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妾》 1. 阿招 [] “阿招,想不想吃糖?” 冬日的的冷风寒而干燥,吹拂着院子里正在浣衣少女的发丝。 陈阿招双袖撸起,被冻得泛红的两个胳膊正在揉搓木桶内的布衣。 听到阿爹的声音后,陈阿招明显愣了一下,她缓缓扭头便看见站在身后笑容慈祥的阿爹。 爹爹鬓丝发白,脸上布满了斑驳皱纹,他迈着已经瘸了的双腿走到正在浣衣的陈阿招面前,拉起女孩通红的小手。 “阿爹……”陈阿招愣愣地看着阿爹,显然是不可思议的。 她家境贫寒,爹爹和娘都是普通的农户,去年大旱颗粒无收,将他们的生活压垮,他们一家人靠着仅存的一点粮食才勉强过冬。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吃糖的时候是在十岁时,兄长生辰日那天阿爹买了一颗糖。 本来那颗糖她是吃不到的,可谁知阿兄把糖藏了起来偷偷给了她。 如今家中的境况,别说是吃糖了,就是连一点油荤也是很难吃到的。 更何况,阿爹从来不会给她买一些小吃食。 是以,陈阿招才如此惊讶。 可今日,阿爹却当真拉起了她,亲昵地抚了抚她干黄的发丝,“今日是阿招的生辰,我们的小阿招难道忘了?” “咱们阿招还没吃过糖呢,今日爹爹带你去吃吧。” 说着,阿爹拉着她的手便要带她出门,陈阿招回过神来,激动而不可思议的喜悦冲击心头。 此刻哪怕寒风凛冽,她竟也觉得阿爹粗糙的掌心很暖和。 可待即将走到院外时,身后又传来阿娘的声音。 “孩他爹,等一下。” 一个身形纤瘦,饥黄面瘦的妇人手拿着一块棉衣颤颤地走到她面前。 妇人将棉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阿招,要穿暖和些,以后母亲……”妇人突然哽咽了一下,双眼泛起了血丝。 “行了,早市快过了,还等着买糖呢。”阿爹有些不难烦地打断母亲的话。 陈阿招看见母亲下意识摸了一滴泪,这让她心中刚刚生出的那股喜悦不禁一沉。 阿爹拽着她胳膊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走了几步后,陈阿招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回头望了望不远处还在院中看她的娘,又看了看面色沉重的爹,忍不住问,“阿兄呢,爹爹我们带阿兄一起去买糖吧。” 她的阿兄从来没吃过果糖,当年唯一一颗糖还给了她,陈阿招虽然有点想吃糖,但想着自己还欠了兄长一块,不如就趁今日带阿兄也去尝尝吧。 听到她的话,阿爹的表情变了变,抓住她掌心手指加重,道:“你哥哥今日与胳膊弟兄去听村中老先生讲课了。” 陈阿招闻言有些失落。 是了,她给忘了,阿兄一直好学,哪怕家境贫寒供不起读书,他也能忍受酷暑严寒,倚在私塾外的破墙角学习。 阿兄曾经告诉过她,他要考取功名,日后让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看到阿兄胸怀抱负时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陈阿招想,她的兄长一定可以做到。 她最终跟着爹爹去了集市,她决定回去时给阿兄留半块糖。 * 镇上的早市虽不大,但也充满人烟气,来来往往穿着布衣的百姓,早市摊上买卖着许多陈阿招从未尝过的零食。 “这糖多少钱?”爹爹拉着她停在了一个很小的摊位上,问着坐在摊位前一位笑容浅浅妇人。 “便宜,才一文。”妇人笑着说。 “那要一颗吧。”爹爹说。 妇人将一块仅有指头大的糖递到了陈阿招手中。 陈阿招捧着手中小小的糖果块,红扑扑的脸蛋上挤出开心的笑容。 “阿招啊,爹爹去前面给你娘买一双布鞋,你先在这边等爹。” 一双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陈阿招被卖糖果的妇人拉至一旁,那妇人笑着对爹爹说,“放心,你去买吧。” 说着,那妇人递给了爹爹一包东西。 陈阿招看见爹爹头也不回迈步去了对面,她突然觉得莫名的心慌。 “我要和爹爹一起去!”陈阿招想朝阿爹跑过去。 可爹爹的脚步越走越快,而她被卖糖果的妇人按在原地,那妇人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胳膊。 陈阿招吃痛一声,手中的糖果滚掉了地上,她慌乱地想要冲进人群中捡起来,避免糖果被来往的人踩到。 可惜来往的脚步太多,她滚落在地上的糖果被一双双脚步踢了又踢,踩了又踩,最后被碾碎滚进了一个满是泥泞的水坑中沉没。 “我的糖!”陈阿招的眼眶红了起来,她不知被那只脚绊倒在地,摔的膝盖疼。 她仰头呼唤对面鞋摊上的爹爹,可抬眼的功夫竟然竟发现本该去往对面鞋摊的阿爹不见了踪影。 陈阿招目光扫过行人,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想四处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可她怎么都看不到。 这时,巨大的黑影覆盖过来,陈阿招仰头一看,竟是两个强壮的男人突然挡在她面前,她听到那不再笑盈盈的妇人对两个男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绑起来。” 她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感,连忙想朝前跑,想朝人群呼喊,可没跑两步她就被人抗了起来,粗糙的布口袋盖住了她瘦小的身子。 她眼前的视线归于黑暗。 醒来时,陈阿招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迷迷糊糊地清醒,周围都是抽泣声在耳旁不断回荡。 直到一抹亮光透过昏暗的车窗子,陈阿招这才看清自己对面的这些女孩。 她们都同自己一样被绳子捆绑起来,面上是惊慌和恐惧的神色。 身下晃晃悠悠,有车轱辘碾过水坑的声音。 陈阿招明白过来,她们这些女孩正被关在一个车里面,不知运往何处。 她和这群女孩一样遇到人贩子了。 爹爹知道她不见了一定非常担忧,阿娘知道她不见了一定会生病,兄长知道后肯定会发疯。 她得赶紧想办法回去,陈阿招想。 “大家先别哭了……我…我们互相把身上的绳子解开,再从车上跳下去。”陈阿招低声安慰她们。 原本哭泣的几名女孩中,有些逐渐止住了哭泣声,她们扭头看向眼前干瘦的少女,忐忑道,“如……如何解啊?” 陈阿招先给她们做了示范,她慢慢俯身用嘴咬在了一个女孩身上的绳头上,费劲力气用牙齿撕咬麻绳上的结。 绳结将她的嘴磨出了血,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累得牙齿酸痛,才终于解开一个女孩身上的绳子。 摆脱束缚的女孩激动地看了眼陈阿招,随后连忙将几个女孩身上的绳索解开。 女孩们相互把绳索解开,小心翼翼地从马车后面跳下去。 陈阿招好巧不巧摔进了一个泥坑里,额头被一块石子咯伤,她跌跌撞撞快速站起身,催促着几个女孩跳下马车,可其中一个女孩在跳下马车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声,顿时吸引了开马车的人。 眼看马车很快停下,陈阿招搀扶着几个柔弱的姑娘连忙加快逃跑。 “好啊,到手的货还敢跑!”人贩子下了马车,吹了一声口哨,顿时林中飞来几个会轻功的男人。 这些体型凶悍的男人飞快抓住几个女孩,陈阿招眼见一个男人朝她抓来,她飞快地加快脚步往身后丛林中跑去。 眼看即将跑不过,陈阿招索性眼一闭纵身加快朝坡下滚去,她滚进了一处灌木丛中躲藏身形。 “快,好不容易得来的货,一个都不能少都给我抓回来!”为首的人贩子命令道。 林中响起被抓住女孩哀嚎不止的哭泣声。 几名男人在四处搜寻,而躲在灌木中的陈阿招屏住了呼吸,紧张而忐忑的环抱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祈求能够躲过去,祈求这些人找不到她。 这样她就能逃过这些人的魔爪,回家去了。 可一个男人还是朝这边灌木中寻了过来,正当陈阿招以为她会被发现时,她左侧的灌木中却发出了一丝响动,陈阿招这才注意到左侧灌木里也藏了一个女孩。 那声响动让男人朝女孩的放向走去。 陈阿招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同情地看向那女孩的方向。 而那女孩早已泪流满面,一双红肿的双眼祈求般盯着陈阿招看。 陈阿招知道那女孩在祈求她帮帮自己。 可她如今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帮得了她,或许此刻她再发出一丝响动,倒是能将那男人吸引到自己面前来。 可是那样,她自己就处于危险境地了。 她怎么可能这么傻,为了救别人害了自己。 她此刻只能默默垂下脑袋,在心中为女孩祈祷,倘若她能逃出去一定及时报官救她们。 那女孩终究是因为害怕提前哭出了声,被强悍的男人拎鸡崽似的拖了出来。 < 2. 赎身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好大的胆子,竟敢碰我们公子的轿子!” 陈阿招被两名小厮反手箍住,按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后方春香阁内陆续跑来几人,连忙给马车内的人道歉。 “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阁内发疯的姑娘,不小心让这死丫头跑出来挡住了公子的路,我们这就把这死丫头带出去好好教训!” 说着,韩妈妈上前拧了一下陈阿招的胳膊,陪笑地命身后的人将陈阿招抓回去。 幼小的陈阿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死死扒拉着马车一角,身后的几人将她往后拖,陈阿招的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殷红的血顺着指甲流淌出来。 即使身上被抽打的疼痛,陈阿招也不愿放手,她哭喊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街道上,无数双眼睛放在她的身上,看戏一样。 “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只要爷你愿意救我………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陈阿招嗓子都哑了,她浑身发颤,泪水模糊了双眼。 饶是她的力气再大也抵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被狠狠抽打了几下,最后还是如同一只脱水的死鱼一样被拽了回去。 而从始至终,那让陈阿招抱着一丝希望的轿中人,从未开口说话,轿中的那双白玉足靴一动未动,冷漠地像陈阿招村中那受人供奉,却无用的石像一样。 微风吹拂过的轿帘平静地垂落下来,陈阿招被拖走时,仿佛嗅到一丝从轿中飘出的苦药香。 一场闹剧般的喧闹消失后,繁华的街道又恢复了熙攘声。 一个小厮凑近马车旁,恭敬地同车内的人道,“公子可有恙?” 车内的人低咳了几声,一双清冷的鸦青瞳落入脚下被血染污的车帘帐上,长眉微蹙道:“帘子脏了,回去后烧了吧。” “是,公子。”小厮们继续赶着马车前行。 * 一年后。 春香阁内夜舞笙歌,成为整个谭城最大的谢馆秦楼。 而此刻春香阁□□杂房中,穿着单薄裙衫的陈阿招正在洗衣裳。 她脚下的木盆堆满了各种花花绿绿,脂粉味呛鼻的裙衫。 陈阿招的手被冻得通红,此时腊月寒冬日,身上衣物根本无法避寒,陈阿招冻得吸了吸鼻子,她加快了清洗的速度,想快点将衣服洗干净回灶房烤火。 一年前她企图跳楼逃跑被老鸨捉回去后,吃了不少苦头。 老鸨先是将她关在柴房中饿了三日,待到她浑身无力时,给她灌了烈性□□,将她丢进了三个陌生男人的屋子。 那一夜,她本以为会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幸而在即将被□□时那老鸨又命人将她带了出来。 后来她才知,原本今夜被拉去接客的姑娘们都被放了出来,原因是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喜爱用千金购买少女及笄之夜。 韩妈妈便决定培养先一些未及笄的少女,待到她们成年时便可将她们初夜卖出一个高价。 陈阿招因为被拐时才十四岁,幸而保住了清白之身。 只是……再过一年,她便要被卖出去了。 这一年即使不用接客,陈阿招也被迫着干些洗衣打杂的活,其实这些活原是不需要她干的,春香阁一些还没及笄的少女可以学一些琴技,陪客人吃酒的活。 只可惜当初陈阿招实在不出众,陪客人吃酒学技的这些轻松活儿都是有限的,需要少女们比试选出最优者培养。 陈阿招毕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容貌虽不错却在美女如云的春香阁中无法大展光彩,而她本身嗓子粗,既不会唱歌,也没有舞蹈天分。 再被几个当初没被她救下的姑娘们心生怨恨后,排挤出去。 如此,她便倒霉地被分到了一个后厨干杂活的工作。 每次看到那些打扮好看,只需动动手指便可从客人手中得来赏钱的姑娘们,陈阿招的心中便生出一丝不愉快。 她每日干着洗衣做饭,拖的活,月银少的可怜。 在这么下去,等到明年她及笄时恐怕就会沦为最低等的娼女。 陈阿招越想越害怕,她不能再靠曹生了。 这曹生是她来到春香阁第四个月认识的一个客人。 那时被一番打压折磨后的陈阿招听闻春香阁中曾有一名女妓被一个痴情富商所爱,后来富商花费千银为女子赎身。 陈阿招开始与春香阁的其他女子一样,也幻象着出现那么一个人将自己带出这腌臜地。 陈阿招每日都在春香阁中寻找这样的人,直到有一日她看见一个被好友推入春香阁的小书生。 小书生长相秀气,不胜酒力,甚至纯真羞涩,不小心碰到了姑娘家便连连低头道歉。 陈阿招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人选。 倘若不及时抓住,这小书生便不会再来了。 陈阿招便故意在小书生出门时,故意摔倒在他面前流出了泪。 曹生怔了几秒,还是有礼地将她拉了起来,而她便学着姐姐教 3. 攀附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曹生怔了一下,连忙攥紧陈阿招的手道,“我向阿招保证,明年便是春闱考试,到时候我就能……” “阿生,可是我不想等了。”陈阿招打断曹生的话,下意识将手指从曹生手心抽走。 毕竟也是相处过一年的男子,平日里曹生总会省吃俭用给她带一些吃食用物。 说没有一点心动是假的,但陈阿招深知,滴水解不了近渴。 她就像一个即将干枯的水井,需要的是能将它彻底装满水的人,而非曹生这样的雨露。 陈阿招咬紧唇,索性狠下心来道,“你以后……还是不要来寻我了。” “为何?”曹生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阿招,一双生的好看的桃花眼底微微泛红,他语气急促道:“我向阿招发誓,一定会考取功名给阿招赎身……我是真心爱阿招……” 陈阿招皱起了眉,她向来最讨厌男人嘴上功夫,此刻对曹生仅存的那点爱意也消磨殆尽。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我陈阿招眼下最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你所谓的爱,我要的是离开这里,曹公子你若是没本事帮我,那就请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陈阿招推开面前身形清癯的青年。 她得想赶紧把曹生赶走,曹生表面风光月霁,可骨子极其善妒,他若是在这里,那她便是没有任何办法去接近那些贵公子们。 可任凭她如何推攘撵人,穿着一身粗布白衫的曹生毅然如笔直的白鹤一样未后退半步,他目光死死盯着陈阿招,眼底的泪水和不甘目光混杂交错,一张俊秀的脸颊上此刻带着满腔不解和痛苦。 “阿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那个老鸨逼你与我分开的?”曹生迫切地想从陈阿招眼底看出点什么。 可他紧紧盯着,竟丝毫没有从少女的眼底发现半分痛苦,反倒是令他痛苦的冷漠无情。 “你这个傻子。”陈阿招烦躁地唾骂他一声。 她气不过想走,这时,前院庭忽然走来一个婀娜身姿。 那人轻嗤的笑意从二人身后传来,“确实是个傻的,竟然看不出你根本不爱他。” 陈阿招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纱裙,容貌妖艳的女子正扭着腰肢,脚步有条不紊地朝他们走来。 “粉虞,你去不去接你的客,怎么到后院来了。”陈阿招没好气道。 眼前这个看她笑话的女子,正是春香阁的花魁粉虞。 粉虞也是当时同她一起被抓进春香阁的那批少女,亦是当时在树丛下将陈阿招揭露的少女。 当年粉虞暗恨她没有救自己,将陈阿招出卖后,他们同时被抓回春香阁内。 粉虞由于当时已经及笄了,被抓回来的当晚便被下药接了客,自此,粉虞便恨上了她。 粉虞在成为春香阁花魁后的这一年,借着高她一点的身份,给她不少苦吃。 今日定是闲来无事,又来嘲弄她了。 粉虞浅浅一笑,笑容妩媚,“我今日休息,便想来看看你这样贪慕虚荣的贱人是怎么……” 还未等粉虞把话说完,曹生便冷声开口,“住口,休要污蔑阿招。” 陈阿招的心脏微颤了下,她没想到自己都要抛弃这个傻子了,他还在为她说话。 “陈阿招,这男子这么信你,你当真还好意思骗他下去吗?”粉虞看向陈阿招,目中浮现鄙夷。 陈阿招捏紧的掌心出了汗。 她既然不要曹生了,确实应该将话说明,让他认识到她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女子。 “阿招,我信你……无论有什么难处你都要与我说。” 曹生想上前抱住她,却被陈阿招抗拒地推开,陈阿招冷冷道,“粉虞说的对,我就是骗你的。” “我根本不爱你,初见你那日是设计摔倒,乘机亲的你,让你对我负责根本不是我爱上了你。” 望着曹生逐渐发白的面色,陈阿招狠狠心继续道,“而是你那日穿着干净,腰间系着玉佩,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富人子弟,可谁知与你相处后才知,你身上的衣服不过是你的兄弟所赠,你的玉佩也不过是个便宜货,曹生,你连替我赎身的钱都没有,我凭什么喜欢你?” 曹生怔怔地听完了她的话,仿佛终于明白什么,青年杵愣在原地许久,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陈阿招目送着曹生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背影离去。 她的心脏酸痛了一下,到底还是生生忍了回去。 一旁观摩一场好戏的粉虞却不依不饶,继续站在一旁嗤笑她,“陈阿招,你这样的贱货,也只有曹生那样的蠢书生能看上了,你如今把他丢了,我看以后还有谁能看上你。” 说着,前庭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那男人呼唤道,“粉虞,我的粉虞儿你在哪了。” “爷,虞儿这就来啦。”粉虞朝陈阿招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转身走过陈阿招身侧。 陈阿招本就心中烦闷,又被粉虞这般嘲笑,她忍不住伸出了一只脚,将路过身旁的粉虞绊地一屁股栽倒在地。 粉虞捂着摔痛的屁股,缓过神来看着陈阿招嘲讽的笑,怒道:“陈阿招你敢绊我!” “粉虞姐姐,这□□无人,你怎知是我绊的你?你可莫要诬陷我。”说罢,陈阿招又当着粉虞的面摔起盆中的湿衣服。 顿时盆中的污水四溅,溅了粉虞一身。 粉虞更是气愤,扶着腰肢踉踉跄跄站起身,便朝陈阿招恶狠狠骂道:“怪不得你爹娘将你卖了!看来你本来就是一个贱人!” 陈阿招拧着衣服的手一顿,她扭过头,面上的表情陡然变得阴狠起来,将正对她脱口大骂的粉虞吓得一时愣住。 “你……你这幅表情做什么,我说的分明是事实。”粉虞后退一步。 陈阿招的指甲掐紧衣物中,眼眶生红。 别人怎么诬骂她都没有关系,但是绝对不能颠倒是非,她才不是被爹娘卖的! “你胡说!我是被拐来的,才不是被卖的!”陈阿招一个巴掌打在了粉虞的脸上。 粉虞一向最爱惜自己的脸蛋,突然被打了一下,面上粘上脏污的湿水火辣辣的疼,她愣了一瞬,而后怒目圆睁,“你敢打我的脸!” 粉虞立即朝陈阿招扑了过来,抓住陈阿招的头发,指甲在少女脖颈上落下一道道红痕。 若是往日被打,陈阿招或许会忍耐下来,毕竟每一次她不小心伤了粉虞都会被韩妈妈罚月钱,可今日粉虞触及了她的伤心事,陈阿招便也不管后果与其殴打起来,她誓要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 □□中两抹身影很快撕打在一起。 引来了妈妈,韩妈妈命人将二人分开时,陈阿招和粉虞的脸上分别都落下了伤痕。 在这儿春香阁内,姑娘们脸都是银子,看着粉虞脸上的伤,韩妈妈又恼又心疼。 粉虞乘机告状道,“妈妈,都是她,她嫉妒我貌美想要毁了我的脸!” 陈阿招红着眼,道:“谁让你胡说八道!我才不是被卖来的!” “呵。”粉虞捂着脸冷笑道,“陈阿招,整个春香阁的姑娘谁不是被卖来的,就你个傻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你爹娘的心头肉呢。” 陈阿招的心忽然越来越寒,她还想据以力争什么,还想找出自己当初不是被爹娘卖掉的证据,可她此刻恍惚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她被拐的。 一旁的韩妈妈这时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粉虞,朝身边的几个男人使眼色道:“好了,还嫌不丢人,把她们各自关起来,免得扰了春香阁的生意。” * 陈阿招被关回了房间。 她本以为这次划伤粉虞又会迎来老鸨责骂,可出乎意外,今日老鸨竟然什么也没说。 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果然。 到了傍晚时,老鸨忽然推开了陈阿招的房门。 她手上拿着一节旧纸卷,走到陈阿招床前将睡得昏昏沉沉的少女叫醒。 陈阿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老鸨打量她的眼神。 韩妈妈这个眼神她是见过的,每当她挑选接客的女子时都会对那姑娘上下打量一番,若是看着不错便推出去卖夜了。 陈阿招的困意顿时消散,她不安地看着老鸨,心中担忧,是不是老鸨觉得她没才没艺,觉得她及笄后也卖不出去,便想着提前将她给卖了。 “妈妈……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陈阿招紧张道。 老鸨摸了摸她的脸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后,摊开了手中的纸卷,一字一句道,“你叫陈阿招,是阳月阳时阳日所生,如今年满十四,明年才及笄,对吧?” 老鸨的话让陈阿招足下开始发麻,她眼睫颤抖,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 老鸨噗呲一笑,收起手中的卷纸道,“我自然是知道啊,春香阁买来的每一个姑娘,都会提前询问卖家姑娘们生辰八字的呀。” “你爹娘可是把你卖了一两银子呢。” “买来的………” 一两银子就将她给卖了……… 陈阿招怔怔地呢喃着,此刻心底那颗一直支撑着她自我欺骗的琴弦彻底断了。 原来她不是被拐的,而是被爹娘卖给春香阁的。 陈阿招苦笑了一下,可笑她还一直以为自己丢了后,爹娘会茶饭不思。 她整日整夜在想着攒钱赎身后回家去…,如今看来也是没回去的必要了。 老鸨拍了拍陈阿招颤抖的脊背,叹息道,“这世道女子如货物,他们不爱惜你就罢,自己可要学会爱惜自己。” 老鸨亲切地牵起陈阿招的手,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你也是个幸运的娃娃,最近咱京城第一的富商林员外家在寻一个阳月阳日所生能避灾的姑娘,谁知这寻遍整个京城便只有我春香阁中有你这一位,林员外得知后已经送来了八十两要赎你呢。” “八十两……买…买我?”陈阿招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值八十两银子。 “是啊,日后到了林员外府中,哪怕是只做个丫鬟那也是能吃香的喝辣的啊,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明个一早林府便会派人来接你。” * 突如其来的悲喜之事,让陈阿招内心五味杂陈。 是夜,她躺在矮小的床榻上无法入眠。 她的内心仿佛被撕扯了两瓣,一瓣得知自己是被爹娘所卖后的痛苦,一瓣是对明日启程前往林府的未知茫然。 虽然这一年中她夜夜期盼能离开这个腌臜地,但此刻真的能离开了,陈阿招的内心却并未有半分的开心。 她将四肢蜷缩起来,瘦小的身子靠在床内,以被为衣,企图将自己裹成蝉蛹,在漆黑的房中,一遍遍告诉自己。 “陈阿招,今后……你只能依靠自己,也只能信自己了。” 翌日卯时,陈阿招便被韩妈妈拽了起来。 她被拉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那房间内来了几个陌生的男人,陈阿招看着韩妈妈卑躬屈微,笑着接过那几人递过来的箱子后,便 4. 伺候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陈阿招推开门的瞬间,便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 这香味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嗅到过,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伴随着药香的房间内的空气格外温热,半亮半暗的房中静的出奇,陈阿招每走动一步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以及脚底踩在干净木板上发出的锃锃声。 她怎么没有看见人? “公……公子?”陈阿招低声叫唤了一句,见无人回应,她便心想莫不是公子出去了? 陈阿招开始大着胆子打量起来这清新典雅的房内陈设。 她的的目光触及到墙边的朱漆花?纹柜上,柜子上放置整整齐齐的许多书籍,每一册书籍下还悬挂一小方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挂坠。 柜子旁还摆放了半米多高的瓷白色山水瓷玉花盆,盆中开满一片绿色的小青竹。 陈阿招不知道这是什么名贵的青竹,但外观那瓷盆,想必那一个瓷器便价值不菲。 这屋内的陈设看似淳朴简单,可每一处却都透着不简单。 目光在一些价值不菲的的瓶瓶罐罐上流转后,陈阿招终于注意到内室中央摆放着金丝苍鹭织金的屏风。 她此刻被眼前的奢华吸引,脚步不自觉朝内室靠近。 待走到屏风前,才更发现屏风上金丝银线交织的多么栩栩如生。 “这一定价值不菲……” 陈阿招双眸泛光,控制不住手指探上去,可还未触及上时,一道不冷不慢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做什么?” 陈阿招被吓得手指陡然一颤,她目光透过若隐若现的屏风,与屏风内一双看似朦胧,却格外冷的眼瞳对视上。 她恍然回神那屏风后的是何人,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 “奴婢陈阿招……是被派来侍奉公子的。”陈阿招忐忑不安地垂下头。 她早在春香阁时,便听过不少有关富贵人家的事情。 听说越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爷,便越是性格阴晴不定,在富人的丫鬟仆人凡有惹主人不顺心的,被仗打贩卖都是常有的事。 她此前并未听说京城首富的林家公子性格如何。 她祈祷能是个性格好的,否则她今日恐怕难逃一劫。 在陈阿招扑腾跪下的瞬间,房内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些。 陈阿招垂着头,因紧张而呼吸微喘,她的掌心贴在木板上生出了汗。 陈阿招在不安艰难中,仿佛度过了许久漫长的时间,直至屏风内,那袭隐隐约约的淡青色衣袖缓缓动起。 慢而规整的脚步声缓缓走出屏风外,与此同时,那股清淡的药香也越来越近。 直到一双白色足靴停在了她面前。 紧张的空气中,忽然响起淡淡轻浅的笑声。 那道声音的主人也在此时终于开口,“别怕,我不会吃人。” 像是春日的一汪清泉,泉水暖人,而声更动人。 陈阿招悬着的心顿时舒了大半。 她缓缓抬头,看到的是一个面色白若初开芙蓉的郎君走过来。 这小郎君仅着了碧色件单衣,并未束发,乌黑如墨的长发很随意地披散下来,卷落地垂腰处,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陈阿招。 在对上他那双极美的眼时,陈阿招不由心脏一缩。 眼前的人身形清癯,却挺拔似松,肌肤白到眼睑下方透着隐隐可见的紫色血管脉络,那打量人的眼尾随着上扬的幅度,殊丽而淡漠,似绽放在池花塘里的莲花不可亵弄。 尤其是他的瞳色更让陈阿招震惊,她还从未见鸦青色的瞳,似青松染雾,碧波缭绕,特别是是这张貌若美人的脸上,竟还巧夺天工地添上了一颗浅浅丹红色的眉心痣。 陈阿招一时看得呆住了,怪不得常人道,富贵养人,这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生的那样肌如 5. 反抗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要说陈阿招来到林府的前两日,过的还倒舒坦,除了每日两次为公子换药,偶而被指派打扫庭院外,也没干什么重活脏活。 陈阿招进府两日,已通过一些人的嘴,得知了她如今伺候的林府公子,是林员外的独身公子——林祈肆。 听府中的丫鬟们讨论,林祈肆自幼年时便体弱多病,曾被高僧断言短命之相,必活不过二十二岁。 如今林祈肆年方十九,倘若高僧所言为真,那他岂不是只有三年可活? 这么一想,陈阿招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她正出神地打扫庭院落下的杏叶,全然没发现身后一双怨毒的眼睛朝她逼近。 一只手忽然自陈阿招的身后推了过来,陈阿招猛推一把,摔在了地上,膝盖擦在咯人的石板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耳边一道嗤骂声也随之响起,“不长眼的东西,谁叫你偷懒的!” 陈阿招抬头,便对上一双嚣张的柳叶眼。 此女子跟她一样身着浅碧色的家奴衣,头束简单发髻,看样子应该也是这府上的丫鬟,只不过这个女子的发髻上倒比她多了几支晃眼的瑕疵玉簪子,唇瓣上也摸了点劣质红脂,看上去像只招摇的土鸡。 既然不是府里的主子,陈阿招也不怕什么。 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站起身,朝这名推她的丫鬟质问,“我明明在打扫,哪里偷懒了,反倒是你你凭什么推我!” “推你?”小丫鬟噗呲一笑,朝一旁正在打扫的丫鬟小厮们招手,“来,你们都过来,你们有谁看见我推她了?” 被小丫鬟叫过来的几个奴婢似乎很怕她,纷纷摇头道,“我们没看见孟儿姐姐推人。” “听见了没有,我可没推你。”孟儿得意地笑着,旋即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了。 陈阿招平白无故被推倒摔伤了胳膊,实在想不明白她哪里得罪了这个叫孟儿的丫鬟。 本以为自己只是倒霉被孟儿当枪使撒气,谁知接下了几日里,这个叫孟儿的丫鬟却总是暗地里欺负她。 先是晚饭时撞碎了她的饭碗,害得她饿了一夜肚子。 又是弄湿了她睡觉的被褥,害得她夜晚只能缩在角落中睡觉,还时常故意嘲讽她是乡下来的土丫头。 是夜。 陈阿招看见自己又被水泼湿的被褥,终于忍不住委屈起来。 她想要反抗,可奈何孟儿身边交好的人太多,她稍微有一点反抗,便会被她们一起欺负。 不是被抽打,便是被按在浣衣盆中喝洗衣水,她找管家帮忙,管家也仅仅是口头教训那些人几句,事后陈阿招还是会被几个大丫鬟欺负。 这几日还好巧不巧,公子同老爷一起外出了。 陈阿招想要向林祈肆求助,如今也只能等他回来了。 陈阿招摸了摸眼角泪水,正准备就这样将就靠在床边睡时,一只瘦小的手指忽然从她身侧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你……要不和我睡吧。” 陈阿招扭过头,看到的是一个面如粉桃,长得一双杏眼,有些可爱的小丫头。 “你……你说什么……”陈阿招红着眼眶,抽了抽鼻子,这还是她来到林府后,除了林祈肆第二次遇见对自己投来善意的人。 “诺,你应该没吃晚饭吧,我这还有半个馒头给你吃吧。”小丫头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布帕,将布打开,她将里面的半个馒头拿了出来递到陈阿招手中。 陈阿招连续几日没吃饱饭,此刻肚子饿的绞痛,她来不及道谢也顾不得怀疑什么,便大口大口咬着手中的馒头吃了起来。 直到半个半头入腹,陈阿招感觉自己的胃好了一点,她回过神,朝小丫头道,“谢谢你,对了,我叫陈阿招是新入府的。” 听着陈阿招的介绍,小丫头的眼睛忽然一亮,朝陈阿招凑近了些,“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安排当公子贴身侍奴的人,怪不得孟儿姐要欺负你呢。” 陈阿招有些不解,“为何因为我是公子的贴身丫鬟,她就要欺负我?” 小丫鬟道:“因为在你过来之前,原就是孟儿姐当公子的贴身侍婢,孟儿姐是打小就被公子买回来的,如今你顶替了孟儿姐的位置,她自然会恨上你,可如今她毕竟还是府中的大丫鬟,很多人都听她的话,你以后怕是惨了。” 闻言,陈阿招的脑袋很快拉拢下来,一副伤心的模样。 小丫头见状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拉进了自己温暖的被褥中,小声安慰她:“不过你别怕,等过两日公子回来,就可以让公子为你做主了。” “这么说还得两日呢。”陈阿招无奈叹气,被窝中的暖意让她渐渐困顿起来。 睡意朦胧中,她呢喃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馒头的。” 小丫鬟将脑袋贴近陈阿招的肩膀上,唇瓣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阿招姐姐,我叫玥音。” * 有了玥音的陪伴,陈阿招在被排挤的日子里,倒是能好 6. 顶替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捞上来。”林祈肆淡淡地落下这句话。 “是…奴婢这就…捞…”陈阿招的脊背开始颤抖,她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按林祈肆的吩咐把在水里快要淹死的孟儿打捞上来。 可她刚上前几步,便有一个黑影从她的头顶飞掠而过。 那人速度快的宛如鬼魅,迅速将池塘里的孟儿捞上来后,又消失在黑夜中。 被打捞上来的孟儿喘了好久的气才终于回过神来,当看到忐忑地跪在一旁的陈阿招,和庭廊前的公子时,孟儿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孟儿膝盖往前挪了两下,跪爬在林祈肆脚下哭嚎,“幸亏公子回来的及时……要不然,孟儿就被这歹毒的人害死了!” 陈阿招垂着头,孟儿的告发让她此刻的脑袋嗡嗡作响,此刻正值暖秋,可她却仿佛堕入寒潭一样全身发凉。 她不敢去看林祈肆的眼睛,努了努失去血色唇。 她很想说是孟儿先欺负她的…… 可此话若是真的说出,倒也无法为自己辨解多少…… 毕竟孟儿只是欺负她,而她却直接想要对方的性命,以公子这样慈悲的心肠……定要厌恶她了。 孟儿的抽泣声依旧在身旁响起,夜风蠕动,除了这扰人心烦的哭泣声,林祈肆似乎并未发声。 陈阿招内心忐忑不安,她不能就这样落了下风。 她偷偷地将手放在腿侧,狠狠地拧了自己的腿。 疼痛刺激着她回神,陈阿招眼眶泛红,泪水宛若玉珠,从苍白的面颊上滑落。 她没有像孟儿一样嚎啕哭泣,反倒是紧紧咬着唇,将脑袋埋得很低,只单薄的背微微耸动。 站在长廊内,神色始终平淡的林祈肆眉间微蹙了下。 “别哭了。”林祈肆终于开口,可说出的却不是质问她的话。 陈阿招的手掌捏紧,而跪在林祈肆面前哭泣的孟儿怔了一下,连忙擦了擦眼泪,委屈道:“奴婢不哭了,但请公子为奴婢做主啊。” “不急。”林祈肆目光看向距他一米开外的陈阿招,“你过来。” 陈阿招身子僵了一下,她忐忑地站起身,垂头走向林祈肆,可刚走近,便听见头顶传来郎君温声细语的询问,“你为何想杀她?” 陈阿招的心脏骤然一颤,她没有想到林祈肆开口询问她的竟是这句。 “因为……因为孟儿她欺……欺……”陈阿招的肩膀瑟缩着,嗓音发哑,恐惧和委屈让她说话抽抽噎噎。 一旁的孟儿试图扯住林祈肆的袖子,可她刚伸手,公子却像是有预料般避开。 孟儿扑了个空,更加委屈地哭了起来,“公子……她想害死奴婢,您还不为奴婢做主吗……” 林祈肆无视孟儿的话,目光始终落在陈阿招的身上,“别怕,有何委屈直接与我说。” 陈阿招慢慢抬起头,对上林祈肆那双被温意席卷的双眼,她的泪水似乎也渐渐止住。 “孟儿在公子不在的几日里……带着很多人欺负奴婢……”她哽咽着将孟儿欺负她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 林祈肆的眼神几经变化,最终落在孟儿身上的视线变得寒冷。 陈阿招的心忽然生出一丝道不明的暖意。 孟儿眼见林祈肆冷下的模样,指着陈阿招喊道,“奴婢不过是看她偷懒偶然责罚她一下……谁知她竟心肠歹毒到要奴婢的命啊!公子……公子你不能偏袒陈阿招让奴婢……” “我不会偏袒谁,可起因是你,结果也是自作自受罢了,。”林祈肆淡淡道,“孟儿,今后你便去我父亲的院落伺候吧。” “不要……公子,孟儿不要……”孟儿的表情陡然变得惊恐起来,她匍匐向前,泪水比刚才流的更猛了。 陈阿招心中暗叹,就这么舍不得公子吗?离了公子仿佛要死了般。 眼见林祈肆目光愈发冷漠,孟儿最终瘫坐在地上,她仿佛失了魂般,哆嗦地站起身离开。 “日后可不能擅自这样。”林祈肆对她叮嘱道。 陈阿招点点头,朝林祈肆露出感激之情,“多……多谢公子原谅我。” 她话音刚落,谁知林祈肆忽然笑了一声,落下了一句让陈阿招听不甚懂的话。 “你做错了什么?”他似漫不经心地一说,便转身离开了。 清风徐来,药香渐淡。 陈阿招站在原地久久未回神。 *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陈阿招的日子过的倒是舒服起来,没了孟儿的欺负,她与玥音互相为伴,偶尔获得什么好东西都会互相分享。 这日陈阿招终于领到了进府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她高兴的喜不自禁,捧着手中的银子数了又数。 一共是一两银子。 果然是大户人家,这些钱若搁从前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若是就这么慢慢存下来,每个月一两银子,那她一年就可以存够12两。 这样十年下来,期间若是她的丫鬟身份再提高点,月钱上涨,那积攒下来的银两就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陈阿招高兴地哼着小曲,忙完手头上的活后,天色已经渐渐昏沉下来,她正准备回去玥音分享喜悦,可刚离开几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扭头看向身后林祈肆庭院的方向。 林祈肆的住处昏暗无光,竟连一个看门的丫鬟小厮都没有,静的令人发怵。 陈阿招想起来,似乎自从上月林祈肆外出一趟,回来几日后便生了场病,如今已经闭门不出许久,这半个多月里也极少命她到跟前伺候过。 陈阿招没事的时候就和玥音在东厢做杂活,反正都能拿银子,活也不重,她过的快活,却也忘了自己还是林祈肆的贴身丫鬟。 她上次到跟前伺候还是十日前。 林祈肆心善没有责怪她还好,可若是让老爷知晓她照顾不周,她怕是吃不了兜子走。 看到林祈肆的房中昏暗异常,陈阿招开始担忧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返回到林祈肆的房门前,在门前踌躇了一下,轻轻地敲动房门,“公子您休息了吗?” 屋内无人应答,静的诡谲。 陈阿招脑海不合时宜浮现林祈肆病死床榻的模样,她慌张地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刚从膳房边熬好的红豆粥走进去。 一进门,扑鼻的药味窜入鼻息,月色透过镂空的窗户迎入屋内,屋内的景象让陈阿招大吃一惊。 她仿佛进的不是屋子,而是被烟雾缭绕的幻象内。 空气中弥漫白白蒙蒙的雾气,闷热难耐,隐隐约约一阵低弱带着痛苦的□□声从内室传来。 好在,她在林祈肆房中伺候过,对屋内的摆设方位都有记忆,她慢慢上前两步,摸索到了正前方的桌案上的烛灯。 将红豆粥放在桌上,陈阿招提着烛灯缓步朝内室走去,待靠近林祈肆的床榻前,她被床上林祈肆的模样吓得呆住。 只见床上的人面色发白,唇角上沾满血滞,乌发凌乱地垂在床沿下,额间生了许多汗水。 他双目紧闭,脖颈上生出数道可怕的紫色筋脉凸起,仿佛要爆开他的肌肤,林祈肆口中鲜血涌出,仿若濒死之际,却死死咬紧唇。 陈阿招被这一幕吓得身体一颤,她手中的烛灯砰的一声坠了地,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便是这声响动让在床榻上的林祈肆睁开了双眸。 狭长的双眸睁开的一瞬,浓烈的杀意朝陈阿招袭来。 屋内雾蒙蒙的一片,陈阿招并未察觉这道浓烈杀意,她靠近一步紧张道:“公子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她刚想出去,一股力道便自身后袭来。 陈阿招的胳膊被什么东西陡然勒住,还未待她反应,一股剧痛从手腕上传来。 林祈肆竟然咬住了她的手腕! “啊!放开我!”陈阿招痛得泪水涌出,她下意识抬手朝林祈肆的肩膀上狠狠打去。 林祈肆被她重拳打得后退,脊背颤动了一下倒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陈阿招隔着袖子便看见一道血珠流出,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袖子,一个很深的牙印刻在了皮肤上,血珠还在不断往外渗。 看着牙印的深度,若不是她 7. 凫水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公子,人带来了。”老嬷嬷将一个青涩的小丫鬟引进屋内,眼神示意小丫头上前后,便自觉合上门出去。 小丫鬟还是第一次踏足公子的房间,房内光线黯淡,莫名让她紧张起来,但屋内那股股淡淡的药香味很快让她放缓了心跳。 她抬起眼看向前方,发现公子此刻正半倚靠在床榻上休息,乌发垂散着,肩上披了件靛蓝色的裘衣。 公子生的那样好看,即便面无血色,这眉眼也人红鸾心动,小丫鬟面色愈发红润起来。 她走上前,跪在了公子脚下,低声道,“公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正闭目养神的林祈肆缓缓睁开眼皮,一双看不出是喜是怒的鸦青瞳仁盯着小丫鬟的脸。 “小翠,昨夜进屋伺候我的人是你?”少年的嗓音如珠翠清薄。 小翠的手指颤了一下,犹豫了一秒后,点点头。 她自知顶了陈阿招的功劳难免心虚,但家中阿爹突犯恶疾,她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 好在陈阿招突然昏迷,才能让她顶替了去。 倚靠在踏上的林祈肆轻颦浅笑,他缓慢坐起了身子,肩上挂着的裘衣半垂下来,少年举止悠闲地端起桌案上的瓷杯,微微一笑道:“你当真是个爱主心切的,我不是说过每逢我病时,不许任何人靠近我的房间,你却大着胆子来瞧我,不怕我罚你吗?” 小翠被林祈肆弯笑的眉眼看得羞涩,没察觉到少年眼底生出的冷意。 小翠道:“奴婢自知破了公子的命令,可是奴婢实在是太担心公子了……奴婢也知道公子向来向来待下人们温和宽容,奴婢不怕公子惩罚,就算公子要罚奴婢,奴婢也心甘情愿。” 林祈肆淡淡一笑,忽而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小翠道:“今儿的茶太苦了,你替我喝了吧,喝完了就跟着管家去库房取二十两银子吧。” 小翠愣了愣,没想到公子又多赐予了她十两,她喜不自禁,未带一丝犹豫便接过林祈肆手中的茶,激动将茶水一饮而尽后,高兴道,“谢公子,奴婢先……” 可话音未完,小翠手中的茶盏砰地坠落,她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捂着从自己的眼鼻口中那滴答滴答不断掉落的血。 小翠的身子抖了抖,最后一眼望上去的,是林祈肆不乏一丝温度的眼神。 “花圃边的花需要肥料了,就给它们吧。”软榻上的少年轻声淡语道。 很快,一袭黑影自房梁而落,将小翠拖了出去。 * 陈阿招被一阵抽泣声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落入视线里的是玥音蓄满泪水的双眼。 看到陈阿招醒来,玥音的泪水才止住,拉着陈阿招上下打量着,目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陈阿招原是被小丫头的哭泣声扰的心烦意乱,可看到玥音哭肿的眼时,心脏骤然暖了一瞬。 她无奈叹口气,刮了刮玥音的鼻子道,“我又不是死了,你哭什么。” 玥音吸了吸鼻子道,“你突然晕倒真是吓死我了,你都昏迷了半个时辰了,我想替你寻大夫都寻不到。” “不是什么大病,许是我早饭没吃饱的缘故,你看我身子可好着呢。”陈阿招用袖子替玥音擦了擦眼泪。 忽然,她猛然从竹板床上弹跳起来。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的银子!” 说罢,她匆匆忙忙穿上鞋,不顾身后玥音的呼唤声,疾步跑了出去。 她在院外等了许久,原是想堵住那个冒领了她功劳的丫鬟。 可等了许久,也未曾发现那个丫鬟的身影。 陈阿招猜测那个丫鬟是想躲着她的,可惜她们都在这个林府中干活,那个丫鬟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躲不了她的。 这一日,陈阿招将林府里里外外走个遍,还是没能等到那名叫小翠的丫鬟。 她想着再能躲,等到傍晚休息时也总能遇见。 可谁知丫鬟房都关门了,她也没找到小翠的人影。 “当真是奇了怪了。”陈阿招坐在木床上嘀咕,拉过一旁的几个丫鬟询问,“哎,你们今日有没有看见小翠?” 听到小翠这个名字后,几个丫鬟纷纷面露殷羡道,“小翠她回老家了。” 陈阿招拔高了音调,“什…什么!她回老家了!” “是啊,翠姐当真是幸运呢,听说她家中父亲得了病,恰好昨儿个被公子赏了二十两银子后,便带着银子回家去了,有了那二十两银子她可再也不用做丫鬟了,下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一个丫鬟感叹道。 “就是啊,咱们怎么没有翠儿姐那讨巧的心思呢,若是公子下回病重,我们也该多学学翠儿姐,没准也能被公子奖赏呢。”另一个丫鬟道。 闻言,旁边的玥音微微蹙眉,有些奇怪道:“可是……我记得以前也有过丫鬟夜里去看公子的……却被公子杖责了啊,公子的性子好像还挺阴晴不定的……” 丫鬟们叽叽喳喳聊着白日里的事情,陈阿招脑中的思绪乱飞。 她掐紧了手指,暗自咬牙,眼底的愤恨几乎喷涌而出。 明明是她的银子!却白白叫那个翠儿的贱人偷了去! 夜半三更,陈阿招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愈想愈恼,愤怒和不甘让她失去了困意。 正反侧着身子时,忽而压碰了左手臂。 陈阿招掀起袖子,摸了摸左手腕上那个结了一点疤痕的牙印伤口。 顿时,她脑中浮现一个想法。 公子虽然忘了那夜来看他的人是她,但若是让林祈肆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没准能让林祈肆想起来。 这么一想,陈阿招趁着众人休息时,悄悄穿了衣溜出去。 只是刚踏出门,一只手突然将她拉住。 “阿招,你要去哪儿?” 陈阿招被这只手吓了一跳,可在听到关心的声音后又舒了口气。 “我……我想去看公子。”陈阿招拉过玥音的手,与她实话实说。 玥音微微皱眉道,“你莫非想效仿翠儿姐?” 听到“效仿”二字,陈阿招不屑地轻哼一声,她将玥音拉到墙角,低声道:“我哪里需要学她,本就是她冒领了我的功劳,那夜为公子熬粥看望的人是我。” “原来是你。”玥音眼底浮动惊讶,似乎也明白了陈阿招这两日为何总是阴郁不乐。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告诉公子这件事吗?”玥音又问。 陈阿招点点头,她已经幻想到林祈肆在得知去看望的人是她时,为了弥补她而赐她三十两银子的画面。 她欣喜地握紧玥音的手道,“去了,我就能获得很多银子了,等回来了我分你一半,咱们努力在林府多挣点钱,等再过几年攒了足够的钱,赎了卖身契,我们一起去外面开一家饭馆什么的,过上好日子!” 说着,陈阿招转身便要走,可她的手臂再次被玥音拽住。 “阿招姐……你还是不要去了。” “为何?”陈阿招扭头,看到玥音一副担忧的模样。 玥音低声呢喃:“我也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害怕。” 陈阿招以为她是小姑娘太胆小的缘故,拍了拍女孩的手心道:“别怕,成 8. 疤痕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公子!公子!”陈阿招趴在桥头向下看,只见坠入湖水中的林祈肆只在水中挣扎了须臾,便沉没进湖水中。 陈阿招惊慌地开始朝四周呼救,“来人啊,公子落水了!” 她呼喊了几次,四周却静的悄无声息。 陈阿招慌乱不已,拔腿想跑回去找人,可跑了两步后脚步又猛然顿住。 她清楚窥见那水中,银亮波光的湖面渐渐归于平静,林祈肆的身影彻底在湖面消失。 她暗道不好,若是等她找来人,林祈肆恐怕早就溺死在湖水里了,那她怎么得到那些银钱! 陈阿招的脑子炸开了一样,慌乱使她手足无措,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那还未到手便飞走的银子,以及,若是林祈肆真的淹死后,她作为唯一一个目睹公子落水的丫鬟,必然逃不了干系。 很有可能到时候,她会被悲伤欲绝的老爷乱棍打死。 陈阿招打了一个寒颤,脑子猛地一抽,竟一时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凫水的事,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后,她纵身便是向下一跃,等冰冷的湖水灌进鼻息中似,陈阿招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不会凫水!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努力想往上挣扎,她往上扑腾了两下,手指却触碰到冰凉的一物。 昏暗的湖水里,她似乎隐约看见了林祈肆的脸。 她想也没想,拽住林祈肆的一截袖子想把人往上拖,可就在她想带着林祈肆往上游的时候,她的脚下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紧接着,陈阿招感觉到似有什么东西缠绕上她的脚腕,好不容易刚将脑袋探出湖水的陈阿招,被那东西猛地拖回了水底。 她心中顿时惊恐万分。 莫非是……水鬼! 即将死亡的恐惧和身体上的疲倦让陈阿招的小腿抽痛,她拽着林祈肆袖子的手渐渐松落。 陈阿招的心底后悔万分,她真是脑子抽了才跳下水! 她这般大好年华,难道就要葬身于湖水子中吗! 不!她不甘心! 湖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激发了陈阿招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十岁时,曾听父亲说过同村的李寡妇意外失足落了水,其继子不会凫水却因关心则乱也跟着跳入了河水中。 本以为二人会双双丧命,谁知竟都奇迹般活了下来,后来被许多人询问时,李寡妇才支支吾吾的道出了实情。 原来是他二人落水后即将失去呼吸时,继子吻上了李寡妇,用嘴与嘴呼吸的法子互相渡气,才让二人得以保全性命! 如今,这不真是她可以求生的机会嘛。 脚下的那股力道将陈阿招渐渐拖入深处,陈阿招卯足了最后的力气,伸手死死拽回了林祈肆的袖子。 湖水冰冷席卷,她看不清林祈肆是否清醒着,许是已经昏迷危在旦夕了。 陈阿招摸索着勒住了少年的脖子,又摸索了他的下巴。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阿招在摸索过程中,似乎感受到了林祈肆的颤动。 不过她来不及多思考什么,直到顺着少年的下巴摸索到那处柔软的唇瓣上时,陈阿招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勒住她脚下的力道忽然消失。 与此同时,林祈肆的身子猛然一颤,原本翕上的双眼骤然睁开,虽在水底,他的眸色却是那样清明。 陈阿招没想到林祈肆还没有昏死过去,可她此刻无法解释什么,拼命想要获取空气的陈阿招大着胆子撬开了林祈肆的唇瓣。 一股淡淡血腥味从他的口中流出,融合着冰冷的湖水。 陈阿招拼命地吸取那丝气,可这丝气丝毫不能满足她的。 她的四肢越来越冷,身体也越来越累,可哪怕再累,她的手臂依旧交缠在林祈肆的脖颈上。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一瞬,陈阿招心中生出歹毒念头地想,若是要死,那倒不如把林祈肆也带走。 她不想做一个孤独的鬼,反正她也是为了救林祈肆而死的,既如此,那他也要陪着她才好。 * “嗬……嗬!”陈阿招从床榻上惊醒。 彼时已经日上三竿,屋外的晨光透进窗子,亮的耀眼。 陈阿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她环顾四周,感觉到口干舌燥,嗓子隐隐发痒,想咳嗽却咳不出。 全身似乎都很累,陈阿招下了床,刚想去找水喝,房门忽然从外推开来。 玥音端着一杯热米汤进来,顺便将她拉回了床榻上。 “趁热喝吧。”玥音道。 这米汤的香味让陈阿招迫不及待地饮下,米汤让她的腹部暖暖的,身上的那丝寒意也消失不见。 身子暖和起来,陈阿招这才想起了林祈肆,她抓住玥音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地询问,“公子……他没事吧?” 玥音怔了一下答道:“公子的病已经恢复了不少,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倒是你,那夜你回来后,第二日便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幸好公子得知后派了大夫给你看了看。”玥音又道。 陈阿招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玥音,“那日回来……” 她只记得那日林祈肆坠入湖水中,她稀里糊涂也跟着跳下去后,那种即将濒临死亡的恐惧深入骨骸,其余什么的都想不起来了。 她是怎么回来的? 陈阿招询问玥音,玥音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那夜我见你迟迟不回来便生了困意睡过去了,等到我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而你也躺回了床上,只是浑身发烫不醒,话说,你那夜找到公子了吗?” 陈阿招的手掌撑着手,她仔细想了想,除了那夜坠入湖水时,湖水冰冷刺骨的感觉深入记忆中,其余的都十分模糊。 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我找到公子了,只是他还并没有提……” 话音戛然而止,陈阿招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她与阿音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一个小厮走进来,对她道,“阿招姑娘的病好了吗?” 陈阿招以为来人是要使唤她去干活了,道:“已经好了。” “既然已经好了,那便去伺候公子用膳吧。”小厮道。 * 陈阿招被小厮引着来到林祈肆的房门前。 她杵在门前,心脏莫名跳动起来,直到小厮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陈阿招才回过神 9. 鸦阙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林祈肆说是让她伺候用膳,可仅仅让陈阿招为他穿上鞋后,便没有再吩咐她做什么。 他只让陈阿招站在一旁看着他用膳而已。 陈阿招看见林祈肆皱着眉服下一碗药羹后,便没再用膳了。 她觉得林祈肆大病初愈后,愈发的瘦削了,又忍不住提醒道,“公子,再多吃一点吧。” 林祈肆刚放下筷子的手微微停顿,少年似笑非笑地看向窗外道,“近来疲乏,实在没什么胃口,不过…………” 林祈肆不知想到了什么,眸珠微动。 陈阿招看出了林祈肆心中所想,因为她以前想吃一样得不到的东西时,也会如眼前的少年般,微微仰起下巴,失神地盯着一处看。 脑子浮过的,全是那样东西。 “公子可是有什么想吃的?”陈阿招问。 林祈肆叹道:“也并非很想,只是突然有些怀念,曾经幼时府上一位阿嬷给我煮过一碗草菇汤。” 草菇汤? 陈阿招见识浅薄,她没听说过什么草菇,但想着应该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的食物,便道,“那奴婢去吩咐膳房给公子煮一碗。” 不知为什么,在林祈肆的房中待得久了,陈阿招也有了一种疲倦感,她正好借此打算离开。 反正都来了这么久了,林祈肆也没提给她赏钱的事,陈阿招估计着是没戏了。 她转身正要离开,谁知却又被林祈肆叫住。 “不必去了,膳房的人不会做的。” 见陈阿招有些疑惑,林祈肆解释道,“这草菇只是生长在山上的一株野菇罢了,味道微苦极少被人拿来食用,况且……” 林祈肆顿了顿,笑道:“况且父亲也是不允许我吃这种杂物的。” “原来是这样。”陈阿招正要开口,询问林祈肆可还有什么想吃的食物时,却听林祈肆道。 “但不知为何,我今日实在是想念那个味道了,府上这些人是不会惯着我的,不知阿招姑娘可愿为我外出一趟。”林祈肆冲她弯了弯眉眼,“去京郊的南山上,为我采摘一些回来?” 少年大多时候是安静的,鲜少露出这样一副笑颜初开的模样,好似二月春花,独为一人绽放。 陈阿招心脏一缩,似乎被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牵引着,未多加思考便已点头。 “我为公子去摘!” 她扭头正要出门,好在迅速恢复了理智。 陈阿招顿足在了门前,一时有些踌躇。 刚刚听林祈肆的口气,似乎林老爷对他十分苛刻,不允许下人们惯着他的。 这旁的丫鬟小厮不敢做的事,她自然也没胆子去做,这万一被老爷知道了……把她打死怎么办? 她刚刚真是被迷惑了,怎的想也未想就答应下来,况且林祈肆也没许诺她什么好处,她才不愿做这便宜买卖。 陈阿招极不好意思地退了回来,有些犹豫地看向林祈肆,“公子……您说的这个……万一老爷知道……” 林祈肆合上了手上的书,浅笑道:“你放心,我会让人把你偷偷送出府,你夜晚再偷偷做与我喝,不会有人知道的,等你回来后,我正好把许你的三十两银子给你。” 林祈肆前半句话陈阿招没听进去什么,后半句却是结结实实记在了心底。 她眸中闪过狂喜,瞪大了眼看向林祈肆。 她刚刚没听错,林祈肆说要赏她三十两! 看到陈阿招抑制不住的喜悦,少年眼底浮过一丝厌恶,不过转瞬即逝,林祈肆笑着说,“阿招姑娘莫不是忘了?那晚在桥边,我许了你三十两的事。” 陈阿招哪里还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只要林祈肆记得便好,她努力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喜悦,微微垂头,故作坚定道,“奴婢不为了钱,奴婢愿为了公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好啊,我等你回来。”林祈肆浅浅一笑,青如竹墨的瞳变得柔和温浅起来。 他的目光送着喜悦又兴奋的少女离去,直到许久。 帘幕下出现一个黑影。 林祈肆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流逝,少年目光微垂,骨节分明的指尖拿着汤匙,来回搅动着碗底早已凉掉的粥,嗓音轻慢道:“鸦阙,上次没做好的事,这次可不许有错。” 那黑影顿了一下,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替公子解决这个麻烦。” * 陈阿招在下午黄昏时分才被林祈肆安排的人送出府,按林祈肆的意思是,摘在草菇的事情仅仅是他二人的秘密,万万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因此,陈阿招没想到林祈肆真的只让她一个人外出采摘。 陈阿招已然想到采摘那东西辛苦,但为了那三十两银子银子,这苦也便不算是苦了。 她根据路人的指示寻上了京郊外的南山上,但未曾想到那南山山路陡峭兀长。 上山的路杂草丛生,连支撑的扶手都没有。 原本兴高采烈的陈阿招心底不由打起了退堂鼓,望了眼头顶那座几乎要花费一个多时辰才能爬上去的南山。 陈阿招站在原地趑趄了好一会儿,特别是又遇见一个在附近砍材的老伯路过。 那老伯询问了她来此的缘由,还摆了摆手劝她道,“这大南山可是一座荒山,通常也就上惯了山的樵夫和养家糊口的男人才会爬上去,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上去了,况且这山体陡峭,之前还有一个樵夫爬山时不小心摔死的!” 老伯的话让陈阿招的身子抖了抖,她打起了退堂鼓,眼下更不敢爬上去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脚步后退道,“那……我还是不去了。” 一旁的树丛中,鸦阙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只待陈阿招上山时将其解决掉。 可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这个小丫鬟站在山下观望了许久,最后竟然跑了…… 鸦阙无奈又跟了上去。 陈阿招来到市集上,她寻了几家医馆,想着能不能碰碰运气在这里买上一点草菇。 可谁知医馆内是有这味药材,但价钱却都 10. 无声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秋日黄昏的风有些冷凉,吹拂起眼前黑衣男子的高束起的马尾辫。 陈阿招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黑衣,身高八尺,手带黑色皮套,腰上还挂着银佩剑,面带银色面具的男子,有些惊诧,“你为何要带着面具?” “我相貌丑陋。”鸦阙道。 “可我觉得你好像……”陈阿招将眼前装扮地严丝密缝的男子上下扫视一遍,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道,“你……你莫非……是……” 看到陈阿招恍然大悟的模样,鸦阙放在佩剑前的手紧了紧。 男子面具下那双乌黑的瞳微眯。 她莫非是发现他的身份了? 可下一秒,听到陈阿招话的鸦阙翻了个白眼。 陈阿招面露崇拜道,“你莫非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鸦阙顿了下,沉默地点点头。 陈阿招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挺幸运的,本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与那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无缘,谁知上天给了她这么一个大帮手。 “那咱们说好的,你带我上山摘草菇,我只给你二锭银子!” 鸦阙点点头,“嗯。” “诺,我先给你一锭作为定金,等成功摘了草菇后,我再把剩下的钱给你。”陈阿招将一锭银子塞到鸦阙手中道。 说罢,二人便迅速前往南山。 一路上,鸦阙沉默不语,陈阿招却与之相反。 她满脑子都是即将获得三十两银子的喜悦,不时止不住傻笑起来。 鸦阙一时语塞,望着陈阿招乐呵呵的模样,他心中暗暗嫌弃。 果真是蠢笨的,连自己快要死了都不知道。 若不是此女是老爷千金寻来送给公子的,不好随便杀死,他早出手替公子解决了这个贪财的女子。 上次在池塘中他没能杀死她,这次可不能失手了。 鸦阙心中正琢磨着在爬山的时候就动手,这时,他的肩膀突然被重力拍了一下。 鸦阙身体紧绷,眼底顿时浮现杀意。 陈阿招拍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被鸦阙的警惕吓了一跳,她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想干什么。” 鸦阙眼底的杀意这才慢慢被淹没,冷声道:“别碰我。” 陈阿招的眉头挑了挑,她突然觉得这个侠客小哥挺有意思的。 “我只是突然奇怪。”陈阿招停下脚步,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道,“我看你也不像挺穷的,好像也挺有本事的……明明可以去干一番大事业的……为何偏来赚我这么少的钱?” 鸦阙的一顿,他自然不可能让她发现自己是有意接近她的。 但他从小跟在公子身边,除了杀人便是杀人,并未与人接触过,眼下走了一路已经是鸦阙最有耐心的一次了。 他眉头皱了皱,被陈阿招那狐疑目光盯着时,面上忽然浮现一抹不自在。 “我……”鸦阙动了动嘴唇,扭头瞪了恶狠狠一眼陈阿招,“你废话真多,无可奉告。” 说罢,他脚步加快离开。 见他不说,陈阿招也不再多问什么了,毕竟他二人只是短暂的雇佣关系,她管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呢,只要对方能帮她的忙就好了。 很快,二人到达目的地。 陈阿招指了指头顶这陡峭的山路道,“你先上去,然后拉着……” 她的话还未说完,身旁的人就似一阵轻风飞过。 鸦阙走到陡峭的山路上,抬手将陈阿招拽了过去。 这山路比想象的难走,陡峭不说,上面的乱石还很多,陈阿招在踩在一块岩石时,突然那石块抖动滚落,她脚下一软向后方倒去。 幸而很快被鸦阙拉住,陈阿招扭头看向已经爬到半山腰的路。 幸好有这人在,要不然真滚下去了,她必然会摔死。 他们继续艰难地爬山。 即将爬到山顶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鸦阙知道他动手的机会来了。 鸦阙爬山时左手扶着身前的石壁,右手始终拽着陈阿招。 而此刻天黑时分,他的左手开始悄然蓄力,正准备朝陈阿招的脑袋上击去时,谁知陈阿招脚底打滑再次朝下摔去。 这次鸦阙没有拽住她。 让这个蠢笨的女人自己摔下去就省得他动手了,鸦阙心中暗想。 可谁知这次陈阿招反倒反应迅速地拽住了他。 不对,是拽住了他的裤子。 鸦阙感觉到自己的裤子腾地被一股重力拖地下滑,迅速见只剩凉风倾股,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快!快拉我啊……”陈阿招惊慌失措道,双手死死拽着男子的裤子。 鸦阙低头阴沉沉地看着自己褪到脚腕的裤子,以及裤脚下悬挂的少女。< 11. 长针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原来他叫无声,没想到这人跟他的名字一样闷。”陈阿招嘀咕了一句,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听林祈肆说这草菇生于石缝之下,如指般大小,果真寻起来麻烦。 陈阿招寻了许久,竟连一块草菇也没寻到,她扭头朝南边的方向叫了一下无声,想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可连叫了几声,无声也没有回答。 “莫不是走远了?”陈阿招嘀咕道,她扭头继续往山林深处寻找。 不知走了多久,陈阿招竟找了一处悬崖旁,她小心翼翼地在悬崖边探索,丝毫没发现一个黑影自身后悄无声息地靠近。 鸦阙站在树后,目光盯着站在悬崖旁正埋头费力寻找草菇的少女。 内力自心脉传入掌中,鸦阙漆黑的目光紧盯陈阿招的背影,片刻,掌心一抬。 正要击中少女的背时,少女的身影却陡然在他面前消失。 原来是陈阿招看到了悬崖峭壁旁的一颗草菇,她正费力去够取时,却不小心失足摔下了山崖。 一声惨叫声划破漆黑的山林,在山林中短暂回荡过后,便悄然消弭。 鸦阙还未来得及打出去的那一掌悬在半空中。 那一晚,山上的冷风灌耳刺骨,鸦阙在原地站了会儿才默然离去。 回到林府内。 林祈肆正站在院内给院中的花草浇水,看到鸦阙回来,林祈肆淡淡地问,“解决了?” 鸦阙点头道,“是,属下已经解决了。” “下去吧。”林祈肆道。 鸦阙转身刚要离开,却又被主人叫住。 林祈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意味不明的轻笑:“鸦阙,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鸦阙的神色一怔,解释道,“没有,只是近日有些疲乏。” 林祈肆盯着鸦阙的背影,眼尾浅浅弯起,轻叹一声,“是啊,你也会累的,下去好生休息吧。” 夜里。 鸦阙不知为何心烦意乱,毫无困意的他索性从床榻上坐起,忍不住掏出白日里陈阿招给他的银子。 乘着月光,鸦阙盯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看了又看,那锭银子的表面格外粗糙,盘在手心里时,非常磨人。 * 翌日,玥音发现陈阿招不见了,她在林府中找人询问许久,林府的丫鬟小厮都说未曾见过陈阿招。 无奈之下,玥音去求了林祈肆。 毕竟陈阿招最后失踪时,是去了林祈肆的房中。 可她在公子房门前求了许久,几个小厮将他拦在门外道,“公子近日身体不适,不许任何人靠近。” 玥音急地几乎要哭出来,“你们能不能跟公子说一声,就说伺候他的丫鬟陈阿招不见了,让公子派人去找一下吧。” 门外的小厮冷笑道,“不就丢了一个丫鬟嘛,这种小事还想打扰公子,小心惹恼了公子把你发卖了出去。” 玥音最终被撵出了林祈肆的院子。 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她比那些早来的丫鬟更加明白,这看似平静的林府大宅,实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没有人会把像陈阿招这样一个丫鬟的命放在心上。 玥音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既然是那个人花重金将陈阿招买回府上的,那陈阿招对那个人必然有用处。 玥音忐忑地踏进了林府后边的一座宅子中。 在这个宅子内的丫鬟大都静默胆小,似乎格外害怕这屋内的主人。 连玥音也是格外害怕的,毕竟她前几年曾伺候过这宅内的主子,便被那人吓得不轻。 是以踏进这宅院内时,玥音连脚步都是轻慢的,可为了找到陈阿招,也为了她自己,她宁愿冒险一求。 推开门,玥音扑腾跪在了地上,朝坐在那软塌上的中年男子磕头道,“求……老爷…救救陈阿招。” 榻坐上,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子幽幽出声道:“哦?我的肆儿,不喜她吗?” 五日后。 林祈肆正在书房内看书习字时,一阵小厮匆忙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小厮道:“公子,老爷有事叫您戒斋阁一趟。” 林祈肆拿着狼毫的手一顿,一滴黑墨顺着笔尖滴落到案上的宣纸上,浸染了那纸上的字迹。 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将笔放下,将桌案上的宣纸拿起放在案旁的烛灯上点燃。 灼红的火光映照在林祈肆那张苍白的面上,使得他面红如罗刹,唇似点血,小厮只看了一眼,忽的觉得被火光映衬下的公子,像极了那噬人的艳丽妖魔。 烛火很快将少年手中的宣纸燃烧殆尽,轻轻地便化作了一滩灰烬自他手中飘散。 林祈肆凝望着飘向半空中的灰烬,鸦青色的瞳盯着空中那抹灰烬散去。 须臾,才道:“容我整装待发后,好去拜见父亲。” * 戒斋阁中的四面门窗皆以黄色布帘遮盖,常年漆黑 12. 迷茫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 陈阿招在一个小山村内被人找到。 几个林家家仆推门而入,不等陈阿招反应过来,便把她从炕上拖了回去。 “几位大哥慢点,我的腿还没好呢。”陈阿招拖着一只被简单包扎过的伤腿踉跄着前行。 她这几日落魄了不少,那晚从山上意外跌落时,她本以为必死无疑,可上苍倒底是怜爱她不少,坠入悬崖中途她被吊挂在生长悬崖下的一颗野桃树上。 她尝试着从野桃树上往上爬,可中途还是体力不支又往下坠去,摔断了腿当场昏死。 次日再醒来时,她的手脚已经红肿不堪,陈阿招只得拖着一条断腿一点一点爬出深山。 在体力不支时,所幸被砍柴的樵夫所救,而她的腿得了当地一位老大夫所救,扭正了筋骨,所幸没有伤重坏掉。 但腿伤严重未愈,陈阿招原本本打算修养几日回去,谁知林府竟然派了人来寻她一个小丫鬟? 直到被带回林府时,陈阿招还是发懵状态。 她并没有被直接送回丫鬟的住所,而是被几个小厮带进了林老爷所居住的地方。 陈阿招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老爷找她做什么? 直到跪在林怨面前,陈阿招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那正襟坐在软榻上,目光像是打量货物般看着她的林老爷。 老爷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眼,浑浊幽暗,似深潭虎穴,不易近人。 陈阿招咽了口唾沫,拖着一条伤腿坎坎跪下,紧张道,“老…老爷找奴婢有什么事吩咐……” 林怨看着陈阿招凌乱腌臜,满脸的灰和血的模样,眉头微蹙了下,冷笑道:“你倒是个命大的。” 陈阿招听不懂林老爷的话,她讪讪一笑道,“奴婢自幼便福大命大的。” 林怨轻笑一声,忽地叹息,“你年方十四是吗?” 陈阿招虽不明白林老爷叫她过来问她生辰做什么,但她还是老实回答,“是,奴婢待到明年就年十五了。” “比我的肆儿小三岁。”林怨混浊的眸中闪过一丝打量,片刻竟温和笑了起来,他朝陈阿招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跪这么远做什么?” 陈阿招忐忑不已,慢慢地挪近了些,头顶传来了林怨带着惋惜似的声音。 “倒是可惜了,本打算让你成为肆儿的侍妾的。”林怨笑道,“可惜肆儿对你无情。” 陈阿招心脏咯噔一下,脑瓜顿时嗡鸣了一瞬,她抬起头,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她没听错吧,老爷竟然有心让她成为公子的侍妾!可奈何…公子没看上她? * 回去的路上,陈阿招心不在焉的。 在房中时,老爷说的那句话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 是以,一瘸一拐走到半路上时,陈阿招没看清前方倒是撞了一人。 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这一撞让陈阿招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情莫名不怎么痛快的陈阿招刚想开口骂人,抬眼却看见面前的人泪流满面。 “阿招,你回来了……”玥音看着陈阿招染血的衣领,脖间破了一个大伤疤,两只手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另一条拖着的伤腿上被布条包裹成丑陋的形状。 看着玥音为自己心疼的模样,陈阿招心中忽然一暖,她笑着安慰小丫头,“好啦,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嘛。” “可…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玥音扔下手中的扫帚,将陈阿招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陈阿招叹了口气,将自己这几日在外面遭受的难事一口气倾吐出来,心中畅快了许多。 “所以说嘛,我虽然很倒霉地摔下悬崖,但好在还活着,有一句话怎么说呢,大什么死有福。” 玥音无耐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对,咱们必有后福。”陈阿招说着,忽然想起那晚雇佣的帮手,心中又生了火气,“这以后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找人了,那晚找了一个人手,结果我掉下山后,那家伙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玥音叹道:“那你还白花了银子?” 陈阿招笑了笑:“这倒没有,还好我觉得那人不可靠,事先给他的那锭银子是假的。” “阿招,你可真聪明。”玥音赞叹一声,拉住陈阿招的手,“好了,看你这样疲惫我扶你先回房休息吧。” “好。”陈阿招跟着玥音正要回去,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自己胸口中掏着。 玥音看到她着急忙慌地寻找着,直到从衣襟里拿出一些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打开那包布,里面放了几个小小似蘑菇一样的东西。 陈阿招盯着这些她用命摘回来的草菇,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道,“玥音,我先去陪我去膳房熬一碗汤。” 来到膳房,陈阿招忍着身体上的疼痛熬制一锅蘑菇粥,熬完后她高兴地同玥音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玥音摇摇头,不解道,“一碗蘑菇汤?” “这可不是普通的蘑菇汤。”陈阿招双目发亮,激动道,“这是我即将到手的银子,不跟你说了,我要先去换银子去了。” “你去哪儿换?”玥音问。 “自然是去林祈肆的房中。” 闻言,玥音的表情微妙的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你去吧,公子前日又病倒了,正好你可以去照顾一下他。” “那我走了。”陈阿招捧着热汤,走前又朝玥音说了句:“玥音你放心,若是我富贵了断不会忘了你,我会带着你一起吃香喝辣的!” 少女灰头土脸,却笑得灿烂,她端着冒着热烟的草菇汤,一瘸一拐地往林祈肆住所去。 玥音目送着陈阿招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动,喃喃道:“她好像…总是能那么乐观………” 望着清风徐来处。 玥音低声说了句,“阿招…对不起……” * 陈阿招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林祈肆的房门,进入屋内后,她灵敏地嗅到一股夹杂着药香都血腥味。 她端着草菇汤小心翼翼地穿过屏风处,走近林祈肆的床榻前。 床榻上,林祈肆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陈阿招将草菇汤放在桌案上,靠近林祈肆一看,才发现了不对劲。 林祈肆周身冒着冷气,床榻旁明明点燃了两个火炉子,屋内的空气十分暖和,可林祈肆的眉上,耳朵上,甚至是手脚上都覆盖了一层冰霜。 “公…公子……”陈阿招忐忑地伸出手指搓了搓林祈肆的手,这一碰,却像是碰到了冰上一样冷。 她又紧张地探了探林祈肆的鼻息,感受到少年气息微弱,陈阿招的心不禁悬到了嗓子眼。 林祈肆可不能死的,他若是死了,那三十两银子便没有着落了。 陈阿招抬脚便想去找大夫,可当脚要踏出房的那刻又生生折返了回来。 望着床榻上的林祈肆,陈阿招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小心思。 若是她找大夫来救林祈肆,就算把人救活了,也不能多么感动公子的…… 林祈肆看样子只是冷的…… 不如她亲自来照顾?更加博得公子的心……… 陈阿招动起了歪心思,她找来 13. 包扎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阿招,公子没将你留下吗?”看着突然失落而归的陈阿招,玥音关切地询问。 陈阿招摇摇头,道:“他非但没有将我留下,还……还连一份钱的赏钱都没给我。” 闻言,玥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微笑着牵起了陈阿招的手道,“阿招别伤心了,总还有机会的。” 玥音的话音刚落,自门外便响起了一道讽刺的声音,“狐媚惑主的人,总想着找机会往上爬,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声音有些熟悉,陈阿招朝门外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陈阿招,听说你几次三番想方设法的溜进公子的房中,果真是上梁不正。”来人正是多日未见的余孟儿,只见她被几个小丫鬟围着,一踏进丫鬟房中,便趾高气扬地命这个给她铺被,那个给她倒水,对上陈阿招时更是没有好脸色。 陈阿招面色一变,心叫不好。 余孟儿不是被公子派去去林老爷的宅院了吗?她应当是住在西边的厢房里,怎么来到这边了? 余孟儿看见了陈阿招面上的疑惑,她朝陈阿招露出一抹挑衅的笑,道:“我自然是被公子从老爷哪儿要回来的,你应当还不知吧,就在刚刚我已经被调回去伺候公子了,且公子让我告诉你一声,日后都不必去伺候他了,你只负责做个洗衣打扫的下等丫鬟就行。” “你胡说!”陈阿招从木床上弹跳起来,她记得离开前林祈肆只跟她说要她休息几日再去伺候,可没有说不让她伺候的事情。 她这般尽心尽力地为他做事,怎么会这样! 见陈阿招想去找公子,余孟儿狠狠地拧了一把她的胳膊。 陈阿招痛呼一声,想要反击,却被余孟儿命令几个丫鬟生生按住。 余孟儿挑衅似地抬起她的下颚,笑道:“公子本就烦你,你还想去找死吗?若不是得公子命令,我怎么会有这个本事调过来呢,陈阿招你就认命吧,公子压根就看不上你这样的蠢货!你只配当一个低贱的奴婢!” “你们几个把她带到后院里,那里还有几盆衣服都让她洗了。”余孟儿开始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陈阿招被几个力气大的丫鬟拖拽着来到了后院,她们几盆将堆积如山的衣服踢到陈阿招面前,命她不洗完就不许睡觉,走前似乎还嫌弃欺负她不够,其中一人还将陈阿招的脑袋按在一盆污水里。 陈阿招拼命反抗,反被人拳打脚踢,恶心脏污的水让她喘不过气,身上的伤口更是疼的发颤。 不知被欺负了多久,陈阿招几乎要昏死过去时,玥音跑过来将她从污水盆里拽了出来。 “阿招,你怎么样了。”玥音拿着一块布替陈阿招擦着浸湿的头发,陈阿招全程垂着脑袋不语。 直到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到玥音的手背上,玥音的眼睫颤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陈阿招拢拉下的脑袋,称着月光下,玥音看见陈阿招被冷水寖泡的脸颊泛红,少女眼角处氤氲着水雾,她死死咬着唇,可泪水还是吧嗒吧嗒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为…为什么…都…都欺负我……”陈阿招哽咽着说。 她不明白,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活下去而已。 玥音将陈阿招冰凉的手攥在手心里,拍拍她发颤的背道,“阿招,你没有错,人想往上爬怎么会有错呢,怪只怪我们都没有那么好的命,你想啊,若是我们能够成为主子,那还有谁能够欺负我们呢。” 玥音的话倒是突然点了一下陈阿招,她又想到了林老爷的话。 陈阿招吸了吸鼻子,将玥音拉的近些,凑近她耳旁低声询问,“玥音,倘若…能够成为公子的妾室,那是不是也能算主子了?” 朦胧月色之中,玥音的眼神动了动,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倘若能有幸嫁给公子,哪怕是妾也好过做奴婢这般卑微屈辱。” “那好,我一定会成为主子,有一天让这些欺负我的人都不好过的。”陈阿招眸中闪过坚定的目光。 之前是她目光太狭隘了,那么尽心尽力讨好主子,只得到点赏钱能干什么,倘若能嫁给林祈肆,那这林府的钱还不是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是……阿招你也知道,能入公子的眼可是很难的。”阿音拉着陈阿招的手,担忧道。 陈阿招摸掉脸上的泪,认真道:“这个你放心,我总能想到办法回到公子身边的。” * 次日,陈阿招本想着去见一见林祈肆,却不曾想还没靠近公子的别院,就听到丫鬟们讨论走林祈肆在寅时三刻就已经乘着马车出府了。 陈阿招立即去打听林祈肆何时回府的消息,不幸得知林祈肆这一去恐怕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似乎是林老爷安排林祈肆去京城的太学读书去了。 陈阿招叹了口气,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她本以为在公子身边好歹伺候了那么久,林祈肆该是记得她一点好的,可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被林祈肆记住,她只是林祈肆许多小厮丫鬟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失魂落魄间,陈阿招竟走到了那晚和林祈肆落湖的石桥上,她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桥下响起一阵不轻不浅的闷哼声,她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桥洞下躺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色布衣,似乎也是林府的小厮,只是既然是小厮,为何躲在桥下? 陈阿招疑惑地走下桥洞,走到近处时才发现这躺着的人年纪不大,此人发丝凌乱不堪,被乌发掩藏下的面色十分苍白。 陈阿招推了推他的肩膀,却触碰到一手黏糊糊的血,她仔细靠近一看,发现这小少年的背上竟布满了伤痕。 看着人一动不动的,莫非是死了? 陈阿招心底突然发颤,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叹在这少年鼻息上,感受到一丝细若的呼吸声时,她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不是死人,她最怕死人了。 这少年额间冒着细汗,眉头紧蹙,发白的唇咬的紧紧的似乎是痛极了。 她拨开少年黏在面上的发丝,发现这少年面相生的俊俏,可容貌十分陌生,她之前在公子别院内干活时,从未见过这么个小厮。 或许是在老爷院里伺候的人? 她又瞅了瞅这少年背上的鞭痕,每一道伤痕皮开肉绽,兴许是老爷别院的小厮犯了事才被这样惩罚的。 陈阿招本来懒得管这件闲事,毕竟她如今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可没那心思去可怜别人。 她正准备抬脚就走,可余光忽然撇到一抹亮银银的东西,陈阿招定睛一看,顿时一喜。 只见那少年的腰腹下挂着一个暗红色绣着鸳鸯的旧锦囊,而那荷包鼓鼓囊囊的,裸露出陈阿招再熟悉不过的银子。 正好她最近手头有点紧,这可赶巧了不是。 陈阿招探步走到昏迷少年面前蹲下,她正悄悄地伸出手想要拽掉他腰下的锦囊时,突然一只染血且冰凉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陈阿招打了一个激灵,即将惊呼出声时又被另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她眼前的视线陡然一翻转,被一个身影牢牢地按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头顶的少年睁着一双阴冷的美目,当视线触及她的脸时,神色微微震愕了一瞬,复而又恶狠狠地看着她,吐出的虚弱气息,灼热中带着血腥味。 陈阿招惊恐地扯着少年按在她脖颈上的手,从喉咙里拼命挤出求饶的话,“我…我没想干什么…你别杀我……” “松开你,别叫,若是引来了旁人我便杀了你。”低弱的威胁声在耳畔响起,陈阿招狂点脑袋,束在脖颈上的手才慢慢松开。 一被松开,她就立即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距离眼前这凶神恶煞少年远远。 若不是她被吓得腿脚发软,她还真想拔腿就跑。 陈阿招抚摸着自己被掐的有些疼痛的脖子,一边揉一边解释道,“我…真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刚刚路过看你受了伤想要救你。” 此刻这受了鞭刑的少年正背对着她神色不明,听到她的解释后,冷笑一声。 “你会这么好心?” 陈阿招蹙眉,“我心地善良,看着有那么不像好人吗?” “既然你说你是好人,那便麻烦你一件事了。”少年的脊背颤抖,刚刚掐住陈阿招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脊背微颤,低声道,“帮我上一下药。” 闻言,陈阿招面色不悦,“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我凭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怎么?刚刚是谁说想要救我的,这么快就变脸了?” 陈阿招犹豫了一下,想到那少年腰间的锦囊,道,“那好吧,只是我可没有止血的药。” “我有。”少年甩给了她一个黑色药瓶和一卷白色的绷带。 陈阿招并没有给人包扎的经验,她照着少年的指示,紧张地替他撕扯掉背部破坏的衣料,将白色粉末的药撒在他的背上后,手脚笨重地替他缠绕绷带。 她缠绕绷带的姿势不对头,一会儿拆拆补补,一会儿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少年面色又苍白了一个度,且眉眼间浮现怒气。 “真笨。”少年语气烦躁地说 14. 疏离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之后的日子里,陈阿招再没见过那天受伤的小厮,刚开始她还有些嘀咕这人怎么没影了,不过时间一久,淡漠如陈阿招,她很快就将那个小厮淡忘。 这半个月内,陈阿招在林府的日子越发如履薄冰,每日需要洒扫,清洗许多衣物,陈阿招常累的腰酸背痛腰酸。 累也就罢了,期间她还总是被人找茬欺负。 一日,她正在晾晒衣物时,突然有个小丫鬟指着她晾晒的衣物惊呼出声,“呀,你竟然把主子的衣物洗破了!” 陈阿招慌乱地一看,果真一件蚕丝衣破了一个洞。 可是她上午晾晒时明明还没有破的。 她向管事的老嬷嬷解释是有人陷害她,管事老嬷嬷却不信她的话,“洗坏了衣物,你还不认错!来人打她个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还未陈阿招喊冤枉,她就被几个小厮粗鲁地按在地上,粗重的竹木打在陈阿招的臀部,一下又一下,力道毫不留情。 陈阿招疼的双眼泪流不止,周围围满了看她笑话的人。 “都看看,这就是教训,不好好干活挨板子算是轻的,若再有下次便将你发卖了!” 陈阿招在一声声辱骂声中,痛得昏死过去。 醒来时,唯有玥音在她面前替她处理臀上的伤。 “阿招,你晌午没吃饭,这是留下来的饼子你吃点吧。”玥音替陈阿招上完药后,将饼子递过去。 陈阿招却是扭过头,她忍着眼眶中的泪,虚弱道,“我不想吃。” “阿招,你不能一蹶不振。”玥音担忧地说。 陈阿招将脑袋埋在枕头下,她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我没有一蹶不振,我只是……有一点委屈,为什么有的自出生便获得了荣华富贵,可怜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父母之爱,只能如蝼蚁般讨生活。” “玥音,你说我要是个公主就好了,自不用这样靠着男人。”陈阿招心中不甘道,却没注意到此时,玥音的表情微微变动了一下。 “阿招,以后都会好的。”玥音替陈阿招攒了攒被角,低声道。 秋去冬来,半个月一晃而过,可于陈阿招来说,每一日都格外艰难。 入冬后,陈阿招每一次清洗衣物后的手都冻得通红。 这日,她正在清洗衣物,陡然听见一个丫鬟高兴地小跑过来说,“公子回府了!” 听到林祈肆回来的那刻,陈阿招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发饰,可当她低头看见脚下盆内水中的倒影时,泄了气。 她的小脸被冻地干红,唇色寡淡裂皮,手指也粗糙丝毫不纤细,如此模样如何入得了公子的眼呢? “陈阿招,公子刚回来,房中需要再打扫打扫,你与我一起去打扫一下吧。” 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陈阿招抬头一看,只见扎着好看发饰,衣着干净,皮肤白皙透红,唇瓣艳的滴血的余孟儿正笑着看她。 余孟儿哪里会如此好心拉她去见林祈肆,陈阿招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注意,无非是想用她这个树叶称托她这朵鲜花而已。 陈阿招无法拒绝,她被余孟儿拉去了林祈肆的房中。 打扫过程中,她注意到之前林祈肆房中凸起的那块地板已经平整,她正闷闷地打扫房间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缓缓踏了进来,余孟儿清甜的笑声响起。 “公子舟车劳顿,应是累了,孟儿已经给公子铺了好榻,公子请坐吧。” “嗯。”林祈肆温和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与此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淡淡的药香。 正在墙角擦拭花盆的陈阿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她余光瞥见一身戎色白毛大氅的林祈肆自门外走近,余孟儿贴心地靠近替他扫去了落在肩上的雪。 陈阿招只偷偷看了一眼,却对上了林祈肆的目光,林祈肆那双浅淡的鸦青眸中,淡然疏离。 陈阿招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她立即低下头继续擦拭着自己面前的花瓶。 林祈肆的目光在陈阿招瘦削的身形上停留半秒后,平静地移开视线。 屋内不断响起余孟儿甜美的声音,余孟儿又是给林祈肆脱下外裘,又是倒茶添火炉。 陈阿招却只闷头干自己的活,按道理来说,她想要勾搭林祈肆,该是像余孟儿这般殷勤上前伺候才对,可不知为何,自林祈肆进门的那刻,陈阿招心中便有些气闷,以至于她此刻压根不想靠近林祈肆。 而期间林祈肆也像是没注意到她存在一样。 陈阿招心口像是被塞了石头一样又堵又硬,她擦拭花盆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她想干净将屋子打扫完离开,她实在忍受不了耳边时而传来余孟儿那恶心粘腻的声音。 余孟儿一口一个,“公子这茶水的温度可以嘛,公子舟车劳顿可需要沐浴梳洗?让孟儿来为你泡足可好?” “公子可有什么想吃的糕点?” 陈阿招正听的五脏六腑似都在翻涌,彼时,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 “孟儿如此贴心,有赏。” 陈阿招擦拭着书柜的手微僵了一下,她忍不住抛眼看去,竟看见林祈肆缓缓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串质地晶莹剔透的翡翠荷纹玉串递到余孟儿手中。 余孟儿受宠若惊般接过玉串,喜不自禁,毕竟这可是公子第一次赠送她贵重的贴身之物。 目睹这一画面的陈阿招控制不住手抖了一下,手指狠狠地掐进掌心里,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15. “温柔” 《贪妾》全本免费阅读 陈阿招倒底是小看自己的身体了。 每日天未亮便要起床干活,还时常抢不过早饭,冬日寒冷,她每日不仅要浆洗衣物,还要做很多杂活,前几日挨了棍子的伤口还未痊愈,眼下又冒着寒雪铲雪,本该是一番体力活,可陈阿招却觉得越来越冷。 她足下凉的像是冻住了一样,十根手指被动的肿痛,可面颊却生热,脑袋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望着脚下这堆不知何时才能铲除完的积雪,陈阿招眼睛一花,竟将这白花花的雪地看作了柔软的床铺,眼前一黑,便彻底不受控制地往雪地里倾倒。 刹那间,被寒意覆盖。 * 可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渐觉像是真的跌进了棉花里一样,她被棉花包裹住的身体开始回暖,睡梦之中,她无比渴望能够永远馅在这团暖洋洋的棉花中,再也不要苏醒。 不过她到底是被一股苦涩的东西给苦地清醒过来。 一股带着苦涩的药水灌进喉咙的一瞬,陈阿招便睁开了眼,她来不及反应周遭的一切,只觉得这苦东西定是要害她的。 灌进口的苦水被她立刻喷了出来,明明晃晃地撒在了眼前这月牙白的衣衫上,待陈阿招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药汤喷进了林祈肆的胸口上,有还一些溅在了少年的唇瓣上,顺着尖细的下颚滑落至他纤长的脖颈上,嘀嗒嘀嗒在落到他领口的衣料上。 陈阿招心中大骇,可眼前的少年却极为平静,他半蹲在床榻前,青松般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陈阿招反应过来林祈肆是在给自己喂药,更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她正在少年的床榻上,身体抖了一下立刻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噗通跪在了地上。 其实她也从上次给林祈肆暖身子后,遭遇冷待中反省自己,莫不是因为公子有洁癖,而她上次误睡了林祈肆的床,所以公子答应她的奖赏才没了? 而她也从一个贴身伺候的上等丫鬟被贬为了干杂活的下等丫鬟。 估摸着是这个原因的陈阿招,生怕今日又得罪了林祈肆。 特别是林祈肆好心给她喂药,而她竟然还喷了对方一身,陈阿招更怕了。 她瑟缩地跪在床前,结结巴巴地求饶恕,“公子……奴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知你不是故意的,起来吧。” 温润的嗓音响起,陈阿招受宠若惊地看着林祈肆修长的手掌探上前来,拉住了她。 可触感极凉,陈阿招被冻的一哆嗦,手指不自觉地躲过了林祈肆的触碰。 林祈肆的目光晦暗了一瞬,却很平静地将手收了回去。 少年将右手中的药碗放下,从袖中拿出一小块白净的帕子,简单地擦去身上的药水,便起身道:“既已好了,便回去吧。” 陈阿招如小鸡叨米般点了点头,她正要离开,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褪了去,林祈肆察觉到了她不安的目光,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陈阿招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她的外衣正搭在一旁的火炉前,许是晕倒时她的外衣被雪水浸湿了。 她慌张地取下外衣,彼时外衣已被火烤的暖烘烘的,上面还染上了淡淡的药香气。 陈阿招速度极快地穿戴整齐,抬脚便要离开,却在准备出门的那刻止住了脚步。 她脑袋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转悠。 一个声音不停地说,“快走吧,不觉得这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吗?” 另一个一个声音却带着诱惑似地说,“你不是想成为林府的女主人吗?这般畏畏缩缩怎么能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你再难有接近林祈肆的机会了!” 门缝外吹进的一丝冷气让陈阿招内心的一道声音击败了另一道。 这屋内的天地不正是她所湫的温暖安逸吗…若是踏了出去,迎接她的便只有无尽的寒冷。 她又想到此时此刻或许还在冒着冷风浆洗衣物的玥音。 陈阿招决定再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 她转过身走到了林祈肆面前,缓缓伸出了手覆盖住林祈肆冰冷的手。 林祈肆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窗外的晴光映在少女红扑扑的小脸上,陈阿招眉眼低垂,带着紧张与羞涩的神情将那双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公子的手太冷,奴给公子暖暖吧。” “天生如此,你暖不热的。”林祈肆并未抽回手,卷翘的长睫微微垂落,覆盖了眼底的情绪。 陈阿招握紧了他的那双手,不可置否道,“不会的,总归都是皮和血肉,一定可以暖和起来的。” * 酉时二刻,陈阿招才从林祈肆房中离去,少女踮着脚尖,步伐轻盈,面上泛着红润之色。 尤其是她那简单的发髻上一个格外突兀与她身份不符的青松绿玉簪,让一旁的丫鬟小厮们都目露艳羡之色。 陈阿招还没走几步,便陆续有小丫鬟和小厮殷切地凑过来。 “阿招姐姐今日伺候公子累了,吃点点心吧。” “阿招姐姐累儿今日累了,没干完的活儿,我们替你干吧。” “阿招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啊。” 无数夸赞和殷切的声音在耳旁喋起,陈阿招看着这些人的眼神,感受着如同众星捧月般地恭敬维护,一颗野心的种子慢慢从内心生根发芽。 她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是众星捧月,再无人敢欺负她,相反都是艳羡殷切的目光。 陈阿招挺直了腰板,笑着宣布了一件事,“从今儿个起,我就要回到公子跟前伺候去了,以后院子里的其它杂物怕是不能帮大家了。” 接下来几日里,陈阿招再不用每夜浆洗那些洗不完的衣物了。 她享受回到林祈肆身边伺候的快乐,每日只需准备替公子做些叠衣喂药伺候起床的琐事。 反倒是前几日得意忘形的余孟儿被林祈肆冷落了下来,几次借口去伺候公子,都被林祈肆以身体不适拒之接近。 无法忍受如此落差的余孟儿找到了陈阿招,怒道,“说,是不是你在公子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如今不再需要看余孟儿脸色的陈阿招朝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放下你的手,要是不小心碰掉了公子的汤药,你就别想在府里待下去了。” 陈阿招一巴掌拍掉余孟儿朝她指过来的手,连一个眼神也懒地抛给对方,端着正为林祈肆熬好的参汤往他房中去。 站在陈阿招身后的余孟儿气恼不已,指着陈阿招骂道,“陈阿招!你以为你真的飞上枝头了吗!公子性情喜怒无常,你迟早再次会被厌弃的!” 正往前走的陈阿招脚步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来到房中,她照例替林祈肆换衣换鞋。 伺候好林祈肆洗漱后,陈阿招便端起了参汤跪在一旁为林祈肆喂药。 林祈肆喝药时总喜爱一手持着书经,一边喝药一边全神贯注于书籍上。 屋外的晨光透进室内,照进林祈肆那张白若冰雪的面庞上,被汤药浸湿过的唇瓣泛着微微的薄红,微微下垂的长睫泛着温柔之色,垂在肩处的墨发中散发微微皂角的清香,几根零散发丝落在了他眉眼处,如画般宁静。 陈阿招不禁凝神,心中不合时宜飘过今晨余孟儿的话。 一个失神,她手中的汤碗忽地从手中滑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瓷碗滚落撞击到她脚下的小方桌上,碎成了三瓣。 突兀的响声打断了正在专注看书的少年,林祈肆看到摔碎了的瓷碗,狭长的眉眼弯起,笑声温润道:“怎的这样不小心?” 陈阿招尴尬地朝林祈肆磕了磕头,慌乱地用自己的裙帕擦拭起地上的汤水,又要弯腰捡起地上碎掉的瓷碗时,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