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治愈系统穿九零》 1. 第1章 [] “我死了?” 李铃兰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羽毛,虚无的魂魄在空中浮浮沉沉。 大雪纷飞,乱糟糟的车祸现场,俯瞰横在地上自己的“尸体”,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回想过去三十年的人生,她似乎从未体会过被爱的感觉。 父母的关系让她从不相信婚姻,一心想逃离原生家庭;她强迫自己淡漠亲情,却在母亲长期的哭诉下和父亲威逼下,被迫去相亲—— 不想被极端男缠上,不仅摊上人命官司,丢了工作,还成了网络上的谈资,走到哪儿都会被偷拍、被非议。失眠、焦虑几乎将她摧毁,最终,被车撞死在找工作的路上。 眨眼的功夫,魂魄已经飘在天空,鹅毛大雪随风呼啸,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过往的记忆碎片走马观花从眼前闪过,看着虚幻中那个因为父母吵架,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地小女孩,李铃兰伸出双臂,好想抱抱她,告诉她:小铃兰,不要怕。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多么希望小女孩能在被爱包裹的环境中长大:有爱、有自信、勇敢地、独立地、自由地……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 * “还来得及。” 一句柔弱的女声传到耳边,李铃兰惊诧地回头,竟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 不,准确的说,是比如今年轻近十岁的自己。 依稀记得,那时候她刚考上重点大学,离开老家摆脱父母,虽然贫穷,却是人生第一次对未来充满希望。 “对不起,把我们的人生过得这么糟。” 二十岁的自己和四岁的自己同时出现在视野,李铃兰自责地道歉,“让你们失望了。” 只见二十岁的自己摇摇头,眼里满是心疼,她伸出手在空中抚了抚,像是在帮李铃兰擦拭眼泪:“小铃兰,还来得及。” “人生再来一次,一定要开心呀小兰兰,要替我们好好活。” 她叫我小兰兰? 可她不是二十岁的我吗? 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周遭的雪花越来越密,好似螺旋状的白色齿轮旋转着向她逼近,天旋地转,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 “哎,醒醒,能听见不?” “死了?” “别吵,引来人就麻烦了。” “真闹出人命了,晦气!大哥要不我们把她再扔回河里跑路吧?反正她是神经病,别人会以为是她自己走错道掉河里的——“ “闭嘴!” 耳边充斥着男人的争吵声,还有夏日的蛙声、蝉声,不绝于耳—— 他们说的神经病女人是谁? 李铃兰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似有千金重,胸腔仿佛郁结着障碍物堵得她喘不过气。 不是都已经死了? 为什么身体如此难受? 随着胸腔被一下下地重压,猛然间,李铃兰吐出一口水,呼吸终于变得通畅,她眼睑微启,恍惚中看到两个人影,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声音却听得真真切切。 “喘气了!太好了!大哥,接下来干啥?” “找个地方把她办了!管她脑子正常不正常,长这么好看,便宜不占白不占!” “行,脑子不正常才好,没人要没人管,咱哥俩也快活下,林子那边有个茅草屋,没人。” “走——” 李铃兰听得云里雾里,他们说的脑子不正常没人要没人管的女人,好像是“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体骤然被抬起,好像被谁扛在了肩上。 视线中的世界被倒立过来,隐隐约约中,李铃兰看到波光潋滟的水面渐渐后移,她被扛着走进树林,树木茂盛杂草葱郁,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花朵。阳光被树叶切割开散落到身上,使得她浑身越发黏腻燥热。 “叮——”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清脆的响声,下秒,李铃兰进入一片虚无,白茫茫的空间没有边界,唯独她站在在原地,像巨幅白纸上的一个小黑点。 这里就是死后? “有人吗?” 李铃兰轻唤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前忽地浮现出诡异的金光,星星点点格外刺眼,光点渐渐汇聚,最后拼成一行文字,随之而来是机器般的朗读声。 “恭喜贵宾获得穿越重生的机会!” “穿越时空——二十六年前,即1990年。宿主身份——流落他乡的年轻女子,22岁,姓名不祥,原身患有精神疾病,已流落街头五天,被混混绑架,挣脱后逃跑时落水,溺死河中。目前所处状况——宿主在您穿越过来后‘起死回生’,混混正将您扛回隐蔽处,欲图谋不轨!” 李铃兰:“!?” “开局系统赠送贵宾‘武力值道具’,帮原身制服混混和家人团聚,即可激活面板,正式开启第二次人生!” 语毕,那行金字重新分散成光点,又组合成新的文字和符号。 【XXXXX】 XXXX:/ XXXX:/ XXXX:/ XXXX:/ 奖励道具:武力值。 这就是面板。 该怎么激活? 李铃兰想试着触摸面板上的光点,那些文字骤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她猝不及防间被金光包 2. 第2章 [] 李铃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和草屑,踱步到两混混身后,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门的瞬间,一手揪住一个背部的衣服,小手轻轻一扔,两人双双被扔回屋里,乱七八糟栽倒在墙根。 “我草!你他吗——” 高个男话音未落,李铃兰抬脚踩在他脚腕上,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饶命,女侠饶命,我们知道错了,快让我带大哥去看病吧,要不然他真废了。” “哦。” 李铃兰云淡风轻地应了声,脚上的力道却未放轻,捻着脚尖直到听到脚下发出“咔咔”骨头错位的声音,和高个男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啊——疼疼疼,骨头断了,饶命饶命啊,再也不敢了!” 高个男猛搓双手,一下一下磕头求饶。 原来你们也知道害怕? 欺软怕硬的东西! 李铃兰悻悻抬起脚,看向蜷缩在角落的矮个子,状似天真地问道,“刚才不是挺能耐的?这就废了呀?唉,你行不行啊?” 矮个子伤势过重,此时已经满头大汗,根本顾不上应对李铃兰。 “问你话呢?” 李铃兰在他腿上踢了脚,对方下意识哆嗦着回答,“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女侠,放过我们吧,我们给您磕头,求求了。” “放过你们啊?我说了可不算,你们害我落水,把我绑架到这里,还险些强我。这算什么来着?故意伤害、非法拘禁、强/奸未遂?有的判呢。” 李铃兰语气淡漠,随意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两男人听得瑟瑟发抖,他们之前之所以敢那么肆无忌惮,是因为看对方瘦弱无力,脑子还不正常,反正无家可归,指不定以后饿死病死在路上都没人发现。 但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她却像变了个人,力气大脑袋灵光言语清楚,关键眼神太吓人,就像那种传说中的变态杀人狂,下一刻似乎就要把他们剁碎似的。 “报报报警,不,我们自首,这就自首。” 两人寸寸后退,奈何都身负重伤,对他们来说,好像报警自首比剁碎更好受一些。 “哦,等等哈。” 李铃兰阴恻恻笑道,“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李铃兰环顾所在的小屋,像是很久以前庄稼人在田间或果园临时搭建,用来劳作期间休憩或晚上看管收成时用的,小屋内凌乱不堪,屋顶的茅草已经空出几处,能看到外面蔚蓝的天空,屋门是用绳子捆着竹杆扎成的,年久失修摇摇欲坠。 李铃兰扯下捆在竹杆上的绳子,将绳子拽成两段,一声不吭走过去,把两个混混分别绑了起来。那两人大气不敢出,任凭李铃兰摆弄。 处理好两人,李铃兰低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落水的缘故,衣服像是刚被洗过,天气热衣服干得快,虽然流浪好几天,倒也不脏。但很明显原身家境不好,蓝色衬衫两个胳膊肘处打着补丁,衣襟的扣子颜色各异,裤子也是廉价的布料,脚上的黑色布鞋磨损得只剩薄薄一层鞋底。 系统给她的任务是,制服混混、找到原身家人,才能重启面板,开启第二次人生。 制服混混,已完成。 找到原身家人? 李铃兰在身上口袋中摸索,试图找到点能获得原身身份的东西,但摸来摸去一无所获,也不像大多数小说中描述的穿越者那样,有原身的记忆导入。她撩开袖子,有的只是胳膊上紫一块青一块的伤痕。 “都是你们弄的?” 李铃兰毫无顾忌,在那两人面前检查身上的伤处,她需要确认两人作案的证据,因为她的穿越让原身又“活了”,这两人目前的罪责想必比致原身死亡要轻。如果没有证据,那她必须想点别的办法,怎么着都得把两坨垃圾送进去吃牢饭。 只是“证据”越检查,李铃兰越悲愤。 这幅身体肩膀、胳膊、小腿都没能幸免,刚才急于反抗没觉得,这会伤患处灼烧刺痛。原身生前经历过什么,可想而知,而那些惨痛的经历,于李铃兰而言并不陌生。 这一刻,自己的经历好像和原身重合,只是穿越前的人生,她看似反抗成功了,最终却将自己一步步推进深渊,直至在车祸中惨死;原身反抗失败了,最终溺死在乡村的河流中。 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遭遇悲剧,命运可真不公啊! 李铃兰怒火中烧,大力踢过去,咬牙切齿道:“问你们话呢?是不是你们弄的?” 看着变得更加狠厉的李铃兰,两混混心惊胆战,以为她这是犯病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李铃兰虽难过,但理智尚存,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道:“怕什么?我现在还不想杀人。” 她越这样说,两混混越害怕,这还不如不 3. 第3章 [] 李铃兰绑着两个混混穿过大片核桃树林,没多久就看到村落。 九十年代的村庄还不发达,道路多为土路,半天都见不着一辆机动的交通工具,这时全国也还没普及报警电话,甚至连派出所都不多。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铃兰扒下混混的上衣,分别遮住他们手腕捆绑的地方。一路上边走边问,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镇上的派出所。 “警察同事,救命!” 刚踏进派出所大门,李铃兰佯装虚弱,直接栽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咳咳我,我害怕——” 混混两兄弟大为震撼,他们才害怕好不好? 这疯婆子把他兄弟俩一打二都不带喘气的。 “女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快步上前,女警扶起李铃兰,男警察则把她和两个混混隔开。 “他们绑架我,打我,想要强/暴我,还推我掉到河里差点淹死,呜呜呜——” 李铃兰扯开衣服,露出胳膊上、肩膀上的伤痕,“我,我我害怕,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坏人绳之以法。” 警察本以为只是日常寻求帮助的群众,没想到竟牵涉到这么严重的刑事案件,立刻招呼同事当场擒住两个混混,混混被吓得瘫坐到地上。 “我们是来自首的,来自首的。” “不是,他们根本不会自首,是我趁他们不注意,踢伤他们,他们受伤反抗不了,被我绑住威胁着才来的。”李铃兰摸了摸竹竿的尖刃,瞥那两个混混一眼,压低声音道,“用这个威胁。” 两混混下意识颤了下,扎扎实实有被威胁到,想到家中亲人,当即改口:“是。” 自首说不定会被减轻处罚,可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待其他警察将混混押走后,女警领李铃兰进到休息室,用纸杯给她倒了杯水。 看到李铃兰紧紧攥着竹竿,猜想她可能还惊魂未定,抱着防身武器才有安全感,便试图找话安抚,“小姑娘,你不用怕,现在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把在这个东西给姐姐,好不好?别伤着自己。” “嗯。” 李铃兰懵懂地点点头,把竹杆递给对方。 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两声,原身五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这幅身体还能撑到现在,已经实属难得。李铃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小白兔。 “你在这里等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女警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和一双筷子,“刚好赶到晚饭点儿,食堂阿姨今天做的酸汤水饺,猪肉大葱馅儿的,阿姨手艺特别好,快尝尝。” 女警察说着把缸子放到李铃兰面前,细心地帮她揭开盖子,柔声道:“不够还有。” 女警察面带微笑,温柔的声音让李铃兰逐渐卸下防备,一口饺子下肚,胃里心里都得到极大的慰藉,吃着吃着,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穿越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失眠、焦虑折磨她近半年时间,食欲也随之退去,就连被车撞死的那天,她都粒米未进,一整天奔波在找工作的途中。 跨越二十六年,面对陌生女孩给的饺子,她终于感知到饥饿。 李铃兰吃完整份饺子,连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 久违的饱腹感让那些焦虑好像突然间烟消云散,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四岁的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来得及修正自己千疮百孔的童年。 “姐姐,可能是落水的缘故,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你们能帮我找到家人吗?” “放心,一定能帮你找到家人。”女警坚定地点头。 李铃兰吃饭的功夫,女警察去审问室外旁听过片刻。从混混供述中得知,女孩患有精神疾病,加之受到这么大惊吓,可能导致忘记事情。混混很笃定,女孩是被人故意遗弃。她和同事联络了县内的派出所,近几天,确实没有和眼前女孩相关的人口失踪报案。 但混混的说法未必真实,他们并不能确定女孩一定是在本地和家人走散,那么,就有可能没在本地报案,而且看着面前眼神清澈的女孩,说话条理清晰,很难将她和精神病人联系起来。 “先跟我去拍照,我们需要扩大范围,把你的信息发到周边更多县市,别担心,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家人。” 李铃兰听出女警察话中的意思:所在县区域内,没有收到原身家人报警的信息。 原身短短的一生只有二十二年,青春才刚刚开始,却溺死在乡村的河水中。 不知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感知,还是和自己命运的相似,李铃兰心中隐隐作痛,潜意识里希望原身是被好好善待过的。她摊开双手,看着掌心和指尖的茧,忽然意识到,穿越过来半天,因身形肤色声音都没差,又忙于对付那两个混混,自己竟还没看过现在的样貌,离谱。 “姐姐,我想洗把脸清醒下。” “行,刚好路过,我带你去。” 李铃兰亦步亦趋跟在女警察身旁,走到位于走廊中间的洗手间门口,李铃兰刚转过身,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瞬间愣住了——原身竟和二十岁时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李铃兰快速整理思绪,身上的伤、两混混的反应,说明她不是肉身穿越过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 “等一下,有新消息。” 一位男警察快步跑过来,看看女警,得到应允后, 4. 第4章 [] “我是H市人,我们村叫兔安村,父母和哥哥的名字分别是——”李铃兰把家乡名称、家庭住址等信息全盘告诉女警察。 她本还在思忖,和原身家人团聚后,该如何去找四岁的自己,现在正好省了步骤。 冥冥之中好像有着某种缘分,又或许是自己和姑姑在濒死时,两个灵魂跨域时空相遇,姑姑叮嘱她“还来得及”,将她送回到二十六年前的现在,让她去拯救她们姑侄两人。所以,得和所谓家人团聚,才能开启面板,重启第二次人生。 既然身份已经知道,那寻人启事自然是不必了。 做完相关笔录和登记后,李铃兰跟随女警察到附近的医院去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派出所内,其他警察则通过内部系统开始查找、询问,试图联系上李知月的家人,傍晚时分,终于将电话打到兔安村村委会。 村委会主任找到李铃兰的奶奶孙雨福时,孙雨福正在门前帮大儿子家剥玉米壳子。 “孙大妈,你家知月找到了!N市打来的电话。” “啥,找找到了?” 孙雨福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反倒紧张地看向大儿子李友建,李友建显然比他妈沉得住气,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晦气,立刻恢复如常。 “主任,你说我妹找到了?没认错人?” “这不就叫你们赶紧去认人嘛,是不是电话里一听不就知道了。” “好,我这就跟你去。” 孙雨福神情慌张,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脚下没踩稳,跌趴到玉米堆上。 “妈,你没事吧?你年纪大了,这几天又为知月的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怎么受得了,我跟你一起去。” 李友建说这些话时,故意将声音提高好让旁人听见,待走到孙雨福跟前,则没好气地小声道,“沉住气,别胡乱说话,一口咬定是她自己走丢的,听见没?” 以往他那疯妹子犯病,不吃药的情况下,最快也得半个月才恢复点神志,而且犯病期间越刺激病情越严重,这次故意趁着她犯病,把她扔在外地,又没有药,李友建想着必然是凶多吉少,怎么这才几天就找回来了? 会不会是搞错了? 这几天为做出努力找妹妹的假象,李友建不仅让孙雨福假装茶饭不思,更放出话谁要帮她找到妹妹,必有重谢,因此,倒是有三两个人说了些“线索”,但无一不是无疾而终,这次虽然地点没错,但说不定也一样。 李友建假模假式扶住孙雨福的胳膊,两人跟随主任来到村委会办公室,主任按照之前留的电话号码给派出所打过去,拨通后将电话递给孙雨福。 孙雨福紧张,又是第一次接触电话,手颤颤巍巍笨拙地接过来,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 “问话啊,对着这里,听听是不是你们家知月的声音。”主任帮孙雨福调整电话的位置,示意她对着话筒说话。 “给我,我来问。” 李友建不耐烦地拿过电话,他迫不及待想确认那边是不是假的,也希望是假的,好不容易打发掉触霉头的妹妹,可不能让她再回来,李友建提高声音道,“知月?”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喂,能听到不?是知月不?说话!”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应。 李友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气,猜测必然是假的。 “主任,你看,没人说话,会不会是骗子?” 李友建正想把电话交给主任,听筒传来声音,李铃兰沉稳而冷静地叫了句,“大哥——” “知月,真的是你?” 听到李友建声音结巴,李铃兰在心里冷笑了声,淡定自若道,“大哥,我是知月,别害怕哦,我不是骗子。对了,告诉个好消息,因为被丢到外地这件事一刺激啊,我的病全好了,高不高兴?” “……” “大哥,你不高兴吗?”李铃兰撇嘴委屈道,“你不希望我病好?” “怎怎么会?” 李友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精神疾病还能不治而愈,但听她的语气又好像是恢复正常的样子。不对,她刚才说“丢”?李友建着急,差点掉到她挖的坑里,赶紧装作喜极而泣地揉了揉眼睛,“知月,你怎么才出现啊?我们这几天找你都快找疯了!” “哦,在哪里找的?你们现在还在N市?” “我,我们能在哪里找?在那儿找了三天三夜,怎么都找不到,妈急得都病倒了,妈年纪大身体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孝,想着你好歹身上有钱又念过那么多书,肯定能自己找回来,我就赶紧先把妈送回家。这两天我们也没闲着,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李铃兰无所谓地“哦”了声。 竟还成她的不是,这锅给她甩得可真是理所当然,而且原身身上如果有钱,也不至于盯着早餐摊流口水。 李铃兰敷衍地地应付着对面,来日方长,马上就要“亲人团聚”,她可有的期待呢,因为就在刚刚,李友建叫出她名字的瞬间,神奇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她再次被拉进系统的白色世界,机械音如约响起。 “恭喜贵宾完成初始任务!第二次人生正式开启!” 下一瞬间,迸发金光的控制面板浮现,原先那些打码的文字变得具体,李铃兰也终于明白,原来面板就是她死前强烈的欲念驱使。 【治愈面板】 宿主身份:李知月 治愈对象:李铃兰 治愈进度:10% 奖励金额:10万 奖励 5. 第5章 [] 隔天,李铃兰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穿上新衣服一切收拾妥当,打算去宾馆旁边的面馆吃饭,没想到刚走出宾馆大门,面前出现两个故人——她奶奶孙雨福、大伯的媳妇何明琴。 李铃兰心中冷笑,李友建可真是孬种,扔她的时候不眨眼,这会儿竟不敢来了,把自己媳妇支来收拾他的“烂摊子”,当真可笑! “知月,可算找到你了,妈以为再也见不到我闺女了。” 孙雨福揉着眼睛,试图挤出几滴眼泪,何明琴眉头紧锁立在她旁边,作势也抹起眼泪。 两人虽年轻许多,但眉眼都没怎么变化,一个重男轻女偏心胡搅蛮缠被大儿子拿捏的老太太,一个攀附丈夫毫无主见的柔弱妇人,李铃兰懒得和她们演戏,僵硬地抬了抬唇角,随口道:“我饿了。” 说着往面馆方向走,另两人莫名地跟在身后。 她们连夜赶来,路上没怎么睡觉,一直在商量万一见到知月后,她出现以往的情况,比如撒泼哭闹、比如乞求不要再抛弃她、比如再犯病,万一胡说八道说自己是被扔掉的,她们该怎么应对……眼下,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竟如此清醒冷静,该不会再憋什么大招吧? 孙雨福和何明琴相视一眼,心有戚戚。 “药给我。” 所谓药,是之前每当李知月犯病时,他们会让她吃的类似镇定的药物,能让她整个人绵软嗜睡,反应迟缓。孙雨福和何明琴在大巴上商量的结果便是,等见着李知月,一定让她先把药吃了,这样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也不会胡说八道,先把她带离报案的派出所辖区再说。 何明琴从兜里拿出白色纸袋,把药递给孙雨福,两人跟着李铃兰进了面馆。 面馆地方很小,靠墙两侧分别摆放四张桌子,正值午饭点,每张桌子都有人围坐,就连中间过道都排队站着五六个准备外带的客人。 “老板,一碗牛肉面。” 李铃兰在窗口报完餐,刚好一桌客人吃完,她坐了过去,不咸不淡地对跟在旁边的孙雨福和何明琴说,“呀,不好意思啊,忘问了,妈、大嫂,你们吃什么?” “我们来的路上吃过了,不饿。” 孙雨福给何明琴使眼色,示意她去倒水。 何明琴了然,起身走向放置水壶和杯子的角落。 孙雨福则留下,准备按照大儿子教的那样,先发制人,指责李铃兰吓唬吓唬她。 “知月,以后可别乱跑了知道不?社会多乱啊,现在正是农忙,为找你,一家人放着地里的活儿干不了,大老远——” “畜生。” 李铃兰低声咒骂一句打断孙雨福的话,孙雨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犹如被迎面泼了盆凉水,扬起筷子筷子正准备打她,“死丫头——” 话未说完,李铃兰起身大跨步到过道的排队队伍中,不经意间胳膊掠过孙雨福把她手中的筷子打到地上,孙雨福气急。 却见李铃兰握住队伍中一男人的胳膊,厉声道,“拿出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铃兰戳了戳排在他前面女孩的肩膀:“看看丢什么东西没?”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翻包:“呀!我钱包不见了。“ 男人自觉行迹暴露,挣脱李铃兰想跑,不料李铃兰脚下轻轻一勾,抓住男人手腕弓身大力拽,男人生生被她过肩摔仰面躺到地上。 巨大声响引来全店注意,其他顾客帮忙按住小偷,面馆老板让服务生快报警。 孙雨福和何明琴惊呆住,只见自家疯闺女半蹲下身,单膝抵在小偷肩膀上,疯闺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的?该不会是又犯病了,才这么大力气。 “钱包找到了,人赃俱获!” 女孩从小偷身上找到自己的钱包,对李铃兰连连感谢,直到警察赶来,李铃兰松开小偷,被偷的女孩也跟着警察前往派出所做笔录。 短暂的插曲很快平息,面馆内又恢复到喧闹的状态,李铃兰重新坐回餐桌,面刚好上桌,李铃兰对对面两人的震惊熟视无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起面条,冷静得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孙雨福和何明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药还要继续让她吃吗?先发制人的狠话还要说吗?怎么感觉疯疯闺女像变了个人似的! 何明琴胆小,端着水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主要是她有点怕,眼前的小姑子明明和之前长得一模一样,但分明和之前又有很不一样,刚才制服小偷那一系列操作,加上现在毫无波澜的眼神,真的怪吓人的。 孙雨福自然看出何明琴的胆怯,她这大儿媳妇性格太懦弱,干不成事儿。 孙雨福主意正,拿过她手中的杯子,直接推到李铃兰面前,正准备把药拿出来,却见对面的人放下筷子,抬眸阴恻恻地看过来。 “把药收起来吧,昨天电话里说过,我病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药。你们呢,也没必要再给我洗脑什么,虽然失去了些记忆,但我知道,我不是自己跑丢的,是你们犯了遗弃罪——”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遗弃?” 李铃兰不急于和她争辩,喝了口水,悠悠然继续道,“我这人啊,之前有病在身性子弱,现在病好了自然腰杆就直了,本来是想以遗弃罪,把你们送进大牢的,但念在你们一个是我亲妈一个是我亲大嫂,我又着急回家,就不浪费这时间了。你们以后最好本本分分,要是再作妖,别怪我不客气!” 一来,的确证据不足,而且,昨天去医院检查,原身的病全都不存在了,这桩遗弃罪很难定性;二来,罪魁祸首不是她们,是她大伯李友建。 李铃兰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决定暂时先稳住她们。 孙雨福和何明琴怔愣片刻,半晌缓过劲儿来,还有想说话的意思,李铃兰干脆直接捏住手里的杯子,稍稍用力,白色小搪瓷杯瞬间被捏成一团,而她始终脸色平静眼睛都不带眨的,仿佛捏的不是杯子,而是一张纸。这下那两人彻底不敢说话了,大气都不敢出,孙雨福不得不把刚拿出的药又放回口袋。 “好了,付钱吧。” 李铃兰吃完最后一口面,又指了指已经变成一团的杯子,“还有这个,都一起付给人家。” “……” 孙雨福憋一肚子气却又不敢再说什么,乖乖付了牛肉面和杯子的钱。 从面馆出来,李铃兰直接前往派出所,为和帮助过自己的警察告别,跟他们确认自己是否可以回家,也是想了解案情进展,确认那两混混会被判进去,顺便再吓唬吓唬苏雨福和何明琴,最好能让她们把这件事传给李友建。 事实正如李铃兰所料,当得知她一人制服两个混混,还在反抗过程中让一人下半身几乎致残,另一人脚腕骨折,孙雨福和何明琴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李铃兰,生怕下秒自己就会被揍似的,先前的计划全都不敢再实施,亦步亦趋地跟在李铃兰身后。 两人本来昨晚坐了整晚大巴赶过来,想着睡一晚明天再回家,但李铃兰压根没有跟她们商量的意思,收好东西非常大方地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客运站。 看着孙雨福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 6. 第6章 [] “这不是刚好赶上农忙,怕把羊栓在外面糟践玉米,你不在家,就暂时圈养在这里了。我这就栓到外面去,知月你等下哈。” 何明琴心虚,婆婆去睡觉,给她留下这个烂摊子,他们家又是得利者,她只能硬着头皮先糊弄过去,说罢牵起两只羊走出屋子。 昏黄灯光下,李铃兰放眼室内光景。 所谓陈设,只有两样东西:靠墙的土炕、角落里斑驳掉漆的朱红色书桌。土炕上没有被褥,仅剩的大半张凉席被羊啃得破破烂烂;书桌上没有任何物品,给羊吃的干草湿草扔得到处都是。 就算再穷,居住多年的房间,一点李知月的生活用品都没有,骗鬼呢? 李知月满打满算出走六天,她的房间竟被人掏空,还用来圈养牲畜,这明显是已经做好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准备了啊! 绕过地上的杂物,李铃兰走到书桌前打开桌面下自带的柜子,柜子里倒是有些杂物。她从里面掏出卷成一团的本子,吹了吹上面的尘土,走到正对着灯泡的位置,看到本子封面的字迹,不禁冷笑,封面上“姓名”后面清楚地写着“李向文”两个钢笔字。 再细看糊在墙上的报纸,用和本子封面同样的字迹写写画画了不少,李铃兰笃定,这里根本就不是李知月的房间,而是李向文的。 “知月,这个给你,你先打扫下,我去拿被褥,前两天刚拆洗干净,怕被羊弄脏,我就帮你先收起来了。” 何明琴自知理亏,压根不敢看李知月,把笤帚和簸箕靠在墙边,只想麻溜出去拿被褥。不料,刚走出半步,就被李铃兰拉住胳膊。 “大嫂,你是帮我拆洗的被褥,还是占为己有给自己拆洗的?” “我——”何明琴顿时没了主意,吞吐半天,只能像以往一样脸一沉,不耐烦道,“我听你大哥的,你大哥让干啥我只能干啥,要问去问你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这一套,做李友建的共犯,心安理得享受好处,被“追责”时却将自己说得多么身不由己。李铃兰懒得和她废话,那她就去找李友建好啦,遗弃人、抢人房子、不让人好好睡觉,那你也别想好过。 李铃兰看向门外,轻飘飘地问了句,“兰兰和她爸妈住哪里?” 何明琴疑惑地“啊”了声,想起李铃兰失去记忆,于是指了指对面黑漆漆的房子。 “南屋那两间是她们家房子,这会儿没人,你四哥住厂里宿舍,你四嫂前几天脱的玉米粒,得晒几天呢,今晚她应该还是和兰兰在晒谷场打地铺看玉米。” 原来小兰兰不在家啊,那她可没什么要顾忌的了! “哦,挺好。” 李铃兰低哼一句,拎起簸箕往外面走。 她代表李知月起死回生,就不能再任由李友建欺负,但她不想大半夜吓着小兰兰,刚好兰兰不在家,可不就挺好的。 李铃兰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的环境,指尖在铝簸箕的边缘轻轻敲击,思忖着应该从哪一间屋子开始呢? 李家共有五个孩子,三儿两女。 二女儿外嫁、三儿子入赘别家做了上门女婿,家里还有大儿子李友建、四儿子也就是李铃兰的爸爸李友良、五女儿李知月。此时李友良一家不在,那么这院子除了李铃兰,就只剩下李友建一家人和孙雨福了。 好像从哪一间开始都非常合适。 嗯,就从你开始吧。 李铃兰随便指向一间房子的门,抡起簸箕就砸上了去。 “哐哐哐——呲呲——” 金属划过木门,声音尖利刺耳,屋内的李友建猛然从梦中惊醒,魔音仿佛钻进耳朵直冲脑门,震得他头痛、心脏突突突狂跳。 “谁啊,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李友建破口大骂,何明琴低声劝道,“知月,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不是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嘛?” “十点多了,你大半夜吵到邻居影响不好。” “哦,可是我没素质啊。” 李铃兰故作委屈状,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哐哐哐”地敲打,响声划破夜色,引来远处几声狗吠。 李友建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地亮起灯,接着旁边另一处房间的灯也被点亮,连前屋孙雨福都被吵醒,咳嗽着打开了灯。 “李知月,你他妈疯了!” 李友建打开房门,大骂着想要抢李铃兰手中的簸箕,李铃兰侧身躲开,惊讶道:“呀!大哥是你呀,事情是这样,大嫂可能舟车劳顿,不记得我住哪间房子,刚把我带到羊圈里了,没办法,我得一间一间找找看,对不起啊,大半夜打扰了。” 说着,李铃兰轻轻推开李友建,假模假式说了句“抱歉让一下”,遂往他的房间走。 “……” 李友建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似的,猛得地抓住李铃兰肩膀,“你他妈——” “啊!” 李友建后面的话被“啊”字吞掉。 李铃兰轻车熟路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随后,转身看到仰面躺在地上的李友建,故意装作惋惜道:“抱歉大哥,前几天在外地遇到混混,他们也摸我肩膀来着,我真的条件反射。” 这时,临近房间李友建的大儿子李向勇刚好走进来,目睹李铃兰摔倒自己老爹的情景,气得上前就要揍人。 重生回来已经两天,李铃兰对系统赠送的武力值早已驾轻就熟,就在李向勇冲上来的瞬间,她一拳冲对方肚子打过去,只听“砰”一声,李勇直接被打出门外。 “臭瘫子!我他妈弄死你!” 李向勇不服气,站起来往屋里冲,被何明琴赶忙拦住,老公和儿子不知道,但她在外地可是亲眼见识过李铃兰诡异的打架能力,虽然不能理解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鬼上身,但事实再次摆在眼前,她不能让儿子吃亏。 “向勇,向勇,听妈的别冲动。” 何明琴顾得了儿子,却顾不了老公,李友建重新站起来,气急败坏抄起旁边的洗脸盆朝李铃兰砸过去。李铃兰眼睛都不带眨的,扬起簸箕不偏不倚挡住,再次发力把脸盆打落到地上,脚下一抬,轻轻松松把李友建也踢出房门。 !!! 李友建父子俩震惊不已,连从后屋赶来的小儿子李向 7. 第7章 [] 李知月—— 她可怜的姑姑才二十二岁,命丧他乡,直至几十年后,都没人知道究竟是生是死,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李铃兰将纸张攥成团悄悄塞进衣服中,待情绪缓和得差不多,把玩着剪刀走出屋子,对一直站在门外的其他人敷衍地扬了扬唇角,阴阳怪气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手链好像很早之前被我自己弄丢了,真的抱歉啊。” “你她妈给脸不要脸!” “别以为我怕你,等着,以后有你受的!” 李友建和李向勇父子俩反应如出一辙,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骂人的话术都是有样学样,一会儿叫她“瘫子”“神经病”,一会儿骂爹骂娘,似乎忘了他们是同个爹妈生的。 李铃兰计划得逞,夺回房间、拿到想要的东西,懒得再和他们纠缠,进屋关门睡觉,屏蔽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管他们密谋什么。 * 实则,确实有所密谋。 李向勇、李向文兄弟一个白天得工作、一个正处高中学业繁重,何明琴在家里没话语权,三人各回各房,李友建则一瘸一拐捂着屁股跟孙雨福走进前屋。 李友建怒气未消,关门时大力砸过去发出巨大响声。 劈头盖脸把孙雨福就是一顿数落:“我就说,把她扔进深山老林,或者卖给山里哪个老光棍当媳妇,她想逃都逃不回来。都怪你妇人之仁,说扔到街上,指不定被人捡回去,也算给她找个归宿,惹不上人命债。现在好了,人回来了,惹都惹不起了!” 孙雨福从抽屉里拿了张膏药递给李友建,“贴上,止痛消肿的。” “贴这玩意有毛用。”李友建又气又恼,把膏药扔到地上。 孙雨福捡起膏药若有所思,从在外地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再到今晚的事,她越想越觉得玄乎,心里毛毛的,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给李友建讲了一遍。 “她该不会是撞邪了吧?友建,这几天你还是离她远点,我明天找个大师来看看。” “你可消停点吧,还嫌名声不好?再这么闹,更没哪家要她了!” “什么意思?”孙雨福神情一怔,“那件事有转机?” 李友建瞪老娘一眼,语气变的得意。 “靠你?不得穷死?你们走这两天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河东那家人就过来相看,能成的话直接给彩礼。我可是费好大劲才说服人家,专门找了好几个证人证明她的病是前几年才得的,不遗传,而且生病前学习成绩好,一直是全校第一,到时候生了孩子肯定智商高,绝对是块学习的料子。明天见面你也要强调这点,听见没?” “知道知道,哎呀,这可太好了!” 孙雨福心情大悦,其实在遗弃李知月之前,她早就动过把李知月嫁人的念头,也奔走许多人家,但别人一听精神病、癫痫,纷纷被吓退,加上李知月本人以死反抗,派出所、村委会没少来家里调停,好几次害得他们不得不将人送进医院,没少花钱,后来就没人愿意再来他家相看了。 河东属于别的镇,离得远,估计还没听到过那些关于李知月的传闻,而且据说那家六个姑娘,就这一个宝贝小儿子,六个姐夫各个人高马大,她还能反抗个锤子。 “彩礼都谈好了?多少?” 李友建咧了咧嘴,伸出一根食指比了个“1”。 “一千块!”何明琴开心得合不拢嘴,“还是我大儿厉害!” * 这一晚,李铃兰睡得很好,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有武力值加身,但李友建家毕竟有三个男人,还有孙雨福和何明琴帮手,如果他们使阴招,她不见得不吃亏,因此临睡前特意用桌子抵住了房门。但或许是已经死过一回的缘故,潜意识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不再害怕。 中午起来,李铃兰精神百倍,将床铺整理妥当,这才得以悠闲地观察李知月的房间。 房间不仅温馨整洁,一些细节上的设计、搭配,在这样不堪的家庭甚至显得格格不入,比如,床头柜子上的木质台灯,放到二十多年后都会是流行的款式;比如,墙上的挂画,图案是简单的素描,但却极具创意美感。 李铃兰越看越震惊。 桌子最中间的抽屉里,放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是那种很古早的用来记录笔记的本子。 李铃兰翻开封面,本子里没有写字,每张用钢笔或铅笔画着素描画,画的内容丰富各异,有花草树木、动物、景色、漫画人物、生活小物件等,床头柜上的台灯、角落的布艺沙发都被画入其中,栩栩如生,功底绝非短时间内能炼成的。 李家人不可能花钱给李知月上美术特长班,是她自己有天赋又努力,所以画得这么好。李铃兰再细看墙上的挂画,恍然发现,画风和素描一样,那必然也是李知月所画。 原来,她是如此有才华的女孩子! 李铃兰心中惋惜,再拉开边上的抽屉,抽屉里是几本书,书下面竟压着厚厚一沓奖状,从小学到高二第二学期,“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代表、年级第一、知识竞赛”等等,奖状上全写的是“李知月”的名字。 李铃兰本身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看着抽屉中的奖状和成绩单,大概结合这个年代的背景,她笃定,以李知月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不成问题。 奖状应该是小心翼翼从墙上撕下来的,背面留有粘过的痕迹,有的边缘破损,而且其中没有高三的,极有可能李知月就是在高三身体出现状况,自此辍学,人生彻底被改变。 她辍学至今差不多四年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 李铃兰试图从房间里再找到些蛛丝马迹,但翻遍角角落落,都没有看出端倪。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和孙雨福的催促声。 令李铃兰意外的是,一夜之间,孙雨福态度大变,竟然和蔼热情许多。 “知月,快收拾收拾吃午饭,家里来客人了,你出来见见打个招呼。” 李铃兰莫名其妙,打开门正对着孙雨福堆满皱纹的笑脸。 “穿这像什么样子!你不是有条碎花连衣裙嘛,穿那个,今天来的客人很重要,你客气礼貌点,给人留个好印象。” 话术有些耳熟,像极了上辈子妈妈叮嘱她相亲时说的话。< 8. 第8章 [] 李铃兰到前厅的时候,众人皆吃了一惊。 正和苏雨福说话的陌生老太太表现得尤其夸张,自上而下打量李铃兰,眼神中满是嫌恶。 “知月,你,你这——”看到李铃兰身上的伤痕,孙雨福着急得语无伦次,快步走到她跟前,低声咬牙切齿,“回去换件长衣服。” 李铃兰熟视无睹,绕开孙雨福笑嘻嘻地和其他陌生人打招呼:“嗨,你们好呀~” 苏雨福没辙,看都看见了,再让她回去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遂求助似地看向李友建。李友建气得不轻,但当着这么多人面硬着头皮也得糊弄过去。 “知月,来来来,大哥给你们介绍下。”李友建拍拍李铃兰的背,把她推到老太太和一个男人面前,“这是涛涛,家里开砖窑的,特别能干。这位是王姨,涛涛他妈。涛涛、王姨,这是我妹妹知月,高中文化水平,脑袋灵光性格好,要不是高三那年生病啊,说不定现在都是大学生了。” 叫涛涛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微胖个子矮,状态似乎比较迟钝,李友建说半天话他始终坐在凳子上仰起头看,直到身旁人提醒了下,他才站起来,憨憨地盯向李铃兰,皱着眉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太瘦”。 他妈王姨也啧了声,语气轻蔑地叹道:“是太瘦了,不好生养。” “不影响的,我们老李家就没胖人!王姐你看看我。”苏雨福上前握住妇人的手,颇为得意地比了个五,“一百斤不到,五个孩子!” 王姨点点头,又盯着李铃兰脖子上的伤痕,“伤得不轻啊,咋弄的?” 李铃兰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友建和孙雨福赶忙抢着回应。 “不是正农忙嘛,知月这孩子勤快能干,掰玉米剁杆子,忙前忙后,难免磕磕碰碰的。” “就是的,年轻人好得快,过几天就好了,还不留疤。” 李友建和孙雨福一唱一和的样子,让李铃兰觉得格外滑稽可笑,昨晚一口一个“瘫子、神经病”,这会儿简直要把她夸上天,是多着急把她嫁走啊? 李铃兰在心底直翻白眼,如果他们以为自己仅仅是给外人看下伤,让外人知道她病没好,那可就太天真了。孙雨福说这家人条件好,这年头开砖窑的经济条件在农村的确不差,可人家为什么会看上她这个精神病,显而易见只有一个原因——传宗接代。 果然,王老太太并没有过多纠结李铃兰身上的伤,拍拍儿子的胳膊,道:“行了,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聊聊,只要俩孩子能聊得来,我们老古董就不参合了。” 孙雨福喜出望外,对方竟然不在乎李铃兰身上的伤,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实话说,她家疯闺女瘦归瘦,但今天这么一打扮,称得上清秀标致,要不是得了病,没准能嫁给个条件更好的。 如此一想,孙雨福信心满满,笑着应声道:“对对对,知月,你带涛涛去附近转转,你们年轻人好好聊会儿天。” “好,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铃兰夹起嗓音,将自己扮成娇媚神态,“涛涛哥哥~” 孙雨福和李友建四目呆住,难不成她看对眼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两人嘴角抑制不住笑意。 李铃兰内心鄙夷,待会儿你们可别哭得太惨。 出来后,李铃兰故意沿着村子的主路溜达,这样时不时可以看到在路边、在门前劳作的村民,尤其是老宅左邻右舍的街坊。穿越前那件人命官司结束后,李铃兰回到老家,堵在她家外面直播拍摄的人群中,可少不了几位老邻居,着实积极分子。 如今年轻二十多岁,老邻居们八卦长舌的嘴脸倒是一点都没变,李铃兰正好利用,开始自己的表演,热络地给涛涛介绍所经之处的信息。 “涛涛哥哥,你看这些月季花,是这家奶奶亲自打理的。” “好香啊,有人在做辣椒炒肉,我也会做,等以后我给你做哈~” “涛涛哥哥,听我妈和我哥说,你家挺有钱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 李铃兰忍着恶心,主打的就是一个倒贴,夸张地表现出对于能嫁给对方感激涕零。 “涛涛哥哥,你会对我好吗?” 涛涛本身就没怎么看中李铃兰,但她妈叮嘱过,女人嘛听话能生就行。 他之前没少相亲,但不知为何明明他条件这么好却没人看得上,眼前的女人虽说瘦了点,但长相不赖学习好,以后孩子肯定又好看又聪明。而且女人说的话明显是被他迷倒,所以肯定是之前那些女人没眼光,没发现他的魅力,他抢手着呢。 这样一想,涛涛觉得自己瞬间又可以了,点了点头开始颇为得意,还拿起乔来。 “得看你表现,我妈说以后家产都是我的,只要你表现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那可说不准,我想再找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等结了婚,你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身体长胖,你现在这瘦瘦干干的看着都没兴趣,也不吉利。” “咳咳——” 糊弄他几句还给他喘上了,李铃兰捂住嘴巴咳嗽两声以调整情绪。 “谢谢你涛涛哥哥,我好感动啊。”李铃兰表现出十足的感激,为表真实还挤出几滴眼泪,“别人嫌弃我有病,嫌我生不出孩子,没人看得上我,没想到你不嫌弃我——”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生不出孩子?” “啊?嗯,涛涛哥哥,你人这么好,我不能骗你。其实,我之前好不容易嫁到外地一家人家,本来说的好好的,结果,那家人查出来我生不出孩子,就,就打我,我实在受不了这才逃回来的。” “你还嫁过人?!所以,你身上的伤是那家人嫌你生不出孩子打的?” 涛涛的情绪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怒意在眼睛里燃烧,拳头紧握声音都提高好几倍,引得附近的村民纷纷伸长脖子看了过来,身上压抑的兴奋劲似乎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李铃兰见状,立刻点头:“ 9. 第9章 [] 李友建满头大汗,始终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 莹莹是他和何明琴三年前出生的女儿,属于大龄意外怀孕。 本来想着是个儿子就留下,没想到是个女儿,女儿就是个女儿吧,他大儿子和二女儿已经工作,让他们养个妹妹理所应当,于是,给孩子取名“莹莹”。可是,莹莹出生没多久,被诊断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一狠心就把孩子扔到镇上一座天桥下面,希望城里条件好的人能捡回去。 这件事只有李友建、孙雨福和何明琴三个人知道,甚至莹莹这个名字都只有李友建、何明琴他们夫妻俩知道,疯闺女怎么知道的?而且,她竟然知道是扔在天桥下,难不成真见鬼了? 李友建眼里闪烁着恐惧,声音都发着颤:“你别过来,爸不是故意的,爸没办法啊,咱家穷哪看得起那金贵病。” 李铃兰冷嗤,原来李友建二十多年前胆子就这么小? 难怪二十年多后被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隔三差五去镇上某个十字路口烧纸钱。 那次也是机缘巧合,李铃兰休年假期间,回老家镇上办事,晚上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正在烧纸钱的李友建和何明琴,无意间听到了这桩旧事。莹莹在天桥下被人发现时已经咽气,路人立刻向就近的派出所报了警,当年监控不多、技术还不成熟,警察始终没找到家属。 李铃兰家和李友建两家关系一直不好,李铃兰对这个大伯印象很差,当时听到他如此行径,又气又恨,立刻打电话举报,但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早已无法追溯。 如今重生回二十六年前,算起来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妹刚过世三年,按照李友建和何明琴当时的对话,孩子随身的物品目前应该还保存在相关单位,一切还来得及让李友建付出代价。 上一世,李铃兰沾染的人命官司了结后,回到老家休养。本来事情已经低调结束,但正是李友建为赚钱,主动给自媒体爆料她的隐私,新闻迅速席卷各个平台,也是李友建给大批外乡人指路到她家门口直播拍摄。那时,李铃兰无可奈何,只能自己逃离。 二十六年前的如今,李友建遗弃了姑姑李知月,姑姑身患疾病无可奈何,最终被溺死。 再早几年,堂妹莹莹尚在襁褓,她更是无可奈何,被饿死被冻死都不得而知。 这就是李铃兰昨晚拿那几张纸的原因——新仇旧恨统统都要报给李友建。 估摸着吓得差不多了,李铃兰决定再给他致命一击,确保让他被关进去之前别想安宁。 李铃兰忽地低下头,静默几秒钟后抬起,恢复自己原本的神态“啊”得惊呼一声,指着李友建身旁的空气说:“小女孩,大哥你旁边站着个小女孩,她捂着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什么,在哪儿?” 李友建胡乱挥舞胳膊,“李知月我告诉你,你别给我装神弄鬼。” 李友建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踉踉跄跄被何明琴扶起来,李铃兰再次说道,“她说她叫莹莹,想回家。” 听到李铃兰又一次叫出“莹莹”的名字,李友建再也坚持不住,抱着脑袋连跌带爬跑回自己房间,哐得一声把房门紧紧关上。孙雨福也没能幸免,强捂住胸口被何明琴搀着躺回房间的炕上。 片刻间,前厅只剩李铃兰一人,桌上还留有做好的饭菜。 闹腾半天,李铃兰也饿了。 或许是为招待河东那户人家,孙雨福饭菜准备得真不赖,有菜有肉色香味俱全,李铃兰就着饼子吃光了一整盘排骨。 吃饱喝足,李铃兰先去院子里用压水井压了瓢水,洗了脸漱了口让自己清醒许多,接着,回到房间重新换上宽松休闲的长袖长裤。 坐在桌前,李铃兰从抽屉中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纸。 农村周边没有打印部,但想想即使被发现是她写的也无所谓,李铃兰便没有纠结过多,提笔将李友建如何扔掉莹莹、扔在哪儿、为什么扔、以及李友建个人和家庭信息等全都写在上面,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没错,她准备直接写匿名信给派出所。 怕万一被当作恶作剧,所以,她必须在信里附上证据。写好后,李铃兰将信和昨晚从李友建房间偷来的纸张叠在一起,揣进兜里直接前往邮局。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李铃兰一刻不敢耽误。 周边只有一个邮局,离兔安村稍微有些远。 正处农忙时节,农村的大路小路到处是劳作的村民,大路边缘整片整片晒着玉米,村民有在旁边歇脚的,有拿着木耙子翻搅的,偶尔会有人拉着堆满玉米杆的木板车从身旁经过。李铃兰根据记忆中模糊的位置边走边问,一路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小时候,才找到邮局。 邮局很小,但功能健全,李铃兰询问工作人员,查到镇上天桥附近那家派出所的具体地址和邮编,买了信封油票,写好后将信投进邮筒。 处理完这些,李铃兰返回兔安村,却和去之前有很大不同。 谣言八卦在小地方仿佛长上了翅膀,传得奇快,还未完全进村,李铃兰就觉察到村民看她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关注和议论。之前,只会盯她几眼,给自家人说“瘫子来了”、“李家疯闺女来了,快离她远点”,而这会儿人们再看她时,窃窃私语起来。 “疯闺女前阵子失踪是被嫁到外地去了,可惜生不了孩子,被退货了。” “真真的事,说是她身上的伤就是被婆家打的。” “谁家摊上这太倒霉了,本来就有病,现在还被退货生不出孩子。” “唉,疯闺女也可怜,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变成这样?!” “是啊,本来以为会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可惜喽。” …… 村民们振振有词,有鄙夷避而远之的、有可惜的…… 这也正是李铃兰预期的结果,虽然她只是将兔安村作为过度,但还不确定需要过度多久。上一世她备受被催婚逼婚的迫害,这一世姑姑李知月同样没能逃过,所以,她必须永绝后患,彻底掐灭再让她嫁人的想法,不管是谁—— 这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再回到家时,小兰兰和妈妈还没有回来,李铃兰瞅了眼时间,下午时分燥热依旧,也不知 10. 第10章 [] 李铃兰愣在原地,眼前的方慧茹既熟悉又陌生。 时间在流逝过程中仿佛给记忆蒙上一层又一层纱,在李铃兰印象中,方慧茹更多是五十多快六十岁的模样,苍老、疲惫、负能量爆棚,此时,看着二十多岁的方慧茹,李铃兰心情复杂。 是啊,妈妈也曾是年轻漂亮的女孩。 即使多年的劳作,令她皮肤黑、粗糙、头发毛躁凌乱,但面容依旧是好看的模样。 方慧茹本来正在用木耙子翻搅玉米粒,看到小兰兰的馋嘴模样后,垮着脸眉头皱得紧紧的,拉着耙子走到兰兰跟前,拽了拽她上衣的后颈。 “别丢人现眼啊,小小年纪嘴咋那么馋呢?那东西就是色素和凉水做的,吃了拉肚子又害人。” 兰兰委屈巴巴地低下头,不敢说话,无意识地抠着手中的木棍。 方慧茹一把夺过木棍子撇到路边,没好气地说:“干活就有点干活的样子,别跟你爸学得装模作势的,你们父女俩一个个把我累死算了!” 小兰兰双唇紧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爸爸在厂里加班,妈妈一个人忙农活很累,她太小了帮不上忙,好想快点长大。 “我去趟厕所,给你用这个。” 方慧茹把木耙塞给兰兰,兰兰这才抬起头,两只手牢牢握住柄杆,等方慧茹走后,便开始拖着木耙在玉米上走动。柄杆快顶上两个小姑娘的身高,耙头又重,兰兰吃力地拖着靶子,但动作却格外娴熟。 “哎呦,兰兰这孩子咋这么懂事?干活儿干得真好!” “看看人家孩子,玩着玩着就帮父母把活儿干完了。” “没爹的孩子早当家嘛,兰兰,你爸又不在啊?” “瞧你这话说的,人友良在厂里加班呢。” “哪个厂子专挑农忙时加班啊?哈哈哈哈!” …… 路过的村民看似夸小兰兰几句,实则更多的是调笑、看热闹,毕竟晒谷场上别家夫妻都在,他们家这几年大多时候都只有方慧茹,孤儿寡母笑话几句怕什么。 兰兰性格执拗、内向,自卑的种子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面对别人的玩笑,她并不回应,只顾着埋头干活。但是,手中的耙子太重、夏日的午后燥热难耐,没人在意小姑娘有多累,短袖的后背被汗水浸湿大半,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 这些,李铃兰都知道。 李铃兰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快速追上卖冰棍的阿姨。 “冰棍一毛、雪糕三毛。” 阿姨揭开盖在箱子上的小棉被,一股清新凉爽的香气袭来,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小时候李铃兰鲜少吃冰棍,雪糕更是从未吃过,即使长大后有钱了,尝试过各类老冰棍冰糕,却再也没有买到过当年的味道,李铃兰掏出五毛钱递给阿姨。 “都来一个。” 买好东西,李铃兰大步往兰兰走过去。 兰兰正在翻搅玉米粒,热得汗涔涔,突觉一片阴影压下来,下秒脑袋上被扣了顶草帽,帽子是成人版,帽檐遮住她整张脸。她抬起下巴把头仰得高高的,看清来人后,露出甜甜的笑容,乖巧地叫了声“姑姑”。 “要哪个?” 李铃兰蹲下身,把手中的两只冷饮递给兰兰,顺手帮她理了理草帽的位置。 兰兰看着冷饮,眼里分明有渴望,嘴唇不自觉地动了下,但小朋友竭力克制住,摇摇头,“谢谢姑姑,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转身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两个呢,姑姑一个人吃不完,化了多可惜。” 李铃兰挪到她面前,把冰糕凑到她鼻子下,“你帮姑姑吃一个嘛,求求你了~”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兰兰有些犹豫。 李铃兰拿过她手中的耙子,象征性地在玉米上划了几下:“你帮姑姑吃一个,姑姑帮你干活,我们等价交换好不好?” 兰兰往方慧茹离开的方向瞅了瞅,犹豫片刻才点点头,纠结再三,最后选了相对便宜的冰棍,不忘礼貌地道谢:“谢谢姑姑。” “去阴凉下玩吧。” “嗯!” 兰兰是真的开心,蹦蹦跳跳小跑到树下。 树下有方慧茹铺的蛇皮袋子和凉席,兰兰坐到凉席上,小心翼翼地撕开冰棍的包装纸,冰棍上部分白色下部分绿色,兰兰先咬了一小口白色的,又舔了口绿色的。愿望被满足,她兴奋地晃动着肩膀,眼睛里仿佛落进星星,闪着光。 小孩子的开心就是这么简单,李铃兰思忖,一定要给她的童年填满这些小开心。 李铃兰撕开雪糕外面的包装纸,边吃边用靶子翻搅玉米。上一世,自从经济独立后,他们家就不再种地,但有些习惯自小就刻在记忆里,再干起来并不陌生。 晾晒玉米的区域比较大,李铃兰不知不觉就走远了些。 突然,远处传来吵闹声,还夹杂这小兰兰的哭声。 李铃兰循着声音看过去,兰兰待着的阴凉下此时多了几个人,一个中年女人、刚刚买冰棍的小胖男孩、方慧茹。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男孩和女人都面色不善,方慧茹一手拿着冰棍的木签,另一只手拍兰兰的背,似乎在呵斥她。 李铃兰心中一紧,拎起耙子跑过去,刚到跟前就听到兰兰喊道:“我没偷他的钱。”脸上还挂着眼泪,声音稚嫩却无比坚定和愤恨,“就是没偷!” “就是她偷的,我看见她跑到我家伞下,动我放在伞下的衣服了,本来钱好好在衣服口袋里装着,她一去就不见了,转头就买了冰棍。”胖男孩一口咬定是兰兰拿他的钱,说话间把上衣口袋翻给其他人看。“你妈妈可不会给你钱,要不然你哪里来的钱买冰棍?” “我去他家伞下是因为他把我的沙包藏起来了。” 面对比自己胖大的男孩,兰兰毫不退缩,只是在拉住方慧茹的手时, 11. 第11章 [] “啊——我不去,你放开我!” 男孩情绪变得激动,想甩开李铃兰的手,妇女也大喊大叫起来,试图推开李铃兰,“死瘫子,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儿子!” 李铃兰一只手死死攥住小男孩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将女人揪到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男孩,危言耸听道,“要是真丢了钱,警察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但是,要是撒谎骗人,就会被抓进小黑屋,再也见不到你爸妈了。” “妈妈救我,我想不去,呜呜——” “不去可不行啊,不去怎么找到你的钱呢?走走走,阿姨抱你去。” 李铃兰单臂从男孩腰部抄过去,将他横着搂起来。 妇女摆脱束缚,趁机想抢回儿子,李铃兰敏锐地闪身,妇女扑空跌趴到地上,李铃兰夸张地大笑:“哈哈哈,快看你妈,摔倒了哈哈哈!” 方慧茹料定小姑子这是犯病了,赶紧拉住兰兰后退几步,生怕波及到自己女儿。 兰兰刚才确实听懂了李铃兰的意思,虽有些紧张,还是从妈妈旁边探出个脑袋,小大人似地说道:“我也愿意去,我要跟警察叔叔说我没偷东西。” 李铃兰无比诧异,心中默默感叹:不愧是我! 男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妇女恼凶成怒,急得抱住李铃兰一只腿,不让她走,朝自己老公所在的方向大喊:“峰峰他爸快过来,神经病发病抢孩子了!” 峰峰爸正在自家晾晒区扬玉米中的灰尘草屑,他知道老婆儿子去找方慧茹母女所谓何事,心知方慧茹不可能是彪悍媳妇的对手,儿子自然也吃不了亏,便专注干自己的活儿。可结果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峰峰爸拎着木锨就往过跑。 “瘫子,干啥呢?放开我儿子!” 男人边跑边吼,加上妇女和儿子的哭喊,周遭村民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见自己男人气势汹汹跑过来,妇女立马重获底气,哭天喊地恨不得招来所有人给自己主持公道:“哎,这年头贼还有理了?偷人钱抢别人孩子。” “把孩子放了!” 男人跑到跟前后,抓住峰峰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拽,“松手!” “爸爸,救我。” “方慧茹还不管管你小姑子,来人啊,李家还有没有人管啊!小的偷钱不认账,大的发病抢孩子啦!” 围观群众从妇女叫嚷中,大概听明白事情的始末:方慧茹家闺女偷峰峰五毛钱买冰棍吃,被人发现后不仅不认账,她小姑子还对人家峰峰发神经,明抢孩子。 “啧啧啧,兰兰这孩子平时看着挺乖,怎么还偷钱?” “乖什么乖?我跟你说啊,这种蔫蔫的孩子心眼子其实多着呢。” “唉有爹生没爹养呗,农忙这都多少天了,她爹躲厂里一次都没回来过。” “小时候就手脚不干净,长大还得了!” …… “你们他妈说什么呢,我撕烂你们的狗嘴!” 最先爆发的竟是方慧茹,说着就要过去和那群人干架,李铃兰始料未及,赶忙挡住她,“所以,你还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别人五毛钱了事?让谣言一直跟着兰兰?” 方慧茹神情微怔,诧异两秒,明白了李铃兰的用意。 虽还有诸多疑惑,但眼下只能先和她站在同一条船上。随即冷静下来,护着兰兰的同时,靠近小姑子,防止峰峰爸对她有什么暴力行为。 “把我儿子放了!” 峰峰爸用木掀抵向李铃兰,发狠威胁,“别逼我,我不打女人。” 呵! 李铃兰放眼四周,见看热闹的村民已经围观不少,轻轻把峰峰放下,往前走动几步,摁下锨头,“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想对你儿子做什么,是峰峰说他钱丢了,我好心带孩子去报警而已。” “报警就报警,今天这警不报也得报!” 峰峰妈剜方慧茹母女一眼,复看向李铃兰,“不仅要告偷钱的,还要告你这抢孩子的神经病,把你们统统关进去!” “这就对了大姐,警察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到时候人证物证都得找,比如卖冰棍的阿姨啊、晒谷场的相亲们啊、路过的路人啊,可能都会被问到。你家丢的是五毛钱对吧?你儿子说兰兰偷钱后买了冰棍和雪糕,冰棍一毛钱雪糕三毛钱,那就还剩一毛钱。” “我没有一毛钱!” 小兰兰聪明极了,把自己裤子的口袋全翻开。 “你肯定藏起来了,不在身上!” “不用担心,有办法的,警犬知道吧。” 李铃兰被峰峰着急抢辩的样子逗笑,缓缓走到他跟前,煞有介事地指了指他的手,“谁拿过那张钱啊,上面就会留下谁的味道,只要警犬闻一闻你的手,很快就能找到钱在哪里?” “兰兰你愿意去派出所,证明自己没拿钱吗?” “我愿意。” “峰峰小朋友,你愿意去派出所,让警犬帮你找回钱吗?” “我、我——” 峰峰神情紧张,抓住他爸爸的手腕,弱弱应声,“我不要去。”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说兰兰偷你钱了吗?不要钱了?” “啊啊啊——我不要去——” 峰峰开始哇哇大哭,拒绝沟通,他妈妈气得推开李铃兰,“神经病别吓唬我孩子,这钱我们不要了,就当是施舍给要饭的。” “哇啊啊啊——” 李铃兰顺势就坐到地上,哭谁不会啊,发疯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推我啊啊!她污蔑我侄女偷钱还推我,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要告诉警察你们欺负人,污蔑别人偷东西是犯法的,你们等着,把你们都抓进去!” 李铃兰这一哭喊吓得峰峰立刻噤声,眼见李铃兰站起来要走,他赶紧拽住妈妈的衣服:“别让她走,妈妈我不想被警察抓进去。” 峰峰的话让他爸妈怔愣住,自家儿子自己最了解,他们反应过来,是自己儿子撒谎了。 围观人群也第一时间捕捉到话中的含义,敢情这是“贼喊捉贼”,议论的态度顿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原来是嫁祸栽赃,这不是欺负人嘛!” “这么一说我刚刚好像是看到这小胖子买冰棍,还一下子买两个!” …… 方慧茹此刻终于肯定,自己女儿是被冤枉的,抱起女儿走到李铃兰旁边:“我们和你一起去报警,走!” “啊——不能去,爸妈不能让他们去!” “等等。” 峰峰妈快速挡在李铃兰前面,语气却比之前软下许多,“小孩子之间吵吵闹闹而已,何必闹到要去派出所。你看这天说不定等会就会下雨,赶紧收粮食吧。” “不去也行,让你儿子给兰兰道歉,清清楚楚说明白事情原委。”李铃兰 12. 第12章 [] “知月,你也该干嘛干嘛,别在这里杵着。” 方慧茹将木耙放到附近的板车上,再从车厢里拿出扫帚和板推,经过李铃兰跟前时,不耐烦地催促,似乎并没有把李铃兰的话当回事,使得李铃兰更加生气。 “为什么要骂兰兰?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去去去,快回家去!” 方慧茹不想和李铃兰多说,扬了扬扫帚像哄苍蝇似地哄她走。 李铃兰一把抓住扫帚上的竹竿,想要再争辩,想让她给小兰兰道歉,说妈妈不应该冤枉你。这时,有只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李铃兰低头看到兰兰眼神中满是乞求,她不想让姑姑和妈妈吵架。 李铃兰不想让兰兰担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板车上拿下木耙子,打算帮着方慧茹一起收粮食。 “不用,不用你帮忙,你快回家去,别犯病的话又赖到我身上。” 李铃兰愣住,以前“她”犯病赖到过方慧茹身上? 李铃兰本想解释,但方慧茹抢过她手里的木耙,赶人的态度非常坚决。李铃兰终于反应过来,或许这就是兰兰一开始不要她冰棍的原因:方慧茹叮嘱过让她少跟姑姑玩,少给她惹麻烦,兰兰怕被妈妈发现,所以,才对她避而远之。 李铃兰往远走出一段距离,在另一处大树下坐下,不时看向方慧茹,思忖着该从哪里找突破口。忽地,有人戳戳她的后背,李铃兰转头看过去,是兰兰。 兰兰悄悄站在大树后面,有意躲开方慧茹的目光,接着,神气地将一根柳条递给李铃兰。柳条明显已经被折下来很久,叶子蔫蔫的耷拉着,枝条的外层也有磨损的痕迹,但兰兰格外宝贝,递给李铃兰时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给我的?” 兰兰点点头,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还给李铃兰,凑近她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姑姑不要生气,不生气就不会发病。” “好。” 李铃兰将柳条绑成圈,顺手在路边摘下几朵野花绑在上面,做成花环的形状,做好后戴到兰兰头上:“我们家兰兰真好看。” 兰兰诧异地摘下“花环”地看了看,最终还是还给李铃兰,说:“你还是回去吧,我妈妈看到又该批评我了,姑姑。”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李铃兰看着手中的花环,失落地捏了捏眉心,现在遇到的问题有些棘手。 她是回来治愈自己童年的,如果不能顺利地接近兰兰,谈何治愈? 正当李铃兰犯愁之际,天空骤然响起一声惊雷,下秒,整个晒谷场仿佛被搅乱,人们急匆匆乱糟糟地拿起工具,和时间赛跑收粮食。李铃兰条件反射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冲过去给方慧茹帮忙,但刚迈出一步又退回来,自嘲上一世的应激反应竟还在!呵! 李铃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速度之快像一阵风。 另一边,方慧茹快速用板推将玉米往中间推,兰兰握着笤帚在她后面清扫,两人几乎顾不上喘气,生怕在暴雨来临前收不完,大风吹动上衣,铮铮作响,一切显得兵荒马乱。 峰峰家的晾晒区和方慧茹家的紧挨着,峰峰妈余气未消。虽也忙碌,但好在自己有老公主要出力,干得可比方慧茹家快多了。目睹手忙脚乱的方慧茹母女,峰峰妈扯着嗓子幸灾乐祸。 “哎呦,所以说,这人啊,不能把事做得太绝,明知道自己男人不在,还不对街坊邻居客气点。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非要把事情闹僵,这会儿求我都不帮!” 说的好像她本来会帮忙似的。 方慧茹懒得搭理,仰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密布随时可能落雨,随即催促兰兰,“去板车上先把篷布拿下来。” “嗯。” 兰兰太过着急,哒哒哒往板车跑的时候一不留神,被笤帚绊倒,跌趴到水泥地上,膝盖和掌心瞬间擦破皮。小孩子皮肤薄,是真的疼,小兰兰愣是一声不吭,利索地爬起来。 峰峰妈笑得更大声了:“看把孩子着急的呦!” 峰峰也有样学样,跟着妈妈猖狂地嘲笑。 笑着笑着,两人神情渐渐僵住,继而惊诧得张大嘴巴,只见一伙手拿农具、拉着板车的人快速移动过来,打头的正是李铃兰,领着众人直奔方慧茹家晾晒区,足足有八个人,声势浩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赶到后,李铃兰拍拍手,淡然道:“开始吧。” 众人立马开始干活,李铃兰则将一头雾水的方慧茹和兰兰拉到路边。 “我雇的。” 方慧茹正想开口,李铃兰朝她敷衍地笑笑,“别拒绝,下雨前你和兰兰两人能收完?” 比较悬。 方慧茹深知自己和女儿心有余力不足,所以才让女儿把篷布拿过来,以防下雨的话能盖多少是多少,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乌云已飘到正上方,闪电频频亮起,暴雨一触即发。 方慧茹没有再说什么,任凭那些人帮忙干活儿。 雇佣的人中有男有女,各个动作麻利,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五六分钟的时间就将玉米堆成整整齐齐的三堆。接着,分成三拨人,有人撑蛇皮袋子的袋口,有人用簸箕将玉米粒装进袋子,有人负责系袋口并将装好的袋子扛到固定区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不昭示着这钱花得值。 方慧茹不免好奇,小姑子的钱不都被李友建拿走了吗?她怎么还有钱雇人? 这些人方慧茹不陌生,兔安村虽然是农村,但不偏僻,每年农忙的时候,都会有外地山区的人过来找活儿干,割一亩麦子或掰一亩玉米二三十块,比收割机便宜,而且人力收得更细致。 八个人肯定不少钱,方慧茹警觉不对劲,这钱不会要让她掏吧? 这小姑子又给她惹事!! 方慧茹心中不爽,但活儿工人已经快干完,没办法她只能付钱。 方慧茹走到玉米堆旁,打算问问工人总共多少钱,心里大概估算着家里的现金够不够,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旁边响起尖酸刻薄的声音。 “哎老乡,你们干这些活儿多少钱呀?她家小姑子脑袋有点问题,可没钱给你们,你们应该是被哐了,还干得这么起劲儿,傻不傻?” 峰峰妈妈已经做好看热闹的准备,朝不远处正在收玉米的村民抬了抬下巴,高声道:“不信你问问别人,那边有几个人和她家在一个村组,都知道找你们来那女的脑子不正常。”说着朝附近的人喊道,“王大嫂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附近的人虽忙碌,但方慧茹家雇的工人太多,很难不让人关注,都伸长脖子和耳朵。起初,大家是羡慕的,羡慕超过一定度就会眼红,听峰峰妈这么一说,心中了然——是疯闺女犯病惹的事,也就不羡慕了,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王大嫂子点点头,对工人们露出无比同情的表情。 峰峰妈得意,一秒钟都见不得方慧茹轻松,转而将矛头对准她:“慧茹啊,别歇着了,赶紧能干多少是多少吧。八个人,没五十块下不来,得你加班加点做多少件衣服呀?” 方慧茹正犯愁,却见一名女工实在忍无可忍,操着浓重的乡音冲峰峰妈说:“大嫂子,我今儿真是开眼了,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呢?不仅难听还胡说八道,人姑娘都给我们付过钱了,你自己在这儿梦游呢?!”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几秒。 “给过你们钱了?多少?” “人姑娘大方得很,一人给我们开的二十,八个人就一百六!”女工人从口袋拿出两张纸币,冲峰峰妈晃了晃,“这姑娘肯定是有本事的人,倒是你,见不得别人好!” “你——” 峰峰妈惊得半天缓不过来。 一百六?! 疯闺女竟然帮她嫂子掏一百六十块钱! 众人无不震惊,这下是真真的羡慕起方慧茹,感叹方慧茹有个好小姑子,又是帮侄女讨回公道,又是雇人帮她干农活,老公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关系,有钱才是最稳当的。 就连峰峰爸都停下动作,惋惜不已地对老婆说:“早知道让你们娘俩收粮食,我去帮他们得了,还能多 13. 第13章 [] 李铃兰重新返回到板车附近,第一眼就看到被塞在中间板车上的小兰兰。 那辆车上装的粮食相对比较少,粮食堆中凹进去一小块逼仄的地方,方慧茹便将兰兰放到了里面。见李铃兰过来,兰兰朝她笑笑,两只手却死死地抓着装满粮食的袋子。凹陷看似稳当,但村里道路差,万一遇到大的坑洼,粮食掉下来兰兰可能也会被摔下来,而且说不定会被砸到。 李铃兰下意识摸了摸胳膊肘的位置,正是当年她被摔破的地方。她大步走过去,直接将兰兰从车上抱了下来。 “知月,你这是干什么?” 忆起往事,李铃兰不想搭理方慧茹,转身从没用的蛇皮袋中取出一个,大力甩动将袋子上的灰尘甩干净,然后将袋子底部一角塞进去,做成简易的雨披披在兰兰身上,又给她戴上草帽。 做完这些,李铃兰在兰兰前面蹲下,将兰兰背到背上,柔声道:“姑姑背你回去。” 方慧茹将一切看在眼里,莫名觉脸上热热的,内心生出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回到家时,已经暴雨倾盆,好在三辆板车上都盖着篷布,工人们速度很快,粮食没有被淋湿分毫。 李家老宅的木门半开着,门口未剥完的玉米堆用透明塑料布盖得乱七八糟,李铃兰小心翼翼踩在塑料布上,第一时间先把兰兰抱进室内,帮她摘掉草帽和临时雨披,庆幸小家伙没有被淋湿。 家里只有在学习的李向文,听到门口有动静,李向文从屋内走出来,老老实实跟李铃兰交代,说李友建头疼、孙雨福心口憋得慌,嚷嚷着让何明琴陪他们诊所看大夫了。 李铃兰了然,看来两人都被她吓得不轻,应该能清静几天。 李铃兰看向门口的玉米堆,挡在进门的道路上,下雨天显得格外狭窄。也就李友建能干出这种事,自家霸占着家门口能晾晒玉米的地方,把方慧茹赶去晾晒场,现在连过人的小道都挡得无落脚之地。 李铃兰踢了脚塑料布,对李向文冷言道:“收拾下。” 塑料布是李向文在下雨前盖的,整个李家历来以他们家的事情为最重,因此他压根没想过会给别人带来不便,更没想到“李知月”竟然会替方慧茹主持公道。李向文不怕方慧茹,却怕现在的“李知月”,见对方面色不善,立刻猫着腰移动塑料布,腾出来一条能供人通过的小道。 收拾好之后,迫于李铃兰的威慑力,李向文别扭地对方慧茹说:“不好意思四婶,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 这前所未有的道歉和客气让方慧茹怔愣住,难道他在晒谷场听到这两天关于李家的传闻都是真的?小姑子和李友建、孙雨福干仗,还干赢了?方慧茹无意识地“哦”了声,赶紧让工人们把粮食扛进屋,自己先一步去开放粮食那间屋子的房门。 李铃兰跟在方慧茹身后,进屋后终于看清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院子靠南的屋子共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兼储物间。 走进厨房,李铃兰首先看到的是占据很大位置的锅台,靠近烟囱的墙面被烟熏出大片黑色,地上的竹笼中装满待烧的干玉米芯。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李铃兰觉得很奇怪,她对在老宅的生活没有任何记忆,但眼前的景象却一点都不陌生。 可能这就是家的样子吧—— “兰兰,跟你姑去卧室待着,这里地方小。” 经过晒谷场的事,方慧茹对李铃兰的态度有稍许和缓,不再那么充满敌意,但也算不上友好,“知月,跟孩子过去啊,房间的东西别乱动,磕着碰着又是麻烦。” 李铃兰很了解方慧茹的性格,听出来她态度的转变。有转变就好,有转变说明她就会有机会接触兰兰,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有执行的基础。 方慧茹还在指挥工人摆放粮食,李铃兰牵着兰兰的手走出厨房,沿着屋檐进了隔壁的卧室。 卧室面积本身就不大,除去土炕、衣柜、桌子这类陈设,缝纫机、锁边机、裁剪布料的台面等拥挤在一起,室内显得十分拥挤,连墙上都挂着做好的新衣服。 兰兰拉着李铃兰的手走到炕边,特意将床单的边缘展平,奶声奶气道:“姑姑坐这里。” “好。” 李铃兰坐到炕边,又见小家伙欢快地跑开,往门口看了眼,确保没人进来,随即侧身钻进衣柜和桌子中间的缝隙,从衣柜后面拉出来一个木盒子。 “什么东西?姑姑帮你拿。” “嘘,别让我妈妈知道。” 李铃兰极为配合地噤了声,轻手轻脚帮兰兰把盒子拿着放到炕边。 兰兰打开盖盒,盒子里的光景一览无遗,竟是微缩版的房间模型。 模型房间分客厅和卧室两个部分,陈列整齐齐全,小物件极富创意,有沙发、椅子、柜子、电视、小台扇、床等等,梳妆台前还坐着个小女孩…… 李铃兰无比震惊,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过这样的玩具。 模型没有上色,都是木头最原始的颜色,但样式别致做工精巧,一点不输二十多年后的同类型模型玩具。 李铃兰激动地观察,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谁送你的?” 兰兰不解地嘟起嘴:“姑姑你送我的呀,你忘了?” 原来是姑姑送的礼物。 模型看起来是纯手工制作,姑姑肯定为找人做这个废了不少功夫。 原来有人曾经疼爱过她,她的姑姑那么好—— 这些久远的爱随着姑姑的离去,渐渐消失殆尽,记忆也随之被时间抹去。 李铃兰眼眶湿润,像重获至宝一般轻抚盒子的边缘,试图想起点什么,以填补那不堪的三十年。 兰兰把盒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说:“姑姑,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喜欢。” 李铃兰知道她在撒谎,她那双眼睛里写满不舍,怎么会不喜欢? “妈妈说,不还回去,就扔到垃圾场。” 兰兰低着头指向模型中的小自行车,声音弱弱的,“这里被扔坏了,姑姑还能修好不?” 李铃兰瞬间懂了。 结合方慧茹对自己的态度,她大概理 14. 第14章 [] “去镇上干什么?” 或许是拿人的手软,方慧茹没有拒绝,但心中不免疑惑,而且她也不能平白无故就跟人去镇上,还带上兰兰。 “陪我去复查,顺便逛逛。” 李铃兰随意应了句,说完打算走出房间,忽然想起什么,脚下一滞,回头补充道,“放心,不花你的钱,你跟我去就行。” “知月——” 方慧茹神情略显犹豫,停顿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走到李铃兰跟前,“本来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既然你让我陪你去,那我不能装作不知道。你之前挣的钱不都交给你妈和你大哥了吗?说难听点,平时连买卫生纸的钱都没有。现在,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难怪! 难怪在晒谷场的时候,方慧茹和峰峰妈都觉得她不可能有钱,敢情李友建和孙雨福抢她的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藏的私房钱啊。”李铃兰气定神闲地撒谎,“没想到连你都被骗了,四嫂。” “对了,四嫂,我不是失忆了嘛,你跟我说下,我之前是打什么工的?房间里都没什么痕迹,我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听到李铃兰云淡风轻的陈述,仿佛以前的痛苦都被一笔勾销,既可怜又可悲。方慧茹不免动容,遂将她知道的关于李知月的事情都告诉了李铃兰。 李知月高三生病辍学后,孙雨福并没有及时带她去就医,任凭她痴傻疯癫近三个月,甚至听李友建的话,想趁着她神志不清嫁出去,几次逼迫相亲使得李知月病情更加严重。 那时,李知月几乎每天都去上学的路上晃悠,直到一帮小孩朝她扔石头,她还手时打伤小孩,家长闹到李家、闹到村委会。村委会主任来家里调停,孙雨福才不情不愿地带李知月去看病。 病情好转后,李知月本想继续学习参加高考,但只要一面对课本、面对习题,她都会不自觉地发抖,情绪也变得暴躁,最严重的一次直接晕死过去,醒来后又犯了病。自此,她就放弃了考试。 后来,李知月自己在隔壁村组的一家家具铺找了份工作,李友建以给她治病花钱为由让她上交工资,她没有反对,但李友建不知足,总觉得李知月没有把钱全上交,三番五次找她闹,闹得李知月病情始终不稳定。 今年上半年开始,李友建和孙雨福轮番逼着李知月嫁人,都闹到人工作的家具铺,李知月受不住刺激,病情加重,工作也搞没了。其他兄弟姐妹但凡谁想带李知月去看病,都被李友建轰出门,大骂他们看不起人,滚蛋! 方慧茹一家和他们住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刚开始方慧茹看小姑子实在太可怜,时不时捎带着给她做点饭,有时候看她搞得脏兮兮帮她擦洗,也曾悄悄跟她说让她给自己留点钱等等。没想到这些却成了李友建找茬的借口,连带着方慧茹一家都没少遭殃。 “真不是个东西!” 方慧茹越说越气,顺嘴骂了句,令方她意外的是,李铃兰自始至终表情都淡淡的,好像这些事对她来说无关痛痒,不能引起她的任何波澜, 方慧茹忽觉不妙,担心给自己挖了坑,随即找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而已,至于你的钱你爱给谁就给谁,要是老大问起,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嗯。” 李铃兰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视线移向外面的院子,最后落到李友建家房檐下停着的自行车上,“刚好。” “什么?” 方慧茹没明白李铃兰话中的意思,只见她径直走到自行车旁,本想推动自行车,却发现上着锁。李铃兰往房间内看了眼,直接一脚踢开门,里面的李向文猝不及防哆嗦了下,看到是李铃兰后,条件反射站起来。 “你家的自行车?” 李向文点头。 “钥匙给我。” 李向文迟疑,李铃兰“啧”了声,李向文不敢再说什么,麻溜跑去李友建房间,找到钥匙递给李铃兰,试探性地问:“姑,你借车去哪儿?” 李铃兰冷笑了声。 “不是借,是没收。李友建回来问起的话,麻烦你帮姑姑转告下,就说我之前的工资都被他据为己有,这辆自行车当是他还我的第一笔钱,还差得远呢!” “听见没?” “听,听见了。” “乖,去学习吧。” 李铃兰打开车锁,推动自行车,经过方慧茹身旁时停下脚步。她看着方慧茹,郑重道:“放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 李友建夫妻和孙雨福晚上回来时动静不小,方慧茹家和他家挨得近,方慧茹默默关注着屋外的动静。李向文将白天的事情分毫不差专属给他们,神奇的是,李友建一改往日的暴躁,屁都没敢放一个,只嘴上说着狠话,说,让她等着! 方慧茹这刻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这两天传言中所说的果然都是真的! 李知月觉悟了,或者说觉醒了,她像一个复仇者一般,从外地归来,和李友建孙雨福干仗,而且第一仗干赢了,现在连李友建的宝贝儿子都惧怕她,眼瞅着她推走自行车,不仅不敢阻止,还主动交出钥匙。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方慧茹心中莫名轻松许多。 * 隔天,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李铃兰天刚亮就去村口的商店买回来早餐,方慧茹和小兰兰从屋里出来时,她已经推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笑意满满冲地兰兰扬了扬手中的牛奶。 “草莓味的,要不要喝?” 兰兰小心翼翼地看向方慧茹,方慧茹今天对李铃兰显然稍友好一些,别别扭扭道:“你姑给你买的,你就拿着,畏首畏尾这么小家子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李铃兰无语地瞪她一眼:“后半句可以不说。” 停好自行车,再蹲下身看向兰兰时,李铃兰立刻换上另一幅面孔,漾出灿烂的笑颜,帮兰兰把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声音也不由主地切换到温柔模式:“尝尝好喝不?” 兰兰接过牛奶,先小口地喝了一点,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散开,小姑娘开心地晃动肩膀,又用力吸了一大口:“好好喝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喝的东西,谢谢姑姑。” 李铃兰被小姑娘萌萌的样子逗笑,摸摸她的头发,道:“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要告诉姑姑,姑姑都买给你。” 兰兰有些难为情,含着吸管笑嘻嘻地摇头:“也不用。” 人心都是肉长的,方慧茹看着李铃兰真心对女儿好,不免动容,但又怕她这样给女儿养出坏毛病,以后只想吃好的,她负担不起,遂正色道:“这种东西偶尔尝尝可以,哪有那么多钱给她挥霍的。兰兰,你要知道大人挣钱不容易——” “你闭嘴。” 李铃兰毫不留情堵住方慧茹的话,相处三十多年的母亲,李铃兰对改变她的性格和养育方式不报希望,所以,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先让她“闭嘴”。 “收拾收拾就出发,你昨天答应的,陪我去镇上。” 方慧茹被噎住,但也不好反驳,毕竟不是花自己的钱,想着之后有的是时间跟女儿强调,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去镇上医院确实得赶早,方慧茹快速收拾妥当,从厨房把自 15. 第15章 [] “好,谢谢。” 李铃兰随意道了声谢,立刻切换到宠女模式,俯身抱起小兰兰,“兰兰听到了哦,你妈妈都答应了,以后放心跟姑姑玩。” “好哦好哦!” 兰兰甜甜地回应李铃兰,但小孩子内心的敏感因素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她高兴之余,又怕妈妈不开心,伸长胳膊,主动要帮方慧茹拿文件袋。 “检查完了,就回家吧,镇上也没什么好逛的。” 毫无意外,方慧茹又说出让人触霉头的话。 李铃兰上一世就很疑惑,方慧茹这样的妈妈是有多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开心,总是习惯性泼冷水、否定她。她常常想反抗,却被亲情束缚,狠不下心,继续纠结而痛苦的活着。长此以往,渐渐觉得自己就不配开心、不配幸福,性格也变得杞人忧天、自卑敏感。 这一世,李铃兰依旧不能理解,但可以无视,可以狠心。 “回去也可以。昨天说好的先陪我检查再逛用来抵账,检查算你八十,剩下的八十,四嫂,你是现在还,还是回家还?” “……” 方慧茹被怼得哑口无言,逛就逛吧,别人逛街花钱,她逛街赚八十。 李铃兰抱着兰兰率先几步走在前面,看到方慧茹跟上来,她稍稍放下心,将兰兰放进后座的座椅上,对方慧茹说:“去人民百货大楼。” H市不属于一线大城市,市下面的镇子在九十年代没有多发达,全镇也就只有人民百货大楼初具规模。李铃兰记得,人民百货大楼是她小时候特别想去的地方。小伙伴们也以在百货大楼里买衣服、吃饭、玩游乐项目为最自豪的事情,但直到大楼关门她都没有去过。 长大后,李铃兰其实对此已经不以为然,但小时候着实失落好一阵子。这次李铃兰决定,不要让小兰兰再有遗憾。 果不其然,兰兰在听到目的地的名字后,不由得兴奋起来:“姑姑,是镇上最大的那个百货大楼吗?” “是,就是那个最大的百货大楼。” “哇哇啊——好开心呀,出发去百货大楼啦~” 两个大人骑上自行车,小姑娘在后座欢欣雀跃,嘴里哼着欢快的旋律,身体也随之微微晃动,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医院离百货大楼不远,很快三人达到目的地。 还没来得及停好自行车,就听到商场门口摇摇车的儿歌声,是风靡全国的“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魔性有感染力,尤其吸引小朋友的注意。 兰兰一被抱下自行车,就哒哒哒跑过去,有别的小朋友正在玩,她就乖乖站在旁边看着,跟着音乐的旋律拍手摇摆。 李铃兰示意方慧茹看好孩子,自己则去找老板买硬币,刚走出一步却被方慧茹拉住:“别乱花钱,我们进去转转随便看看就行,玩这有什么意思?小孩都三分钟热度,过几天就忘了。” “不,小孩会记一辈子。” 即使她不记得玩过什么、吃过什么,但童年的快乐和被爱,可以成为她一生的慰藉,反之,遗憾也可以在心底扎根一辈子。 李铃兰没有理方慧茹,共买回来六枚硬币,让兰兰把门口的三个摇摇车都玩了一遍。 不仅如此,进入商场后,一楼最中央的旋转木马、二楼的小火车、三楼的夹娃娃机,李铃兰统统陪着兰兰玩了个够。 兰兰并非毫无顾忌的孩子,她知道游乐项目都要花钱,玩了摇摇车,就不愿再玩别的,紧跟方慧茹的说法,说:“姑姑,我不玩了,我们看看就好。” 李铃兰太了解自己,对付“自己”她有的是办法。 她先买通百货大楼的一名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亲口告诉兰兰,说百货大楼正在搞活动,她们中了今天的幸运大奖,可以免费玩商场的所有游乐项目,而且不限次数,如果不玩就会作废。 兰兰一听是中奖不花钱,当即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跑在两个大人前面,看到自己想玩的项目,就招手让李铃兰和方慧茹快点,待李铃兰朝工作人员亮出“通行卡”后,小家伙立刻神气地跑进游乐区域。 安顿好兰兰,李铃兰这才抽出时间实施镇上行的另一个目的。 李铃兰目视前方,看着在沙堆中玩耍的小兰兰,脚下却向方慧茹挪动几步,坦诚道:“四嫂,其实今天来镇上我还有个目的。” “你不是平时会接点做衣服的活儿嘛,做衣服这行和做家具差不多,不能闭门造车,得多了解市场,所以,让你来这里,也是建议你去那些人流量大的服装店转转,看看什么衣服卖得好,对你做衣服肯定有好处。” 方慧茹诧异地望向李铃兰,很早之前小姑子也曾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时她正和丈夫李友良怄气,带着情绪对小姑子说:“你四哥都不为这个家着想,我凭什么要吭哧吭哧拼命挣钱?” 当时,小姑子无辜被她发泄情绪,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说这事,没想到失忆后的小姑子再次为她着想,还是强迫她来看。方慧茹一时心情复杂,这回没有再反驳李铃兰。 “那我去看看?” “去吧,我和兰兰玩完项目去三楼的蛋糕店,你到时候去那里找我们。” “好,那辛苦你看着兰兰。” “不辛苦。” 李铃兰挑起唇角假兮兮地笑了笑。 怎么会辛苦呢? 抛开方慧茹,李铃兰带着兰兰玩得更加畅快,小家伙肉眼可见的笑容变得更加无拘无束。 李铃兰跟她说:“昨天兰兰在晒谷场表现得特别好,妈妈和姑姑决定奖励兰兰买新衣服”。兰兰喜出望外,在服装店试衣服的时候,刚开始还略显羞涩,渐渐地在李铃兰和店员的一声声夸奖中越来越自信,竟像个小模特似的对着镜子来回挪步。 那是李铃兰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中,从不曾有过快乐和自信。 看吧,她本可以是这样的女孩。 去他的“小孩子长得快,别买那么多新衣服”、去他的“小女孩别穿得太好看,以后只知道打扮”——李铃兰心情大好,一鼓作气逛了好几家服装店,把兰兰穿着好看的衣服全都买了下来。 买好衣服,李铃兰带兰兰来到三楼的甜点店。 小家伙这会儿终于感觉到累,起初还美滋滋地吃着小蛋糕,没多久竟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奶油。 李铃 16. 第16章 [] 从百货大楼出来时,天色尚早。 李铃兰拎着买的大包小包,方慧茹抱着兰兰,小家伙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越睡越累,趴在妈妈肩膀上频频打哈欠。 方慧茹打算直接将孩子放进自行车后座,李铃兰让她等下。 兔安村离镇上远,她们又出发得早,不方便叫车,从镇上叫辆车可方便太多。李铃兰走到马路边,挥了几次手,很快就拦过来一辆出租车。 她提前付好车费,招呼方慧茹抱兰兰先坐进后排座位,接着让司机帮忙把方慧茹的自行车放进后备箱。把买的东西放到方慧茹旁边,李铃兰当着司机的面跟方慧茹叮嘱,说自己已经记下车牌号,让她照顾好兰兰,早点回去休息。 “知月,你不和我们一起回?” “我还有点事。” 她要去见自己的父亲李友良。 李铃兰对方慧茹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是对她养育子女方式的不认同,是对后来她逼婚的反感,是想恨有时候却又不自控心疼她的复杂情绪,但对李友良是纯粹的恨! 固执地认为他根本不配做父亲、不配做丈夫。 他知道方慧茹从未出过远门,对南下做服装畏首畏尾,便想方设法给她泼冷水、阻拦她,自私地把她束缚在家里当牛做马,自己在镇上厂子里有工作,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就不回,赚得钱也鲜少拿回家。女儿就好像和他没关系似的,要钱没有,却可以肆意打骂。 穿越回来已经好几天,正处于农忙时节,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连李友良的面都没见到。 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李铃兰很容易就找到李友良工作的厂子。 农忙期间,又是过几年就会倒闭的厂子,加个鬼的班? 李铃兰还没到厂子门口,就看到穿着工作服闲散的工人,三五成群聊天的、打牌的、下象棋的、喝酒嗑瓜子的,别提多逍遥快活。李铃兰推着自行车走到大门旁边的传达室:“您好,我想找兔安村的李友良,我是她妹妹。” “兔安村的?早都放农假了,不在厂子里,你去宿舍找找。” 放假了!? 果不其然,放假也不回家,李铃兰恨不得立马把李友良拉出来狂揍一顿。 “妹子你是找李友良吧?”聊天的人群中,有位中年大姐忽然叫住李铃兰,大嗓门分外热情,“三车间长得最俊的那个?” 最俊?? 李铃兰不置可否,重复道:“是兔安村人,今年二十六岁,个子挺高。” “那没错,就是我隔壁车间的,他们三车间车间一只草那位嘛!哈哈哈——” 打牌区域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看向李铃兰,笑得意有所指,“妹子,你哥可不在宿舍,人是大忙人,忙着听戏呢,哪像我们这些俗人,只配打牌。” “哈哈哈哈——” 旁边几个男人附和着笑,笑得令人作呕,李铃兰从他们的语气和表情中,分明感受到两个字:嫉妒。 就很诡异和不解。 最终,是那位大姐把李铃兰拉到一边,给她指了路:“南街顶头有个戏台子,你去那边找找,我刚才路过,看到你哥还在那儿。” 这点倒是很符合李友良的人设——爱听戏。 说来好笑又悲凉,方慧茹和李友良,一个有着南下做服装的梦,一个有着北上成角的明星梦。人到中年,他们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当时不够果决、没有胆量,却常常抱怨指责是对方阻止自己、耽误自己,并不约而同告诉女儿李铃兰: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李铃兰向大姐道谢后离开工厂区域。 顺着大姐的指引,绕过两个路口找到立着“南街”标识的路牌,李铃兰沿着南街一直往前走,快走到街道尽头时,大老远听到熟悉的戏音。 戏台是街上店铺为开业请来造势宣传的,台上的演员穿古典戏服化浓重的妆容,声音通过音响响彻在整条街巷。台子下面围着不少观众,流动小商贩穿插在人群中叫卖,人流如织、声音嘈杂。 李铃兰放眼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李友良。 李友良比方慧茹小两岁,今年二十六,的确像工友说的那样——长得俊。 李友良身高出众,皮肤白,高鼻梁,还长着一双看狗都深情的大花眼,其实,五十多岁的李友良在一众同龄人中也算出挑的长相,但李铃兰对他太多恨、太多怨念,连带着对他整个人都无比厌恶,因此从没觉得他好看过,且时常觉得他那双大眼睛可怕、膈应。 此时,看着二十六岁的李友良,李铃兰冷笑了声。 平心而论,外形长相不输多年后的人气小鲜肉。那又如何?再好看也改变不了他是垃圾的事实——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赶农忙,自己在镇上逍遥自在。 李铃兰推着自行车加快步伐,快走到跟前时,脚下却顿住了。 李铃兰怎么都没想到,亲眼看到狗血一幕,也瞬间明白工友们为何笑得意有所指:一个涂着烈焰红唇的女人正把自己吃过的冰淇淋甜筒喂给李友良吃,李友良不仅毫不犹豫地吃了,还把自己手中的甜宠递到女人嘴边,女人也吃得溢出幸福。 哈哈哈哈—— 李铃兰神经质地笑出声,吓得身旁的人纷纷侧目看向她。 笑着笑着,眼神逐渐转为阴冷,她认得这个女人。 那时李铃兰读初三,即将参加中考,方慧茹和李友良已经冷战半个多月,家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李铃兰整日担惊受怕,晚上睡不着觉。某天李铃兰依旧睡不着,爬起来做题到半夜,方慧茹走进她房间,掉着眼泪让她看李友建和一个女人的短信聊天记录。 “日子没法过了。”方慧茹哭诉着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正是这个女人,照片背面写着女人的名字“马艳妮”,“兰兰,你说这日子还咋过?我打听过,这女人二十岁出头死了老公,现在有二婚男人,男人还是个地痞流氓,哪天人家男人找上门闹事可咋办啊?你爸被人打死在外面都不知道。” 李铃兰只是个初中生,母亲的哭诉谩骂让她感到无助和慌乱,一股天就要塌的恐惧感席卷而来。经历多天的纠结后,她偷偷用李友良手机给马艳妮发过去短信,说自己是李友良的女儿,如果她再敢联系李友良,她就去告诉她老公,言语即近威胁,发的时候手却抖得不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段记忆都是李铃兰年少时无法忘却的噩梦,担惊受怕左右着她的情绪。 重活一世,李铃兰觉得无比可笑:算什么东西?哪怕你死了,都无法再影响到我。 现在是马艳妮头婚老公刚死第二年,她应该还是单身,李铃兰不确定她知不知道李友良已经有老婆孩子,也不确定李友良和她进展到哪一步,决定先探探究竟。 李铃兰长舒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哥——” “知月,你怎么在这儿?” 李友良神色自然,没有任何被抓包的窘迫。 “我来镇上复查。” 李友良和李知月关系不怎么亲近,不,准确的说,他和谁关系都不亲近,他只爱他自己,眼睛看着戏台,敷衍地问道:“咋样?” “医生说已经彻底痊愈了。” “哦,那就好。” 顺嘴应了句后,李友良 17. 第17章 [] 晚上回到家,李铃兰兑现承诺,停好自行车就去房间找小兰兰。 她答应帮兰兰把模型中的小自行车修好,虽然和李知月比,她压根不懂家具制造,更不会做如此精巧的物件,但有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李铃兰临去镇上前,特意将自行车模型装进包里,告别李友良后,她辗转大半个镇子,跑了许多家工艺品店和五金店,终于找齐配件,让人将自行车修好。 兰兰拿到修好的自行车后,开心得不得了,抱着李铃兰的胳膊,说:“姑姑你对我太好了,姑姑我好喜欢你。” 李铃兰在小姑娘的撒娇中心花怒放,内心烟花齐鸣:“我”会撒娇了! 而控制面板上治愈进度后面的10%越发闪亮,直到看着兰兰抱着玩偶香香地睡着,李铃兰才依依不舍回自己房间。 * 半夜,一阵重物撞击的声音传来,李铃兰猛然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打开灯看了眼时间,零点十分。 “让你干点活儿叨叨叨个没完,电话都打到厂里,你可真能耐,能干干不能干拉倒!” “那是一点活儿吗?掰玉米、运到谷场、剥壳子、脱粒、晾晒,哪一样不是我干的?我都给你弄得好好的,现在就让你出钱剁个玉米杆,跟要你命一样!” 是方慧茹和李友良的吵架声! 李铃兰意识混沌,恍惚间感觉心脏好像忽然被攥住,上一世那种蚀骨般的恐惧和不安迎面袭来。过去三十年,只要父母两人在一起,她总不由自主提心吊胆,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吵架,吵架后一个哭着要死要活,一个乱摔乱砸。即使后来去一线城市上学、工作,这种恐惧感也没有好转,害怕收到家里打来的任何电话。 李铃兰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清醒许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生成李知月,没必要为这种事担忧。 那小兰兰呢? 李铃兰神情一滞,快速跳下床,穿上拖鞋就往出跑。 整个院子只有南屋的卧室亮着灯,昏黄的光线透过门窗堪堪照亮屋檐下一小块。昏暗阴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她赤脚坐在台阶上,将小脑袋埋进膝盖,像只鸵鸟一般试图隔绝屋内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兰兰抬头看了李铃兰一眼,眼睛里噙满泪水,没有说话又将头埋起来。 李铃兰心里堵得难受,牵起兰兰的手,心中一惊,小家伙不知道已经在外面呆了多久,手脚冰凉,她蹲下身,疼惜地摸摸兰兰的小脸,低声道:“去姑姑房间。” 兰兰摇摇头,松开李铃兰的手。 李铃兰知道,她其实怕得不行,却又不敢离开,因为更怕万一父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姑姑,你说,人心里是不是有两个房间?” “嗯?” 小兰兰一只手捂在心口,带着哭腔说:“我这里,有两个房间,一个叫开心,一个叫难过,只要开心的声音稍微大点,就会把难过吵醒,每次都这样——”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姑娘声音低若蚊蝇,大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今天白天我不应该那么开心的,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了。” 李铃兰心中酸涩,强撑着哭意帮兰兰擦拭眼泪,努力挤出笑脸对她说:“小兰兰,跟你没有关系,你是特别棒的小朋友,爸爸妈妈吵架是因为他们自己有矛盾。” 李铃兰轻轻把兰兰抱进怀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仰起头缓了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她一下下在兰兰的背上轻抚,用沙哑的声音安慰道:“兰兰别怕,天塌下来有姑姑顶着,你什么都用怕。” 李铃兰抱着兰兰站起来,想去房间阻止方慧茹和李友良,兰兰却拽拽她的袖子,不敢进去。李铃兰只能暂时把她先放下,自己正准备进去,刚走到房门出,方慧茹跑了出来,差点和李铃兰撞到一起。 “妈妈——” 兰兰急忙跑过来,拉住方慧茹的手,“妈妈,你别哭,你哪里疼不?” 方慧茹无视李铃兰的存在,瞥了屋内的李友良一眼,一把甩开兰兰的手,呵斥道:“跟你爸过去,我是个外人,当不了你妈了!” 方慧茹不顾兰兰的追赶和哭声,快步走到前屋,打开大门,迈向外面的的黑夜中。 “妈妈不要我了,姑姑,妈妈会不会想不开呀?我要妈妈,要妈妈——” 兰兰边哭边在后面追赶,撕心裂肺的哭声令李铃兰恍惚,记忆重合在一起。 一个四岁的孩子,知道“想不开”是什么意思,凌晨十分,在乌黑的农村街巷,哭得让人揪心,她真的好心疼“自己”啊。 “妈妈,等等我——” 方慧茹走得不快,她是期待李友良追上来的,但奈何李友良从未追过一次。 追着她出来却又一直追不上的,只有她的女儿。 李铃兰抱起摔倒的小兰兰,一手捂着她冰冷的双脚,边抱着她追方慧茹,边安慰道:“不会的,妈妈就是生气了,发泄一会儿就会回来,姑姑跟你盯着她好不好?不会有事的。” 实则,李铃兰内心无比希望方慧茹能一走了之,再也 18. 第18章 [] 方慧茹在前面吃力地蹬着自行车,李铃兰坐在后座抱着兰兰,兰兰因难受无意识地哼哼唧唧,伴随着频繁的咳嗽声,听着让人揪心。 九十年代,兔安村周边只有一家稍微大点的诊所,二十四小时开门,但诊所离兔安村有段距离,她们赶到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李铃兰五岁时在农田搭的棚子里住了大半年,导致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是诊所“常客”,直到现在她对诊所的内部构造都有清晰的记忆。一进诊所大门,李铃兰抱着兰兰直奔诊疗室,方慧茹则跟着护士跑到二楼去敲医生的房门。 医生下来先是了解情况,接着给兰兰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得出结论。 “着凉,加上孩子被吓着了,免疫力低引起的发烧咳嗽,挂两瓶吊瓶好的快点。”像记忆中一样,这位医生用药很重,但的确当下立竿见影。 约莫挂上吊瓶十分钟后,兰兰意识稍微回笼,看清身处的环境和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竟没有哭疼,而是拉着方慧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妈妈,对不起,我又生病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光着脚跑,再跑咱就住在这诊所里,天天打针,挣的钱全交给诊所。”方慧茹一顿冷言冷语地输出,小兰兰自责地掉眼泪。 直接把李铃兰炸毛了,她双手捂住兰兰的耳朵,怒视方慧茹,咬牙切齿道:“不会当妈你就滚!孩子生病了,不喊疼不喊难受,第一时间先自责,怕你生气,害怕花钱,你们怎么就把孩子养成这样了啊?” 说话间豆大的泪滴从眼角滑落,李铃兰眼神中满是控诉和逼问。 方慧茹不解地看着她,愣了许久,直到有别的病人经过,她才如梦初醒般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给李铃兰。 “知月,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方慧茹坐到旁边,将兰兰挪过来抱到自己怀里,“你四哥应该是在村里他老同学家,帮我把他叫过来。” “叫他干嘛?他来了能干嘛?医药费你不用管,我付。” “他是孩子她爸,孩子生病了,他不应该来看看吗?”方慧茹叹了口气,无奈道,“昨晚那狗东西半夜离开就没回来,兰兰睡着了还一直喊她爸,怕她爸出什么事,叫来让孩子看那货是死是活就行。” 好像是这样。 李铃兰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虽然后来恨不得李友良人间蒸发,但她小时候的确是这样,小时候,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和地。 方慧茹把自行车钥匙给李铃兰,李铃兰并没有着急走,她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然后稍稍弯下腰,微笑着面对兰兰,轻声问道:“兰兰,还难受不?” 兰兰摇头。 李铃兰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说:“兰兰不用自责,小朋友免疫力低,发烧咳嗽什么的很正常,别的小朋友都会生病,生病再恢复健康,小朋友就会快快长大,变得越来越强壮。” “真的?” 兰兰显然听进去了,一双眼睛懵懂地盯着李铃兰。 “嗯,真的!” * 李铃兰骑上自行车返回兔安村,李友良那位老同学她不陌生,二十多年后,是李友良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四十岁好不容易结婚,不知道珍惜,还把老婆孩子打跑的败类。 日上三竿,败类家大门敞开,李铃兰还没进去就看到门厅地上铺着两张凉席,李友良和败类一人睡一张,睡得乱七八糟呼噜震天。门外道路不时有路人经过,无不扭头往里看几眼。 李铃兰顿时怒火涌上,环顾四周,刚好门前压水井旁放着一个铁皮桶子,李铃兰走过去接了半桶水,直奔败类家,一把将半桶凉水泼向李友良。 “啊啊啊,阿嚏——下雨了?” 李友良咋咋呼呼爬起来,败类被吵醒,边打哈欠边眯眼瞅过来,看清是李知月后,又躺了下去,“是你妹。” 李友良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水渍,看到李铃兰手中拎着的桶子,当即明白刚才是谁所为,气得大吼道:“李知月你疯了!” “我是疯了!” 李知月把桶子扔出去,金属撞到砖块发出刺耳的声音,李铃兰步步逼近,蹲下掐住李友良的脖子,直接将他抬了起来。 李友良和败类像见鬼似地瞪大眼睛。 “你,知月你干什么,放手!” 李友良脸憋得通红,额头的青筋暴跳,李铃兰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掐死这个男人,掐死他一了百了。 “知月,知月冷静!” 败类同学连滚带爬跑上前,摁住李铃兰的胳膊,“知月,深呼吸,放松,他是你哥,你清醒点。” 李铃兰松开手,李友良跌落到地上,大口喘着气,不住地咳嗽,惊魂未定半天说不出话。 “起来,跟我去诊所。” 李铃兰在李友良腿上踢了两脚,“快点的。” “咳咳,咳咳,犯你吗的神经病。” 李友良顺好气,站起来就要打李铃兰,李铃兰不屑地皱了皱眉,抓住李友良的胳膊把他甩了出去,“没时间跟你废话,快点!” 李友良终于意识到目前所处的状况,心中诸多疑惑,不敢再对李铃兰怎么样,揉着屁股站起来,问:“去诊所干什么?诊所又看不了你的病。” “兰兰生病了,正在诊所打吊瓶。” “打就打呗,我又不是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李友良语气轻飘,随意得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李铃兰越发恼火,想再上去教训他,败类同学挡在中间,嘻嘻哈哈道:“他正跟你嫂子闹矛盾,去了都不够添堵的,你让他去诊所,这个想法不成熟。” 果然败类比较能共情垃圾! 李铃兰单手一挥,将败类推倒在地,瞥他一眼冷言道:“关你屁事,管你自己!” 说着走到李友良跟前,朝他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示意自己要拉他起来。 李友良看着阴森可怖的妹妹,汗毛不由得竖起来,像被蛊惑般抓住她的手站了起来:“我同学说得没错,我去——” “闭嘴。” 李铃兰从地上捡起衣服,扔到李友良脸上,“穿上衣服,走。” 李铃兰内心非常清楚,找李友良来让他和方慧茹见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此,在路上就安排好一切,威胁李友良:“照我说的做,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有一丁点多余的动作,我就在你漂亮的脸上划几刀。” 李友良咽了咽口水,摸着脸不敢做声。 诊所附近有商店和早餐摊,在李铃兰的监督下,李友良乖乖去商店买了盒草莓牛奶,又在早餐摊买了几个包子。 买好东西到诊所时,护士刚给兰兰换上最后一瓶药,看到爸爸来,兰兰眼睛亮了亮,人也比之前精神许多,方慧茹则瞪李友良一眼,自觉无视。 “给你们买的。” 李友良把早餐一股脑塞给方慧茹,方慧茹惊诧地愣了愣,神情松弛下来,正打算从里面拿包子,李铃兰咳嗽一声,只见李 19. 第19章 [] 周日,风和日丽,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九十年代,经济飞速发展,镇上的南街又有几家新店开业,少了戏台子,却多了几个唱歌的舞台,音乐声震耳欲聋,热闹非凡。 人群中的李友良和马艳妮格外扎眼。 李友良上身着深色花衬衫短袖,下身穿宽松的牛仔裤,搭配一双白色运动鞋,头发喷发胶特意抓出造型,整个人“时髦”潇洒。他旁边的马艳妮穿着当季最流行的连衣裙,脚蹬一双细跟鞋,大波浪卷分外妖娆。 两人手拿小吃,一边吃一边压马路聊着天,俨然俊男熟女情侣约会既视感。 “你们好,不好意思打扰下。” 一位妆容精致的女生停在他们前面,女生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友良,“我是人民百货大楼一家服装店的店长唐晓丽,我们品牌叫‘骏风’。” “骏风?唐晓丽?” 马艳妮念出名片上的信息,询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是新型的国产品牌,专门做男装的,总部鼓励各个零售店良性竞争。我们店也一直在想各种法子,刚才大老远看到这位帅哥,真的很帅,不输那些电视电影里的大明星。”唐晓丽笑着向李友良投去赞许的目光,“所以,想问问,帅哥有没有想法帮我们拍几组宣传照?” “拍宣传照?真的假的?” 马艳妮神情夸张,虽说李友良长得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特别是今天捯饬一番,她刚开始见到都眼前一亮,但半路被“星探”发现,还找他拍宣传照,这在小县城着实让人难以相信。 “骗子吧?” 马艳丽胳膊肘推李友良一下,笑得格外夸张,“我们这小地方还能有这事?” 李友良也不相信,但被人夸帅,瞬间自恋起来,挺直腰杆,双手抚了抚头发,拿乔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 “有偿的,可以先付定金!” 听到有钱拿,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李友良重新审视眼前的人,唐晓丽大概三十岁出头,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在靠近脖颈处扎成包,背的单肩包看着也不便宜,或许还真不是骗子。再说,他的确长得好,被大家封为车间一只草,被星探看上,好像也说得过去。 越想李友良越热血奋腾,他喜欢听戏更喜欢唱戏,奈何现实条件不允许,难不成他这只千里马终于要遇到伯乐了?李友良内心压抑已久的“明星梦”一瞬间蠢蠢欲动。 “多少钱?” 李友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切,“签合同吗?” “签,当然签合同,对双方都有保证,按套数结钱,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算一套,一套大概还有3-5件衣服,我们初步定的拍一套可以给到三十块,如果效果好的话,长期合作,以后还可以涨。” “三十块?” 李友良和马艳丽都吃了一惊,一套三十块,一天拍十套就是三百块,一天就能挣三百块? “但是,我们也得先试片,得看看合不合适,还希望帅哥能理解。” “没问题,试就试!” 李友良对自己信心满满,好像三百块马上就要装进他口袋里,不免也憧憬起更不切合实际的可能。 * 人民百货大楼,骏风男装店。 店员在唐晓丽的吩咐下,有人迅速准备拍照的衣服,有人帮李友良化妆,有人则继续招待别的客人,忙忙碌碌的盛况,看起来非常专业、非常高大上。 李友良和马艳妮两人第一次见这种情景,早没了来之前的不屑,此刻他们十分确定,人家不是骗子,是真的正规服装品牌找他拍片。马友良紧张之余,嘴角抑制不住地抬起,他就说他不会在工厂埋没一辈子,就他这长相,和会唱戏的本事,说不定真能成明星。 马艳妮心中的震荡也不小,为不露怯,她假模假样地在店里挑选衣服,不时拿起一两件在李友良身上比划,不经意间瞟到吊牌,天哪,竟然这么贵!一件休闲款的T恤,竟然比她的裙子还贵! 或许因为有了价格的滤镜,待李友良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马艳妮眼睛都要看直了,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发痒发酸。 “真帅,和电影明星似的。” “是你们店请的模特吗?” “会不会是大城市来的明星?” …… 三三两两的顾客,无不被李友良的外貌吸引,忍不住赞叹起来,连店员都朝他竖起大拇指。李友良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我,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越发自信感爆棚,三个小时拍摄结束,李友良竟觉得意犹未尽。 “这就结束了?” 李友良依依不舍,跟在摄影师旁边,欣赏相机中自己的美照,“这打光这构图,拍得不错!” “那是帅哥长得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全是当明星的料。” 唐晓丽认同的点头:“话说帅哥,你就没考虑过当明星去?我听说那些大明星赚得可是大钱,拍一部电影赚得比我们一辈子都多。” 李友良叹了口气:“丽姐,不瞒你说,我还真想过,但老婆不支持,风险太大。” 唐晓丽点了点头,眼神下意识地投向马艳妮,不免对两人的关系产生猜疑。 唐晓丽眼神过于直白,被马艳妮敏锐地捕捉到。马艳妮没有遮掩,遗憾地摇头,阴阳怪气感叹道:“农村妇女嘛没什么文化见识少,只想求眼前的安稳日子,友良,你要多理解她。” 就好大一壶茶。 纵使阅人无数,唐晓丽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始终保持礼貌得体,顺着李友良的话说:“帅哥外形出众,不试试可惜了。”唐晓丽顿了两秒,意有所指地冲唐晓丽笑笑,“有时候,好的伴侣确实会让人生更顺畅。” 李友良欣赏着自己的照片,眼神却渐渐失了焦,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 唐晓丽清点好衣服数量,去柜台后面拿出准备好的钱款和收据,走过来放到李友良面前:“三百块,帅哥点下,这是收据,也得签个字。” 待李友良签好字,唐晓丽让李友良留个电话号码。 “我们到时候会筛选下,把照片做成海报、易拉宝一类的放到店内外显眼的位置,到时候给您打电话,您也来看看,如果反响好,咱们说不定可以长期合作。” “希望希望!” 李友良把钱踹到兜里,笑得眉飞色舞,唐晓丽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友良,你这不得请客,今天我可是兢兢业业给你当好半天助理。” 20. 第20章 [] “呸——” 刀哥朝马艳妮吐掉烟蒂,笑得一脸无赖:“和小白脸玩得挺开心呀!”说着,刀哥面目发狠,“啪”一声将棍子抡到墙上。“开心得都他妈忘记还钱了!” “啊啊!” 马艳妮被吓得连连尖叫,脚下哆嗦跌靠到墙上,缓了几秒捋捋头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这个月厂里还没发工资,说是下周才发,发了就还你。” “放你娘的狗屁!别以为老子不懂,哪个正经工厂拖延工资?” “我说得千真万确,你随便去打听打听就知道。” “真的?”刀哥环顾左右,待两边小弟点头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马艳妮带偏了,瞬间暴躁上头,又一棍子砸到墙上,“少给老子找借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发工资你就去想办法,去偷去抢,关老子屁事!” 刀哥给小弟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蛮横地抢过来马艳妮的包,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到地上,从乱七八糟的物品中捡起钱包,里面林林总总加起来一百多块。 “给我,那是我妈买药的钱!” 马艳妮想去抢,小弟闪身躲开,马艳妮扑了个空,态度逐渐软下来,“发了钱我一定换你们,这一百块是我刚向同事借的,求你们别拿走。” “嘿!这不是能借到吗?能借到就去借。” 刀哥步步逼近马艳妮,直至将她逼到墙角,捏住她下巴,“你这姿色也不差啊,愿意借的人肯定不少。马艳妮,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你老娘考虑,我们路过你家,老人可怜得呦,跪在地上求我们放过你。” “你们把我妈怎么了?” 马艳妮情绪变得激动,一把将刀哥推开,“你们要是敢动我妈,我跟你们拼命!” “臭娘们!给你脸了?” 小弟见老大受挫,气急败坏上前拉抓住马艳妮胳膊。 马艳妮边反抗边大喊“救命”,声嘶力竭和刀哥两人小弟拼命,却惹得小弟越发发狂。 “警察来了!” 李铃兰捏住鼻子大声喊道,“警察,巷子里有人打架!” 三人听到动静,互看一眼,赶紧开溜,临走前不忘威胁马艳妮:“下周一,要是还不还钱,休想好过!” 待三人消失在巷子尽头,李铃兰从拐角出来,走向马艳妮。 马艳妮衣服在挣扎中有些破损,头发凌乱披散着,膝盖和胳膊肘都擦破了皮,粘上一层灰尘,整个人十分狼狈。看到李铃兰过来,马艳妮眼神躲闪,整了整头发和衣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一点。 李铃兰脱掉自己的衬衫,给马艳妮披在身上,随即弯腰帮她捡包和掉落的东西。 “谢谢。” 马艳妮将衬衫穿好,接过李铃兰递上来的包,“友良妹妹,姐拜托你件事,可以别告诉你哥吗?” 李铃兰点头:“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你欠他们很多钱?” “没有,没有很多,本来这个月发工资就能还完,谁知道厂里没准时发,这帮人脾气急,钱还上他们就不会来找事了。”方慧茹笑笑,强装洒脱道,“没必要让你哥担心嘛。” “嗯,我知道。” 李铃兰知道她在撒谎,她肯定想隐瞒什么,倒也没必要拆穿她,“姐,我送你回去吧,万一那帮人再跟上也好有个帮手。” 马艳妮神情为难,但不好拒绝,只能应了声“好吧。” * 马艳妮家就在附近,整片街区的建筑高低错落有新有旧,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毕竟是镇上,有统一的管理,街道打理得干净卫生。 走到一处院落大门前时,马艳妮停住脚步:“到了,衣服洗干净后,我让你哥转交给你。” 李铃兰:“不着急,你稍等我一下。” 李铃兰打开自己的背包,伸手在里面摸索,目光游离四周观察周遭的环境,院落大门上贴着招租的纸张,上面写着“院内有空房”,偶尔有人从院子里出来,言谈间能听出来是外乡人的口音。 这处房子应该是大杂院,马艳妮和母亲租住在里面,她们生活很拮据:被追债,母亲生病。而且,马艳妮已经听到风声,猜测厂子效益不好,她得未雨绸缪,寻找出路。 ——李铃兰如是猜测。 随即从包里掏出三百块,伸向马艳妮:“马姐,给你。” “你这什么意思?” 马艳妮一头雾水,她记得李友良说过,这个小妹有病在身,常年在家里待着,怎么突然拿出这么多钱,又为什么要给她? 李铃兰:“算是我哥给你的。” 马艳妮:“你哥?” 李铃兰:“嗯,我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的,我也喜欢你,你比我嫂子好多了。” “你,真的这么觉得?”和上次见面明显不同,马艳妮再听到李铃兰这么说,竟有几分暗喜,神情也局促起来,脸微微泛红,“喜欢我,不喜欢你嫂子?” “不喜欢,我们全家都不喜欢她。” 李铃兰不由分说,将钱塞进马艳妮手中,“我们最近有笔收入,条件宽松很多,这钱你拿着,不多,希望能帮到你。” 马艳妮没有再拒绝,把钱塞进包里,笑道:“那就谢谢小妹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老人从院子里出来,看到马艳妮后,惨兮兮地喊道:“艳妮,你可回来了!”老人着急地奔向马艳妮,“你怎么受伤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事,不小心摔倒了,妈,咱们回去说。” 马艳妮跟李铃兰挥挥手告别,随后,扶着老人走进大门。 李铃兰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待马艳妮和母亲进门后,她重新折返,停步在隔壁的大杂院门前。 李铃兰从大门进去,院子里人多、杂,没人在意多了她这个陌生人。环顾四周,李铃兰侧身挪进一处狭窄的空间,两侧堆满旧床沙发等杂物,她抓住墙壁脚蹬旧物,轻松爬上房顶。从所在角度刚好能看到马艳妮和老人,也将两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马艳妮:“妈,刀哥他们来过了? 21. 第21章 [] 两天后,李铃兰再次来到骏风服装店。 李友良的照片已经被打印制作出来,李铃兰亲自盯的制作过程。 有上一世的先知视角,李铃兰在品牌推广娱乐营销人设塑造方面,思维会相对超前许多,也大概了解这个阶段大众的审美趋势。在她的建议下,李友良的照片风格迥异,有电影海报风格、有写真风格、有街拍风格等等,呈现出来无不令人惊叹颜值。 “妹妹,你太能耐了,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这是在我们小店拍的吗?而且,你看这渣男,明明哪里没咋变,但就是比他真人好看上百倍。”唐晓丽拿着人像海报,啧啧称奇,“贴我们店里是挺赏心悦目的。” “照这个贴上去。” 李铃兰将一张图纸平铺在柜台上,“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唐晓丽惊诧地张大嘴巴,图纸是骏风服装店内部照片的放大版,李铃兰竟然对照片重新做了设计,清楚地标明哪里贴大海报、哪里放小照片、哪里放易拉宝,并且充分考虑到店内布局,摆放的位置不仅不显得累赘,相反更契合店内布置,像是量身定做的装饰画。 唐晓丽拿着海报先按照图纸上的位置比划一番,激动道:“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妹妹,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咋还有这本事?” 李铃兰没有回答,她甚至至今没有告诉唐晓丽自己的名字。 “怎么样,可以吧?焕然一新!”唐晓丽按照图纸上的标注,将所有物料安置到相应位置后,情绪高涨抬起双手,想和李铃兰击掌。 李铃兰唇角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象征性地抬起右手,和她拍了下,接着转身走到柜台处,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报纸,交给唐晓丽。 李铃兰:“知道怎么说吗?” 唐晓丽:“知道,早都背地滚瓜烂熟了,放心。” “那就给他打电话吧。” 李铃兰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对唐晓丽微微一笑,“辛苦你了,丽姐。” 唐晓丽:“不辛苦,这就打。” 李铃兰点点头,背上包离开服装店。 唐晓丽看着李铃兰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得帅气,忍不住感叹道:“就喜欢这种封心锁爱的姑娘。”她大概猜到李铃兰想干什么,只不过,她至今还以为李铃兰和李友良是夫妻关系,要不然为什么会有几分“夫妻相”? * 工厂中午休息时间,李友良正准备前往食堂吃饭,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李友良,有你电话。” 李友良快速跑进办公室,他翘首以盼两天,终于等到唐晓丽的电话。唐晓丽说照片已经制作出来,让他方便的时候来店里看看效果。 唐晓丽:“不着急,我们把照片都布置到店里了,你随时来看都能看到。” “唐店长,我马上去!” 李友良迫不及待,午饭都顾不得吃,向领导请了半天的假,一溜烟跑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做发型,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后,拦了辆三蹦子直奔百货大楼。 还未进骏风服装店的店门,李友良就看到门口立着的易拉宝,正是自己的照片。 好看,挺像那么回事! 李友良下意识捋捋头发,目光不露声色地游移四周,发现竟有人看他,然后和同伴窃窃私语。李友良整了整衬衫,越发自鸣得意,阔步走进服装店,没想到店内更是别有洞天,他的巨幅照片被做成海报镶嵌在玻璃框中,挂衣服的架子上立着他的人行图像,就连服休息区的画册也是他的照片…… 李友良大为震撼,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进入到电影里,真成了电影里人尽皆知的大明星,被人追捧。 “呀,帅哥你来了。” 唐晓丽从柜台后面站起来,热情地招呼李友良,“怎么样?满意不?” “咳咳——” 李友良轻声咳嗽两声好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点头克制道,“还可以。” “那就好。” 唐晓丽看向最大的那副海报,忍不住感叹,“你看看这些照片,人好看图片有质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品牌请的代言人呢。弟弟,你这长相,放到咱们这小地方屈才了。” 在自己美照的渲染下,李友良早自恋得忘乎所以,双手插兜神气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希望有机会能再合作。” 唐晓丽:“那是肯定的!如果对销量有加持,下波新款上市,我们肯定还会再找你的。” “好——” 李友良欲言又止,他内心十分希望能多争取些类似合作的机会,但心高气傲好面子,犹豫再三始终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照片已经看过,好像眼下也没有继续留下的需要,但为什么心里就这么不想走呢?有点不甘于此的感觉。 如此想着,李友良脚下像灌了铅,慢悠悠地转身。 “对了,帅哥你等我下。” 唐晓丽突然叫住他,李友良立刻止步,“还有什么事?” “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唐晓丽弯腰从柜台里拿出李铃兰交给她的报纸,热络道,“帅哥,我比你虚长几岁,有幸去过几个大城市,是真觉得你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我们店平时有定报纸,我闲着没事,做了份简报给你,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李友良接过简报,草草浏览几眼,就看得自己浮想联翩。 简报选择的都报纸上的娱乐版内容,主要是近三个月,各个娱乐公司招艺人、剧组招演员、剧组海选演员、模特公司招模特、广告片海选演员、歌唱大赛、模特大赛、以及一些娱乐公司招工作人员的招募启示。 “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大城市的人生活比我们好,都开始追求精神享受了,娱乐这行很缺人才,你条件这么好,要是有想法可以去试试,要是能选上,那就是走向飞黄腾达,赚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唐晓丽说着翻到简报中的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片说,“你看,这是他们公司已经签的演员,还说以这为标准,跟你比可差太远了。” 这招对李友良非常受用,他已然心动,但这些行业招募几乎都在A市,离H市十万八千里的,他连镇都没出过,心里没底,万一不成功,他工厂的工作岂不是没了? 李友良合上简报陷入纠结。 唐晓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生只有一次,不要让自己后悔。而且,据我了解,这行随着年龄增长,机会就会相应减少,你现在二十六岁吧,虽然稍微大了点,但还不算晚。” * 李友良回到工厂后,变得心不在焉,整个下午都把自己关 22. 第22章 [] 周六中午,李铃兰将兰兰带回自己房间,给她读画本、讲故事。 几天下来,方慧茹早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李铃兰,相反很乐意李铃兰帮自己带孩子,这样她就可以多出些时间做衣服。兰兰也很喜欢和李铃兰在一起,尤其喜欢姑姑给她唱儿歌,姑姑唱歌的时候声音轻柔温暖,像春天细细的雨,在姑姑的摇篮曲中睡午觉,她就不会做噩梦。 只是今天,李铃兰陪兰兰的过程中,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李友良应该快回来了。李铃兰翻开儿歌的画本,暴风雨来临时,她希望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不用担惊受怕,哪怕最后只知道个结果,也好比受过程的痛苦煎熬。 万幸,兰兰被她哄睡着了。 外面传来停靠自行车的声音,李友良出现在院中,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四下打量一番,径直进了自家卧室。 李铃兰打开桌上的小台扇,调整好方向,又将房间的窗户和门都关上,尽可能隔绝外面的声音,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站在房檐下,听着南屋的动静。 起初,李友良象征性地客气一番,说自己给方慧茹和兰兰买了些水果、食品,又将一百块钱放到方慧茹面前,让她雇人把地里剩下的活儿干完。 李友良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让方慧茹着实吃了一惊。 怎料,心情还没好过半钟,李友良说出这次回家的目的。 李友良将服装店找他拍照的事情、厂子效益不好即将关门的事情、以及自己想北上闯荡的事情全都讲给方慧茹听,为让方慧茹相信,还拿出照片和简报给她看。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北上去赚大钱,一需要方慧茹料理好家里,务必别让他操心家里的事;二演艺圈不是一蹴而就能成功的,可能要去很久,而且刚开始不一定能赚到钱,短时间内他自然也不能再补贴家用,说的就像他之前给多家里多少钱似的。 李友良几乎每句话都戳中方慧茹痛点,她所有的辛苦、委屈,这个男人从来没在乎过,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毋庸置疑,两人又吵了起来。 方慧茹:“去闯荡,说得多轻巧,我看你就是想甩开我们母女俩,我们是你的累赘!” 李友良:“我跟你就没法沟通。” “你这是沟通吗?你这是通知我!李友良,你良心叫狗吃了,脑子也叫狗吃了?放着厂子安安稳稳的工作不做,成天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都说了,厂子效益不好,就快关门了!” “你用不着来唬我,好好的厂子怎么可能说关门就关门?别听风就是雨,我明天去你们厂子问问,看到底是厂子要关门,还是你李友良有别的想法?” “你有病吧,这种事你去厂里问什么?”李友良气急败坏,生怕方慧茹真的去厂里闹,要是被她知道他和马艳妮的事,别临走临走成了厂子的笑话,“我这是内部可靠消息。” 方慧茹都快要被他气笑了,心想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个又蠢又坏的东西,不想再和他废话,简单明了地拒绝道:“不许去。” “你这人——” 李友良不得不试着转换语气,思忖许久,拉过来把凳子坐到方慧茹旁边,“这是我的梦想,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而且,我现在才二十六岁,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去闯,闯出名堂来,你和兰兰就能过上好日子。” 李友良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方慧茹不禁想起多年前放弃南下的经历,她冷笑道:“梦想?你去追求梦想,那我呢?当年师傅让我去南方和他一起做服装,你怎么说?说我自私!怎么今天到你这里,你就不自私了?” “那能一样吗?你一个女的,不顾家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我是个大男人,志在四方出去闯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告诉你李友良,你哪儿也别想去,这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家,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以前在镇上不回来我不跟你计较,现在你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同意!”方慧茹一把将水果食品朝李友良扔过去,“死也不会同意!” 李友良来不及躲闪,被苹果砸中脑袋,脾气上头,捂着脑门脱口而出:“那就离婚!” 说罢踢了一脚地上的水果,摔门离开。 九十年代,离婚并不罕见,但在兔安村从来没有过,因此,方慧茹和李友良好像心照不宣似的,结婚近六年,即使闹得不可开交,也从未提过离婚,如今却是李友良主动说出,仿佛一把尖刀硬生生插进方慧茹心口,她蹲坐到地上无声地落泪。 几张纸巾递到面前,方慧茹仰起头,李铃兰朝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拉起来。 “四嫂,其实你和我四哥一点都不合适。” 李铃兰无视方慧茹的伤心,单刀直入地说,“不如离婚算了。” 方慧茹失神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水果。 她气不过,愤恨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狠下决心,为什么李友良那狗东西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她当年想去南方,好歹有师傅师娘照应,去了就能工作有收入,可是她还是放不下家庭。现在李友良八字没一撇的事,就敢辞掉厂里的工作,甚至有脸让她出钱养家。 “他真的会去外地?” “他敢离婚?” “离婚了婚孩子怎么办?” “她现在去南方还来得及吗?” “要是没孩子就好了,要是没结婚该多好。” ……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脑子里,扰得方慧茹心烦意乱,她将水果收好后,坐到炕边发呆。 像是思考了很久很久,方慧茹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对李铃兰笑笑:“你哥就是说说而已,什么当明星,八字没一撇的事,他那孬性格,他不敢的。”像是对李铃兰说,又像是暂时的自我安慰,方慧茹继续道,“他不敢离婚的。” 李铃兰咬着后槽牙,恨不得端盆冰水将她泼醒。 “你总是这样,想只靠自己又畏首畏尾没决心,想依靠李友良又不甘心,拧巴地过一辈子吧。”李铃兰气到极致,一时口无遮拦地将心中的怨恨全都发泄了出来,“关键,你依靠到他了没?他让你依靠吗?” 李铃兰愤恨地走出房门,直奔李友良的败类同学家。 李友良果然在,正和同学就着凉菜喝啤酒。 “女人就应该打,多打就听话了。” 败类正在满嘴放屁,一抬头看到李铃兰,下意识往后靠,“知月,你咋又来了?” “你不是说要打女人嘛,我这不就来了,过来打啊?”李铃兰勾勾食指,示意败类站起来,“怎么 23. 第23章 [] “知月姐,有你电话。” 村口商店的大姐央女儿找到李知月,“镇上有个姓唐的女士找你。” 李铃兰来到商店,给唐晓丽回过去电话,电话那头的唐晓丽异常兴奋。 “惊天大新闻,李友良走狗屎运,可能真要当明星了!他的照片被我们品牌总部看到,好巧不巧,总部那边正准备开展什么艺人经济业务。哎呀,我也不太懂,大概意思就是说要签艺人,他们就看上李友良了,想签他,还说会给他钱,以后要把他捧红!也不知道谁把在店里拍的照片寄到总部的?” 唐晓丽兴致勃勃说半天,李铃兰只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签约合同模板发你了?” 唐晓丽:“刚传真过来的,我是看不太懂,公司说让李友良先看看,如果有意向的话,让他去A市,公司提供交通食宿费。” 李铃兰始终异常平静,以至于唐晓丽怀疑,她是不是提前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唐晓丽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过明显,清清嗓子缓和好情绪。 “公司把我一顿夸,说我有前瞻眼光,那个,虽然我是挺高兴的啊,但李友良这个人我看着不顺眼。这事是妹妹你张罗的,所以我得先跟你说,问问你,你说要不要告诉他?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就随便邹个理由给总部,给他拒了!这好事,烂男人想都别想!” 李铃兰:“不用,等我去店里看看合同。” 穿越重生这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为以防天坑合同有变动,李铃兰必须先去看看。 等到李铃兰来到店里,唐晓丽大概想明白其中原委,将合同递给李铃兰时试探性地问:“照片该不会是你寄给我们品牌总部的吧?” “嗯,是我。” 李铃兰没有隐瞒,随意应了句,接过合同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边看边在合同上勾画。约莫十分钟后,将合同还给唐晓丽,“跟他说吧,务必让他签成。” 唐晓丽不解地“啊”了声:“这好事真给他?” 李铃兰:“你觉得是好事?” 唐晓丽愕然,怔愣两秒再仔细看向合同,合同上若干内容被李铃兰用笔勾画出来,旁边或删改或增加了文字,但她看来看去还是不懂,这些更改的内容,分明对李友良更有利啊。 李铃兰:“到时候你跟他说,这些内容是你改的,对他更有利。” 李铃兰将更改的内容一一解释给唐晓丽听,比如她特意增加的“合约期间不得对外透露婚姻情况”,美其名曰为他做单身人设有利于吸引“追星族”,实则是她十分确信,以李友良胆小怕事自私的个性,如果合约中有这项规定,他必然会尽最大可能让自己彻底保持单身人设。到时候,他不仅会和方慧茹离婚,甚至可能连兰兰都不会想见。 “明白。” 唐晓丽认真做笔记。 起初,唐晓丽只觉得李铃兰出手阔绰,自己刚好赚点快钱,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发现,这女孩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心思极重,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而且还有点未卜先知的趋势。 自从将李友良穿他们品牌服装的照片布置到在店里后,店里单日营业额翻涨好几倍,而且,她也跟着李铃兰学到不少知识,唐晓丽越来越佩服李铃兰,不免想多问几句:“月月妹妹,不瞒你说,我是真没想到,就几张照片能让店里营业额增长这么多,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啥来着?品牌推广,偶像效应——” 唐晓丽自说自话半天,终于转到重点:“你上次说可以在店里搞个买家秀营销,具体是什么东西?怎么操作?” “买家秀”本是李铃兰给李友良下套的另一环。 她自小没安全感,习惯将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因此,在做一件事之前,总会给自己做多种预设和退路。这次也不例外,担心给总部寄照片无果、担心李友良不签约,她必须想别的方法将李友良捆绑住,就暂时把“买家秀”作为替补方案。 像上一世很多很多次一样,这个替补方案根本没用到,没想到唐晓丽却记住了。 在李铃兰看来,两人仅是花钱办事的关系,她没有做慈善的想法,遂对唐晓丽说:“等李友良签约后告诉你。” “行吧。” 唐晓丽尴尬地笑笑,这姑娘怎么都捂不热呢? 李铃兰无视唐晓丽的窘迫,淡然道:“给李友良打电话吧,电话里就和他说清楚。” 唐晓丽:“好。” 李铃兰背起包,她得赶紧赶回去,来之前她已经给李友良做过心理铺垫,若知道有公司现在就愿意和他签约,给他提供基础生活保障,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再去找方慧茹交涉,若又要吵架,她得护着兰兰。 “你好,等一下。” 李铃兰正往出走,有人在后面叫住她,是刚进来店里看衣服的一男一女。女孩约莫二十岁出头,半丸子披肩发、蓝色连衣裙搭配浅色凉鞋,整个人文静秀气。男士约莫四五十岁,戴一副银丝眼镜,发间的白发格外显然,灰色polo短袖灰色裤子,儒雅和蔼。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女孩面带微笑,友好地向李铃兰挥挥手,“店里的这些海报宣传画,还有上面的宣传语什么的,都是你做的?” 李铃兰点头,面上若无其事,视线却移向女孩旁边年长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李铃兰仔细回想,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是这样的,我刚才听到你们说品牌营销,店铺营业额翻倍增长什么的,我大学辅修的就是这方面,最近刚好要做一个相关的课题作业,你们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案例,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有些问题想请教下你。”女孩说着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是我和爸爸来店里帮我哥看衣服,恰巧就听到了,你放心,不会耽误很久。” 唐晓丽着急给李友良打电话,率先开了口:“抱歉,我们没——” 话还未说完,李铃兰按下她的胳膊,遂弯起唇角,笑意盈盈地看向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啊?”女孩迟疑两秒,以为李铃兰不相信自己,赶忙认真解释道,“我叫宣晶晶,H大大三学生,我学生证可以给你看。” “不用,我相信你。” 李铃兰终于想起来这位长者是谁,他的姓氏不常见,二十多年后那一头斑白的头发令人印象深刻,李铃兰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便记住了,正是镇上某位口碑很好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当然得攀上关系。 李铃兰:“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问。” “太好了!” 宣晶晶高兴得拉住李铃兰的胳膊。 唐晓丽看 24. 第24章 [] 李铃兰被方慧茹的话惊到,她后退半步,内心惴惴不安。 她太了解方慧茹和李友良,上一世他们吵了一辈子、埋怨一辈子,带给彼此无尽的折磨,也给她落下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如果方慧茹牺牲自己陪李友良去闯荡,只会是更压抑的过程,而且现阶段也不现实。 李铃兰想想就觉得可怕,不行,他们必须离婚! 李铃兰:“大城市消费水平很高,还得租房,你确信要去?为李友良委屈自己?” 方慧茹叹气:“能怎么办?他说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让我以后不要联系他,孩子不能没有爸,这个家总不能散了,他不能回来,我就去陪他。”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这方面他们夫妻俩还真是如出一辙,总是拿孩子来当借口。 李铃兰:“你可以和兰兰就在老家待着,没有他不更好?你们母女俩乐得清静。” 方慧茹:“凭什么,凭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偏要去,A市是大城市,有他李友良一口饭吃还能没有我们母女的?” 李铃兰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一时间像是被抽干力气。 她理不清,也不想理了。 “知月,需要麻烦你帮个忙。你四哥厂里规定得提前两周才能提辞职,他还得办交接,这周末应该不回家,我打算周六去镇上找他说这事,到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看着兰兰?” 李铃兰无力地点点头,语气丧丧的:“好,不用等着周六,我明天就陪你去镇上,我在外面看着兰兰,你跟我哥去聊。” 方慧茹:“也行,早说早了,那明天我们一起去。” 李铃兰没有接她的说话,转身离开房间。 院中小兰兰正忘我地玩着遥控汽车,小姑娘很聪明,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能熟练操作,汽车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爬坡下坡,兰兰追在后面,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李铃兰不由自主跟着她扬起唇角。 小姑娘是她,又不全是她,一直以来她从不敢想象父母离婚会给兰兰带来什么冲击,但长痛不如短痛,为避免长久的折磨,她必须这么做。 李铃兰在兰兰身边蹲下,帮她捋了捋头发,柔声问道:“兰兰,你喜欢姑姑吗?” “喜欢,特别喜欢姑姑,跟姑姑在一起,兰兰开心。” 兰兰的话一下子击中李铃兰内心,仿佛给她注入强心剂,李铃兰将兰兰抱进怀里,近乎呢喃似地低语:“姑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要怕。” * 李铃兰推自行车离开李家,先到村口商店,给唐晓丽打过去电话,让她找人盯着李友良,争取拍到李友良和马艳妮亲昵的照片。在商店买了些东西后,又去了方慧茹师傅所在的村子,师傅和师娘在南方做服装生意,家里还剩两位老人和他们正在上中学的孩子。 上一世李铃兰只是常从方慧茹口中听说,师傅师娘在南方混得风生水起,不仅在大城市的繁华街道有门面,还早早在当地买了房,但她没见过师傅师娘,更没见过师傅师娘的父母。李铃兰不得不推着自行车,走走停停地打听。 所经的农村,上了年纪的老人,闲来无事都三五成群在路边聊天,李铃兰随意和他们拉拉家常,很容易就融入其中,自然也打听到些师傅家的信息,也终于等到师傅的老母亲加入聊天人群。 确认老人加入,李铃兰随即开启胡说八道模式。 “姑娘,你看着不像我们村的,你是哪里人?” 李铃兰:“我兔安村的,过来找同学玩,同学不在家。” “哦哦,兔安村,离得不远。” 李铃兰:“嗯,兔安村李家,大娘你听说过没?兄弟姊妹五个,哦说起来还挺有缘分的,我四嫂之前跟咱们村一位裁缝师傅学过做衣服,听说那师傅,后来去南方了,发展得忒好。” “裁缝,那不是世胜家吗?嫂子,是说的你家世胜不?” “你嫂子叫慧茹?方慧茹?” 老人也觉得巧,当年他们是真疼方慧茹,后来方慧茹结婚生子渐渐就断了联系。 李铃兰:“对对对,是我嫂子。” 老人跟李铃兰唠了好半天,在李铃兰声泪俱下中才得知,当年疼爱的姑娘结婚后过得一点都不好,如今都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李铃兰擦擦眼泪,叹气:“虽然是亲妹妹,但我还是要说,我四哥就不是个东西,唉,我嫂子命苦,要是当年跟师傅去南方指定比现在好。” 李铃兰拉住老人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好似终于鼓起勇气,对老人说:“大娘,其实,好多次我嫂子都跟我说,她想去南方找师傅,但不知道师傅那里还缺不缺人?她当年拒绝跟师傅南下,如今也没脸问,今天刚好和您遇到了,我就善做主张想帮我嫂子问一嘴。” “好像还真缺人,世胜他媳妇一个人经管着门面房,前阵子跟我说想雇个帮手。” 李铃兰:“那敢情太好了!我嫂子这些年一直接裁缝的活儿,本事一点都没落下,如果能去的话准能帮到忙。” 李铃兰赶忙把自行车把手上挂着的袋子拿下来,总共两个袋子,一个装着包装精致的水果礼盒,有樱桃荔枝等这类相对昂贵的水果,另一袋是便于拆分的香蕉。 李铃兰将礼盒送到老人手中:“大娘这个给您,帮不帮得成忙不打紧,您收着,是我的心意。而且,我也就自个儿说说而已,最终还是得我嫂子拿主意。” 李铃兰边说边将香蕉分给其他老人。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老人接过香蕉,纷纷替李铃兰讲话。 “女人离婚带着孩子是难啊,要是没赚钱的门道难上加难。” “这年头,能向着自己嫂子的小姑子不多见,可见这嫂子人肯定不错。” “世胜他妈,你就帮忙问问呗。” …… 老人刚开始和李铃兰聊时就已经动了这心思,毕竟方慧茹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听到她现在的处境委实不忍,此时,被乡亲们一怂恿,老人站了起来,说:“我现在就问问去。” 这年头通讯太不发达,手机价格又很昂贵,李铃兰跟老人边走边聊天,走到隔壁村才好不容易打上电话,听到电话那头肯定的答复后,李铃兰终于松了口气。 她希望方慧茹能下定决心南下,不管成功与 25. 第25章 [] “妈妈,我也要去。” 小兰兰觉察到妈妈情绪不对,立刻不安起来,坐在自行车后座,朝方慧茹伸出双手,“我们一起去找爸爸!” “安生待着,别给我添堵。” 方慧茹冷脸训斥,分明很生气声音却沙哑无力,却也比之前更具威胁。兰兰着实被吓到,但她不敢顶撞,用力抿着双唇,唇角下弯,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没事,姑姑在这儿呢。” 李铃兰摸摸兰兰的头发,小姑娘再也控制不住,流着眼泪委屈巴巴地说,“爸爸从来没对我那样笑过,也没喂过我吃饭,姑姑,爸爸肯定讨厌我。妈妈也不喜欢我,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奶奶说我赔钱,我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没有,她胡说。” 李铃兰眼眶湿润,疼惜地帮兰兰擦拭眼泪,“爸爸妈妈他们当年不是因为爱对方才结婚的,结婚后发现性格不合,所以总是有矛盾总是吵架,跟我们兰兰没有关系。” 李铃兰尽量用最简单的词汇解释给兰兰听,好让她听懂,让她不要自责:“兰兰是姑姑见过最可爱的小朋友,又漂亮又聪明,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姑姑可宝贝了!只是啊,爸爸妈妈他们因为性格不合就特别烦,就忽略了兰兰,是他们不对,兰兰一点错都没有。还有啊,奶奶是坏人,是纸老虎,她说的话都不能相信。” 兰兰:“纸老虎?” “嗯,可坏可坏了,故意吓唬小朋友,但小朋友不怕她不相信她就不会被她骗到。”李铃兰说着抬起双臂,两只手稍稍弯曲做出爪子的形状,“像这样,纸老虎来喽,哇。” “我不怕!” 兰兰仰起头,脖子伸得直直的,挂着泪滴的脸上满是倔强,“不怕纸老虎。” 李铃兰:“哇偶——” 兰兰:“走开!” 李铃兰:“兰兰真棒!” 李铃兰不停地和兰兰说话,想方设法分散她的注意力,小朋友毕竟定力差,渐渐地被李铃兰“带跑偏”,也暂时忘记刚刚的烦恼。李铃兰把她从自行车上抱下来,就近找了家卖小蛋糕的商店。兰兰坐在凳子上吃着小蛋糕,李铃兰边逗她玩边瞟向小炒店,观察方慧茹和李友良的动向。 方慧茹走到李友良和马艳妮面前时,两人都吃了一惊,很快恢复如常。李友良恢复死鱼脸,问:“你怎么来了?” 方慧茹:“我来的不是时候?” 马艳妮:“怎么会?弟妹来的正是时候,刚好一起吃午饭。” 方慧茹:“你是哪位?” 马艳妮:“哎呦,怪我,一着急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马艳妮,跟友良一个工厂的,这不中午饭点,我俩都一个人,刚好凑一桌,弟妹你可别多想哦。” 马艳妮站起身,热络地帮方慧茹拉开椅子,好让她坐下,然而呆站许久,方慧茹都没有动,气氛分外凝重,马艳妮自讨没趣,却没有离开,耸耸肩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马艳妮宠辱不惊的样子,落在方慧茹眼里全是挑衅。 方慧茹从未想过李友良会出轨,倒不是对他的为人有什么信心,只是下意识认为,李友良自私矫情又懒又自以为是,而且他们家也没钱,怎么可能有人看得上?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跟她抢这坨垃圾,方慧茹着实气笑了,笑着笑着,眼睛里噙满泪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还在想着不要让家散了,别人却早已经谋划着带新人离开,老婆孩子算什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李友良脸上,方慧茹双唇微微颤抖,却只单单吐出两个字,“离婚。”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小炒店。 回到李铃兰和兰兰跟前,方慧茹难得对着兰兰笑了,更难得地摸摸兰兰的脸蛋说:“妈带你买衣服去,好不好?” “扑通——” 李铃兰仿佛听到自己心脏沉入水底的声音,她知道,方慧茹迈进小炒店那一刻就已经做好离婚的决定,此刻,她也知道,离婚后方慧茹不打算要兰兰。 “她”在父母心中的确什么都不算。 明明是自己期盼的事情,明明就要“梦想成真”,可李铃兰出奇得难过,胸口堵得快喘不上气。 忽地,兰兰脆脆的声音将她唤醒。 “哇哦,好呀,买衣服去喽。” 傻瓜,都要被抛弃了还这么高兴。 李铃兰吸了吸鼻子,做了个深呼吸,终于缓和好情绪,冲兰兰绽出灿烂的笑颜:“出发!” 三人再次来到镇上物价相对低的步行街,沿街有各类服装店,只要碰到童装店女装店,方慧茹就一家一家挨着逛,仿佛要把所有钱花光似的,给兰兰买了许多衣服。兰兰还没意识到妈妈的改变,没心没肺地跟在妈妈身边。 这是自穿越以来,李铃兰唯一一次见到方慧茹对兰兰这么好,即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狂欢,那也比没有强,李铃兰配合着方慧茹哄兰兰开心。玩闹一天,回家的路上,小家伙直接坐在自行车后座睡着了,东倒西歪嘴角还挂着笑。 方慧茹不时看向兰兰,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有不舍却也有烦躁。 傍晚时分,自行车到达村口时,商店老板娘“哎”了声,探出个脑袋大声喊道:“慧茹慧茹,有你电话,真是赶巧了,快点来!” 李铃兰昨天的举动奏了效,电话是方慧茹师傅从南方打过来的。师傅说,听家里老人说了方慧茹如今的境况,他和师娘都很担心,所以,两人商量后决定给方慧茹打这个电话。 方慧茹整个人懵懵的,接起电话时惊诧片刻,听到师傅说:“你师娘店铺缺人,我工作的服装厂也正缺人,大城市机会多。住的地方不用担心,门面里有个小卧室,小是小点,但住人没问题。慧茹啊,你还年轻,大有前途,日子总要过下去,你好好想想,要是想好了,跟师傅说,随时打这个手机号码就行。” “我去。” 方慧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办完离婚手续我就去。” 回到家时,李友良已经提早回来,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几张纸,应该是离婚协议书。李铃兰和方慧茹心照不宣,在她们今天去镇上之前,李友良必然早就做了离婚的打算,这会儿离婚协议书都拿到手里了。 方慧茹心灰意冷,也早已没有脾气,将兰兰抱给李铃兰,淡然道:“知月,麻烦把兰兰先抱去你房间。” “嗯。” 李铃兰接过兰兰,小姑娘迷迷糊糊说了句“谢谢妈妈买的衣服,兰兰好高兴啊”,嘴角含着笑意,趴在李铃兰肩膀上又闭上了眼睛。李铃兰把她抱进屋,轻轻放到床上,扯开被子用被角盖在她 26. 第26章 [] 李友建被警车拉走的事情在兔安村引起不小的轰动,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传得神乎其神,连带着李友良和方慧茹本想低调离婚一事也受到瞩目。 “家里就两儿一女,一个儿子犯事儿、一个儿子离婚据说还把好好的工作辞掉,要去大城市,单单留个精神有问题的闺女在家,啧啧啧,李家这是要散了,。” “造孽啊,人慧茹还不要孩子,兰兰才四岁吧,可怜还是小孩可怜。” “雨福历来不喜欢她家兰兰,不会把孩子送给别家养吧?” “她现在还敢?老大刚被抓进去,不就是因为当年把自家小女儿扔了,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谁家孩子说没就没,连个尸身都没见埋,骗骗自己得了还想骗别人。” “黑心肠的东西,连亲生女儿亲孙女都下得去手,兰兰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啊!” …… 一时间,李家成为大家无比关注的对象,兰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她知道爸爸妈妈即将要分开,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妈妈也不要她。 兰兰捡起路边的石子朝那些乱说话的人扔过去:“坏蛋,我妈妈才不会不要我,坏人,打死你们,都是坏人!” 小朋友力气小,根本扔不出多远,反倒把自己摔倒在地,引得路人哈哈大笑。 方慧茹按照答应李铃兰的那样,在李铃兰监督下,循序渐进地和兰兰聊“暂时分开”的事情,兰兰虽依旧忍不住哭,但很明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流着眼泪问方慧茹:“妈妈,那你会快点回来吗?” 方慧茹向她保证:“很快就回来,等妈妈安顿好就带你走。” 兰兰:“好,那我乖乖在家里等妈妈。” 方慧茹和李友良都急于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本来夫妻共同财产理应平分,但农村自建房无法转卖,李友良耍赖不愿意折现,方慧茹懒得再和他纠缠,最终只要了自己陪嫁时带过来的缝纫机、锁边机等裁缝用具。一切协商妥当,两人约定好时间,方慧茹会找人来把东西拉回娘家。 几天来,孙雨福和何明琴一直为李友建奔波,李家相对清净,但不知是谁把方慧茹拉“家具”的消息传到孙雨福耳朵,孙雨福也才想起大儿子说的,得把兰兰争到手,于是,果断从外面杀回来,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大半天。 “欺人太甚!老李家就算没人了,谁也休想从家里拿出去一分钱。拉家具?我呸,我从今天起就守在这门口,要拉家具就从我身上踩过去!”孙雨福拿出来一张凉席铺在前屋的门厅,把兰兰拉到旁边,往上面一躺开始哀嚎,“我可怜的乖孙女啊,你妈不要你了,还要抢你的家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啊?” “你给孩子胡说什么?” 方慧茹气得牙痒痒,试图去抢孩子,被孙雨福一脚踢在腿上。 “滚,滚一边去!” 方慧茹还想和孙雨福理论,李铃兰拉住她,摇了摇头。 孙雨福这一招,上一世李铃兰真没少见。 当年他们一家三口被从老宅赶出去后,先是在田地里搭棚子将就了半年,后来,方慧茹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分到块宅基地,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就为争口气,一咬牙借钱盖了三间瓦房。 三间瓦房在当时的兔安村算是好房子,惹得李友建眼红不已,孙雨福在大儿子驱使下,隔三差五来她家闹事,也像这般往门口一躺,今天说自己腰疼、明天说心脏疼、后天又污蔑方慧茹和李友良从老宅拿东西了,总之就是得要点钱才罢休。 方慧茹烦不胜烦,几乎每次都是给点钱了事,也助涨了李友建和孙雨福的气焰。只是,李铃兰没想到,如今李友建都被抓进去了,孙雨福竟还有胆闹事,欺负人欺负上瘾。 兰兰被吓得哇哇大哭,努力想挣脱孙雨福,孙雨福死死拽住她胳膊,小姑娘胳膊上被勒出红印子。 李铃兰握紧拳头,又怕自己过激的行为更吓着兰兰,她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给兰兰使眼色。兰兰很聪明,一口咬在孙雨福手上,孙雨福疼得松开手,兰兰借机一溜烟跑到方慧茹跟前,方慧茹赶紧把孩子抱得远远的。 李铃兰抄起旁边的搪瓷脸盆,在院子里压了半盆凉水,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接泼到孙雨福身上。刚从压水井压出来的水,冰凉彻骨,孙雨福被激得打着寒颤怒吼:“啊!要人命啦,知月,你疯了?” “挡我道儿了。” 李铃兰把搪瓷盆随手扔到一边,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威胁的气势拉满,随即扯开凉席道,“之前的事还没长教训?” “这是我跟她方慧茹的矛盾,你别掺和。” 孙雨福至今没有反应过来,李铃兰是在帮方慧茹,碍于李铃兰的威慑力,决定暂时不吃眼前亏,卷起凉席站在旁边等着李铃兰通过,忿忿地指了指方慧茹,咬牙切齿道,“别让她把孩子抱走了?家具别想搬走,孩子是我们李家的,我孙女我来养!” 呵! 还惦记着李友良那虚无缥缈的抚养费呢! 李铃兰走到孙雨福跟前,无赖似地勾了勾唇,挑衅道:“你也配?” 孙雨福:“你——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李铃兰忽地凑到孙雨福耳边,低语道,“想不想进去找你大儿子?我可以成全你。” “你——” 孙雨福惊恐地看向李铃兰,“是你?” 李铃兰耸耸肩,眉头一皱装起傻来:“什么是我?哦对,我四哥和四嫂已经办好手续,把兰兰托付给我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哈。” 先前,孙雨福和李友建条件反射认为李铃兰精神不正常,关于兰兰的事压根没想过她会插进来一杠,更没想到李友良和方慧茹竟然已经同意了。孙雨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却又很不甘心。 李铃兰才不管这么多,在外面找到方慧茹后,问道:“你是明天来搬东西?” 方慧茹:“嗯。” “明天你该怎么搬就怎么搬?不用在意孙雨福,明天之前,兰兰抚养权的事情,我也会处理好。我一定会照顾好兰兰,其他人想都别想!” 李铃兰神态坚定,语气不容半分质疑,方慧茹莫名地放下心来。 给方慧茹交代好,李铃兰回家背上包又出了门。 约莫十分钟后,李铃兰抵达村委会。 她准备找村委会主任来主持兰兰抚养权变更的事情 27. 第27章 [] “我们粮食被粮站拒收,这帮龟孙真他娘的穷疯了,今年欺负到咱们头上。” 男人把自行车靠到墙边,怒气冲冲跑到吴主任面前,“说是不达标,让收拾收拾再交上去。” 吴主任:“谁说的?” “验粮那两龟孙,我们给塞了两包烟都不顶事,就是不让通过,听别村人说,得要这个。”男人做出数钱的动作。 “反了他们?”吴主任气得拍桌子,“说没说哪项不达标?” “刚好有两袋返潮,应该是前几天下雨闹得,咱们的人没注意。五车粮食都卸下来了,验来验去,就只有那两袋不合格,我们说回头补两袋,他们不行,非说我们村想钻空子,让五车全拉回去涨点教训。这,都卸下来了,又得装车,拉回来还得不少油钱,村长拿不定主意,那帮龟孙还不给用电话,村长让我回来赶紧跟您说下,看要不要,村委出点钱?” “不出!这帮狗东西,拿根鸡毛当令箭,走,我去看看。” 吴主任气愤难当,走出几步才想起李铃兰,“知月啊,你先回去,按我刚说的来,等你大哥的案子先落定。” 李铃兰装作顺从地点了点头。 刚刚她大概听明白男人和吴主任对话的内容,她回想了上一世村子交公粮的情景。 一般是村民以家庭为单位先交到村委会暂时的交粮点,村委会会在短时间内招募人手,协助交粮工作,这些人有过磅的、验收的、搬运的、看管的、后勤的等等,等全村粮食都交齐之后,村委会再统一装车,将粮食送往粮站。到了粮站,粮站方面需要再验收、过磅、搬运,每到交粮期间粮站大院交粮车都会排大长队。 上一世,李铃兰为赚几块钱零花钱,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给排队交粮的村民送水送冰棍,刚巧就遇到过类似被验粮员卡的情况。的确存在灰色地带,有时也存在验粮员故意找茬,但验收不符合标准让拉回去的确没违反规定,往往交粮的村民都只能认栽,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李铃兰想,吴主任去必然也无济于事。 而她,好像正好可以试试能不能利用此事,为自己所用。 李铃兰在吴主任之后到达粮站,和记忆中一样,交粮的车辆已经排到粮站外面的马路上。验收区域兔安村的粮食乱七八糟摆在地上,太阳暴晒下所有人又气又急。 吴主任带人去找验收员理论,软硬兼施都无济于事,还被验收员轰着走:“赶紧走,把你们的粮食也赶紧装车运走,别在这儿影响秩序。” “我找你们领导投诉去!” 吴主任气哄哄地挽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架势,被其他村民硬拉了回来,大伙儿七嘴八舌诉说情况。 “主任,没用,我们已经找过他们办公室了,说合乎规定。” “那狗东西肯定是公报私仇,上半年交粮的时候,隔壁村提前发现一袋粮食里面有沙,我们队伍排在最后面,好心帮忙换了袋好的,当时的验粮员就是这人。” “去他大爷的!” “主任、村长,现在咋办?他就是存心找我们茬,肯定不会给过的。” 一众人气愤暴躁,却又无可奈何。 村长发话:“要不装车吧,就是辛苦大家伙儿了。” 主任一咬牙:“装车!” 当所有人准备把粮食重新装车时,李铃兰走了过来:“不用装车。” 众人转头,看到来人竟是“李知月”——兔安村的“瘫子”、“神经病”,只见她气定神闲站到主任和村长面前:“不用装车,我能帮咱们村解决这件事。” “哎,瘫子,这儿不是玩的地方。” “她咋还说上胡话了,这是又犯病了?” “最近他们家发生那么多糟心事,肯定被刺激到了。” “嘿瘫子,快回家去。” …… 李铃兰早已习惯这种羞辱,她不闹不怒,但此刻,她必须申明事实。 李铃兰站到一袋粮食上,冲众人严肃道:“我不是瘫子、不是神经病,主任可以作证,我的病已经痊愈了。现在,只要主任点头,我立刻帮大家伙儿搞定。”李铃兰意有所指,她相信吴主任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反正已经决定要拉回去,让我试试又何妨?” “你怎么试?去求验收员,哭哭啼啼还是撒娇耍横啊。” “哈哈哈哈哈——” …… 众人哄笑。 李铃兰露出浅浅笑意,平静道:“不用,我只需要打一个电话。”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李铃兰索性不等吴主任回应,从麻袋上跳下来:“等我三到五分钟。”说罢,李铃兰往粮站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主任,瘫子的话不可信,别耽误了,待会儿那些小鬼又要来赶人。” “是啊,装车装车!” 看着李铃兰离开的背影,吴主任陷入犹豫,“李知月”身上好几年的病都能好,说不定她还真有门路,已经耽搁这么久,不妨再等三五分钟。 吴主任示意大家停下:“等她。” * 实则,李铃兰在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打给在骏风服装店认识的那位姓宣的领导。 电话里,李铃兰并未抱着找人给自己村做主的态度,而是直接投诉粮站工作人员工作死板不以人为本,故意刁难群众。领导听完,立刻让人去了解情况,第一时间给李铃兰反馈,说马上解决此事,让她在办公室等着。现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李铃兰进办公室刚说明情况,两个男人走进办公 28. 第28章 [] 隔天中午,不出意外李家门口果然聚集许多围观群众,都来见证方慧茹分家产现场。 方慧茹找来娘家两兄弟,随行的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大喇喇将三轮车停在门前路上,孙雨福还想像昨天一样挡在门厅,不让他们进出。几个大男人一个字都不和她废话,四人一人攥住凉席一角,直接将孙雨福连人带席抬开,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家具被顺利搬上车,临走前方慧茹本想和兰兰说话,兰兰趴在李友良肩膀上哭得让人心碎,李友良却烦得不行,呵斥一声把孩子抱进屋。 方慧茹咬咬牙没有追上去,走到李铃兰跟前,对她说:“知月,以后,兰兰麻烦你多照顾点,如果有条件,我会再来接她。” 李铃兰对方慧茹的情感总是很复杂拧巴,想让她走得远远的,又会于心不忍,她从兜里掏出装有三千块的信封,塞进方慧茹说中:“拿着,在外地万事小心。” “你这——” “走吧。”李铃兰催促她,待方慧茹走出一步,她又追了上去,像是思考很久,长长的吐了口气,沉声道,“加油,难的话,就回来。” 方慧茹红着眼眶点头,刚坐上三轮车的车厢,兰兰从屋里跑出来,哭着大喊“妈妈,妈妈——”,方慧茹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三轮车启动,一行人越来越远。 “妈妈!” 兰兰哭喊声惹得在场许多人不禁眼眶湿润,李铃兰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安抚道:“兰兰别哭,妈妈安顿好就会回来接兰兰的,别哭。” 李铃兰正准备往回走,孙雨福冲过来,一把拽住兰兰的胳膊:“把孩子给我!” 孙雨福意识到家具已经追不回,可不能把兰兰再让给李铃兰,做好抢孩子的准备,就连李友良来劝说都无济于事。 孙雨福:“她怎么能看孩子?她一个精神病,连自己都顾不好!” 李友良:“孩子只是让知月帮忙抚养照看,妈你和大嫂都在家,也可以帮衬着照看,没必要分那么清,都是一家人。” 孙雨福:“那你和方慧茹每个月的抚养费给谁?” 此话一出,孙雨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纵使李友良人蠢情商低也被惊到,“我们的钱不管给谁,也是得花在兰兰身上啊,妈你咋能想这呢?” “那我不管,我孙女肯定得我来照看,不能指望一个有病的人。” 经过昨日粮站一事,李铃兰在兔安村已经奠定很好的群众基础,围观的群众纷纷帮李铃兰证明,“人知月病早就好了,孙大娘你可别胡搅蛮缠了。” 吴主任按照约定的那样,站出来主持公道:“孙大娘,孩子的父母都指定知月来照看,知月本人也乐意,您再胡闹没意义,今天我就在这里做个证明,抚养兰兰的职责交给知月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村主任都站在“李知月”一边,是孙雨福万万没想到的,似乎大势已定,但她还想再争取下:“她病好了是好了,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没有经济来源,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 “哈哈哈,孙大娘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起声。 孙雨福:“我就是说她,她没经济来源,养活自己都费劲。” 说的好像她就有经济来源似的。 李铃兰不想再和孙雨福掰扯,清点了系统中的钱款,九十年代物价低人工成本也低,这段时间她大手大脚支出,加上刚给方慧茹的三千,总共支出才一万出头,系统里还有近九万块。 李铃兰正琢磨着拿出来多少钱证明下自己的财力,人群之外传来一道硬朗的女声:“她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人,女人上身穿着棕色短袖,下身着黑色工装裤,脚下蹬一双时新的黑色运动鞋,微卷的中长发在脖颈处扎起,整个人显得利落又不失温柔。 “那不是沈老师吗?” 人群中有人喊道,“沈老师好!” “好像是,东组的沈老师,知月以前就是跟着她做家具的。” 原来是她。 在众人窃窃私语中,一些模糊的记忆涌入脑海,李铃兰对女人有了些许记忆,结合周遭村民的声音,她大概拼凑出关于女人的信息。 这位沈老师全名叫沈书英,是李知月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李知月正好是数学课代表,便和她接触较多。 沈书英小时候,爷爷是村里有名的木匠,耳濡目染中她喜欢上干木匠的活儿,小学那会儿就能自己独立做点板凳椅子一类简单的物件,梦想长大后自己也能做大家具。但家里父母极力反对,认为女孩子干这行当不体面。沈书英不得不考学,最后当上体面的老师,但她一直没放弃爱好和梦想,闲暇之余依旧在做家具,尤其寒暑假是她最忙碌也是最快乐的时间。 她也着实是个好老师,农村孩子很多家境都不宽裕,有的甚至拮据到在辍学的边缘徘徊。沈书英了解到哪些同学家里情况不好,放假期间,以偶尔帮自己“小忙”的说辞,给同学们提供赚钱的机会,在保护孩子自尊心的同时,又帮助了他们。 李知月便是受到帮助最多的同学之一。 李知月学习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备受所有老师青睐,令沈书英惊喜的是,李知月在美术方面竟有极高的天赋,因此,格外喜欢李知月。 但好景不长,有人举报了沈书英。 什么人民教师干私活儿影响工作、什么雇佣未成年,那时候相关单位管得并不严苛,学生和家长们都为沈老师求情,但学校迫于压力还是给了沈老师处分。沈老师和丈夫商量后,决定辞职,开了家家具铺专心做起家具,渐渐和学校、学生断了联系。 后来,得知李知月高三生病辍学,沈老师懊恼不已,找到她了解情况后,问她愿不愿意再回家具铺,于是,师生两人又开始共事。 起初,她们工作很顺利,不知从何时起,李友建和孙雨福频频来闹事,李知月犯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直至最近这次,病倒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李知月便再也没回去家具铺。 孙雨福告诉沈书英,说他们要带李知月去外地看病,碰巧沈书英家里孙女生病,她忙忙碌碌一阵子,才听说李知月回来了,而且病好了,她这就赶过来,没想到来得正是时候。 沈书英从包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大大的硬皮素描本,一个是装有钱款的信封。 沈书英把两样东西塞到李铃兰手中,说道:“知月,这是近三个月给你的提成,还有本子老师也给你拿过来了。” “提成?什么提成?” 李知月的钱不都给她上交了吗?怎么还有提成一说,孙雨福不相信。 沈书英:“知月在家具设计上很有天赋,帮我们家具铺设计了不少家具,我们之前达成协议,只要是知月设计的家具,每卖出一件,她就可以得到提成,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家具铺不关门,知月就一直能有收入。所以,养活她小侄女是完全没问题的。” “还有这回事?” 孙雨福脑瓜子飞速转啊转,提成听起来好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比什么抚养费更可观, 当下语气就软下来,对李铃兰说,“ 29. 第29章 [] 送走沈老师,李铃兰走进院子。 南屋卧室中,李友良正在收拾行李,小兰兰像鸵鸟似的把头埋进叠好的被子里,小小的背影看起来无助又倔强。 小孩子短时间内要接受父母相继离开,心里肯定不好受,李铃兰本想进去跟她说说话,李友良叫了声“知月”,兰兰听到声音,一溜烟从炕上跳下来,跑到门口“哐”一声把门关上了。 屋内传来李友良的声音:“你这孩子,姑姑还没进来。” “爸爸能不能明天再走?” 兰兰声音很小,哭过的缘故,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再和兰兰住一晚?” 李铃兰心中酸涩,兰兰如她想的一样坚强,最终接受了父母离开的事实,但她毕竟只有四岁,情绪还不能完全自控。李铃兰握紧双手,希望李友良能答应她这个简单的诉求。 “不是都跟你说票已经买好了吗?今天不走,票钱就浪费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咋这么不懂事?一点都不体量大人。” 兰兰闷闷地不吭声,半晌好似调整好情绪,扬声道:“爸爸,我给你剥石榴吃?” 小姑娘坐到李友良旁边,吭哧吭哧地剥石榴皮,虽然爸爸很多时候都是“坏爸爸”,但她还是想多和爸爸待一会儿。 李铃兰没有再打扰他们,回自己房间将床铺衣柜里面都收拾一番,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玩具和画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兰兰今晚开始就要跟她住在一起了,从今往后,她的世界再也不会有父母吵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不用为钱发愁,小姑娘一定能快快乐乐长大。 大概两个小时后,李友良敲响李铃兰的房门,他已经收拾好行李,来跟李铃兰告别,顺便将兰兰交给她。 “兰兰呢?”李铃兰问。 李友良:“在房间,闹牛脾气呢。我走了,你看着她,不听话照着屁股打几下就乖了。” “……” 真的临走都不能做到称职的父亲角色,一个四岁的孩子,已经懂事到如此地步,让你们去追梦,即使不舍、伤心地哭,仍不会闹着让大人为难,还想让她怎样?李铃兰懒得再和李友良废话,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兰兰一直躲在房间没出来,李铃兰目送李友良离开,回到屋内时,看到兰兰正趴在桌上摆弄模型,却始终心不在焉,余光瞥向门处关注外面的动静。 “兰——” “啪!” 李铃兰最后一个“兰”字未说出口,房门关上,她再次被兰兰关在门外。 李铃兰怔住:兰兰在跟她闹脾气?为什么? 因为父母离开,小姑娘无处发泄,终于等到父母都不在跟前,才敢发火儿?应该是这样。 “姑姑进来啦。” 李铃兰推门而入,只见兰兰一溜烟跑开,爬到炕上拉开被子,整个人钻进被子里面,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热,姑姑给你换个薄毯子好不好?” 李铃兰试图揭开被子,兰兰却抓得死死的,在被子里喊道:“都怪你,都怪你爸爸妈妈才会离婚。” 李铃兰手中动作顿住,一时间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发泄脾气,还是看出了什么? 兰兰:“我讨厌你!最讨厌你!” 李铃兰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缓缓道:“兰兰,爸爸妈妈性格不合,过不到一起总是吵架,分开对他们双方都好,对兰兰也好。兰兰也不想爸爸妈妈总是吵架对吧?妈妈半夜总是哭,兰兰是不是每次都很害怕又心疼妈妈?” 被子里的小人动了动,没有说话。 李铃兰:“他们各自去外地工作,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以后,以后肯定会回来的。兰兰还是小朋友,离开爸爸妈妈会哭会难过很生气,这很正常,想哭就哭,想发火就发火,姑姑都会在你身边的。” “哇啊啊!” 被子里的小朋友放声哭起来,边哭边喊,“想妈妈——” 李铃兰揭开一小块杯角,被子里闷热,小姑娘哭得眼泪汗水糊一脸,李铃兰心疼不已,拿起旁边的蒲扇给她扇风。 大哭几分钟后,或许是闷在心里许久的情绪得到宣泄,兰兰也着实哭累了,掀开杯子露出脑袋,眼泪巴巴地望向铃兰。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是我姑姑,姑姑会给我做柳哨,你都不会。” 李铃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 原来第一次在晒谷场见面的时候,兰兰就对她产生怀疑,所以当她把柳条做成花环,戴到兰兰头上的时候,兰兰把花环摘下来还给了她,还催她离开。那时,小姑娘就已经觉察到异常。 李铃兰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她仔细回想自己还有没有其他地方“露馅”,又慌乱到一时间无法思考,她赶紧解释道:“姑姑之前生病呢,脑袋里面有个橡皮擦一样的东西,把一些过去的事情擦掉了,所以姑姑就不太记得了,上次兰兰不是还陪姑姑去医院检查嘛,就是去检查这个病。” “哦,那橡皮擦现在还在没?” “不在了,医生已经帮姑姑取出来了?” “疼不疼?” “不疼。” “那就好。” 说着说着,小姑娘声音渐弱,沉沉地睡着了。 李铃兰揭开被子,换了条薄毯子盖在她肚子上,又从自己房间拿过来小风扇,调整好方向,把风开到最小档。 如今已经开学,李向文住学校宿舍,李向勇在外工作时常不着家,大嫂何明琴还在为“救”丈夫奔走,家里就只剩下前屋没了魂儿的孙雨福和李铃兰、兰兰三人。 李铃兰不放心兰兰,没敢走远,却又想尽最大努力让兰兰安心,出了李家大门,环顾四周看到刚放学回来的两个小学生。 李铃兰大步挡在两人面前:“嗨同学,帮个小忙,会做柳哨不?” 小学生懵懂地点了点头。 李铃兰朝他们摊开两只手,掌心各放着五毛钱:“教我,教会我这钱就是你们的。” “真的?”两个小鬼异口 30. 第30章 [] 时间已至傍晚,空气中弥漫着周遭邻居家饭菜的香味,该吃晚饭了。 方慧茹临走前买了许多便于放置的食材,天气热,一部分直接放在厨房,一部分放在院子靠墙处自家的小地窖中。看着地窖中满满当当的食材,李铃兰心情复杂,比起李友良,方慧茹终究是关心女儿的,希望她成功归来,了无遗憾。 李铃兰钻进地窖里取东西,兰兰站在旁边,乖乖地要帮忙拿,看到好多自己喜欢的食材,小家伙内心被安慰到,主动跟李铃兰说:“妈妈专门给我买的。” 上一世,常年独居中李铃兰练就了不错的厨艺,只是好久没用农村的大铁锅,对火候掌握得不是很到位,牺牲了一盘菜后,终于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红烧肉和肉末四季豆,外加一份西红柿鸡蛋汤。 姑侄俩都吃得异常满足,“相依为命”的第一晚也睡得格外踏实。 * 隔天,李铃兰带着兰兰来到沈书英的家具铺,说是家具铺,其实也是沈老师的家。 位于兔安村东组最边缘,宅基地面积很大,打眼望去足足有李家老宅两倍还多。前屋矗立着两层楼板房,外观呈白色好似精心设计的小洋楼,是家人生活居住区,后屋的瓦房空间更大,是制作家具的工作区域。 李铃兰和兰兰还没进门,沈书英和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大叔就赶紧迎了出来。 “兰兰是吧?快进来,真真姐姐念叨你一早上了。”大叔牵着真真走到兰兰跟前,“快带兰兰去吃水果。” “好。” 真真比兰兰大两岁,自信大方,完全一副大姐姐的样子,牵起兰兰的手,走到茶几跟前,把桌子上的水果零食一股脑全推到兰兰面前,还贴心地拿出一颗葡萄,对兰兰说,“姐姐给你剥皮。” 看到两个小朋友和谐相处,李铃兰心中轻松不少。 沈书英提前将李铃兰失忆的事情告诉了家人,大叔细心地向李铃兰做自我介绍,并详细介绍了家里的情况。 大叔叫林鸣生,是沈书英的丈夫,之前也是老师,如今退休在家,平时主要负责带外孙女、做饭和做家务,偶尔还会在沈老师做家具忙碌的时候给她打打下手。 沈老师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老二是儿子。 大女儿跟沈老师姓,叫沈婉,招的上门女婿,所以真真也姓沈。 沈婉宿命般和妈妈一样,在附近中学当数学老师,女婿则跟着沈老师做家具,不过女婿主要负责上门定做,平时白天基本不在家。夫妻俩就只有沈真真这一个女儿,本来准备下半年上学前班,但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前阵子还大病一场,家长不放心,想再缓缓,等七岁时直接上一年级。 二儿子跟林鸣生姓,叫林溯,十九岁,学渣混球一个,上半年刚参加完第二次高考,依旧没考上大学,扬言这辈子都不想念书了就不是那块料,暑假到现在赖在家里,说要接沈老师的班做家具。 “诶,林溯人呢?” 沈书英往后屋的工作区看了眼,没看到儿子人影,语气不自觉地加重,“这都几点了,还没起?不像样。” “孩子昨晚忙活到半夜,睡得晚。”林鸣生笑呵呵打圆场,先给李铃兰端上杯水,又给沈书英端了杯,“你和知月先去后屋,我这就去楼上叫他。” 沈书英:“你啊,就惯着他。” 看着如此有爱的家庭氛围,李铃兰既羡慕又庆幸,也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中,小兰兰受伤的心能得到治愈。 来到后屋的工作区,两人边套工作服,沈素英边向李铃兰介绍目前的工作情况,因失忆的缘故,沈素英让她先干一些基础性的工作,慢慢熟悉。 “诶对了,知月,你的工具箱、书、本那些在小房子里。” 沈素英指了指小房子的方向,说着就要带李铃兰过去,“是个小办公室,平时做案头工作的地方,你用的比较多。” 李铃兰:“好,沈老师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李铃兰顺着沈素英指的方向走过去,小房子是在工作区最靠墙的位置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说是“小房子”其实并不算特别小,只是有些乱,靠窗的位置放置一张书桌,上面有图纸笔尺子等,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工具,其他地方堆放着一些杂物。房间似乎专门做过隔音处理,外面沈老师在工作,关上门之后,里面几乎听不到声音。 李铃兰环顾室内,在角落发现一只原木色的箱子,被绿色的篷布盖住一半。她蹲下身,刚准备打开箱子看看,上面的篷布动了,篷布渐渐移开,露出一堆黄色的物体。 猫? “喵——”李铃兰轻轻叫了声,猫一动不动,“咪咪。” 还是没有动。 “咪咪。” 李铃兰往前凑了点,想揭开篷布,刚伸出手,“猫”身从她掌心擦过,忽地“站”了起来。 李铃兰猝不及防,以为“猫”要扑过来,紧张得倒退一步,没站稳跌坐到地上,这才看清楚,哪是什么狸花猫,竟然是个人。 沈书英十九岁的儿子,那个“学渣混球”——林溯。 个子很高,看起来有一米八出头,一头黄毛睡得乱七八糟像鸡窝似的,头顶还沾着几片木屑,上身穿一件白色大背心,下身宽大的黑色短裤,脚上只剩下一只夹板拖。整个人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样子,乍看像极了那种不好惹、随时拿板砖干架的不良少年。 林溯显然是刚睡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找到另一只拖鞋穿上,看清站在对面的人后,有些微的诧异,随即拎起工具箱直接交到了李铃兰手中。 就非常符合外形给人的预期:人狠话不多。 “谢——” 李铃兰最后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林溯已经出了屋。 房门被打开,外面沈老师锯木头的声音迅速传进来,李铃兰拎着箱子赶紧过去帮忙。 沈老师瞥一眼在院子里洗脸的林溯:“不知道随了谁,怎么都 31. 第31章 [] 这一拳是她为姑姑打的。 当时李知月对考学过于敏感,倒没有多生气,只是自己久久不能释怀,后来待精神状况好一些,再回想这件“小冲突”,根本不值得一提,本主动想和林溯说开,对方却已经去全封闭的补习学校,两人自此就没有再见过。 李铃兰心疼姑姑,这一拳必须打。 沈书英吃惊之余朝李铃兰比了个大拇指,林溯也一下子被打蒙,痛得咬住后槽牙捂着肚子用力点了几下头,眼里分明写着两个字:两清。 也的确做到了两清。 简单吃过饭后,林溯再次回到后屋,和李铃兰、沈书英一起工作,对李铃兰依旧比较疏离,嘴上什么都不说,行动上却也会默默帮她搭把手。 因“失忆”的缘故,沈老师对李铃兰格外照顾,让她从一些基础的工作重新做起,并细心地教她。李铃兰本以为置身家具铺,或许能立刻勾起原身一些关于制作家具的记忆,没想到暂时还没有,好在木匠的活儿比较杂,许多基础的工作孰能生巧,一天下来,她已经能独自驾驭。 * 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铃兰和兰兰都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节奏。兰兰每天甚至期盼着快点到真真姐姐家,快乐得像只小兔子,控制面板上治愈进度后面的数字又亮了起来,数字“2”若隐若现。 李铃兰也在这段时间深刻发觉,虽然家具铺是农村小作坊,但做出来的东西不比二十多年后落伍,而且纯手工制作,比日后工业化流水线制作的质量要好很多,卯榫工艺更带给她震撼。李铃兰宛若一块干燥的海绵,渐渐对家具有了别样的情感。 她毕竟不是李知月,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这天,李铃兰一时没注意,在小房间忙到晚上,出来时,兰兰都和真真玩睡着了。李铃兰准备背兰兰回去,林溯却先她一步把孩子背了起来。 沈老师说:“天黑了,让林溯送你们回去。” 不等李铃兰回应,林溯已经背着兰兰往出走。 李铃兰拎起包赶紧追出去,林溯压根没等她,竟走远一大截,话不多,用行动做回答:我就送。要不是认识,李铃兰真觉得这人要“拐卖”儿童似的。 “谢谢。” 李铃兰追上后道了声谢,林溯也只是微微颔首。 秋天的夜晚透着寒意,李铃兰将外套盖在兰兰身上,小家伙睡得很香,在林溯背上蹭了蹭,嘴角上扬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铃兰对林溯已经比较了解,在她看来,对方虽然叛逆不修边幅,有时候冲动做事不经过大脑,但没什么坏心眼,话不多干活利索,其实是能靠得住的弟弟。 李铃兰和他并排而行,不说话倒也没什么不自在,乡间凉风习习,不时传来几声昆虫的嘶叫声,一切都显得惬意悠然。 “到了,就是这里。” 李铃兰指了指李家大门,两人走近后却发现门上了锁,里面漆黑一片。这宅子里的李家人“所剩无几”,前几天李友建判决结果尘埃落地,孙雨福和何明琴伤上加伤,李向文住校,李向勇在外工作有时候回来有时不回来,锁门很正常。 李铃兰没有多想,掏出钥匙开门,试了好几次却怎么都打不开,拿起锁仔细一看,李铃兰气笑了,锁竟然被换了。所剩无几的李家人都知道她白天在家具铺上班,这不是故意把她锁在外面吗? “我试试。” 林溯不明原委,以为李铃兰只是开不开门,便想帮忙。 “不用。” 李铃兰借着对门微弱的光亮往周边的地上瞅了瞅,说,“林溯,帮我个忙,你可不可以背兰兰走远一点?”李铃兰指向他身后的道路,“站到那里。”李铃兰说着将兰兰身上的外套往上拽,盖住她两只耳朵。 林溯顺从走远一些,站在距离大门十来米的马路上。 刚站定,只听“哐哐”两声,李铃兰捡起板砖将锁砸开了。之前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李知月”的事情,再结合砸锁的举动,林溯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把她关在门外。 林溯重新回到门口,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李铃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铃兰只简单说了句:“锁坏了,反正得换新的。” 不确定到底是谁换的锁,李铃兰没放在心上,再换她再砸便是。 * 隔天,换锁的人自己坐不住了。 家具铺需要赶制一个三开门的衣柜和一套餐桌椅子,沈书英在小房间做案头工作,外面工作区,林溯戴着防护眼罩操纵打磨机、李铃兰手握电钻给木头钻孔,三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电器运作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铃兰看向林溯,对方也刚好看过来,彼此都在确认是不是停电了?李铃兰举起电钻按下开关键,电钻毫无反应。 林溯摘下防护眼罩,边脱手套边往灯的开关处走,按下开关灯没亮,应该是停电了。 “我去看看。”林溯扔下手套往外面走,再回来时,脸色不太好,“没停电,跳闸。” 李铃兰:“弄好了?” 林溯:“嗯。” 李铃兰重新按下电钻开关,还是没有通电,再试一次,结果一样。林溯皱起眉头,神情变得凝重,拎起梯子和工具箱准备再去外面看看。 “我来帮忙。” 李铃兰说着赶上帮忙提箱子。 两人沿着房子外墙转了一圈,最后发现症结所在,是一截从邻居家屋檐下拉过来的电线断掉了。电线所在的位置很高,李铃兰看得不是很清楚,只听林溯爬上梯子后说了句“线路老化”,不是什么大问题。李铃兰扶住梯子,林溯很快就将电线重新接好。 然而,通电后刚工作不到一小时,家里再次断电。 “啪——” 林溯暴躁上头,大力把手套砸到桌子上,十九岁的叛逆少年年轻气盛一点就燃,脸崩得紧紧的,眼睛里冒着怒火,一声不吭拎着梯子在直愣愣往外走。 李铃兰冷静安抚:“要不我去找电工全部检查一遍。” “不用。” 林溯随意敷衍了句,这次修好电线后,却已然没了工作的心思,脱掉工作服换上运动鞋晃悠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好在没有再出现停电的情况,李铃兰顺利给另外几块木头钻完眼,转而继续林溯之前没做完的活儿,刚戴上防护眼罩,有人急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边喊:“沈老师、林老师,出事儿了!” “什么事?” 李铃兰放下防护眼罩快步走出来,来人是隔壁邻居大娘,跑得太急,大娘气喘吁吁头发乱糟糟,“林溯跟人打起来了,拉都拉不住。” 李铃兰:“在哪儿?” 大娘:“就在外面街道上。” 李铃兰:“沈老师在房间,辛苦您帮忙找下她。” 李铃兰示意大娘去小 32. 第32章 [] 沈老师告诉了李铃兰事情真相。 李铃兰这才知道,原来李友建的大儿子李向勇所做的工作也是制作家具。 李向勇舅舅家在北组开了家家具铺,舅舅几年前身体变差,奈何家里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不仅自小腿有残疾,还在家具制作上不上心,舅舅没办法便让外甥李向勇来继承自己衣钵,前提是得带着他的跛脚儿子。 李向勇对家具制作属于“半路出家”,本身没什么天赋,好在舅舅当了大半辈子木匠,总归有些基础。在舅舅的指导下,李向勇将家具铺经营得还算稳定,但两年前舅舅去世,李向勇的不足渐渐暴露出来,家具铺生意大不如前。 而这阶段,李知月已经在沈老师的家具铺工作两年有余,在家具设计方面的天赋突显成效,沈老师家具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沈老师家所在的东组和李向勇家具铺所在的北组距离不远,李向勇打听后,认为是李知月抢了自己生意。 自此,李友建为替儿子摆平此事,和孙雨福三番五次来沈书英的家具铺找事儿,在家里也对李知月百般刺激刁难,逼得李知月频频犯病。为了不给沈老师带来麻烦,李知月清醒的时候曾多次跟沈老师提辞职,都被沈老师劝住了,但最终李知月还是彻底病倒,以至于不能再继续工作。 起初,沈书英以为李友建和孙雨福是不待见李知月,故意为难她,直到李知月离开家具铺两三个月后,她才偶然得知李向勇是李友建的儿子,在别组的家具铺工作,对他们家具铺记恨已久。沈老师一家人气愤难当,为李知月不值,所以想把她找回来。没想到,这才回来几天,李向勇就故技重施,只是这回他老爹李友建被抓进去了,换他亲自下场,竟找来混混使了这么下作恶劣的手段。 这年头监控还不普及,大家对监控更没有什么概念,即使报警也拿他们没辙,所以,林溯就专门去外面蹲守,果然被他蹲到,将对方撞了正着,双方推搡中就打了起来。 “对不起,沈老师,跟您带来麻烦。” 李铃兰郑重地向沈老师道歉,“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好。” 呵! 旁边林溯不屑,“道歉认怂解决?” “你给我把嘴闭上,还没被打明白?” 沈书英瞪林溯,呵斥道,“去把你脸上的伤处理下,别在这儿逞能。” 林溯不服气地走去前屋。 沈书英劝慰李铃兰:“知月,别冲动,李向勇自己不出面,故意找那几个社会上混混,就是做好了不顾后果的打算,咱别跟他们硬碰硬,吃亏。我明天去找村主任,让他跟我去李向勇家具铺,跟他舅妈聊聊,家具铺是他舅舅家的,长辈的话他总是要忌惮的。” “好,谢谢沈老师。” 李铃兰非常清楚,李向勇不可能听他舅妈的话,找他舅妈也是徒劳,为了不让沈老师担心,李铃兰暂时顺从地答应,实则已有对策。 她之所以最开始就肯定那伙人是李向勇找来的,是因为她见过那个纹身男,而且见过两次。一次是李友建被抓进去之后,李向勇到处找门路找人帮忙,李铃兰在兔安村附近的商店见过他给纹身男买烟。另一次更早一些,李铃兰跟踪马艳妮时,马艳妮被以刀哥为首的混混追债,而这个纹身男正是当时跟着刀哥的小弟之一。 既然正规渠道暂时治不了他,那对付无赖就她倒是可以试试更无赖的方法。 担心沈老师明天去李向勇家万一有什么冲突,待沈老师回小房间工作后,李铃兰来到前屋。 林溯正坐在沙发上笨拙地给自己涂药,火气还未消,毛手毛脚的样子恨不得搞得自己伤上加伤,李铃兰拿过他手上的棉签和碘伏。 “我来吧。” 林溯对李铃兰刚才的举动是有怨气的,想反抗,被李铃兰一把按了下去,该死的压迫感怎么又来了。 “你打他们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以后别这样冲动。” 李铃兰擦着药,手上动作轻,语气也不自觉变得轻柔,“明天沈老师找村主任一起去李向勇舅舅家家具铺,你到时候跟着去。” “我不去,凭什么向他屈服,他剪我也会剪,嘶——” 林溯话没说完,脸上伤处被李铃兰下了重手,痛得倒吸一口气,“你,轻点啊。” 李铃兰:“他剪你也剪?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六,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林溯闷闷地不说话。 李铃兰处理好伤口,担心林溯冲动行事,思忖再三说道:“你明天跟沈老师去,负责保护好沈老师就行,其他的事我会处理好,相信我。” 林溯仰起头正想反驳,对上李铃兰不容置疑的双眸,莫名其妙又一次被压制住,最终没有吭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铃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 隔天,李铃兰早早将兰兰送到家具铺,假意工作片刻后,向沈老师请了假。 骑着自行车离开沈老师家,李铃兰直奔镇上,最后停在一处巷子口。唐晓丽已经等候多时,脸上蒙着花花绿绿的丝巾,坐在马路牙子上四处张望,看到李铃兰后赶忙起身。 “怎么样?”李铃兰问。 唐晓丽:“在台球厅。” “好。” 李铃兰将自停车推给唐晓丽,“等我,三十分钟后如果我还没出来,立刻报警。” “你,非要要进去?他们挺多人的,万一——” “放心,我心思有数。”李铃兰拍拍唐晓丽的手背,微微一笑。 唐晓丽叹气,她知道李铃兰一旦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她没有再劝阻,整整李铃兰的衣襟,说,“那你一定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喊我。” 李铃兰点点头,大步走向台球厅。 进了大门需要经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上能闻到浓重烟味,台球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李铃兰快步往前走,走到走廊尽头刚一拐弯,光线骤然变亮,白炽灯格外刺眼,烟雾缭绕的环境让人一时看不清眼前的状况。 “小心!” 李铃兰只觉手腕一紧,接着听到“ 33. 第33章 [] “一万块,笑话!你也配和刀哥做买卖?!” 一个破木匠能有一万块?纹身男还想阻止,刀哥却抬起手,纹身男立刻闭嘴,麻溜拿起信封,往里一瞅,神情骤变,真的是一万块! 刀哥当即来了兴致,玩味地笑问:“什么买卖?” 李铃兰宠辱不惊,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溯,林溯了然,强硬地从纹身男手里抽回信封,摸到钱的刹那也着实被惊诧到,不可思议地望向李铃兰。 李铃兰:“听说这台球厅是刀哥你开的,而且你球技了得,打遍全镇无敌手,我想和你玩一把,筹码一万块。” 刀哥主干的勾当在法律边缘游走,台球厅开得还算规矩,但有比拼就有筹码。 唐晓丽观察后告诉李铃兰,这些人打球也有小小的“赌”的意思,一局五块十块,听起来图个高兴,实则大部分来玩的人还是比较看重这些“小钱”的。 当得知李铃兰拿出一万块筹码,立刻在台球厅引起轰动,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这也瞬间激发出刀哥的胜负欲:开玩笑,台球厅白开的啊?这么多年,他就没输过几次。 刀哥:“成交,老子跟你打!” 工作人员开始摆球,台球厅所有人都明目张胆地围过来看热闹。 李铃兰:“等等,刀哥,我的筹码刚刚拿出来给你看了,你这,也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刀哥还能赖你账不成?” 人群中有人起哄,“小丫头片子能打赢才怪。” 李铃兰淡定自若,嘴角含笑直视刀哥,不言一语。 刀哥莫名被看得毛毛的,朝纹身男耳语几句。片刻后,纹身男从前台拿来纸笔,刀哥在本子上写好字,撕下来给李铃兰看:“事出突然,身上没有一万块,不过我刀子说到做到,这是借条,你赢,借条拿去,之后来找我拿钱。” 李铃兰爽快答应:“好,我信你。” 比拼正式开始,三局两胜算赢。 “女士优先。”刀哥信誓旦旦,伸出右臂做出请的动作。 李铃兰:“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铃兰持杆上前,弯腰伏案瞄准白球,大力一击,三角状的球堆霎时散开,“啪啪啪啪”一阵撞击声之后,有两颗小花色球滚进球网。 “哎呦,好运气啊。” “力道不错嘛,瞎猫碰到死耗子,哈哈哈!” 围观人群笑声频发,开球就能进两个,是有点运气在身的嘛。 刀哥悠闲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示意李铃兰继续。 接下来的一幕却大大震惊在场所有人。 啪! 进球。 啪! 再进。 啪啪! 又进。 现场刚刚还在看热闹的状态急转直下,安静到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刀哥嘴里叼着烟,烟灰堆积一长串都没顾得上弹掉。 这女孩真的会打! 还是个高手! 然而,为时已晚,李铃兰一个接一个将球击进球网,压根没留给刀哥碰球的机会。 “这,结束了?” “额,啊,好像,也许,大概,是结束了。” 第一局,李铃兰胜。 刀哥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第二局时,再不敢掉以轻心。纹身男特有眼力劲,麻溜捏走刀哥唇间的烟蒂。刀哥拿起巧粉块在球杆上摩擦,这回他先出手。 毕竟有些基础在身,刀哥落杆的第一击也进了两个,周遭爆发出掌声,肃杀的气愤稍稍得到缓解。第二球,却落空了,围观人群张大嘴巴无不叹气,却没有一人敢发出叹息声。 击球权又回到李铃兰手中。 刀哥额头渗出薄汗,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他今天不会真栽到这小丫头片子手中吧?亏钱还在兄弟面前失面子!刀哥顿时如临大敌,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铃兰手中的球杆。 纹身男意识到老大紧张,眼珠一转动起小心思。 就在李铃兰看着球桌上的角度往旁边挪动时,纹身男朝前移动,正想伸出右脚绊倒李铃兰,衣服后领处突然被人揪住,他整个人被拎了起来。纹身男回头,看到是林溯所为,气得面部发狠,林溯大力一推,将他推进人堆里。 “你这样不好。”李铃兰看向眼纹身男,摇了摇头,“刀哥在镇上可是行得正坐得端,你这不是败坏他名声嘛。” 纹身男:“刀哥,我——” “滚一边去!” 刀哥一脚踢在纹身男肚子上,“丢人现眼的东西!” 有了这一出,刚同样想蠢蠢欲动的其他小弟不敢再轻举妄动,握紧拳头继续看比拼,个个心快要悬到嗓子眼。刀哥虽讲义气一言九鼎,但却是爱钱如命的人,让他出一万块是万万不可能的,有人给旁人使了个眼色,靠近球杆框的人默默抽出球杆拿在手里,做好后续准备。 李铃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林溯站在她跟前也严阵以待。 啪! 黑八进网,第二局,李铃兰又赢了,人群中冒出几乎低不可闻却又不约而同的叹气声。 “我赢了。” 李铃兰将球杆放到台球桌面,侧身站定面向刀哥,“第三局就不用比了吧?” 刀哥身边的几人纷纷拿起球杆,纹身男凑近刀哥,耳语:“刀哥,只要您一句话,这两人今天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兄弟们可不是吃素的。” 说罢,纹身男冲李铃兰喊,“臭婊子,你使诈!” 李铃兰:“?” 纹身男一把拿走李铃兰的球杆,假模假式地观察检查球杆各个部分,最后信誓旦旦道:“这球杆有问题,你作弊!敢在刀哥地盘动手脚,不想活了!” “你他么放屁!” 林溯欲出手,李铃兰抓住他手臂将他拉至旁边,自己则走上前,淡淡地问道,“哦,哪里有问题?指给我看看。” 台球馆、台球、球桌、球杆都是他们的,当然不能有问题。 纹身男才不管那么多,见李铃兰走近,情急之下啪一声将球杆折成两段:“我说有问题就有问题,给你看?你谁啊你!要么带着你的狗赶紧滚,要么留下钱赶紧滚!” “奥,原来是想赖账?还想抢钱?” 李铃兰没有恼、更 34. 第34章 [] 李铃兰给刀哥讲了事情的经过,她的诉求非常直接:纹身男和那天剪电线的人主动去公安局自首,且必须把李向勇供出来,李向勇是主谋。 刀哥听完又一脚踢到纹身男身上:“你他妈闲的啊,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信不信我抽死你?!” 纹身男趴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刀哥我错了,真错了,再也不敢了。” 刀哥:“错了还不快滚去自首。” 纹身男跌跌撞撞爬起来:“是,马上去马上去。” 刀哥回过身,冲李铃兰抱拳:“是我管教不严,妹子见谅。” 说罢,刀哥用球杆在就近的台球桌上敲了几下,向众人道,“都给我听着,以后,李知月就是我刀子的亲妹子,谁要是敢惹到她头上,兄弟们一个都不要给我放过!听到没?” 众人:“听到了。”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中二,李铃兰轻咳两声,朝林溯摆手:“走了。” 小弟之一:“月姐,我送你。” * 另一边,兔安村北组,李向勇的家具铺。 沈书英和村主任已到多时,李向勇还没出现,只有李向勇的舅妈一个人在家。 沈书英个性要强,忍着怒气站在旁边,吴主任当说客对舅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破坏电线这个做法危险且违法,让她务必多劝劝李向勇,否则,真闹出点什么危险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和李铃兰预料的一样,舅妈唉声叹气:“唉,向勇这孩子主意正,不一定听我的。” 吴主任:“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亲自跟他聊聊。” 舅妈看了眼桌上的摆钟:“两个小时前去外村送家具,这会儿差不多快回来了。” 舅妈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机动三轮车的声音,车被停在门外的空地,紧接着李向勇和表弟走了进来。李向勇边脱手套边往里走,瞅到沈书英,当即明白所谓何事,无赖地笑道:“舅妈,别什么人都让进家门。” 吴主任皱起眉头:“向勇,过来,吴叔跟你说个事。” 李向勇:“忙。” 舅妈赶紧出来打圆场,给李向勇和自家儿子各拿了块毛巾过去,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把沈书英和吴主任来的目的讲给李向勇听,“向勇,咱安安心心做生意,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也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电线这……我现在想想都后怕,你说万一有点事,我怎么跟你舅交代啊!” “你瞎操什么心?” 李向勇擦完脸,将毛巾摔进水盆中,走到吴主任面前,吊儿郎当地点了根烟,问道,“林溯那小子说的?听他胡扯,我没事剪电线干啥?” 沈书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镇定道:“林溯亲眼看到的。向勇,虽然没教过你,但我当年也算你同校的老师,沈老师希望你不要总想着走偏门,踏踏实实做好家具,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哎呀我好怕啊,沈老师我错了……”李向勇嬉皮笑颜冲沈书英耸肩,“以为我会这样说?沈老师,做事要讲求证据,你这样,我可以告你诬陷。” 沈书英:“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向勇正色:“简单,开了李知月。反正你也是知道,我们家具铺生意不好,我是不介意受影响,你们也不介意的话,咱就耗着。” 李向勇嘴上这样说,实则固执的认为,沈书英家家具铺生意好,抢了他的家具生意,就是因为李知月设计的家具好,若李知月不在,沈书英家具铺不见得能比得过他。 “你这不是不讲道理嘛!”吴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向勇,吴叔该说的都说了,要是你还一意孤行,那咱们村委会也不是摆设。” 李向勇乐了:“我好怕啊,又没证据,你能把我怎么样?” 李向勇拿起靠在墙边的扫帚,故意在吴主任和沈书英脚边扫,“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我们家碍眼。” 眼瞅就要不欢而散,门口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沈书英诧异地唤了一声:“知月?” “李知月,你来做什么?”李向勇怒瞪过去,却知道“李知月”有诡异的功夫在,不敢上前。 李铃兰冷笑:“好侄儿,你爸不在了,你是一点家教都没有啊,连姑姑都不会叫?” 李向勇:“你爸才不再了!!妈的,少废话,你来了也没用,没有证据,你们就是血口喷人,是诽谤!都给我滚出去!” “哦?没证据吗?” 李铃兰话音刚落,微微侧身,外面有人紧随她之后走了进来,打头的是林溯,接着出现的是四名警察和纹身男,纹身男面容凄惨,手上铐着手铐。 “谁是李向勇?”警察问。 “刚哥——”李向勇下意识低声叫纹身男,看到对方手上的手铐,顿时紧张起来,脑子飞快运转,立马和纹身男划清界限,“警察同志,我不认识这人。” 李铃兰嗤笑,蠢而不自知,警察还没问呢,你就此地无银三百两。 警察也被无语到:“李向勇,刘刚等人到公安局自首,交代是你收买教唆他们破坏公共设施,损害私人物品,跟我们走一趟。” “我真不认识这人,他们冤枉我。”李向勇拉住表弟,又看了看舅妈,“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我没有做坏事。” 舅妈没想到事情已经闹到这么严重,看着明晃晃的手铐,心里七上八下的,总归是向着自家人,赶紧帮李向勇撒谎解释。 “李向勇,你可别挣扎了,人警察同志没证据能来抓你?” 纹身男都看不下去,他是真怕刀哥打断他的腿,自首的速度那叫一个快,李铃兰和刀哥让他交代出李向勇,他可不想出差池,比起被关进去十天半个月,刀哥才更恐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他妈连累老子!” “安分点。” 警察制止一声,纹身男立刻噤声。 警察正色,两人上前,当即将李向勇铐了起来:“不是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我们已经走访多人,都能证明刘刚等人所言属实,你最好老实点。” 李向勇无力反抗,老老实实跟着警察往出走。 两辆警车停在门外,吸引来大批看热闹的村民,李向勇刚一出门,人群当下像炸了锅,议论纷纷他到底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