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无cp文男主之后[穿书]》 1. 第1章 [] 江月疏张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她身上穿着水蓝色的繁缛衣裙,质地是劣质麻布,摸着还割手的紧。 这是古代的服装。 她到古代了? 正垂头思索着,忽地上方传来一道威严的青年男音。 “月亮,你说阿乐是怎么掉下水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江月疏吓得一哆嗦,抬起头。 她的面前坐了一男一女,男人着玄色衣袍,腰间系蛇形腰带,长相清隽不凡,女人则穿苏绣百蝶云缎裙,头戴桃花步摇,华贵难言。 他们是......谁? 对于眼前的场景,她一无所知,迷茫极了。 见她皱着眉不说话,男人用力拍了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男人伸出手指,指向旁边怒道:“你说是不是这小崽子推的?!” 江月疏小心脏一跳,听见男人的话,小心翼翼地顺着男人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在她身旁三米处,跪了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男童正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摆。 结合男人刚刚阿乐掉水的话,江月疏猜测应该是一场孩子间的宅斗事件,而她身体的原主或许是事件目击者,现在在盘问真相? 可惜她不是原主,不知道阿乐怎么掉下水的,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孩子推的。 “系统系统!”江月疏迅速在心底叫起金手指,“把原主记忆传给我。” 之前系统和她签订协议时说了,到了任务世界,会把原主的记忆传送给她,如今这个情况,太需要记忆了。 一连叫了五六声,系统仿佛死了,没有一个回应。 脑海中一片沉寂。 这时,一直没得到江月疏回答的男人怒意更盛,声音陡然拔高好几个调,复问道:“月亮!那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我再问一遍,是长乐自己掉水的,还是傅照晚这兔崽子推的!” 闻言,江月疏一愣。 傅……傅照晚? 她赶紧扭头又看了一眼跪地的男童。 暖色的烛火下,男童头发微乱,唇红齿白,侧脸只露出乌瞳深邃如同黑夜,仿佛知道自己被人看,他动了动头,大半张脸落入江月疏的眼帘。 黑眸无机质地扫了她一眼,冷冷的眼光令她打了个寒噤。 没想到无cp事业型疯批男主从小就这么冷。江月疏感叹道。 是的,傅照晚是一部无cp修仙小说的男主,不同于别的大男主是除魔卫道的修仙正义之士。 傅照晚是疯批冷漠的魔修男主,他不在乎性别,不在乎正邪,稍不痛快便大杀四方,在修仙界搅起血雨腥风,是修仙界的修仙者都想诛杀的存在。 而在小说结局...... 他一人端了整个修仙界加凡人界! 江月疏还记得那个小说关于傅照晚大结局的描写—— 魔修少年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冷冷说道:“有意义吗?世界根本没有意义!都是虚妄的存在罢了。” 随即少年抬起手,五只傀儡脱离傀儡线,骤然飞向天空,蓝色的天穹被绿色的木灵气覆盖,漫天的绿光汇集,短短几秒,少年修为从合体晋升到洞虚,却还在不停攀升。 半柱香后,少年达到世界的巅峰,甚至超越。 看着仰望他的众人,傅照晚眸子冷似雪,轻轻呵了一下,举起左手食指,食指弯下的瞬间,世界灰飞烟灭,一切湮灭在尽头。 亦包括自己。 傅照晚疯批到不高兴时要让世界为自己殉葬。 而就是这样一个疯批的无cp文男主,却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江月疏,二十一世纪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市民。 小时爸爸出轨,卷着钱财跟小三跑了,随后留下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母女俩相互扶持过日子。 虽然日子过的苦,但好在她学习成绩不错,考上重点大学,毕业进入一所大企业,眼瞧着好日子要来了,却在此时,妈妈被诊出鼻咽癌。 还是中期。 拿到诊断通知书的那刻,江月疏手指颤抖,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那么努力地学习,工作,只是想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要是妈妈走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 她不想失去妈妈。 在这个时刻,系统主动找上了门。 它说,只要她能完成它的任务,它就能救她的母亲。 她不知道系统是不是说假话,更不清楚它的目的,但她顾不了那么多,没什么比救她妈妈这个好处更诱惑她。 于是,她在那份协议上签下名,与此同时知道了系统要她完成的任务——感化无cp文的傅照晚,不让他虐杀嗜杀人类,不让他灭世,并且心底怀爱,爱众生,爱世界。 简单来说,就是让男主变成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原本她看完原著,觉得任务太难,现在发现系统好像对她还不错,没把送她到修仙界,反而把她送到了男主小时候。 这时候的男主还是凡人,没有经历太多磨难,还未黑化。 所以任务难度锐减? “月亮!” 男人再叫了一声,耐心已经告罄。 江月疏被喊回神,对了目前重要的是掉水宅斗事件! 虽然她不是原主,也没有原主记忆,但这掉水事件,小说里有提过几句,那时已经是魔修的男主被正道诬陷杀了尚云宗的高徒,男主冷冷一笑,有一句心声。 ——冤枉这种事,早在七岁时我就领教过了。 后说男主在七岁时,自己的庶弟和玩伴打闹掉水,却因为怕被父亲责骂,诬陷男主推他下水,后又因为丫鬟要抱大腿,作假证冤枉男主,结果无论男主如何解释,无人相信。 最终男主被打了三十棍子,罚跪一晚上祠堂,差点死在祠堂里! 思此,江月疏定了定神,抬起眼睫,语气坚定道:“不是,乐少爷是自己掉下水的,和照晚少爷没关系!” 少女眸底清澈如水,言语真诚,掷地有声的话语令三人为之一怔。 江月疏冷不防感受到有三道热切的目光落在了她面庞之上,余光瞟向其中最复杂的一缕目光,碰巧撞上男童的略显怀疑的视线。 她柔下神色,唇边绽开淡淡的弧度,朝傅照晚一笑。 傅照晚皱了下眉。 上头的男人呆了一下,可能以为推下水的事不可能有隐情,没料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的峰回路转。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眼睛游移间,不期然对上堂下男童的黑眸。 那双眸子深处写满了然和嘲讽,了然他的偏心,嘲讽他的行为处事。 男人肉眼可见地恼怒,甩了袖子,宽大的袖子破过空气,产生倏倏声。 他说:“既然这样,那便免了之前的三十棍子家法,可你弟弟掉水都无动于衷,手足之情太淡泊,你去祠堂跪一晚上,权当给昏迷的阿乐祈福,也当给不详的你自己积积福!” 江月疏一顿,原来真的有父亲偏心如斯。 之前 2. 第2章 [] 江月疏跟着傅照晚转过一条百米长的走廊,后傅照晚停下脚步,江月疏抬头。 入目的是微破的祠堂牌匾,牌匾上墨迹很浅,两侧高悬旧黄的灯笼,灯笼底部有个小洞,小洞中的烛火飘摇微弱,在地面上留下一团团浅浅的光影。 傅照晚推开祠堂门,江月疏被飞来的烟灰呛到,捂住嘴咳嗽。 挥手将灰尘拍散,她抬起眼睫向前看。 前方六米摆放了一张香火桌,香火桌上有二十几张牌位,整整齐齐摆放,不过奇怪的是,香火桌中间空了一块。 除了空白处,其余地方积了些灰,一看便是祠堂少来人打理。 傅照晚走到香火桌最中间,静立许久,而后拿起桌面的火折子点燃了香炉中的香。 白色的烟弯旋,在空中升起又飘散。 他垂睫,在蒲团跪了下来,腰背弯曲,双手合十,朝着香火桌中间方向,虔诚地磕了个头,随即直直地跪着,腰板笔直地宛如寒冬的松树。 江月疏静静看着这一幕,不便打扰。刚移步到旁边。突然脑海里快速冲入一大段完全陌生的记忆,刺激的她额角发胀,差点没站稳。 扶墙理完原主的记忆后,江月疏更沉默了。 原主名叫月亮,一年前被牙婆子卖给傅府当奴,却因为长相不佳,指给不受宠的男主傅照晚。 原主刚开始因为不熟悉傅府,以为傅照晚是受宠的大少爷,对他很不错,尽心尽力照料了他一段时间。 渐渐时间一长,她发现傅照晚并不讨父亲傅严的宠爱,甚至还是侧室柳氏最厌恶的存在。 于是升起攀高枝的想法,想跳槽去傅严二子傅长乐那里做事。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种行为无可厚非,原主上赶着捧傅长乐生母柳氏,却不受柳氏喜欢,后原主知柳氏憎厌傅照晚,开始起坏心思。 为了讨好柳氏,原主变着法折磨傅照晚,例如故意给他吃隔夜的饭菜,秋冬天不给燃炭等一系列恶劣行为,以此暗戳戳地刷柳氏好感。 总之如果将原主放在小说中,她妥妥是个恶毒女炮灰,没跑了。 江月疏欲哭无泪,怪不得小男主厌恶她,某种程度上,原主也算刷爆了男主的“好感度”! 现在她在男主那里的印象分一定是负的! 有难度的开局,这感化任务怎么做啊? 系统扫了一眼傅照晚,音调忽然恢复正常,说道:“不会是负值,他对你的印象分大概是零。” 江月疏有点不信,一般人对待不认识的陌生人,无感,印象分才是零。 明显她之于傅照晚不是陌生人。 不可能为零。 她略微头疼地盯向男童,只见男童小小一只,跪在蒲团,脸色微白,衣袍下露出的小脚互相磨蹭了一下。 江月疏一愣,在她穿来之前,傅照晚已经在堂厅罚跪了半个多时辰,现在还要跪,还是一个晚上,七岁的小人儿身体怎么熬得住? 她眼有不忍,道:“晚少爷,要不你别跪了。” 傅照晚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继续笔直而跪。 她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 傅照晚这才睨向她,眸光淡淡,清浅似风。 “晚少爷,很累就别跪了。”她望向他的腿,又补充承诺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照晚盯着她,目光涌动,眼底泛起难以捉摸的幽暗,半晌,他阖眸,冷梆梆吐了句不用。 态度极度冷淡,眉梢的厌恶之色减轻些许。 祠堂没有坐的地方,但有摞起来的蒲团。江月疏犯起懒病,能坐着绝不乐意站着。 她拽了个蒲团,搁在傅照晚旁边,转而想到男主不喜她,默默又拉离了一点距离。 两人的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不亲密亦不远离。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傅照晚。 男童双眉弯弯,眼尾微翘,眼型介于桃花眼和凤眼之间,鼻子小巧挺拔,唇瓣抿时似含苞的花。 五官拆开,每一部分都无可挑剔的好,放在现代,是所有人都会夸一句非常可爱的脸。 即便傅照晚身上有生人勿进的冷,配上这张脸,也不令人讨厌。 在进入任务前,江月疏担心了许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担心感化任务怎么做? 原著写过傅照晚是幼时遭遇悲惨,逐步黑化成为嗜杀的冷漠魔修,而随着修为增高,见识过太多凡人界修仙界的黑暗面,愈加厌世,最终从境秘之地出来后,彻底活腻了,从而灭世。 她自认是一位很普通的人,怀疑自己不能把一个黑的感化成白的,担心没接近少年魔修傅照晚,就被他杀了。 系统送她到男主七岁这个时间点,男主还没有能力,还是只被欺负的缺爱小可怜。 只要她对幼时的傅照晚特别好,保护他,兼之好好教导他,他感受过人间的温暖,知道世界的好,那么他肯定不会产生灭世的念头。 浅灰感化成白的,好像不太难? 只是这尴尬的身份…… 江月疏越想头越重,又逢睡虫上身,迷迷糊糊歪头睡着了。 夜逐渐变深,月亮西移。 此时,离少女一手之隔的男童猛地睁开眼。 傅照晚目视前方,黑眸闪着幽幽的光。 上辈子他从秘境出来,刚突破瓶颈,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渡过天雷,上天仿佛与他有仇,化神的六六天雷变成渡劫的九九天雷。 最后修为低下的他折损在天雷迅猛的攻势之下。 没想到他竟然能有这般奇遇,居然死后重生...... 他思绪万千,最后转眼望向身旁。 身旁的少女睡的很香,唇角还有些亮晶晶的恶心液体。乍一看,是他记忆里那个爱偷懒的丫鬟月亮。 可傅照晚清楚她不是。 自打他跪在堂厅,第一眼看到少女,听少女说第一句话,就知道她不是原来的丫鬟月亮。 以前那个月亮,贪婪虚伪愚笨,他多瞧一眼便想作呕,而如今这个,望向他的眼清澈干净,并且还会为他说实话。 因此,她根本不是原来的月亮,不过是套在月亮壳子里的一个冒牌货! 傅照晚神色专注观察少女十几秒。 虽然不知道少女壳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能夺舍别人躯体的灵魂,大多不是凡者,尤其她壳子里似乎不止一个灵魂...... 想到路上听到的奇怪声音,他眸光闪烁一瞬,不知底细的东西留着,终归是祸患。 少女纤细的脖子无防备地暴露,雪白皮肤还能看见跳动的紫色血管。 傅照晚眸色沉如漩涡,慢慢伸出手,手腕处连带着指尖微颤。 下一刻,那双小手放在少女的脖颈之上。 目睹一切的系统不由得屏住呼吸。 男童五指开始收拢,指甲抵在少女动脉命门,似乎一眨眼便能夺走少女的性命。 指甲刺入少女娇嫩的肌肤的刹那,少女似有所感,不舒服地歪头,像只猫儿般嗯了一声,声音黏黏糊糊,顺带下巴朝下蹭了蹭,几缕头发顺势掉了下来。 她蹭着他的掌内虎口,意识不清地说梦话,道:“晚少爷,一直跪着很累的,你休息休息。” “我不会乱讲,你别担心……” 傅照晚睫毛如蝶翼轻颤,动作忽然而止,望向少女的眸色因复杂而更深沉。 冒牌货在关心他? 对了,她之前还帮他说了话。 想到这里,傅照晚有点厌弃地抿起唇。 无论她身体是什么灵魂,之前她的确帮助了他,算结了一点凡尘因果。 如果他亲手杀了对方,未来修行会因为因果产生业障,不利于大道修行,挺麻烦...... 自己现在这么弱,杀了她也不好处理尸体...... 而且...... 他捻了下手心被蹭的温热。 半晌,他一点一点松掉手,手心翻转,轻道:“算了。” ——再留着看看,不急于一时。 见状,系统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单纯少女,心叹:主神说的对,他只会这个少女心软。 * 清晨,天还未完全亮。 “砰!” 江月疏被人从蒲团上狠狠踹下,头嗑到香火桌角,生了个大包,痛的她龇牙咧嘴,一睁眼,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凶神恶 3. 第3章 [] 此话一出,喷火的视线立刻降临,不止柳氏还有身后的婆子,大山般的压力全部给予到她,除此之外,江月疏隐隐觉得空中另有一股凝视她的目光。 如针。 正等她细细察觉时,奇怪的目光倏然不见,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柳氏面色黑沉如锅底,她扔出茶杯,茶杯在江月疏脚边碎裂。 下一刻,她收拢五指,尖锐的指甲在木质桌面刮出难听的划痕声,厉声道:“好!既然如此,按府里规矩,罚三个月月钱!” 三个月月钱。 江月疏不太在意,外物罢了,但原身是个极爱钱的性子,身体残留视钱如命的本性,让她心脏涌现一波小疼,连带情绪展露了一点,她微微蹙眉。 见状,柳氏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恶意一笑,继而道:“傅照晚那个兔崽子也没有贴身丫鬟。” 闻言,江月疏浑身一凛,不可置信地抬起眼,还有送上门的好事? 原主是伺候傅照晚的丫鬟,却不是贴身丫鬟,贴身丫鬟工作范畴是照顾主子的饮食起居梳洗打扮,原主干的多是一些打扫卫生的脏活杂活。 傅照晚本有贴身丫鬟,半年前得病死了,后因柳氏私心作祟,没再给傅照晚分配贴身丫鬟,其他丫鬟也没有毛遂自荐的,自那傅照晚的贴身丫鬟位置空闲至今。 如果能当男主的贴身丫鬟,岂不是代表,以后能有更多机会接触男主?! 离感化任务更近一步! 江月疏内里心花怒放,谨记着原主不愿吃苦的性子,她克制住想上扬的唇角,故作眉头紧锁,作出一副备受打击的难受模样。 凄惨又哀婉地道:“夫人......” 仿佛当傅照晚的贴身丫鬟,是一件不能接受的惩罚。 还没等表演完,柳氏得意地笑了一下,接着大手一挥,江月疏被柳氏的人连拽带拖,粗暴地丢出葳蕤院。 葳蕤院内,两大婆子之一的李婆子边给柳氏捏肩,边问道:“夫人,就那么放过那个月亮?” 柳氏正支着头,闻言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贱婢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都不会说,还想在傅府待?! “那我......”李婆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柳氏摆手,“乐儿还没有好,最近不适宜见血,再放她在外面几天,等乐儿好了,有的是时间处理,不急于一时。” 不顺着她的人,她迟早会解决,一个都别想跑! 女人眸子闪过一丝阴狠。 闻言,内室的其他下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心中叹息傅府不久又要少一个人了...... * 被罚的八卦像长了翅膀,很快飞到傅府各地,江月疏刚站到下人房门口,房里传来一阵阵的交谈话语。 语气夹杂浓浓的幸灾乐祸。 “啧啧啧,月亮真是活该啊。” “谁让她平时就喜欢占我们便宜。” “上次还偷我的钗......” ...... 门上的手一顿,江月疏突然不想推开这扇门,原主的人缘竟然差到如此,同住的丫鬟不关心倒也罢了,竟然全部在背后吐槽编排原主。 “这次有她受得了,要贴身伺候傅照晚那个不详灾星!” 傅照晚一出生,额角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恰巧那时有一位路过傅家的仙师,断言傅照晚脸上的胎记是不详之兆。 而在傅照晚出生不久,傅严的酒楼生意一落千丈,母亲成氏也渐渐开始疯疯癫癫。 像是坐实了不详的说法。 所以,傅家一些人认为,拥有不详胎记的傅照晚是不详灾星,如昨晚傅严说让傅照晚给不详的自己积福,也是源自这个原因。 “要是让我面对灾星,我可得疯了。” “谁说不是呢?灾星出生在不吉利的斋孤之日,能是好东西吗?我听说还因为他的八字硬,所以杀死了他祖母和生母,连无辜的晚芷都杀死了。” “果真祸害,不过灾星搭月亮这个丑人,倒也配.......” 轰——砰! 门猛然被推开,一袭水蓝色挽着双髻的少女立于门槛前,神色淡淡。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三个坐在椅上的同衫少女面面相觑,瞬间哑言。 江月疏慢悠悠迈入门槛,视线从三人中互相扫过,望着一地的瓜子壳,轻笑一声:“说啊,你们怎么不继续说了?” 原主虽然十四岁,可发育的好,身高抽长得比同龄人快,接近一米七,兼之她现代的年龄阅历,气势十足,肃起脸时,不像丫鬟反倒像个上位者。 顷刻之间压迫力似海。 三人顿时被她唬住。 江月疏心下冷笑,在背后说人时小嘴巴巴的,当面却又不敢,磕着瓜子讨论着别人,瓜子壳嘎嘣一声,恶毒的话语脱口而出。 暂且不提原主,就男主傅照晚,原著后期的他是不太正常,疯批的很。但现在还是个孩子,什么错事也没干过,在她们嘴里竟成“杀人凶手”? 她现在强烈怀疑,促成男主成为疯批的原因之一便是周围人恶意的指指点点。 忽视如鹌鹑的三人,江月疏走到原主床褥,于柜中拿出干净的衣裙,身上这件裙子下摆和膝盖处沾染了不少祠堂的灰尘,不能穿了。 换下脏衣裙后,拿出一方小镜子,重新梳发绾髻。 镜子里照出一位妙龄少女,少女模样清秀,一双圆眼炯炯有神,两颊长着褐色雀斑,却不显丑陋,反而有两分娇俏动人。 哼,原主根本不丑。 只不过是古代人不接受异于常人的特殊美,例如原主的雀斑,又例如男主的胎记...... 因着有原主的记忆,手指翻飞在发间,不到一会儿,漂亮的双平髻跃然到头顶,髻上系着的两根淡绿色的发带,衬的少女愈发可人。 快速弄完一切,她抬眸一望,流金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桠,沿着窗棂而下。 辰时已过,快到巳时。 肚子传来一阵声响,这具身体接近十个小时没有进过食,早已饥肠辘辘。 江月疏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顺着原主记忆摸去府里厨房。 厨房里零丁的几个人,辰时是主子朝食之时,下人大多去伺候主子进食去了。 厨娘在摘菜,懒洋洋睨她一眼,没有起身,喏了一声,指着远处灶台一个朱红色脱漆的托盘,道:“晚少爷的。” 江月疏这才想起,现在也是傅照晚的朝食时间,她作为下人要送饭。于是连忙塞入一个馒头到嘴里,来不及细嚼慢咽,囫囵吞枣般吞下,差点把自己噎死。 托盘中有两个包子,一碗冷掉的鸡丝粥,配上两碟咸菜,早餐如此,只算得上一般。 不过也没法,下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傅照晚不受宠,下人自然克扣他的分例捞油水。 江月疏叹气。 男主居住的地方,在傅府最南边,名叫萧疏院。 顾名思义,萧疏,萧条又疏落。 弗一踏入写着萧疏院的圆拱门,石子道路两侧的杂草碧绿,树木郁郁葱葱,一片生机勃发的景色,和原主记忆里树木枯败的场景略有不同。 江月疏回头望了圆拱门外,一门之隔的院外树木虽高大,叶片却蜷缩发黄,整体因为初秋的来临而无精打采,完全不似园 4. 第 4 章 [] 傅照晚白嫩的脸蛋阴沉着,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望向她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杀了她,不知道是不是烧太严重的原因,他没说什么,突然昏了过去。 江月疏从地上抱起他,隔着衣料摸到硌手明显的骨头,她低眸,掂了掂怀中的重量,保守估计没有四十斤。 男童瘦的过分。 她把他放下,指尖不小心擦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一股滚烫立马窜了上来。 傅照晚发烧了。 之前他在祠堂那种阴风阵阵的地方跪了一晚上,又穿的单薄,难免会着凉,小孩子抵抗力弱发作快,一着凉,发烧跟着席卷而来。 望着床上脸微红,呼吸逐渐粗重的男主,江月疏没有丝毫犹豫,出了门。 * 萧疏院的院内自带了一口井,她吭哧吭哧地拎起一桶水,倒进盆中,把装满水的盆放在傅照晚床旁边,捡起地面的破碎床帷布,浸入水中。 拧干多余水分,她先用湿布擦拭傅照晚的脸,后将湿布叠成小方块,贴在傅照晚的额角,紧接着,她在被子里拿出傅照晚的手,拇指轻柔地按摩虎口,左手按完换右手,循序往复。 昏睡的傅照晚似乎被梦魇着了,唇瓣不停嗫嚅,一双眉头皱成川字,降温的布掉了一次又一次,噩梦令他不安宁。 她皱眉捡起布。 傅照晚的小手猛然揪住床单,呓语出声,“娘......” 江月疏放布的手停顿,孩子不舒服受委屈了,第一个想依靠的人都是母亲,即便是无cp文的疯批男主也不例外。 他发烧了,第一个想依靠的是自己的母亲成氏。 听着男主迷迷糊糊一遍遍地喊娘,江月疏有点心疼,却无可奈何。 因为傅照晚的母亲成氏已亡。 成氏自打生下傅照晚精神状态不好,而后愈发疯癫,在两年前冬日的某一天,成氏住的院子里的下人疏于职守,让精神不正常的成氏偷跑出去。 下人又犯懒,没几个人仔细去找失踪的成氏。第二天,成氏的尸体在脏乱的街角被发现。 发现时,妇人一丝不,挂,浑身是青紫,身下留着液体。 她被乞丐侵犯,死在了风雪里。 男主继续在呓语,江月疏想了想,学着小时候她做噩梦,妈妈安抚她的动作,她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拍着傅照晚的胸口,用哄孩子般的音调,柔声道。 “没事,晚晚不怕哦。” “晚晚是个坚强的孩子。” ......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举动起了作用,傅照晚的眉头逐渐松下。 重新换好布,见他面庞变得平静,江月疏紧绷的心神一放,疲倦刹那儿涌上,她打了个哈欠。 见傅照晚脸蛋不太红了,于是她靠床柱旁眯起眼睛,小憩一会儿。 过了一刻钟,没有熟睡的她骤然感觉有东西在脸上扫过,如同长着触角的毛毛虫爬动。 痒痒的。 她后背发毛,唰地惊醒,直往脸上摸去,只摸到光滑的肌肤,那种脸颊被东西扫过的触感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傅照晚还在睡,面色比小憩前精神一些,只是布不知道为什么又掉了。江月疏捡起布,顺道又人工手动测了下,体温,手下的皮肤不热,还有点温凉。 她彻底放下心口大石,移开手。 却在此时,不小心掀开男童左边眉骨处遮着胎记的碎发。 这下,傅照晚额角胎记完全展露在江月疏的眼前。 胎记指甲盖大小,形状弯弯,上下翘成两个尖角,上次匆匆一瞥,她以为胎记是暗红色,现在凑近了看,才发现是赤红中加一点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画上的花钿。 与其说那是胎记,不如说是大一点的朱砂痣更贴切。 “真像小月牙。” 她抚摸胎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似感叹又似赞美。 手指顺着胎记的形状,来回摸了两次,等她第三次摸到胎记下尖角时,男童豁然睁开双眼,他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古井无波的瞳孔里瞧不出一丁点情绪。 傅照晚!醒了!!! 江月疏唇边笑容一滞。 趁着对方睡觉偷摸的行为...... 这......这弄的她好像个变态啊! 按照傅照晚对原主的厌恶排斥程度,现在估计在心底要骂死她了吧! 一瞬间,她觉得收手不对,不收手也不对。 两人安静地大眼对小眼,她的手继续停留在对方的眉骨处,气氛愈发尴尬。 傅照晚眸子往眉上瞥,口气略冷:“姐姐,你干什么?” 姐姐的称呼一出,江月疏脑子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知道男主有时日子不好过,会说些甜言蜜语讨好下人,叫下人哥哥姐姐,这事原主记忆里有,不过记忆里的男主似乎没叫过原主姐姐?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主没记住这些小事。 江月疏顺势收起手,讪讪一笑:“......如果我说你眉上有只虫子,我刚刚是帮你赶虫子,你信吗?” 傅照晚回望她,用冰冷的眼神给出了回答,我不信你。 半晌,他说:“我累了,需要休息。” 视线放在门口,意思不言而喻,出去。 江月疏幽幽叹出一口气,他不喜欢见到她,更不想搭理她,但想和男主亲近这事急不得,他排斥她,排斥的厉害。 一切得慢慢来。 于是,她说了句晚少爷好好休息,弯腰退出屏风外。 感应到少女气息消失在萧疏院,傅照晚摇醒尚昏沉的脑袋,掀开被褥。 修仙界待了四五年,拥有魔修身体的他不会轻易生病,早忘记了发烧什么感觉。 之前运功引气,身体发烫之时,他还以为人界的灵气稀薄,导致的引气入体不适。 却不想是感了风寒。 身体渐渐恢复些气力,他直起腰,冷不丁瞥到屏风那边已冷的饭菜和脚边的金盆。 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少女的身影。 傅照晚抿起发白的唇,满脸沉思。 冒牌货少女的行为太奇怪。 正常来说,修仙者夺舍了一具躯体,肯定会趋利避害,想离开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重新修炼,冒牌货怎么会乐意待在这里? 可她不仅乐意待在这里,而且一直帮他。 怼傅严,怼柳氏,降温换布,甚至还哄他,喊他晚晚.....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在修仙界经历多年,他深知,人对无血缘关系的人好,原因大部分归类为两个。 一有利可图。二有真情,例如他嗤之以鼻的爱情。 可现在他尚未完全引气入体,外表跟凡人无异,在傅府地位甚至不如下人,财钱势都没有,能有什么利可图? 要说真情,好像也说不过去。 傅照晚垂眸,手不由自主摸上额角的胎记,那种温度仿佛还残留在额角。 如果两个都不符合,那只剩一种极小的可能性。 ——少女纯白良善,陌生人也会撒温暖。 几秒后,他摇头,哂笑一声,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笑,世间有几个极纯的良善人?还正巧被他遇上? 冒牌货是一个占他人躯壳而活的存在,活着的方式就不白,又怎会白? 傅照晚笑完,在床上盘起腿,不再想少女的事,开始引气入体,他不会在傅府待很久,傅府也不会存在很久,没必要在一个丫鬟身上太花心神。 他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修为重新练起,把傀儡术捡起,其余的事无所谓了。 反正傅府的人迟早得死。 * 这日,江月疏如往常给傅照晚送晚饭,望着托盘里的更少的清淡饭菜,她忧愁地叹了口气,几天前,见傅照晚身子瘦弱,怀疑他营养不良,于是花钱买通厨房里做饭的厨子和厨娘,拜托他们煮些好东西给他养养。 那两天托盘中鱼肉纷呈,每一道菜令人食指大动,结果使她大吃一惊的是,傅照晚不碰荤腥,还是一个小鸟胃,食量不足半碗饭。 这里实施两餐制,进食时间相差很大,江月疏两碗饭尚且饿的慌,一个处于成长的孩子居然只吃半碗,她表示非常不理解。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他是不是修炼成仙了。 她敲门温声道:“晚少爷,吃饭了。” 许久,房内传来一声嗯。 一进门看见傅照晚腰板笔直端坐在书桌前。 他穿着薄薄的豆苗色袍子,乌发散落,脸上略少健康的血色,眼睫微微低垂,专注看手中的木头,没分一丝视线给江月疏,随即他手捉着小刀,在木头上缓慢动着。 远远望去,他像一副恬静却又动态的画。 江月疏好奇偷瞄,他好像在刻什么东西。 莲步微移,小步凑近,更仔细望了几眼。 那是一个人形木娃娃,五官逐渐成型,只缺一个身体。 原著里男主便是凭着出神入化的傀儡术纵横修仙界,他所做 5. 第5章 [] 小孩堆中最顶头走出一位身着金黄对襟窄袖长衫的男童,男童胖乎乎似球,脸颊的肉将他的双眼挤成三角形,整个人像被挤出奶油的泡芙。 他脸上的肉一抖,手快戳到傅照晚脸蛋,鼻孔喷出气,高声骂道:“都是你害我被爹爹骂,你这个臭灾星,祸害......” 这个胖胖的骂骂咧咧男童便是傅严的宝贝儿子,傅照晚同父异母的弟弟——傅长乐。 跟跌跌撞撞长大的傅照晚不同,傅长乐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被傅严当作眼珠子疼,好吃好喝伺候着,娇惯得要命。 生生将一个孩子养成了球,还是个素质极差毛病居多的球。 而傅严那么宠爱傅长乐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出生时天生异彩,不仅令枯枝生芽,更是让傅府百花盛开,有人开玩笑傅长乐乃神仙投胎,长大必定光耀门楣。 封建的傅严自然把傅长乐疼的骨子里了。 系统睨了一眼傅长乐,。光球的身体闪了闪,连忙把自己椭圆的身子转了个圈,仿佛被傅长乐的样子辣到了。 它不屑道:“就他?还神仙投胎,上辈子还不知道是不是人呢,那道彩光分明是小主——” 话戛然而止,仿佛机器遇到故障,强行被卡住。 由于停的地方很巧妙,勾起了江月疏好奇,她追问道:“是什么?” 系统唔了一声,神情讳莫如深。 “......总之是傅严太蠢,谁是神仙都分不出。” 江月疏一想,果断赞同系统的话。男主儿子都不会好好养,傅长乐有没有修仙天赋,能不能成为神仙不好说,但傅照晚妥妥有修仙天赋。 只要修炼,迟早是修仙界最强者之一。 可惜,傅严两碗水端不平倒也罢了,他是直接撒了其中一碗水,何其愚蠢! 另一边,傅长乐还在喋喋不休的咒骂。 “......没娘的草,克死祖母,克死你娘的贱种——” 难听到江月疏听不下去了,她拳头紧了紧,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走过去。 却见那垂着头,很多事都冷冷淡淡的胎记男童猛地抬头,上翘的眼角平垂,眸里晦暗阴沉地如风雨欲来。 他紧盯傅长乐,眼瞳如鹰隼。唇角扬起微微弧度,像是笑,语气却彻骨的寒。 “你有胆再说一遍看看。” 傅长乐被此眼神一吓,缩了下脖子,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似乎认为被个灾星吓到有失风度,随即他大步上前,挺起并不宽阔的胸膛,硬气道:“说就说,谁怕你,你是克母克——”祖母的贱种! 啪! 响亮的耳光声如雷震响天穹,带来了惊天动地的效果。 在场所有人被这一掌震慑到,皆回不过神。 傅府谁人不知,傅照晚逆来顺受,被欺负被骂都默默承受,一贯是不爱作声的闷罐子性格。 曾经傅长乐派人打断了他的小腿骨,把泥巴扔他脸上,他也只是冷冷地盯着傅长乐,没有反抗。 可他居然动手打人了?! 打得还是傅家之宝傅长乐?! 这世界怎么了? 傅照晚打完利落收手,五指在衣袖边慢条斯理地磨蹭,目光不屑。 颇有种他打人反而脏了自己手的感觉。 明明是个小孩子,此刻神态间却无端带出点少年才有狂傲。 傅长乐捂着被打的脸颊,花生大小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呜啊—呜呜呜——” 之后他不看路,被脚下石子一绊,小山般的身躯往地一倒,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伴随着抽抽噎噎的哭声。 “乐少爷,你怎么样?” “乐少爷,你有没有事?” “......” 众玩伴一窝蜂凑上去关怀,个个去瞧傅长乐脸上的巴掌印。堪堪几秒,傅长乐脸颊红肿发胀,像个吹了气的气球。 傅长乐泪眼婆娑,抓起身边狗腿子的衣袖擤了下鼻涕,指挥道:“好痛,你们嗝——把他抓起来,我嗝——要打回来......” 四个狗腿们接到命令,立马把傅照晚包围住,企图用人海战术。 傅照晚悠悠抬眸,好看的唇瓣如含苞的花儿绽开。 他微微一笑,袖下的手微动。 寂静的萧疏院忽然起了阵轻风,风过院子,树桠的枝叶簌簌抖动,两侧的草响起沙沙声音。 不过没人在意,小孩们继续向傅照晚逼近,他们想把他逮起来,给傅长乐打一顿出气。 这是他们常干的事。 正当他们以为这次和以往一样顺利时,圆拱门后跳出手拿一根枯枝的双髻少女。 少女鼓着两颊,眼睛闪亮。 她气冲冲地冲进小孩堆里,大声道:“别想欺负晚少爷!” 少女如同从天而降的斗士,疯狂挥舞枯枝,一道又一道的破风声接连响起,冷不防抽中其中一个小孩屁股。 那小孩嗷地惊叫一声,表情痛苦。 其余小孩定睛一瞧,只见枯枝末端长着尖尖的倒刺,要是被抽中,铁定被划出血。 一时无人再接近。 趁他们踯躅不前,江月疏仗着高一个头的身高,一把扒拉开包围圈,挤到傅照晚身前,老母鸡护鸡崽般将他拉到背后。 男童半推半就地贴在少女侧边腹部。 江月疏哼了一声,牢牢实实挡在男主身前。 “你们再过来欺负晚少爷,我就抽你们!” 放完狠话,她不忘安抚男主的小心灵,拍了拍傅照晚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凝视着逆夕阳光而来的少女,傅照晚微微晃神,垂在两侧的手松了又握,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见有人护着傅照晚,狗腿们畏畏缩缩。傅长乐顿时不乐意了,粗着嗓子,口齿不清地叫嚷:“真是一群废物!” 一口一个粗鄙称呼,江月疏眉头皱在一起,暗道:果真被宠坏了的小霸王。 傅长乐叉腰,继续指使道:“全部上,把他们两都给我抓起来。” 小孩们虽然顾及带刺的树枝,却还是咬牙冲上来,他们都是傅府家生子,一出生就是奴籍,明面上说是乐少爷的玩伴,实则是他的奴才。 得罪傅长乐,等待他们的只有被柳氏发卖的下场。 孰轻孰重,分得清。 他们一股脑冲上来。 江月疏握紧枯枝,枯枝高高举起,纠结要不要真打这群熊孩子时,院门口传来一声傅长乐丫鬟的惊呼。 “乐少爷,你的脸怎么了?!” * 江月疏和傅照晚再次跪在堂厅,位置和上次一模一样,不同的地方是这次后面还跪了四个狗腿子。 “下了班”的傅严抱着傅长乐,傅长乐坐在他腿上,望着傅长乐微肿的脸蛋,他满脸心疼,朝着下跪的几人,怒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没人敢先说话。 跪着的人中就江月疏年纪大点,傅严刚想要她来叙述事情原委。 傅长乐瘪着小嘴,指着人开始告状:“爹,我的脸被他打的。” 手指所指方向赫然是跪在地上的傅照晚。 傅严勃然大怒,当即拍桌,“好,又是你个兔崽子,连弟弟也敢打!” 说罢,一脚踹在傅照晚的肩胛骨之上! 幼小男童被踹翻出去,撞翻旁边花瓶架,人头大的花瓶砸到其后背。 江月疏眼睛倏忽睁大。 她知道傅严偏心,但她以为傅严会问一下前因后果,这里有那么多外人,装也要装一下样子,没想到他居然连问都不问,直接踢傅照晚。 傅照晚是他亲生儿子吧?! 或许是被踢痛或者砸痛,傅照晚唇紧紧抿住,手攥成拳支在地面,似乎在忍耐痛楚和情绪。 此番可怜模样令江月疏生起密密心疼。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傅严,直言不讳道:“老爷,你为什么不问一下前因后果呢?” 少女直白的疑问令傅严一愣。 此时,傅照晚按着肩胛,缓缓坐了起来。期间看了一眼江月疏,眸底闪动着一抹奇异的光芒。 他望向傅严,声线无起伏:“为什么打他,您不妨问问您的宝贝儿子说了什么。” 傅严下意识看向傅长乐。 骂了傅照晚好多难听话的傅长乐有点心虚,转念一想,那时候萧疏院里大多是他的人,骂了又能怎样? 没人会说出真相。 于是,他定下心神,抬起肉乎乎的脸,佯装无辜道:“爹,我什么都没说。” 后面跪着的狗腿子连忙跟着应和:“乐少爷没说什么,晚少爷一看见乐少爷就生气了,然后动手打乐少爷。” “是的,我们可以作证,乐少爷什么都没说!” “是晚少爷突然发怒......” 此起彼伏的声音都站在傅长乐那边,倒打一耙的场景正在上演,江月疏气的发抖。 明明傅长乐是生事者,现在因为人多,傅照晚竟然成了生事的过错方? 她忍不住看身边的男童的反应。 长架上的烛火的光照在地面,光影交错,江月疏看到他在笑,很淡很轻的笑容,那是一抹很无所谓的笑容,仿佛周围的事情和他无关。 她有一刻怔忪,一丁点不在意?这么淡然的吗? 他们在冤枉你啊...... “听到了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傅严沉声。 傅照晚跪在光影的分割线间,额头的胎记忽亮忽暗,无谓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弯起的唇角此刻带了一点嘲讽。 好似在说:您有了答案,何必问我呢? 心底已经给我判罪,毋需费功夫再为自己洗脱罪名。 “既如此,家法——” “不是这样。”一直跪在 6. 第6章 [] 在江月疏出神的短短几秒中,傅照晚的惩罚已定,被罚五手心板子和跪一晚祠堂。 理由奇葩:不敬长辈,不悌兄弟。 五手心板子即刻执行。 男童立于暖黄灯下,摊开双手,动作熟练得仿佛做上了千百遍。 在这个家里,惩罚早成为傅照晚的家常便饭。 两根藤枝交缠编织而成长棍伴随风声抽在掌心,肉和棍的相撞,发出低沉的闷闷声。 男童白皙的手心立即浮现骇人的红痕,层层叠叠。 这么重的板子,傅照晚除开始眼皮一抖,五指蜷缩了一瞬,后来半低垂着眼睑受完。 即没流泪,更没有喊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尊没感情的雕塑。 江月疏内心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一个成年人,挨了一巴掌,还会因为痛而不自觉流下泪,七岁的孩童竟滴泪没落。 如此反应,说到底只有一个原因——他很习惯了。 确实,在原主记忆中,傅照晚经常挨打,傅严几乎是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把气撒在幼小的傅照晚身上...... 江月疏不忍再看,垂下眸。 五板子结束,傅照晚握拳,板痕被藏在手心,他看了一眼傅严,眼神漠然,宛如对方是陌生人。随即一言不发,自觉朝外面走去。 跪祠堂去了。 江月疏视线不由自主跟随他离去的背影。 厅外,皎洁似霜的月光散落在幼小男童身上,他腰板笔直,一身嫩绿衣衫,一步一步地走,孤傲地仿佛寒潭边独立的柳。 小小年纪便已能瞧出未来的风姿。 一枝独秀,不过如是。 绿色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中,江月疏还欲抻头再看,凌乱的头发霍地被人扯住,数不清的发丝狠狠被往上提起,头皮炸裂。 她嘶了一声,被拉的脸部朝上,被迫看头顶的房梁。 眼眶争先恐后流下泪。 她斜眼看去,婆子抓住了她的头发。 而堂厅之上不见傅严,大概是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上药去了,只剩柳氏面沉如水地站在她身前,江月疏心中一紧。 之前想着一定要为男主说话,根本没顾及后果。 傅府后宅自从傅老太太过世,柳氏虽没被扶正室,但后宅中馈事宜皆交予了侧室柳氏。 换言之,现如今整个傅府后宅以柳氏为主。 刚刚她护着男主卖傅长乐的行为,已彻底得罪柳氏。 柳氏其人,外表温良恭顺,内心阴毒报复心极强。 原主记忆里发生过一件事,一个新丫鬟因为刚上任,工作不熟练,梳发时不小心拉到了小霸王傅长乐的头发。 结果柳氏把新丫鬟重新发卖给人牙子。 原主看过那个被发卖的新丫鬟,乌色秀发被剃的东一块西一块,头皮有的地方不止光秃甚至有坑坑洼洼的血色坑,脸上还有一道血淋淋的粗糙长疤。 在这个世道,女子为奴已是不幸之事,失了容貌,一则难嫁,二则难有富贵主人家买。 最后的下场,要么去普通人家当个烧火丫鬟,要么......被卖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当奴。 基本算绝了后路。 柳氏不止卖她,还要派人毁了她的容貌! 脑海不断闪现新丫鬟的血色脸庞,江月疏面色微白。 要是普通的惩罚倒罢了,如果被毁容还被卖到偏僻的人家了......再也接触不到男主了,那任务怎么办? 柳氏带着护甲的右手猛然掐住江月疏的脸颊,冰冷的银制护甲尖镶嵌皮肤,掐出两个圆洞。 她眯起眼,嗓音充满冷意,“贱婢,是时候重新教你不该说话时不言的道理了。” 语落,她甩开手,江月疏的头偏向一侧。 柳氏对其中婆子示了个眼神,婆子心领神会,阴狠着脸,抡起手给了江月疏两个力道极重的耳光。 两耳光之下,少女唇畔边缘流下一抹血,在雪白的下巴,拖出一道赤色。 江月疏眼眶流下泪,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往外掉,滚落在胸口衣襟,氤氲出一块湿意。 太痛了,真的不习惯被一而再再而三打。 见状,柳氏目含满意,似乎这样满足了内心的施暴欲。 抓江月疏头发的李婆子恶狠狠揪紧头发,将她的脸拽高,冷声问:“贱婢,知道错了吗?下次还敢乱说话吗?” 头发的骤然收紧,江月疏喉咙里无法控制溢出一声短促音,眼泪汪汪,看了一眼打她耳光的婆子,她又转脸面朝柳氏。 柳氏在漫不经心地把玩护甲,微瞥了一眼江月疏。 这是在给认错的机会。 只要可怜巴巴地说错了,下次不会了,再说点讨喜的表诚心的狗腿话讨好柳氏,或许柳氏会大发慈悲,随便一打,这件事就能翻篇...... 长烛燃烧,红色的烛油蜿蜒而下,噼里啪啦燃油声在安静堂厅格外明显。 众人等着少女的回答。 江月疏慢慢垂眸,舔干唇边的血渍,舌尖抵住作痛的后槽牙。 路摆在眼前,可—— 三秒后,她鼻间轻哼了一声,很像叛逆的孩子在故意挑衅,随即她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道。 “我只是说了实话,何错之有?” 首先她站在男主那一头,帮他关怀他,为他主张正义打击不公平的事,是她必须的任务。 其次她没有乱说话,她只是道出事实真相。 有什么错? 即便再一次发生这种事,顶着得罪柳氏乃至于傅严,她依旧会帮傅照晚。 另外,刚刚她心口突如其来诞生了一句匪夷所思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 ——此刻你如果不讨好柳氏,和柳氏对着干,你会收获意外之喜。 于是,她遵循心的想法,不认错!就是干! 少女不知错且固执的模样落入众人的眼底,此刻她把自己放在和柳氏的对立面,选择站在傅照晚的那边,即使可能会有被毁容发卖的下场。 李婆子当场啐了一声,“贱皮子!” 手再度高高举起。 江月疏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耳光真的太疼了。 柳氏冷笑,挥开婆子高举的手,护甲忽然被她从尾指取下,护甲被执在手中,长长的护甲泛着银白光。 “不珍惜机会的人,也不必留在府了。” 柳氏声音溢满凉意,护甲尖如利刃戈矛向她靠近。 江月疏瞳孔紧缩,怪不得之前被发卖的丫鬟头顶有星星点点的小坑,脸上有粗糙伤疤。 竟不是柳氏派人毁的,而是柳氏亲自用护甲指套掐破划破的! 眼见护甲越来越逼近,如针芒的护甲在高处闪耀着冷寒的光。 江月疏眸底的害怕聚集,身子不由得挣扎起来,却因为肩胛骨被粗使婆子钳制,身体挣脱不得,只拉扯下几丝秀发。 痛的她泪花模糊双眼,胡乱地朝门口看去,希望有人可求救,但一眼扫尽,剩余的皆为柳氏的人,那些人全部躲开她的求救视线。 7. 第7章 [] 江月疏直觉不对,快速移到丫鬟身边,木檀色的地面趴着面朝下的华服女人,女人右手牢牢卡在脖子下,雪白手腕处如引水的沟槽,鲜红的血液一点点滴下,蜿蜒。 是柳氏!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她,脸色一白,往后倒了一步,身形不稳。 其他人亦被丫鬟的话吸引,瞧见这一幕,面色同时跟着煞白。 两个婆子顾不得疼痛,忙不迭地爬了过来,她们是柳氏陪嫁的婆子,和柳氏关系甚笃。 是真的关心在乎柳氏的人。 她们把面朝下的柳氏翻了过来。 女人面色白如纸张,一双眼睛睁得特别大,瞳孔亦扩大,脖颈鲜红一片,染红了浅紫色的衣袖,婆子掰开她掐脖子的血手,只见血手抓着银制的护甲。 护甲插,入喉咙约为三分之二,微见白骨。 江月疏胃里翻涌,隐隐作呕,太吓人了。 李婆子手指颤抖探向柳氏鼻下,下一刻,往地一瘫,颤声道:“没气......” 没气了,死了? 闻言,江月疏飞快地又睨了一眼尸体。 柳氏怎么搞成这样了? 难道是摔倒的时候,手中的护甲不小心把自己捅死了? 另外一位吴婆子还算冷静,对着吓傻的丫鬟下人道:“还不快去找老爷!” 反应过来的丫鬟赶忙去找傅严,剩下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站立在原地,江月疏个子蛮高,一连走了好几个丫鬟,导致她站在前面一下子突出,有点显眼。 想到待会可能要搬柳氏尸体,她十分担心中选这项苦差事,于是偷偷往旁边移动,想把自己隐藏在人堆里。 就在她快要成功时,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底突然打滑,她猛地往前一扑,方向正巧对准柳氏的腹部! “嘶~” “我的天。” “月亮!”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皆惊呼声响起。 摔在柳氏腹部的江月疏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欲哭无泪不足以表达她的内心。 为什么我这么背啊? 柳氏啊,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吗? 李婆子扬起凶神恶煞的眼神。 就在这时,柳氏的腹部轻微起伏,喉咙上下滚动,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唔。 江月疏一惊,随即快速爬起,急道:“她没死,还活着!” 语毕,大家都朝柳氏望去,无一人注意到少女话语中的不敬。 只见柳氏无神瞳孔慢慢转亮,眼皮轻轻眨动,似是被人重新灌进了生命力。 吴婆子赶忙凑上前,“夫人,你怎么样?” 柳氏呆傻傻睁着眼睛,没回答。 婆子才意识到柳氏喉咙插着护甲,说不出话,她扭头冲江月疏吼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江月疏再不乐意也无法,虽然她很讨厌柳氏,但不能真看人去死吧,跌跌撞撞刚跑出门,后面又是一道教训,那个胆小的丫鬟跟着被骂出来。 江月疏看着丫鬟的脸庞,忽然想到她穿书来的那天,对原主笑的人之一就有这个丫鬟,如果原主没记错的话,这是伺候傅长情的丫鬟,叫什么来着? “萱草?”江月疏试探性地喊道。 “有事吗?月亮姐。”名叫萱草的小姑娘弯唇看向她,眼睛如一湾清泉。 江月疏笑了笑:“没事。” 傅严开酒楼,做的是饮食生意,开了五六家连锁食楼,在晋城是叫得上名的大富人家,她们一说是傅府丫鬟,来请大夫,大夫硬是耐着秋天的凉,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背着医箱跟着两人去傅府。 她们把大夫带进傅府,想抢功劳的下人早等在大门口,一见两人把大夫带回来了,挤走她和萱草,成功占领大夫身旁的位置。 江月疏乐成其见,本来就不想见“尸体”,还是柳氏的,没兴趣。 而且用大脚趾想也知道,葳蕤院气氛势必凝重,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何必去难受自己? 大夫被火急火燎的丫鬟们簇拥着离去。 “吁,真好。” 身旁传来一阵很小声的少女音,恰巧说出了江月疏隐藏心底的心声。 她诧异地望向出声者,只见萱草笑的天真又纯粹,两人对视一眼,会意一笑,一起走在回下人房的路上。可由于不熟,两人无言语。 过了一会儿,萱草忽然咦了一声。 江月疏疑惑:“怎么了?” 萱草摸着耳垂,轻道:“我耳环下......小珠子不见了。” 江月疏歪头,少女小巧的右边耳垂上只有铁制的针,少了一颗跟左边一样的白珠子。 “可能是掉在厅堂了。”萱草略低落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先去厅堂找找看,我也来帮你找吧。”江月疏随口一回。 萱草笑的弯了眼,真挚道:“谢谢月亮姐,我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好人。” 江月疏有点不自在,第一次有人评价原主月亮是个好人。 近些天,她发现原主人缘真的很一般,塑料朋友太多,都是表面笑嘻嘻,背地冷嘲热讽。 当然这不能全怪别人,原主本人确实人品有瑕,做了许多讨人厌的事,印象难以扭转。 两人重新回到厅堂,厅堂侧角的一块血迹没被清理,触目惊心的很。 萱草扫了一眼,似觉得晦气,匆匆别开眼,江月疏也不想看,两人避着血液,从左右边开始找珠子。 慢慢翻过张张椅子,江月疏仔细瞥过角落,忽然烛光阴暗处的桌脚有光一闪,像是球形物体。 她一喜,伸出手。 东西抓在手里,却不是珠子温润的质感,反而是一种粗糙冰凉 8. 第 8 章 [] 廊下,萱草把珠子穿回耳环,远处葳蕤院灯火通明,还处于忙碌中。她看了好一会,随即凑近江月疏,咬起耳朵:“月亮姐,你说夫人为什么会被护甲插到?” “不是意外吗?” 江月疏不确定地说。 柳氏面朝下,手自己紧握护甲,除了自己意外摔倒扎的,她想不到别的原因。 总不能是他杀吧?谁那么恨?还那么大胆? 何况要是他杀,柳氏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连捂嘴声都没有听见。 “我总觉得不是。”萱草皱眉,似在脑海里回想,“我离夫人近,烛熄时,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不知道是眼花还是......” 她顿了顿,转脸问起江月疏,“你有没有看见?” 男人身影? 江月疏回想了一下,她离柳氏不算近,又低着头,没看到什么男人身影,故而摇头。 “没看见,但这事和我们没关系,等大夫治好夫人,一切都会知道了。” 柳氏还没有死。 萱草想想是这个理,不再想柳氏的事,而后瞥到少女还红肿的脸庞,关切地问道:“对了,月亮姐,你的脸还痛不痛,我有金疮药,你要吗?” 江月疏摸上脸颊,舌尖抵了下口腔肉,又疼又麻的滋味再度袭来。 耳光的后遗症严重,她连连点头说了声要。 萱草带着她转过长廊,在一间黄梨木门前顿足,食指竖在唇前,对她说了声嘘,示意要小声一点,而后轻轻推开门。 江月疏睨了眼,疑惑不已。 “为什么来长情小姐房间?” 这里是傅府二宝傅长情的住处。 萱草:“因为我剩下的金疮药在小姐房间。” “之前刚来傅府做的不太好,总是被长情小姐的乳娘教训,嗯——偶尔会被罚,我便买了金疮药,放在小姐这里,方便涂擦药。” 她边笑说边移开花瓶,把压在花瓶下的黄纸包扯出,递给了江月疏。 江月疏接过,二人正要离开。 一米长的摇篮床上突然站起一个白团子小女孩,女孩瘪着小嘴,眼睛含着两行泪,长相像极了年画里的赐福娃娃。 “草草,抱抱~” 小姑娘望着萱草,奶声奶气伸开手要抱抱。 萱草只得停下要迈出的腿,弯腰从摇篮床里,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乖乖趴在萱草肩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到处看,最终目光停留在江月疏身上,好奇地看了江月疏许久。 下一刻,她用手指戳了下江月疏的雀斑,而后咯咯笑个不停。 江月疏握住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手小小的肉肉的,她不由得心软成一滩水。 好可爱! 原本江月疏也会有个可爱的小妹妹,可惜她那个“好”父亲,在妈妈孕期出轨,又把家里的钱卷走,生生把妈妈气的流产,那个没来得及看世界一眼的孩子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那日妈妈失去了血肉,而她失去了手足。 但也因为这事,长大后的江月疏特别喜欢小孩子,尤其小女孩。 她逗弄傅长情,小姑娘很给面子,一直甜甜的笑,丝毫不怕生人。望着生命鲜活的傅长情,江月疏猛然想到原著的事情。 “系统,在三年后的灭门灾祸中,傅长情也死了吗?” “当然了,除了男主,都死绝了,傅府无一人生还。” 系统口气很平淡,平淡的很绝情。 闻言,江月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我能救她吗?能救傅府的人吗?” 原著的时间线她知道,可以避免灭门的发生。 系统厉声拒绝:“不可以!你不能那样做!” 她张嘴想问为什么,系统解释道:“人不是想救就能救,命运亦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因此傅府灭门不可能变,傅长情也是非死不可。即便你借着先知,前一秒救下傅府的人,后一秒她也会因为意外等死去,这是人之命数,是世界意志控制世界不跑偏的手段。” 这种事第一次听说,好半晌,江月疏才出声,“......没有人能更改吗?” “强者能改,弱者皆不可更改。” 江月疏(弱者):“......”她不能更改。 知道傅府的人会死,却无能为力,她心头莫名有一丝不舒服。 顿了顿,系统冷酷地又补充:“江月疏,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圣母心别泛滥,你要记得你的任务,只要好好对男主傅照晚就行,其余人是死是活,别管,她们和你没关系。” 江月疏手一顿。 是啊,她要护着的是男主,感化的是男主,其他人怎么样,与她无干系,且灭门在三年后,说不定那时她任务都完成了...... 思罢,她望了一眼傅长情,最终放下握着的手。 夜深,江月疏听完系统一番话,和萱草分别,没回下人房提脚去了祠堂。 江月疏扬起温柔的笑从祠堂门缝中探头,迎上傅照晚黑漆漆的眸子,温声喊着:“晚少爷。” 傅照晚没应。 江月疏习惯了他偶尔不吱声的毛病,自顾自抽了个蒲团,又想到任务,私心想要和傅照晚关系拉亲密些,于是偷偷把自己的蒲团和傅照晚的蒲团并排挨在了一起。 她摆弄地飞快,心底做好了被说“离我远点”的准备,但一系列动作下来,傅照晚只在她蒲团挨到他时,不虞地抿了下唇,随后恢复面无表情。 对比之前的态度,变化不可谓不大,所以......愿意接近她了吗? 思此,她眼睛愈发亮。 正想着如何找个话题,忽然瞥到男童大拇指指甲边缘剥落一小块,血都渗进指甲缝隙。 她拉起傅照晚的手,惊讶道:“晚少爷,你的指甲怎么了?” 傅照晚一愣,和人皮肤接触的不适感使他下意识想甩开手。 除了杀人之外,他不太喜欢和人肌肤相碰,脏不说,还容易产生因果。 他不喜欢和人结因果,不喜欢欠别人。 麻烦。 他往后抽手,没料到对方力气不小,一时竟没抽出。 当然也不排除是此刻的他太弱小。 少女动作极快,从怀里掏出了黄纸包。一眨眼后,傅照晚就见白色粉末撒在了指甲边缘。 粉末接触到伤口,有浅浅的灼热感。 傅照晚大拇指微不可见地一动,更想往后抽手。 江月疏握紧了他的手,有不容拒绝的意思在其中。她抬头对他微笑解释:“这是金疮药,对伤口很有用,你不用怕。” 少女瞳色浅淡,眼底仿佛跳跃着光点,温柔的不像话。 傅照晚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不再抽手,反而将手搁在少女的掌心。 江月疏也没注意他微妙的反应,她说完话,继续低头上药。 男童指甲除了掉了一块,中间也裂开,裂到下面的肉,起了倒刺。 “怎么搞成这样?你太不小心了。”她口气严肃,话语却极尽关怀,像是一个操心孩子的老妈子。 闻言,傅照晚微皱眉。 老实说,他不太理解冒牌货的严肃,不就磕掉了块肉吗? 在修仙界里,缺胳膊断腿,只要不威胁到生命,都属于轻伤。 他曾经被人破腹取丹田,肠子内脏掉了一地,都不觉得严重,这有什么严重的? 她一个夺 9. 第9章 [] 已到亥时,葳蕤院里灯火不灭,床上躺着的女人双眼紧闭昏迷着,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一盆盆的血水从内屋端出来,丫鬟下人屏气凝神,屋内的气氛如绷直的弦,仿佛一拉即断。 大夫把柳氏伤口处的外滲的鲜血处理完,在边缘撒上止血的药粉,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拔出插进喉咙的护甲! 这种手术,他平生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他单手擦了擦鼻子上的汗水,而后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握住护甲,深吸一口气,开始。 由于怕伤患者,大夫想了想,没敢使大劲,先出了五分精巧的力,但此力并不算小。 手指发力至指节微微发白。 护甲却固如金汤,笔直地站立在柳氏白肤之上,没有动摇一厘。 众人才发现这护甲镶嵌地极紧,似乎嵌进了喉骨。 大夫也发现了这点,他咬紧牙关,手肘猛地抬高。 整个屋内人的心随之拔高。 下一刻,银白护甲带着血肉被拔出,皮肤翻卷,血流如注。 大夫慌急了,连忙又倒了一把药粉,白色药粉一碰到伤口,瞬间化成血红色,伤口处还是不停出血,还有越流越多的趋势。 大夫舔了下干裂的唇瓣,抹了一把汗,内心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办? 傅严是晋城富商,医死了他的侧室,他的名医名头也到尽头了。 早知道不来了,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他越急汗出得越多,手却不停在撒止血药粉。正在他感到绝望之时,血却慢慢不外渗了。 他赶紧叫旁边的丫鬟,“快!快!拿布来!” 丫鬟快速递上布,大夫又抓了一把止血的药粉,把布带缠在脖颈上,没有血滲到白布,血被止住了。 见状,大夫扶了下床沿,高兴之余亦有庆幸。 金字招牌保住了。 听到消息的傅严从外面进来,见柳氏的脸色状态好多了,赶忙从怀中掏出银子,塞到大夫手心,感谢道:“有劳钱大夫了。” 钱大夫接过诊金,谦虚道:“傅老爷言重,分内之事。” 傅严又说了些感谢之辞,后又担心柳氏的病情反复,来往请人不便,派人将大夫安置在厢房就寝。 送走大夫,傅严对着丫鬟说:“你们好好看着,有事,马上通知钱大夫。” 丫鬟:“奴们明白。” 说完,傅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葳蕤院。 院子血腥味很重,晦气得很。 他厌恶带着不详意味的东西。 亮了半宿的葳蕤院,此刻灯火开始熄,一下子熄了一大半。 唯独柳氏内室点着四盏蜡烛。 昏黄的光幽幽亮着。 * 柳氏在四更时醒来,她浑身像被锤子锤过,喉管里更像是吞了团火焰。 她很想喝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呜呜声。 她斜眼看去,丫鬟在珠帘那侧候着。 她呜呜喊了两声,手握成拳头敲在木头的床沿,发出沉闷的声音。 但丫鬟仿佛和她割裂成两个世界,不说循声而来,甚至无人有反应。 “呜呜唔!”一群贱东西! 柳氏气的抄起瓷枕,往前一扔。 却见瓷枕没有按照正常的朝前轨迹飞行,仿佛撞到了一层看不见薄膜,朝着她反向弹射而来。 柳氏眼睁睁见着瓷枕向自己撞来,却没有力气闪躲,被瓷枕砸一个眼冒金星,额头发疼。 兼之瓷枕施加了力,掉在脖颈旁,喉间伤口被压,白布隐隐约约出血。 这一刻,她又痛又渴,极度崩溃。 在她气的要发疯时,旁边出现一只宛如白玉的手,手上执着一杯水,水冒着热气。 柳氏稍微气顺,道:“呜呜呜呜呜!”算你有点眼力见! 手的主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水送到了柳氏的嘴边,看样子要喂她喝。 柳氏顺势张开嘴。 水顺着杯口倒了下来,却没有如愿倒进她嘴里,而是全部浇在她的侧脸! “啊!” 顾不得喉咙还有伤,开水的灼痛让她长长尖叫一声。 雪白的布料洇湿。 她愤怒地望向始作俑者,脸瞬间被一双冰冷的手用力掐住。 手如枯枝的触感,却有掐破骨头的力量...... 这个感觉!!! 柳氏立马联想到厅堂,那个捂住她嘴,把护甲插进她喉咙的人! 寒意从脊椎骨爬满后背,她颤巍巍地向上望去。 少年一身碧绿衣袍,面上覆着海棠花面纱,留在外的一双眼睛微微上翘,看着温柔似雨,眼里却是一片漠然。 最可怕的是深处还有一抹杀意! 她害怕地狂拍床沿,朝着珠帘方向喊叫:“呜呜!” 救命!来人! “别白费力气,她们听不见,也看不见。”少年开口,似乎处于变声期,嗓音微哑。 一声声喊叫,但没人来时,柳氏心中已有所感,现在心中猜测被少年肯定,她瞳孔紧缩,满脸写满惧怕之色。 能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是修士,布下了隔离视线的阵法。 “呜呜呜!”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我可不是这个简单目的。”少年摇头。 听到对方说杀她不是目的,柳氏心稍微镇定下了几分,不是杀我就好。 “我的目的是——”少年俯身弯腰,凑近她的耳边,唇瓣上下闭合几次。 一句话说完,柳氏面色血色褪了个彻底。 柳氏因恐惧而结巴:“你你你......”到底是谁? 少年笑了,风吹起海棠花面纱,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展现在柳氏面前。 她眼珠震颤,大骇道:“你是......” * 翌日。 江月疏揉揉睡眼,一眼就看到了还在跪着的傅照晚。 腰板跟她睡前一样笔直,神情一样虔诚。 江月疏不得不叹,男主跪祠堂的实诚度,真的是满满当当的,不掺加一点水分。 “晚少爷,已经早晨了。”她小声提醒。 男童听见她的声音,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斜睇了一眼她,视线在她脸庞停留一瞬。 他说:“我知道了。” 嗓音还是很淡,但江月疏奇异地听出了一丝愉悦。 男主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罚跪还高兴? 不懂。 他磕了个头后站起身,江月疏连忙移到他身边,之前傅照晚跪久了差点跌倒的事,她没敢忘。 却不曾想,傅照晚轻松地站好,没有跌倒的趋势, 10. 第 10 章 [] 分岔口,两人目的地不同,江月疏和萱草分开。 到了厨房,厨房的厨子热火朝天地翻炒着菜肴,没几个等拿饭菜的下人,她今日来的算早的。 江月疏轻车熟路找到男主的早饭托盘,可喜的是男主的饭菜已经备好了,刚要端起托盘,忽然被人喊住。 “月亮,你等一下。” 叫住她的人是厨房的一位厨娘,姓金,江月疏没打过很多交道,不熟悉。 “怎么?”她疑惑。 “你待会儿给晚少爷送,先把大夫的早饭送去。” 说着,金厨娘把一个大托盘送到江月疏手心,江月疏被动地接下,重的差点没端稳。 低头一瞧。 鱼肉粥,莲叶羹,梅花烙饼...... 足足有八个菜。 江月疏:“……”早上真的能吃那么多吗? “别傻着了,快送去,钱大夫在厢房。”金厨娘催促。 江月疏神色迟疑,“可是......”男主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更需要进食,不能找别人去吗? 似乎知道她想说的话,金厨娘不耐烦地说道:“现在厨房里的闲人只有你一个,不找你找谁?老爷吩咐过不能怠慢钱大夫!” “晚少爷多等一会儿,又饿不死他!” 傅照晚的事,一旦撞上稍微重要的人或者事,在这个家里,下人都默认率先放弃傅照晚的事。 见金厨娘又催赶起来,江月疏只得应了声好,端着重重的托盘去了傅府厢房。 厢房里,钱大夫在收拾自己的药箱,江月疏礼貌地敲了敲门,轻声道:“钱大夫。” 钱大夫是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看到她手中的饭,停下整理药箱,他净完手坐到桌前。 江月疏布好菜,欲弯腰退出厢房。 这时一个小丫鬟慌不择路,冲进了厢房。 “大夫!不好了,夫人她的病变得严重了!” 钱大夫夹到筷子上的一块饼立刻掉落,“怎么会?” 现下不是思考的好时候,他丢下筷子,说:“快带路!我这便去看看。” 小丫鬟在前方带路,钱大夫走出房门好几步后,发现由于自己太慌,忘记带上药箱。 他扭头对屋内的江月疏道:“那个谁,帮我拿一下药箱。” 闻言,江月疏抄起旁边的药箱,跟上大夫的步伐,而后三人到达葳蕤院。 江月疏不太想来葳蕤院,原打算把药箱丢给大夫,然后独自离开。可大夫和小丫鬟皆是一脸焦急,一股脑往前赶。 她微微迟疑,没及时说出口,等准备说的时候,到目的地了。 上了贼船跑不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大夫进入屋内。 但屋内的情况,属实把大夫和江月疏惊呆了。 只见柳氏头发凌乱,未着鞋袜,裤子被拉到小腿肚,一双白嫩的足映入众人眼帘,可她本人却毫不在意,自顾自蹲在地上,嘴里死死叼着一根木头。 姿态像极了......一条狗。 江月疏吞了下口水,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能把这个行为诡异的女人和高贵傲慢的柳氏联想在一起。 钱大夫也懵住了,他扫了一眼,碍于男女身份,匆匆移开眼,没敢多看。 “今天傅夫人醒来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个状况的?”钱大夫询问。 昨晚守夜的丫鬟想了想,回道:“夫人睡到今日辰时,一醒来,夫人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我问夫人是不是冷,夫人一言不发,然后从床上翻下来,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还咬住了一根不知那里找到的棍子。” 钱大夫听完,若有所思。 之后他朝着柳氏方向走了两步,不动还好,钱大夫脚步一动,柳氏仿佛地盘被入侵的动物,激动的不得了,呜呜叫个不停,甚至拿头去磕地面! 嘴里的木棍更是被咬紧,牙龈的血顺着木棍的裂纹流下,带着血腥的美感。 钱大夫一下子不敢再上前了,江月疏看了眼柳氏赤,裸的双脚,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帮她拉下来了,敢情是没人敢接近。 “这......” 不能接近诊治,显然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钱大夫把目光放在众人身上,最终看向柳氏最亲近的吴婆子。 吴婆子在大夫来之前,尝试去接近柳氏,也失败了。她摇头,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一下子陷入沉默中,室内只有柳氏磨牙的声音。 “那把她按住!” 后方传来一道沉沉的男音。 傅严踏入房间。 江月疏跟着丫鬟们统一喊了声老爷,身子伏的低低的。 “傅老爷。”钱大夫露出见到救星的表情。 傅严嗯了声,旋即望向蹲在角落的柳氏,他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脸上仿佛落了一层寒霜,冷漠逼人。 “你们把夫人按住。”傅严招来两个小厮。 接到命令,小厮撸起袖口往前走,柳氏疯狂后退,右手拉拽头发,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噜声。 江月疏听着,觉得很像猫科动物警告的声音。 柳氏再凶悍,力气始终不如男子,三两下被制住。傅严让大夫去诊治。 钱大夫走近,柳氏低吼不断,他忍住怯意,首先看了一眼的柳氏的脖颈,脖颈的带子早已不见,血色窟窿陈在雪白肌肤上,却诡异地没有流血。 他皱了下眉。 把手搭在对方手腕,诊起脉来,时间渐渐过去,钱大夫眉头却越皱越深。 见着大夫的表现,又看着柳氏的神情状态,傅严心头有种不详的预感,他问道:“大夫,她的病究竟如何?” 钱大夫收回手。他看了一眼傅严,语气沉重地说道:“令夫人是癔症。” 11. 第 11 章 [] “我听情小姐的乳娘闲聊时说过,大夫人生了晚少爷后,被诊出癔症,天天呆在房里说胡话,不允许其他人接近,精神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萱草继续道。 江月疏骤然想到傅严神情,怪不得那样愤怒又古怪,原来触相同的景生情了。 她思维不由得发散开来。 正妻成氏癔症,侧室柳氏癔症,傅严该不是克妻吧? 如若这样,傅府真不详的指不定是谁呢? 萱草表情纠结了一下,随即肃着脸开口:“还有一件事,月亮姐,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外传!” 嗅到大瓜气息的江月疏,连忙点头表示不会外传。 萱草招手,示意她凑过耳朵。 “有人说,大夫人的死亡,里面可能有内情。” 江月疏愣愣望着双眼清澈的萱草,话里消息量太大。 大家都是聪明人,呆了一瞬间,她立马觉出萱草的意思。 她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 “你的意思是......”成氏不是意外死亡? 成氏的死亡很惨烈,如果不是意外,那便是被人害死。 害死正头夫人,从计划的谋划到实施,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光要调走成氏园内看管之人这一项,就不轻松。 一般下人小厮不可能做到,傅府能有那么大权利的人不多,只有两个。 傅严他大男人感极重,几乎不插手后宅之事。 最大可能便是——柳氏。 萱草缓慢地眨了下眼。 江月疏心情顿时下坠,有点沉重。 * 傅照晚长睫微动,停止了手下的傀儡工程。 他眼下修为虽弱,可化神神识依旧存在,只要他想,全府人的动态皆在眼皮之下。 萧疏院外两少女的对话无不例外地袭进了耳里。 他敛住眸中的森森恨意。 上一世,十岁之前,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意外致死,虽悲痛却对旁人无恨意,只怨上天不公。 他记着母亲的生前教导。 “傅府之人皆是你的家人,照晚要好好相处。” 基于此,即便被柳氏呵斥折磨,被傅长乐欺负殴打,他毫无怨言。 苦苦忍耐着傅府的恶心生活。 结果在那天,偶然听见柳氏和亲信之间的对话,才知晓母亲不是意外出事,而是被柳氏故意放出府,然后找了低贱的乞丐污了。 不仅如此,母亲的疯病,他的不详断语也是柳氏串通邪修的手笔。 可以说,他和母亲的苦难皆源于柳氏。 可惜上辈子他没来得及展开报复,柳氏与虎谋皮,自食恶果,被邪修拿去炼了魂幡。 想到葳蕤院内口不能言的疯癫柳氏,傅照晚摸着手下的傀儡,唇角微勾。 “好戏刚刚开始,对吧?小一。” 他身上涌起绿色灵气,傀儡闻言颤动,似在回复。 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傅照晚眼珠一凝,旋即身上的灵气收起,戾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雀斑少女端着饭菜进了门,温温柔柔。 江月疏站在屏风旁,轻声喊了声晚少爷,目光如水地望向傅照晚。 他没有在睡觉,正在摆弄之前那只木头娃娃。 江月疏迅速睨了一眼,木头娃娃雕出了手脚,更逼真了,不像是娃娃...... 倒更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从未有过的怪异感涌上她心头,心头蓦然泛起一丝害怕。 “咕咚!” 她咽了口水。 声音不小,惊的傅照晚眼珠微晃。 他看了她一秒,深沉的目光一滞,随后他放下娃娃,拉上被褥,像之前一样藏起娃娃。 片刻后,娃娃不再出现她视线之中。 傅照晚遥看摆在桌上的菜,眉头一皱。 炼气入体后,凡食的渴求欲,望越来越低。 “不饿,不想吃。”他说。 “多少吃一点。”少女却像是没听懂他的拒绝,自顾自夹好饭菜,面前小碗里一下子堆好了饭菜小“山丘”,她好心劝道,“您正在长身体。” 傅照晚:“......” 少女见他不太乐意,说辞更是不停。 “晚少爷,我知道你饭量小,但你不能不吃。” 江月疏起教育心态,之前她就想说男主的饭量了。 无奈两人关系太冷,说的多反而会让关系跌入冰点,不敢冒险。 经过一系列的事,江月疏自认两人关系好多了,可以尝试教育。 “不吃饭会营养不良......长不高,少爷您现在胃口小,但只要每一次多吃一点,饭量慢慢会练出来。” 她自己以前也是个饭量小的孩子,家里穷的响叮当,小学和初中食堂的饭菜,她没钱打多个菜,只打一个菜。 吃的食物量少,身体营养跟不上,以至于她那时在同龄女生中最矮。 直到上了高中,认识了那个人,他天天变着法多带一份菜,慢慢她的食量正常,身体抽条成小姑娘应该有的身高。 她太知道不吃饭和饭量小的后果了 12. 第 12 章 [] 时间走的飞快,不知不觉步入十二月,马上到傅长乐的七岁生辰。 说来好笑,柳氏和成氏进门时间相隔七个月,男主和傅长乐年纪却只差五个月。 同样的一年,同样的年岁,待遇云泥之别。 每年傅长乐的生辰宴,傅府人至少提前五天采买,而后为大摆宴席做好准备。傅严张狂地向晋城人宣告傅长乐过生辰了,似乎希望全城人都知道,都来送祝福。 声势极为浩大! 换到男主傅照晚这边,府里少有人记的傅照晚生辰,偶然有人记得,厨房会多做一碗长寿面,权当给男主过生辰。 绝多时候,府邸下人只记得那天是晦气的斋孤之日。 至于傅严,他压根不会想起傅照晚。 或者说,想起了傅照晚,他也懒得分神给傅照晚。 傅照晚是他厌弃的孩子。 “月亮,你在发什么呆?” 金厨娘声音拔高,叫醒走神中的江月疏。 江月疏回神,牵起唇角,指着身前的木盆,随口道:“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鱼,因此有点出神。” 也不算说谎,她确实是看鱼看出神了,而后才想多,想到傅照晚那里去了。 阳光下,大木盆里游着八尾鱼,鱼头尖吻长,嘴部长着细长的须,高耸的鱼鳍切开粼粼的水面,有力的尾巴搅动了一盆清水。 隔现代,妥妥的牢底坐穿鱼。 这八条奇怪的鱼,是傅严花大价格从江南鱼商买的,用来烹煮美食,宴请众人,给傅长乐贺韶年生辰。 金厨娘哼道:“没见识的丫头,这是鲟鱼,还不过来搭把手。” 江月疏赶忙伸手,和金厨娘吭哧吭哧把鱼抬向厨房。 临近傅长乐生辰,却逢柳氏癔症,府里能做重活的下人多被派去葳蕤院,人手不够用。 原本她作为比丫鬟高一等的贴身丫鬟,不需要来厨房做苦活,但无奈傅照晚身份不高,同为贴身丫鬟,她比其他贴身丫鬟地位低。 跟普通丫鬟没差。 傅照晚不乐意她总呆在他身边伺候,最爱说我要休息了,似乎是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不用时时照顾男主,她游荡在傅府,一不小心被人看见,便被抓来干苦力,成为了“生辰宴苦工”。 苦活累活全堆在她身上。 江月疏很想说一句姐不伺候你们,而后撂挑子不干,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她没胆子说。 “待会儿,你出府,去市集买一下东西。” 刚干完体力活,金厨娘没让江月疏喘口气,一张纸塞进她怀里。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江月疏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勉强认出一个菜字和一个猪字。 菜猪。 江月疏:“......” 字上下连在一起,好像在骂人。 原主出生自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上头有两个姐姐,下头有一个弟弟,孩子多,家里人不重视原主,加上原主面容有雀斑,父母更认为养她浪费,于是把五六岁原主卖给了人伢子。 原主大半生颠簸在路上,没有机会学习,是个文盲,不识得几个字。 “我不认识字。”江月疏坦诚道。 金厨娘皱眉:“这么简单的字也不认得?” 少女睁着水润的大眼睛,乖巧地点头。 金厨娘抽走江月疏手中的纸,一拍她的脑门,道:“蠢死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说罢,两人挎着菜篮穿过垂花门,远远看到前方有着一高一矮的身影。 是傅严和傅长乐。 只见傅严脸色严肃,看样子似乎要出门,而傅长乐抱着傅严大腿,拦住了路。 她们距父子俩不近,但江月疏耳朵灵敏地听见了父子间的对话。 “爹,我好久没见到娘亲了,为什么不让我见娘亲?” 傅严言简意赅:“她病了,不适宜见人。” 癔症的事,傅严瞒住了傅长乐。 “娘亲是不是也不会出席后天我的生辰宴?” “对。” “乐儿想要见娘亲。” “不行。”傅严拒绝。 小霸王没有得到合心意的回答,向上的嘴角向下一掉,哇地大哭道:“爹,你骗人,你不是说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满足我的吗?你骗我!你骗人!” “生辰宴上,我要见娘亲!就要见!” 说着往地一躺,竟打起泼来! 江月疏瞧着好笑,傅长乐哪里像七岁,这简直是三岁,得不到东西就撒泼打滚,心智何其幼稚? 傅严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会吃这一套? 令江月疏没想到的是,傅严一见傅长乐哭的鼻涕涟涟的模样,冷硬的表情霎时间一软,扯着袖子给小霸王拭泪,显出一副慈父样子。 “......容我想一下。”傅严松口。 傅长乐顷刻之间满血复活,甜甜喊着爹真好,前方一派父慈子孝的画面。 看的江月疏下巴差点掉了,这未免太好说话了吧? 她下意识喃喃出声:“宠到没底线啊......” 话音落下,前方人似有所觉,皱了下眉头,朝后方看了一下。金厨娘伸手拽江月疏的衣袖,二人隐藏在角落阴影处。 金厨娘压着音道:“你别胡乱作声!” 在角落偷看,就不该乱出声。 江月疏闻言立即闭上嘴。 等到傅严牵着傅长乐离开,金厨娘放开手,狠剜少女一眼。还好没被老爷发现,不然她都得陪着被老爷骂。 回忆上次也是,少女乱出声,非要帮晚少爷说话,得罪夫人。 要不是碰上夫人被扎伤又生病,没人在意少女,少女哪里逃得了一顿折磨? 一旦那天晚上夫人晚一点受伤或者没受伤,这没眼力的丫头免不得被发卖到窑子里。 这样一想,金厨娘突然发现:少女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帮呢。 * 傅长乐生辰前一天晚上,江月疏听萱草谈起傅长乐,说傅长乐在自己的院内发了好一通脾气,砸碎花瓶若干。< 13. 第 13 章 [] 客人来齐,傅长乐七岁的生辰宴正式开始。 上菜的人举着托盘鱼贯而出,托盘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稀奇菜肴,热气蒸腾。 江月疏把托盘上的菜一一取下,按照特定的顺序摆放在富商桌面。 那条牢底坐穿鱼作为压轴菜,一出场把众富商都震住了。 晋城人皆知傅严宠爱傅长乐,但为了个七岁生辰宴,竟然买云泽鲟鱼宴请他们! 云泽鲟鱼寸肉寸金,一条可抵他们各自店铺半年的流水。 出手太阔绰。 傅严笑道:“云泽产的鲟鱼,给诸位尝个鲜。” 话落下的瞬间,江月疏听见祝贺声在室内接二连三的响起。 紧接着,便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场面。 成年人虚伪的交际正式拉开序幕。 期间傅长乐离开了席间,似乎水喝多了。 江月疏站在一旁,酒精味顺着鼻子搅进脑子,昏沉之感顿起。 现代的她轻微酒精过敏,一闻酒味会泛起恶心。 即便身体不是她,心理上的恶心不减。 她厌恶地皱皱鼻子。 菜已经上完,她不需要再干什么,悄悄退下去外面吹吹风,过会回来也未尝不可。 刚往门外走了两步。 突然! 啪嚓——刺啦! 瓷器摔碎连着划破黑板般的锐利声音忽地闯进众人耳里,打破室内恰到正好的气氛。 江月疏脚步一顿,眉头重重一凸,不详预感袭来。 逆光处,妇人蓬头垢面,头发乱成鸡窝,外面只穿着薄薄一件里衣,里衣的衣袖和裤腿撩起一半,雪白的肌肤几乎晃瞎了人的眼。 江月疏大惊,柳氏跑出来了? 富商们自然认得柳氏,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抬眼望傅严。 其中一人问道:“傅夫人这是?” 语带两分探究。 傅严颇觉丢脸,脸色红涨成猪肝色,气到发抖,话半晌吐不出。 柳氏步伐一晃一晃,如山林野猴子般跳着前进,速度快到一晃神,就没人看见她了。 空中余下一道残影。 下一息,柳氏鬼魅的身形出现在江月疏对角的胖富商身前。 她来的突然又迅速,胖富商吓了一跳,脚一软,瘫在了椅背之上,冷汗直流。 似乎对方害怕的神情令她很受用,柳氏欺身逼近,咬着木棍,龇开青紫的唇。 牙龈上下侧满是被木刺扎的血洞,此刻汩汩冒出鲜血,她咧出笑,笑容堪称可怕。 江月疏看的毛骨悚然,后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柳氏似乎比前一段时间更疯了! 怎么回事? 内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她没有思考完,那头柳氏低吼一声,桌上的碗碟倏地被她抓在手,而后变成武器,无差别地投掷起来。 哗啦哗啦—— 碗碟撞到障碍物,全碎,碎片尖锐处流着金色的光。 不经意划破好几个人。 众人吓得抱头鼠窜,顿时大厅陷入一片混乱。 江月疏苍白着脸,仓皇失措地蹲到木柱后。 可怜弱小又无助。 紧接着,柳氏双眼猩红,兴奋地呜呜叫,突然借着桌面借力,往前一扑,抓住胖富商的胡须,掐住对方的脖子! “人呢?!死到哪里去了!” 处于混乱中心的傅严怒吼,他眼中射火,滔天的怒意无法压制! 显然一切的一切,已然不在他的设想中。 五六个身强体壮的男下人闻言立即冲上前,强硬地分开两人,拯救出快被掐死的富商。 柳氏疯的可怕,力气较之前,肉眼可见增加了,男下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扯纠缠间,不知是谁拽住了柳氏嘴里的木棍,木棍陡然掉了出来! 木棍滚到了江月疏脚边。 沾着血和唾沫星子的木棍写满了脏这个字。 江月疏眼角一跳,极速移开脚。 木棍的靠力点一失,因为惯性,又缓慢向前滚了一点。 她随意一睇,木棍向上的那面是一直在柳氏嘴里,不为人见的一面。 它不平整,布满大段大段的裂纹,大裂纹上还爬满了细细小裂纹,最后裂纹汇聚到中间一点,形成一个类似年轮的漩涡状图案。 恰逢外面的大片阳光打入,光投射在棍面,褐色漩涡处反射出一抹强光,经久不灭。 江月疏不禁感到有点惊奇,忍着恶心,她用脚踩住木棍。 垂下头来,又仔细看了一眼。 原是一根丝线卡在漩涡之中,从而折射了光。 丝线属于偏上等的丝绸质地,主体颜色浅碧,前端微深沉,泛着一点点墨色。 江月疏心头浮过一丝熟悉感,丝线好像在哪件衣服上见过。 “嗬—嗬。” 这边柳氏被钳制,喘着粗气。 经过了一番折腾,女人的精神状态反而好了些许,她没有再挣扎,眼珠微微清明。 她昂首望向堂上的傅严,嘴巴不停抖动,似乎一腔话想要吐露。 却不想欲语泪先流,泪珠簌簌而下,滴湿了她膝下的一块地方。 柳氏开口,声音悲戚的像是老旧的破风箱。 “哇,哇,嗨,喔,哇哇——” 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往出蹦,吐出的词却教人听不懂。 观此,江月疏不由得拧起眉头。 傅严站在受伤的富商身边,望见柳氏的丑态,深感丢人,眼中的厌恶决堤,大片大片漫出。 他不愿意多听她呜呜咽咽的乱语,别眼挥手道:“快把她带下去!” 袖子在空中挥舞出绝情的弧度。 柳氏悬空着身子,被人往外拉,眼见要被赶出宴会大厅,须臾之间,她神情变得激动急切,不停念叨哇哇二字。 另外脚下不停踢蹬,似乎像在反抗,又似乎不像。 在离开大厅的一刹那,啪! 一块镶嵌在她脚底板的碗瓷片落下,摔出清脆之声。 柳氏大声叫了一声碗。 只是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疯言疯语。 * 解决了发疯的柳氏,傅严忙不迭将缺氧的胖富商送入厢房,顺便安抚受惊的富商们,其余富商们皆黑了一张脸。 任谁受了此番惊吓,也不会有好脸色。 “傅老爷,你还真是会给我们大“惊喜”儿呢。” 其中一位富商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道。 傅严致歉:“对不住各位......” 另外一位闻言毫不客气地打断,讥道:“望下次傅老爷看管好自家内人,我们可不像你——” “身经百战。” 四字落下,傅严脸色也是一黑。 因为曾经妻子成氏亦得过癔症,他们再一次把陈年旧事再提。 暗指他身经百战,有面对癔症经验。 甩完话,所有富商俱不搭理傅严,便相继告辞离开。 很不给面子。 气的傅严胸口起伏,朝着下人发起火,一把火直接烧到在墙角蹲着的江月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