这些都只能想想。 在高贲亮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刻,他与大兄的这份怒气,就永远找不到地方撒了。 高贲之父高阳,是县右尉。 同冯翼一样,是个百石吏。但冯翼的主计吏是由县君征辟,相当于县君的私人僚属,高阳这个县中右尉却是朝中选任,地位是要高上一截的。 更何况…… 冯恒前些时日跟着伯父去县中可不是白去的。所以他还知道这位县右尉的背景硬得很。其祖上,也就是高贲的曾祖曾被朝中诏拜为征东将军,远征东夷,大胜还朝,受封为乡候。 尽管传到第二代就因为坐事夺爵,但到底是曾经阔过,也能被称一句侯门之后,所来往的人家都是长安城的高门大户。 因此即便是那位有着外戚身份的陈县尉,平素相处也是客客气气的。 高贲投胎技术比他们强太多,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仗着占道理给了两拳也就算了,要是知道了还打,冯恒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轮番教训。 尤其是阿父,说不得会把他关在家中,不准他与大兄往来。 大兄已然将陈卫得罪透了,此时也不宜再树敌。 而且高贲这态度,谦卑太过。 冯恒在县中时接触过不少所谓的“成固后起之秀”、“吾县未来的希望”,知道这些人多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吹捧好抬高身价,为及冠后的出仕做准备,最好是能得个孝廉什么的。 那些人外谦实傲,给僮仆放赏都是漫不经心的往怀中扔,更恶劣一点的直接往地上丢,以看僮仆撅起屁股捡钱为乐。 高贲不在他认识的人中,可冯恒已然将他划做了同一类人。 不然也不会只是不住道歉赔情,而不谈其它了。 因为高贲真心实意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抵得过自己兄弟三人的性命。 说不得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礼贤下士,纡尊降贵,大兄该感恩戴德,纳头就拜,从此追随左右,鞍前马后呢。 伯父曾经对他说过,如此一身乃是父精母血,又在母体孕育十月方得诞育。为了长大成人,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钱粮。好比种树,须得时时看顾,才能有几分成材的迹象。 所以若是将来长大进入仕途,也得寻一个品行才学俱佳的主君效命,莫要把一生蹉跎了。 冯恒当时听得似懂非懂,只记得自己好奇问了伯父一句:“县君不好吗?” 伯父听罢后,脸上浮现出的苦笑胜过千言万语,让冯恒瞬间意识到自己孟浪了。 那时冯恒就在想,若自己此生寻不到一个值得相随的主君,还不如不出仕,留在乡中以诗书自娱,用耕读传家。 等到有了儿子,便好好教导,让他们出仕为官,保家声不坠。 就像大父曾经做的那样。 如此这般想着,冯恒就不由看了一眼正挂在他身上,眼神幽暗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大兄。 心中轻叹,可惜大兄不喜欢读书。 汉家虽有军功制度,可自平帝始,对外就鲜有大胜,多是些零敲碎打,没有什么军功可得。 加上此后数任帝王早崩,主动出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封狼居胥,追亡逐北的冠军侯故事就好像是一场久远飘忽的梦。 在那位安汉公的建议下,朝中衮衮诸公越来越偏向以五经取士。 遗子百金,不如经书一筐,才是时下的主流。 如今这位陛下倒是年富力强,可惜不改诸侯王的脾性,一味贪图享乐,声色犬马,竟真学起做那三代前垂拱而治的圣贤君王。 竟堂皇言事决于三公,决于朝廷诸位重臣,朕自垂拱而待天下大化矣。 大兄不通诗书,只怕入仕艰难。 而想要在战阵中搏个前程,一来不知朝廷何时动兵,二来刀箭无眼,还不知军功和意外哪个先来呢。 不过只要他还在一日,就必会记得大兄曾两次舍身救他的恩情。 无论如何,大兄是个好大兄。 不过大兄入仕艰难是真,但若想将大兄当做纯粹的一勇之夫,也是把事情想得太美了些。 乡人故然因见识不足,显得热情淳朴,但能代代相传至今,就不会缺少生存的智慧。 卖命是可以的,但价钱要给够。 无论是功名利禄等物质方面,还是对症下药的施恩,志向相同把情绪价值给拉满,包括自身本钱足够,拥有很好的投资价值,都是价钱的一部分。 若是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低姿态,就能网罗到雄杰豪士。这世上就不会有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句话了。 冯恒还觉得,背上债的大兄变了许多。 以前的大兄仰慕信陵君,觉得朱亥、侯嬴是大英雄,但现在的大兄恐怕不会这么认为了。 大兄不卑不亢,有一股不居人下的傲然与底气。 对于秦游这个被社会反复捶打过的人来说,高贲现今这幅模样还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亲戚,向他推销保险时画的饼圆。每多听一句,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而且瞧这孩子说上几句还要停顿思考的模样,秦游就知道这孩子是在对印象中的某个人进行模仿。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那个县尉爹。 可公式不能这么套啊,傻孩子! 你爹有族望,有军功,说不得还有些爱才好才的名声。最关键的是有官位,有权握在手中,一投效就能立刻获得收益啊。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就想着招揽人才了?你的本 13. 第十三章 [] 高贲目前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此时院落中挤满了人,他恐怕早已拂袖而去。 因为他看好的熊罴之士,这下彻底没戏了。 原来他听从了家中宾客王然的建议,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将熊尸大张旗鼓地扛入平山里中。 并于途宣扬秦游只三斧便斫下熊头的英雄事迹,并会将熊肉分给每一个里民。 悄悄隐去黑熊是受他驱赶,方才至秦家山头的事实。 如此一来,便是为秦游扬名和收买人心了。 如果一切都按照他所预计的完成,按时下风气,高贲就对秦游有恩。 如果秦游不想被骂白眼狼,毁掉立身处世的根基,那就不能再拒高贲于千里之外,至不济能当个朋友。 而高贲自信认为以他和秦游之间悬殊的身份差距,和从父亲那学来的手段,迟早是能把秦游给收于麾下的。 但在他了解了冯旗与冯恒两兄弟的身份后,火热的心思就熄了七分。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形容:父辈之间的阶级关系,往往会投射到子辈身上。 高贲确信自己的父亲不会将一个门下主计吏放在眼里。 但同时也十分确信,自己的父亲在面对冯翼时,绝不会不会像秦游使唤冯旗与冯恒那么随意。 而且他刚才已经打听过了,冯旗与冯恒两个自小就兄视秦游。十分恭敬友爱,较之亲兄弟也不差什么。 秦游有武勇,还能将身份同他差不多的冯家两兄弟折服。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如果秦游没有失心疯,是绝不会投到除了身份乏善可陈的他手底下的,否则冯家两兄弟就会第一个闹起来。 如果家中爵位未失就好了。乡侯之子可比这个县尉之子的名头不知响亮多少,招揽人才必定事半功倍。 辉煌的过往,是荣耀,更是枷锁。 被囚困在其中的高贲不由看向冯太公的背影都带上了埋怨。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没有这个老者跳出来搅局,他的预期目标至少能完成一半的。 何至于陷进当下这个不尴不尬的局面中。 正暗自懊恼时,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少君,秦君回来了。” 高贲抬头,见到眼前的人海被从中分开了。 秦游看着自家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院子,真心实意的心疼起了那几根已经变得东倒西歪的篱笆。 这修理的活计,最终还是要着落在他身上。 不过也好,芸娘怕生,多半不会出屋,这些人倒是能再为他拖上一时三刻恢复的。 冯旗环顾一个个眼神热切的里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块砧板上的肉,只待屠夫拿着尖刀来分割。 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用着艰涩的声音对身侧的弟弟小声问询道:“阿恒你可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兄在外是欠了钱,但也没到被全里堵门要债的程度啊。 同样不明就里的冯恒此时也没了和兄长打闹玩耍的心思,所以也没有追究兄长话中明显的逻辑漏洞,而是颇为严肃地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一切的疑问在见到摆在小院正中,那具巨大的熊尸与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后烟消云散。 瞧这情形,应该是要给里民们分熊肉了。 秦游反应最快,当即挣开了冯恒的搀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拄着拐棍的冯太公面前,长揖一礼:“小子何德,竟然劳动长者驾临。” 冯太公见他这副不骄不躁,执礼甚恭的模样,也是满意地轻抚起了灰白胡须。 自从儿子出仕到县中为吏,眼光和决断都见长啊。就连他也不曾想到,秦游能在父丧后的短短时日,成长到这个地步。 不过更有可能是早早便醒悟,只是碍于其父才一直藏拙。否则分家时也不会主动舍了那些熟田。 说不得此次欠债,也是为了与他那愈发富裕的舅家扯上关系,自己家只是被顺带着搂草打兔子了。 自以为窥清秦游心思的冯太公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也不为儿子单车回县,而不带上孙子的事情着恼了。 取而代之的是后继有人的欣慰敢充塞胸膛,使得他看向秦游的眼神愈发慈爱:“吾年岁虽长,筋骨却还未朽。里中出现你这么一个力能斩熊的英雄,是里中之幸,我又怎能在家中高卧不起呢?” 言罢又亲切地拉起秦游的手,将他带到强颜欢笑的高贲面前:“游,还是多亏了这位高家小郎,若非他抬着熊尸入里,我等还不知你做下如此大事,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冯太公一句话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熊是秦游宰的,高贲把熊尸带回来是理所应当,否则就是昧下秦游的功劳,有不信之嫌。 事情还是那个事情,但做的先后顺序,从什么人嘴中讲述出来,带来的效果就能截然不同。 冯太公是是声望卓著的乡三老,高贲就是拿头争也争不到话语权,所以干脆保持缄默。 秦游心领神会,赶紧对着高贲行了一礼:“高君高风亮节,游铭感五内。” 秦游的态度令高贲的心情缓和不少,虽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也不算忙一场。 而在见到冯太公对秦游不遗余力的支持后,高贲已经彻底没了招揽秦游的心思。 能得长辈之爱,又能得同辈之敬,自己本身还有本事的,他这个小池塘是养不起的。 将目标退回与秦游处好关系之后,高贲也乐得与秦游互相抬轿,于是当即还礼道:“何敢当秦君之谢,只望秦君不要责吾之鲁莽即可。秦君英武,吾远不及矣。” 聪明人的交锋,点到即止便可。 又有那等性子急切,惯常捞到半句话就跑的里民,已经开始顺着高贲的话,没口子的夸赞起秦游的聪慧英武,自己果然没有认错人。 其余里民不免鄙夷这先开口的,但一见到那分量十足的熊尸,还是口不由心的开始夸赞起秦游这个几日前还声名狼藉的败家子来。 在一片嘈杂叫好声中,冯太公对秦游说道:“现下正值开春,去岁田中的收成并不是太好,前不久又交了口赋,里中许多人家的米缸都已经见了底。 老朽也算是你的长辈,于是便替你做了主,将一半的熊肉分给里中的百姓。” 其实熊肉的味道并算不上好,不仅肉质很柴,还有一股酸味,若想要弄得好吃,用掉的香料比熊肉本身要贵上数十倍不止。 但那毕竟是肉啊,还是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中出现的免费肉,不啻于暗夜中的明灯。 方才冯太公召集大家的时候可是说了,只等着杀熊的秦游回来,就由他持刀给大家分肉。 这肉也有上肉下肉之分,此时不讨好秦游几句,又何时讨好? 左右不过说几句话嘛,比下地简单多了。 秦游听得出冯太公是想借分肉一事,重塑他在里中的名声,所以对把熊肉免费分给里民一事并无异议,但还是不免有些犹豫。 因为分肉可是项不折不扣的技术活。西汉初年的丞相陈平就是因为分肉分得好,由是闻名乡中的,并随着乱世成功腾飞,实现了宰天下的豪言。 秦游最终选择了拿起那把解腕尖刀。做不做得好是一回事,有没有那个胆子做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有机会,那就不妨试试。 反正这肉是他出的,分不好也没人敢说什么。 顺带着 14. 第十四章 [] 迎接秦游的并不是翻来覆去的唠叨,而是炙热滚烫的泪珠。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不说,考题还完全超纲。 秦游瞬间就被眼泪烫得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安慰道:“芸娘,芸娘,我没事的。你看你看,还能蹦能跳的呢。” 两汉民风刚健质朴,还未被后世那异化的儒家纲常礼教给束缚住大脑,所以不仅是寡妇再嫁很正常,就连三月三上巳节,适龄男女看对眼了往草丛野林中一滚也是常有的事。 但独独没有秦游这种能屈能伸,把耍宝当做家常便饭的男子。 盖因时下风气并不讳言功名利禄,凡男子皆好出大言。士人以扫平天下为己任,纵是武犊这样在乡间寻软柿子放高利贷的无赖轻侠,也必以大丈夫自诩。 出门在外,面子都是自己给的。可强行贴上的面子,注定是不会有多少人买账的。 屋外不亮屋内亮,越是在外面得不到的,就越想在家里得到。由是催生出原主这样的大男子主义,以及那几百年后的夫为妻纲。 燕芸前几日敢唠叨秦游,是因为被生活磋磨得狠了,存了如果秦游真的打算卖掉她还债,她就以死亡来抗争消极念头。 孰料她又找回了孩提时那个会保护她、会安慰她、会全心全意对她好,会用尽一切办法逗她开心的人。 幸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所以她也一直在害怕会走得同样突然。 只有老天爷才知晓,当她在看见那具巨大的熊尸时,心脏跳得有多快。直到那个英朗的少年再三保证游哥只是有些脱力,被阿旗与阿恒搀着前往溪边洗漱,整个人才落到了实处。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可一见到秦游完完整整站在她面前,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还好,游哥当真平安无事。 秦游现在确定,他就是见不得芸娘哭。可话又说回来了,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又怎么会对一个全身心都挂在自己身上的姑娘无动于衷呢。 许是亲眼见到了秦游,燕芸很快就止住了啜泣,继而当起了鸵鸟,低垂着头,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都变为了青白色。 秦游比燕芸要高出一个半头,所以尽管燕芸已经极力隐藏,但他还是可以将燕芸脸上的羞怯一览无遗。 他忽然就生出了些坏心思,有心想要揶揄自己这个害羞的媳妇一二,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能分清楚的。 所以秦游佯做不知,握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温言道:“芸娘,能否去给我取一身干净的衣裳?” 其实也无所谓取不取的,秦游就两身衣裳,一身是比较干净整洁,补丁要少的,另一套就是如今勉强挂在身上这套。 秦游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是转移一下燕芸的注意力。 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燕芸登时就跳了起来,立刻就要去给秦游找衣裳。 然后左脚就和右脚绊在了一处,被秦游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如此便又牵动了秦游肩上的伤口,引得他低低嘶了一声,这才稳住声调对燕芸说道:“慢些,在家中又没人和你争。” 燕芸的眼眶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但这回不是哭的,而是羞恼的。 秦游立刻知情识趣的闭了嘴,芸娘的性子可是最倔强不过。现在的天气可冷得很,晚上不抱在一块睡觉他都怀疑自己会被冻死。 直到燕芸轻轻唤他:“游哥……” “嗯?”秦游低头,看着燕芸水光潋滟的眼眸。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温柔,燕芸终于松开了紧咬的下唇,扯着他的手小声的央求:“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进山打猎了? 秦游沉默,眼神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这两三日的相处让燕芸也摸清楚了秦游的秉性,知道沉默仅仅代表着秦游在思考,而非表达态度,因而干脆将在心中盘旋已久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游哥,你昨日对我说,欠下的三千钱会寻空去舅父家借来。 舅父素来宽仁,你又是亲外甥,想来不会似武犊那般催逼过甚。家中还有十五亩田,咱们努努力,如果风调雨顺,应该三年,不,两年,两年就能把欠下的债还清。 游哥,你说好么?” 闻听得此近乎哀泣的哭腔,秦游终于回神,脸上流露出一种燕芸许多年后才明白的复杂神情。 这下是秦游主动把燕芸揽入怀中了,而且借着身高优势把一切脆弱给掩藏地严严实实。 悔教夫婿觅封侯,不过如是而已。 到最后秦游都没有答应燕芸今后放弃打猎这个营生,只是不断解释今天纯属意外,并保证今后打猎绝不入密林。并在燕芸表示自己可以一日吃一餐饭,好尽快还债时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过去。 作为报复,燕芸在给秦游身上伤处抹锅底灰时也就格外用力,导致秦游都在怀疑自己被二次伤害了。 再跨出房门,已经是近两刻钟后的事了,迎接秦游的是冯旗与冯恒的挤眉弄眼。 饶是秦游早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度赛过城墙,此时也有些挂不住,强作无事地冲着二人一挥手:“走吧。” 两小子倒也识趣,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乖乖缀在了秦游身后。 只看这收拾出来的熊肉,秦游就知道高贲带来的宾客中有打猎的好手,肉和内脏是分开放置的。 秦游一眼就相中了在内脏堆中那个金黄色半透明,仿佛上佳琥珀的熊胆。 熊胆作为中药被正式写入典籍之中还要等到唐代,除了一些装神弄鬼的巫祝用胆汁画符祭祀,还真就是肥田的材料。 之所以还没被扔掉,是因为时间不充裕,这才让秦游这个唯一识货的成功拣了漏。 见秦游这个主家第一个去拿了熊胆,多数人都是欣喜的。比起肉来,胆什么也不是。 可当见到秦游第二刀就将熊油剐了足有四分之三,吩咐冯旗往灶房中送时,众人的心中就像剜肉一般疼了。 那可是油啊!比肉还要好的东西,又香又禁得住放。而且那么大一块油,省着点吃说不定能吃到年底呢。 平山里 15. 第十五章 [] 连稍有见识的里民都能瞧出来秦游头角峥嵘,非池中之物,遑论高贲这个以重振家声为己任的乡候之后。 即便不能收归己用,但交个朋友总是没错的。 于是在将大部分肉都散给里民后,高贲以感谢冯恒在分肉时为他点明备细为由,邀秦游与冯氏兄弟去他在东乡的庄园饮宴。 高贲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秦游也无意得罪高贲这个公子哥。 有道是你有情,我有意,那便有戏。 于是几个人很快就如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然后高贲就和冯家兄弟一道缩在墙根搓手跺脚了。 高贲目光越过半人高的篱笆,却什么也没看到,忍不住把交叉拢在袖中的双手抽出,使劲搓了搓已经没什么知觉的耳朵,好奇地问向和他境况相仿的冯氏兄弟:“阿旗,阿恒,秦君平时也这样吗?” 并非是他长嘴多舌,要做那窥人私隐的恶事。 实在是,实在是……这样的秦游反差太大,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这到底是哪里的规矩,男儿丈夫出门与朋友宴饮,还要和家中妻子知会一声的? 想他十二岁就外出宴饮交流,也只在最初几次向阿父讲明,连阿母那都是让奴婢前去知会一声。等到了如今这个年岁,更是可以自由在外,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常事。 更何况秦游前去知会一声也就算了,毕竟妇人囿于家中,忙于锅灶蒸煮之事,多是没有见识的,说一句也可让她安心。 但何至于一刻钟都不出来啊!要是早知如此,他可不会在这傻等,这冷风都要把他给吹透了。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秦游这能猎熊的英雄,还有专诸之疾? 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高贲这话中吃瓜的意味太过明显,连冯旗都听出了其中的蕴含的意味,悄然皱起眉头。 这年月,别说惧内,就是爱妻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宣帝时的名臣张敞,官至二千石京兆尹。曾因在闺阁之内为妻子画眉而被御史弹劾。宣帝问之,敞答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宣帝爱其才,终不忍责之。然以其人轻佻,不可托大事,令张敞终其一生都没能迈过京兆尹这个坎,官至九卿,位拜三公。 张京兆后来有没有为那一句闺房之内,有胜于画眉者后悔,今人已无从得知。 但冯氏兄弟都清楚,绝不能让大兄背上这个名声,就是怀疑也不行! 否则大兄一介无依无靠的白身,出仕本就艰难,如今侥幸有些微名,就多了这么个揣测,这辈子都要在乡间蹉跎了。 冯旗知道自己嘴巴没有弟弟利索,于是干脆把弟弟袖子一扯,示意冯恒前去交涉。 高贲只是因为出身贵胄之家,在此之前身边从没有过操心出仕问题的朋友,所以显得有些口无遮拦,并非是存心使绊子。 一俟见得冯家两兄弟瞬间严肃的面庞,他就知道自己这张嘴惹祸了。 正脑中急转,欲要找个说辞把话题岔开,就听冯恒郑重其事说道:“高君莫要误会。大兄如此作为,实是因他与姐姐相依为命多年……” 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却春意浓浓。 秦游罕见的有些畏手畏脚,不太敢去看燕芸的眼睛。 此时的他才算是明白了当初外公那句醉话“莫管在外头多威风,回到屋头还是怕婆娘”是什么意思。 嘴快答应去喝酒一时爽,临走时报备火葬场啊。 燕芸本来是打算生闷气的,因为在她的认知中,从没听说过男子出门还要征求家中妇人同意的。 奈何秦游这心虚的模样实在是摆得太好,这几天又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能嬉皮笑脸哄她开心,让她有胆子把心中的火气摆到明面上来了。 “身上那么多伤,还要强撑着去喝酒宴饮。成日里忙忙碌碌,到晚上也不着家……” 她性子绵软,斥责的话经她的口说出来更像是娇娇的抱怨,听得秦游面红耳赤,只得张口干巴巴的解释:“芸娘,今日是事发突然,那高贲……” “我知道,高君是县中的贵人。良人是要干大事的人,将来少不得要与这种贵人打交道。我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乡野妇人,本是不该干涉的……” 秦游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哪里听得这种话,闻言也顾不得解释了,直接握住燕芸的手急切说道:“芸娘我……” “诶,你别动,都挡着我的光了,扎着你了我可不管。”燕芸很是满意秦游的应对,挣开秦游的手,嗔怪地望了他一眼。 秦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赶紧恢复成标准的木桩子,任由燕芸在衣上飞针走线,把细小的裂口修补成精美的纹路。 俗话说的好,舟中赏霞,月下看影,灯下观美人最是动人心弦。 今日家中得了大量的肉,秦游又是第一次受邀去贵人家中做客,燕芸这才狠下心将自己藏着的半盏灯油给取了出来,让秦游尽可能体面的去赴宴。 哪怕补过的衣物并不会因此变得簇新,但少几个裂口代表着秦游重视的态度。 因着这一盏油灯,燕芸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散发着一股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拥抱的融融暖意。 秦游一低头甚至能看清那因贫血而苍白的小脸上不断摇晃的细细绒毛,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因为面前这个正在为他缝补衣裳的女子,秦游对家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也是头一次对妻子这个词有了切实的认知。 并不只是一盏灯,一扇门,一种责任,更是相携一生,互相扶持。 这个氛围实在是太适合讲一些心里话了,所以燕芸刚刚收针,就被秦游一把拥入怀中。 燕芸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诶?!” 秦游没有说话,而头贴在秦游胸口,能清晰听到秦游急促心跳的燕芸也选择了沉默。 这几天她都已经习惯自家良人用抱住她的方式,来掩盖情绪和窘状了。 只是她猜自家良人还不知道,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早就彻底把他卖了个干净。 燕芸不准备揭破这个秘密,只是默默将手臂抬起,环住了秦游的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依照她这几天观察总结出的规律,良人会在心跳恢复平静后说一些令她很开心的话。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平复了心境的秦游抚摸着燕芸的发丝,把心中的打算一点点说出:“不必为了还债省吃俭用,这是我惹出的祸事,我自会担起来。 今日去山中是为着采蜜捕蜂去的,采来的蜜我已让阿旗给放到灶房了,你去寻一寻,然后好生收捡起来。早年大父曾教给我一些养蜂的法门,我想试着在咱家山上养一些蜂。 今日我挑的熊胆你先缝一个小布袋包起来,然后挂在房梁上,等我有空了再来收拾,好为你补身体。 院中被挤坏的篱笆你也不必管,只将还能用的归到一处,我来修。 明日我打算去宁乡的舅父家中一趟,劳你为我准备好东西放在灶房。 还有我背后的只是小伤,不碍事的,高君还说他庄中有上好的伤药……” 燕芸还是第一次听到秦游说这么多的话,然而非但不觉厌烦,还如饮蜜一般甜,心中被满满的幸福感充塞着。 不仅是欣喜于秦游总算愿意同她讲心里话了,还能获得珍贵的希望。 好像是真的能够把生活给过好的。 这样的话,燕芸 16. 第十六章 [] 老实淳朴如冯旗,在完整见到方才那一幕后也忍不住吃吃的笑。 心道幸好恒弟刚刚解释地很好,不然大兄这名声是彻底别要了。 哪有走到一半才发现衣服上还挂着针头,又急急拽下针头还回去的啊。 而且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姐姐还嘱咐了兄长一句少喝酒。 这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兄长很老实地点头答应了,瞧那模样是真当成金科玉律,打算彻底坚决执行了。 高贲笑得比冯旗要矜持些,但这个笑已经同冯旗一样,是善意的调侃。 他可是听冯恒完整讲过了秦扬的糊涂昏聩,对秦游能顽强活到如今深感敬佩。 尽管他作为一个外人,不好点评秦游的家事,但约束手底下的人对秦游的事守口如瓶还是能做到的。 自安汉公后,对察举人才的要求愈发拔高。秦游年未弱冠,正是养望的好岁数,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重蹈张敞的覆辙。 笑两声那是为了合群,并拉近秦游和他的关系。 咱连这种玩笑都敢和你开,肯定是没把你当外人啊。 饶是以秦游的厚脸皮,此时也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 毕竟这不是随意厮混的朋友,而是把他当成风向标崇敬的小兄弟。 关键时刻,还是冯恒靠得住,紧赶几步上前,对着秦游说道:“大兄,大父走前让我交代你一句话。” 闻听是冯太公为他留下了话,秦游立刻切换到严肃的模式:“敬听长者之言。” 冯恒双手拢在袖中,一本正经说道:“大父说,小子非常人,必有大志。立大志者不可不读经,通晓前贤明辨之理。今后若有暇,可来家中学经。” 秦游欢喜地答应了,心想自己的霉运应该是走到尽头了,刚想打瞌睡就来了枕头。 作为一个科普区,还是专门科普穿越相关事宜的up主,秦游脑中并不缺例如火药、肥皂、玻璃、精盐、纸张的制造技术,但他丝毫没有现在就将其公之于众的念头。 一来时下工匠还被归于贱役一流,地位很低,还会连累子孙。 二来秦游现在还是个无权无势,甚至连找靠山都不知道靠山的门往哪边开的平头百姓。 这些技术被他拿出来之后必定是能够发家致富的,但有没有命活着把这份钱拿到手就不知道了。 大汉的哪片山林都好埋人啊。 即便运气爆棚,搭上了靠山,把钱顺利拿到手了,也毫无疑问会成为权贵眼中能随意薅一把的大肥羊。 君不见汉家几代天子,都十分热衷地将地方豪族迁徙到长安附近,方便监管,加强中央集权么。 故齐国王族田氏,甚至被改了姓氏,分为第一到第九,凝聚力大不如前。 故六国王室都是如此,所以秦游并不准备用财帛去考验大汉天子从来就没有的良心。 三来就是秦游目前的本钱太薄了,即便是他都不能保证这些暴利品能一次就成功,而往里投入的原料、人力、时间成本等,足够饿死秦游三次的。 至于做小吃美食积累财富这种种田小说中写烂了套路,秦游压根就没考虑过。 原因无它,可操作性比发明纸张还低。 本钱不足、消费群体不足、可竞争对手,尤其是不讲武德的竞争对手那是大大的有。 他今天能调出香飘十里的卤汤,明天卤汤里就能出现死老鼠,甚至是抬尸体堵门、夜半三更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所以为了能平稳的积累财富,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走千古不变有权便有财的老路。 而当下提高社会地位最具性价比的方式就是读书。 在纸张没有被发明、或言之被大规模运用起来前,读书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由此成功造成了当下大汉九成九的文盲率,剩下的那百分之一中还有许多只学了诸如《凡就篇》、《急将篇》这种基础识字书籍的基层吏员。 乡间基本是如冯太公一般的乡老掌握话语权,处于半自治的状态。 秦游通过杀熊,有了武勇过人的名声,分熊肉得了慷慨好施的美名。再给自己打造一个文化人的身份,搭上冯家这条线进入乡自治的决策圈,即便不是土豪地主,也能算一方豪侠。 如果一切顺利,就可仿照冯翼故事,入仕县中或者郡中了。 这真是秦太公生前为秦游之父秦扬规划好的路线,却被穿越而来的秦游给照章全搬了。 秦游原是打算让冯恒去试探一下冯太公的口风,看看已经在家颐养天年的冯太公肯不肯收下他这个已过束发之龄的老学生,没成想竟是冯太公先传递了善意。 别看只是先后顺序不同,其中差距可大了。如果是秦游求上门,那将来能不能打着冯家的招牌在外还是要经过考验的,譬如说学不好就不能出师。可冯太公直接开口,就已经将这个权利给了他。 换而言之,冯太公比秦游想象中还要器重他。 以秦游当下的境况,任何一点改善都是值得开心的。 他不是不晓事的人,冯太公都把戏台给搭好了,他没道理唱不到及格分。 冯太公看中了他的能力,也想从他身上得到识才爱才的名声。 于是当即肃容,冲着冯家屋宅行了一礼,口中道:“小子谨记长者之教,必当时时上门求教。” 冯恒看着秦游这番做派,深切觉得大兄就是大兄,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以前一定是大兄藏拙了! 然后就抽动鼻翼,使劲嗅嗅,最终伸着小手朝着秦游鼓鼓囊囊的前襟摸去。 他这番小动作毫无意外地被秦游中途给截住了:“阿恒你作甚?” 冯恒那向来展现与年龄极度不相符成熟气质的脸,此时笑得像是一朵喇叭花,竟显得有些谄媚。 “大兄,烤栗子的味道。” 实是怪不得冯恒自制力不够,着实是这年月物质太匮乏了,冯家又一向家教严苛。 昨日在秦游这见识到了泥裹鸡,鸡腹中塞栗子的做法,令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中。 鸡肉他是不敢想了,但口感软软糯糯的板栗他还是敢想一下的,毕竟那日他可是亲眼看到缸中还有许多栗子的。 冯恒的小算计第一次落空了。 他的好大兄,抵着他的头,把他给推了出去,语气淡淡的:“阿恒你闻错了,没有。” 冯 17. 第十七章 [] 秦游现在有些郁闷,还有些焦虑。 因为一直懵里懵懂,以活下去为第一要务的他,突然从系统那得知了自己所处的时代究竟为何。 不是东汉,也不是西汉。而是被撞了一下腰,历史车轮朝向完全未知路途驶去的大汉。 其实在知晓自己距离三国乱世开端的甲子年还有一段距离时,秦游的心态一直是很平静的。 因为史学界早有定论:国恒以弱灭,唯汉独以强亡。 即便是三国乱世,大汉也是吊着周围的异族番邦打。更别说在大一统时期,那是真武德充沛到爆表,疯狂朝四面八方扩张。 明君率在华夏封建王朝中也是出挑的存在。 总的来说,在汉朝当平民,是可以勉强活下去的,怎么也比民国强。 而在记忆中搜捡到霍骠骑已经将星陨落之后,秦游整个人就躺得更平了。 因为逃开了武帝时期,就不用担心被抽调去打匈奴没了小命。 而武帝后的西汉就是妥妥的简单模式,即便是后期出了几个比较丢老刘家脸的皇帝,只学到了儒表,没学会法里,让王莽成了气候。 但老刘家好就好在生得够多,危急时刻总有后辈出来救场。 秦游都想好了,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如果自己真那么倒霉穿越到了王朝更迭的时代,那西汉末年就去南阳投奔大魔导师刘秀。 那位可是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人送绰号位面之子,昆阳之战召唤陨石打败了最似穿越者的王莽。 从起兵到定鼎天下也没用到六年,比他的老祖宗刘邦还要快,对待功臣也是做到了善始善终。他是真心实意想去大魔导师手下混一个云台二十八将的位置,让家族做到与国同休。 至于东汉末年么,从丙午到甲子年,还有十八年的时间,足够他积蓄力量,聚众自保了。 到时只需等着皇叔军入汉中,他率众投了就是。 以皇叔在史书上记载的待人宽厚,是绝对会允许他去成都养老的。而当下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他很难见着蜀汉被攻破的,更别提之后的种种乱象。 如此生为汉人,死为汉人,也不必见神州陆沉。 秦游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所求的无非是吃饱穿暖睡得香。 如果有选择,他并不想费尽心力去改变什么天下大势。所以穿越后给自己做的规划也仅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属实拉低穿越众的思想觉悟平均值。 但这该死的命运,偏偏没有给他选择。 宣帝居然不是大汉顶级恋爱脑了,更易太子这个举动成功为大汉朝又续了一波国祚。 虽然之后的几位帝王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柔仁好儒的老路,但王·知名表演艺术家·疑似穿越者·莽还是被钉在了安汉公这个位置上,没有登上最高权力舞台,全面开启那令人窒息的复古改革。 但矛盾不会因为缺少关键人物就不被激化,只会在时光中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爆发,摧毁一切。 秦游从前可没少拿王莽这个疑似穿越者做噱头薅流量,所以他清楚的记得王莽是卒于公元23年,享年68岁,在当下这个时代是妥妥的高寿。 秦游开始默默在心中计算。 这个时空的王莽是寿终正寝,即便没有被接连不断的战败消息给压垮,那顶天了也就再多活个十年的。 平帝之后的三帝加起来也就十五年,再加上今上的六年…… 汉朝是公元前202年建立的。 秦游越是算,一颗心就越是下沉。 后世的史学家曾多次论证过,在华夏建立的封建王朝,就没有能超过三百年国祚的原因。 最终得出结论,因为生产力没有得到质的飞跃,人地矛盾就会日益尖锐,最终引发农民起义,造成人口大清洗与生产资料的转移,直到建立新的生产关系和社会秩序。 如此周而复始。 依照公元记年推算,现在的汉朝已经建立了近250年,处于封建王朝三百年历史周期率的末期。 大魔导师刘秀说不定已经喝过孟婆汤了,同时期的云台二十八将估计也没剩几个了…… 而系统提供的资料中,也的确有弘农郡、河东郡、南阳郡等郡国相继爆发小规模农民起义的描述。 那可都是中原膏腴之地,人口繁盛,一个郡的人口能顶好几个汉中郡。 所以人地矛盾也最为尖锐。 虽说如今还不成气候,很快被郡兵扑灭,可长此以往,事情就难说了。祸患总是积于细微,搞不好哪天就要重演陈胜吴广故事了…… 再想想时下的汉中郡,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无立锥之地。 现在这个皇帝还很不着调,真是王朝末世气象啊,秦游不由地在心中感叹到。 问:比穿越到一个封建王朝末期更坏的消息是什么? 答:穿越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封建王朝末期。过往的知识储备作废大半。能抱的大腿也不知道被历史的转折给撞得去了哪。 秦游还要更惨些,他甚至已经得罪了渤海陈氏的子弟。 这个渤海陈氏的子弟是什么概念呢,类比一下就是在原时间线的西汉末年得罪了王莽族人。 不过现今渤海陈氏还远没有《汉书》中所描绘的元城王氏煊赫。 秦游记得班彪在《汉书》中描绘元城王氏是这样的:“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 不过按当今陛下对舅家的信赖亲重程度,将来这些描述说不得都要用在渤海陈氏身上。 外戚啊,还是超级大外戚。 枉他还以为陈卫只是个扯大旗当虎皮的角色呢,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汉朝没有过特别知名的陈姓外戚。 要知汉朝的外戚专权可是朝代特色,得罪了外戚基本和得罪了少林寺的方丈一个下场。 但即便再来一次,秦游还是会毫不犹豫做出同样的选择。 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就得想想如何把后续的余波降到最低。 他心中想着事情,情绪又焦躁,夹马腹的速度不免就快了些。竟渐渐跑到了最前头,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显得分外萧索。 高贲与秦游是初相识,正处在热情最高的时候,也没有冯家兄弟两那么善解人意,待听完冯恒讲述秦游是如何力挫他难位老对头后,当即扬起马鞭,仅用两鞭就与秦游并辔而行。 用着热切激动的声音将秦游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秦君秦君,我听说你和陈卫那个小婢养的对上了?” “啊?”秦游惊而回神,待撞上高贲那张兴奋到涨红的脸,这才道,“不过赶巧罢了。” 如果不是事涉芸娘,他宁愿多出点钱消灾。 高贲显然不这么想,一听到秦游承认,脸变得比挂在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兴冲冲道:“我就知道秦君绝非常人,若是还有下次,秦君请务必要叫上我。乃公看陈卫那个竖子不舒服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