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老太重生后[八零]》 1. 重生 [] 冬月,C市某小区 “妈,那我们回了,有事就打电话。” “能有啥事,都在同一个小区住着,离得这么近,而且还有小何在呢。”林芩站在门口冲儿子一家摆了摆手。 小何是儿子程聿给她请的保姆,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送走了儿子一家,方才还热闹非常的屋子,转眼就只剩下了两人,瞬间冷清了下来。 林芩坐回沙发上,拿起遥控器随意的按了一圈后便关了电视,房间里更安静了,只听得见厨房洗碗的水声。 一时之间林芩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心底涌上浓浓的疲惫和倦意,眼看时间也不早了,索性回房躺着去了。 今儿是她的八十岁生日,儿女带着孙辈来给她过个生日,林芩年纪大了,不想去外面,索性在家吃的。 饭后,女儿程悦一家住的远些便先走了,儿子程聿陪着多坐了会儿。可到底时间不早了,冬日里天黑的早,刚刚也回去了。 林芩一直都是单独住的,早些年一人住在农村老家,后来农村老家拆迁了,就一个人住回迁房。 可近几年身体不大好了,林芩没拗得过儿子,搬到了同一个小区,给租了间二居室的房子住着。因为不放心老人,还专门请了个保姆。 程聿住在隔壁单元楼,是个宽敞的三居室,日常就他和妻子白薇两人住,两人的独女程音一般住在单位附近。 其实把林芩接回家里住,才是最合适的,屋子宽敞住的下,而且白薇是医生,住在一起也能时刻了解林芩的身体状况。 可程聿一家、程悦一家包括林芩自己都心照不宣没提,默认了她单独住一处。 面上的理由是程聿做老师挺忙,白薇是医生,上班时间也不规律,没法照看林芩。 可实际上,都明白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早些年母子之间伤了情分,感情淡薄,现如今程聿对林芩只有作为儿子的责任,情愿多花一笔不小的费用,也不愿意住在同一屋檐下。 林芩和女儿程悦的关系也算不得好,母女脾气相冲,一度断了联系,后来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渐长,才慢慢缓和,可感情终归是比不上寻常母女。 林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 许是今天过生日的缘故,林芩忍不住回顾了下自己这过去的八十年。 她的人生大致得分为两段,前后差异巨大,用截然相反来形容似乎也并不过分。 这分界线约莫是在四十岁左右吧。 在此之前,生活好像都比较优待她,即便生活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林芩的日子都算的上幸福。毕竟当时整个社会大环境都是物质匮乏,很少有人不缺衣少食的。 年少时父母疼爱,姊妹亲近。 二十来岁和丈夫程宏业结婚,婚后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可四十岁之后就是另一番光景,父母相继离世,接着便是丈夫重病,花光了家中积蓄也没能救下人来。留下了她和一双儿女,以及一堆需要偿还的债务。 之后的日子,就是理所当然、可以预见的苦难。 一个没啥能力的农村中年妇女面对人生的骤变,只能被动承受,一切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等到她有了空闲回头看时,很多事情却已是无力挽回,最后落得个儿女离心、兄妹失和的结果。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林芩在黑暗中幽幽叹了口气,从被子里伸出干瘪瘦弱的手,摸了摸有些润湿的眼角。 算了,事已至此,儿孙各有儿孙福,自己年岁已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少给儿女添麻烦才是正经事。至于其他的,就稀里糊涂的过着吧! 随即便合眼睡去了。 * 林芩是被后脑传来的微微疼痛感给刺激醒的,她心里犯嘀咕,怎么还突然头痛了,别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 而后本能的抬手往头上揉去,一摸便是一个大鼓包,手触碰后疼痛感更明显了。 林芩不敢再摸,手落下时顺带理了理头发。 随即心里咯噔一跳,她觉出不对! 十多年前她就剪了短发,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头发却是逐年稀疏的。 可是刚刚她摸到的分明是一头浓密厚实的长发! 而且头上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大包! 说起来感觉过了很久,其实都只是林芩脑中的念头快速闪过,实际上从林芩有意识才只过了十多秒。 林芩这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她 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随即便是呼吸一窒!忍不住倒抽口气! 眼前的一切看着既陌生又熟悉,这是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家,只是,这个家在她六十岁的时候已经拆迁了啊!而且拆迁前也已经是个破旧的老房子了,不像眼前的模样,透着新房子的结实。 林芩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林芩似乎才回过神来,缓缓转动眼眸,看着房间里的布置。 这屋子里的布置也不像拆迁前,更像是几十年前。 先是立在床尾的木衣柜。 往左转便是另一个木头柜子,半人高,长方形,看着就知道是很能装东西的,这是专门用来存放冬天的厚被子的。 然后就是窗下的柜子了,台面上稍微有些凌乱,放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只有一处收拾得格外整洁。 那儿放着一个相框。 林芩的目光定格在相框处。 黑白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眉眼含笑的望着前方,即便是不再年轻,仍看得出几分俊朗。 那是她的丈夫,程宏业。 林芩记得,丈夫病逝后,她就特意放了这张照 2. 受伤原因 [] 林芩看着几米开外的木头大门,有些紧张,根本不敢回应,担心被人发现她的异常可怎么办。 “嫂子!嫂子!你醒了吗?”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叫她嫂子,是她的妯娌李翠云吗? 不! 除了刚做妯娌的前两年和搬到回迁房后两人消除隔阂外,中间那些年她和李翠云关系并不亲近,应该不是她。 那会是谁啊? 不等林芩继续猜想,门外的人似乎等急了,拍门越发的用力。 隐约间,林芩听到对方嘀咕着,“莫不是头上的伤严重了,昏倒在家了?那得赶紧找人开门去。” 林芩不敢耽误,忙应了声,“来了。” 便起身去开门。 “哐当。” 门锁一开,林芩看着眼前人愣住了。讷讷吐出两个字,“……赵兰?” 是赵兰!她怎么把赵兰忘记了呢!怎么没想到是赵兰呢! 是呢,赵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呢。 算一算已经好几十年没见过赵兰了,难怪一时想不起来。 赵兰是她最好的朋友,最难的时候都是赵兰陪着她熬过来的,即便是在她名声最差的几年,赵兰也不顾村里的闲话,仍然跟她交好。 可惜,老天不长眼,赵兰也是年级轻轻就生病去世了。 “嫂子?”赵兰看着立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弹的的林芩,抬起空着的右手在林芩眼前晃了晃。见林芩没有反应,又伸手扯了扯林芩的袖子。 “啊,怎么啦?” “嫂子,你没事吧?”赵兰见林芩总算回过神来,关切的问道。 林芩回过神来,赶紧收敛心神,这才注意到赵兰手上端着的饭菜。 “阿兰,你这怎么还端着饭菜啊?” “上午出了那事儿,估计你也没精力做饭,顺便多做了些,给你端过来。” 林芩闻言心里一紧,听这话上午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事,等下得旁敲侧击的打听下怎么回事。 赵兰说着话,走在前面,根本没注意到林芩的异常。 她熟门熟路的进了堂屋,把饭菜往桌上一放,然后又去了厨房,回来时手上多了双筷子。 “嫂子,你赶紧吃些饭,这会儿都快一点了。” 林芩闻着饭菜的香味,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才恍然发现肚子早已饿了。 接过赵兰递过来的筷子,林芩先吃了两大口,似乎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赵兰,“你们吃饭了吗?婶子和小家都吃了吗?” “我跟妈都吃了的,小家上学呢,不在家吃啊。嫂子你怎么这么问呢?” “咳咳咳!” 林芩被呛的剧烈咳嗽。 赵兰一时之间顾不上方才的问题,赶紧去厨房倒了碗温水,递给林芩。 林芩喝了两口水,总算顺过气来,抚了抚心口后,伸手摸了摸因剧烈咳嗽而扯疼的后脑。 “嫂子,你头还疼吗?” 赵兰赶紧起身查看,扒开头发,就看到一个鼓包。 顿时又生气又自责,“都怪这个周秀红,要不是她推你,嫂子你也不能磕到石头上。明明就是她没理,还好意思动手!” “对不起啊,嫂子。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急急忙忙的跟你说周秀红偷水灌苗,你也不会跟周秀红吵起来,更不会受伤。” 偷水、灌苗、周秀红! 原来是这件事啊! 林芩想起来了! 五月份正是秧苗大量需水的时候,恰逢八五年的水量少,所以村里人都在争抢用水。为此村里的领导便定了个用水的规矩,各家的田地都按照排好的时间顺序来用水。 到谁家用水的时间便把田埂与小溪连接处的土挖开,让水进田里灌苗。过了时间就需要把土再重新填上,方便溪水集中流向下一家的田里。 周秀红和林芩两家分的水田挨在一处,按照规矩来,早些时候是宋秀红家灌苗,到了九点后应该是林芩家的水田用水时间了。 可宋秀红趁着林芩不注意,又偷偷把田埂的土挖开灌苗,然后被赵兰发现了,回去便跟林芩说了。 林芩肯定气不过,直接找上门去。 周秀红素来胡搅蛮缠,林芩也是个脾气火爆的,毫无意外的便吵了起来,到后来还动起手来。 最后以村书记张福贵过来断了这桩官司才算完。 张福贵说一切按照规矩来,而且因为林芩受伤了,还让周秀红赔两块钱给林芩当做是医药费。 只是周秀红是个没皮没脸的,在林芩的记忆里,周秀红直到最后都没掏这钱,一直赖着。 对这件事林芩算是印象深刻的,主要是因为这事到后来不是单纯的打了一架这么简单,带给她的影响深远。 其实在农村吵架是常事,打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这次却是不一样的,因为当时刚好碰上了镇上的领导到村里来,目睹了一切,走的时候面色不快。 自此之后,她的泼妇名声便传遍了整个乡镇。 “嫂子,对不起啊!要不下午我们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看,这么大一个包,千万别有什么事啊!” 林芩刚回忆完整件事,就听到了赵兰的提议,再一看赵兰的神色,就知道她在自责愧疚。 可这事怎么算都怪不到赵兰头上啊,反倒是她还得谢谢赵兰,多亏赵兰发现得及时,不然秧苗灌水不够,收成不好,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不过赵兰素来就是这个性子,善良的很。 林芩赶紧接过话头,“你别把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周秀红才是那个做错事儿的人!她都理直气壮的,你凭什么自责。而且找周秀红是我自己去的,吵架打架都是我,你自责啥!” 吃过饭后,赵兰也不让林芩收拾,自己去了厨房洗了碗筷。 因着林芩拒绝去卫生院,说想躺着休息会儿,赵兰也没多待,嘱咐了两句后便回家去了。 * 林芩说想躺着休息会儿,不是谎话。 一来确实精神有些不济,二来她仍对重生这事晕晕乎乎的。 林芩回到房间,侧躺在床上,蹙着眉思索着从昨晚到今天的所有事。 可躺了一下午,她也实在不知道这超乎科学的重生是怎么发生的。 好在重生前,林芩本人毕竟是经历了八十年的人生,见识颇多。 加上后世的资讯爆炸信息爆炸,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好多闻所未闻的事都在电视上网络上见识过,虽说当时林芩年岁已高,但是无形间也潜移默化的提升了她的接受能力。 最后只能归咎于后脑的撞伤。 这是林芩参考后世各大影视剧得出的结论。 林芩花了半天时间总算缓了过来。 只是有些郁闷,为什么偏偏重生在她最辛苦的时间段!但林芩还是接受了一切,毕竟她也无法改变呐。 接受了一切的林芩也顾不上头疼不疼了,在床上根本躺不住。 只见她翻身下床,走在床尾的木头衣柜前,打开柜门,伸手往里摸,果然摸到了一个铁皮盒子。 这是她早年的习惯,钱票之类的重要东西都放在一处,然后藏在衣柜里面。 打开盒盖,最上面便是一叠钱票和一张纸,下面是一些证书之类的,如土地使用证和红色封皮的土地承包证。 林芩要找的是钱票和这张纸。 林芩先拿起那叠钱,数了数,有二十三块八毛五分钱,票证很少,只有几张布票。 林芩把钱票放一边,展开了那张纸。 这是一张专门用来记录的欠债还款明细的纸。 纸上有两栏,左边是姓名,右边是金额,清晰明了,长长的一溜儿。 不过好在,上面的一长串已经被划掉了,只剩最后两排。 分别是: 【程宏国130元】 【吴建国50元】 林芩确定了目前的负债情况,还有一百八十元的外债。 想来,当初还钱的顺序是因为这两人都是亲戚,所以被留在了最后。 程宏国是丈夫程宏业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小叔子。兄弟俩感情不错,一直都互相帮衬,当年丈夫生病小叔子没少帮忙。 吴建国是她妹夫。住在隔壁乡镇,程宏业做司机那几年没少帮衬他,所以关系处的极好,只是后来程宏业去世,来往才变少了。不过,在丈夫生病之初,也借了些钱看病。 林芩原也以为吴建国为人还不错,直到后来才发现他不是个好人。 林芩把钱、票、纸全部原样装进铁皮盒子,放回衣柜后,又坐回了床上。 她记得,上一世,这些债务是等到程聿大学毕业后才还清的。 可如今,她得想想法子怎么先把欠的钱给还了,俗话说的好,无债一身轻!欠债的感觉可一点不好。 < 3. 鸡瘟(一) [] 翌日 林芩早早的便已醒来,套了件衣服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站在廊檐下看着蒙蒙亮的天,深深吸了清晨微凉的空气,瞬间来了精神。随意活动了下身体,再度体会了番如今强健有力的身体,然后伸了个懒腰,去厨房烧水做饭。 走到格柜前时,停住了脚步。 只听“呲啦”一声。 日历本被利索的撕掉了一页,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饭很简单,就是几个红薯,再加上随意煮的蔬菜汤。 程悦吃了早饭后,就去了学校,家里只剩下林芩。 林芩早上做饭时已经想好了今天的安排了,早上出去看看秧苗,顺带去田里砍点菜回来喂鸡,然后再收拾下家里,下午的话再看看做些啥。 林芩向来做事利索,不一会儿功夫,便背着竹背篓出了门。 一路上都是绿油油的秧苗,林芩在心里感叹,幸好重生回来的是这个时间,要是再早半个月,就正好是收小麦和油菜籽的时候,那才叫一个辛苦。 她也好些年没敢农活了,估计会被累的够呛。 走了十来分钟,便到了自家的水田位置,林芩顺着田埂走了一圈,看了下秧苗的情况,确定没啥问题后,就去了另一处水田,就这样陆续走了一圈后,才往回走。 因为回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这回是要经过村口的。 林芩还没有进村口,就听到了一道女声。 “我呸!姓林的也是个不要脸的!她昨天突然找我闹,保不齐就是想讹我家的钱!我昨儿可没使劲啊,她怎么就被我推倒了,怎么这么巧头就受伤了?!要我说,就是她装的!”到最后,声音愈发尖利笃定。 虽没见着人,可光听说话的内容林芩便确定说话之人是周秀红。 “倒也不至于,林芩不像这样的人。” “是啊,不至于吧。而且这钱不是福贵叔让你赔的的吗?” 人群中有三两人提出质疑。 “怎么不至于!你瞧瞧那姓林的,现在过的啥日子!估计家里的账还没还清呢!保不齐就是想讹钱还债!” “啊,这倒是也能说的过去。林芩家这两年真是……” “好像这么说也对。” “是是是,她平时挺泼辣的,昨天是有点奇怪哈。” 周秀红眼见众人被自己说服,越发得意,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开口道,“要我说啊,这姓林的也是带了霉运的!要不怎么刚修完房子,把钱花了,男人就生病了!还生的是那花钱要命的病!可惜钱都花在修房子上了,现在光留下一栋房子,有什么用,家里啥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你这话就有些没道理了,人林芩前头多少年日子过的多红火啊!” “你别说前些年,你就看这几年怎么样吧!说不定姓林的就是这两年才开始带霉运的,反正我是要离她远些,免得影响到我。”周秀红说完还拿手掸了掸袖子,似乎掸掉些根本不存在的霉运。 “周秀红!有本事再把刚刚的话重复一次!” 这声音洪亮坚决,是林芩手握着镰刀走了出来。 林芩听到前面的话时,原想着绕过去。 可后头周秀红越说越过分,不止牵扯到已经去世的丈夫,还编些莫名其妙的瞎话出来乱说。 上辈子她根本不知道周秀红还在背后做过这些事,难道这就是后来村里人都疏远她的原因么? 因为林芩的突然出声,在场的众人面上都有些讪讪,毕竟被人当面撞见说人坏话,还是有些尴尬的。 当然,尴尬的人不包括周秀红。 “说就说!” 只是当她对上林芩蕴满怒意的眼神时,不禁有些气短,“反正我又没说谎……” “说没说谎你心里清楚!但你肯定是在宣传封建迷信。要是不怕,你就继续。” 林芩憎恶的看了眼周秀红后,便没再说话,径直回家。 “笃笃笃” 林芩手起刀落,动作迅速,似乎在发泄刚刚的愤怒。 一大把菜叶在几分钟内便被剁得稀碎。 林芩拿起一个盆子,把切碎的菜叶全倒进去的,然后又舀了两碗糠和两碗水进去,最后用手和了和。才端着盆到后院喂鸡去。 林芩家的房子确实如周秀红所说,是前年才建好的砖瓦房。 当时是1983年,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她和丈夫就想着还是要建个正经房子才行,总不能一直住泥砖房吧。 刚好丈夫做司机这几年家里也攒够了钱,不用往外借钱,直接就盖了新房。 新房是正经的砖瓦房,三个房间、一个厨房外加一个堂屋。建房时想的便他们夫妻一间、儿子一间、女儿一间。 而原来的泥砖房也没推倒,直接变成了后院,厕所和养鸡这些都放在后院。 前后院子用一道木门直接连接在一起。 当时建这房子,花了两千多块,把攒了几年的钱都用的差不多了。 不过她和丈夫并不担心,因为丈夫是司机,在八十年代司机可是个挣钱的工作,每个月出去跑车都有几十上百的进项。 可谁知道,也是在这一年底丈夫生病了。 去了医院看病,医院这地方最是花钱,家里的积蓄没多久都花光了,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治好。 到次年初,丈夫还是去世了。 林芩还记得丈夫临走前,拉着她的手一直后悔不该借钱,担心她之后的日子不知该怎么过。 林芩抬手用袖子擦掉滑落的眼泪,拉开鸡圈的竹栏门,把鸡食倒进去。 早在林芩到后院时,鸡群就已经咯咯咯叫个不停了,鸡食一倒,十来只鸡挥着翅膀扑棱棱的过来,就开始低头啄食。 林芩趁着这个时间,进了鸡窝,准备捡鸡蛋。 没想到,在鸡窝旁看见了一只略微蔫头耷脑的大公鸡,瞬间引起了林芩的警觉。 哪会有过了一夜还不贪吃的鸡,除非生病了! 林芩这会儿也顾不得捡鸡蛋了,起身一把捞过大公鸡。 公鸡本想躲开,可惜因为动作迟缓,被抓了个正着。 林芩一手抓住公鸡的两只翅膀,另一只手则掰着鸡头看个仔细。林芩越看眉心皱的越紧。 这怎么这么像鸡瘟啊?! 林芩赶紧去看附近的鸡粪,果然看到了灰绿色的稀粪。 确定了心 4. 鸡瘟(二) [] 林芩坐在板凳上,回忆上一世的鸡瘟。 上一世家里的鸡是最早死的那一批,想来发病应该也是最早。 现在她凭借上一世的经验提早发现了问题,算是做了预防。就是不知道别家的鸡如何了。 林芩有些纠结。 她在想要不要提醒下村里人。 林芩是知道这次鸡瘟的传染性极强,要是不说,按照上一世的事态发展,几乎可以肯定村里的鸡都会被传染。 虽说不是林芩自家的鸡,可她想到真要是因为她没提前提醒死了这么多鸡,对她这样节约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还是会觉得很可惜。 而且鸡瘟的产传染性极强,自家的鸡即使做了预防,可也不是万无一失,万一又被传染了呢。 二来,就算是没有被传染,到时候,全村上下,只有她家的鸡安然无恙,这就太过显眼了,势必会引起全村注意,甚至会被人嫉恨。 再则村里的大部分其实也并不坏,像周秀红这样的人还是少数的,上一世她在村里住了几十年,直到六十岁拆迁时才搬走,而且住在回迁房时,同一个小区的人也大都是当年村里的老邻居,彼此互相帮衬。 即使年轻时有矛盾,到老了也都能释怀了。 就像她和妯娌李翠云,到了老年时,还不是处的挺好,还时常一起打麻将,跳广场舞呢。 只是这提醒后,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鸡瘟、怎么知道如何用药治疗。 万一引起怀疑呢。 在凳子上苦思半个小时,林芩只能把这事儿往儿子程聿身上推。 反正他不在家,就说是从他那儿听说的,就算是旁人想求证,也得等到放暑假才能知道,那至少得是快两个月之后的事儿了。 她还不信谁还能记得这事儿,会真的去问。 要是问急了,她就破罐子破摔,村里人爱信不信。 正要出门时,林芩转念一想,觉得以自己目前的名声,估计出去说,也没人会信,反倒耽误时间。到时候还适得其反。 毕竟时间紧迫,多耽误一些时间,村里的鸡就多一分危险。 思索片刻后,林芩出门直奔村书记张福贵家去。 * 张福贵正在家里的自留地里吭哧吭哧的挥着锄头翻地,准备种些黄瓜吃。 黝黑的脑门儿上有些毛毛汗渗出,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一抬头就看到了林芩, 张福贵一见林芩,就觉着脑袋疼。 主要是这两年但凡跟林芩相关的事,几乎都不是啥好事儿。 远的不说,就拿昨天发生的事来说,就够他头疼的了。 镇上的领导一年到头下乡的时候也不多,轮到他们青石村的时候就更少了。 满打满算一年也就两三次,偏偏昨天上午过来,就正好看到俩妇女打架的“热闹事”。 这可真是丢脸丢到了乡镇上了,张福贵都还记得昨天镇领导临走时,那脸黑得都抵得上他的肤色。 偏偏还让隔壁大河村的村书记郑洪给瞧了个热闹,着实没脸。 更让张福贵生气的是,他还提前跟村里都打了招呼的,这帮妇女就不能忍一天、忍一上午吗! 周秀红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就不多说了。 可你林芩至少应该明事理吧!咋脾气就这么火爆呢!简直太不把他这个村书记放在眼里了,一点儿面子不给。 本来看在她男人程宏业的面子上,能照顾就照顾一二。 可这咋还越来越过分了呢?瞧瞧现在这名声,都跟周秀红差不离了。 他今年也都56了,眼看着还有几年就能顺顺利利的退休了,咋就不能安生点呢! * “小林啊,怎么有空过来呀,进屋坐会儿。”刘桂花热情的招呼着林芩。 “桂花婶,我有点事想找富贵叔说说,他在家不?” “喏,门口自留地里呢,我喊他回来。”刘桂花伸手指了指外面,跟林芩说道。 林芩赶忙拦住准备大喊一声的刘桂花,“我过去找福贵叔说就行。” “福贵叔,您忙着呢?”林芩顺着张福贵家门口的小土路走到了自留地的田埂旁,冲着张福贵打招呼。 “嗯,种点黄瓜夏天吃。” “黄瓜夏天吃最爽口,是个好菜哈。” “嗯。” 张福贵知道林芩特意找过来,肯定有事,说不定还想跟她掰扯昨天抢水的事儿呢。 可他根本不想问,索性就顺着林芩的话往下说,正巴不得林芩能看出他的想法,不提这茬。 林芩眼看着张福贵不搭话。 之前还想着等张福贵一问,她就顺势一说的法子想来是不行了,只能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道,“福贵叔,今儿来找您有点事儿想商量商量。” 张福贵的锄头没停,心里暗叹,来了来了。 没等张福贵搭话,林芩继续道,“今天早上,我喂鸡的时候发现,” “诶——” 不是抢水?也不是周秀红?喂鸡,关鸡啥事儿呢? “福贵叔?” “没事,你继续说。”不是来找他扯旧事的就成,鸡能有什么事,八成就是买鸡卖鸡,还有鸡蛋的一些琐碎事儿呗。 “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喂鸡时发现,家里有只公鸡蔫巴巴的,看着像是生病了。” 林芩顿了顿,观察了下张福贵的反应,又继续说,“本以为是一般的感冒或是啥的,可我发现这鸡粪有些奇怪,是灰绿色的。” 张福贵挖锄头的动作放慢了许多。 “然后,我就想起来这症状跟之前小聿提到鸡瘟有点像,所以就赶紧来找您商量商量。” “鸡瘟!这可不能乱说的。估计这鸡就是感冒了。”张福贵根本没想到林芩会说出这样的事儿来,吓了一跳,但是完全不信。 他今早上也看了家里的鸡,都好生生的呢! 哪有什么鸡瘟,简直就是危言耸听,一来就是鸡瘟不鸡瘟的,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要真是鸡瘟,村里的鸡还能好了。 张福贵有些生气,“你懂什么鸡瘟,公鸡蔫巴巴的可能就是感冒了。” “可是我看它的粪便颜色还有整体的症状就跟小聿书里说的一模一样。” “鸡拉屎,不就是那些个样子颜色。你晓得个什么。要真有鸡瘟,兽医哪次不是提前过来打招呼预防的,什么张口就说鸡瘟啥的。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惹是生非!” 张福贵本就因为昨天抢水事件,对林芩有些不满,这会儿见林芩张口闭口鸡瘟的,愈发恼怒。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情绪。 林芩有些气结,根本没想到张福贵会这么说。 虽说在她的印象中的,张福贵确实不是个太热心奉献的领导,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不负责任。 在她的设想中, 5. 鸡瘟(三) [] “听说了吗?今儿下午突然让检查家里的鸡,都是林芩找村书记说的!” “你也知道了啊,我也是刚刚才晓得。” “啥呀,啥呀?你们说的是啥意思啊?” “啧,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还没听说呢?就下午那会儿村书记不是突然通知大伙儿说让检查家里的鸡嘛,据说是林芩搞得鬼,说是有啥鸡瘟。”热心的婶子压低了声音,语气略带浮夸的说着。 “嗬!鸡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可不是么!你说这林芩是疯了吗?整这么一出!” “也不能这么说,林芩也是好心嘛,不然干嘛做这种不讨好的事呢。” 有人提出不同的想法,可很快便被一个激动的女声给打断了。 “哪有什么好心!我家的鸡我一天喂两三次,伺候的巴巴适适,整天活蹦乱跳!要有事儿我能看不出来?别是林芩故意搞鬼,胡说八道报复大家呢!” 这话说得攻击性十足,不是周秀红又是谁呢。 周秀红也是刚刚得知这么个消息,就往村子的路口来了。 因为青石村的村民的都喜欢聚集在这个地方闲聊。 周秀红上午被林芩放狠话,搞得很没有面子。心里的嫉恨不免又多了几分,当时就想着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找回场子。 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眷顾她,当天下午就给了她这么个机会,她可不能浪费了! 周秀红眼看自己的一番话出口,众人的眼神、面色都有了变化,心中暗喜。 她就不相信还不能让林芩吃了这个亏。 周秀红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周秀红,我看你成天的是没事儿做,才会出来胡说八道,乱嚼舌根。林芩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声响起,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周秀红扭头一看来人,是黄桂芝,心里暗叹一声晦气。 但面上却扬起了个笑脸,“我说谁呢,原来是桂芝婶啊!谁不知道你跟林芩关系好的不得了,可今天这事儿又不是我胡乱编造的。大伙儿都听说了的啊。” 真是倒霉,上午说林芩坏话,被逮了个正着。下午又遇上了黄桂芝。 还好这次她底气足,一点不心虚。 黄桂芝其实下午并不在家,根本不知道具体出了啥事,刚拐过路口就听到周秀红正在说话。 她对林芩很了解,人品方面没话说,哪能让周秀红随意乱说。 有人见黄桂芝不信,赶紧跟黄桂芝解释了一通,黄桂芝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 她心里觉得林芩可能有些冲动,没想到后果,但是她一点儿不认同周秀红的说法。 “不管有没有鸡瘟,林芩肯定是出于好心想提醒大家,绝对不是周秀红说的报复。”黄桂芝一双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 然后才继续道,“要真是报复,就根本不会说出来,只等村里的鸡都死绝了才好!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都被黄桂芝这句“死绝了”吓了一跳。 沉寂了几秒后,才有人出来打圆场,“桂芝婶,你这话说得吓人扒拉的,我们也没说林芩是坏心呢。你别生气啊,这不就是大伙儿闲聊两句嘛。” 黄桂芝也不是那种凡事非要争个高低的性格,只是不太喜欢周秀红胡乱说,现在有人打圆场,也就顺着往下闲聊了几句。 只是,黄桂芝有息事宁人的心思,周秀红却是全然相反的。 周秀红可一点不想让这事儿就这么轻松过去,她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搞臭林芩呢。 “就算是林芩是好心,那她怎么知道鸡瘟?人镇上都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她就知道了?这么多年,倒是从没发现林芩有这样的本事,笑死个人了!” 黄桂芝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一时有些被噎住了。 周秀红见此,越发得意。 “要我说啊,桂芝婶,你也别什么都不知道,就为林芩出头。说起来林芩才应该多帮你,对你愧疚才是。” 周秀红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要不是林芩她男人给你家磊子介绍了那工作,你家磊子也不可能出意外。你说是不?” 黄桂芝气浑身的发抖,直接把手上的竹篮往周秀红身上砸。 围观的婆婆婶子们,也震惊于周秀红的口不择言。 这是直接戳人痛处啊。谁不知道到黄桂芝早年丧夫,中年丧子。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能当人面这么说的啊! 可现在还是得出手拦住黄桂芝。 倒不是怕周秀红受伤,主要是黄桂芝近六十的人了,万一被周秀红这个混不吝的人给伤着了。到时候家里的日子更难过。 现如今黄桂芝家就两个寡妇带着个半大的小子过日子,不能出事儿。 况且黄桂芝素来是个厚道人,几十年来跟在场的婆婆大娘都处的好,哪能不拦着点。 两人很快被拉开了,周秀红嘴上仍是骂骂咧咧的。大伙儿都让她少说两句。 黄桂芝倒是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去捡竹篮子。 竹篮里的菜叶落了一地,几个婶子帮忙先把好的捡起来放进去。烂的也没浪费,放篮子的另一边,这可以拿回去喂鸡吃。 有眼尖的婶子,看见了正一路小跑过来的赵兰,赶紧喊道,“赵兰,你妈在这儿呢!快过来。” 赵兰是被人从家里叫过来的,来人只说她婆婆跟周秀红在村路口吵起来了。 听闻这话,赵兰根本顾不上还在锅里熬着的草药。 她一路小跑过来,没想到比吵架还严重,婆婆跟周秀红打起来了。 黄桂芝一见赵兰过来,拎起竹篮就拉起赵兰往回走,没再跟周秀红纠缠。 “妈,您没事吧?我看看您的脸,有没有受伤啊?”赵兰被黄桂芝拉着往回走,也没来得及跟周秀红掰扯一二。回去的路上赵兰只想确认婆婆的情况。 “我没事,大伙儿都拉偏架,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赵兰仔细看了下,确实如黄桂芝所说,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赵兰看了看婆婆的神色,低声询问道,“妈,你怎么跟周秀红打起来了啊?” “没啥,就是她说话太难听了。” 黄桂芝没提周秀红具体说了什么,搪塞了过去。 赵兰的性子比她弱,容易多想,当年儿子意外去世,赵兰好不容易才走出来。 黄桂芝不想让赵兰知道后伤心。 * 黄桂芝走了,周秀红却还留在原地骂骂咧咧。 只是这会儿没人搭理她,主要是周秀红说话太过了。 咋能怎么戳人痛处呢? 黄桂芝就这么一个儿子,几年前出车时意外死了,死的时候才三十来岁的,年轻得很。 要说黄桂芝也是个苦命人,前后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