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愿望》 1. 第 1 章 [] 从机场里出来,叶度熙首先看见的是满目的秋色。 南方的秋天并非如北方那般界限分明,但总是会吹拂独特的凉风。还有那与阴雨连绵的Y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干燥空气,也让叶度熙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回国了。 在前来接机的人中望过去,叶度熙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女人。 那是一个身穿驼色风衣的高挑女人。与秋日搭配的栗色长卷发,一双适合开车的平底鞋,手中还端着两杯热咖啡。 “今禾!我的大宝贝!” 仅仅是一声,就直接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过来了。 等发现只是两个许久未见的友人相聚,又纷纷移开了视线。 叶度熙走进了女人,视野中女人的容貌也越发清晰。 那是张仅一眼便会心生亲切的脸。细长的眉,细长的眼,带着浓墨的黑色。 好似春日里燕子略过时剪刀尾画过的白色宣纸,在尾端点上了圈圈缠绵的涟漪。 “今早突然和我说回来,如果不是我开车前习惯浏览信息,就错过了。” 叶度熙接过咖啡,将行李箱塞给今禾,又喝了一口咖啡,立刻被苦涩的味道呛得面目狰狞,“好难喝!呕!” 带着咖啡过来的今禾露出微笑,带着几分计划得逞的畅快,令那张原本就亲切的脸更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可爱。 “嗯,我故意的,作为你突然回国不发通知的报复。” “你还突然一声不吭订婚呢。”叶度熙吐槽。 尽管不喜欢喝,叶度熙还是继续把这难喝的白人类中药灌进肚子里。 没办法,在美食荒漠Y国待久,连咖啡都成为了叶度熙可以忍受的饮品了。 两人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停车的地方,今禾打开后备箱,将行李箱放进去后又关上。 叶度熙已经窜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还自觉风度爬到主驾驶位上给今禾开了门。 “感谢我吧,我给你省了把手伸出口袋里的时间。”叶度熙理所当然邀功起来,“所以今晚我们出去吃麻辣烫。” “还有烧烤,火锅,各种垃圾食品。” 今禾面带微笑听着好友巴拉巴拉点菜单,恨不得一张嘴把整个城市能吃的东西全部塞进嘴里。 “我真是受苦受难一百天。Y国人的味蕾绝对是被诅咒了!他们祖宗这辈子所有的缺德事加起来的惩罚都被施加在了味蕾上,然后让我这个去那里工作的可怜人受罪。” 不愧是顶级律师团的老大,嘴巴就是能说,跟个蜜蜂尾巴似的到处蜇人。 等终于发牢骚将食物的怨气发泄干净,今禾才问起这一次出国的工作。 “案子办的怎么样?应该是完美落幕吧。”她说。 叶度熙原本的愁眉苦脸立刻眉飞色舞起来,“那是当然,收获颇丰。” “你知道的,他们国家遗产税很厉害,比我们高了20%,如果没有我们律师团,他们就得交上60亿的遗产税。” 说到这里,叶度熙比了一个“钱”的手势,“金钱单位还是英镑,想想就心痛。” 今禾了然,很给面子地做出了惊叹表情。 有了今禾的捧场,叶度熙说得更加起劲了。 “不过有我们出马,一下子将60亿砍到40亿,虽然还是要给我们付一亿英镑的雇佣金,但他们也省了十九亿不是吗?” 想到那已经打到账户上的钱,叶度熙的脸容光焕发,“啊,金钱,多么美妙的东西,它简直是万能止痛贴。” “还不止吧,毕竟你还向我借了六千万英镑。”今禾说着,余光果然瞥见叶度熙那疯狂上扬的嘴角。 于是她继续说:“六千万英镑的遗产税,换取那位女士遗产里不动产总价值的5%,未来一辈子时间你都可以当一个甩手掌柜吃喝玩乐了。” 上个月初,叶度熙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希望今禾可以借给她六千万英镑,用以交付继承那位女士遗产的遗产税。 虽然5%听起来很稀少,但需要知道没有叶度熙律师团的处理前那位女士的子女们需要交付足足60亿英镑的遗产税。 由此可见,那5%的价值换算成金钱对普通人来说是多么恐怖的数字。 不过叶度熙并不甘于如此。金钱没有满足的道理,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笑容灿烂对今禾说:“那六千万我等你结婚了和礼金一起还给你。” 这也是叶度熙匆忙回国的原因。 两人是大学校友,从相识到现在已经十年。如好友结婚这种事叶度熙肯定会毫不犹豫赶回来。 “申请打上去了吗?”她问。 “昨天刚打上去,满打满算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通过了。”今禾回答说道,“今晚原本打算去酒店商量结婚的事情,没想到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你们这群人真累,结个婚还要往上打申请,批不下来就不能领证。”叶度熙嘟囔着,然后又撇嘴,“算了,各自有各自的苦。” 叶度熙在大四的时候才知道好友身份不一般。 不能随意出国,每月有三日的审查期,每一笔大额开销都要记录,不能有不良嗜好,建立起法律关系的人都需要向上打申请…… 麻烦的事情一大堆,明明每天开着价值上亿的车,但过得比和尚还清心寡欲。 不过叶度熙并没有太过多得去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将话题重新转回了今禾的婚事上。 今禾与未婚夫应时岚早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高中毕业两人就不再联系。等大学毕业之后,也就是四年前,两人在一次拍卖会上偶然相遇。 于是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在了一起,并且在半年前年定下婚约。 订婚的程序很简单,几乎是确定订婚的下一秒,两人就去了隔壁的商场买下一对订婚戒指。这样订婚就完成了。过程简单是简单,但今禾早就习惯如此,未婚夫也愿意顺从。 等到今日,两人准备结婚,叶度熙才接收到两人半年年前订婚的消息。 “你们这样的人结婚肯定不一样吧。”叶度熙说道。 终于回到了家中,今禾将叶度熙的行李箱搬进屋子里。 “确实比较麻烦,从打申请到结婚领证,中间的程序没有三四个月是办理不下来的。”今禾笑意温和,顺便踢了一脚叶度熙的行李箱。 叶度熙赶忙上前护住自己的行李箱,“王八羔子,这行李箱可是镶钻的!” 检查行李箱没有被今禾踢坏,叶度熙才骂骂咧咧说:“亏我赶急赶忙跑回来,原来还有四个多月啊。” “不过无所谓啦,你那个未婚夫身娇体弱的都等那么久了,再等上几个月也无所谓。” 吐槽完了好友的未婚夫,叶度熙按理来说就该回房间休息去,这样才能让够调整时常。 但长久被折磨的味蕾让叶度熙根本合不上眼,嚷嚷着让今禾今晚带她出去胡吃海塞。 今禾果断拒绝,“我说过了,今晚我要去商量结婚的事情。” “行吧,我去找丽姐。反正今天星期三,她不上班。”叶度熙一边给自己换上衣服,一边拿出手机发短信给丽姐。 “你今晚应该没给她安排工作吧?”叶度熙随意地问了一句。 今禾已经准备好离开了,对叶度熙的问题只觉得好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工作需要丽姐完成。何况这种事情丽姐不愿意,我没理由麻烦她。” 丽姐全名彭丽,目前的职位是今禾公司内的助理,偶尔做一点今禾安排的“兼职”。 叶度熙撇嘴,“你有什么特殊工作我还不知道吗?得了,你快点走吧,被让你的未婚夫等久了。” “那我先走了,今晚我会晚一点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赶快去吧。记得给我带烧鹅腿。” 又和好友说几句,今禾就驾车前往了定好的酒店。 在开车之前,今禾想到什么,就拿出手机,在一众联系人中往下滑了好长一条,才找到那个聊天框。 编辑好信息发送过去,几乎是下一秒对方就回复了。 扫一眼信息,今禾不再关注,将手机放好,驱车前往酒店。 从家里到酒店有一段距离,赶到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擦黑。 酒店外的装饰灯适时亮起,华美璀璨犹如一条延绵不绝的银河。 清秀的门童立刻在今禾的招呼下走过来,然后与今禾核对信息。 查到了预约的信息,门童的笑容更加热情灿烂了,伸出双手准备接过今禾的车钥匙。 今禾正准备将钥匙交给门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扭过头去,就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计程车后座滚下来,还因为失去重心,整个人在地面滚了一圈才小心站起来。 “噗嗤!”今禾忍俊不禁,但很快就隐藏好了自己不是很礼貌的笑意。 那人听见了笑声,几乎是下一秒就抬起头来。 一闪而过的漂亮眼睛让今禾有一瞬间想到了未婚夫。 不过再仔细看,今禾就确定这并不是未婚夫。 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匆忙且大幅度的动作,再如何急切,也不过是脚步稍微迈大一点,步履快速一点。 他接受的教育令他不允许出现这样有失风度的行为,并且身体也不允许他有这样的行为。 眼前的人不是未婚夫,那就只能是其他人。 今禾想到了一个很久没有听见的名字,于是也对着那边被门童拦下的青年喊道,“应从安?” 青年立刻抬头望过来,那过分漂亮的眼睛好似在这一刻点缀上了璀璨的星星,几乎与那绚丽的华灯融在一起。 但是很快,青年就把自己的脑袋低下去了。那漂亮的星星变成黯淡的灰色。 “他和我是一起的,放他进来吧。”今禾对门童说道。 门童立刻向应从安道歉,将他放了进去。 这种酒店实行的是预约制度,为了安全与保密需要,如果没有相应对上的信息是不给予放行的。 待青年站在了她身旁稍后几步的位置后,今禾才说:“时岚说你今天有晚课,我就以为你来不了。” 应从安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地面好像有朵花一般。对于今禾的询问,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小声回答。 “你让我来,我就过来了。” 今禾微愣,而后失笑,“你现在大三了,要忙着学分和实习工作。如果真的没时间,不用勉强自己过来。” “不过看你能够过来,我也挺开心的。毕竟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那个时候也是没聊几句你就走了。” 这回应从安就不说话了,脑袋也更低垂,以至于今禾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进入大堂,在经理的指引下到了电梯门前。 电梯内的空间比较狭窄,也很密闭。 整个空间只有两个人,今禾看着不断向上的电梯,又说:“一年前多亏了你,时岚的身体才能恢复健康。如今你大三了,正好又是设计专业,不如去我的公司上班如何?” “就算不想上班也可以,我给你开一个实习证明。” “……我会考虑的。” 青年实在是沉默寡言,如果不是今禾开口,他就会站在角落里一直低垂着脑袋,压根让人察觉不出这有个人。 今禾内心叹息,察觉出这个弟弟比一年前来得更加内向且不善交流了。 应该说,自从应从安成年上大学之后,性格就一年比一年内向了。 记忆中的小男孩,长相白嫩性格乖巧。每次前往应家,都是在小角落里找到他的。简直和捉迷藏一样,找到了就给他一颗糖作为鼓励。而每次拿到糖,小男孩就会展开一个甜蜜且可爱的笑容,甜度和糖简直齐平。 而记忆中小男孩的笑容放到现在与青年进行对比,却怎么也找不到童年时期的影子。 今禾很奇怪,自己没有与应家联系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记忆中可爱的男孩子变成如今胆怯又茫然的模样。 “叮!” 电梯的门开了。 今禾抬头望去,正巧与男人对上视线。 几乎是下一秒,她的眉眼便染上了一瞬间犹如燕尾出坠出山茶花的柔情。 “时岚,你可以去房间里等着的。”她说。 应时岚缓缓扬起一抹微笑,目光看似平淡地扫了一眼站在今禾身后的弟弟,而后又转了回来,“我想早点看见你。”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扣在一起,代表着婚约的戒指在灯光之下泛起了一点点的闪光。 也不知是不是走动的原因,那对戒指正好出现在了应从安的视野里。 低垂脑袋的青年双手开始不安地颤抖。 “小安怎么过来了?我记得他今天有课的。”应时岚说道。 他目前在应从安所在的大学做外聘教授,所以对应从安的专业有所了解。 今禾正是从他口中得知应从安星期三有课无法前来赴约的消息。 “我来之前发短信问了他有没有空,赶不赶得过来。还好,他有时间。”今禾说,“正好很久没见面了,他也有时间,那就大家一起聚聚。” 说到这,今禾凑近了一些,低声说:“一年前给你捐赠了骨髓,无论怎么样都要好好感谢。” 太清楚未婚夫某些时候的醋意了,今禾知晓何种说话方式能够让未婚夫的心情保持愉悦而不至于发小脾气。 “不用太在意,我们是亲兄弟,而且小安是自愿的。” 果不其然,听今禾是为了自己,应时岚的眉眼更加舒展了。 “就算是亲兄弟,也要好好感谢。”今禾的笑容温柔。 两人走在前面,应从安就垂眸走在后面。 头顶的水晶灯打下来一大片白色的灯光,与周围精致的装饰壁画交相辉映,如梦似幻仿佛行走在秘密花园中。 应从安的视线始终固定在前方地面的位置。 准确点来说,是人的影子上。 这里是酒店的最上几层,每日只会接受一次客人的预约。也就是说,整一层楼除了前来商量婚事的今家与应家,就只有服务人员。 这样稀少的人员造就了此刻安静的氛围,仔细聆听也只有前面两人走路时鞋跟擦过地毯的沉闷声响。 他听见两人在讨论拍卖会的事情。 “我记得这一次的拍卖会上有一尊德化白瓷观音像,你有兴趣吗?”应时岚问道。 “你喜欢?到时候让他们留下来就好了。” 男人闻言,唇角微微翘起,“不用这样,我还是更喜欢去现场看看。” 应从安知道那一尊德化白瓷观音像,据说拍卖行花费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让老师傅松了口。 终于走到了房间,前面的两人突然停下来。 “阿禾,你先进去吧,我和小安有点学校的事情需要讨论一下。” 应时岚伸手将今禾往房间里轻轻推了一下,然后用另一只手搭在应从安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重量,应从安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 过小幅度的颤抖并没有让今禾发现不对。 于是她微微点头,为应时岚合拢了一下外套,说:“好,你们快点。” 她推门进入了房间,身影消失在关闭的门后。 周围又一次安静下来。 应时岚将手从弟弟的肩膀处拿开,原本温柔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拿出了手帕然后将那只触碰过应从安的手擦拭一遍。 正准备将手帕丢掉,应时岚直觉等会手帕还有作用,又将手帕放回了口袋。 “走吧,去阳台说话。”他语气冷淡对自己的弟弟说道。 应从安点头,跟上了哥哥的步伐。 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两人走路的姿势却与性格般截然相反。 长兄的步伐是优雅且沉稳的,而弟弟的步伐则踌躇且胆怯。 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前面人的影子越来越长,蔓延到了应从安的脚下,甚至攀爬上他的小腿,好似也要将他拽入阴影里。 眼睁睁看着影子爬上双腿,应从安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紧蹙,心脏急剧收缩,恐惧如同潮水般拍打他的大脑意识。 好在,在进入下一片灯光的领域后,那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终于来到阳台。 高楼层的风比较大,尤其是在夜晚。 应时岚下意识蹙起眉头,尤其是看见自己的弟弟那怯懦的模样后,更是厌烦不已。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星期三的晚上你很忙,晚课已经排满了。”他颇感不耐烦开口,“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应从安沉默片刻,说:“阿禾说,我可以过来。” “阿禾是你能叫的名字吗?”应时岚抬起眼帘,眼底泛起冷意,“我们快结婚了,她是你的长辈,再怎么样也该叫她一声姐,而不是阿禾。” “……嗯。” “重复一遍,你刚才的答案。” 应从安的双手不自觉搅动起了衣袖,用力过度以至于让指关节发白,指尖更是被布料搓得通红。 他磕磕巴巴重复刚才回答应时岚的问题,“阿禾……禾姐给我发消息,问我,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就,过来了。” 话音落下,应从安就猛然被拽住了额前的头发,整个脑袋被迫抬起。 火辣辣的刺痛从头皮处传来,应从安下意识害怕地闭上双眼。 “她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了?”应时岚冷笑连连,用手帕不断拍打应从安的左脸,“真是贱啊,叫一声就过来,心思是得有多脏才会干出这种事情?” “……” 应从安做不到反驳,他从来都不被允许有反驳的权利。 正如他被哥哥强行安排了满课的星期三。 刺痛消失了,应从安睁开双目,看见的就是哥哥用手帕擦拭双手的画面。 与弟弟交流,多触碰一秒应时岚都觉得恶心。 这就是应从安的哥哥,拥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兄弟。 “阿禾不喜欢欠人情,她说要帮你做些什么,你没有权利拒绝。等人情还完了,你就给我乖乖滚远点。家里的生意不需要你接手,但阿禾那边肯定说不过去。” 男人的音色其实是温润的,但耗不住他的语气里满是嫌恶,以至于说出的话语都带着一股刺骨的寒凉。 “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到时候你自己滚去北方那边生活,或者做点什么其他的都可以,只要你乖乖收了肮脏的心思,还有把过去的那点事情藏好。” 应时岚的话语突然停顿了片刻,而后眉毛高高扬起,露出一抹极其傲慢的笑容,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可怜兮兮的哈巴狗。 “你该满足了,爸妈之前可没有说过会给你继承权。我现在不仅仅可以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还允 2. 第 2 章 [] 应从安所在的大学并不是多么厉害的学校,在这身为全国经济特区的城市里宛如潮水中不起眼的沙砾,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拍打在沙滩上。 不过这并不代表学校内的学生都是普通人。 在整个社会体系中,总是会有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角色存在。 他们的金钱足够使自己脱离苦海,却没有足够的权利继续往上攀爬到更高的位置。 应从安的舍友们便是这样的存在。 今禾不知道应从安与舍友们之间的矛盾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爆发,但这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从得知应从安与舍友们之间有矛盾开始到现在,不过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今禾就可以知晓这些人的身份信息。 当然,这里不存在什么“三分钟我要这些人资料”的狗血桥段。今禾本人也不会被允许做出这种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事情。 况且这不是很符合上边制定的程序。 她是只是通过正当渠道与学校的校长沟通了一下,所获取的信息足够今禾为这个未婚夫的弟弟打抱不平。 “取证的话或许有些艰难,不过有了辅导员和同学们的证词,将对方送进去关几个月还是可以的。”今禾的笑容温柔,语气更是柔软。 与刚才的压迫感不同,今禾与应从安说话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温柔且平稳的,就好像柔软的丝绸将人轻柔托起。 再这样的语气下,哪怕是再如何胆怯的人,都会放松几分。 “这段时间不是很想和他们相处的话,就去我那边的房子住吧。时岚说你不怎么喜欢待在家里,我估计你也更喜欢独处,就自作主张安排了公寓在学校附近。” “只要你点头,现在就可以送你过去。至于行李什么的,我明天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女人的视线始终固定在前方,专心致志地观察马路的情况。 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与他有关的。 应从安想要扭头去看她,可是每每想要什这么做的时候,就会被强烈跳动的心脏以及莫名恐惧的情绪扼制。 于是他只能稍稍抬头看前面的车窗,企图从车窗的倒影上看见对方的栗色卷发。 那暖色调的颜色好似将车内的温度都往上调了几度。 可惜的是,除了闪烁的霓虹灯以及倒退的车流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以吗?”她问。 如突然被拍打的树枝,他又是被吓得蜷缩起来,才知道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这个地方距离学校已经很近了,过了十字路口,在拐几个弯就可以看见学校正门。 应从安惊觉今禾是在询问公寓的事情。 手指又开始了不安分的搅动,来来回回做了好几个缠在一起的手势。 今禾没有催他,就这样安静且耐心等着。 她许久为见这般性格的人了,但很清楚对于这种趋于内向的人应该给予更多的耐心与理解。 等红灯转变为了绿灯,沉默的青年终于不再搅动手指了。 他慢吞吞点头,动作幅度轻微到让人误以为他在打瞌睡。 “……好,谢谢。” 简单几个字,足够今禾的眉眼柔和下来,带着奖励的意味,她随手打开储存盒,将里面的一颗糖丢给应从安。 “那现在就去公寓吧,你也记一下路线。不用担心,离学校很近,就是出了正门走几步路的距离。” 应从安捧着手中的糖,表情恍惚了一瞬,竟然侧头看向今禾。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一次点缀上璀璨的星星灯。 张开口,应从安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今禾就提前开口解释了。 “上次公司团建没吃完的糖,小实习生没吃完揣兜里后又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只是她话多,糖没来得及吃,就塞这里了。” 等今禾解释完,应从安又把脑袋转回去了,漂亮的眼眸里什么都不剩。 车没有立刻回往公寓,而是绕到了大学附近的美食街。 每个大学附近都会有一条完整的美食街,就算是到快要熄灯的时间,也抵挡不住大学生们滋滋往外冒的馋虫。 尤其是那一家远近闻名的烧鹅腿小推车,到现在了前面还有一长串的队伍。 今禾找到地方停车,对应从安说等一会。 她直直走向卖烧鹅腿的小推车老板娘前,说了点什么。等她回到车里时,手中已经提了三个烧鹅腿了。 诱人的香气钻进鼻腔里,应从安的身子动了动,有些不明白今禾的举动。 今禾晃了晃手中的烧鹅腿,“叶度熙和小实习生喜欢吃,我总得给她们带点。” 说着,她就拿出其中的一份递给应从安,“看你刚才心情不好没怎么动筷,这个就当宵夜垫肚子了。” 今禾观察得一清二楚,这人在聚餐的时候几乎没有动筷子。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味道确实很不错,擅自主张给你买了一份。要是不喜欢就放着吧。” “……喜欢。”应从安又吐出两个字来,然后就默默蜷缩起来了,抱着烧鹅腿的样子也不怕油脏了衣服。 车子开启之后行驶了一两分钟,终于到了公寓。 这里是民宿,地理位置绝佳。不仅坐北朝南,还正好可以看见大学内的观景湖。此外交通发达,娱乐和生活并行。 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可以想象呼吸的每一口都是金钱的气息。 民宿前站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长得白净又清秀,见到拎着烧鹅腿下车的今禾比见了奶奶还亲切。 “老大!老大!烧鹅腿!” 她急急忙忙跑过来,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烧鹅腿,已经做好享受美食的准备了。 今禾哭笑不得,将烧鹅腿递给她,笑骂说:“真是好打发,一个烧鹅腿就把你使唤下来了。不如以后的工资全部用烧鹅腿给你还。” 金满满抱住烧鹅腿迫不及待咬一口,对今禾的恐吓半点不在意,“老大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你的品性高洁,绝对干不出资本家才会干的可恶事情。” 原来不是不要在意,只是用拍马屁掩饰心慌。 不过金满满说得不错,今禾确实不会干出什么克扣员工工资的事情。 将烧鹅腿啃了好几大口,金满满才看见站在今禾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应从安。 她这才想起来今晚老板给她带的宵夜是差遣费。 “你好你好,你就是应从安对吧?我是金满满,就是老大公司里新来两个月的实习生。”金满满将油汪汪的手擦干净后,才伸手和对方打招呼。 应从安的烧鹅腿还没吃,挂在了左手上。衣服还有烧鹅腿留下的油污。 面对金满满伸出来的手,他动作飞快地用指尖碰了一下金满满,就把手缩回去了。 金满满:……自闭人? 心中有了思量,金满满脸上的礼貌笑容不变。 管他什么性格,反正发工资的老大是好人就行。至于这人是老大的弟弟还是妹妹,都不影响她打工人。 “小安以后可能会入职公司,公司内又只有你和他差不多的岁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拜托你比较好。”今禾说着,帮小姑娘将掉落下来不方便整理的头发弄到耳后。 “我知道这会辛苦一点,但也算积累经验的一部分,相信过几天你就会有能力单独接待客户了。” 3. 第 3 章 第三颗糖果 [] 今禾回到家中已然十一点接近午夜了。 站在玄关处,今禾并没有立刻脱鞋,而是靠着门框缓缓平复自己刚才压抑的情绪。 在应从安与金满满的面前,今禾是一位沉稳且温柔的长辈。但是回到了自己的空间内,今禾明白适当的情绪放松能够更好地帮助自身控制情绪。 就这样缓和了大约一分多钟,今禾总算将怒火平息了。 “生气了?谁惹你的?”叶度熙早在听见玄关的声音就走过来了,只是见今禾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就待在一边默不作声。 平缓情绪的人需要的是私人空间,这一点叶度熙心知肚明。 “家里小孩被欺负了,自然会生气。”今禾说道。 “家里小孩?”叶度熙挑眉,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身为独生女的今禾家有哪一位容易被欺负的弟弟妹妹。不过仔细一想,倒是想起来一号人。 “那个给你未婚夫捐赠骨髓的弟弟?” 好友还是以“未婚夫”这三个字来称呼应时岚,今禾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什么未婚夫,他的名字是应时岚,不要总是忘记啊。” 叶度熙耸肩,“我贵人多忘事,你知道的。” 要说叶度熙和应时岚的关系多么水深火热肯定是不见得,但闺蜜和男友这两种人本身就是天然的对立立场。现在叶度熙能够好好称呼“未婚夫”已经是看在两人快结婚的份上了。 “别说你那未婚夫,说说弟弟怎么样了?” 话题转移回了应从安,今禾心中虽然没有了怒火,却还保留几分沉重。 她说:“他上大学后,我们就不怎么见面了。之前他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尽管性格内向了点,但为人单纯内向。” “上大学之后,他的舍友们性格排外,再加上小安不怎么会将心里话说出来,久而久之就被孤立霸凌了。刚开始还好,只是小打小闹。到现在已经直接动手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乖巧又可爱,给一颗糖就能抿开嘴笑半天。因为这一层情分在,就算应从安没有给哥哥应时岚捐赠骨髓,今禾也会好好关照的。 只是没想到人在大学受了这么多委屈,而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是半点不知道。 想到这里,今禾心底产生了些许狐疑。 时岚分明就在学校里做教授,哪怕往日课业繁忙,但接触班里的同学肯定会有的。难道时岚也是一点都没察觉吗?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今禾就立刻甩开了。 未婚夫的性格确实矜持傲慢了些,但本性温柔。况且应从安这个人十句话蹦出不来一个回应,不知晓也正常。 今禾一贯不喜欢带恶意去揣测别人,这来源于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而不主动探寻他人过往,则是因为她的教养不允许。除非必要情况,今禾绝对不会未经他人允许刺探他人生活。 “小安性格这样内向,也可能有霸凌的原因吧。”今禾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听完今禾的话,叶度熙再次挑眉,说:“小弟弟的性格可比他哥难搞。” 叶度熙与今禾作为朋友的十年,自然是与应时岚接触过的。 在她看来,好友未婚夫脸蛋好看,家世显赫,就是性格傲慢且能装。在好友的面前那叫端得温顺善良,等好友一走,立刻将脸垮下来成为高岭之花。 现在好了,又来了一个性格内向话都不怎么说的自闭人,更难搞了。 “没办法咯~”叶度熙顺过了今禾手中还没放下的烧鹅腿,然后狠狠咬一口,说:“我就没这种烦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今禾失笑,“嗯,跟个饿死鬼一样。” “你怎么说话的呢?这种烧鹅腿你也没少吃!” 互相谩骂几句,总算是将好友每日任务完成了。 将烧鹅腿吃完,叶度熙将嘴擦干净,而后随口提了一嘴今晚她遇到的事情。 “白家那个绿茶男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拉出去联姻,现任董事长就是人家老爸呢。” 今禾闻言,眉眼含笑,“这个我知道,今年的拍卖会,东家就是白家。邀请函在上个月的时候就送过来了,据说里面还有几件我们绝对会感兴趣的东西。” 两人来到了茶几边,泡了一壶普洱茶。 屋内的气温因为夜色越发浓厚的原因开始降温。围绕在茶几旁的两个女人却感受不到什么寒意,只是看着不断蒸腾的热气。 叶度熙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思考到这件事情背后的意思,突然咧开嘴嬉皮笑脸起来,“我记得拍卖会就在周末吧,你和未婚夫要去现场吗?” “时岚比较喜欢去现场,他说快要结婚了,比较想回忆从前的事情。” 两人是在拍卖会现场偶遇重逢的,时岚的性格更加敏感纤细,在结婚前夕想要回忆往昔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情。 “反正周末没什么事情。与其周末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如陪他一起逛一逛。”今禾说道,笑容里不自觉添上了几分柔软的神色。 这是属于即将结婚人才会有的神情,看得叶度熙一阵牙酸。 不同于今禾,叶度熙除了工作与好友外几乎没有什么牵挂。要说家人之类的,早就在大三的时候断得干净利落了。甚至于连她现在的名字,都是在大学毕业之后自己拿着户口本与身份证跑去修改的。 如今好友即将在年后结婚,叶度熙高兴之余还有些伤感。 “哎,以后过年你就得先回家而不是陪我了。” 今禾闻言,唇角微扬,“你要是乐意,除夕就到我们家吃。” 叶度熙连忙摆手,“算了吧,我怕死沈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小花园里种出来的东西有多难吃。要是我去了,高低得给我塞几个麻袋的酸橘子。” 回忆起曾经被热情的沈荣塞的橘子,叶度熙开始下意识反胃。 自从退休之后,沈荣的精力无处释放,只能捣鼓自己的小花园。但捣鼓是一回事,天赋是另一码事。那诡异的味道,别说叶度熙,就是流浪狗吃了都得连夜做出四菜一汤。 两人互相打趣了一会,叶度熙定的宵夜就到家了。 就着茶水喝了一阵,到了凌晨两点,两人总算是爬上了床。 当然,这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两个关系好的女人一起躺在床上,就绝对少不了聊天。 于是今禾一晚上听了不少叶度熙在Y国遇到的神奇事情,其中最为劲爆的还是她打官司的那个大家族内叔叔爱上嫂嫂,侄子爱上姑妈等的八卦。 到了早上五点两人才意识模糊地睡过去。 早上八点 4. 第 4 章 [] 应从安的宿舍矛盾早在大一时期就开始出现了。 他并非是一个多么擅长社交的人,平时也独来独往,连能够积攒学分的活动都鲜少参加。再加上遇到的舍友们喜爱抱团,在屡次向应从安发出邀请却得不到回应后,理所当然成为了排斥对象。 最开始是在洗澡的时候关闭灯开关,然后是在准备坐下时突然拉开凳子,而后就是刻意拔掉水卡。到了大三,已经发展到颠倒是非的明抢财物的地步。 这一次的事情比较严重,原因是众人诬陷应从安早上闹钟没关打扰到其他人睡觉,于是直接上手抢夺手机。 事情发生在昨天的星期三,如果不是人到了酒店提起,想来又会和从前一样被应从安掩藏过去。 “真是对不起啊,没有发现是我的失职。今天之后我也会和校方请示停职的,还希望今小姐和应教授不要生气。”女辅导员是第一次遇到这总事情,愧疚又难过。 她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母校成了辅导员。带着这个班一路走到了大三,期间除了某些脆皮学生们出去乱跑送去医院,还真没想到会发生类似于霸凌的事件。 今天被警察通知,才反应过来男生们这边的矛盾已经到了违法的程度。 警察同志是一位中年大叔,对其余宿舍的三人是一副恼怒的样子。 不过他也理解女辅导员和男生们的不方便之处,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将三个混蛋捉回去。 行政拘留什么的虽然走流程需要花费点时间,但有上面的催促,相信很快就能解决。 等全部事情解决好,该通报的通报,该开除的开除,就已经到下午的时候。 整个过程中,应从安除了必要的回答外,什么都没说,就是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搅合手指,像是一只胆怯瑟瑟发抖的狗。 今禾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接近四点的时间。 发消息问丽姐今天下午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得到没有的回复后,今禾就不打算回公司了。 “往日里小安就是这样内向的性格,和父亲母亲都不怎么爱交流。”出了办公室,应时岚的双眉微微蹙起,显出担忧的模样。 和每一位担心弟弟的哥哥那般,应时岚对今禾说:“我以为我在学校可以给小安撑腰,起码起到一个互相照应的作用。没想到小安根本没想起我这个哥哥,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反倒是让我这个哥哥冷酷无情起来。” 男人肤色本就白皙,浓黑的纤眉蹙起来时就和颤抖的梅枝般脆弱。 今禾的手中还提着资料,垂眸思索片刻后,说:“找段时间我会带着小安去看看心理医生的。我担心他将事情憋太久,以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因为垂着脑袋,今禾根本没有看见应时岚那瞬间僵硬的面色。 只是眨眼的功夫,应时岚就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他笑道,“也是,确实需要。不过小安连和我们说话都困难,和心理医生能够说话吗?” 应时岚说得不无道理,今禾仔细思索后,觉得还是需要询问应从安本人的意见。不过不是现在,得再等等。 沉默两三秒后,今禾握住应时岚的手,转移了话题,“拍卖会的图册今天就会送过来,我就去你那看看吧。你不是对那一尊的德化白瓷观音像感兴趣吗?” 应时岚与今禾的手紧紧相握,“嗯,希望这次陈嘉华不要抢。” 陈嘉华是今禾社交圈内的一员,因为家族内比较重视这方面,所以每每看见有关的藏品都会被推出来。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陈嘉华就因为今禾抢了一尊弥勒佛像打电话过来痛骂,理由是他老爸生气他抢不到弥勒福像而将他丢进祠堂里跪了三个小时。 “对了,顺便问一问小安今天下午有没有课。学校里现在的课业不是很多,他又要入职我的公司,不如今天就让丽姐过来给他办理入职手续。”今禾说道。 应时岚唇角的弧度不变,“嗯,你安排就好。” 于是两人转身,招呼跟在后面的应从安。 “小安今天下午有课吗?” 应从安轻晃脑袋,“……没有。” 今禾脸上的笑容真切几分,“那我让丽姐过来带你去公司办理入职吧,明天就能去公司报道了。我问过你们校长,如果公司提供足够的资料,就可以将你们缺少的学分补上。” “我会提前和丽姐打招呼的,所以学分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只需要在公司里待一段时间就好。” 想到了什么,今禾看了眼应时岚,以商量的语气说:“周末有一场拍卖会,你要是愿意,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 应时岚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只是稍微冷淡了点。 他站在今禾的身后,用一种过分平淡的眼神看着应从安,对今禾的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应时岚明白今禾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拓展应从安的社交圈。 毕竟是要报答捐赠骨髓的恩情,自然是要面面俱到的。对未婚妻这样的人来说,物质方面的报答反而是最浅显的东西。 应从安直愣愣站在原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哥哥,发现他这是神色冷淡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可以吗?”今禾又问了一遍。 “……可以的。”应从安小声回答。 今禾抿开一个柔和的微笑,“嗯,那你回民宿那等一会吧,过不久丽姐就会过来接你的。” “我们先走了,明天上班不要迟到啊,不然会扣你工资的。”走之前,今禾还开了一个小玩笑。 哪怕只比应从安大七岁,今禾也习惯性将他当做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温柔照顾的同时还顺便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又交代了应从安几句,今禾便与应时岚一起离开了学校。 “开车过来的吗?”今禾问。 应时岚摇头,“让司机送过来的,我不想开车。” 未婚夫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开车的习惯,即使有了驾驶照,也不乐意开车。 今禾也明白他自小就因为身体和接受教育的原因娇生惯养,这会不开车也没有感到意外。 “那我就当一回司机护送你吧。”今禾笑着掏出车钥匙,“不是家里的司机,你乐意吗?” 然后她就得到了未婚夫无奈又带着点欣喜的眼神。 坐上副驾驶位,未婚夫眉宇间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其实你让我开车,我也乐意。”他说道。 只要是两人独处,无论做什么应时岚都是乐意的。 视线缓缓移到了今禾握住方向盘的手,定格在银色的订婚戒指上,应时岚的面容愈发柔和。 “要是结婚的日期可以更快一点来就好了。”他说。 今禾的目光锁定在前方,却始终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给他。 “放心吧,很多东西都 5. 第 5 章 [] 陈嘉华的祈求并没有得到今禾的心软。 作为多年的好友,今禾挂电话起来毫不手软,说一句再见就把电话挂断了。 对方的怒骂戛然而止,只有手机上显示结束通话的界面还看出几分对方不甘心的意味。 “除了观音像,还有什么其他喜欢的东西吗?”今禾对应时岚问道。 应时岚温温柔柔地摇头,“已经够了,其他的东西果然还是想要等到现场的时候看,也算是保留惊喜吧。” 未婚夫喜欢在细节处体会惊喜,今禾对此乐在其中。 两人在花园内聊了一会,今禾的困意就一阵一阵蔓延开来。 浅浅打了一个哈欠后,应时岚看出她的困倦。 想到昨天晚上今禾的好友才从国外回来,又知晓那位好友活泼的性格,应时岚就很贴心地让林管家带着今禾去客房休息。 待女人的身影消失,原本还微笑着的男人逐渐失去表情。 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应时岚微微蹙起眉头,对这已经了冷凉的茶水诞生些许不悦的情绪。 “父亲和母亲呢?”他问旁边的女佣。 “先生和太太今天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就出门了。”女佣回答。 “嗯。” 应时岚没有再询问下去的想法,起身离开凉亭。 回到客厅,应家父与应家母竟然正巧回到家。 发现了身穿休闲服的应时岚,两人脸上纷纷扬起喜悦且亲和的笑容。 而应时岚也同样摆出一位孩子面对父母时该有的喜悦微笑,“爸,妈,你们回来了。” 在不同人的面前,对父母的称呼他会相应的改变。 一家三口在客厅歇息下来。 应家父用手轻拍长子的肩膀,如每一位关心孩子的父亲那样,询问着长子的身体情况。 “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的,一切都很好。”应时岚回答说道。 “哈哈哈,那就好。”应家父果然松了口气大笑起来,而后又看似关心嘱咐说:“你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你和阿禾到这个岁数,都是要结婚的年纪。虽说订了婚就不会改,但难保会出现什么意外。” “我知道那个阿禾这个孩子性格好人也好,选定了你就不会换人。但你也清楚,阿禾这样身份的人少不得被人惦记,你身体又差,保不齐会被什么其他人钻空子。所以啊,你必须保证身体健康,知道吗?” 被父亲用关切言语关心的男人笑容依旧是那样亲和,上扬的嘴角牢牢固定在面容上,仿佛是一副永远不会破碎的面具。 他看起来完全将父亲的嘱咐听进心里,认真回答说:“我知道的,爸。我会注意身体健康的。” “好好好,那我上去休息了。”应家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容满面地离开客厅。 而在刚才就保持沉默的应家母马上来到了应时岚的眼前,仔细观察他的面色,确定没有病人那样苍白的神色后,也跟着大大松一口气。 她亲昵揽住应时岚的胳膊笑道,“时岚啊,你可一定要与阿禾好好过,知道吗?妈知道你不喜欢小安,这个你放心。只要你结了婚,我会让你爸给他点钱打发走的。还有你的身体不用担心,小安这个孩子之所以出生完全是因为你。” “况且他这个做弟弟,帮助哥哥理所当然,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一声声关切的话语环绕在耳边,应时岚都乖巧地听着,没有发出任何有关自己想法的声音。 直到应家母觉得差不多了,才松开应时岚的手,提起自己昂贵的奢侈品香包离开客厅。 在回往卧房之前,她还从女佣的口中得知今禾在客房内休息的消息。 客厅内安静下来。 应时岚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视线扫过整个客厅的装饰,每一处都是金碧辉煌,透着金钱堆砌出来的奢靡。 他突然回忆起了上一次前往今禾家中的事情。 未婚妻的父母很热情,知道他喜欢吃清淡的口味,就特意托人跑了几百公里的路送过来一只老母鸡,就只是为了给他煲汤。 当时的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前方就是播放着戏曲的电视机。因为担忧他身体的问题,所以送过来的是鲜榨果汁。 未婚妻就坐在他的旁边,用手轻轻拍打他。 相互交握的手指,令他原本有些冰凉的体温逐渐回暖。 “会感到不习惯吗?”当时的未婚妻是这样询问他的。 不习惯?确实如此。 但比起不习惯,应时岚更多的是不适应。 不适应那鲜榨的果汁,也不适应咿呀的戏曲腔调。 而最让他不适应的,则是他们脸上亲切而真实的笑容。 然而应时岚摇头,轻声说:“没有不适应,我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对,会慢慢习惯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尽管现在还不适应,但未来的日子那么长,总有一天他也会彻底融入,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哪怕已经在不断地安慰自己了,可是应时岚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沉重。 自己的身体状况,应时岚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有一个可以给自己捐献骨髓的弟弟,但应时岚依旧感觉到恐惧和心慌。 多年的精神打压让弟弟无法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可一旦放任应从安与未婚妻接触,以未婚妻敏锐的心思,绝对会发现端倪。 可如果直接了断地将两者隔绝开,又不可能。应时岚不愿意违背今禾的意志,也不愿意干涉她的想法。 尽管未婚妻的性格温柔且沉稳,但在想要做的事情上绝对不会妥协和让步。 过分焦虑的情况下,本就脆弱的身体发出了警告。 几乎是下一秒就察觉出身体内传来的异样,应时岚面色微变,拿出手帕掩盖住鼻尖,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的沙发上。 沙发是白色的,垂落在沙发上的手也是白的,周围的装饰物更是白的。唯有那一滴血是鲜红的,透着几乎刺眼的颜色,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染成红色。 “……” 他沉默着,死死盯住这一滴红色的痕迹。 “大少爷?”过来打扫卫生的女佣见应时岚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由得上前询问。 应时岚猛然将沙发上的红色痕迹擦去,而后神色冷淡说:“做什么?” 女佣显然已经习惯了应时岚的冷淡,微微低头显出恭敬的姿态,“林管家让我过来打扫卫生。” “嗯。” 将手帕收回口袋里,应时岚站起身离开客厅。 他步履平缓地前往了客房,小心翼翼推开房间的门,看见了躺在床上休息的女人。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亮起的小台灯在散发昏黄的灯光。 应时岚缓步走到了床前坐下,安静且沉默地端详她的五官。 相比起初中时期,她的面容已经完全摆脱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经历过风浪与时间 6. 第 6 章 [] 打开房门后,出现的是两张笑容过分灿烂的脸。 “阿禾不是在休息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应家母问道。 她直接跨过了应时岚,伸长了脖子往后看。 终于发现今禾走过来的身影,笑容更是热情到几乎将嘴角上扬到后脑勺。 亲昵地走过去揽住今禾的肩膀,应家母慈爱地看着今禾,“阿禾,休息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再睡一会,晚上就在我们家吃饭好了。” 今禾已经将自己收拾好了,一头栗色的长卷发慵懒披散在肩膀处,只有几缕不听话的俏皮头发还贴在面颊上,令她的气质平添几分亲切。 “阿禾对我们还是太疏远了。”应家父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说吃顿饭,就是在这里住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应家父的话,今禾只是平淡地笑了笑说:“叔叔说笑了。” 和两夫妻道别后,今禾被应时岚送到了门口。 “接下来这几天有点忙,等到了拍卖会的时候我再过来接你。”今禾对应时岚说。 “好。”应时岚温顺点头,对今禾有些时候的忙碌已经习惯了。 走上了驾驶座,与应时岚正式分别。 车子行驶离开庄园后,车内显示屏上显示一通来电等待接通。 看了眼备注名,今禾语音操控接通。 很快,车内蓝牙接通,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么久才接电话,很忙吗?” 今禾开口就是胡说八道,“是啊,刚从花天酒地里出来。” 对面的女人立刻笑骂起来,“你?花天酒地?你看我信吗?况且你能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今禾确实不能。 不仅是今禾不能,与她同一个社交圈的朋友们都不能。 玩笑开完了,今禾也正式进入正题,“你会议开完了?什么时候回南方?” “会议早就开完了,就是处理一些后续的麻烦而已。不出意外得到话,大概下星期一就能回来。” 今禾闻言略感意外,不由得唏嘘,“我还以为你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毕竟这事情挺大的,关系很多行业呢。” “倒也不用,主要是资料和程序之类的都准备充分,我来就是走个过场。不过也因为这样,还需要一年的审核。等一年的审核过去了,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将海关分出来。” 女人名为秋松楠,祖辈就是海军。建国之后海军被分给了军方,于是在父辈时他们就转行入了海关。 而她所言的,将海关分出来,指得就是赋予海关独立运行的权利,并且受到检察院的直接监督。 “那我需要给你提前开香槟吗?”今禾说着,用奇怪的腔调刺一句,“给你大摆酒席,一百零八道菜。” “别,我可不喜欢半场香槟。本来就是审核期,要是被人抓住了,我祖祖辈辈就算是埋在土里的老头都得跳出棺材来给我打一顿。”今禾阴阳怪气人起来秋松楠是甘拜下风的,立刻开始求饶。 两人简单聊两句,又一次确定了秋松楠回到南方的日期,就挂断电话。 回到家中,发现叶度熙还躺在床上睡觉。 今禾也理解,调整时差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过不影响她给叶度熙调了一个五分钟后的爆炸闹铃。 别问,问就好叶度熙这个王八羔子也干过。 发信息去询问丽姐给应从安入职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丽姐踩着六点钟下班的最后一分钟给她发了信息,告知今禾一切都很顺利。 就是应从安人过分内向了点,除了必要的问题几乎不会说话。 饶是对应从安的性格早有预感,但是今禾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将丽姐下班前发送过来的文件简单浏览一遍,房间里就响起闹铃的爆炸声响。 叶度熙连滚带爬从床上蹦起来然后钻进书房里,果然看见了今禾,“哎呀”大叫一声,说:“朕肚子饿了,刁奴快快为朕伺候!” 今禾面带充满塑料意味的微笑,“吃西北风吧。” 叶度熙立刻撇嘴,“切,西北风就西北风。” 两人都是不会做饭的人,想要吃点健康的东西就只能让阿姨上门做饭。 找了熟悉的阿姨过来做饭后,叶度熙就跑到今禾的身边看她在做什么。 发现是工作上的事情,叶度熙立刻痛苦面具。 “我现在是休息状态,关于工作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好友的表情堪比变脸那样精彩,今禾被她耍宝的样子逗笑。想起周末的拍卖会,于是问:“拍卖会准备去吗?” “不去,我懒得应付那些人。以我的能力,就算我不去这些地方,他们也会把钱塞进我的口袋里。”叶度熙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眉宇间满是自信。 毕竟是一位能够将二十亿英镑遗产税打下来的律师,就算叶度熙不主动,那些人也不会真的放弃与她社交。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姨上门将饭做好。 两人吃饱喝足就到了休息的时间。 度过了一个还算清闲的星期五,星期六的时候,今禾开车去了民宿。 来到门口刚下车,今禾就发现一个蹲在门口的人。 他身穿简单的白色衬衫,一条休闲裤。蹲在门口的绿化带旁边,手在草丛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嘴里还不断发出“咪咪咪”的声音。 今禾挑眉,抬腿漫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走进了,才发现这人是应从安。 他的身子越来越靠近草丛,整个人恨不得直接钻进草丛里,衣摆都沾染了泥土。 站在应从安的身后,今禾正好能够看见躲在草丛里的小身影。 是一只白色的幼猫,正张牙舞爪警惕地看着应从安。察觉出应从安的靠近后,立刻伸出爪子去挠他,还虚张声势地哈气炸毛。 今禾没有说话,应从安也就没有发现她。 她转身进入了民宿,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了两双手套以及一个幼猫罐头。 给自己戴上手套,然后悄悄来到应从安的身后突然大声说:“把手套戴好,然后直接上手抓吧。” 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应从安竟然直接跳起来,做出了草丛里小白猫一样受到惊吓的姿态。 成功将人吓一跳,今禾对应从安难得表现出来的活泼很满意。 “跳起来的样子倒是和以前被我捉住的样子很像。” 今禾本来只是调侃一下罢了,没成想青年竟然窘迫起来。 青年的皮肤本来就白,染上不只是紧张还是惊惧的红色后,就好像是被滴入朱砂的白色宣纸。 今禾难得仔细打量眼前的青年,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将手套递给应从安,说:“小猫警惕性很强,而且还是白猫,大概率是被其它兄弟姐妹排挤走的。” “你要是担心它,不如直接用手套抓起来。它记吃不记打,把罐头喂给它后,它就会放松警惕了。” 应从安听得一愣一愣,面颊上的红晕再次弥漫,竟然爬上了耳垂。 “没,没关系,我的疫苗还没过期。” 虽然没头没尾,但是今禾理解了应从安的话。 他今年被猫抓了不止一次,想着反正疫苗还没过期,于是就放手一搏肆无忌惮了。 理清楚前因后果,今禾尽然感觉到头疼。 还以为只是性格内向,没想到挺反骨的。不过想到对方出了什么事情都只会憋在肚子里,无论家人怎么说都一言不发的性格,今禾又觉得理所当然。 人是多面的,今禾虽然意外,却不会奇怪。毕竟连她自己面对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态度。 “疫苗没过期就能肆意妄为了?” 然而理解是理解,不代表今禾放任应从安。 < 7. 第 7 章 [] 星期天,晚上七点整。 早在一个月前,繁星拍卖行就将邀请函陆陆续续发出,截止昨天,一共派出一千六百三十四份。而宾客们则会根据收到邀请函的时间来确定自己在此次拍卖行邀请的宾客内属于哪一类型。 而最早收到邀请函的宾客,所拥有的特权也比往后时间的宾客们更多。 应从安端坐在礼宾车的后座,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根本不敢放松身体。 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手中拿着一个平板,正在操作一大堆他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前面的司机将车停好后,回头对今禾小声说:“到了,今女士。” 今禾将平板收起来,对司机说了声谢,然后回头对应从安说:“不习惯穿西装的话,回去就把自己喜欢的衣服换上吧。跟我一起,没有必要拘束自己。” 应从安捏住自己的西装外套,又一次感受到了窘迫。 司机为今禾与应从安开了车门。 下车之后,今禾走进别墅内,就从林管家的口中得知应时岚发低烧的事情。 她稍稍蹙眉,心中生出几分担忧,“低烧?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低烧了?” 林管家也愁眉苦脸的,“可能是这两天温度又降低了几度,大少爷没有及时添衣服,就着凉了。” “我知道了,林叔叔你先带着小安去换一套他喜欢的衣服。我去医疗室看一下时岚。”今禾简单吩咐说道,然后抬腿去了医疗室。 应从安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对着今禾离去的身影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管家只在应家工作了两年,对从前的事情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二少爷往日里在大学住宿,假期也甚少回家。 但知道一年前二少爷为大少爷捐赠了骨髓,又不受家中主人喜爱,就不由得有了几分对孙子的怜惜。 “二少爷,我带你去换衣服吧。” 应从安抓着自己的衣服,最后点点头,“嗯。” 另一边的今禾来到医疗室,入目的就是各种各样昂贵的医疗仪器。 应家父与应家母两人站在私人医生前面,纷纷神色担忧与焦急,恨不得拽上医生的袖子逼着他将应时岚的低烧退了。 今禾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听了一段两人的对话。 “幕医生,你看有什么快速退烧的药吗?能用就给他用上啊。”应家母说道。 应家父也连忙迎合,“对对对,只要能快点退烧就好,别耽误了拍卖会。” 幕医生被两人缠着,尽管手上正在努力想要摆脱两人的手,但面上充满了职业微笑。 他说:“低烧是不能使用退烧药的。大少爷的身体本来就脆弱,使用药物当然需要小心再小心。” 就在三人的床边,应时岚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一双眼眸只是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在今禾眼中无比漂亮的黑色眼眸此时空洞茫然,如没有生机的死水般。 今禾伸手轻敲房门,“叩叩叩!” 声音不大,却足够吸引房间内几人的注意力。 幕医生面上不显,实际心中松下一大口气。 他说:“既然今小姐来了,我就不打扰吧。后续应大少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再叫我就好。” 说完,他就脚步匆忙要离开,生怕被人叫住。 今禾微微给他让了一个位置,面带感谢的微笑,对他说:“麻烦你了,幕医生。” 医生同样回报职业微笑,“今小姐说笑了。” 私人医生的离去并不用能让两夫妻放弃直接给应时岚用药的想法。 应家父在寻找药物,应家母则是前来安抚今禾。 她和往常一样亲昵揽住今禾的肩膀,满含歉意,“阿禾啊,对不住啊,你看时岚的身体就是这样不争气,今天那么重要的日子说生病就生病。” “不要这么说,时岚自己也不想的。”今禾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对那边还想要找退烧药的应家父说:“叔叔,我先和时岚聊一会吧。” 未婚夫妻两人要单独空间,他们怎么会有不同意的情况? 于是他们药不找了,道歉也免了,走之前顺便将医疗室的门关上,唯恐其他人不长眼打扰两人。 医疗室确定只剩两人后,今禾走到了应时岚的病床边。 坐下来,今禾就看见未婚夫原本空茫的眼睛被瞬间点亮时刹那间的喜悦。 可是很快,那喜悦又被其他的情绪覆盖。 应时岚别过脑袋不去看今禾,“又让你看见这些事情了。” 今禾笑得漫不经心,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察觉出冰凉后,放在唇边轻吹一口气。 潮湿的暖气呼到了指尖处,明明没一会就冷了,却还是将温度传递到了心脏处,令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起来。 “这种事情我还见得少吗?”今禾眼角带笑,对刚才的事情丝毫不在意,“倒是你,总是担心这些事情会影响我。” 未婚夫还是不说话,今夜便继续说下去了。 “就算不是我,你从小到大见到听到的都不会少。是个人都会有利欲熏心的时候,只是分程度而已。” 应时岚终于说话了,只是嗓音中带着些许恼怒,“你遇到的肯定比我多。普通人看有钱人,有钱人看我们,我们又看你,你上面甚至还有。” “现在好了,你分明就是比我厉害的那个,反过来又安慰我。” 这话是在责怪今禾何不食肉糜。 未婚夫的小脾气一旦上来,就会有种蛮不讲理的刁蛮感。 他往日里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有太过的情绪波动,所以周围的人哪怕是今禾都会时常注意他的情绪,这也是未婚夫鲜少发脾气的原因。 往日里表情只有笑的人突然染上了怒火独有的颜色,今禾只觉得比从前更加鲜活明亮了。 也正是如此,今禾才会乐此不疲地去说出从前就说过无数次的话。 “因为我想让你开心起来,所以安慰你。”今禾说。 她将应时岚的手指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眼神旖旎温柔,“况且你知道我这样的人,从不会在乎这些事情。” “……我知道。”应时岚当然知道。 她的品性就是这样,根本不在乎另一半的身份如何。豪门也好,普通人也好,就算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要身家清白品德过关,那么对她而言都是没有区别的。 不仅仅是她,就连她的家庭都是这样认为的,甚至于她的社交圈内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至于那些对财富权利趋之若鹜的人们,未婚妻遇见太多太多,多到根本就不在乎了。 可饶是清楚,应时岚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惧与惶恐。 因为他知晓,自己也不过是伪装得比其他人更好更完美罢了。 “很难受吗?我今晚就不去拍卖会了,留下来陪你吧。”今禾说道,“至于小安,我安排丽姐带他去拍卖会也可以。” “不用了,你就带着小安去吧。”应时岚回答。 未婚妻能够留下来当然是好事,本来这个拍卖会他想要今禾陪同才打算前往的。 但应时岚更加清楚,应从安这个人必须更快解决。 丽姐虽然是今禾的助理,但不是本人就多少缺点意思。前往拍卖行的宾客多少都是有眼色的人,惯会擅自揣摩人心。 关于这一点,饶是今禾也得清楚。她可以随意,但不代表应从安可以随意。 只有她本人亲自带着,才会让那群人意识到应从安的含金量,从而让应从安加入社交圈。 想到这里,应时岚的内心冷笑。 何时何地,他也需要为这个没用的弟弟考虑未来了? “你不带着小安,总会有人胡乱猜他身份的,况且丽姐只是你的助理,不好介绍他的身份。到时候要是言辞不好,就容易出乱子。” 他握住今禾的手,温柔的笑容再一次挂上了面颊,“捐赠骨髓的恩情呢,你不是说了要好好报答吗?” 未婚夫总是会适时露出体贴的微笑,今禾已然习惯。 她用眼神扫了一眼应时岚,确定他的脸上没有不情愿的表情,才笑道,“那我得好好看清楚拍卖品了,免得错过你喜欢的东西。” 下一秒,未婚 8. 第 8 章 [] 医疗室内,应时岚一言不发紧盯手中的温度计。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事件,温度已经到达高烧的范围了。 红色的血不断流出,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头疼与身体内的疼痛接踵而至,好似一把巨大的锤子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敲碎才肯罢休。 此时的医疗室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应时岚,另一个就是幕医生了。 “还有多久?”应时岚问。 幕医生翻看检查报告,做出了夸张的遗憾表情,“三个月不能再多了,你脾气如果还不改改,那就是两个月。” 作为应时岚的私人医生,幕医生可不觉得应时岚的脾气有多好。他就是在未婚妻和父母面前装模作样罢了,等人一走立刻就是可恶的恶魔了。 “如果再移植一次骨髓呢?”应时岚冷声询问。 床边早就被沾染了红色的纸团堆满了,可那温热的血还是锲而不舍朝着身体外涌出,好似要将他的生命都流出来。 幕医生无奈耸肩,“大少爷,你以为骨髓是灵丹妙药啊,移植一次就续命一次,怎么可能?白血病这种绝症治愈的概率很小的,就算你弟给你捐赠十次,治愈不了就是治愈不了啊。” “国内没办法就去国外。” 眼见大少爷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只剩下最多三个月寿命的事实,幕医生毫不留情插刀子,“大少爷,白血病最好的医疗就是我国了,你还指望去哪里找啊?” 这毫无医德的模样直接受到了应时岚的怒视,可幕医生压根不带怕的。 他将报告挡在胸前,吊儿郎当说:“别这样看我啊,你拿我没办法的,我背后是红锁生物科技,你们就算跨行业打我也迈不开腿啊。” 幕医生话中有理,应时岚确实拿他没办法。 幕医生虽然是私人医生,但背靠红锁生物科技。而应家主要负责房地产开发以及珠宝,与生物科技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者,应时岚自己如今使用的医疗器械都来自红锁生物科技。 没办法使用从前那些手段,这个事实令应时岚更加恼怒了。 他将手边的抽纸猛然砸向幕医生,“滚!” 幕医生灵巧躲了过去,很幼稚朝应时岚做鬼脸,“哎哟哎哟,恼羞成怒咯~好可怜~” 不过他没打算在这里多待。他可是私人医生,很忙的。忙完了应家还要去别家忙活。 赚钱嘛,不寒碜。 医疗室没有了声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应时岚盯着门口好一会,愤恨的目光恨不得将大门戳出一个洞。 但是很快他就想起幕医生说过如果不好好改脾气最多活两个月的警告。 对死亡的恐惧令他硬生生收回自己的视线,而后开始尝试平复自己的清醒。 不断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愤怒,必须保持平和的心态。 应时岚闭上双眼,回忆起四年前未婚妻曾经教导的平复情绪的办法,终于将那心中的火焰压制了下去。 “呼——” 他缓慢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刺眼的红。 一瞬间,应时岚感觉到大脑中的某一根线崩断了! “应从安!这个废物还跟在阿禾的身边!”他猛然从床上爬起来要去拿自己的手机。 可捏住手机的一刹那,应时岚又想起应从安跟在未婚妻身边是自己默许的结果,于是那怒火冲破胸腔涌上大脑。 “不,不对!是这个废物不知道拒绝!他应该拒绝的!” 他体力不支跌落回床上,手指捏住了被子的一角。 持续翻涌的怒火带来的就是身体的副作用。 温热的鼻血不断溢出,应时岚手忙脚乱给自己擦干净。 他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样子,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习惯性地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干净。 “擦不掉……” 纸巾用完了,就用被子,但还是擦不掉。 愤怒依旧在支配他的大脑,让他尽可能保持整洁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的愤怒寻找理由。 是应从安的错,这个废物明知道不能接近阿禾却没有拒绝与阿禾一起前往拍卖会。 是父母的错,年幼时给予了真心的关怀却又在少年时期收回以至于现在的他面对一点的变故就患得患失。 是自己的错,阿禾明明说过可以留下来的自己却拒绝了,甚至将应从安推了过去。 细细数落所有能够找的理由,应时岚气若游丝趴在床边。 唇色是瓷白的,面颊是病态红的。 他就这样虚虚地靠着,坐在冰凉的地面,好似一只随时都会死去的飞鸟。而那大块大块红色的血渍,就成了飞鸟死前最后的悲鸣。 应时岚比从前的任何时刻都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死亡阴影攀爬上眉梢的恐惧。 他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确实会死掉,然后变成一座冰冷的墓碑,从此只有在特定的日子里才会有人前来探望。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应时岚就惊骇出一身冷汗。 死亡是什么?死亡就是一切都消失,什么都没有。 财富没有了,回忆没有了,受人尊敬也没有了,甚至于…… 阿禾也没有了! “不,阿禾不会轻易忘了我,她说过的。” 两人彼此相爱,所以绝对不会失去的…… 真的吗?不可能吧,就算是再亲近的家人都会被遗忘,何况是尚未结婚的恋人。 应时岚的目光在房间内毫无目的地流连,如同没有根茎的浮萍。 直到他看见了另一边的镜子。 在看见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后,应时岚发现自己原来想要疯掉也不过是刹那的时间罢了。 他托起沉重的身躯一点点挪到了镜子前,抬手摁在了镜子中男人的脸上。 头发,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巴。 尤其是那双眼睛,透过镜子看着自己,应时岚浅浅洋溢起一模癫狂的笑意。 * 正式拍卖时间还没开始,现阶段会展示出此次拍卖会的所有物品,以供给前来的宾客们做好选择以及准备。 此外,在展厅的旁边就是餐厅,还没来得及就餐的宾客们可以在这里用餐。 今禾带着应从安进入餐厅,很快就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坐在了巨大落地窗旁的位置。这里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见山脚下华美的城市夜景。 陈嘉华对吃饭没兴趣,正在展厅里四处浏览,摩拳擦掌准备等会将心意的物品收入囊中。 应从安在位置上坐立难安,就连服务员上前询问想要吃点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越是与今禾接触,应从安便越是感觉到窘迫与局促。 在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都珠光宝气,视线根本不会逃避。就算是与人面对面撞上,也会露出礼貌的微笑昂首打招呼。 没有人会低下头,因为这是不符合身份的行为。 “不喜欢这里吗?”坐在他的对面,今禾突然问道。 应从安浑身一颤,一言不发,双手再次习惯性地搅动衣服。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青年已经竭尽全力遮掩自己的胆怯了,但纠缠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怯懦与茫然的心情。 分明是坐在灯光最璀璨的位置,可他生生将自己埋藏在阴影中,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今禾得出结论。 也许是出于不愿意驳斥他人的愿望,也许是本身不擅长拒绝,又或者是其他今禾不知道的原因,他还是跟着来到这里。 今禾隐藏下眼眸底下无奈的情绪,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又一次丢出一颗糖果给他,“先吃点东西吧,你应该喜欢甜口,不介意的话我就擅自主张了。” 这一次,青年终于有反应了。 他小幅度点头,生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像是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猫。 服务员走后,今禾与应从安就安静了下来。 只是没过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餐桌旁。 今禾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 她头发蓬乱,妆容被灰尘污染,昂贵的高定晚礼服更是被五颜 9. 第 9 章 [] 此次拍卖的藏品一共有二十件,包括中场休息的时间一共过去了三个多接近四个小时,结束之后已然接近午夜。 这算得上是正常的时间,社交场合的各种礼节与流程总是繁多的,尤其是这样多人的情况下。 不过也确实到了可以退场的时候,今禾往旁边看去,果然看见青年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就这样靠着沙发,身上盖着工作人员送过来的小毯子,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又在下一秒惊醒。偏偏他这个惊醒的意识还有一半被瞌睡虫拽着,以至于眼皮子上下打架,看向电视屏幕时的样子别提多搞笑滑稽了。 今禾就这样看着,再次从青年身上找到了当初小男孩的影子。 回忆的潮水涌现,浮现在脑海中的是一个阵阵暴雨的炎热天气,她和往常一样在应家别墅内四处转悠,企图搜索每一个小角落找到小男孩。 可是花费了接近一个小时,今禾将自己知道的角落都翻找个遍,就是找不到人。今禾甚至去问了当时在应家工作的管家,得到了小男孩依旧在家的答案。 彼时窗外雷声阵阵,应时岚因为中途不舒服去了医疗室检查身体。 今禾又将整个别墅翻找个遍,还是找不到人。 路过阳台的时候,今禾抬头正好看见了一道白炽的闪电在黑夜中撕裂而开,刹那间炸开的白色光芒伴随巨大的轰鸣声。豆大的雨滴落在了阳台下的小花园内,正好砸在草地上,然后隐入土地。 分明是很随意的一幕,今禾却猛然想起有一个地方她没有找过。 那就是别墅内控制电力系统的机房。 于是今禾再次询问了管家,得到机房的方向后直接抬腿前往,不带一丝犹豫。 打开门,机房内光线昏暗,只有控电机器发出的淡淡光芒勉强将房间内的布局照亮。 也依托于这昏暗的光,今禾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蜷缩起来的小男孩。 悄悄走上前,今禾猫着身子鬼鬼祟祟接近小男孩。 终于,在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时,她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抓到了!” 小男孩直接变成受惊的兔子,整个人吓一跳。 “姐姐!” 等反应过来吓人的是今禾后,他惊叫一声,语气里竟然不是委屈而是隐藏不住的欣喜。 今禾挑挑眉,也染上了这一份欣喜,不由自主扬起笑容,“哈哈哈,被吓到啦。小安就跟小兔子一样,被我吓了那么多次还这么容易中招。” 说完,她打开了机房的灯泡开关。 突如其来的强烈灯光令两人都下意识眯起双眼,不过很快就适应好了。 今禾睁开眼,就看见小孩子在用手揉眼睛。 本来人就白嫩跟个馒头似的,这会将眼睛揉红,就更加像小兔子了。 今禾突然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于是拿出手帕半蹲下来,然后把应从安的两只手拿开。 果不其然,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再加上被沾染灰尘的双手触碰,已经出现了轻微灰尘过敏的症状。 “小蠢瓜,我已经说过第三次了,不能用手揉眼睛。如果眼睛不舒服,最好用手帕之类干净的丝绸物轻轻擦拭。”今禾责骂说道。 说是责骂,不如说是对于小孩子不长记性的无奈与宠溺。 用手帕摁住应从安的眼角,今禾仔仔细细擦拭着,专心致志观察他的眼睛。 力道很轻,应从安甚至感觉比花园里的花掉落在皮肤上时感受到的重量还轻。 她还会缓慢温柔地吹气,将他眼睛里的灰尘吹走。应从安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每年的五月份末尾才能够感受到类似的微风。 “现在好点了吗?”今禾问道。 应从安眨眨眼睛,确定没有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后乖巧点头,“嗯,谢谢姐姐。” 小男孩道歉的样子也可可爱爱的。 今禾站起来,直接将手掌摁在小男孩的脑袋上胡乱揉一通。看那毛茸茸的脑袋变得蓬乱,今禾才心满意足松手。 “说吧,跑机房来做什么?” 应从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遮遮掩掩地用脚将什么东西往机器的后面踢。 今禾眼尖得很,一下子就看见那被小孩子藏起来的布娃娃。 “不愿意和姐姐说一下吗?”今禾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又问了一遍。 应从安抬起头,看着少女那明显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小小的应从安记不了太多事情。而在他的记忆中,自从他看见这个姐姐开始,就发觉她几乎没有笑容之外的表情。 绝大多数,她都会扬起温柔又耐心的笑容与他说话。又或者是在角落找到他后那惊喜且得意洋洋的灿烂笑容。 这个时候的应从安不明白很多事情,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姐姐总是笑着的。 他还是一个七岁的稚童,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心与探索心。 于是他问:“如果,如果姐姐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我就可以告诉姐姐我的事情。” 小孩子这是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今禾略感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她先是来到机房外左右观察,确定不会有人经过后,又缩回来将房门关紧。 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了应从安身边然后半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 这个动作稀疏平常,是今禾与孩子沟通时经常做出的动作。 可也正是这个动作,令应从安产生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那是只有在今禾这里才能够感受到的,自我意愿与意识被完全正视尊重的满足感。既有身为一个孩童能过感受到的耐心与呵护,也有身为一个拥有自我思想人类能够感受的平等与尊重。 哪怕年仅七岁的应从安不理解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本能地感到喜悦以及满足。 于是应从安说出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毫不犹豫,“姐姐为什么总是笑着的?”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今禾微微愣住,但很快就歪着脑袋反问:“小安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因为爸爸妈妈很少笑。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笑,只有和哥哥说话的时候才会笑。” 小孩的眉头皱起来,像是两条拧在一起的毛毛虫。 “但是哥哥的身体不怎么好,所以爸爸妈妈就算笑也很快就消失了。” 对于孩子而言,外面的世界总是复杂的。应从安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面对他从不笑,也不明白为什么别墅内工作的叔叔阿姨们不笑。而让他最不明白的,是面无表情作为固定认知的世界里总是巧笑嫣然的姐姐。 为什么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她每次都挂上灿烂又温柔的笑容呢? 这个问题在孩子的眼中看来很简单,而在已经十四岁的今禾眼中看来却复杂无比。 可她没有就这样随便找一个答案敷衍过去,而是认真地思索问题。 今禾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仅仅是从孩童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察觉到应家人面对应时岚与应从安在态度上微妙的不同。 这个阶段的应家还处于上升阶段,连新贵都排不上名号,只算得上是拥有可观资产的富裕家庭。而这样的家庭极容易出现父母将工作看得比孩子重要的情况。再加上长子身体娇弱,那本就没剩下多少的注意力想要分给次子只能说微乎其微。 这是今禾出于自身认知得出的判断,至于更加具体的事实她无从得知。 纷乱复杂的想法在今禾的脑海中转了一圈,今禾眼眸微垂,知晓这个答案对年幼的应从安来说不是一个好的解释。 于是她再次扬起微笑,揉一揉小男孩软乎乎的脸蛋,说:“每个人笑和不笑的原因有很多种哦。” 应从安感到疑惑,“很多种?” “我每次遇见小安就笑,是因为我喜欢小安啊。尤其是捉迷藏找到你的时候,就特别开心。” “那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笑?是因为不喜欢我,见到我不开心吗?”应从安更加疑惑了。 今禾笑容依旧温柔,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然后放入应从安的掌心中。 小小的一颗糖就好像是坠落在手中的星星,在灯光之下闪烁着橘子味的光。 “因为他们有心事啊。哥 10. 第 10 章 [] 除非必要场合,今禾几乎不会让人称呼自己为董事长。她并不习惯这个带有明确身份阻隔的称呼。倒不是不喜欢,而是一帮损友们总是阴阳怪气,久而久之厌烦就让人把称呼换了。 社交场合中,今禾更加习惯“今小姐”或“今女士”这样的称呼。如果是必要的生意场亦或重大会议,那自然而然需要换上更合适的称呼。 而此时此刻,显然不符合“必要场合”这个条件。 “今董事长愿意赏脸与我单独聊一聊吗?”男人笑道。 他的笑容很绅士,今禾能够明显看出顾天灏身上接受西式贵族教育的痕迹。但与此同时他还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习惯。 尊重女性,却比传统西式教育主动性更强。 由此看来,是一位遵守礼仪却傲慢的矛盾绅士。 今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向顾天灏的身后。 少女看起来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艳丽,妆容更是精致。身穿一套红白色相间设计感十足的晚礼服,脖颈与手腕处皆昂贵的珠宝首饰。 她的眉眼间与顾天灏有些相似,神态也更加相似。如果说顾天灏是一位将自己的傲慢收敛的绅士,那么这位少女就是完全张扬明艳的宝石。 “不为我介绍一下吗?如果单独交谈的话,小姑娘就得和我这边的孩子单独相处了。”今禾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顾天灏挑眉,顺应下了今禾的话为她介绍起来。 “家妹顾弥,此前一直在国外读书,今年刚回国。今董事长不熟悉不是问题,不影响后续关系发展就好。” 他理所当然地将两人的社交期限拉长了,也再一次让今禾巩固了他傲慢性格的印象。 这个人,似乎对掌握话题的主动权很自信。 察觉出男人那隐藏起来的心思,今禾笑容不变,将酒杯朝顾弥的方向举了举。 同样是西式礼仪,算是回敬。 “小姑娘看着年轻气盛,想来是学艺术的吧。”今禾对她笑道。 她没有如顾天灏想的那般介绍应从安。 而一下子就被今禾猜中了学习的方向,顾弥微微一愣。面对女人含着笑意的眼眸,她下意识想要撇嘴,却在余光处看见哥哥送过来意味不明的眼神,于是生生将要撇出去的嘴收回来。 展开一抹还算得体的微笑,顾弥回应今禾的话,“今董事长真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 “今董事长不为我们介绍一下您家的孩子吗?”顾天灏直接将想法挑明出来了。 “不用了,他明天还得上学,得早点回去才行。何况他困了,我们聊多长时间还不清楚,不如让他先回车上休息。”今禾三言两语便将应从安的话题带了过去。 伸手招呼工作人员过来,“送他回车上等着。” 应从安慢吞吞从房间里走出来,全程低垂着脑袋。 在路过今禾时,他的右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拽住今禾的衣袖 可到最后的一点距离,他都没有伸出手。 眼见应从安离开了,今禾才将头扭回来,面上的笑容发生细微的变化。 “请进吧,顾总。”她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对房间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双方的主动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主动的一方在今禾“请”的手势下转变为被动者。而因为双方身份地位上在明面上被点名,作为下位者的顾天灏是不能拒绝的。 顾天灏捏住酒杯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收紧,后放松。 他能够观察出今禾面上笑容的微妙变化。 那属于社交场合中克制温和的笑容通过嘴角与眼神的细微改变转变为了一种上位者面对下级的从容不迫与压迫。 这并非是今禾刻意为之,而是顾天灏本人主动挑明身份的结果。 倘若他在今禾第一次没有介绍应从安时就察觉出今禾对当时态度的不悦,那就不会陷入此时被动的局面。 也许他是真的没有察觉,也许是察觉后依旧我行我素。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结果是他必须接受的。 主动试探,就需要主动付出试探时应有的代价。 两人进屋屋内,顾弥则是被留在了外面。 “哥哥!”顾弥恼怒起来,竟然发起了脾气。 她从小就在外国专心学习绘画,社交圈内向来是中心人物,对国内的情况更是不甚了解。 这会被顾天灏拦在了外面,本就任性蛮横的性格彻底得到发挥,竟然当场和顾天灏发起了脾气。 “既然顾小姐想要进来,那就一起进来吧。”今禾说道。 酒杯放在茶几上,今禾舒展身体靠在沙发上,身体呈现放松的状态。 她的视线始终在两人之间徘徊,招呼顾弥进入房间是,语气也是亲切的。 “既然今董事长愿意,那就进来吧。”顾天灏说道。 只是他看向妹妹的目光有刹那间的微沉,和今禾撞上视线后又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家妹性格有些任性了。” 刚才进入房间还昂首挺胸的顾弥突然察觉出了不周边氛围的不对经。 尤其是工作人员将门关闭后,她肉眼可见地局促了。 还以为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牡丹花,原来是虚张声势的黄毛丫头。 她这一份局促明显来自于顾天灏。 今禾将两兄妹的所有互动收入眼眸,再次看了眼时间。 完全过十二点,现在算是星期一。 “时间不早,顾总有什么想要说的话,我们可以开门见山地聊一聊了。”今禾说。 她的眼神是平淡的,笑容也是平淡的,就连坐在沙发上的姿势都呈放松状态。 “今董事长能够一眼认出我,是我的荣幸。”顾天灏也将话挑明了,“红锁生物科技已经达到了标准,不知道年底的时候,今董事长是否愿意提携一二。” 当真是直白,眼底的野心完全放弃了隐藏。 今禾挑眉,内心再次感慨如顾天灏这样的社交方式真是圈内难得一见。 不得不说,是一种野心勃勃的社交。 对此,今禾轻笑,“有野心是好事,这一片圈子不适合安于现状的人闯荡。就是方式有点激进了。” 被今禾委婉拒绝,顾天灏并不死心,反而微微昂起下巴反驳说:“比起泯然众人,我还是更愿意用激进的方式崭露头角。” “假若我真的和其他人那样循规蹈矩,那红锁生物科技就不会成为今董事长未婚夫的救命稻草 11. 第 11 章 [] 夜色深深,萧瑟的秋风吹过每个人的面颊。 今禾将应从安送回了民宿,见他下车后还是低头不言语,轻轻叹一口气。 两人站在民宿门口互相沉默着。 小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娇娇软软的猫叫,今禾扭头看去,原来是那只小白猫。 她蹲下来,朝着小猫的方向招手,“咪咪,过来这里。” 小猫年纪太小记忆力不怎么好,但对食物的记忆是本能的。听到今禾的声音后立马蹦蹦跳跳跑出来,看着哪里有前几天的胆怯。 “准备好收养咪咪了吗?”今禾抚摸小猫的脑袋抬头询问应从安。 应从安微愣。 由于角度的问题,他完全能够将今禾的脸纳入视线范围内。而同样的,今禾也能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收入眼底。 女人抚摸小猫的动作很轻柔,和她抚摸自己头发时是不一样的。 无论哪一次,她都恨不得将他的头发蹂躏成鸡窝。 “小安?”今禾见他不回答,呼唤一句。 应从安回神,手指下意识搅合在一起。 “……还没有打算。” 虽说对小白猫很心动,但应从安并没有收养的勇气。 他惧怕于承担一条生命的责任,并且深知自己这样的人并不能好好照顾猫。 对于应从安而言,给小白猫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和提供足够的食物与水,这就已经是他能够做到最大程度的努力了。 青年的眉毛紧紧蹙起,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今禾在观察他。 手底下的小猫在温柔的抚摸下发出舒适的“呼噜呼噜”声音,双眼朦胧昏昏欲睡。 “既然是在草丛里抓住的猫,那名字就叫‘蹲草丛’吧。”今禾干脆利落地给小白猫取好了名字。 小猫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懒洋洋应了一声,从此就叫做蹲草丛了。 应从安被今禾随便取名字的行为震惊住了,瞪大双眼傻愣愣盯着今禾看。 “蹲,蹲草丛?”他惊疑不定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会很随便吗?应该无所谓,你看小猫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啊。”今禾说。 她抓起小猫的两只前爪,“蹲草丛,叫一声来听听。” “喵~” 今禾露出满意的微笑,颇感得意望向应从安,“你看,它很喜欢。” 小猫对这个名字没有异议,那应从安当然不会反驳,只是心里还在犯嘀咕。 哪里知道下一秒,小白猫就被今禾塞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今禾抚摸蹲草丛的毛茸茸小脑袋,笑着对应从安说:“好了,今晚就带回家吧。明天中午下了班,我就陪你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 就是这样干脆利落,今禾直接替应从安将小猫领养了,并且不容反驳。 应从安还想挣扎,“可是我……” 挣扎的话语还说不到一半,就被今禾直接挡了回去。 “不用担心照顾不好它,别把它想象得那么脆弱。”今禾说道,“猫虽然小,但生命力旺盛,不然也支撑不到等你来草丛里抓它。” “倒是你,瞻前顾后反而比猫还胆小。”她调侃着,双眼因为愉悦而微微眯起来,继续说:“这可不是一个主人的担当。” 经过今禾的一番话语,蹲草丛被应从安领养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应从安讷讷无言,想要抱紧小猫又生怕弄疼它。 张开嘴,应从安本想再说两句反驳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应从安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倒不是委屈,而是说不清原因的欣喜。 本来应该拒绝的,他自认为没有能力照顾好这只小猫。 连他自己都看顾不好自己,为什么她就这么笃定呢? “那就说好了,明天我过来接你去上班。记得把蹲草丛也带上,公司里有猫舍可以给它待着。” 今禾说完,最后摸一摸小猫的脑袋,就要走人。 应从安无言看着,尤其是看着猫咪脑袋被今禾揉得盘靓条顺的毛发,不知怎么回事,总感觉脑袋凉飕飕的。 果不其然,一只手覆盖上自己的脑袋,紧接着就是一通乱揉。 “回去睡觉吧,明天可不能赖床。”今禾笑道。 应从安:“……” 他又将肩膀缩起来,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头发,一只手护住猫,就这样目送今禾离去。 待一切回归安静,应从安原地发呆几秒,在小猫的呼唤下终于慢吞吞进入了民宿。 刚刚进入电梯,就窜进来一个人。 满手宵夜的金满满第一眼就瞧见了应从安怀抱中的猫。 她眨眨眼,“哇,你下定决心领养了呀。” 应从安没说话,点头示意金满满。 得到肯定的答复,金满满立刻露出羡慕的眼神,“真好啊,你也是做爸爸的人了。叫什么名字?” “……蹲草丛。” “……哇哦,这名字可真名字。”金满满随口吐槽,“有我们老大的风格。” 金满满口中的老大就是今禾。 应从安投去一个好奇的眼神,又意识到这好像不怎么好,就硬生生收了回去。 但金满满已经将他的眼神接收完全了。 她将一串烤面筋拿出来要递给应从安,被他拒绝后就转动手腕将烤面筋塞进自己嘴巴里。 嚼吧嚼吧,金满满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大就是这样啊。” “你明天肯定要把猫带去公司吧,到时候你就可以看见很多猫了,都是老大收养的。” 城市里的生活条件优渥,就会造就很多家庭生出对宠物的需求。但不是每个家庭都是负责的,有些只是三分钟热度,养不了没几天就将宠物丢了。 公司里的猫舍是公司成立那会就存在的,收养的猫绝大多数是被弃养的品种猫。 因为刷新猫的地点太随机,用心取名字也耗费心神。于是身为公司里的老大,今禾就开始根据猫的刷新地点随机取名字。 “蹲草丛还好啦,老大有的还取名叫早餐店,偷外卖,钻土堆等等。反正都是乱七八糟的名字。”金满满说道。 而应从安能够从金满满那风轻云淡的神色还有平淡无波澜的语气里听出这几个名字背后跌宕起伏鸡飞狗跳的故事。 脑海中想象起往日里总是温柔沉稳的女人灰头土脸,手中拎猫的模样。 感觉和记忆中的她有点出入,但是更加鲜活明媚。那样过分鲜明的画面几乎要从脑海的想象画面里走出来,然后对着他微微一笑。 “应从安?” “应从安?” 应从安吓了一跳,看见金满满满脸狐疑。 “你刚刚发什么呆啊?” 应从安摇摇头,眼见自己的楼层到了,于是抱紧小猫对金满满微微点头,然后抱着小猫走出电梯。 金满满瞧着他离开的样子,毫无所谓耸肩,“行吧。” * 今禾在送应从安回民宿后并没有回家。 来到庄园别墅外,今禾询问了林管家。 “时岚休息了吗?” “大少爷已经休息了。” 今禾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