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男大会梦见异界幽灵吗》 1. 梦中约定 [] “还记得吗……在遥远的意识之海尽头,有一颗叫做地球的行星,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你会在那里等我吗?” “当然了,只要穿过意识之海,我们就能在地球重逢。我和你约好了,就在那里等你。” “可是,我独自一人,漂泊在没有你的漫长旅途中,会感到孤独和畏惧。” “不用怕,虽然世界在我眼中一直都是那样昏暗无光,但我相信只要有你在,即便是黑夜也会变得美好。你是万千世界中独一无二的那轮皓月,乐潺。” …… 星历2100年,蓝星联邦。 繁忙的工作日清晨,无人电车将交通要道堵得水泄不通。 阳光驱赶了连日阴雨,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些属于盛夏的炽热。 乐潺背着包,叼着面包,踩着自行车路过E区街头,惊起河畔白鸽。 飞空艇的广告界面轮播着和平仪式筹备进入尾声的喜讯,旷日持久的宇宙战争宣告结束,群星帝国即将与蓝星联邦签订和平协议。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世纪盛事,联邦上下处处洋溢着战后和平来临的喜悦气氛。 当清晨起床刷牙,发现牙膏已经过期时,乐潺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已经发生过的感觉。 一定是上帝和他开了个玩笑,偏偏最近这种事还时常被他碰上。 三个月前,他在田径训练时不慎被“天外”飞来的铅球砸中头部,昏迷一个月后奇迹生还。乐潺这个名字一度成为“不死神话”高高挂在校园热搜榜首。 但只有乐潺自己清楚,脑部受损带来的不仅是丧失记忆这种麻烦事,他的脑袋里还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些似曾相识的记忆片段。 人有的时候会被一种名为“即视感”的东西所绊。 就比如他昏迷醒来后的这两个月内,好像总是做着重复的梦。 他在梦里过着异世界的校园生活,和某人一起上学、一起散步,一起立下早已模糊的约定…… 就比如眼下这场因电费余额不足导致的家用智能洗衣机罢工,每个月似乎都在上演。 电视占卜节目里那些造型夸张的“神棍”喜欢将这种错觉称为“前世记忆折射”。 如果梦境果真连接着前世…… 乐潺心想,他上辈子一定欠某个人很多钱,如今才会在梦里被人惦记。 E区大学城宿舍区,野猫在阳光下眯着眼打盹。 乐潺躲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摸进洗衣房,将一大包散发着劣质洗衣粉气味的湿衣服倒进自助烘洗机内。 每月8万联币,大学城的住宿费对大部分学子来说不过是几顿自助餐的水平。 但对于替大学城通讯社拍摄十张新闻照片,却只有100联币酬劳的乐潺来说,宿舍区的大门毫无疑问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周围空无一人,只剩下烘洗机嗡嗡地运作着。 乐潺蜷缩在机器旁,从包里掏出相机,仔细翻阅着相机内的照片,未能注意到进来的人影。 “这不是我们的乐大记者吗?又在蹲墙角偷拍什么重大新闻呢?” 穿着飞行学院制服的金发男子站在门口,将照进来的阳光挡了个结实。 他上下打量乐潺,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惹眼的金发让乐潺迅速回忆起了某段痛苦经历。 自从他当场拒绝了这位“二世祖”的幼稚交往要求,麻烦事就从来没少过。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乐潺将相机收进背包,起身往门口走去。 男子忽然拉住了他的背包肩带,将他提溜了回来。 “还在用老式相机拍新闻废片呢?现在AI生成画像这么发达,看客们根本分不清真假,你追求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乐潺抬手拍开马克的手掌。 对方灵活地转了个身,将他的包从肩上抽走了。 这轻挑而带有攻击性的动作一下子激怒了乐潺。 “表情不错。”金发男子得意地笑着掏出便携终端,“我要把你拍下来,发到网上去曝光,你私自占用学校资源!” 乐潺不由得拧了下眉。 “马克?你在干什么!” 威严的女声自门口响起,正午的阳光笼罩在助教李梓兰的头顶,“正道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老师好,我们正在玩游戏呢。乐潺,是吧?” 马克带着满不在乎的轻笑,丢下乐潺的背包,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洗衣房。 乐潺一言不发地拾起地上的包,掏出相机检查了一番。 还好只是镜头盖裂了条缝,用胶带粘上还能用。 买相机的钱是他打工四个学期攒出来的,吃饭的“家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非得吊死在马克的学院门口不可。 李梓兰半蹲下来,替他把掉落在一旁的几枚硬币捡起来还给他。 “乐同学,我正到处找你。” 乐潺将身上的旧制服换下来,塞进包里,又将洗好的崭新制服套在了身上。 他抬眼看向李梓兰,即视感忽然涌上脑海。 他仿佛知道李梓兰来找他做什么——参加联邦五大地区高校联合举办的赛艇活动。 “不好意思,李老师,兼职暂时接不了,我还要去便利店打工。” “乐同学,别总是那么快拒绝别人。” 李梓兰目光矍铄,一手撑在烘洗机盖上,另一手举至乐潺面前,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投射出一道光屏。 “最近的新闻你应该看到了吧?这几天联邦各区到处都在举办活动,庆祝即将到来的和平仪式。” 乐潺对这条本该让人心情激动的消息并无多大兴趣。 战争与和平,这个伟大而古老的命题对他这种无人在意的炮灰路人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老师,我没有试过赛艇。”乐潺坦诚道。 这是有钱人玩的竞技项目,他连装备都买不起。 李梓兰朝他眨了眨眼,惊讶于他的“抢答”。 “好吧……其实我是想聘请你当赛艇队的随行助理。”她改口道,“上周你在便利店帮助了一位被勒索的女孩,她写了封感谢信,投递到了院长信箱。” 乐潺愣了一下,低头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直视李梓兰。 李梓兰朝他伸出手,“赛艇队的奖金当然也有你的份,如果能够获得名次的话,分给你的奖金是这个数。” 她比划了一个数字。 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乐潺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何况他欠李梓兰不少恩情。 当年他报考E区大学城新闻学院时,由于社会抚养机构的出身,遇到过不少阻碍,是李梓兰替他忙前忙后,摆平了一切。 “好吧,我答应你。”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其实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李梓兰与他握手,“比赛在A区镜湖举办,明天记得早点到机场汇合。” 直到李梓兰的身影从洗衣房内消失,乐潺的指尖还残留着些许发麻的触感。 片刻后,李梓兰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洗衣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卡片。 “这是宿舍区的门禁卡,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洗衣服都行。” 第一次坐飞机前往联邦A区的经历对乐潺来说算不上美好。 晕机带来的痛苦感受让他深刻意识到,人类离开重力的束缚还为时过早。 A区位于E区东北部,区域面积只有E区的五分之一,却是蓝星联邦行政中心。 关于这颗星球的许多决策都诞生于A区,它们有的改变了历史走向,有的实用价值也许还不及公共厕所里的一张手纸。 此时此刻,A区镜湖畔的酒店大厅热闹得像是动物农场。 五支来自蓝星联邦不同地区的青年赛艇队伍,百余名参赛选手聚集于大厅。 乐潺替人着急的毛病又犯了,觉得自家选手在气势上已经输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能分到的奖金很可能是一张空头支票。 或许在洗衣房里,他就该拒绝掉这差事。 但他这人总是分不清感谢和责任,也学不会对他人说“不”。 大厅内,机器人侍者贴心地向宾客发出提示:酒店三楼餐厅已经开放。 乐潺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上午十点十一分。 他为了赶早班飞机,没来得及吃早餐,的确饿得厉害。 他放下电子杂志,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天地突然旋转起来。 血肉模糊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出现,摇摇欲坠,往地上倒去。 乐潺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眼角却瞥到自己满手鲜血。 耳畔传来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抹杀……清除……垃圾……】 毫无生气的声音重复着单调的词组。 乐潺瞳孔震颤,震惊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不……你不要死!褚……】 褚……是谁来着? 乐潺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意识逐渐模糊。 “乐同学?你怎么了?” 李梓兰焦急的声音在耳边远去…… 乐潺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于低血糖,毫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A区镜湖酒店大门前,猎人95号抬起手看了一眼智能腕表。 显示屏上的数字闪烁了一下,时间仿佛在那一刹停止流动。 拨动这命运之弦的主人翁气定神闲地戴上耳机,拎着行李箱,双目盯着缓缓开启的自动感应大门。 第108次回溯,终于安然无恙地抵达坐标点位。 他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作为“猎人”的使命—— 回收散落在蓝星的“智芯”,将这种特殊存储器交还给他的组织意识之海。 猎人95号时常觉得自己所做的更像是清道夫,或是屠夫的工作。 2. 95号 [] “那个……学长,要一起去用餐吗?” 乐潺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95号的思绪。 95号将视线移向乐潺,直视他的双目,神色产生了微妙变化。 本该拒绝的话语滑到嘴边,却不自觉地变成了一句“好吧。” 他想要弄清楚,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这场角色扮演游戏进行下去。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酒店餐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95号没有什么饥饿感,只拿了两片面包,简单应付了一顿午餐。 “学长,你吃得也太少了。”乐潺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他的面前。 95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香甜气味沁入心脾,令人怀念的感觉再次涌上脑海。 他忍不住一口气喝光了牛奶,将空杯子展示给乐潺看,并点点头,舔了下嘴角,示以肯定。 这略显迟钝的动作引得乐潺发出一阵轻笑。 “你慢点喝,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嗯……不……谢谢。” “别客气,学长,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和我说。” 95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捂住了嘴。 乐潺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春风拂过空旷冰原。 这感觉比晕船还刺激,他感到心绪浮躁,坐立难安。 “不好意思,我吃完了,先去下洗手间。” “你怎么了?学长?”乐潺关切道。 “有点……晕……”95号摸了摸额头。 这世上要是有人喝牛奶喝醉,恐怕会成为本世纪奇葩新闻榜首。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任务目标面前做出这种糗事。 卫生间洗手池前,95号注视着镜子里的脸,觉得它看起来既古怪又陌生,像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具。 他掏出便携终端,打开A区赛艇队成员的档案,将褚唯的证件照放大。 该隐出声道:“还在思考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等你想明白这古老的问题,人类大概已经灭绝了,交给永生不灭的蟑螂去想吧。” “我不是褚唯,我再健忘,起码也知道自己的本名。” 但名字对于意识之海组织的猎人来说,和时间一样多余。 他仅仅只需要在不同的时空剧目里扮演好别人。 “哦?这可真有意思,据我所知,猎人不该有名字,意识之海抹去了你们的个体特性。”该隐的语气依旧毫无起伏。 “也许我和你一样,喜欢给自己取一个听起来滑稽的艺名?”95号嘲讽道。 “啧啧,刚才和乐潺交流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伶牙俐齿?果然是看见命定的‘妻子’就走不动道了吧?”该隐也毫不客气地发起了反击。 95号垂眸敛目,低声道:“他只是对褚唯好罢了。” 褚唯是褚唯,至于夺舍了褚唯意识的他本该是谁,根本不值一提。 他对乐潺的好感,也许不过是大脑传递给他的虚假信号。 该隐忽然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该行动了,猎人。你的房间遭到了不明人士入侵。” 95号没有犹豫,大步往住宿部走去。 他的住房门口围聚了不少赛艇队成员,乐潺也在。 95号注意到乐潺一直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褚唯,你可算来了。”一名A区赛艇队员招呼道。 95号大致从这些热情的队员嘴里了解到了情况。 有人闯进他的房间翻动他的行李,还好被上门来找他的乐潺即时制止,可惜还是让那不速之客给逃了。 95号向关心他的队友们点头致意。 看得出来,褚唯的人缘很好,和他这种“独行侠”截然不同。 他进入房间,发现自己的个人用品被尽数翻了出来,衣服和洗漱用具胡乱地丢了一地。 95号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回眸与乐潺对视,留意到他眼中的迟疑和惊慌。 “你想和我说什么?”95号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乐潺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从刚才我和那歹徒交手,到现在和你这样说话,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李梓兰告诉我,房间安排有些变化,我和你现在是室友了。” 尽管察觉到对方话语中带着隐秘的喜悦和躁动,95号依旧表现得十分镇定。 他将凌乱的衣物从地上捡起来,丢进了行李箱。 “怎么就一张大床?”门口传来乐潺颤抖的声音。 “我可以睡沙发。”95号自然而然地接道。 “不不不!这怎么能行?我去和李梓兰沟通!”乐潺转身要走。 “不用了。”95号拒绝道,“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乐潺内心抓狂,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是想和多年未见的学长搞好关系,但不是这种关系!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95号看似随意地问道,“这场景似曾相识?” 乐潺低头摸了下鼻子,“在我昏倒之后,有一个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不记得他的脸,对他的声音倒是有些印象,和你的声音很像。” 他将地上的衬衫捡起来,递给学长。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奇怪,作为和人搭讪的开场白,实在很蹩脚。” “是吗?只要被搭讪的人觉得受用就行了吧?” “学长觉得受用?” 乐潺的问题脱口而出,瞬间从脸颊红到耳根,忍不住捂嘴掩饰窘态。 “……” 95号不知该作何反应,剥去“褚唯”这一层“伪装”,他并没有那么善于社交。 可是,乐潺的声音和举止却让他无法抑制地产生出一些多余的情愫。 又来了,又是这种过度释放的虚假信号。 他的大脑为了将乐潺渲染成这般亲切可爱的形象,已经完全不顾他的本能生理反应,连续保持高强度超负荷运作状态。 95号不动声色地撇过了头。 吸气,吐气,散热…… “对了,学长你听说过意识之海吗?是梦里那个人告诉我的。”乐潺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太阳穴。 95号的瞳孔微微放大,很快便冷静下来,缓缓摇头。 乐潺的话语就像是砸向铁壁的重锤,他听到了铁壁崩塌的声响。 意识之海,他当然知晓,但却无法提及。 他不能过多地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交集——意识之海在他的脑海深处烙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乐潺握着手腕,对他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局促。 “是我唐突了……我刚想起来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我先走了。” 95号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你等一下。” 他走到衣柜前,取出医用急救箱,拿起一瓶祛痛消肿喷剂走向乐潺。 冰凉舒爽的气雾喷洒在红肿的手腕上,乐潺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五指却被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抓得更紧了。 只是这双手的触感,冰冷得惊人。 “晚上还一起吃饭吗?”95号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啊……疼!如果你想的话!” 乐潺下意识抿住唇,偷瞥了一眼贴着自己脸颊的那副低垂的眸子,又悄然移开视线。 95号将气 3. 你的名字 [] A区夜晚总是比E区来得早一些,傍晚八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乐潺抱着E区赛艇队的训练计划书路过镜湖畔,脑海中复盘与褚唯相遇的一幕幕,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 一枚橄榄球突然飞袭而至。 他面不改色地侧了下头,那颗球擦着他的鼻尖打在了树干上。 “喂!把球给我!” 马克咧嘴笑着,手里抛着橄榄球手套。 明明是出手伤人的凶手,却带着强词夺理的凶煞语气。 “想死的话最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别在这里引起笑话。” 乐潺没有心情理会他的挖苦和嘲弄,他只觉得触霉头,这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偏偏是E区赛艇队的主力。 如果这就是李梓兰所说的吸引他人的缘分,那他宁愿拿来喂狗。 乐潺扫了一眼马克,捡起地上的橄榄球朝他脸上砸去。 “还你了。” 马克吃痛叫了一声,扔下手套,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冲向乐潺。 怒气滔天的身影让乐潺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看来马克还没有从他这里吸取教训。 他正准备发起反击,不速之客忽然阻挡在了二人之间。 乐潺不得不收回拳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褚唯。 “谁啊你!超级英雄漫画看多了?以为自己是主角?”马克讽刺地叫嚣道。 95号甩了甩手腕,下颌微扬,“乱叫什么?不服气?” 乐潺审视着眼前的状况,不禁为马克的人身安全问题感到担忧。 要是马克被打伤了,他可赔不起医药费。 95号看了一眼手掌中散发着微蓝色光芒的智芯,将它放进了口袋里。 他看向马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别再让我再看见你欺负他。” 马克猝不及防,吃痛捂住发红的脸颊,一脸狰狞地瞪着眼前的“护花骑士”。 倏然间,他的眼角余光瞥到95号穿戴着的腋下枪套,气势顿时垮了下来。 乐潺有些感动,但并不敢动。 在他的人生幻想里排练过无数遍的英雄救美戏码终于出现了! 可他偏偏是被救的那个,这让他准备已久的主角剧本成为了废纸。 95号整理了一下外套,盖住藏在腋下的枪。 “乐潺,别忘了约定,陪我一起吃晚饭。” 他搂住肢体僵硬的乐潺,回首朝马克摆了下手,眼神中勾起冰冷的挑衅意味。 “嚯?猎人,我发现你比我想象得更恶劣。”耳机里,智能管家依旧不忘挖苦。 已是深夜,酒店外的街道上早已不见人影,方才那场闹剧带来的尴尬也早已被甩在了身后。 信号灯交错闪烁,乐潺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身边人道:“差不多可以结束这场戏了吧?谢谢你替我解围。” 95号将双手插进口袋,显露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你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发生了一些事,我把他揍进了医院,于是就被他记恨上了。”乐潺摸了摸后脑勺,视线下垂,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已经答应李梓兰,不会再动手揍人了。” 95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神秘意味的微笑。 乐潺瞬间便明白,褚唯不相信他是那种会打架的人。 的确,马克也是因为这一点吃了亏。 他长了一张看起来能随便欺负的脸,然而身手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异禀,是E区多项竞技赛事的记录保持者。 “说正事。”95号神色一转,撇过头看向马路另一侧,“赛艇队训练期间要不要和我一起租住在这里?可以避开那些给你添堵的人。” 平淡的声音透过风,传进了乐潺的耳朵里。 他侧过脸看向褚唯,发现他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在拿他寻开心。 那当然不能更好了!和学长同居的机会那可是千载难逢! 乐潺本想不要脸地这么回答,但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发现它还在。 “呃……” “不行吗?没关系,只是提个建议,毕竟我们住的房间好像不太安全,下次……” “学长,有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从你这里得到真相。” 乐潺打断了95号的发言,直视他的双目,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道。 空气仿佛凝滞。 单刀直入的提问让95号一下子显得无所适从。 “我是谁……真相有那么……” 乐潺扶住脑袋,耳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渺远。 眼前的身影突然像是被打碎的镜片般四分五裂。 他不是褚唯——乐潺再一次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是…… 乐潺微微张口,隐约觉得某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 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拼凑重现,汇聚成一束星光,自光年之外抵达了他的脑海。 【学长,我给你拍照吧!】 【嗯,一起拍合照吧。】 【好啊,来!】 【三、二、一……学长,笑一个!】 相机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画面定格在二人互相搂着脖子笑起来的那一帧。 【星历元年新年快乐!要开心起来啊!褚辛!】 海浪拍岸,记忆的贝壳被推下海,海风将那些声音吹得很远很远…… “你是……褚辛?” 乐潺说出了这个发音生涩的名字,顿时感到头痛欲裂,随即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伴随这个名字袭来的痛楚让他难以呼吸,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似乎有人把他抱了起来,但他很快便失去了知觉,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这下糟了。”该隐说道。 “糟透了,得把他送去医院。”95号应道。 “不,我是说,你已经暴露了!其他的猎人很快就会找到你!”该隐用近乎无情的声音说道。 “别管他了!褚辛!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它忽然又变换了更严厉的声调。 95号置若罔闻。 医院离这里很近,他能救乐潺。 虽然仅仅是从任务手册上得知他的身份信息,虽然他一开始的确带着“杀了他”的使命而来。 虽然…… 可他现在却想要救他。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这是他第一次想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为自己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乐潺叫出了他的名字,就好像在贫瘠沙漠中洒下了一片甘霖,种子开始发芽。 褚辛不断加快脚步,身后仿佛有死神正在追赶着他。 一名步履匆忙的路人忽然撞上了他的肩膀。 他忽然觉得那半张埋在帽檐下的脸有些眼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喊了声“站住!” 是那个出现在酒店监控中、潜入他房间里的人! 那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愿。 褚辛短暂地犹豫了一瞬,放弃了追赶,眼下救治乐潺更要紧。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棒球帽男子却突然拔出匕首,朝着他扑来。 “抹杀……清除……垃圾……” 男子嘴里叨念着单调的词组,双眼近乎呆滞 4. 清除记忆 [] “你到底在干什么!”乐潺怒声质问道。 褚辛怔了一下,脊背抵着电梯墙上的售楼广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 褚辛眼中划过冷意,“我是谁?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真相当然重要,但了解你对我来说更重要!” 乐潺舒展双眉,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调整呼吸,平复了一下心绪,再度看向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一直在等你出现。”他平淡道。 只有这个人的出现,才能证明他脑海中的那些画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褚辛眼中的冰霜化开,心中浮起一阵波澜,如同鹅毛触雪。 “我记得之前的事,不对,是未来的事,你叫褚辛……你用枪……” 乐潺的胸膛起伏着,语气微微颤抖。 褚辛很快便意识到,乐潺的眼神没有说谎,他的确记得回溯之前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乐潺忽然整个人松懈下来,抵着墙蹲了下来,神情痛苦。 “有人闯进你的房间,然后又有人袭击我们……我的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了这些记忆。” 褚辛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虽然是他第109次回溯,但实际上,这仅仅只是他第二次成功见到乐潺。 他此前并不知道,乐潺能够预知其他时间线发生的事。 恐怕乐潺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乐潺站起身,语气严肃。 褚辛摸了一下耳机,犹豫着要不要关闭通信,但该隐并没有说话,这意味着事态尚在可控范围内。 也许他应该借此机会和盘托出,也许他该继续保持沉默,执行任务…… 109次了,终于有人叫出了他的本名。 他是褚辛,不是别人。 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褚辛从桌上拿起电子杂志翻阅起来,眼角余光瞥到了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还有时间,放心,等我问明白了,我们就去抓那个歹徒。”乐潺开口道,“我的记忆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他问这话时,表现得很冷静。 “我想应该是的。” 不知为何,褚辛突然觉得自己这会儿扮演起褚唯来应该会很自然。 不过,没有那个必要了。 他就是褚辛。 在乐潺叫出他本名的那一刻,他获得了新生。 “你又是什么人呢?褚辛?” “猎人。” 褚辛顿了一下,继续道,“穿梭时空的猎人,隶属于群星帝国的‘意识之海’组织,我的任务是……找到你。” 他撒了个谎,事实上他的任务是处理掉乐潺,回收智芯。 但乐潺并没有触发他携带的那枚智芯的同类检测反应,他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人。 乐潺并没有对这个解释感到意外,反倒有种“早知如此”的释然感,又隐约有一丝遗憾。 可惜,上帝并没有把拯救世界的任务书送到他手里,他的愿望和理想被人抢了先。 “看来不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这就好办了。”乐潺道。 褚辛觉得眼前这个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为冷静和睿智,但这种表现也有可能是神经大条。 他又看了一眼表,距离一点还有十五分钟。 他想要提前设伏,抓到那个溜进他房间的歹徒。 这一次,他有了乐潺这个帮手。 “那个人大概长什么样?” “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戴着棒球帽,栗色卷发,眼睛细长,眼尾有点上挑。” 乐潺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笔,随手抽了一张纸巾,在上面画了起来。 褚辛皱了一下眉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幅毕加索派的抽象大作。 他觉得自己就算和那名男子擦肩而过,也未必会认出他。 上一次和他交手时,他似乎见到过那张脸,可是现在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以他的专业水平,记忆力不至于衰退得这样厉害。 也许该隐说得没错,回溯太频繁的话,身体和精神都会出现负担。 褚辛从桌面上拿起了那张纸巾,将它塞进上衣口袋,拎起行李离开酒店咖啡厅。 “褚辛。”乐潺在他背后喊道。 他停下了脚步。 “我想比起任务,保护你自己才是更优先的。”乐潺笑着对他道,“注意安全,危险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 对于乐潺这细微的关怀,褚辛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今天的热牛奶好像糖放多了。 酒店住宿部的走廊上鸦雀无声,褚辛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对躲在走廊拐角处的乐潺点头示意了一下,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褚辛推门而入,关上房门倚靠在门背上,抬眼注视着墙上的时钟。 在秒针指向数字12时,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对方并不在乎房间里有没有人。 他解开了衬衫袖口的纽扣,松开领带缠绕在手掌上。 在对方打开门的那一刹,褚辛飞扑上去,攀上他的脊背,用那条黑色菱形暗纹的领带缠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从喉间发出了痛苦嘶哑的声音,抬起了那只举枪的手,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颤抖。 “开枪吧,打死我你也跑不了。”褚辛冷声道。 对方自然不会回应他。 他将男子摁在地上,使他无法翻身,翻折他的手臂,夺下那柄枪,将它扔到一边。 到底该不该把他交给警察?还是在警察来之前先把想问的都问清楚? 一瞬间的犹豫,让歹徒有了挣脱的机会。 褚辛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正要伸手去摸枪,男子却已经扛起了一旁的椅子。 来不及了…… 一声闷响传来,男子中伤倒地。 乐潺举着灭火器出现在门口,用充满正义感的眼神盯着褚辛,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撑着双臂坐在地上。 这很狼狈,有失代理死神的专业水准。 “把门关上。”褚辛对乐潺道,“等他醒过来,我还有话问他。” 乐潺放下灭火器,看着褚辛手法熟练地将不速之客绑在了椅子里,然后从浴室端来了一盆水。 “要把他叫醒吗?”他好心问道。 褚辛没有接话,径直将那名男子的脑袋摁进了盆里。 “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滑稽。 乐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褚辛,他像个无情的刽子手。 “为什么要杀我?谁派你来的?”褚辛的质问声冷硬无比,听不出任何感情。 男子被水呛到了,发出了“啊……呃呃……呜……”的声音。 “他是个哑巴。”乐潺有些吃惊。 男子扭动臂膀,仿佛想要用手比划什么。 他的脸涨得通红,瞳孔放大,双腿也开始挣扎起来,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几个同样的音节。 “清除……清除什么?”乐潺分辨出几个音节,继续追问道,“是谁派你来的?请你正确回答我的问题,否则……” 他瞥了一眼褚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下手比我狠多了。” “你才是哑巴!”男子憋红了脸,连续咳嗽了几声,脸像只煮熟的螃蟹。< 5. 危险逼近 [] 星历8月7日。 距离赛艇比赛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蓝星联邦和群星帝国双方签订和平协议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乐潺没有再见到褚辛。 这个人的存在,陌生男子的疯狂袭击,连日来的惊险刺激……一切都好像只存在于他在酒店大厅晕倒后所做的那个梦里。 几天后,乐潺从意外地从一位多年未见的发小那里得知了褚唯的死讯。 电话那头的林锐叹息了一声,语气略带遗憾,“我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1号那天,褚唯原本打算前往镜湖参加赛艇比赛,在A区在地铁站不幸遇害。凶手是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大概是报复社会的不安定分子。” 乐潺捂住了自己的嘴。 “褚唯是我的前辈和榜样。出了这样不幸的事,我也很遗憾。”林锐沉声道,“乐潺,如果你方便的话,周六我们见个面。” 乐潺这时候突然想到,那天是比赛的日子。 他犹豫了几秒,应道:“好吧,等赛艇活动结束以后。” 周六的天气并不好,天空下着连绵不断的雨。 比赛冒着阴雨进行,A区由于损失了褚唯这位得力主将,只能改由替补上场。 或许是磨合不够、或许是太过轻敌,A区与冠军失之交臂。 意外的是,E区获得了第三名,创下了记录。 E区选手都将这个奇迹归功为运气,不过大家还是很开心,相约留在A区度个假,待见证过和平协议签约仪式后再回E区。 乐潺没有参加比赛当晚的庆功会,他和林锐一起去餐厅吃了顿饭。 “在训练基地的生活还习惯吗?”乐潺笑问道。 林锐举着叉子打了个圈,“哦,每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我们这批和平年代上岗的联邦飞行员,恐怕是没机会上太空参加实战了,还不如回学校去继续学习呢。” “怪不得……你看起来变胖了一点儿。”乐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和平不好吗?” “挺好啊,可这样一来就没机会去宇宙看看了……”林锐拉拢了眉毛,“和平协议签订以后,应该还得忙一阵子吧,听说联邦打算引进帝国的一项新技术。” 乐潺知道飞上太空一直是林锐从小到大的梦想,他对林锐所说的新技术表示好奇,但林锐并不愿多讲。 “协议内容目前还是保密状态,我也是道听途说,似乎是和什么‘智芯’技术有关……” 智芯?乐潺隐约记得褚辛提起过这个名词。 他心思微动,拿定主意,要留在A区,等待与褚辛再次相遇,尽管他十分清楚这个想法有多么荒唐。 “你想留下来的话,不如住我家好了,联邦提供的公寓一直空着没人打理。”林锐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乐潺知道他读书时就不爱收拾,以前住在社会抚养机构的集体宿舍,林锐的衣服都是他帮忙洗的,他把林锐当成家人。 在回家的路上,他和林锐聊了许多,和发小在一起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放松,直到回到林锐的住处,依旧感到意犹未尽。 不过,有一个话题他始终没有向林锐提起,那就是关于褚辛的事。 他始终觉得,“回溯时间”这种事还是太过天方夜谭了,至少联邦目前没有这种技术。 褚辛还会再出现吗? 那个不幸离世的人,真的是褚唯吗? 那么褚辛究竟又是谁? “在想什么呢?” 客厅里,林锐擦着头发,大大咧咧地坐上沙发,打开投屏,随意地翻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乐潺犹豫了一番,问道:“你认识通信学院的朋友吗?我想查一个人。” 电视节目的声音相当嘈杂,乐潺不得不放大了声音。 林锐侧着头听他讲话,样子像一只竖着耳朵的高大杜宾犬。 几天后,A区维多利亚街区海鸥酒吧内。 林锐一手托着酒杯,视线在吧台前扫荡了一番,走上前去将一个矮个子的瘦削男子捞了出来。 “你要查谁的底细?和高江说。”林锐大声道。 “不不,不用这么高调。”乐潺连连摆手,“我想找一个叫做褚辛的人。” “除了名字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家庭关系、学历背景?”叫做高江的男子问道。 “呃……他有可能是褚唯的兄弟。”乐潺几乎是凭直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褚唯的兄弟?”林锐的神色凝重起来,有些不大自在地拧了下眉毛。 乐潺连连点头。 “据我所知,褚唯和我一样,是孤儿。”林锐在一旁提醒道。 这件事自然不用旁人来说,乐潺也知道,他拜托李梓兰调查过。 可是那些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记忆,却是经过褚辛亲口承认的。 褚辛一定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乐潺相当笃定。 若说那个不幸中枪身亡的褚唯是褚辛假扮的,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死亡证明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褚唯的名字。 难道褚辛真的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吗? 这一晚,乐潺失眠了。 他什么都没有梦到,那种预知能力仿佛消失了。 联邦恐怕还有不少人同样夜不能寐,因为签订和平协议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唉,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什么要派我们这种菜鸟去当现场安保人员啊?”林锐在玄关处换鞋,一脸不满地抱怨着。 “我倒是挺想去现场的,可惜没有邀请函。”坐在餐桌前的乐潺打趣道,“那位传闻中的帝国宰相真的是个英俊优雅的美男子吗?” “还不是长了一只鼻子两只眼?帝国人也是人。”林锐将鞋带系紧,起身理了下领带,“走了。” 关门声响起,电子日历上的时间跳动了一下。 星历9月1日,早上九点整。 乐潺准时守在电视机前,期待能够从会场的直播画面中看到传说中那位帝国宰相的帅气身影。 直播画面中,自由之神广场上人头攒动,联邦理事会行政大楼前,来自社会各界的精英人士都汇聚于此,见证这一伟大时刻。 会场外,无数热情而激动的民众高举着A区区旗与联邦国旗,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眼尖的乐潺发现了几个“不和谐”的身影,有几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人手里高举着“善待退役老兵”“重视宇宙失魂症患者”的牌子。 宇宙失魂症……乐潺隐约记得相关报道,据说有部分联邦军士在退役后产生了“失忆”或是“行动能力衰退”的症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曾在宇宙中参与过对帝国自卫反击战。 久而久之,“宇宙吞噬人的灵魂”这样的说辞开始在蓝星流传…… 乐潺正发散着思绪,直播现场的欢呼声把他拉扯了回来。 “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来自群星帝国的宰相泽普先生……”现场记者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风太大。 乐潺看了看窗外,天公不作美,乌云滚滚,这是雷阵雨来临的前兆。 他的注意力再次被电视机中传来的掌声吸引了回去。 现在,八公里外的A区自由之神广场上,蓝星联邦与群星帝国双方正在和平协议上画下神圣的一笔。 那位名叫泽普的帝国宰相身材颀长,有着一头帅气金发,但镜头却始终不曾切到他的正脸上。 看来导播嫉妒帅哥,乐潺心想。 “双星合璧,将会碰撞出怎样的世纪火花?让我们拭目以待!”联邦新闻节目主持人激动不已。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双方互赠纪念品环节……这一尊来自E区的青铜鼎叫做……” 乐潺正在出神地打量铜鼎上铭刻的图腾,丝毫未能察觉到地板的震颤。 新闻主持人停下了解说,直播中断,进入广告环节。 乐潺一脸茫然,他能够想到现在全体联邦公民一定都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 他掏出便携终端,想上社交平台去看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窗外传来的巨大声响告诉了他答案。 东南方向冒出了滚滚浓烟,以及异常的光亮,爆炸声响再次传来,像是雷声。 乐潺很快便意识到,自由之神广场上出事了。 他当即拨打了林锐的电话,毫无意外,通讯瘫痪了。 他快步走到阳台,朝着窗外望去。楼下街道上有不少人走动,大家看起来都像是 6. 意识之海 [] 塞壬,全体联邦百姓都对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名称萌生出强烈的恨意,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谁也没能想到,一场举世欢庆的盛会竟然会演变至此。 “塞壬既然有了第一次行动,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林锐说。 他在这场意外中失去了他的好朋友,E区大学城通信学院的高江。 乐潺向来佩服林锐的敏锐度,靠着这份机敏,他在飞行学院时期的飞行训练表现相当不错,还未毕业就被部队收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联邦空军飞行员。 他对林锐能够陪他一起参加母亲的葬礼表示了感谢,毕竟在这种陌生的场合,他显得像个实打实的局外人,非常尴尬。 不知为何,这几天来,他总是在梦中听见某个声音:只要乘坐方舟,就能到达地球。 或许这就是母亲留给他的提示,乐潺这样想着。母亲早就和他约好了,在那里等着他。 他对母亲的怀念与对塞壬的憎恨夹杂在了一起,令他万分纠葛。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场离别并非意外,而是人祸。 他希望联盟能够痛击塞壬,又担心这种反击报复招来更为可怕的战火,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要是自己的预知梦能力还在,不知能否阻止这场祸乱呢…… 很快,又有人来向遇难者家属表示哀悼。 乐潺机械地应付着这些素昧平生的“亲戚朋友”,一时间感到难以招架。 林锐望着一脸紧张却又故作镇定的乐潺,淡淡地笑了笑。 片刻后,乐潺扭过头,凑到林锐耳边低声道:“你刚才在笑什么?” 林锐摸了下耳朵,“嗯……想起了从前在社会抚养院,你帮我出头的样子。个头比别人矮一截,打起架来倒是不含糊。” 乐潺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咧了下嘴。 林锐还记得那些琐碎的时光,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模糊了。 他有些惭愧,原来的他也曾有过冲动热血的一面,现在的他却已经淡忘了抵抗的勇气。 “明天你就要回E区了吧?”离开墓园时,林锐忽然问道。 乐潺收回思绪,应了一声,又道:“我们走之前准备去勃朗宁医院,探望那里的退役老兵。” 就在数个小时前,李梓兰做了一个临时决定,打算将E区赛艇队获得的奖金全部捐赠给勃朗宁医院,用来救治那些饱受宇宙失魂症折磨的病患。 这一决定也得到了所有参赛选手的支持,大家都觉得这样做非常有意义。于是乐潺和李梓兰相约在商场碰面,买一些礼物送去医院。 结账时,李梓兰抢先把钱付了。 “咱们的郭大公子听说要买礼物,硬是给了我两千联币。”李梓兰笑道。 “郭晖吗?看不出来他倒是挺有心的。”乐潺道。 作为此次活动的随行助教,乐潺自然也认识这名和他同校的赛艇队员。 不过,郭晖和马克走得近,他自然而然地将他当成了马克的同类。 “那可不?听说他还赞助了一位E区香格里拉的贫困女孩,送她去上学。那女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索玛……” 乐潺不露声色地想,李梓兰似乎对郭晖了解颇多,训练期间,郭晖也时常向李梓兰表现出“主动献殷勤”的举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拎着购物袋走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叮嘱李梓兰回到酒店后和他报一声平安。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他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独自踱步往林锐居住的公寓走去。 得提前收拾一下行礼,顺便再给林锐做一顿他喜欢吃的家乡菜吧。 乐潺正这么想着,无人机飞过头顶的嗡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起初乐潺并未在意,毕竟这几日里巡逻机相当常见。 他拐进小巷,那无人机也随之拐弯;他停下脚步,无人机也在空中悬停。 跟踪? 乐潺不由得警惕起来,加快脚步向亮堂的街道走去。 那无人机的螺旋桨带起的气流仿佛就在他的后颈处,让他汗毛倒竖。 街道上的灯光照进小巷,迎面忽然出现一道人影,一抹寒光自那黑影袖口处闪现。 乐潺只觉得好像有一股劲风擦过了他的耳边,身后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乐同学,看来您被跟踪了。” 乐潺盯着那架被硬币击落的无人机,又转头看向站在背光处的说话者。 “如果您觉得危险的话,我可以送您回到住处。” “你是……”他看不清那男子的面貌。 男子向前走了一步,乐潺霎时警惕起来。 “不用紧张,我们之前见过的,我叫艾林·亚伯。”男子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我是一名见习心理咨询师,和你一样来自E区大学城。” “亚伯学长?你好……”乐潺接过了名片。 这人就是传闻中E区大学城百年一遇的天才精英艾林·亚伯,他常在媒体报道中听到这个名字。 由于这位精英学长目前正作为交换生在A区游学,乐潺入学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看清了艾林的样貌,皮肤相当白皙,头发是近乎半透明的灰白色,眉毛和睫毛的颜色皆是如此,就像是上帝在创造这个人类时忘记了上色。 “我的样子吓到您了吗?”艾林·亚伯的语气十分温柔。 “不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我认识您。”乐潺慌张地撒了个谎。 他只是有些惊讶,艾林身上有种令他感到安心和怀念的气质。 对了,很像褚辛…… “噢……既然如此,您还信不过我吗?”艾林·亚伯和蔼地问道。 “我只是还没弄明白,跟踪我的无人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可以边走边说。”艾林·亚伯说着伸出了一只手,邀请乐潺同行。 “最近街上总是不太平。”乐潺道,“塞壬好像激起了一些人意识深处的邪恶念头。” “短期内,A区的犯罪率的确会上升,除了模仿以外,焦虑和不安也会让人产生冲动犯罪欲。”艾林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不知为何,乐潺觉得他的思维和语言表达有点像褚辛。 他想找一些话题,打发一下时间。 从名片上那一长串的头衔来看,艾林·亚伯有许多社会经验,应该懂得不少。 “塞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这个话题,亚伯学长您怎么看呢?”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们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确自己的目标,纯粹是为了破坏而破坏。没有意志的组织就是一盘散沙,应该很快就会消失吧。” 乐潺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个人的拙见。” “嗯……这很有意思。我认为,从他们的表现来看,最直接的目的应该就是阻止和平协议的签订吧?” “呃,可是从结果来看,这个目的似乎没有达成。”乐潺接道。 “不,和平仪式只是一个形式,事实上原本计划签订的许多后续协议都会被搁置。”艾林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