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 1. 前世 [] 初冬刚至,京中突然落了一场雪。 一夜过去,将公主府盖得白茫茫一片,连前些日子为恭贺新帝登基的红灯笼都挂了霜。 院子里静得像是没有活物。 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穿着旧制宫装的小丫头,踉跄着扑向紧扣的大门,悲泣地喊朝外喊着:“二皇子谋害赤霄公主,篡夺皇位,苍天在上,定要他不得好死!” 但她饿了太久,即便是耗尽最大的力气,声音也未能传得太远,被从墙外射来的箭正中后心,很快就没了性命。 “嗤……赤霄公主?如今哪里还有赤霄公主。”墙头隐没之处小声嘲讽,“陛下留着她一条命,便已经算是对得住她这身血——” 声音骤然顿住,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才不可思议地吐出几个字:“狗东西,你竟——” 话音未落,墙头滚落下一个黑影,慢慢在白雪上渗出一片血迹。 而另一道身影径直从墙外翻进来,躲过几道箭,朝后撒了一片药粉,轻车熟路地朝后院飞奔过去。 后院寝屋里只剩下一张金丝楠木床,雕着繁复的纹路,而床榻之上,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 荀无乡推窗冲到床边的时候,血已经顺着她雪白的中衣滴到地上了。 “你,你,赤霄公主……”他磕磕巴巴,从胸口摸出一个锦盒,慌张地将盒子里的药丸捏碎塞进了女子口中,“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是你啊。”她语气平淡又轻柔,似乎早就认识他,“不必叫我赤霄公主了。” 她被二哥楚辰安夺了权,剥去封号,又被一剑捅穿了胸口,早就做不得公主了。 只是被尊奉为赤霄公主多年,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原只是楚心安。 药丸被艰难地咽下去,却并不能止住胸口剑刃下伤口流出的血,荀无乡的手难得颤抖起来,他无措地想去捂住刺眼的伤口,又怕冒犯她。 “你不想和我说话吗?还是,”楚心安用力地缓了口气,“还是你替他来看我死没死透?” “不是!”荀无乡立刻反驳,声音又弱了下来,“我不是……” 他一身黑,面巾将大半张脸挡住,只有袖口有一点颜色,绣着一把小小的红色的剑。 楚心安看着他那双悲伤又羞愧的漂亮眼睛,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罢了,临死前能见你出现,还不算太倒霉,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好。” 楚心安又笑,“不问什么便好?” “什么都好。”荀无乡认真答。 “那请你等我死后,放把火将我与公主府一并烧了吧。”楚心安说,她费力地从枕下抽出一只平安扣的母扣,“这个你收着,是我母妃留给我的嫁妆,就当是报酬……” 荀无乡睁大了眼睛。 “不是说什么都好?”楚心安竟还有心情打趣他,“我知你是楚辰安的暗卫,但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她过去烦躁的时候,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将那屋外树上的小暗卫杀了。 探子说,那是楚辰安最听话的狗,不杀恐有一日…… 可也不知怎么,日复一日,烛光摇曳,那棵藏着暗卫的树影印在她窗上,她竟心软了。 如今,倒真是她生前见得最后一个人了。 “我叫荀……”他慌乱地按着楚心安的胸口,“我叫荀无乡,我叫荀无乡……求你,别死,公主……” 楚心安睁着眼睛,眼神早已涣散,她失血过多,即便是价值连城的复春丹,也救不回来。 荀无乡怔怔地望着楚心安,等那群从迷药里挣扎醒来的暗卫赶过来时,只看见他站在床榻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火折子。 “不!”扑过来的暗卫拦不住荀无乡的手,火折子已经在被子上蹭得燃了起来,“荀无乡!你不要命了?!你要如何与陛下交代!” 楚辰安为了折辱她,将锦被绸缎统统换成了棉花薄被,如今倒是一点就着,不费吹灰之力就顺着床榻一路燃了起来。 暗卫见势不妙,直接几人上前,禁锢着荀无乡将他砍晕了。 等他们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已经火光冲天。 “公主府走水了!”街上的行人仓皇失措,下人们纷纷赶回府宅,询问主子要不要去救火。 与公主府毗邻的几户人家,皆是在朝为官作宰,看皇帝脸色吃饭的,怎会去救一个弃子。 偌大的公主府,先帝的掌上明珠、权倾朝野甚至坐拥兵营的赤霄公主,烧了一天一夜,成了灰烬随风去了。 …… 陵城楚家。 楚心安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她已经不止一次梦见那场大火。 心口又泛起一阵阵的疼,从床头摸出止疼药囫囵咽了下去,楚心安披着睡袍走出房间。 凌晨三点,楚家很安静,只有客厅亮着。 楚心安挑眉,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啪的一声,将整个客厅的灯都打开了。 “卧槽,你有病啊?”楚明闲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不知道人是会被吓死得吗?” 楚心安抱着手臂,靠在墙边,“你深更半夜守着棺材,不是更吓人吗?” 她下巴扬了扬,指向客厅正中间那口水晶棺材。 那是她找人用真水晶打的,用黄金镌刻各式各样的花纹,奢靡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睡不着下来坐一会怎么了?”楚明闲嘲讽道,“棺材和你相比,一点也不可怕。” “哦。”楚心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在为妈妈伤心。” 楚明闲仿若被踩了尾巴,语气更加尖利起来,“我就是为一条狗伤心,也不会为她伤心,我就是想问你这棺材没用了,是不是能卖了换钱给我,毕竟你可只剩我一个哥哥了。” “卖了?”楚心安笑了笑,“那怎么行,你哪值这个价。” 楚明闲被气得脸色发紫,又莫名其妙地缓和下来,冷笑道:“真该让外面的人瞧瞧,所谓的陵城白月光,就是这副嘴脸。” “楚明闲,你是真的蠢。”楚心安平淡道,“我是什么嘴脸重要吗?重要的是,我在楚氏是什么身份。” 她眼尾微扬,眼神冷漠又轻慢,“你又是什么身份。” 楚明闲脸色难看,却说不出话。 2. 可怜 [] 楚心安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因为熬夜后脑勺疼,一直吃止疼药,美国的药片剂量大,药效霸道,吃久了竟然有些上瘾,放假回国的时候,景老爷子给她把脉,气得胡子都拽断了几根。 “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小萝卜头补到这么大,你就给我糟践,你以为你的身体是自己的?你吃了我景家多少再也长不出来的药草!” 景老爷子给她开了三个月的中药,一点儿带甜味的都不加,喝得楚心安吃什么都没味道。 “没收没收。”楚心安点头。 景云颂不放心,还是在楚家住下了,打算这个周末再观察一下楚心安的状态。 楚心安在隐隐作痛里睡得很不安稳,梦魇里的那场大火让她看不清床边的人,总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郁气,似乎有什么大仇未报。 在闹钟响之前,她就醒了过来。 张姨早就备好了早餐,见她下来连忙布了餐,“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醒了?周末不多休息会?” “睡不着了。”楚心安按着太阳穴,“景云颂呢?” 景家有早起的规矩,餐厅却没见着他人。 “云颂说今天天气不错,吃了早饭出去散步了。”张姨苦口婆心,“要我说,大小姐您也应该出去走走,成天不是公司就是房间,怎么受得了,臻臻也老跟我说,怕你太辛苦……” 提到楚臻,张姨就哽咽起来。 她年纪不小了,楚臻十几岁的时候就照顾她,楚臻年轻时候脾气乖张,却和张姨相处得很好,感情深厚,如今楚臻没了,她哭了好几天,还是不愿意听楚心安的话去养老。 “张姨,我知道了,我一会也出去走走。”楚心安有些无奈,她站起身轻轻拍着张姨的脊背,“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去玩?你想去哪里?” 张姨还真有地方要去,她抹了抹眼睛,“今天恰好是浴佛节,我想去趟灵宁寺。” “好,你想去就去,叫上景云颂,我们一起去。”楚心安安抚道。 张姨信佛,平日里吃斋念经,离楚宅最近的寺庙便是灵宁寺,开车不过半小时。 一行人到寺庙的时候,山上已经很热闹了。 浴佛节不收门票,殿门口排着长队,等着走到香汤盆前,用小木勺给水中的铜佛灌沐。 “你们随便逛逛,我去排队。”张姨叮嘱,“不拜也要心诚,知道吗?” 楚心安点头,“那一会结束了你给我打电话,我在门口等你。” …… 两人在灵宁寺逛了一圈,队伍还在慢悠悠地往前走,便打算先下山去买点喝的。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车子停在山路口,司机却不在车上。 山脚下围着几个人,似乎在看什么,然后惊呼一声,退出一些距离。 是一条狗。 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浑身都是打结的毛发,还有几道伤口化了脓,看起来十分可怖。它似乎费劲所有力气龇了牙,吓退了人群,却也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狗怎么跑这里来了?” “看样子是活不久了。” “估计是知道山上有寺庙,想求个来世,下辈子别入畜生道了。” 流浪狗动弹了两下,睁开了眼睛,似乎想站起来。 “哎哟,太惨了,我看不下去了。”围着的几人大多是香客,救不得又见不得,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散去了。 楚心安却走了过去,蹲在了流浪狗面前,她一身白色长裙,身材清瘦,皮肤白皙莹润,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小姑娘,你可别碰,这流浪狗身上不知道有什么虫子,小心咬了你。”一位中年女子好心劝她。 见楚心安不听,叹了两声也离开了。 景云颂蹙眉看着,流浪狗身上细菌太多了,楚心安又是个金贵的大小姐,他理智上想拉开她,却又不想惹她生气。 倒是司机也蹲了下来,打量着这条狗,过了一会突然道:“这好像是一只拉萨犬,还挺少见的。” 流浪狗又动了动四肢,勉强站了起来。 楚心安对着脏兮兮的狗伸出了手,五指向上,摊开的手心掌纹细密纵横,指如削葱。 “真可怜,要不要跟我走?”她的语气平淡,说着可怜的话却没有可怜的意味。 景云颂忍不住叫她,“楚心安!” 楚心安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它,笑着说:“跟我走的话,就把手给我。” 司机也诧异:“大小姐,这个狗已经这样了,他估计活不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只皮包骨头,像个破抹布一样的流浪狗,摇着尾巴,颤抖着将前爪递进了楚心安的手心。 “嘿,这狗还真有灵性诶。”司机惊奇。 景云颂眉头皱得成了个川。 “好了,景医生,我会带他去看医生,确定他没病再碰他好吗?不过是个小狗狗,不要紧的。”楚心安这才分出闲心来安抚景云颂。 景云颂眉心跳了跳,抿着唇脱下了外衣,将那只狗包裹起来,塞进了副驾驶,“我带去看病,你不许去医院。” 接了张姨下山,景云颂还向她告状,闹得张姨也喋喋不休起来。 去医院的路上,他还在念着,说楚心安一进医院就生病,还去碰脏狗,又从翻出消毒喷雾,给她每根手指都喷了个彻底。 楚心安无声地叹息,说道:“景云颂,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留在灵宁寺?” “什么?”景云颂皱眉给她擦着手。 “我看你比起医生,更有当和尚的天赋。”楚心安认真道。 景云颂:“……楚心安!” …… 车停在宠物医院门口,景云颂拎着狗走进医院,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才面色不虞地走出来。 “狗呢?”楚心安挑眉。 景云颂忍着怒气,“先留院观察一周,医生说它身上全是跳蚤,还有皮肤病,要驱虫和泡药浴。”他顿了下,“你也回去给我泡药浴。” “不至于吧,我就摸了下手。”楚心安叹息,“其他没问题?没什么大病?” 景云颂:“命大能救,不救的话活不了几天了。” “你看,我还是做了好事的。”楚心安笑眯眯地看他。 她有一双工笔画似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瞳孔漆黑澄澈,睫毛浓密,笑起来地时候弯起一道弧,平添几分可爱。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做好事?”景云颂错开视线,不冷不热地说。 楚心 3. 小狗 [] 楚心安很忙,直到半个月后景云颂带着小狗上门,她才想起来自己发善心救了一个小东西。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忘了。”景云颂咬着牙,拎着狗笼子的手指捏得发白。 楚心安忽略掉他的不满,上前隔着笼子打量着这只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的小狗,“景云颂,你不会是怕狗死了我伤心,给我换了一只狗吧?” 这只小狗毛发丰厚,除了后背有一块金色,其他地方都是白色,眼神干净热烈,全然看不出一点儿寺庙下的狼狈模样。 “我是什么很爱你的人吗?还怕你伤心?”景云颂冷淡道,“医院说这只狗求生欲强烈,恢复极快。” “不愧是我看上的狗狗。”楚心安打开了笼子,“啊——” 她的声音淹没在浓密的毛发中,小狗热情地扑过来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景云颂捏着它的后颈拉开的时候,楚心安才重获呼吸,“它未免太热情了吧?” “谁知道呢,可能同类相吸。” 楚心安微笑:“我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 景云颂立刻严肃起来,上前就要拉着楚心安把脉,却听见漂亮得像月光一样的女子叹息道:“可能是因为被你冷漠的语言刺伤了,景医生,你看我要不要跟你回老宅让景爷爷看一下。” 景云颂:“……” 楚心安无视他骂人的神情,收回被握住的手腕,饶有兴致地蹲着和小狗互动,“我得给你取个名字,加什么好呢……” “首先,你肯定是跟我姓,楚什么呢,我在寺庙捡到你,不然你就叫……” “楚阿弥陀佛——” “不行,太长了不太好叫,要不然……” 楚心安眼睛一亮,拍拍手大声道:“你就叫楚阿弥!” 景云颂:“……我真替你以后的孩子担心。” 楚心安置若罔闻,揉着荀无乡的狗头,亲亲热热地叫他“阿弥”。 荀无乡怔怔地望着她。 面前这个女人和当初那位翻云覆雨赤霄公主完全不同。 赤霄眉眼艳丽,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珠漆黑,看人总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她手下有军营,府中养着一批食客,被权势威望喂养着长大,坊间甚至传闻老皇帝嘱意她继承皇位。 而楚心安有一张水墨画般的面容,素面朝天,无瑕温柔,微微弯着眼睛,是被捧在掌心,被仰慕凝望着的明珠皎月。 她们容貌不同,气质不同,味道也不同。 唯一相同的只有名字。 也许她们有着奇妙的缘分,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 荀无乡怅然,他早该知道,沦为楚辰安弃子的狗,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阿弥?”楚心安有些奇怪,方才还热情的小狗,突然呆了起来。 荀无乡不自然地答应,“汪。”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做一只无用的小狗。 楚心安俯身摸他的鼻尖,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从衣领滑出来。 玉色温润细腻,透着微光,一看就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和他死前握在手中的母扣,料子一模一样。 荀无乡又“汪”了一声。 “你看,他喜欢这个名字。”楚心安喜滋滋地朝景云颂炫耀。 景云颂捏了捏手指,平淡道:“是个狗都是这么叫唤。” 楚心安不以为意,她逗弄着小狗,乐得大笑。 景云颂许久没见她这么开怀,一时间也忘了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叮—— 可视门铃响了。 张姨过去看了眼,问楚心安:“是江家二少爷,要见吗?” “江旭冬?他来做什么?”景云颂又皱眉。 楚心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我叫他来的。” 张姨开了门,江旭冬穿着他那标志性的一身黑进来了。 “心安,好久不见,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了?”江旭冬语气散漫,坐进沙发就直勾勾地盯着楚心安。 荀无乡不喜欢这个人,摇了摇尾巴,挡在了楚心安的膝边。 “哟,养狗啦?这什么品种啊?”江旭冬问。 “土狗。”楚心安摸着荀无乡的脑袋,“请你过来是想问一下你那个新节目,我听说还缺一个嘉宾?” 江旭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荀无乡:“是啊,你要参加?那我可不建议你去,抛头露面的,多降档次啊。” “噢,我不去,我想让楚明闲去。”楚心安微笑。 江旭冬挑眉:“你哥?我们可是恋综,你确定他愿意去?” 楚心安勾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愿意。” 江旭冬:“那我肯定得答应啊,毕竟是楚大小姐的吩咐,更何况您还投资了,金主说的话哪有不行的。是不是觉得我的项目做的不错,上次我那个选秀节目,给你赚了一大笔!” 景云颂听得心烦,正想离开,就听见江旭冬那吊儿郎当的声音道:“我还送了几个漂亮的男孩子去你酒店,听说你都不喜欢,怎么?我们景医生这么善妒吗?” “不过是逢场作戏嘛,我听说你也打算到圈子里分一杯羹,今后咱们一起玩啊?” 景云颂转身,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江旭冬,你大哥的病快好了吧?” “景医生,别生气嘛,我开个玩笑。”江旭冬讨饶。 楚心安慢悠悠道:“玩就算了,我们俩都有洁癖。” 她垂眸恰好看见尾巴压得低低的小狗,“我们家阿弥也有洁癖。” “阿弥?” 楚心安:“我的小狗。” 荀无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慢慢翘起来。 江旭冬自讨没趣,准备告辞,“如果楚明闲确定参加的话,我明天就让人把合同送过来。” 楚心安点头抬手,示意张姨送客。 江旭冬走到门口,才回头啧了一声。 楚心安送客时伸出的手指修长漂亮,眉眼清丽,讲话温柔平和,更重要的是,家世背景雄厚。 当初江家为江大少爷求娶过楚心安,被楚臻拒绝了。 如今,江大少爷已经结婚,江旭冬心跳快了两拍。 若是他能娶到楚心安,江氏便是囊中取物。 —— “你真要送楚明闲去参加恋综?”景云颂解开了衬衫上头的两颗扣子。 楚心安让张姨给他上了壶菊花茶,“消消气,降降火。” 景云颂气笑了:“拜你所赐。” “楚明闲不能再呆在家里。”楚心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景云颂:“这么讨厌他?” 楚心安被他不解的语气逗笑了,上等的菊花饱满大朵,金灿灿的盛放在杯盏中,“不是讨厌,是害怕。” 她的语气太平淡自然,以至于景云颂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害怕?还有你害怕的人?”景云颂不可思议。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见得最多的画面就是楚明闲被楚心安一个眼神吓到躲回房间。 外面的人 4. 照顾 [] 荀无乡太累了,他的脑子像是被冰冷的雨水冻住了。 也不知道这场雨会把公主的骨灰带去哪里,顺着雨水流进河流吗? 还是被留在某个街角? 荀无乡不想这样,他不想公主被任何人踩到。 他撑起无力的双臂,将自己拖到那尊佛像前,匍匐在地用尽最后的力气磕头。 不管是什么神佛,最后一次,救救她。 来世别让她再遭受背叛,最好锦衣玉食、平安顺遂过一生。 他磕了不知几个头,就恍惚起来,明明人还趴在地上,却觉得魂好像已经飘了起来,也许时限将至。 最后,荀无乡还是贪心地想到,希望他来世还能再陪伴左右,不论是什么身份,只求护她一生。 …… 荀无乡闭了闭眼,尾巴摇摆了两下。 不知道那破庙供奉的是哪尊佛像,竟还真的灵验了。 哪怕是条真的狗,起码也算陪着她了。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楚心安。 楚心安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又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他的头,因为不太顺手,索性将他整个抱起来放在膝上。 荀无乡:!!! 这可如何使得?! 且不说尊卑有别,主要是男女有别啊!公主怎能! “阿弥真乖,他都不跑的。” 荀无乡摇着尾巴,乖乖地趴在了她膝上。 什么尊卑男女,她说他很乖。 反正已经是狗了,乖就对了,左右不过是十来年的寿命,陪着她就行。 至于楚明闲。 荀无乡被摸得打了个哈欠,至于楚明闲,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吧。 —— 楚明闲看着摆在面前的恋综合同,脸黑了又白。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咬着牙问楚心安,“非要我永远离开楚家,或者非要我发个毒誓,永远不觊觎你的财产,你才会彻底放心吗?” 楚心安抱着狗,扯了扯嘴角,“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装什么糊涂。” 她在家里总是这幅样子,平淡到冷漠,仿佛他是透明人,甚至透明人可能都更好一些。 楚明闲恼恨地想,连她的狗都不待见自己。 荀无乡见到他那张和楚辰安一模一样的脸的瞬间,就开始慌乱地咆叫,连楚心安都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好。 “没事的,阿弥,他伤害不了你。”她蹲下身将荀无乡抱在怀里。 “如果你去参加这个节目,我会在妈妈给你的遗产基础上,再加1%的股份。”楚心安微笑道,“你应该知道这比那些不动产都值钱。” 楚臻的遗嘱上没有给楚明闲任何的股份,1%的楚氏股份,加上不动产、信托等,楚明闲已经可以像他的两个舅舅那样,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你也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楚明闲抬眼看向她。 他们两人虽说是亲兄妹,却长得不像。 楚心安有七分像楚臻,尤其是那双极为漂亮无辜的眼睛,笑起来温柔大方,而楚明闲恰恰相反,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像混血。 “别太贪心。”楚心安有些不耐烦,“签了合同,两周后开始录制。” 楚明闲放在身侧的拳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松开了手,签了字,“这样你就高兴了?” “也没有。”楚心安将合同收起来,“你做不出什么让我高兴的事情。”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楼上睡个午觉,下午还得去公司。 “别忘了妈妈临终前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楚明闲突然大声叫住了她。 楚心安站在楼梯上转身看向他,哂笑:“那妈妈一定不知道,你曾经是怎么照顾我的。” 楚明闲心中堵着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就为了那一件事情,你就要判我死刑吗?” “我又不是法官。”楚心安淡淡道,她回过身,带着小狗上了楼。 楚明闲就垂眸站在那儿,等到茶水彻底凉透,才抬手一饮而尽,出门去了。 —— “你也觉得我无情吗?”楚心安盘腿坐在地毯上,揉着荀无乡的脑袋。 荀无乡说不出话,只能从小狗嘴里发出几声嘤嘤,表示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甚至希望她更狠一些。 光看那张脸,他就觉得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 想起了楚辰安的一字一句。 “你内力折损,已经不适合再替本王办事,不如去监视赤霄……” “行,本王看在你忠心的份上,答应你不杀她。” “不过是条狗,还配想不想,愿不愿?真是可笑。” “赤霄若是知道你对她的心思,怕是早就杀了你。” “赤霄已无用。” “朕大业已成,杀了她。” “丢出去,别脏了朕的眼。” “……” 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如利刃割心。 荀无乡的小狗脸被楚心安捧在掌心里,只能被迫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真的会杀了我吗? 荀无乡不知道从前的赤霄会不会恶心他,但现在的楚心安,一定不会抛弃他的。 拉萨犬蓬松的尾巴摇晃着,看得出小狗心情十分愉快。 “看来阿弥觉得我做得对。”楚心安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脸,抱着他一起躺到在地毯上。 她仰视着天花板,轻声自语:“妈妈若是知道了,也会觉得我做得对吗?楚明闲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 荀无乡不明白。 他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张姨爱看电视,刷短视频,他跟着听了好久,也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可以独立自主的世界。 若是赤霄活在这个世界,定然不用扶持楚辰安,可以自己闯出一份事业。 为什么楚心安还要觉得不安呢? 更何况,他听闻楚氏本就是异类,原就是女人当家。 荀无乡不解,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她的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支持她。 楚心安感受着温热的鼻息,笑着将小拉萨犬拉到身上。 她身体太软,荀无乡只觉得四肢都僵硬起来。 “真乖。”楚心安的吻落在他的脑门上。 荀无乡不知道白毛会不会变红,但他的脑子里已经像张姨惯用的那只烧水壶一样尖叫了起来。 他罪该万死! 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虽然他没有九族…… 而且,她的吻好轻,好柔软…… 荀无乡僵硬的四肢又软了下来,不过软得过了头,一下子瘫在楚心安身前,他的脑袋磕在她的颈窝,毛茸茸的,逗得她笑起来。 “好痒啊。”楚心安将脑子混乱的荀无乡拿下来,“别闹。” 她将荀无乡 5. 跳楼 [] 楚心安嗓子很疼,连带着鼻腔都觉得干燥灼烧,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烈火。 “水。” 景云颂端着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唇边,“怎么回事?上次也是做噩梦吗?” 楚心安慢吞吞喝掉一整杯水,才开口:“最近老是反复做一个梦,梦见一场大火和一个看不清的脸。” “大火?”景云颂蹙眉回忆,楚心安从没经历过火灾,甚至都没亲眼见过。 荀无乡却愣住了。 大火。 难道是赤霄死的那场大火? 难道楚心安真的是赤霄的转世? 他激动起来,尾巴啪啪打在被子上,惹得楚心安勾唇笑道:“阿弥怎么这么激动?” “今天多亏了它,是阿弥给我打了电话。”景云颂道。 楚心安惊讶:“真的?它还会打电话?” 景云颂将她的手机拿出来,通话界面果然显示着楚心安拨出。 “阿弥真聪明,不愧是我的小狗。”楚心安揉着荀无乡的脑袋。 “你的检查报告都是正常的,但总是做噩梦也不对劲,下一次心理咨询是什么时候,我陪你一起过去。”景云颂还担心她的身体。 楚心安翻出日历,“下周末,景烽说这周末有别的事情。” 她的心理医生也是景家人,不过是旁支,不在老宅住,所以楚心安都是去他工作室。 “对,他这周要去相亲。”景云颂想起来。 “他还要相亲?”楚心安不相信,“景烽虽说快三十六了,但他长得嫩啊,我上次去工作室,好多女客人都等着他呢。” “懂不懂什么叫职业操守,他怎么可能和病人谈?”景云颂瞪了她一眼,“是他爸给他安排的,说也是中医世家的女儿,离过一次婚,和他年龄差不多。” “说到这个,我记得上次老爷子也给你安排过相亲,你怎么不去?”楚心安缓过来,从床铺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准备去公司。 “我不喜欢。”景云颂撇开脸,不去看她。 楚心安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他抗拒,就转移了话题,“我要去公司了,你呢?” “你没事的话,我就回医院了,请了假出来的。” 两人刚走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那姑娘穿着一身精致的粉色西装,黑色的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声音清脆悦耳,说得话却不那么漂亮。 “景云颂,你为什么不同意和我见面?你瞧不上我?”她憋着气,眉眼都吊着。 景云颂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不想见为什么要见。” “是你爷爷找到我家,我才同意的!你不会觉得是我家上赶着要贴你景家的屁股吧?”姑娘年纪不大,堵着气说话,声音也抬高了,“你自己想做楚家的上门女婿,也要看看人家楚心安要不要你!” 楚心安:“……” 不要,要不起。 她和景云颂一起长大,最知道彼此什么性格。 景云颂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闻起来香吃起来苦不堪言的中药丸子,救命可以,但天天吃就算了。 “向辛,你如果不满,可以找我爷爷,我并没有时间和你说废话。”景云颂微微侧身,从她身边路过。 楚心安见她要气炸了,微笑道:“向小姐,他确实没什么好的,您可以另寻佳婿。” “你说得轻松,我又不是你,全陵城的男人都巴不得做你家的上门女婿。”向辛撇嘴,“我觉得他挺好的。” 原来是口不对心,小姑娘分明是看上景云颂了。 “我也不需要上门女婿,谈感情伤钱。”楚心安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拨开,微微俯身对上她的眼睛,“你如果喜欢,就天天粘着他,景云颂这个人,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心软得很,就怕你到手了嫌弃。” 向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真的不喜欢?你要是喜欢,我肯定不追。” “不喜欢。”楚心安果断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向辛突然来了兴趣。 楚心安想了想,对着院子里一棵常青树道:“我喜欢像那棵树一样,陪伴和忠诚。” “你这不是找对象,你这是找狗呢。”向辛看了眼楚心安脚边的荀无乡,“你看,小狗就可以用一生陪伴你,且对你无比忠诚。” 楚心安哑然失笑,“小姑娘,我最喜欢的是我自己。” 她摆了摆手,坐上了景家的常备车。 向辛看着她和小狗的背影,只觉得楚心安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陵城人都觉得她温柔善良,上层圈子里虽然知道她的手段,可总觉得那都是为了公司,她本人还是柔和的。 所以,对楚心安有想法的富家子弟一茬接一茬,她从不接受,但也不说狠话,总让他们觉得有希望能够将楚心安和楚氏占为己有。 向辛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与景家楚家都打过交道。 她父亲对楚心安不以为意,只觉得她迟早会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没了坏脾气的楚臻庇护,她一个好说话的,能撑得了多久。 而她母亲却截然相反,知道向辛看上景云颂,第一时间就去打听楚心安的意思,知道楚心安没有表明过要和景家结亲,才放心让向辛去追。 “楚家大小姐才不是凡夫俗子,你什么时候见月光是热的?” ——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去了公司。 她的秘书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名叫徐盛茵,手下管着十来个人的总裁办公室。 徐盛茵见到楚心安带着一只小狗,惊讶得丢下手里的签字笔,高跟鞋踩得像风火轮,“楚总,这是您养的狗?” 楚心安养狗了,看上去还是一只小土狗? 办公室的其他人闻言都围过来瞧。 荀无乡自从当了暗卫,就没光明正大地见过这么多人,尾巴不自觉地夹紧了。 “别凑过来了,小狗都害怕了。”徐盛茵挥手让他们散开。 楚心安:“捡的流浪狗,叫阿弥,我今天有点急事,所以把它带过来了,你让他们帮我看一会,我先去办公室。” 荀无乡想跟过去,却被楚心安摸着头道:“阿弥乖乖和姐姐玩,我要去工作了。” 他不想打扰她,只好默默地垂头,任由楚心安把牵引绳交给徐盛茵。 “好嘞。”徐盛茵愉快地接过绳子,将荀无乡带去了办公室。 方才那些围观的助理们终于可以放心地围过来。 “楚总竟然会捡流浪狗,她真的好善良啊。”刚毕业的实习生感动道。 老油条们相视一笑,不打算打破小朋友的幻想,“确实,没想到楚总会捡流浪狗,我还以为她会养那种名贵的赛级宠物猫呢。” “盛姐,我给我家猫买的衣服大了,要不……”另一个 6. 后悔 []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去了新亚。 楼下已经围起了警戒线,消防和公安都过来了,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说是楚心安睡了不负责,啧啧,我还以为只有男总裁才这样。” “都到这个位置了,谁不一样。” “楚心安是谁?” “你外地人?我们陵城白月光啊,楚氏集团一把手。” “……” 楚心安的车停在对街,徐盛茵在平板上调出直播页面,激动的男声瞬间充斥着车厢。 “明明说好给我资源,转头就把我卖给别的老板,真当我越扬好欺负吗?!” 他神色狰狞,镜头对着身后的高楼,似乎离纵身一跃只有一步之遥。 越扬长得挺好看的,不然也不会在资本扶持的出道席位中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那张节目里阳光大男孩的脸上满是功利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破罐子破摔,还有一点……犹疑? 楚心安将平板放下,拨通了江旭冬的电话。 他接得倒是很快,“喂,大小姐,我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越扬是你的人?”楚心安问得太直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打哈哈似的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为了什么呢?” “那他在等谁的电话?” 江旭冬笑着反问:“楚总这是觉得我在搞事?” “没有。”楚心安语气更温和,她捏着荀无乡的耳朵,唇角勾起,“就想问问你打算怎么解决,越扬是你送来新亚的,不得负点责吗?” 江旭冬那边又沉默了会。 “不如楚总和我谈个恋爱,假的也行,不至于看得上他,看不上我吧?我手里有那晚的监控,楚总可是没让他进门。” 楚心安笑出了声。 自从江森的病有好转,江旭冬的手脚就越来越多,她本以为是普通的兄弟阋墙,没想到是贼心不死。 楚氏的财富掌控在她手里,这些人就好像觉得兔子在看守龙的财富。 “那晚没进门也不代表之后没进门,没有说服力。” 荀无乡觉得自己耳朵都快被捏薄了,楚心安终于将手挪开,放在了他的屁股上。 荀无乡:…… 他算是发现了,他们现代人但凡拿上那个叫手机的东西,另一只手就得干点别的事情。 江旭冬:“确实,但他爸还在医院躺着呢,拿点钱打发他不是问题。” 楚心安:“能用钱打发的话,我直接给钱不就行了。” 江旭冬:“……” 楚心安跟个棉花似的,话落进去都被吞得一干二净。 “那你觉得呢?”江旭冬想听听她能有什么好办法。 无非就是冷处理、买流量转移话题、打官司、道歉后再打官司……这些司空见惯的手段伎俩。 最大的问题就是,楚心安是个女的。 舆论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又有钱的女人总是过于苛刻。 这样热闹的话题,一旦冷处理,谣言就会顺着一切传播途径爬满楚心安生活的每个角落,饶是她是多么冷漠无情的人,也会被影响。 “我觉得,不如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任务完成了。”楚心安叹了口气,“毕竟我们今后还是要合作的,你说呢?” 她有点厌烦了,不想在和江旭冬掰扯。 江旭冬哂笑:“大小姐说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既然你自己有主意了,我就不插手了。” 楚心安听着对面挂了电话,眼底笑意更盛。 楼下已经布置好了消防气垫,新亚的楼不算高,也就六层楼。 “嘤……”荀无乡见她望着窗外出神,心中莫名不安,用鼻尖拱了拱她的手。 “阿弥,你在担心我吗?”楚心安回过神,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区区江家,算什么东西。” 她语气傲慢,和那张温柔的脸截然不同。 “楚总,您是要亲自过去吗?!这太危险了!”徐盛茵看楚心安准备推门出去惊呼道。 楚心安摆手:“你们留在车里,一刻钟后联系景云颂,给我安排一辆救护车,另外叫古舫安排点自己的媒体过来。” 徐盛茵更着急了,“您要做什么?!” 楚心安早就推门而去,外面的记者一看见她就蜂拥而至,话筒恨不得怼进她嘴里。 “楚小姐,您是否承认越扬所说的内容?” “听说你母亲刚刚去世,这次的事故是否会影响你在董事会的地位?” “您的兄长知道这件事情吗?” “你下周即将举办的公益慈善晚会会不会取消?” “您即将投资的娱乐项目是为了越扬吗?” “……” 楚心安仍旧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等彻底走不开才对着其中一个镜头无奈道:“我希望现在能先安抚楼顶上这位,想必诸位也觉得人命关天,不会拦着我上去吧?” 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至于事情的真相,等大家都安全了,我会召开发布会一一解释。” 镜头里,皮肤白皙的女人眼底尽是叹息,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很抱歉,她挽着头发,穿着一身白色的居家服,像是毫无准备地被从家里拉过来,胳膊上还别着黑色的袖章。 记者们面面相觑,不敢再阻拦她。 警方的人过来协商,询问她是否真的准备上去。 …… 天台上。 越扬已经站在了栏杆边。 新亚租的楼在创业园区里,设施都比较老旧,栏杆生了锈变得脆弱,幸好今天不是大风天,不然越扬可能早就掉下去了。 “你叫越扬?”楚心安站在警方前面,平和地问他。 “别装了。”越扬吊着眉梢,激动大喊,“你以为你现在上来,我就会放过你吗?!不可能,你不让我活,大家就一起去死!” 楚心安:“为什么说我不让你活?你应该知道,我虽然有进军娱乐行业的准备,但是并没有开始,新亚的主营业务一直是电影,难道你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做电影咖了吗?” 她的话太直白,越扬、乃至身后的警察们都愣住了,消防趁机想靠近,却被他发现,又被迫停止了救援动作。 “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没要求你给我电影项目!我只不过想一步步往上走,你却连一个台阶都不肯给我!”越扬看着手机直播上飞快刷过的弹幕,“你一个女人走到这一步,以为自己比我干净吗?!” 楚心安沉默几秒,才问道:“你对楚家可能有误会,算了,你想要什么?” 越扬:“……” 不行,这女人太平静了,根本没办法把她的情绪带偏。 越扬又往后逼退一步,“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一个公道!”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有公道吗?”楚心安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离越扬更近了些。 身后的救援人员连忙阻止,但楚心安的情绪状态又很稳定,她保证自己不会冲动,只是近一些和他交 7. 晚会 [] 景云颂跟着救护车一起来了,上前一查看就松了口气,没什么大问题。 医护人员想把荀无乡从楚心安身边拉开,可它就是贴在楚心安身边,一动不动。 “带上它吧。”景云颂陪着上了救护车。 古舫带的人将方才的画面直播出去,又飞快地写了通稿,在各大平台上引导舆论,风口很快被带偏。 有人开始质疑越扬事件的真实性,毕竟他在天台上和楚心安的对话属实算不上有说服力。 楚氏养着的公众号和营销号开始发力,一方面营造楚心安母亲新丧被逼问的不易,另一方面指出越扬的漏洞和疑点。 等楚心安在医院检查完,舆论已经彻底变了样。 “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景云颂气得说话都更刻薄了些,“你是觉得命大摔不死,还是觉得楚家还是得交到楚明闲手里?” 楚心安:“那是六楼,不会出事的。” “你放屁。”景云颂难得说了脏话,“万一有风呢,万一摔偏了呢,万一消防气垫出故障漏气呢?这都是可以用来赌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一个越扬值得你去跳楼解决?” 楚心安搂着荀无乡,无辜道:“我懒得解释,人们本来就喜欢八卦和刺激,一跳就能直接省去那么多步骤,多好。” “楚心安。”他连名带姓地喊她,“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你珍惜的东西,所以你才这么不惜命。” 景云颂脸色平静,说话的情绪也没什么起伏,楚心安知道他是彻底生气了。 “不是。”楚心安伸手想去安抚他,被景云颂甩开,“我错了。” 景云颂淡淡道:“你没错,是我想多了,我以为好歹这么多年的情谊,能在楚大小姐的心中有点地位,没想到你确实冷心冷意。” 楚心安叹了口气。 这下完了,刚解决了一件事,又来了一件更难解决的。 景云颂都没给她再花言巧语的机会,直接安排好了护工,离开了病房。 楚心安捏了捏荀无乡的耳朵,喃喃道:“不至于吧。” 至于。 荀无乡试图义正言辞地传递自己不满的情绪。 但在楚心安眼里就是可爱的小狗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乖巧看她,“还是阿弥好,怎么都不会怪我。” 荀无乡:…… 病房门又被暴力推开。 “不是不理我了……”楚心安还以为是景云颂,一抬眼却看见楚明闲那张慌张的脸,“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录节目?” 楚明闲见她好端端地抱着狗,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脸色刚缓和又难看起来,“你没有脑子吗?那是楼,不是什么滑梯,我看你是疯了。” 楚心安刚被景云颂教训过,现在又听见楚明闲说这些,直接厌烦起来,“闭嘴。” 楚明闲冷笑:“你也就对着我发这大小姐脾气,你有本事对着外面那些人,你不是能耐吗,直接骂他们啊?睡个男人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是那些男的没屌,没睡过女人吗?” 他说话难听得很,荀无乡站起身怒视楚明闲。 “连条狗都知道表里如一,你就带着你那副矜贵的面具去做他妈的白月光吧!”楚明闲将手里的东西摔在病床边的沙发上,摔门而去。 楚心安目瞪口呆,涌上来的厌烦都被惊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也疯了。” “骂我?凭什么骂我?楚明闲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楚心安气得在枕头上按出一个深深的坑。 检查结果正常,后续也没有出现脑震荡之类的迹象,楚心安被景云颂的人按在医院休息了一周,总算放了出来。 正好赶上周末的慈善晚会。 连心晚会是从楚心安接手集团后开始承办的,每年六月的最后一周周末,与楚氏有来往的企业集团都会参加。 楚家的交际模式是不合常态。 楚心安参加的各种活动,大多是男人带着助理出席,而富太太们有另外的交际圈。 于是,和富太太们牵线的活就得另外安排人做。 楚心安有个朋友叫沈慈姝,嫁进了陵城何家,在富太太圈中很有话语权,连心晚会就被交到她手中了。 沈慈姝个子娇小,长得可爱明媚,一双圆眼像小鹿懵懂。 她和楚心安高中在同一个班,后来又考进同一所大学的不同专业,两人一直保持联系,算是楚心安最要好的女性朋友。 “还以为你跳楼了不会出席了。”沈慈姝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没受伤?” 楚心安:“……受伤了怎么来,别咒我。” “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沈慈姝啧啧称叹,又俯下身想摸荀无乡的脑袋,“什么时候养的小狗,还怪可爱的。” 荀无乡不习惯地错开。 “捡的,它不喜欢人家摸。”楚心安眼底含笑,给她调整了一下项链挂坠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我是跳下去的?” 沈慈姝看见媒体拍照,捂着嘴对她道:“他们都不知道你长得温柔乖顺,实际上比谁都心狠手辣,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亲眼看见过的。” —— 她说的是大学的时候。 沈慈姝的论文导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 帝城大学遍地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沈慈姝这个从陵城来的,穿着看不出logo的衣服,成日里素面朝天的,看上去就好欺负。 那男老师用毕业论文卡着她,大晚上单独约她去办公室。 沈慈姝忍无可忍,准备直接报警。 是楚心安拦住了她。 “他岳父有背景,就你这点视频,奈何不了他。”她语气平和,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沈慈姝怒不可遏:“难道就忍气吞声,我才不干!弄不了他,我就找人揍他,老娘才不能吃这个亏!” 她至今记得楚心安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骄矜又冷漠。 让她不由得打了个颤,一晃神对上她带笑的眼睛,又好像都是错觉。 没过几天,某个学校高层的女儿直接举报了男老师,那女生祖辈好像有红色背景,男老师当天就被带走了,又过了几天说是被联合举报了,直接进了监狱。 “我记得那个女生不是我们专业的啊,怎么会去找他?”沈慈姝当时问她,“而且他好像也没那么胆子敢性侵,就是手上嘴上不干不净的 8. 咬人 [] 做狗的听觉比他做暗卫时候的还好。 荀无乡听着会场里嘈杂的声音,只想把耳朵捂住。楚心安抱着他,他的脑袋被她放在肘弯里,动一下就蹭到一片柔软。 荀无乡僵硬得像个玩偶。 他听见楚心安柔和的声音,“别生气了吧,景医生。” 他们如此熟悉,一个句话就知道对方的心情,一个表情就能领悟对方的暗示,荀无乡觉得心口很难受,像是被翻了一大盆的酸梅汁。 他小气地想,若是前世的赤霄,他也可以知道她一举一动的所有意思。 可楚心安和赤霄不一样,就算,就算是前世,这辈子的魂也不一样了。 “你还会在意别人生不生气?”景云颂应该是没那么生气了,将手里的一个纸袋子递给楚心安身后助理,“爷爷亲手做的药膳,晚会上都是冷食,你先垫垫肚子。” “又是药膳啊。”楚心安撇嘴,但还是老实地交代助理放到休息室,她一会就过去吃。 “听说江家送来的拍品是那对腕表?” 楚心安惊讶:“你也知道?” “臻姨瞧不上江家谁都知道,当初把礼物退回去的阵势闹得上了好几日八卦新闻,也只有你不当回事。”景云颂见她胳膊抖了下,“太重了?” “人太多了,它害怕。”楚心安动了下胳膊,换了个姿势,“说得好像我现在能瞧上他家,江家两个儿子,一个能用的都没有,甚至不如江森他老婆来得有本事。” “徐婉宜?” “你认识?”楚心安实在抱不动了,将荀无乡放了下来,小狗就乖乖贴在她脚边。 景云颂罕见了哽住了,半晌才不自在地开口:“之前徐家来拜访过。” 楚心安忍俊不禁:“是看上你了?这么看来江家和徐家结亲倒是合理,毕竟眼光相似。” “少给自己贴金。”景云颂轻瞪了她一眼,“先去把药膳吃了,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楚心安答应,会场人多,休息室里忙碌杂乱,她便将牵引绳塞进了景云颂的手心,“你先带着阿弥,我一会就来。” 她脚步轻快,扬长而去。 留下景云颂和荀无乡,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你妈就这样把你丢给我了?”景云颂无奈,他不喜欢养小动物,猫狗寿命太短,有了感情再送走太折磨,这种工作里的罪不必带到生活里来。 “汪。”她不是我妈! 荀无乡飞快否认。 景云颂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盯着荀无乡的眼睛,“我总觉得你好像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还未等他蹲下身来仔细打量,江旭冬的声音插了过来,“景医生!好久不见啊。” 他和他大哥大嫂一起出席,穿着一身骚包的月白色西装,眼底满是戏谑。 “这是帮楚大小姐带狗呢?也是,毕竟是咱们大小姐的爱宠,可比人金贵。”他咬着那个爱字,语气轻佻。 景云颂看向他身侧的江森,淡淡问:“江总,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江旭冬被忽视,又听他提到大哥的病情,身子僵了下。 江森其貌不扬,看上去是个老好人,温和地向景云颂打招呼,“景医生,恢复得不错,还多亏您联系的医生。” “客气。” 景家是中医世家,和他们这些豪门不怎么打交道,但是谁也不想得罪景家,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 “这是楚总的狗?长得真漂亮,肯定很贵吧。”徐婉宜搭话道。 江森也附和:“是啊,你看这毛发,多好。” 景云颂:“流浪狗,她捡的。” 江森:“……” 徐婉宜尴尬地拽了下他的袖子。 江旭冬大笑:“大哥眼光真不错,这狗是漂亮,不过再漂亮哪有它主子漂亮。” 景云颂笑了,他问江森:“你有查过他是不是你们江家亲生的吗?” “景云颂,你什么意思?!”江旭冬声音扬起。 他和江森不是一个妈生的,他妈妈是在江森母亲死后第三个月被娶进来的,没过八个月就生下了江旭冬。 当然,这点子事都算不得什么新闻,只有江旭冬回回像是被踩了脚一样。 “就觉得你们兄弟俩不仅长得不像,智商也不太像。”景云颂看他的眼神冷下来,“不会说话的话,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以后都不用说了。” “你敢!”江旭冬还要再说什么,被江森一个眼神制止住。 江森不好意思地拱手:“对不住,没管教好他。” 江旭冬嗤笑:“景云颂,你和这狗也没什么区别,不都是舔着楚心安吗?你有什么好瞧不起——啊!!!松开!” 荀无乡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疯狗!快松开!景云颂你还愣着干什么?!”江旭冬没想到这么小的狗咬合力这么强,他竟然甩不开。 大厅里的人视线都聚集过来,但没几个人愿意靠近。 江旭冬忍着痛俯身,想掐住荀无乡的脖子,他手刚放上去,荀无乡已经松开了嘴,一溜烟跑到不远处正在往这边走的楚心安身边。 “楚心安!你养的好狗!”荀无乡咬得不轻,血已经顺着裤腿滴到了殷红的地毯上。 楚心安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她身后跟了几个富家公子,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小江总,这是怎么了?”她像是刚看见发生了什么,惊讶地捂住嘴,“这都流血了,快去医院看看吧。” “你别想逃避责任,这是你的狗咬的。”江旭冬指着荀无乡,忍着怒火压低嗓音,“你要怎么补偿我?” 楚心安都要被他逗笑了,好不容易保持住表情。 还没等她开口,身后跟着的方耀调侃道:“江少爷娇贵,细皮嫩肉的,这咬一下不得赔个好几百万才行。” 温嘉承拍了拍他的肩膀,责怪道:“几百万怎么够,咱们今晚不就有一个给意外毁容患者捐款的项目吗,一会儿大家伙一起给江旭冬捐点,都别小气啊。” 几个男人年纪家世都差不多,互相对了个眼神就大笑起来。 “你们——” 9. 梦境 [] 连心晚会进行得很顺利。 江森后来解释,说那对腕表是徐婉宜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送过来的,他很抱歉,又花大价钱拍了回去。 楚心安对此表示,没关系。 花钱了就行。 方耀说的那个意外毁容慈善救助项目,出乎意料的反响不错,大概是因为景云颂介绍的几个整形医院在业内都比较知名,愿意站出来作为案例的病人也多了几个。 “那只镯子可不是凡品。”沈慈姝站在舞台侧方和楚心安聊天,“是向家送来的,你认识向家的人?” 楚心安想了一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向辛,不过这只镯子不像是她的风格,到有可能是她那位豪门低嫁母亲的手笔。 “不怎么认识,回头你牵个线,我想和送镯子的那位见个面。” 那只镯子价值不菲,被作为压轴拍品拍出了天价,以至于最后一件民国旗袍都被压得黯然失色。 楚心安没想到沈慈姝会毫不留情地拿婆家做人情。 “你婆婆不会生气吗?那件旗袍我可是见她穿过好几次。”楚心安笑问。 沈慈姝翻了个白眼,“生气?我还没生气呢,她一个书香门第的才女也做得出在避孕套上扎眼的事情。” 楚心安:“……!!!” “想不到吧?”沈慈姝在宴会厅里找了一圈,果然没看见她婆婆的身影,“我和青棠一个孩子都不想要,她小儿媳妇都生了三个了,还不满足吗,非要说什么嫡子嫡孙,封建余孽都比她开明。” “何青棠态度坚定吗?”楚心安提醒她,“双重保险很重要。” 沈慈姝微微一笑,遮着嘴巴凑过去道:“我给他约了结扎手术,明天就去。” 楚心安给了一个赞同的眼神,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狗是不是到了年纪得绝育,我都忘了问医生它多大了。” “好像是的,说是绝育了会长寿一些?还是不发//情就没事?你回头问下医生呢?”沈慈姝道。 然而第二天她还要去看心理医生,一转眼就忘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荀无乡还在书房里搜刮能看的书籍,试图尽快熟悉这个世界。 景烽的娃娃脸诈骗性太强,简历上又写着三十六岁,以至于过来的女性客户,上至五六十,下至十七八,都觉得能发展些故事。 楚心安过去的时候,他刚送一位穿着华贵的富太太出来。 那太太保养得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腔调温柔得像要溺死他,“景医生呀,你说得太好了,我真的觉得舒服好多啊,你开得安眠药都好像有用,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上门治疗啊……” “不行啊,曹太太,你看我之后的预约都满的,哪里有时间上门呢,您的情况不严重,多打打麻将,做做美容,出去逛逛街,睡眠障碍很快就解决了哈。”景烽面不改色,将人送进了车。 那位曹太太还依依不舍地开了车窗,挥着手跟他道别。 “景烽。”楚心安憋着笑喊他,“生意不错啊。” 那位曹太太她见过一面,是港城来的,听说最喜欢就是开趴体,从酒店开到游轮,男公关的数量比店里服务生都多。 “别笑话我了。”景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带着楚心安进了办公室,“景云颂呢,他之前说要一块过来的呀?” 楚心安看了下手机,没有新消息,“刚刚打电话跟我说来了个病人,让我先过来。” “他今天怎么坐诊去了?” 楚心安摇头,他最近确实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她也不是很关心。 “算了,那我们开始吧。”景烽拉了窗帘,开了暖光灯,又给她泡了一杯洋甘菊蜂蜜水,甜滋滋的香气慢慢弥散开。 楚心安坐在沙发上,“有必要吗,每次都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当然。”景烽也不管她喝不喝,反正就是要泡,“说说吧,最近怎么样,睡得好吗?” 楚心安靠在柔软的垫子里,景烽的布置确实让她感到神经松弛,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前方墙壁上的挂画。 “我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这算不算心理问题?”楚心安问。 景烽边记录边回答:“不一定,也许是你对某件事情印象太深刻造成的,也有可能是你儿童期或者青少年时期经历过的某件事情,你以为过去了,但一直停留在潜意识里。” 楚心安:“我很确定没有经历过。” 景烽问:“能和我描述一下,是什么梦吗?” “是一场大火。”楚心安回忆,“我躺在床上,床很硬,像是睡在一块木板上,四肢无力,心口疼痛,视线里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个站在床边的人影……” “人影?可以具体形容一下吗?” “个子很高,可能有一米八七?他后来跪了下来,手里点着火,又不像打火机,有点像电视剧里那种火折子。” “你认为是他放的火吗?” “但我能感觉到我不恨他,甚至说……”楚心安纠结,选择了一个相对恰当的词语,“甚至有点高兴?” “你为这场火高兴?还是为这个人高兴?” 楚心安摇头:“不知道,我做了好几次这个梦,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心口疼,别的记不清楚了,包括那个人的样子,我也记不得。” “景云颂说你上次被魇住,好久都醒不过来,也是做得这个梦吗?”景烽将笔记本合上。 “对,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真的经历了一场大火,感觉鼻腔里都是浓烟。”楚心安慢慢蹙起眉头,犹豫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拜拜?” 景烽:“……我是医生,还是党员。” “更何况,你不是不信神佛?”景烽至今还记得她的丰功伟绩。 大概十岁的时候,她在景家医馆碰见一个给孙子喂了符水的老太太, 楚心安扎着麻花辫,眼睛亮得像个小动物,她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说话滴水不漏。 她看着那个老太太一直说什么菩萨、天尊,好奇又无辜地问:“喝符水就有用的话,你这样的怎么能买得起符纸啊?还不如你喝了直接去阎王殿里问他为什么要索你孙子的命。” “然后阎王爷就会说,哎呀老太太,合着您才是真阎王。” 景云颂看着连皱纹都在抽搐的老太太,一把捂住楚心安的嘴,将她带走了。 留下当时在医馆做实习医生的景烽,憋笑憋得快断气了。 “噢,我最近觉得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楚心安轻描淡写,俨然只是随口一说。 景烽准备看一下是不是需要调整楚心安的药,门被敲响了—— 景云颂推门而入,看见他正要开药,便过去跟他一起看,有些药换成更温和的。 景烽原本就是景氏医院的精神科医生,这间心理咨询室是他准备提前退休后干的事情,结果被景云颂逼着硬生生提前了。 等两人商量定了,他才把自己丢进沙 10. 玉石 [] 曹家在海外做大型华人超市起家,资本累积后又回港城发展,他们的品牌进内地选择地方极为苛刻,除了帝城和海城两处经济中心,还没有在别的地方选址。 如果要进陵城,各区商场必定会蜂拥而上,更何况陵城今年还有几个正在建的大型综合体。 楚勤和其他的楚家男人一样,在国外读着闲散的专业,全世界到处飞,每次的落脚点都是港城。 曹宗廷和他在同一个州读书,有钱学生的圈子都是熟人介绍来介绍去,两人肯定早就认识。 “我想不通楚勤这样做的目的?”景云颂问,“他帮着江家拿下南街,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楚心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拉开。 日头正好,阳光倾泻,她站在明亮的光线里,皮肤白皙,发丝透亮。 “我听说,江老爷子有个小女儿,一直在国外养着。”楚心安拿出手机边发消息边说,“江森的小姑,你们有人见过吗?” “没有。”景烽摇头,“江家露面的也就江森他爸,没别人了。” “我的人拍到楚勤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同居了半年后,还一起去了趟医院,那女人查起来倒是不难,背景干净得很,但江森出院前,她回国看望,又被楚勤连夜带回了美国。” “我猜,她怀孕了。”楚心安轻飘飘地说。 景烽和景云颂都错愕了。 “楚勤的?”景烽问,“但他不是不要孩子吗?” 楚心安笑了:“我还没见过几个男人说不要孩子的,又不是他自己生。” “可是你们家……”景烽想说,你们楚家,不是女儿都有继承权吗?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遗嘱里也没有再分给他其他股份,他现在持股不过3.42%,如果他想要让自己的孩子上位,还是得靠持股比例说话。”楚心安打了个哈欠,“他可能只是能有孩子了吧。” 算算日子,楚臻病着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 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想要更多的钱,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太贪心…… 楚心安将新开的药塞进包里:“今天结束了吧?我得回家陪阿弥了。” 景烽看着她没什么变化的情绪,背影还挺愉快。 “阿弥是谁?”景烽打量着景云颂的神色,“她男朋友?” 景云颂:“……她捡的流浪狗。” “她愿意养狗?”景烽惊讶,他取来楚心安的记录本,一连往前翻了好多页,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才长叹一口气,合上了本子。 景云颂:“怎么了?” “最早你把她带过来看心理医生,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景烽说。 景云颂当然记得,“惊恐症。” 他至今都没能从楚心安的嘴里知道原因。 楚心安从小就生活在人群围绕中,在家有保姆,在外有保镖,在学校她是品学兼优的温柔大小姐,在宴席上是得体大方的未来继承人。 楚心安出生就在罗马,她手握的权力财富让恐惧这个词变得肤浅。 哪怕是楚臻的葬礼,她面色苍白,但也未曾流泪。 可偏偏这样的人,在高一的时候,因为惊恐症晕倒在房间里,被楚明闲送过来的时候,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照理说,她虽然病情不严重,但是也会潜意识抗拒这种需要承担后果的关系,养狗和养猫不同,不论是情感上还是生理上,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关注,这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景云颂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直望向天花板:“她在灵宁寺山脚下碰见了那只流浪狗,有一瞬,我都觉得,蹲在那里对着流浪狗伸出手的人不是她。” “楚心安这个人,说得好听是温柔矜贵,说不好听就是傲慢冷漠,她居然会捡狗。” “也许是她想改变?”景烽试图用合理的方式解释,“她毕竟是人,也有情感寄托的需求。” 景云颂:“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那你这么多年跟在她身边做牛做马为了什么,做慈善?”景烽无语地白他。 景云颂噎了下,“医者仁心,你不懂吗?她是爷爷交给我的,我必须养好了。” “是是,爷爷让你照顾她的身体,没让你照顾她的生活,你和老妈子有什么区别?”景烽懒得管嘴硬的他,绕到办公桌后,朝门口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 楚心安的车开进院子里的时候,荀无乡正趴在书房看那本大部头的历史书。 史书上记载,楚氏王朝不过三百载,也就是说楚辰安成了亡国皇帝。 果然没用。 若是让赤霄来做这个皇帝,肯定开创出又一个盛世。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楚辰安威胁了史官,还是这本史书记载潦草,他没有找到赤霄的事迹。 唯有一句—— 楚太宗有一女,颇为喜爱,以宝剑为号,名为赤霄。 赤霄剑,也称帝道之剑,当初先帝对于赤霄的偏爱太过于直白,惹得皇子们忌惮也不是没有原因。 他艰难地用狗爪子给书本翻页,刚翻过一页,就听见车子进门的声音,后腿将书往架子下一蹬,蹭得蹿下楼去,站在门口摇起了尾巴。 “阿弥。”楚心安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蹲下身朝他招手。 荀无乡纠结了两秒,欢快地跑了过去,绕着楚心安转了两圈,然后乖乖把脑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袋子,从里面拎出一件—— 宠物牛仔蕾丝裙? 荀无乡的尾巴僵住了,然后慢慢垂下。 “怎么了?不喜欢这件吗?”楚心安见他不摇尾巴了,又从袋子里翻出另一件—— 黑粉拼色蝴蝶结花边吊带裙…… 楚心安观察着小狗的样子,干脆带着他进屋,把所有的衣服都从袋子里翻出来铺在地上。 小香风羊毛连衣裙、缎面公主裙、新中式刺绣马甲…… 漂亮精致的小衣服将情绪凌乱的小狗淹没其中。 “多好看呀,你看这件粉色的,多配你的毛?或者这个?料子挺舒服的,这个也不错 11. 出走 [] 说要去灵宁寺,但是楚心安实在太忙了。 她的作息很规律,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完整的八小时睡眠,虽然睡得并不算好。 荀无乡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奢华的公主府。 他就藏身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里,每日守着窗边的一簇烛火。 赤霄的行踪可比楚心安难琢磨多了。 她也许今日愿意出门,便天不亮就匆匆策马离开;又或者今日懒散,便日上三竿还不起床,叫拜访的宾客都侯在前厅里喝一盏一盏的茶水。 有时候荀无乡也觉得,赤霄都比楚心安活得自在。 她们身上有不同的枷锁。 赤霄受制于父权,被迫在封建的王朝里给不如她的人让位,即便她有才能,有本事,也无法得到朝堂上的男子们为她讲只言片语。 那楚心安受制于什么? 这个时代看上去似乎对女子没那么多约束,但荀无乡也早就察觉,那些约束不过是被潜台词了。 譬如江旭冬的态度,以及楚心安身后追捧着她的那些男人们的态度,不一样的说辞,传递的确是同一个意思:楚心安是一件宝贝,他们都想得到她。 荀无乡有些无力。 楚心安作为当家人尚且无法让所有人对她臣服,他一个小狗狗如何能够保护她。 说什么大话。 他想起那个司机说的话,灵宁寺求的是最强烈的愿望,他立刻起身,楚心安已经上班去了,张姨正在厨房里备菜。 荀无乡从院子里的铁门缝隙钻出去,回忆着最近进出宅院的道路,一路狂奔。 幸好灵宁寺也算是一个知名景点,刚出了住宅区没多久,大马路上的蓝色指示牌就写明了距离。 他顺着指示牌一路往前走,小狗的肉垫柔软,禁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柏油路,荀无乡觉得脚底很疼,但不能停。 总算在耗尽力气前到了灵宁寺的山脚下。 说是山,其实也不高,不过是一个几百步台阶的山丘,但对于现在的荀无乡来说,仿佛高耸入云。 “诶,小狗,怎么跑到寺庙来了?” “可能是寺庙里收养的吧,我看好多寺庙都有小猫咪呢。” “但你看他的毛发都打理的好好,是不是走丢了啊?” “身上没牌子,不好说。” “……” 过路的香客和旅客都很好奇,看着他一步步往上走,有两个甚至跟着一路拍照。 荀无乡有意躲避他们,但实在没精力分心,便闷头往上冲,到山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保安蹲了下来,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叫来同事:“你来看看这个狗,好像不是流浪狗。”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同事之前在山下售票处维护秩序,认真打量了一会,才不敢置信地猜测,“不会是之前那条被好心人捡走的流浪狗吧?我看着有点像?” “就你说那个豪车?” “对啊,好像是楚家的,我在娱乐八卦看过楚心安常坐的几辆车。” 两人对视一眼,“操,不会是楚家的狗吧?” “咋办,怎么联系?”山下的保安蠢蠢欲动。 “联系啥啊,送去派出所呗,你还敢邀功啊?” “那怎么了,毕竟是楚家,出手肯定阔绰。” “越有钱越抠门,而且你觉得有钱人会为了一条狗给你多少好处,我才不去呢,别反惹一身腥。” 荀无乡看两人争执起来,趁他们不备,从检票闸机下方蹿了出去。 灵宁寺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很大,看得出是个香火旺盛的大寺庙,即便今天是工作日,来烧香拜佛的人也不少。 他在人群里穿梭,试图寻找当初那间破庙。 但是时间过去太久了,这里几乎每一寸土都被翻新过,更何况是那些现代化的建筑。 荀无乡在各个殿中间转了一圈,也认不出来曾经陪着他死的是哪尊佛像。 他没力气了,便趴在殿门口的菩提树下休息。 香火旺盛的寺庙有一种好闻的味道。是檀香,还是沉香,又或者两个都有? 大殿前摆放着香炉和宝鼎,络绎不绝的人前来点香插香。 不一会儿,树下便围了一群人,大多是年轻人。 等保安找过来的时候,那些年轻人拍的照片已经在社交媒体上疯传了。 #灵宁寺来了一只小狗狗 #有佛缘的狗狗 #灵宁寺的小狗师傅 …… 徐盛茵午休时候刷到的时候,还以为只是长得相似,等看到某张高清照片里,小白狗后背一道金色在阳光里十分显眼的时候,才意识到就是阿弥。 她捧着手机冲回办公室,敲了楚心安的门。 “楚总!阿弥离家出走了!” 楚心安从文件里抬头,揉了揉太阳穴,“什么?” “您看!”徐盛茵解释不清楚,干脆直接把手机递过去让她看网友们发的帖子。 那条帖子的标题就叫《今天在灵宁寺碰到了梦中情狗》。 【和朋友来还愿,结果碰见殿门口的小白狗,长得太俊了,第一次从小狗脸上看到了眉清目秀四个字,这是灵宁寺收留的小狗师傅吗?可以领养吗?】 配图是几张各个角度的照片。 发帖的是个网红生活博主,日常在社交平台更新vlog,流量很多,一下子就冲上了热门。 楚心安:“……” “您再不去,阿弥不会被带走吧?”徐盛茵担忧,“我看好几个网友已经去找方丈住持了。” 楚心安:“不至于,但是……” 她合上文件,“我先去看看。” 徐盛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从来没养过宠物的人,养了宠物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 楚心安到灵宁寺的时候,那棵菩提树已经被好几圈人围着,保安试图疏散人群,但无奈人太多,只好去找了个喇叭放在边上。 荀无乡只是迷迷瞪瞪眯了一会,恍惚间做了个梦。 梦见那场夜雨落进破庙,滴进他的眼睛里,疼得厉害。 他的魂魄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俯视着自己的躯体跪伏在破败的佛像前,脊背塌下去,额头点在湿润的泥土里。 虔诚的信徒。 那时候的百姓对于神佛的敬畏与现在不同,他们又爱又怕,遇见好事喜极而泣跪谢菩萨,一旦深陷灾祸又觉得触怒了神佛,降下惩罚。 暗卫们大多是信的。 可能是身在暗处的人,对于光总是更加渴望。 荀无乡感受到了光,迎着光,然后乌云蔽日,遮住了光线。 他从梦里惊醒,才发现周围的人都举着手机对着他,一时间无措地站起身,不受控制地拉伸着身体。 “哎呀,把他吵醒了!” “小狗伸懒腰,真可爱。” “好像上热搜了,有个生活博主粉丝巨多,刚刚拍了照片上传了。” “她好像去 12. 因果 [] “小姐姐,我也是好好和你说话,没必要这个态度吧。”博主悻悻道。 楚心安抱着荀无乡回身,站定在她跟前,“狗是不可能卖的。” 她语气很平和,听不出有什么不悦情绪,围观的人都觉得是博主语气不好。 “怎么还有人逼着人家卖狗啊,人家小姐姐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我怎么越看越眼熟……”那人飞快地在手机里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之前转发的微博,激动地拉着身边的朋友,“卧槽,楚心安,那是楚心安的狗!”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人群围得太密,很快就传遍了。 “楚心安是谁?” “你不知道楚心安,还不知道楚氏集团吗?宫阙那个楼盘,就是她们家的。” “淦,我也想做姐姐的狗!” “那人还想拿钱买楚心安的狗,真是笑话。” “……” 博主陪同的助理也上前和她私语了两句,眼看她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回头看楚心安的态度也变得尴尬拘谨,“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楚心安再次点头,她刚下台阶,又被博主追上来。 “楚……楚总,今天也是有缘,您看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我之前和一个宠物品牌合作过,可以给您寄一点小狗的东西。” 楚心安微笑:“不用。” 她看人还要再说什么,实在不想再纠缠,便道:“其实你没必要惋惜,路一旦走歪了,麻烦就多了,是吗?” 能在流量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博主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听出楚心安的言外之意,她也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瞧着楚心安离开。 “拍到了吗?”她舒了口气,问身边的助理。 助理担忧道:“拍是拍到了,但是这样好吗?她可不是一般人……万一追究我们……” “有钱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更何况楚氏不也要投资娱乐行业了吗,能搭上这条线可不容易。”博主掏出随身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她的粉丝还留在那,欢快地冲过来问:“佳佳!我是你的粉丝,能和你合影吗?” “当然啦。”佳佳对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道:“我来给你们拍吧,然后传给你。” 小粉丝当然更开心,等助理用熟悉的美颜相机给两人拍完合影,确定面部表情自然,背景没有变形,才放心传给粉丝。 “我这周会上传的vlog会包含灵宁寺的素材,你愿意出镜吗?”佳佳观察了下这位小粉丝。 年纪不大,五官稚嫩,穿衣风格朴素,应该是刚上大学的学生,手里有了生活费,但还不会打扮自己。 “当然啦!” 镜头里,佳佳亲呢地搂住她,两人的笑容快乐又阳光。 —— 楚心安不是很开心。 她抱着荀无乡下山前还是去大殿拜了拜,也许真的能保佑小狗长寿也说不定。 只是在出殿门的时候碰见了一个骗子。 跟在他们身后碎碎念,“要不要算命?要不要算命?” “算命不是道教的吗?总之,你在寺庙里搞这些不太好吧?”楚心安无奈地加快脚步,可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算一下吧,我看你命格特殊,恐有灾祸。” 楚心安在转弯处看见了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连忙过去道:“寺庙里有人诈骗,你们有人负责吗?” 那和尚年纪大了,皮肤松垮,皱纹细密,不过一双眼睛倒是干净得很,看上去慈祥又慈悲。 “施主不信便可以了。” “万一他去骗别人呢?”楚心安无语。 那老和尚笑着摇头:“他不会。” 楚心安皱了皱眉,也不愿多管闲事,躲过那算命人就往前走。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1),施主不信命,便信因果吧。”老和尚笑盈盈的声音隔了好远,竟还是清楚传到楚心安的耳朵里。 因果? 何为因果,前世为因,今生为果? 楚心安嗤笑,难不成前世做了坏人,今生再承担苦难吗?既然这样,人人都做坏事好了,总归下辈子承受的人又不是保留记忆的自己。 她撇了撇嘴,搂着荀无乡自语,“什么因果,难道上辈子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所以这辈子发财吗?” 荀无乡:…… 赤霄做了好事吗? 对平民百姓,应该是的。 她性格乖张,却最瞧不得达官显贵仗势欺人,每次遇见都会抽鞭子直接把人摔在地上狠狠打一通。 也喜欢撒钱,每每高兴,就如散财仙女似的,给那些穷人送真金白银。 最积德的可能是她的军营,营地周围总是驻扎着许多平民百姓,赤霄的规矩重,所以军营纪律严明,百姓们都觉得在附近营生有安全感。 她做坏事了吗?也做了,做得还不少。 怨不得朝中大臣们不喜她,她出手狠辣,谁挡了她的路,不由分说就是死。 皇室中人对于人命的态度都是相似的,不过区区蝼蚁,何必多虑生死。 她想要权,势必就与那些世家大族相违,所以她的手也不干净。 荀无乡不由得在心里算起来,究竟赤霄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呢? 他算不清楚,便觉得是好事多,毕竟他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那些世家大族的冤孽与他有何关系? 他只知道,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一只白皙莹润的手从轿帘后丢来一包冒着热气的点心。 寒风乍起,吹得帘子几乎掀起,帘后的美人微微俯视着他,仙姿玉色,绝世无双。 …… 更不开心的是,回到家后,楚明闲正坐在客厅里和人打着电话。 他语气激动,像在和什么人争吵,见楚心安进来,直接黑着脸挂了电话,“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公司?” 给楚心安本来就糟糕的心情火上浇油,“闭嘴。” “见到我很失望?”楚明闲扯了扯嘴角,“真是抱歉啊大小姐,那些庸脂俗粉,我一个也瞧不上,但综艺我已经拍完了,你该履行合同了吧。” 他说的是股份。 楚心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几分钟,看得楚明闲都僵硬起来。 “我会召开大会,后续的事情由律师代为处理。”她开了口。 楚明闲听她语气没什么变化,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发脾气,直到楚心安突然问他:“楚勤和你联 13. 野史 [] 深夜十一点,一段视频突然在媒体平台上爆了。 镜头对准的女人有一张水墨画似的漂亮面容,光影似乎格外眷顾她,在浓密纤长的眼睫下照出小小的阴影,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长毛小狗,眨着一双水润眼睛。 她明明站在低处,略仰视镜头,可眼神过于平淡疏离,像是在俯看镜头后的人。 “首先我不是女同,但我觉得姐姐好漂亮,然后我不是女同,但是姐姐能不能给我贴贴,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女同,可以亲一下姐姐吗?” “嗨美女!(漂移甩尾)(摘墨镜)(叼着玫瑰花)(被裤子绊倒)(抛媚眼)(送出玫瑰花)(踩着裤子滑走)” “可能是我太性感了,看见姐姐就忍不住怀孕了,每个人体质不同,我就是看到姐姐易孕体质。” “这个博主我知道!id是佳佳独居指南,她的视频真的超治愈的!” “这是佳佳的朋友吗?美女的朋友果然也是美女!” “有陵城人吗?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前面的,我也是!” “我的妈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我的大脑变大枣,我的老婆你别跑。” “这不是楚心安?” “卧槽,博主这是撞大运啊!” “……” 楚心安早就吃了药睡着了,倒是荀无乡满腹情绪冲撞着心跳,一点儿也睡不着,索性溜进书房,想把那本书看完。 书房里,电脑没有关机。 荀无乡学习能力很快,他看过楚心安用电脑,大概知道如何操作。 他跳到椅子上,用爪子按着鼠标,点开了浏览器。 不会打字,但是识字。 默认浏览器的搜索框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新闻和八卦,他随便点进一个标题,链接带着他进了陵城娱乐八卦网站。 网站上充斥着对与一个刚接触新世界古人来说惊世骇俗的画面。 荀无乡狗爪子抖了两下,刚准备退出,就看见了楚心安的脸。 她仰着脸,漂亮得要命,可下面的标题却远没有那么善良: 【楚氏掌权人楚心安拜佛被偶遇,求事业还是求姻缘?】 【女总裁的出路——送子观音】 荀无乡没忍住,还是点了进去。 这是一篇图文稿,照片一部分是从某个视频里截取的,还有一些是新闻媒体发布的连心晚会图片。 配文用添油加醋的春秋笔法描述了楚家的发家史,在楚心安手里之后投资的几个项目,前不久越扬跳楼事件,最后聚焦在楚心安的婚配上。 “众所周知,中医世家嫡长孙景云颂是楚氏入赘人选第一位,然而两人相伴十数年,却仍未传出订婚讯息,是否意味着楚心安并不属意景家?” “楚心安留学归来就进入楚氏核心层,与她相反的则是她哥哥楚明闲,据小编所知,前阵子楚氏弃儿楚明闲参加录制了某档恋综节目,是兄妹阋墙,还是为楚氏下一个项目炒作?” “连心晚会上,多位公子哥接连向楚心安示好,楚心安来者不拒,真是让人摸不清楚,这位陵城白月光究竟会花落谁家?” “有网友爆料,楚心安已有意向人选,不久将公布婚讯,女总裁恐怕也想做个贤妻良母呢。” 下面的评论说什么的都有。 骂小编傻逼,造谣生事,也有看乐子的,好奇楚心安去寺庙做什么,最多的还是议论楚心安的感情史。 有钱人,尤其是富豪级别的圈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总是充满了神秘色彩。 大多数人猜测,财富满足后,欲望就不受约束。 所以,即便楚心安从未被拍到和男人有亲密举止,他们还是会觉得她私生活混乱。 陵城人所谓的白月光,也是戏谑多于赞美。 荀无乡闷闷不乐地关掉了页面,他慢吞吞从门洞里钻回楚心安房间。 自从把他捡回来,楚心安就叫人在她的房间门上开了一个小门,方便荀无乡进出。 他觉得楚心安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可偏偏那么多人要恶意揣测她。 荀无乡不理解,也很烦闷,他想起了白日那个老和尚说的话。 这是楚心安的命,还是赤霄的命? 赤霄的功过无人评判,但野史却靠记载的只言片语,将她的生平编纂出长篇大论的风流轶事。 说她权倾朝野,是因为出卖身体,委身给朝廷重臣,又说她不顾人伦,甚至与自己的嫡兄通//奸。 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她未嫁成的中郎将——薛荐。 薛荐是城阳郡主的小儿子,从小在他父亲的军营里长大,被先帝赏识,常叫来宫里。 一来二去便与赤霄熟悉起来。 两人年岁相仿,又喜爱兵法,总是凑在一起谈天习武,先帝便开玩笑,说要将赤霄嫁给薛荐。 赤霄直截了当地应了。 毕竟被公主看上,算得上薛家的福气。 薛荐如何回答的,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日,他便因为谋逆罪名,被杖责一百,死在了牢狱里。 城阳郡主在先后跟前哭得死去活来,要赤霄给她的儿子偿命,被赤霄带走后,再无音讯。 至于薛家的人,他记不清了,究竟是被发配了,还是被处死了,结果都差不多。 时人都言,赤霄看上了薛荐,薛家不从,招此祸患,皇家人多么无情冷血。 可荀无乡明明瞧见,那日赤霄辗转反侧,最后赤着脚,拎着一壶酒走到院子里。 十六的月光格外明亮,将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荀无乡躲在树影中,生怕被赤霄察觉。 他看着赤霄靠在石凳上,抬着酒壶倾倒,澄澈的酒水落尽她的口中,又从唇边溢出。 她似乎醉了,面上到处都是酒渍。 唇是湿的,下巴是湿的,连眼眶和眼角也是湿的。 荀无乡没由来的沮丧起来,他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黑暗里。 “言同百舌,胆若鼷鼠,都是废物。”女子的声音迷迷蒙蒙,应该是彻底醉了。 她趴在石桌上,许久都没有动静。 婢女们早就歇息了,赤霄从不让她们守夜。 荀无乡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去,最后只好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将她抱回了床榻上。 那夜的月光都仿佛浸了酒,泡得荀无乡生冷又头昏。 …… 此刻,他将自己塞进楚心安床边的小窝里,脑袋搁在腿上,脑子又混乱起来。 “阿弥。” 他听见楚心安很轻的叫他的名字。 荀 14. 热搜 [] 徐盛茵是徐家的女儿,楚心安其实早就有猜测。 原本连心晚会每年都是由徐盛茵帮着沈慈殊负责宾客名单的,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是推脱要给新人机会,将这个油水很足的事情拱手让人。 楚心安并不会在意下面的人收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礼物,左右不过是一些美容卡、购物卡。 徐家是和楚家截然相反的风格。 徐家的继承人不管是正统的,还是私生的,都必是男孩,即便家里只生了一个女儿,要么过继,要么科技,总之就是有皇位要继承。 对于女儿的态度,就是富养,然后嫁个有用的更富贵的人家。 这样的教育下养出来的女儿大多和徐婉宜一样,将丈夫视为依仗,对与丈夫有纠葛的任何女人都视为敌人。 徐盛茵全然不同,她推拒所有的相亲和介绍,每天高高兴兴地跟着楚心安工作,看不出半点想嫁人的意思。 “徐婉宜为了什么事情找你?”楚心安奇怪,江旭冬自从被阿弥咬了之后,很久没来找她麻烦了,也可能是为了南街的事情和他哥在明争暗斗。 徐盛茵点了点平板上的博主页面,“为了这个,这个徐佳佳是她爸的私生女。” 楚心安:“……” 看出她一言难尽的潜台词,徐盛茵很颓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为了一个养在外面的私生女大费周章地来找我。” “徐家还真是大方。”楚心安勾了勾唇,“进来说。”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办公室一侧的大屏,上面是投屏的那段视频: 徐佳佳将阻拦她离开的画面剪掉了,只留下了楚心安连说两次不卖狗,拒绝她的赠送,以及意味不明的最后一句话。 看上去像是博主热脸贴冷屁股,被拒绝得非常不留情面。 “虽然楚心安也没错,但这么就是觉得不舒服呢?” “我懂,是蝼蚁视角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博主也很烦啊,一直追着人家狗卖不卖,是个人都不想搭理。” “看不住狗离家出走,还有脸说这种话,真是无语。” “美女就是美女,冷脸都这么好看。” “少三观跟着五官走了。” “……” 公关部门早就做好舆情监控,在引导舆论的走向,但很明显,徐佳佳那头也在买水军带风向。 “楚总,我会通知律师负责的,您不必太担心。”徐盛茵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弹幕,愧疚又自责,她怎么能因为徐婉宜一两句的请求,就萌生出劝楚心安放一马的心态。 楚心安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些话自从她被楚臻带着进入集团,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利欲,或哄骗,或威胁。 名利场养大的种子怎么可能开出娇弱小白花。 “别担心,我目前没有要告她的想法。”楚心安靠在椅背上,细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支凯兰帝钢笔,“我还有别的用处。” 徐盛茵也不敢多问,只是拿着平板出去了。 办公室的其他人围上来问她,只说楚总自有安排。 —— 徐佳佳的团队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楚心安的律师。 “难道她不准备告我?”徐佳佳原本不知道楚心安的来历。 她是养在外面的,徐婉宜的父亲不是徐家现在的掌权人,只是旁支,否则也不会让女儿嫁给当时还生着病的江森。 视频一发布,徐家就给她打了电话,把她臭骂了一顿,问她知不知道得罪楚心安是什么下场。 徐佳佳本打算把视频重新剪辑,却被徐婉宜拦住了,她说江家觉得她的视频还有用处,如果楚心安告她,费用会由江家出。 徐婉宜也没想到,楚心安根本不打算告她,“不应该啊,之前有几个狗仔偷拍她和景云颂,被告得倾家荡产的,她这回这么好说话?” 他们还等着楚心安告徐佳佳,然后再抛出新的料,结果她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搞得江家这边节奏被打乱了。 江旭冬嗤笑:“她告了岂不是显得更小气,更不近人情,我们白月光大小姐可不能丢这种面子。” “楚心安会在乎面子?”江森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心比天高的弟弟只觉得无力。 江旭冬总觉得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所以要和江森争,但江森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所图的,是整个江家好,这点江旭冬的妈妈没有教会他。 “那你说为什么?”江旭冬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道。 江森看着他们正在放的视频,视频里楚心安确实语气冷淡,但说话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现在能上热搜,背后也是江家助了把力。 “或许,她知道了南街的事情。”江森道。 江旭冬一下坐直,又瘫下去,“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只是在谈,又没有签合同,谁都能竞争,难道就只准她楚家攀上政//府这条线?” “重要的是南街吗?”江森眼底满是嫌弃,“重要的是楚勤是不是真的要和她撕破脸。” “楚勤一直都是闲散人员,如今又生了场大病,楚心安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现在整她舅舅吧?”江旭冬莫名打了个冷颤,他小腿上被狗咬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势在必得,不是吗?” …… 徐佳佳的视频持续发酵,直到傍晚,被一则新的视频又添了把火。 那是一个陵城本地营销号,平时的视频都是顶着一个柠檬头,讲述陵城名人名企的小道消息。 这个视频里,他用饱含深意地语气讲述了楚心安为什么要去拜佛。 “寺庙虽说是国有,但是收入开支可是不公开不透明的,灵宁寺的收入说是70%用来维持寺庙运营,20%用在僧人生活开支、举行大型法事活动等,10%则用来做慈善,但是没有账目,谁会信?” “有些商人特别喜欢去拜佛,为什么?因为捐的钱都大有用处呐。就说楚心安这次去灵宁寺,大家马上就能知道楚氏又有大型项目要落地了,我斗胆猜测,恐怕来头不小哦。” 视频下面的评论都在问博主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还真有人点到了南街,被博主点了个赞,推到了评论区前排。 南街空置,是许多陵城老城区人的痛。 15. 温泉 [] 楚勤挂了电话才意识到,楚心安恐怕已经知道他回国了。 他住在VIP病房,床边围着的人见他挂了电话,才又开口:“是楚心安?提到南街了?” “嗯,她说南街项目遇到了难处。”楚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森一语道破:“楚心安什么时候是会和你商量的人了,这中间恐怕有蹊跷。” “徐佳佳的视频可以说是偶然,但营销号这一波明显是冲着她去的,她能不知道?”曹宗廷皱眉,“如果你们拿不下南街,我倒是不介意和楚心安合作,她看上去是个有脑子的。” “曹总,你得相信我们呀。”江旭冬急了,被江森按住。 江森笑着说:“曹总,您觉得是只有我们一家想看楚心安的笑话吗?整个陵城谁不知道她家这一辈就剩一个没用的儿子和一个迟早要嫁人的女儿,您不看眼前,也得看将来啊。” 楚勤躺在靠枕上,无声地瞥了眼江森。 江森轻轻眨了下眼睛,才又对上曹宗廷探究的眼神,“您想在陵城有个好的开始,我们江家也想再向上走一步,大家目标是一致的呀。” 曹宗廷总归是不亏的。 他的商场除了偶尔选品出问题,导致消费者大面积投诉。但大部分人总是不长记性且喜欢随大流的,铺天盖地的营销和推广,让很多人根深蒂固地觉得曹氏旗下的商超品质就是比其他的好。 他与江家合作,还是与楚家合作,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即便将来两家的名声出了问题,也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选择江家,不过是看在楚勤的面子上。 说到这里,“楚总也是楚家人,怎么不帮着自己的外甥女,反而和江家合作呢?”曹宗廷自然知道楚勤在楚氏根本没地位。 他甚至也没想过,楚勤还会找他合作,一个被放逐的上一辈,和一个正在巅峰的年轻人,他是疯了才选楚勤? 但江家开出的条件确实让他心动,不光是地租的减免,还有之后陵城的选址,楚心安必然不会开出如此优渥的待遇。 楚勤似笑非笑:“江家也是我的自家人。” 曹宗廷狐疑地打量了下江森与楚勤,最后甩甩手,“总之,合同要在你们拿下南街之后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造谣还是贿赂,反正我只能保证暂时不和楚心安合作。” 他拎着包出门,和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本以为是其他病房的家属,没想到那女人提着保温盒直接进了楚勤的房间。 曹宗廷若有所思地回过头,边走边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 楚心安还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股东和董事会都在催她解决舆论问题,都被楚心安三言两语地打发了。 股价波动在正常范围内,尚且不用担心。 楚心安便安心地给自己放了周末。 她带着荀无乡去了一个温泉山庄,是她名下的产业,平时不怎么接待外客,大多是熟悉的董事和家眷,被楚氏邀请过来的。 荀无乡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车,整个狗都晕乎乎的,抱着一只塑料袋要吐不吐,楚心安只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等到了山庄,荀无乡更难受了—— 这也曾是赤霄的山庄。 这片地方,除了那片时髦高级的建筑,甚至都没有改变。 那依山的温泉,遍野的竹林,连风声都如此熟悉。 他像是回到了前世,回到那棵长生树上,看着窗子后摇动的烛影,守着那身华贵宫装。 “阿弥?”楚心安的声音将他叫回了现实。 荀无乡慢吞吞地跟过来,倚在她小腿边。 楚心安奇怪:“怎么了?还难受吗?” 荀无乡轻声应了:“嘤。” 难受,一想到这里就难受。 …… 他守着赤霄,赤霄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为了不被发现,往往隔一段时间或者岔开好一段路,所以为了追踪赤霄,他在院子里长年累月地放着特制的香。 那次,赤霄只身一人策马出门了。 他跟着香气,不远不近地追着赤霄,一路到了山庄,山庄被打理得很干净,赤霄交代了管事几句,便让他将人全都散了,自己一人住在庄子上。 初冬的夜晚,已经很凉了。 赤霄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裹着殷红的披风,赤着脚顺着山路石阶往上走。 荀无乡已经不敢看了,可是他必须跟着赤霄,这是他的使命。 于是他看着赤霄在一处温泉池边停住了脚步,披风被随意地丢在岸边,沾了水汽变得潮湿,她披散着墨色的长发,跳进了温泉里。 那池子是天然形成的,很深,赤霄跳下去后没有立刻浮上来。 荀无乡蹲在树上,急得冒汗,他在心底数着时间,若是赤霄再不上来,他就—— 有人来了。 荀无乡耳朵动了动,听出了楚辰安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带着怒意。那身影并未停留,径直跳进了水里,将赤霄一把捞上来,丢在岸边。 “你疯了?”楚辰安愠怒地冲着她骂,“将所有人都遣散,在这里寻死?” 赤霄趴在岸上哈哈大笑,水温很高,她身上散着蒸腾的热气,湿透了的中衣贴着她的曲线,发丝还滴着水,像神话里扮作仙子的大妖。 “我就知道,连这么偏远的庄子都有你的细作,楚辰安,你早就想杀我了吧。” 荀无乡的心脏被细作两个字戳伤。 他亦是楚辰安见不得人的暗子,埋藏在赤霄的身边。 赤霄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而楚辰安给了他活下去的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要争夺,要厮杀,但他能吃饱穿暖,最后活了下来,成为了楚辰安的暗卫。 荀无乡替楚辰安杀了许多人,直到有一次,楚辰安让他去杀赤霄阵营的大将军,薛荐的嫡兄薛添。 薛添从小在门派里长大,师从武林高手,与荀无乡这种野路子不一样,他的一招一式都叫得出名字。 即便如此,荀无乡照理受不了那么重的伤。 但他几乎是九死一生回到暗桩,内力折损太严重,无法再轻而易举地去杀人,便被楚辰安派去看着赤霄。 16. 挡道 [] 温泉山庄的酒店楼层不高,楚心安的房间在顶层六楼。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明闲,等他随行的朋友们都奇怪地抬头,才走回房间。 荀无乡感受到她的低气压,摇着尾巴拱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 楚心安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眉头皱着,坐在床沿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摸出手机。 “查一下楚明闲最近的行踪,尤其是他之前恋综里面接触到的人。” 半小时后,一份详细的报告发给了楚心安。 楚明闲还是老样子,每日先去他的画廊闲逛一圈,再去找他的狐朋狗友们吃饭,不过最近的饭局里,多了几个新人。 其中五个都是节目组四处搜罗的素人,只有两个,是内定的。 刚从北美留学回来的曹欣敏和方耀的妹妹方灿灿。 江旭冬给她看嘉宾名单的时候,还没有曹欣敏,她应该是后来塞进去的。 楚心安想了想,给方灿灿打了电话。 “喂,安安姐?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刚想和你说,我来你山庄度假啦!是明闲哥哥我们来的,你知道他去参加我们综艺了吧……”小姑娘话很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最后还问,“安安姐?你怎么不说话?” “灿灿,你们节目组的人都来了吗?”楚心安笑着问她, 方灿灿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乖宝宝,方家是做母婴用品的,方家父母信奉科学育儿,用爱富养,导致两个孩子都成了什么都要和父母分享的话痨。 方灿灿爱美,长得也可爱,大学的时候就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穿搭妆容,成了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 这次参加恋综,也是因为她想创建一个自己的美妆品牌,希望通过这个节目带一下流量。 方灿灿乖巧回答:“是呀,全都来了,不光是嘉宾,幕后工作人员也来了,大概六七十个人?” “你和曹欣敏的关系怎么样?”楚心安语气温和,直截了当地问。 方灿灿沉默了几秒,然后小心试探:“安安姐,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楚心安:“我不认识她。” 方灿灿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不喜欢她,我还以为你跟她关系好呢,那我就不好和你说她的坏话了。” 楚心安听见电话那头,方灿灿和她的助理说了句什么,背景音变得安静下来,小姑娘还知道说坏话要偷偷的。 “我跟你说,曹欣敏真的太大小姐脾气了,我就没见过比她还自恋自私的人,你知道她就是那个曹家的女儿吧,她爸是曹宗廷,那又怎么了,我爸也很有钱啊。” “她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搞得我都没地方放我的护肤品诶,她还不管节目组的规则,深更半夜拉着男生出去玩,第二天好晚才回来,那天拍摄拖到老晚,我都困死了。” “还有哦,安安姐,她居然喜欢明闲哥诶,虽然明闲哥没选她,明闲哥好像没什么看上谁,一直都在敷衍节目组,有次要邀请女生出去约会,他直接放弃,最后跟着其中一组出去三人行了哈哈哈哈……” 方灿灿说着说着就跑偏到了楚明闲身上。 楚心安时不时附和她一句,好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 曹欣敏来这个节目的目的,恐怕就是楚明闲。 究竟是江旭冬把楚明闲要参加的消息卖给了曹家,还是楚勤在中间充当搅屎棍。 楚心安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在不自觉玩着小狗的耳朵。 荀无乡的表情麻木,但又不想躲开,只好忍着耳朵上酥麻的感觉,乖乖地站在那儿。 “阿弥怎么这么乖啊!”楚心安心情一下愉快起来,她将荀无乡抱到怀里,搂着他在床上打了个滚。 手脚都放开,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中间,楚心安盯着天花板,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今天是周末,是她和阿弥的独家日,不能被无关紧要的人扰乱了行程。 方灿灿说他们今晚会聚餐,所以不会去山上泡温泉。 楚心安换好了泳装,又拿上了简易迷你的充气游泳池。 山腰处有一方温泉是被竹编围栏挡起来的,这里是楚心安的私人温泉,不准外人进入。 她给充气泳池放开浮在水面上,又往里面舀了半高的温泉水,才把荀无乡抱进去。 荀无乡很僵硬,他不知道该看哪里。 楚心安的泳装太简单,小小的布料和几根带子,深红色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在黑夜里,灯光下,像莹润得羊脂玉。 荀无乡觉得自己要是还在树上,恐怕早就红透了脸,带上了那根黑色布条,念清心咒了。 可现在他只是一只小狗。 拉萨犬长长的毛发沾了水,丝丝缕缕地浮在水面上,荀无乡将头埋在充气池的边上,被楚心安一把托住了脑袋。 “阿弥?你害怕吗?”楚心安揉着他的脸,“别怕,我陪着你呢。” 荀无乡被迫和她对视。 他圆圆的黑色眼里,看见漂亮如仙子一般的女人。 她湿露露的黑色长发垂在身前,红色的带子勒在白皙的皮肤上,又消失在脖颈后,因为热气而起伏的胸口,圆润饱满。 他张开了嘴,舌头袒露着呼吸,喘不上气了。 楚心安以为水温太热了,便给他加了些凉水,荀无乡在泳池里掉了个头,屁股对着她,脑袋耷在池子边。 楚心安见他状态正常,便放心下来,坐进温泉。 她闭着眼睛,头靠在石案边的硅胶枕上,用一条热毛巾盖在眼睛上。夜晚的山林,安逸至极,有风吹过竹叶的声音,也有不远处酒店里,隐隐传来的说话声。 楚心安有点困了。 …… “诶,这里门开了?”围栏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边上的女声追过来,“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我们还是走吧,我听说这里本来就不对外开放,别惹事。” “没事,就看一眼。” 荀无乡看了眼没动静的楚心安,伸出爪子拨水,把自己送到岸上。 肉垫沾了水差点打滑,他悄声守在竹编门口。 门是被合着的,只是没有锁,男人试图推开门往里张望,门里却突然蹿出来一道白色影子,拖住了他的脚。 “卧槽,哪里来的狗?”男人甩了甩脚。 荀无乡也不是为了咬他,松开 17. 哥哥 [] 楚明闲来得很快,他面上泛红,显然是从酒局过来的。 见楚心安只披着浴巾,条件反射地问:“你就站在这里等?你身体本来就……” “闭嘴。”楚心安不想听他说这些,下巴微微抬了下,指像那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把人带走。” 男人早就道了歉,楚心安一言不发,他也不敢擅自离开。 楚明闲看了眼那人,下意识地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尴尬道:“我们那边已经散了,就想说上来泡一下,没想到碰上了楚总……” “究竟怎么了?”楚明闲问。 当着楚心安的面,男人也不敢扯谎,“是我的错,不小心踢了楚总的狗,对不起,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不小心?”楚心安笑了,“是这条路修得太窄了,容不下你过,所以才不小心?” “不是,是我脚贱。”男人连忙改口。 楚心安撇了眼楚明闲,意思明显,楚明闲挥了挥手,“你回酒店吧,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你就走。” 再不走,楚心安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男人点了点头,悻悻离开。 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楚明闲才道:“你什么时候会和这种人掰扯了?你的狗就这么重要,值得你和那人说这么久的话?” 楚心安已经摘了浴袍,又泡回池子里,荀无乡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身上的水已经被抖干了,被热气蒸着倒也不冷。 “说完就可以走了。”楚心安背对着他。 也许是酒精上头,楚明闲坐了下来,他盯着楚心安的背影,白皙的皮肤上勾着两道红色,很漂亮。 “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楚明闲轻声问。 温泉水是活的,源源不断地汩汩流淌,将楚明闲的声音淹没其中。 楚心安没回头,她趴在池子的另一边,揉弄着荀无乡的脸。 水温有点烫,热气熏得楚明闲头脑发昏,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曾经见过这个画面。 好像什么时候,他也这样在岸边看着楚心安的背影。 白色的身影慢慢沉入水中。 楚明闲惊慌地喊出了声,“别!” 楚心安被他吓了一跳,转身瞧见楚明闲蹭地站了起来,神色张皇,她不悦地问:“你干什么?” 楚明闲怔怔地望着她,好端端地靠在边上,并没有溺水的迹象。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难道是酒喝多了上头? “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别泡太久。”他脚步凌乱地推开门走了。 楚心安蹙眉看着,“发什么神经。” 楚明闲越来越不正常了。 楚臻曾经和她说,她刚出生的时候,楚明闲可高兴了,天天抱着妹妹长,妹妹短,保姆都没有他换尿布熟练。 后来可能是长大了,知道了楚家继承的特殊情况,加上出了场小车祸,楚臻第一时间护住了楚心安,他心灰意冷,变得疏远刻薄起来。 自楚心安记事以来,楚明闲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他开口就是嘲讽,看她的眼神里夹杂着恼恨,直到那一次…… 快过年的时候,楚臻出差,临走前叮嘱楚明闲好好照顾楚心安。 结果天气骤变,楚明闲开始发烧,张姨丈夫生病在住院,她要去送晚餐,便让楚心安给他把药端上去。 楚明闲可能是烧糊涂了,楚心安进门的时候听见他嘴里还说着胡话,“不,不是我,不要走……” 楚心安想把他叫起来喝药,刚坐到他床边,楚明闲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狠戾,彼时还在上高中的楚心安着实吓到了。 “赤霄?”他伸手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太大,楚心安惊呼着叫他放手,并没有注意他叫她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楚明闲环顾着四周,“这是哪里?” 楚心安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恼怒道:“张姨让我给你送药!你松开!你烧傻了吗?这是家里!你干什么?楚明闲!” 楚明闲没松手,只是放轻了些,他直勾勾地看着楚心安,“你叫我什么?” 楚心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叫你什么?楚明闲!怎么,就你这样,你还想要我叫你哥哥吗?” 楚明闲眼神晦暗,让楚心安觉得很陌生。 “楚明闲?你到底怎么了?不然我打电话给景爷爷,让他过来看看?”她不安地掰着楚明闲的手指,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纹丝不动。 楚心安也累了,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梦,对不对?”她听见楚明闲喃喃自问。 下一秒—— 楚心安就被狠狠地惯到了床上。 即便有柔软的被子作底,楚心安也被摔得不轻,疼痛感从背部涌上来,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楚明闲,“你疯了?” “我是疯了。”楚明闲一只手将她两手叠在一起按住,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那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楚心安又惊又怒,生理眼泪被逼到眼角,她曲着腿想踢楚明闲,又被他身体按住。 “我错了,我后悔了,当初不该让你一人在府中,可那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说要助我,为什么又反悔,那荀无乡有什么好,值得你回去,不过是一条狗,一条狗而已,都比我重要,你心太狠了……”他凑在楚心安的耳边,声音很轻,在呼吸声里变得含混模糊,“我没做错,你这样的人,就是该死……” 他掐着楚心安脖子的手变得用力。 窒息感变得灼痛起来,楚心安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是我的错,是你根本没有心。”楚明闲似乎终于说服了自己,他的脸埋在楚心安耳边,被烧得滚烫的皮肤贴着她,将楚心安掐得面色涨红青紫。 疼痛…… 愤怒…… 恶心…… 楚心安用尽全力,将他掀开,劈头盖脸地将人扇了一通,才发现楚明闲早就昏死过去了。 她咬着牙,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给景老爷子打了电话。 景老爷子带着景云颂过来,给楚明闲把脉,灌了一帖药,人总算是安定下来睡着了。 可那头楚心安又不好了,她受了惊吓,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下去接人的时候吹了冷风,烧得比楚明闲还严重。 等烧降下来,人又开始做噩梦,那个年谁都没有过好。 她的惊恐症也是那次之后发作的。 后 18. 走丢 [] 曹欣敏比楚心安想的礼貌,她提前半小时就等在休息室,楚心安来的时候,面前的茶水已经快见底了。 “楚总。”曹欣敏站起身,她穿着一条银色包臀连衣裙,麦色的皮肤显得很健康,像楚心安在留学期间最常碰见的华裔女孩。 楚心安笑着点头,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曹小姐,我猜你是对这个感兴趣。” 曹欣敏也不意外,她打开文件,果然是楚明闲的全部资料。 “楚明闲知道你拿他来和我交易,恐怕要被气死了。”曹欣敏说。 楚心安坐在窗边的沙发里,背后是漫山竹林,阳光正好,她侧首看向窗外,光影将她的睫毛都照得发光,“那曹小姐,要用什么和我交易呢?” 曹欣敏合上文件,似笑非笑地问:“楚总觉得这些能换来什么?” “曹总有话要托你说吧,你是聪明人,就别绕弯子了。”楚心安说。 曹欣敏在心里默默感慨,她爸说得没错,楚心安不是凡夫俗子,她能坐稳楚氏一把手,靠得不仅仅是出身。 “我父亲说,楚勤和江家关系不寻常,他在病房碰见了怀孕的女人去看楚勤,这样的合作关系让他觉得不稳妥,所以,他想另择良木。” 楚心安笑问:“如果这个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呢?” “那还有一个。”曹欣敏说,“荀家要回国了,一旦我们合作达成,他们旗下的所有品牌都会入驻,这对南街来说,可是起死回生的最佳机会。” 楚心安微微蹙眉,又舒展开,荀家倒确实是个意外。 荀家早年是从帝城发家的,作为国内最大的奢侈品集团,他们集团业务主要是香水化妆品和珠宝钟表,从上一辈开始产业向欧洲迁移,还拓展出了葡萄酒产业链。 荀家一直在海外发展,听说是因为大儿子成了植物人,在海外寻医。 曹家涉及海外贸易的业务多,与荀家打交道也多,但能第一时间知道荀家要回国的内幕消息,看来曹宗廷的本事比她想的多。 “荀家要回国,自然又更好的选择,怎么会看上南街呢?”楚心安问。 曹欣敏试图用平淡自然的语气说出来,但她的眉眼神情是遮不住的洋洋自得,“荀家的小儿子和我是同学,我跟他提过我父亲最近在做的项目,荀夫人祖籍也是陵城人,是在老城区长大的,是有感情基础的。” 楚心安若有所思,荀夫人确实是陵城人,说起来和楚臻还有些故事。 她们从小在贵族私立学校上学,炫富方式早就不是简单的服装珠宝,那时候流行投资电影,喜欢比谁投资的电影先上映,票房高,评价高。 荀夫人,也就是周玉秋,也不知怎么就和楚臻较上了劲儿。 楚臻投悬疑片,她就悬疑恐怖片,楚臻要出资请当时最红的小花旦去做配角,周玉秋就花两倍的钱把人撬过去,总之两人彼此看不顺眼,一直到高中周玉秋出国了,两人断了联系,才彼此安分下来。 说起来楚臻脾气乖张,从小就霸道跋扈,居然没和周玉秋打起来,也算是罕见。 楚心安并没有犹豫很久,她起身给曹欣敏递了张名片,“这上面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南街的合同定下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曹总,希望到时候,曹总也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那是自然,只是……”曹欣敏问,“你要怎么对付楚勤和江家?我听说他们已经联系上政府的人了,合同都拟好了。” 楚心安勾唇:“合同签署难道需要这么久吗?显然他们并没有谈妥,至于我怎么对付他们,就不需要曹小姐担心了,希望你玩得开心——” 话音未落,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温泉山庄都是楚心安的自己人,知道她的规矩,没有大事是不会上来打扰她的。 楚心安一开门就看见了经理慌乱的脸,她温和地问:“怎么了?” “楚总!阿弥不见了!我刚刚派人在所有楼里都找了,监控也查过了,他跟着人出去了!我已经安排人进山上去找,但现在还没有找到,我……我觉得还是要和您说一声。”经理急得满头大汗。 楚心安有多在乎那条狗,他们都有目共睹。 从小就没提过东西的楚大小姐,竟然会抱着一只狗哄,还带着去泡温泉。 现在狗不见了,整个山庄的人都要丢工作,经理不敢瞒着。 “跟着谁出去了?”楚心安脸色沉下来。 经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她看监控拍到的画面—— 是昨天山上碰见的男人,看上去是阿弥主动跟上去的。 “这不是阳哥吗?刘浅阳。”曹欣敏凑过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节目组的跟拍导演,当时就是负责我的部分的呀,他怎么了?” “打电话给他。”楚心安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话。 曹欣敏撇了撇嘴,看出她确实着急,才露出那副温柔面具下的冷漠芯子,电话拨通后一直无人接听,连续打了好几遍,才被接了起来。 “欣敏?怎么了?”刘浅阳问。 曹欣敏:“你现在在哪里呢?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刘浅阳自然不好意思说,他是被楚心安赶走的,还一直赖到吃了午饭才走,“我走了呀,刚刚出了山庄,在山路上没信号,现在上高速了。” “你在高速上了?”曹欣敏皱眉,“你看见楚总的狗了吗?” 刘浅阳顿了下:“没有啊,怎么了?狗不见了吗?” “你怎么知道狗不见了?”楚心安接过了电话。 外放里,刘浅阳的声音明显慌了几分,“我不知道啊,楚总,这不是给我打电话问狗,我就猜狗丢了嘛。” 楚心安:“监控里拍到狗跟着你出去了,你没看见?” 刘浅阳:“我,我看见了,这不是没当回事嘛,毕竟是您的狗,要去哪里我也不敢管啊。” 楚心安直接挂了电话。 曹欣敏不解地看向她,这是不准备找狗了?刘浅阳显然在说谎啊? 没几秒,刘浅阳又回拨过来,“楚总,我真的不知道狗去哪里了,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中午吃完饭就准备离开,在酒店中庭看见了狗,就,就想着逗逗它,然后我就走了呀,我没做什么,您可以查监控的。” 楚心安:“你对它说什么了?” 刘浅阳没想到楚心安居然一下就猜到了,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 19. 发烧 [] 楚心安在温泉山庄呆了一周,还是没有半点阿弥的消息,徐盛茵带着助理两头跑,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劝:“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楚心安盯着电脑的眼睛有点酸,她揉了揉眼眶,“明天上午走,最近也没有人提供消息吗?” “有好多人带着狗过来,但都不是阿弥,您之前不是给阿弥注射过芯片吗,都不符合。”徐盛茵说。 千万酬金的诱惑下,太多纷乱的信息涌来,这种情况下,都没有找到阿弥,徐盛茵不敢再想。 楚心安合上了电脑,准备再去山上找一圈。 房门一开,就看见楚明闲杵在那里,似乎要敲门的样子。 楚心安没心情和他多话,只是挑了挑眉。 楚明闲也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了她,转身就走了。 楚心安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一张照片,是江森在和一个人对话,那人她也认识,是之前为她和政府牵线的人。 楚氏有专门和政府对接的部门,也是纳税大户,他们有熟悉的政府官员,只不过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几乎是从上到下换了班子。 他们之前联系的那位,就是这次新调过来的。 显然,这位内部人士立场也并不是那么坚定。 楚心安并不意外,只是她没想到楚明闲手伸得这么远,居然能拍到这些照片,看来楚勤并没有笼络到他? 又或者曹宗廷至始至终都没有定下要和江家合作。 楚心安很累,但脑子停不下来,她飞快地梳理着其中关节,最后决定明天先和楚勤见一面。 文件袋交给徐盛茵,又让她去联系楚勤,楚心安将头发绑好,进了后山。 后山的山腰到山脚都是开发好的温泉池,山腰往上为了安全着想,并没有开放。虽然楚心安并不觉得阿弥会自己跑丢,但还是决定亲自去找一圈。 开发的时候修了石阶,但因为常年没人上山,都覆上了厚厚的青苔,楚心安滑了两跤,脚踝隐隐作痛,可能是扭伤了。 她靠在树边休息,风声寂寥,不过短短数月,阿弥在她心里的地位就已经如此之重了吗? 楚心安自己都觉得奇怪。 天色渐沉,开始飘起了细雨,楚心安只好快步往回走,尽管如此,还是被大雨浇了个透。 “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一点儿也不像你。”景云颂站在酒店与后山的连廊口,“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楚心安擦了擦眼睫上的水,“打电话给你干什么,找狗吗?” “对啊。”景云颂丢了一块浴巾盖在她头上,看她慢吞吞擦得来气,直接将她脑袋抱起来囫囵擦了个彻底,“你那些方公子、温公子、李公子都去给你找狗了,还多我这一个吗?” 楚心安莫名其妙,用力拍开他的手:“你在生什么气?景公子?我这么叫你,你就高兴了?” 景云颂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泄了气似地将浴巾拿下来,“我没有生气。” 楚心安嗤笑:“撒谎。”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多健康的人,淋了雨立刻就打喷嚏鼻塞起来,原本打算明天再走,现在景云颂直接把她塞回房间,让她换了衣服跟他回去。 “你这么匆忙赶过来,就为了让我早一晚上回去?”楚心安不理解,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可能要发烧,山庄有医疗团队,但肯定没有家里呆着舒服,更何况明天还有要紧事。 景云颂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捡起茶几上的狗绳,盘在手里捏着,“你在山庄呆了一周,又铺天盖地发悬赏找狗,闹得满城风雨,爷爷让我早点把你带回去,查查脑子。” “景爷爷才不会这么说。”楚心安又打了两个喷嚏,说话声都浓重起来,“但找不到阿弥,我不想回去。” 她情绪很沮丧,景云颂也看出来了,那么外露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在楚心安身上瞧见过了。 …… 今天下午他在医院碰见了方耀,陪着他妹妹方灿灿去做体检。 方灿灿好不容易碰上一次景云颂,对着他说了好多楚心安和温泉山庄的事情,包括楚明闲、不识趣的男人、曹欣敏等等,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来的,看方耀显然是都相信了。 方耀没想到楚心安那么在乎一条小土狗,听妹妹添油加醋的夸张描述,立刻就抛下她,叫上几个朋友满城去找狗了。 方灿灿嘟着嘴问景云颂:“云颂哥哥,你怎么不去找狗啊?你不喜欢安安姐了吗?” 景云颂扯了扯嘴角:“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喜欢她了?” 方灿灿凑过来,故作玄虚地将手挡在唇边,声音却并没有放轻:“云颂哥哥,你就别装啦,之前在我哥酒局上狂揍张彦君的不是你吗?” 景云颂伸出食指,抵着她的脑门将她推开,“谁是张彦君。” “装,你就装吧,到时候安安姐看上了别人,有你哭的时候。”方灿灿哼了声,诊室恰好叫到她的名字,她边走边补充,“我从山庄走的时候看见安安姐,觉得她状态不好,你还是早点去陪她吧。” 景云颂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回了家就收拾了东西,开了车库里一辆常年积灰的越野车。 “你要去哪?”景老爷子奇怪,“今晚要下雨,别到处乱跑。” 景云颂摆摆手:“我去接楚心安。” 他语气平缓,车速倒是一点不慢。 景老爷子啧啧两声,“现在知道急了。” …… 楚心安换衣服时间太久了,景云颂反应过来,已经快半个多小时了,他皱眉过去敲卧室的门,“楚心安?还没好吗?” 无人回应。 景云颂敲得更用力了,“楚心安!回答我!” 还是毫无动静。 景云颂直接推门进去,幸好楚心安对他没什么防备,没有反锁卧室门。 她面色通红,躺在床上,衣服散了一地,应该是晕倒了。 景云颂上前摸了下她的额头,又给她把了脉,是淋了雨发烧了,但她的状态又和上次被魇住的时候很相似。 景云颂来的时候带了药,给她灌了一些下 20. 好心 [] 景云颂急得昏了头,深更半夜给张姨打电话,安抚了半天才打消了她过来景宅的主意。 楚心安竟然把平安扣给了阿弥,“我该怎么说你好?”景云颂坐在她身边,神情无奈。 楚心安上小学前一直体弱多病,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景老爷子用尽办法给她调理身体,但她总欠那么点精神气。 楚臻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从保险箱里找到了这块祖上留下来的平安扣,给楚心安戴上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她戴上那块玉,身体竟然真的慢慢好起来,楚心安不以为然,她觉得喝了那么多景老爷子的药,是个死人都给他灌活了。 景云颂原来也是不信的,但现在…… “难道真的是因为玉丢了吗?”他喃喃道,“可玉在阿弥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要找狗。 楚心安似乎听见了阿弥两个字,被景云颂握着的手突然用力了一下,他回应道:“你别着急,我会去找阿弥的。” 楚心安现在体温降不下来,药物不起作用,景云颂只好用了土办法,叫佣人给她拿酒精擦身体。 到后半夜,她总算是平静下来。 景云颂松了口气,让人照看着,自己出了门。 鑫都大厦那头有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就为了不错过任何消息,陵城现在掀起了寻狗热潮,大部分是年轻人凑热闹,也想看看楚心安是不是真的会给千万酬金,还有一小撮就是有钱大少爷们,指望找着狗去给楚心安献殷勤。 有人甚至在联系宠物店,想问问能不能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 楚氏在网站上放出了详细的资料,又说明狗狗脖子后注射了芯片,这才劝退了想弄虚作假的人。 “有新的线索吗?”景云颂问值班员工。 员工摇了摇头:“一晚上来了好几波人,要么就是长得像芯片对不上,要么就是空口白话说在哪里看见了,给的照片模糊得要命,根本没法找。” 景云颂接过了电脑,对着邮件一条条翻看。 “景医生,楚总怎么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找一条狗啊?”员工也是集团老人了,自从楚心安开始管事,除了高层的管理人员,从没人看见过她动怒或者冲动的时候。 她能开出千万酬金找狗,简直是天方夜谭。 “难不成这条狗是什么商业大鳄的?她需要谈合作吗?”员工说,“或者是什么福利院小朋友的?” 景云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好说都不是,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土狗。 他沉默着打开了下一封邮件,骤然愣住了。 那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拍到了一只白毛小狗躺在路边,似乎在抽动。 邮件内容写着:“这是我和朋友路过国道的时候拍的,不知道你们找的是不是这个?我们当时看见的时候,小狗已经倒在地上抽搐了……” 那条国道是从温泉山庄出来的必经之路,而且那小狗脖子上明显戴着一个坠子。 景云颂直接按照邮件上提供的联系方式拨了电话,被挂了两三次之后,总算接通了。 “谁啊?大清早的?”那头声音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 景云颂说:“你好,我是楚氏集团的员工,想问一下你关于小狗照片的事情。” “楚氏?对对!我们发了邮件!是那只小狗吗?”电话那头激动起来,几秒后又沮丧道,“可是当时我们以为那狗活不成了,就没有回头……你们要是找的是那条狗的话,估计……” “你能告诉我具体是在哪个位置吗?你提供的消息很有用,公司会另外给你一笔感谢费。” “大概是标着39里程碑再往东一百米左右,具体多远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附近有一个加油站。” 景云颂谢过对方,又自己给邮件上留下的账号打了一笔钱。 “景医生,你现在过去找吗?!”员工惊讶,“马上就要天亮了,再等等呗。” 景云颂已经穿好了外套,“不了,你辛苦了,有其他消息可以给我打电话。” —— 楚心安又一次回到了那张床榻上,她视线模糊,胸腔疼痛。 床榻边有个黑衣人,他戴着面巾,大半张脸被遮住。 楚心安咬了舌头,剧烈的疼痛让她短暂清醒,视线聚焦,她看清楚那人的眼睛,很漂亮的一双荔枝眼,圆润又澄澈,尤其是现在,含着一抹水光,更显可爱可怜。 楚心安竟然有些想笑,她想问那人在哭什么,哭得这么可怜。 她想伸手,可浑身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男人跪在她床边,伸手想捂她的伤口,他颤抖的声音在说些什么,楚心安听不清楚。 她太疼了,疼得闭上了眼睛想深呼吸缓解一下。 可一睁眼,面前的景象又变了。 她坐在四方的轿子里,屁股下铺着厚厚的狐狸皮毛,中间的小几案上摆着好些点心,还有几袋牛皮纸包着未拆开。 身边穿着古装的小姑娘见她睁眼,连忙问:“公主可要用些点心?回宫的路还长着呢。” 楚心安又想笑,做梦总是梦见古装剧是怎么回事。 她摆了摆手,窗子被风吹得框框作响,这梦还是个冬天。 开了窗子,布帘立刻被风卷着往外掀,她不动声色地往外瞧,漫天风雪,路边的树木草丛都积着一层白。 小姑娘刚要过来关窗,就被楚心安拦住了。 她瞧见了那双眼睛。 圆润可爱得像一只小狗,却被寒冷冻得瑟瑟发抖,失了神采。 “公主再瞧什么?左右不过是流民,您救了一个,就会涌上来十个百个,又是何苦,您实在不忍心,奴婢让人将他送去营中,交给薛将军如何?”小姑娘说话语速也忒快了。 楚心安都来不及听清楚,她对上了那双眼睛。 许是实在让她想起了阿弥,楚心安从几案上拿过一包冒着热气的牛皮纸包问小姑娘,“这是什么?” “是您最爱吃的栗子糕呀?奴婢刚去买的,您现在吃吗?诶——” 楚心安手一扬,牛皮纸包就从窗边滚落下去。 她看着那双眼睛瞪大了,变得更圆了,惊讶与感激,她做了这么多年慈善,见过太多次,只是这一次,或许是那人情绪太外露,惹得楚心安又怜悯起来。 “你方才说……薛将军军营,叫人送他去吧。”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一双眼睛,怎么能流落在路边,楚心安不 21. 真假 [] 二殿下盯着楚心安的脸看了半晌,看得她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才悠悠来了句,“你今日看着有点不一样。” 楚心安心中暗惊,这二殿下如此了解公主,又和楚明闲有同一张脸,总不会他们也是兄妹吧。 果然,下一秒二殿下就说:“快到母妃的祭日了,你去向父王请旨,与本王一道出宫拜祭。” 楚心安不解,他自己去请不就好了,非叫她去做什么? 不过为了不露馅,楚心安只是傲慢地点了头。 二殿下的神色更不对了,他俯身过来,对着靠在榻上的楚心安来回打量,骤然伸出手想要碰她的时候,被楚心安一掌打开了。 “你做什么?!” 二殿下收回被抽得发红的手背,叹了一句,“这样才对。” 楚心安:……变态!长着这张脸的都是变态! 她烦躁起来,只觉得这梦太长,没个尽头,又或者,开场的大火便是尽头?怎么做梦还是倒叙。 楚心安被灵宝哭着哀求,不情不愿地喝了药,只是一眯眼,睁开又到了新场景。 她感觉自己头脑昏沉,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人在脑子里跳舞,太阳穴一涨一涨的,这是……喝醉了? 楚心安刚想坐起身,就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 她不露声色地微微睁开眼—— 又是那双眼睛? 记得二殿下说他把人抢走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夜风带着凉意,楚心安被吹得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刚要担心是不是被发现自己醒了,就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些。 她被妥帖地搂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荔枝眼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楚心安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闻见的。 她搭在肩头的手有些痒,想把这人的面巾摘了,看一看那张面孔是不是也和他的个子一样成长了。 只是刚要动作,就已经到了床榻边。 本以为没机会了,谁知他竟然站在床榻边犹豫了一会,然后摘了面巾。 楚心安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因为眼里全是醉意,那人只以为她并不清醒。 “公主,我……”他跪了下来,在她的床边开了口,“你别难过……” 我难过什么?楚心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闭上了嘴,极为小心地给她拉了下被子,就转身离开了。 是古代人都如此克制吗? 楚心安无趣地想,她明明觉得这荔枝眼喜欢她呀?也不是,喜欢的是公主。 这一觉睡得漫长,等楚心安清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从梦境里出来了。 结果,她一转头就看见了龙袍。 金线龙纹,华贵异常,那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有一张威严的面孔,却对着楚心安笑得眼尾炸开了花。 “心安,睡得可好?朕听说你今日要与辰安去皇陵拜祭你母妃,近日雨水多,路上可要小心,朕将禁军派给你,也好叫朕踏实。” 楚心安鼻尖一酸。 她出生大概几个月后,父亲就去世了,每次问楚臻,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说他是个好人。 问楚明闲,他却语气恶劣,说是因为她出生了,父亲才死了。 家里没有父亲的照片,只有封存在书房里的一本相册里,有一张楚臻和他的老照片,边角已经发黄,稚嫩青涩的两人微微笑着。 面前这个皇帝和那照片里的年轻男人有九分相似。 楚心安开始怀疑,公主也叫心安,二殿下和皇帝又和她哥哥父亲长得如此相似,难道这是她的前世吗? 辰安…… 她记性很好,蓦地想起历史上那个楚王朝的亡国皇帝,便叫楚辰安。 那面前这个皇帝,就是楚太宗。 如此说来,这公主还真是和她一个名字。 也就是赤霄公主了。 楚心安压住疑惑,开口答应:“好。” 皇帝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有些感慨:“当初你兄长出生,朕心中愧对太子,总是不愿亲近他,没想到……” 他滞了下,接着道:“没想到让他变成了这幅性子,后来又有了你,你和你母妃简直是一模一样,朕看着你,便想起当初你母妃入宫时候,那般灿烂……” 皇帝说着就湿了眼眶,“是朕对不住他们,心安。” “父……父皇。”楚心安有些生硬地开口,“别难过,都过去了。” “是,是,都过去了,只要我们的心安过得平安喜乐,父皇也就心满意足了,前些日子江南贡上来的绸缎,朕瞧这不错,让德禄送去衣局给你裁衣裳,马上就入春了,穿着定然漂亮。”皇帝叮嘱,临走前似乎又想起什么,“回来的时候路过你外祖家,顺路过去看看吧,你舅舅也说想见你。” 楚心安点头,被灵宝服侍着换好了那身复杂的衣服,就坐进了去皇陵的轿子。 …… 去的时候并未看见楚辰安,等到了皇陵才发现楚辰安早就在了,似乎在和人争执什么,一看见楚心安,就立刻厉声叫那人退下。 楚心安没看清楚,只瞧见那人身形与楚辰安差不多,甚至侧脸都有些相似。 “还以为你死在路上了。”楚辰安穿着常服,说话难听。 楚心安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不管前世今生,楚明闲讨厌是定数。 楚心安跟着他跪在陵墓前,起身的时候听见楚辰安声音很轻地问,“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 她侧眼望去,楚辰安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过。 皇陵在城郊,花了五日时间来回,回来的路上,楚辰安听到她要去母家,直接变了脸色,策马飞驰离开了。 楚心安莫名其妙被扬了一脸土,问灵宝,“他一直都这么神经病吗?” “公主,您在说什么呀?神经病是什么病啊?”灵宝不解,“您以前不都说二殿下得了癔病?” 楚心安:“……对,就是癔病。” 楚心安的母家姓赵,门楣又高又宽,想来地位也不低。 她刚落轿,就有个比皇帝看着还大些的男人快步过来,躬身给她行礼,“公主殿下。” 楚心安瞧他长得既不像楚勤,也不像楚秩,一时有些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舅舅。 “赵舅父,公主舟车劳顿,有些疲惫,还望您多体恤。”灵宝及时上前。 看来确实是她舅舅。 赵舅父惶恐地拱了拱手:“是臣失职,公主请先入府歇息。” 楚心安跟着他往里走,见他面色神情纠结,想到自己的人设既然是赤霄,便直截了当地问:“舅父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这……”赵舅父犹豫了一瞬,还是问,“怎么不见二殿下?” 楚心安眉头微蹙,扯了扯嘴角问:“舅父与二哥感情很好?” “不敢不敢,只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也没个音信,有些担心。”赵舅父 22. 记仇 [] “你慌什么?”男人笑着说,“我什么都没和她说,不过你瞧瞧,她这么聪明,看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楚辰安脸色阴郁,咬着后槽牙说不出话。 男人还在煽风点火:“况且,你本来不是也想告诉她吗?怎么又好像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真够虚伪的,二殿下。” 他说二殿下三字的时候还加重了语气,更有种嘲笑的意味。 楚辰安怒道:“闭嘴!” 男人冷笑了一声,走到他身侧,手按在楚辰安的肩头,森然道:“你还没有叫我闭嘴的权力,二殿下。” 他说完还对着楚心安勾了勾唇角,施施然离开了。 留下楚辰安气得快要发疯,一回头就对上了楚心安晦暗的眼神。 楚辰安心中的气瞬时被压住,他甚至有些不敢看楚心安。 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常年身处高位也从不必掩饰情绪,如今那眼里的幽暗情绪,让楚辰安心中冷颤。 “心安,本王……”他太习惯于自己的身份,愣了一瞬又改口,“我……” “二殿下。”楚心安也这般叫他,“不必解释了,本宫已经明白了。” 赵家在做什么勾当,她无意探究,毕竟她也不是真的赤霄,即便是前世,那也都是前尘往事,对于楚心安来说,并不重要。 她现在只有一点想不明白。 楚辰安和楚明闲有着同一张脸,如果楚辰安不是她的嫡亲兄长,那么楚明闲呢? 如果楚明闲也不是,那他从前对自己做的事情也就有了解释。 可楚心安知道,楚明闲去做过亲子鉴定,他百分之百是楚臻的儿子,而自己也的确是楚臻的亲生女儿。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是她对楚明闲太过不满而导致的一场噩梦? 楚辰安握住了她的手腕,“为什么不听,这也不是我愿意的,难道我有的选吗?” “即便从前无知,如今也无知吗?你别告诉我,这泼天富贵,万人之上,你不想要?”楚心安甩开他的手,“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难道还指望骗本宫?” 楚心安往里屋走去,她现在只想尽快睡着,然后醒来,或者加速一下这个离奇的梦境也行。 可还未等她走到床铺边,就被楚辰安快步追上,一把按在了床铺上。 楚心安的脸色霎时白了。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脸,楚辰安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楚心安,你到底有没有心,难道这些年,我如何对你的,你都看不见?我不是你兄长!难道我爱你有错吗?!” 楚心安睁大了眼睛,生理性眼泪从她眼角沁出。 他用的力气不大,但楚心安却好似被掐得要窒息一般,她急促地呼吸,胸口剧烈起伏,惊得楚辰安松开了手,“心安?你怎么了?!” 楚心安喘不上气,但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过。 楚辰安,就是楚明闲,或者说,就是那时候发疯的楚明闲。 她憋得脸色涨红,最后昏死过去,未曾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有人匆忙跑进来,跪在她的床边。 “你倒是来得快。”楚辰安阴沉道,“本王一时间都不清楚你是谁的狗了。” 黑衣暗卫跪在地上:“求主子放过她。” “放过她?”楚辰安笑了,越笑越大声,最后平静下来反问,“放过她,谁来放过本王?” 他摔门而去,不一会太医就被带了过来。 —— 楚心安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她猝然坐起,急促地呼吸,被人轻轻抚摸着脊背安抚下来。 “景爷爷?我怎么在这里?”她记忆有些错乱。 那梦太长,又太真实,以至于楚心安有些不记得睡着前在做什么了。 景老爷子蹙眉道:“你淋了雨,发高烧被云颂带回来,体温一直降不下来,昏睡了两天,总算是醒了。” 楚心安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什么感觉都没有,真的只是一场梦。 “两天?”她总算想起,“我还约了楚勤……” 景老爷子轻轻敲了她的脑门,“你还生着病呢,见他做什么,我替你接了电话,说你醒了自然会联系他。” “我现在好多了,谢谢景爷爷。”楚心安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这才发现景云颂不在,“景云颂人呢?” 景老爷子笑眯眯问:“你找他啊?” 楚心安:“……没,就是奇怪他怎么不在。” “他去找狗了。”景老爷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人老了,看不得你们这些小辈矫情,我得休息去了。” 楚心安:“……” 找狗?景云颂竟然也会给她找狗? 她摇了摇头,打电话给景云颂,对面却不接,只好打给徐盛茵,问她南街的情况。 徐盛茵见她安然无恙,自然放心下来,跟她汇报这两日楚勤的动静,她有些激动,“楚总您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找了那人,证据已经到手,咱们何时动手?” “不急,对面还没开始,我们不能先把底牌放出来,看明天上午,这事情也不会再拖了。”尤其是楚勤知道她生病了,只会觉得天助他也,“对了,阿弥有消息了吗?” 徐盛茵立刻道:“您生病当晚,景医生来鑫都看邮件,说是有一人给的照片很像阿弥,他去找了。” “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没人接,他去了两天?”楚心安问。 徐盛茵这两天都在盯着南街的事情,无暇顾及景云颂,语噎道:“确实没听到他回来的消息……” 楚心安按着太阳穴:“叫司机天亮就开车过来接我,我去找他。” “好。” 楚心安的车在那段路上来回走了好几趟,都没看见景云颂的车子,只好找了个加油站,先停下休息一会。 楚心安拿着景云颂的照片问加油站的员工,“请问最近有见过这个人吗?” 员工只瞥了一眼,就道:“哎呀,见过,这个小伙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把车停在加油站后面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出去两天了?”楚心安皱眉。 员工想了想:“差不多?” 司机见她不言,便问:“要不要报警?” 楚心安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自己去找,司机开着车子,顺着员工指的方向,下了国道一路往村镇上去了。 最后在一个村卫生所里找到了他。 “把自己弄得这 23. 信物 [] “楚心安,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楚勤暴跳如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楚心安将手机那远了些,还觉得不够,干脆开了外放,“舅舅?你这是怎么了?我早就知道什么了?” 楚勤冷笑:“你早就知道我和江家的合作,也知道背后的手脚,你是故意等我们去联系中间人的是不是?” 他顿了下,恍然大悟,“你根本就是为了知道我们的中间人是谁?!” 楚心安慢条斯理地说:“舅舅,你想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勤见她态度平淡,俨然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又想起前些日子她主动打来的那通电话,更觉得楚心安在戏弄他。 楚勤无法平息的怒火让他口不择言:“你还真是你妈的种,可怜姓赵的,到死都不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儿,不愧是楚家的女人,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无情。” 他说完就沉默了,匆忙挂了电话,等楚心安再回拨过去,对面已经关机了。 徐盛茵简直不敢看楚心安的脸色。 楚勤这话岂不是在说楚臻出轨生下了楚心安?那楚心安和楚明闲说起来,是同母异父了?甚至楚明闲还更名正言顺一些。 楚心安只是皱眉靠在沙发上,似乎在回忆什么。 她父亲姓赵,叫赵穆良,他和楚臻是大学同学,两人在研究生期间结了婚,毕业后赵穆良并没有在楚氏工作,而是选择在家写作。 他虽然成绩优异,但是写出来的文字却平淡无趣,即便楚臻找人替他出了书也卖不出去。 不过赵穆良也不在乎,他喜欢在家里的日子,楚明闲小时候都是他在带,所以后来赵穆良死后,楚臻把有关他的东西都收起来,让楚明闲很是愤怒。 他一直觉得楚臻不够爱赵穆良,只是为了要一个样貌好智商高的男人基因。 “楚明闲最近在做什么?”楚心安问。 徐盛茵查了下最近提交上来的信息,回答:“从温泉山庄回来后,他就一直在沿江那边的别墅住着,他那些朋友时常过去找他玩,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楚心安给他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得很快,但对面传来的却不是楚明闲的声音。 “喂,妹妹,哪位妹妹啊?让我看看咱们楚少爷手机里的美女是谁……”带着醉意的声音道,“楚明闲,你这个备注的妹妹是谁啊?情妹妹还是亲妹妹啊?” 楚心安没开口,听着对面的动静。 “卧槽,你踹我干什么?!” “你疯了?他妹妹也是你能开玩笑的?你是真的喝醉了?你就保佑那谁不计较,不然我看你是完了。” “他妹妹,他妹妹不是楚心安吗?楚心安那种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还能让我完蛋?你开玩笑呢?” “你别理他,他家够不上楚心安。” “……” 一阵骚动后,手机总算是落在了楚明闲手里。 “喂?”他听着还算清醒。 楚心安:“我有事情要问你,你找个安静的地方。” 楚明闲换了个地方,背景音彻底没了,“你说。” “你还记得爸爸吗?”楚心安问。 楚明闲:“……不太记得了。” 二十多年了,楚明闲那些记忆也变得模糊,有时候做梦也无法看见赵穆良的脸,他偷偷存着一张老照片,但那时候的相机并不高清。 “你问这个做什么?”楚明闲问,“你都没见过他,是有谁和你提了——” “楚勤说,我不是赵穆良的女儿。” “……” 楚心安等待着对面的死寂过去。 大约有五分钟?或者更久。 她总算听见楚明闲僵硬的声音:“不可能。” 楚心安居然有点想笑,怎么听上去楚明闲比她还难接受,“为什么不可能,我们都只做了和妈妈的鉴定,而且,从小到大都有人说,我们长得不像。” 她声音那么平和,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楚明闲问:“难道你就这么轻松地接受了吗?你相信她出轨了?” 毕竟楚心安出生的时候,赵穆良还没死。 “妈妈总有她的理由,这些事情她可以去向爸爸解释,但毕竟现在剩下的,只有我们俩了,不是吗?” 楚心安想起那个梦境,她想起楚明闲发烧的那晚,他确实太过反常,似乎当时也在说着什么赤霄。 彼时楚心安没注意,也听不懂,可现在她有些意识到,那时候的楚明闲也许不是楚明闲,而是楚辰安。 这么怪力乱神的说法,她都能接受,她和楚明闲不是一个爹生的,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楚心安确认了楚明闲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便打算挂电话。 “楚心安,你好像变了。”楚明闲有些犹豫地说,“我怎么觉得你没有那么恨我了?” 楚心安:“……”该说不说,楚明闲确实了解她。 “嗯,我觉得你当时可能是被鬼俯身了,不想再浪费情绪了。”她轻描淡写道。 “就这?”楚明闲不敢相信。 楚心安:“楚明闲,如果你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做哥哥,我也不想再追究了,你觉得呢?” 楚明闲和她都是楚臻的血脉,她并不想将楚辰安的罪过怪到楚明闲的头上。 虽然楚明闲也很讨厌。 楚明闲激动道:“我当然可以!说真的,我本来就是把你当妹妹的啊,我也觉得是被鬼俯身了,你知道吗?我当时醒过来都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我真的觉得我脑子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才发现楚心安早就挂了电话。 楚明闲:“……”什么哥哥,在楚心安那儿,他还是个路人。 —— 楚心安对自己的身世没什么好奇心。 即便她父亲不详,在楚家,妈妈是谁更重要。 楚心安又回到了工作中。 江旭冬还被关着,集团律师说根据行贿数目,可能要判五到十年,楚心安知道江家在四处找人,但没用,她的关系网和经济实力都在江家之上。 更重要的是,那位中间人的乌纱帽被彻底薅了。 可能是为了掩盖丑闻,南街的项目签得异常顺利,曹宗廷和她道喜,“我的眼光果然还是没问题的,楚总,你还得多谢我点拨了他们呐。” “曹总就不怕你的老朋友生气吗?”楚心安笑道。 曹宗廷哈哈大笑: 24. 暴雨 [] “不过是玩笑话,曹总怎么记这么久。”楚心安委婉表示自己并不记得了。 曹宗廷:“同龄的小孩多啊,你们俩个乖仔漂亮可爱,怎么记不得,荀家倒也没有找你,也是有良心了。” 楚心安笑说:“难不成找过来,我就要接受吗?妈妈在的时候,我不想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妈妈已经走了。” “是啊,你妈妈走的时候,周玉秋也来了,我还以为她要和你说儿子的事情,结果葬礼结束当天晚上就走了。” 楚心安回忆:“我怎么不记得荀家来了?” 她那日很忙,招待宾客的事情都是徐盛茵在处理,后面看了送礼名单,那些交际频繁的豪门都在册,未曾看见荀家。 曹宗廷惊讶:“我看见她了呀,没化妆,哭得眼睛都肿了,差点没认出来,难道没给礼金?” 楚心安:“……算了,都是长辈的交情。” 曹宗廷没得到满意的回答,挂了电话还心心念念想着荀家的事情,便回家问了曹太太。 “你还记得荀家大儿子吗?” 曹太太敷着面膜,躺在泳池边的沙发上,“当然啊,那么帅,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人家醒了!”曹宗廷问,“那你还记得大概二十年前的那场慈善晚宴吗?楚家和荀家是不是定了娃娃亲,我今天问楚心安,她完全不记得了。” 曹太太惊得摘掉面膜坐起来:“醒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 曹太太瞪了眼丈夫:“怎么不是重点,你不会以为楚心安是什么守约的人吧?只不过是无凭无据的一句戏言,人家凭什么要在意?” “怎么无凭无据,不是还有信物吗?” “就那一块玉?笑话,楚家、荀家,哪怕是我们家,谁家缺那一块好玉?”曹太太不以为然地又靠回沙发里,“你还不如关心关心敏敏。” “敏敏又怎么了?”曹宗廷问。 曹太太叹息:“看上谁不好,看上那个楚明闲,又没实权,又没实力,长得是不错,但也招蜂引蝶啊,我听说哦,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他那种呢。” “楚明闲好啊,我们又不是养不起敏敏,敏敏喜欢就好了嘛。”曹宗廷无所谓道。 曹太太瞥了他一眼,嘲讽道:“楚家的男人,能有什么好的。” 曹宗廷想起楚勤,登时警醒,“说的对,敏敏人呢,我得去跟她说说。” 曹欣敏人早就在楚明闲家里了。 她开放又大方,喜欢谁就主动出击,楚明闲不想搭理她也无济于事,她早就跟楚明闲那些狐朋狗友打得热络,被带进了别墅。 楚心安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曹欣敏也在。 楚明闲从卧室阳台出来,就看见曹欣敏等在门口,笑着问他,“你们和好了?” “什么?”楚明闲没反应过来。 曹欣敏:“你和楚心安和好了?” 楚明闲心情不错,“算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们……”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曹欣敏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有眼睛,看得出什么叫好坏,所以现在你可以和我谈恋爱了吧?” 楚明闲哑然失笑,他微微俯下身,对着曹欣敏一字一句道:“曹欣敏,我谈不谈恋爱,和楚心安,不,和别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 曹欣敏也不恼怒,她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楚明闲都被她打败了,直接对着她的样子说反话,“我喜欢皮肤白的,个子矮的,头发直的,温柔内敛,乖巧懂事的。” 曹欣敏思考了一下,对着他比了个中指,“我管你喜欢什么,我喜欢你就行。” 楚明闲:“……” 现在的小女孩,他真是摸不着头脑。 —— 鑫都的悬赏挂了一个多月了,收到的邮件成千上万,但还是没有找到阿弥。 张姨去灵宁寺拜了好几次,碰上老和尚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缘分到了。 楚心安面上不显,依旧定点定时地上班,但徐盛茵以及办公室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佳。 一时间整个总裁办噤若寒蝉,不敢贸然在肆意玩笑。 偏偏天气还不好,明明已经入冬,却接连下雨。 楚心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乌云遍布,面无表情地发着呆,连徐盛茵敲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楚总?”徐盛茵小心地走过来。 楚心安回过神:“怎么了?” “荀家送来的邀请函。”徐盛茵递过去一只白金的信封。 楚心安皱眉:“荀家?” “嗯,说是大儿子彻底恢复了,要举办增福宴。”徐盛茵也没想到荀家会递请帖。 楚心安打开了信封,邀请函做得简洁大方,办酒的地点却是帝城最昂贵的酒庄,“一回来就办这么奢靡的宴会,看来真的要回老巢了。” “您准备去吗?” 窗外开始飘雨,一下下打在玻璃上。 “不去,心情不好。”楚心安懒得去宴会上维持人设,“就说我近来身体不好,送一份礼过去。” 宴会定在下周日,雨也断断续续下了一周,楚心安干脆给自己放了假,窝在家里看电影。 周日当天,一大早就电闪雷鸣,暴雨持续到了中午,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真是奇怪了,往年冬天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张姨担忧地看着屋外,“也不知道会不会发涝灾,阿弥陀佛。” 楚心安安慰她:“没事的,新闻不都说了吗,是因为有急流,都发了暴雨预警了,有准备的。” 宅子里开着恒温,感受不到冷意,楚心安披着毯子在沙发里犯困。 似乎在浅眠中做了个梦。 梦里她像是游魂飘在半空里,看着古老的建筑被大火湮灭,又顺着一场雨水被卷到了荒芜的山头。 山头上有个破庙,虽然她淋不到雨,但还是进去躲着。 一进去就看见草垛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不知道是因为做梦还是什么缘故,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那人艰难地喘着气,又挣扎着从草堆里起身,爬到破旧的佛像面前,他本想擦干净脸上手上的血,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况且,也擦不干净。 那人匍匐着,将头磕 25. 芯片 [] 楚心安把人带回了家。 张姨拿着一大块浴巾将楚心安裹起来擦,一边念叨:“上次为了找阿弥淋了雨,生了那么严重的一场病,还不长记性!” 楚心安想辩解,声音随着张姨的动作颤抖,“这不怪我……” 张姨也给那个自称是阿弥的男人递了毛巾,她看人眼光很准,只觉得这人眼熟,心里又泛酸,便不作声了。 等擦掉雨水,楚心安便准备先上楼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楼下有客房,你先去收拾一下再说。”楚心安刚想让张姨带他去,就见那人径直走向了走廊。 他倒是真的熟悉这栋房子的格局? 等楚心安收拾好下来,他已经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捧着张姨刚做的热苹果红茶,认真地听她讲楚心安找狗的事情。 他太投入,一双眼睛盯着张姨,眨都不眨。 楚心安下来他也没听见,还在随着张姨的话点头,直到走到他跟前,才慌乱起身,像罚站似的站到了一边。 “坐下吧。”楚心安忍着笑。 张姨见他们气氛诡异,非常有眼力见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偌大的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楚心安抿了口热茶,将自己舒舒服服地团进沙发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楚总!”徐盛茵声音激动,“您看宴会直播了吗?” 楚心安边说边打开了投影,“没有,怎么了?” “荀家的增福宴!主角没来!”徐盛茵说,“还好您没去,现在记者都一窝蜂地赶过去了,荀总的脸色难看得跟去挖煤了一样!” 楚心安调出徐盛茵说的那个主播,果然,场面混乱嘈杂。 这个主播楚心安知道,是帝城本地的一个富三代,平日里就喜欢去参加各家的宴会直播,纸醉金迷本就话题度高,被称为帝城人脉。 直播镜头对准了大厅门口,主播笑着指了指两人,“那就是荀总和他夫人,两人正在给大儿子打电话呢,谁能想到植物人醒过来第一次宴会就跑了,可能是躺久了太激动了。” 弹幕一片哈哈哈过去,有人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荀家大儿子的照片?” “保密工作做得好呗,听说他家大儿子性情古怪,无欲无求,要不是出了意外,可能要出家了。” “真的假的,那家产呢?都留给小的?”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一个妈生的,给谁不是一样,还能少得了财产吗?” “所以闹了这么久,这宴会还继续吗?” 主播将镜头调转,对准了宴会厅,说是宴会,其实是酒会,只在两侧摆了自助的餐食。 “增福宴秒变品酒宴,别担心,都是人精,还能亏吗?你们瞧,那个人是国际新锐科技公司的创始人,荀家这次邀请的人可都大有来头,随便一个拎出来都够拍卖一次午餐时间。” 他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惋惜道:“可惜楚心安没来,我就是听说荀家邀请了她才求爷爷求奶奶拿来的邀请函,结果听说她病了。” “楚心安这几年好像不怎么露面,除了她那个连心晚会,我都没怎么在新闻上看见她了。” “集团越做越大,哪里还需要总裁出面。” “美女姐姐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疯了?人家几百几千亿身家,看得上娱乐圈?!” “那楚心安确实漂亮啊,口嗨一下不行啊?” “说了那么多,荀家大儿子究竟是谁啊?” 视频后主播的声音响起:“我只知道英文名,叫Xander,荀家用的也是这个。” 他调整了镜头,对准了前方屏幕,上面赫然是一张漂亮男人的脸。 直播还在继续,但楚心安已经将声音静音了。 她看向身侧坐得十分工整,和屏幕上那张脸一模一样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荀家大儿子?” 男人点了点头。 楚心安:“……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怎么?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口吗?”楚心安蹙眉。 “我……”他说话的样子像在发誓,“我叫荀无乡,我心本无乡……的无乡。” “……”楚心安知道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想起曹宗廷提示她的话,莫名心跳快了一拍。 楚心安抿了抿唇,说:“荀无乡,你——” 她见荀无乡一下红了眼睛,心口突然疼了下。 而荀无乡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隔了一世,她终于又叫了他的名字。 …… 荀无乡本没有名字,他是棺生子,被族里丢出来,被一个老乞丐用垃圾喂到三岁,老乞丐不识字,看见他有一双小狗似的黑色眼睛,便叫他狗儿,跟着老乞丐姓了荀。 后来,老乞丐死了,他便跟在其他乞儿后面捡食。 长到七八岁,总算是有了些力气,就去码头上帮忙,但领头的人嫌他吃得多,将他打出去。 他瘦得像个皮包骨,晕倒在京郊,被医馆的老大夫捡了回去,醒了就在医馆打杂。 老大夫医术不错,养得活两人,荀狗儿总算安然无恙地长到了十七八岁。 十八岁那年,太子同外戚杨氏一族,意图谋反,被二皇子和赤霄公主的军马逼退至京郊,双方在京郊僵持不下,一时间京郊动乱,民不聊生。 老大夫为了护着荀狗儿,被闯入平民区的太子军重伤,草药早就被洗劫一空,等赤霄的人过来安抚,早就不治身亡。 临死前,老大夫说,这么大的人了,总叫狗儿不好,不如就叫归乡吧。 “我心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他说他是从江南来的,真想回乡叶落归根,但京郊葬着亡妻,那才是他的归处。 荀狗儿成了荀归乡,踏上了去江南的路,这条路太远,太久,直到他在路边遇上了从江南回京中的赤霄。 他在江南立了老大夫的衣冠冢,磕了头。 “我心本无乡,阿爷,我本无乡。”他在心中谢罪,又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无乡。 荀无乡长到十八岁,从未有过一个家。 他出生之地厌弃他不详,抚育他的老人接连去世,漂 26. 包养 [] 荀无乡眼睛亮亮地望着她,铁证如山,楚心安如何再躲。 场面僵持,楚心安正在措辞,门铃又响起来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个大暴雨往我这里赶?”楚心安无奈地过去按接听。 屏幕里却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慈姝?”楚心安给她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沈慈姝泣不成声,不管不顾地扑在她怀里,“我要跟何青棠离婚!他居然骗我,我给他约的手术他没有去,心安,怎么办,怎么办,我怀孕了!” “我不想要孩子!怎么办啊!他怎么这样?!” “我以后怎么办?去堕胎吗?我不敢?” “呜呜呜,心安!我要离婚!” 楚心安将她埋在胸口的脸捧起来,轻轻侧过去。 沈慈姝婆娑的泪眼对上了荀无乡无辜的眼神。 “哇,你包养男明星了吗?”她的哭声一下止住了,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荀无乡,“我怎么没见过他,是新来的吗?” 楚心安让张姨给她送了块热毛巾,擦干净脸,又换了身楚心安的衣服,才回道:“不是,是我的……”是我的狗成精了…… “是我的一个老朋友,荀无乡。” 听到她说是老朋友,荀无乡的眼睛暗了,沈慈姝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说她的恋爱史千奇百怪,就她之前操办晚会遇见的圈内人,一幅幅面孔比面具换得还容易。 “真的只是朋友吗?”沈慈姝笑眯眯地问,“你多大啦?哪里人啊?是怎么认识我们心安的呀?你喜欢她吗?” 楚心安一把捂住她的嘴,“查户口呢?说你自己的事。” 沈慈姝看了眼荀无乡,他全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又觑了眼楚心安,她似乎也没意识到荀无乡对于她而言算个外人。 连楚心安都不避讳他,沈慈姝自然毫不介意。 沈慈姝不知道,楚心安心里已经将荀无乡当作阿弥了,自然不会避讳。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给他约了结扎手术吗?第二天我正好家里有事,就回去了,他说他自己去,结果!结果我昨天发现,经期推迟了一个多礼拜!我当时就预感不妙!然后就真的怀孕了!” “他不想去大可以直接跟我说啊,我又不会勉强他,我们继续做避孕措施就好了,为什么要骗我呢?”沈慈姝实在不理解。 何青棠这个人说好听点是不沾人间烟火,说难听点就是甩手掌柜,他不在乎家里的婆媳战争,总归沈慈姝不会吃亏,也不在乎何沈两家的姻亲,他喜欢沈慈姝就结婚。 沈慈姝觉得他温柔聪明,画作也在国际上享有盛誉,更是一头热地栽进去。 “所以你以为他结扎了,就没有做避孕措施,结果怀孕了?”楚心安问。 沈慈姝拧着眉,愤愤道:“做了!这就是更难受的!他妈还在扎我们的避孕套!!!这合理吗?!!!这!合!理!吗?!” 楚心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揉了下自己的耳朵。 “噢,对了,上次你说要给阿弥绝育,后来去了吗……啊,抱歉,我忘了阿弥……”她说话就是这样,漫无边际,楚心安早就习惯了。 只是…… “阿弥没绝育。”楚心安捏了下耳朵,看了眼旁边僵硬的荀无乡,“没关系,我已经知道阿弥的下落了。” 沈慈姝高兴了一下,又沮丧道:“那就好!不过我怎么办啊?我要不要这个孩子啊?” 楚心安:“你一直不想要孩子,为什么犹豫?” 沈慈姝沉默了,她眼眶慢慢红起来,抱着膝盖靠近沙发里,“心安,我不像你,我父母,除了给我钱,什么都没有教会我,我不会正确的爱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被爱是值得的,我怕我今后也不会教我的孩子。” “那她……多可怜啊。” 楚心安摸了摸她的发顶,仍由她像个小动物一样挨着自己,汲取温度。 但这个问题,她也无法给沈慈姝答案。 被当成继承人养大的女孩子,学得会怎么去爱人吗? 楚心安很怀疑,她觉得自己只爱自己,和事业。 唯一的例外,也就是……她瞥了眼一旁的荀无乡,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他吧。” 楚心安惊讶地看着荀无乡轻声开口。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不被期待的孩子,今后会过得很辛苦。” 荀无乡觉得自己在说很冒犯的话,但面前的两个女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很认真,并没有感到不悦。 “听上去你没有做好准备,他们算计来的孩子,以后也会用这个孩子来威胁你,或者说,阻碍你,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孩子,都不好。” 楚心安:“我不是为了反驳你,但你应该知道,我们都不是独生子女,原因很明显,有家产要继承,何家也是如此,我们和这个孩子也没什么区别,都还好好活着。” “活着和好好活着是有区别的。”荀无乡问,“你觉得自己活得很好吗?” 如果活得很好,为什么要害怕楚明闲,为什么不和楚臻说,为什么总是带着面具。 沈慈姝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两人,原以为是楚心安包养的男人,结果倒像是楚心安头一次吃瘪。 楚心安不至于被这几句话给噎住,但她就是没往下说。 沈慈姝觉得,她对于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纵容。 “不管怎么样,孩子的出生前提,是父母的充分准备。”荀无乡说,“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情绪毫不掩饰。 沈慈姝笑着回答:“好,我会的,谢谢你,我突然感觉好多了。” “冒着大雨冲过来,就被他一两句话劝好了?”楚心安揶揄她,“那不如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私聊算了。” 沈慈姝直接掏出手机,“好呀,帅哥,加个微信。” 荀无乡琢磨着楚心安的神色,一边将手机开机。 听不出言外之意,不如听话。 荀无乡的手机开得很慢,原因是,无数的消息和电话给卡死了。 “这么多人找你?”沈慈姝看着他的手机主页不断弹出消息。 楚心安问:“你今天没看八卦新闻?” “嗯?”沈慈姝说,“我一上午都在用验孕棒测,买了几十只,都是一个结果,就跑过来找你了。” 楚心安将还在直播的声音打开,“听吧。” 沈慈姝本以为她在看什么新闻,完全没注意,等声音打开,才发现这是她关注的那个帝城博主,而正在直播的画面,是荀家的增福宴。 “荀家的增福宴?何青棠也去了,怎么了?”她莫名其妙,直到扭头看见了荀无乡,恍然大悟又不敢相信,“所以, 27. 送狗 [] 沈慈姝不肯回去,何青棠去了帝城,最快也要明天回来,现在何家还不知道她怀孕了,万一回去被发现了,她怕是难自由。 楚家有常年为她留着的客房,张姨早就帮她收拾好了,又千叮咛万嘱咐,即便是不要这个孩子,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慈姝犯困,早早就睡了。 楚心安靠在床上,看着床边的狗窝发呆。 荀无乡的那双眼睛,总让她觉得熟悉,又不单单是因为阿弥,好像在某个时刻,她曾无数次见过的一双眼睛。 咚咚。 门被小心地敲了两下。 “进。”楚心安看见门被打开,门缝里凑过来一个乖巧的脑袋。 荀无乡轻轻眨了下眼睛,有些羞涩地问:“我能不能把我的东西带回去……” 他伸手指了指楚心安床边的狗窝。 楚心安:“怎么?床不够睡吗?” “不是,我就是有点不习惯。”荀无乡拘谨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明明这个房间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悄悄嗅了下,依旧是楚心安惯用的熏香,安静又沉默的木质调。 楚心安静了几秒,“过来。” 荀无乡立刻将门带上,走到她床边。 楚心安盘腿坐在床边,得仰着头看高大的男人,她勾了勾唇,命令道:“蹲下。” 荀无乡直接跪了下来,他本来就是个古人,跪天跪地,跪皇权跪主子,跪楚心安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心安倒是惊了下,她没出声,看着垂首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心中那股难言的情绪更激烈了。 “荀、无、乡……”她念着他的名字,看见荀无乡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还见过你?” “不是帝城荀家的荀无乡,而是你,这个壳子里的荀无乡。” 荀无乡怔怔抬头,楚心安说的,是前世的他? 他现在的脸和前世一模一样,楚心安会觉得熟悉,是因为孟婆汤没喝干净吗? “此生未曾见过。”荀无乡回答。 楚心安琢磨着他的用词,“所以上辈子见过。” 她语气平淡,像是再说一件早就猜到的事情,荀无乡彻底傻了眼。 “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是一位叫做赤霄的公主,有一个和楚明闲长得一模一样的,却没有血缘的兄长,楚辰安,他似乎对我感情特殊。” “后来,我又在赵家,我与楚辰安的母家碰见了另一个男人,他和我,和楚臻长得十分相似,他才是我的嫡亲兄长。” “最后,我死了,我看见我的床边有个黑衣人,他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我的魂魄飘到一个破庙里,庙里有个将死之人,跪在佛像前为一人求来世。” “所以,荀无乡,那是你吗?” 楚心安一字一句问,她想起下午荀无乡说的那句话,我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她。 她突然醒悟过来,这并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句事实。 “哭什么?”楚心安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指,擦掉了荀无乡眼角的泪水,“难道我猜错了?” 荀无乡哽咽道:“没有,我只是不敢相信,您真的会想起来。” 楚心安:“其实也不算想起来,因为我与赤霄似乎是两个人。” “怎么会?!您就是公主的转世啊?!”荀无乡说。 楚心安垂落眼睫,房间里只开了两侧的床头灯,昏黄的光线暖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 “因为我只是做了一场梦,经历了几个片段,并没有她全部的记忆,从旁人的态度言辞来看,我与她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就算我是她的转世,我们也不是同一个人了,你明白吗?荀无乡。” 荀无乡愣在那,盯着楚心安的脸,仿佛想要看透她皮囊之下的心。 她的意思,荀无乡明白,她在说,荀无乡找的不是她,为的也不是她。 “可你就是啊……”荀无乡不懂,他只是摇头,“你的名字,你的血亲,你的记忆,都印证了,你就是她啊……” 楚心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定住荀无乡的脑袋,她面容漂亮温柔,说的话却冷漠疏离,“荀无乡,如果你只是阿弥,我会好好地养着你,但你不是了,你现在有了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背景关系,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 “那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一个暗卫,我不懂。”荀无乡想摇头。 楚心安松开手,他细嫩的皮肉红了两个指印,她在心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红痕,然后揉乱了他的头发。 “算了,你会明白的。”楚心安说,她将狗窝捡起来塞进荀无乡怀中,“快去睡觉吧。” 荀无乡六神无主地被她拉起来,退出门外,又站在门口站了许久,知道门缝里的光彻底熄了,才回到楼下的房间里。 —— 翌日,天气晴朗,暴雨好似从未来过。 楚家的门口停着数十辆豪车,楚心安被张姨叫醒的时候,还很懵,“怎么了?” “心安,来了好些人找你……”张姨一言难尽,“他们都带了狗……” 楚心安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什么狗?” 张姨按了遥控,窗帘拉开,楚心安走到阳台上,“……” 楼下门外,那些公子哥们要么手里抱着一只精致小狗,要么牵着一条威风大狗,见她出来,仰着脸对她笑。 “张姨,先让他们进来,都站在那儿惹人笑话。”楚心安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确认过荀无乡就是阿弥后,她就让人撤掉了鑫都的悬赏,结果因为她称病未出席荀家的宴会,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找不到狗,太难过了导致的。 今日这样的局面,便不知道是哪个聪明人提出来的。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下楼的时候,这群人已经争了起来。 “心安很忙,哪里有空陪你这个大狗玩,你可别给她添麻烦了。” “你这小狗才麻烦,一不留神别踩死了。” “还是我这个好,跟楚总以前的那条狗一个品种!” “你别睹狗思狗,又让她想起伤心事。” “……” 楚心安站在楼梯上,真的很不想下去。 方耀眼尖,立刻抬手招呼:“心安!” 众人这才放弃 28. 失控 [] 景云颂应该是从家里过来的,穿得很休闲,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楚心安一看就知道又是给她开的药。 “你怎么来了?”她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局面,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景云颂轻车熟路地将药交给张姨,又在一旁挂好了外套,慢悠悠坐进沙发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人给我发了照片,说你金屋藏娇,我过来凑个热闹。” 方耀笑眯眯地对着楚心安摆手,指了指温嘉承。 “心安姐,我可没有,都是方耀,说这么精彩的场景,景医生不来就可惜了。”温嘉承立刻撇清关系,“而且他还跟灿灿说了!” 楚心安:“……” 也不知道方耀每次都跟过来,究竟是真的喜欢她,还是真的喜欢凑热闹。 “什么金屋藏娇啊,我招待朋友而已,你们想多了。”楚心安说,“更何况荀家回帝城发展,今后和大家都少不了见面,提前见一面也好啊。” 景云颂将茶盏里的水一饮而尽,才看向仍然站在楚心安沙发后的荀无乡说,“荀大少爷,别站着了,请坐。” 他态度非常自然,荀无乡闷闷不乐地坐到了楚心安身边。 一时间气氛诡异地沉默了,景云颂坦然地靠在沙发里,问这一圈人,“我看院子里来了很多狗,楚心安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养狗,各位还是尽快带回去吧。” 杨御哼了声:“景云颂,你是真把自己当正牌了?” 景云颂抬眼:“你又把自己当什么牌?小丑?” “你!”杨御火气冒上来,却被卢斐然拉住,他小声说,“你敢得罪景家?你能保证今后家里不求他家?” 杨御额角青筋抽动,他不能,光是他那些表姐堂妹,在景家医院生产的就有好几个。 有钱人也不一样,不是每个豪门都和楚家一样,只要女儿。 杨御冷笑,阴阳怪气道:“景医生,不敢得罪您,反正都是咱们大小姐说了算,我看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医生,应该也知足了,以后啊,您再来楚家,也就保不准是为谁看病了。” 他说罢,和楚心安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杨御本来就是提议人,他一走,其余的几位也都识趣,不愿意自找苦吃,便纷纷带着狗告辞。 方耀离开的时候还给楚心安比了个手势,让她看手机。 楚心安翻出手机聊天界面,方耀给她发了刚才的照片。 画面里,她端坐在沙发里,侧首往楼梯方向看,面色平静,嘴角却微微勾起,甚至眼底都含着笑。 她看的正是从走廊出来的荀无乡,而荀无乡虽然说着话,眼神却只落在她身上。 难怪景云颂会过来,任谁看了这张照片都要以为她养了个男狐狸精。 等人散尽,客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没人准备先开口,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 “总算走了。”沈慈姝伸了个懒腰,从楼上下来,“我看见温嘉承在,怕他告诉我妈,一直没敢吭声。” 温嘉承是她表弟,当初沈慈姝和何青棠结婚,他是唯一反对的那个,要是被他知道沈慈姝被骗孕,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动静。 沈慈姝看见楚心安坐在荀无乡和景云颂中间,笑着说:“不过就两个人,也有得受了哈。” 楚心安瞪了她一眼,正准备起身来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同时被两边拉住了手腕。 荀无乡神色委屈,很是在乎方才楚心安说的那些话,什么叫荀家回帝城发展迟早要见面,他已经说了不要做那个荀家大少爷的。 景云颂倒是面色平淡,但楚心安也很熟悉他,这分明是生气了。 荀无乡也就罢了,景云颂生什么气? 楚心安累得慌,她将两人的手都甩开,又将自己塞回位置里,有气无力地说:“开始吧,说说你们的诉求。” 景云颂问:“他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荀家的大儿子,荀无乡。”楚心安说。 “就只是荀家大儿子?” “不然呢?” “我从来没听说你还有这么一个朋友。” 楚心安想起曹宗廷说的话,便拿过来搪塞,“我小时候的事情了,你又不爱社交,那些什么港城云城的宴会,你从来不去,自然不知道他了。” “楚心安。”景云颂冷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楚心安:“……没有啊。” “那好,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找阿弥了,为什么会收留一个陌生男人在家里,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景云颂压着火。 楚心安无辜道:“我想通了,一条流浪狗不值得我花那么久、那么多钱去找。” 景云颂被气笑了:“你信吗?” 楚心安:“你问我答,还不行吗?” “又是这样。”景云颂说,“你总是这样,遇到摇摆的事情就开始回避,你永远学不会承认自己失控。” 楚心安也生气了:“你说够了吧?我态度还不好吗?你凭什么跟我生气啊,你是我谁?” 景云颂沉默不语,他安静得让楚心安平息了怒火,生出了几分歉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景云颂。” 景云颂站起身,他俯视楚心安,“杨御说的是,我不过是你的医生,是我逾矩。” “景云颂!”楚心安懊恼地起身,景云颂早就推门而去。 她又焦躁又生气,一巴掌拍在门背上,掌心传来得痛感,让楚心安平添几分委屈。 凭什么啊? 沈慈姝给荀无乡使了个眼色,荀无乡默默起身走过去,接过她的手,轻轻揉了下。 “都怪你!”楚心安直接将气撒在他身上,“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现在都乱了!” 荀无乡任她在胸口捶了几下,也不躲,也不解释,只是用那双眼睛瞧着她,楚心安没法再对着他发脾气。 “算了,你懂什么。”她丧气地走回客厅沙发边,将自己狠狠砸进去。 很久没这么挫败过了,景云颂的确了解她,这种失控感,楚心安是不会承认的。 “好久没见你发过脾气了。”沈慈姝感慨,“大学毕业后,你出国读书,再回来的时候变得更沉稳温和,处理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对着任何人都能摆出一副亲切温柔的笑脸,我都快忘了你脾气有多大了。” “脾气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楚心安说,“生意场 29. 出海 [] 曹太太的游轮停在码头上,楚心安一行人到的时候,游轮上已经很热闹了。 一如既往,曹太太的风格就是请一大批年轻貌美的男服务生,提供各种服务,她的邀请函只发给女士,想要过来的男士要么是家属,要么以男伴的身份上船。 荀无乡那张脸已经备受瞩目,更别说跟在楚心安身后。 “哎呀,楚总!真没想到您愿意来,这位是?”曹太太是个人精,故意打探她与荀无乡的关系。 楚心安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香槟,“许太太邀请,我自然是要来的,这位是我的男伴。” 她没有介绍荀无乡的身份,态度也很明朗,表示荀无乡过来不代表任何荀家的意思。 荀无乡也只是乖乖跟在她身后,对她说的话点了点头。 “我都快忘了我姓许,也就楚总记得。楚总好福气,男伴长得这么俊,可要看好啦。”曹太太调笑道,“怎么不见楚少爷过来玩?说个玩笑话,我家敏敏噢,真是一心挂在楚少爷身上啦。” 楚心安说:“没准他更愿意陪着令爱出席呢?” 曹太太捂嘴笑,夸她会说话,又和沈慈姝寒暄几句,被别的太太叫走了。 沈慈姝随意找了个甲板上的沙发坐下,天气很不错,南方还未正式入冬,海风虽大,倒也不算冷。 楚心安将她手里的酒杯抽走,换了杯橙汁,“既然没考虑好要不要,就别作死。” “一点香槟而已。”沈慈姝笑她大惊小怪,“我不准备要。” 楚心安挑眉:“考虑好了?” “嗯,他过来那天坦白了。”沈慈姝愣愣地仰着头望天,“是我蠢,没看出他竟然是想要小孩的。” 楚心安冷哼:“你蠢,他坏,你谈那么多恋爱,学会什么了?所以你准备打了离婚?” “心安。”沈慈姝笑了,“我要是说我不想离婚,你会不会觉得我更蠢了。” 楚心安无语,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问:“为了什么?” “只要我不和他离婚,他就别想要小孩。” “他外面生的也算小孩,更何况还有继承权,等你死了,他全家和和美美团聚,你去地下哭闹?”楚心安想把她脑子剖开看看。 沈慈姝不甘心:“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犯的错,却要我承担后果。” “哪有什么凭什么,本来就不公平。”楚心安说,“及时抽身,你承担的不过是一段失败的婚姻,再拖下去,你承担的就是一个满地鸡毛的四口之家。” “哪里来的四口之家,我都不准备要了。”沈慈姝迷惑。 楚心安:“你,何青棠,何青棠未来的小孩,未来小孩的小三妈。” 沈慈姝:“……” 她揪着头发无声尖叫,“你律师给我用用。” 楚心安把电话发给了她,“先别让何青棠知道,免得他家又闹幺蛾子。” “你好像从前就不怎么喜欢他。”沈慈姝回忆了一下,虽说楚心安对谁都能笑得出来,但在何青棠面前总是笑得特别假。 何青棠还跟她抱怨过,说楚心安笑得他慎得慌。 当时沈慈姝还非常不悦,觉得他是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满,两人吵了一架,以何青棠道歉结束。 楚心安想了想,竟说:“可能是因为何青棠和我是一类人。” “怎么会?” 楚心安:“想要的东西不说,因为凭借手段就可以得到,并且不用付出代价,久而久之,就不会表露任何的情绪,不过他太装了,不自然,可能确实男人学不太会伪装谦虚。” 荀无乡在一旁默默点头。 “你赞成?”沈慈姝问。 荀无乡说:“大部分男子都这样。” 他出生微末,在街头乞讨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彼时封建愚昧,男子自然与生俱来地傲慢,而现在,只是将傲慢变得隐形,也没有改变什么。 沈慈姝追问:“那你也会这样?都是男的,别说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 荀无乡摇头:“我也一样,只是君子论迹不论心,我只求所作所为无愧。” “你在国外长大,怎么说话文绉绉的?”沈慈姝好奇,“你们荀家这么注重培养传统文化吗?平时不说外语?” 荀无乡:“……”说什么外语,他最多听楚心安开会,学会几句意味不明的Yes、No、Interesting。 楚心安忍着笑说:“他都植物人了,你饶过他吧。” “哦哦,我差点忘了,说起来你恢复得也太好了。”沈慈姝注意力被带跑偏,“没见过像你这样刚恢复没多久,就皮肉饱满,健步如飞的。” 楚心安大笑:“可能是他身体素质好。” ——“楚总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女声横插进来。 楚心安三人侧首望去,徐婉宜捏着香槟杯走过来,她穿着一条黑色绸缎的连衣裙,显得皮肤格外苍白。 “楚总,好久不见。”她自顾自地在楚心安旁边的沙发坐下,朝她举了举杯就仰头喝了个干净。 楚心安:“江太太,好久不见。” 徐婉宜不了解她,楚心安很少用夫家的姓氏来称呼太太们,哪怕是曹太太这样的小门户跻身上流,逢人便说自己是曹太太的,她也愿意称呼一声许太太。 只有徐婉宜,楚心安生怕不叫她江太太,她要跟自己急眼。 “是啊,上次见面还是在连心晚会上,也不知道楚总这样的慈悲心肠,怎么会变得那么狠心。”她声音柔柔弱弱,却说着不太好听的话。 楚心安笑问:“怎么说。” “楚总果然是办大事的人,我话说到这份上,还能对着我笑得这么温柔。”也不知道徐婉宜喝了多少,眼神迷离,苍白的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江太太这是喝多了?”沈慈姝想找人给她弄走,却并未瞧见江家的人。 徐婉宜呵呵笑着:“别找了,我自己来的,你以为现在江家还有闲工夫来管我吗?” 沈慈姝也知道江旭冬入狱的事情,其实按照江家的本事,把人弄出来也不难,毕竟江旭冬只被拍到了那一次,但整个证据链极为完整,多次贿赂都被证实有江旭冬的手笔,甚至支出还有他的签字,无处可躲。 以沈慈姝对楚心安的了解,这场纷争,恐怕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江太太这是何苦,不过是一个项目,江家的财富供你好好活几辈子了。”沈慈姝说。 徐婉宜看着楚心安,眼神晦暗,“楚家的财富岂止够楚总活几辈子,也没见楚总愿意高抬贵手。” 楚心安只当她喝多了挑事,微笑道:“江太太为何这么关心小 30. 房卡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荀无乡又惊又羞,却又不肯躲开,直到楚心安退开,才偷偷地深呼吸起来。 “这么紧张,难不成你没……”楚心安本想打趣他,突然想起梦中前世,抿了抿唇。 荀无乡却猜到了:“没有,我无父无母,亲缘浅薄。” 楚心安:“那你这辈子亲缘可多了。” “他们……他们也不是我的亲缘。”荀无乡垂首,他自醒过来,周玉秋和荀为路就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尤其是荀为路。 荀无乡听过很多闲话,说他这位弟弟狼子野心,手段雷厉风行,说不定荀无乡变成植物人就是他的手笔。 但荀无乡并不相信,他以作为乞儿摸爬滚打和作暗子察言观色的眼光来看这家人,甚至有点单纯得犯蠢。 周玉秋不说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却活得像个不良少女,沉迷乙游,为爱打款,有次甚至因为出的开面崩了,直接跑到那位老总的办公室发脾气。 荀为路则是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哭包,看见他醒要哭,看见他说话要哭,看见他去上个洗手间都要哭。 “怎么不是?”楚心安忍不住揉乱了他的头发,“你总是认为我和赤霄是一个人,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和荀无乡是一个人?” 荀无乡无言以对。 “我累了,准备回房间睡会儿,这是你的房卡,晚上甲板上有舞会,你可以过来玩。”楚心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往舱内走去。 荀无乡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走神。 他看过太多次赤霄的背影,这是第一次,她离开前和他说了去处。 “我真的可以是荀无乡吗?”他喃喃自问。 他自己取的名字,跪在佛像前求了赤霄今生,还有多余的运气换来这么好的人生吗? 楚心安离开后,周围的视线变得灼热起来,这甲板上多得是女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女人,在她们眼里,独自一人的荀无乡,便是炙手可热的美食。 “帅哥,你是哪个酒吧的啊?第一次上船吧?以前没见过你啊?”有个富太太直接过来坐在了先前楚心安的位置上,“我看你陪楚总喝酒,她没带你走,不如跟我啊……” 富太太保养得极为细腻柔软的手指轻轻伸过来,试图搭在荀无乡的大腿上,被他躲掉了。 “第一次?”富太太更高兴了。 荀无乡:“……我是楚心安的人。” 富太太笑着说:“可是她留下你了。” “她只是先回去了,我一会儿就去找她。”荀无乡解释。 富太太大笑,她媚眼如丝,靠在沙发上,看荀无乡的眼神像在看一支漂亮的奢侈手表,“真是个纯情的乖孩子,那我问你,她给你房卡了吗?” “给了啊。”荀无乡奇怪地给她看了眼自己的房卡。 “哈哈哈哈哈,我是说,她给你她的房卡了吗?”富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荀无乡摇头:“她为什么要给我她的房卡?” 富太太从手包里摸出一张房卡塞进他手里,“因为给你房卡,才代表真的要你,这么多年,从没看楚总给过谁房卡,你也不会是例外,不如来我房里吧,乖孩子。” 她又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笑着离开。 荀无乡皱眉看着那张镀金边的房卡,琢磨着富太太的话,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终究还是古人,没明白什么意思。 —— 楚心安睡了一个并不踏实的觉,她又做梦了,但醒来又不记得了。 她换了身丝绸睡衣,松垮的吊带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和圆润弧度。 门铃响了起来。 楚心安以为是荀无乡过来找她,直接开了门—— “楚大小姐……别来无恙?”竟是江旭冬,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和这艘船上的服务生一模一样,“穿成这样,是在等我?” 他语气顽劣,从前那些伪装都懒得敷衍了。 楚心安拢了拢衣服,打了个哈欠:“江家花了不少钱吧?” “托你的福。”江旭冬冷笑,“看见我这样,你很得意吧,我知道,这是你布的局。” 楚心安蹙眉,疑惑道:“我布的局?是我让你去抢南街的项目?还是我让你去贿赂?江少爷可真是冤枉人……” 她顿了顿,笑着说:“哦,江小少爷,毕竟以后江家只有一位少爷了。” “你!”江旭冬做足了准备,却还是被楚心安气得跳脚。 不过他转瞬又冷静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心安,“死到临头了,也就只有楚大小姐笑得出来。” “我自然笑得出来。”楚心安索性敞开了门,自顾自地走到茶吧边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且不说你是国人,甚至这艘船都是内地船,你不会以为公海杀人不犯法吧?” 江旭冬进了屋子,关了房门,“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楚大小姐的命总归比我的值钱。” “江旭冬,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楚心安端着茶杯笑问,“不过是一个贿赂案,判不了几年,甚至你家早就给你找好了退路,你会为了这点小事冒险杀人?” 江旭冬也笑了:“楚心安,你确实聪明,我不想杀你。” “打住,别说什么想不想。”楚心安说,“只说你能不能。” “行,我杀不了你,但你也别想好好地下船,少个胳膊,还是断条腿,你自己选吧。”江旭冬翘着腿坐在沙发上,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楚心安有些为难:“胳膊……还是腿……这……不如还是,你去死?” 她弯着眼睛反问,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江旭冬,到此为止吧。” 江旭冬竟然被她吓住了,他惯常见到的楚心安总是温柔笑着,游刃有余地在名利场里说着漂亮话,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开门见到自己的时候,也笑了。 可现在,她那张漂亮面皮下好像换了个魂魄,变得可怕起来。 “不,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总是你说了算,我告诉你楚心安,今天你就是活该!”江旭冬一步步走过来逼近她,“楚心安,我后悔了,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该露出这种表情。” “你放我进来,不就是在邀请我吗?上了这条船, 31. 偏差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楚心安说的有人,是指曹太太的人。 邮轮上的腌臜事多,经常有男服务生不醒人事,曹太太的人熟练地将江旭冬扛起来,还收拾了满地的碎片和沾了血的地毯。 为首的那位西装壮汉显然是曹太太的心腹,见过楚心安,他笑说:“第一次见楚总房里有男人哦。” “到年纪了。”楚心安回道。 壮汉心领神会地点了头:“别担心,我们的医护人员都是专业的,保准把他好好送下船。” 楚心安:“多谢,对了,麻烦告诉许太太,明日靠岸,我要带人先行离开,时间不定,就不特意告别了,等回了陵城,我作东请她务必赏脸。” “好的,我会转告夫人。” 待人走后,荀无乡才问:“我们要提前下船?” “徐婉宜还在船上,江旭冬消失,她肯定会知道出事了,到时候联系江家又是麻烦,我先带你去国外逛一圈不好吗?”楚心安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搂着一个抱枕,眼神微微放空。 荀无乡虽然是从欧洲回来的,但他基本都在病房里,医生确认彻底恢复后,荀家就立刻启程回国了,并没有领略过与内地截然不同的风格。 “国外?”荀无乡有些惊讶,“为什么突然要出国?” 楚心安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大海,笑着回道:“可能是想和你一起去海边玩?” 荀无乡禁不住她的语气,耳根子慢慢红了,然后小声说:“去哪里都行。” 周玉秋早就把他所有的证件都寄到了楚心安家里,甚至还有一张黑卡,让儿子不要小气,给楚心安多买点漂亮东西。 “这么乖?”楚心安说,“怪不得有别人惦记。” 荀无乡:“你是说那个给我房卡的富太太?她说了一些我没理解的话。” “什么话?” “她说你没有给我你的房卡,代表你不要我。”荀无乡睁着无辜的漂亮眼睛问,“所以你为什么不给我你的房卡?” 楚心安:“……” 她盯着荀无乡的脸看了一会,才问道:“你是真的在问我吗?” 她怎么不相信荀无乡会不懂,哪怕他是个古人,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她记得梦里的楚辰安可是有两位侧妃的。 荀无乡侧过头躲开她的眼神。 “原来,乖孩子也不见得多乖。”楚心安凑过去,将他的脸摆正,“我不给你房卡,是因为,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荀无乡问。 楚心安好笑道:“既然没想好,自然不知道是什么。” 荀无乡还想再问,他总觉得楚心安好像动摇了,但又不肯松口,但楚心安已经摆了摆手,房间里还有一丝血腥味,楚心安准备先去沈慈姝房间呆着,顺便和她说一声要提前下船的事情。 —— 徐婉宜在房间里来回打转,她右手掐着左手的虎口,将那块皮肤掐得破了皮,血珠渗出来,让她心中更觉不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忍不住给江旭冬打了电话,电话无人接听,发了消息也没有人回复,船上用的是卫星通讯,本来就信号差,让徐婉宜更焦躁。 江旭冬究竟有没有得手? 原本徐婉宜是因为讨厌楚心安,才答应的江旭东。 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楚心安想要什么就能得到,财富、容貌、事业……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 难道就因为她生在楚家? 明明她也生得漂亮,学习优秀,可偏偏徐家所有的业务都不会给她分一杯羹,即便她名校毕业,也不过是为嫁个富豪又添了一分筹码。 江家看上的原本是楚心安,是楚家看不上江森,才便宜了她。 可她没想到,江森,不止江森,还有江旭冬,都留着那张连心晚会的合影。 合影上,站在正中间的女人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西装套裙,挽着头发,耳间闪着一抹珍珠莹光,漂亮温柔,凝视镜头的目光平静,像月光一般。 所以江旭冬找到她,她答应了。 可后来—— 徐婉宜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 她瞧不上江森那副病秧子又阴险的样子,江旭冬对她至少愿意花心思,所以某个酒醉后,她明明认出了江旭冬,还是接受了。 万一,万一这孩子是江旭冬的……她不能让江旭冬发现,她不能和江森离婚…… 江旭冬若是成了,也许他会继续和楚心安搅和在一起,她就可以继续偷生。 若是没有,那也会消失在江家。 不论如何,对她来说都没有坏处。 但江旭冬始终没有消息,让她觉得事情似乎出了偏差。 徐婉宜最后还是准备亲自去看一眼,她刚走出房门,迎面走来几个女人,穿着一身浴袍,似乎刚从房间里出来。 “你们看清楚没有,楚总房里真的有男人?” “我看见了!我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你们有人认识吗?” “我也觉得眼熟,但我没敢拍照……” “那个……你们看看像不像这个人?”其中一人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几人围过去看,“像!太像了!就是这个人!这谁啊?” 掏手机的那个女人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了嗓音,“荀家长子荀无乡……没想到吧,荀家那个植物人!” “不会吧?!楚心安和荀家那个植物人?!”几人惊呼。 “可不是吗!” “诶,你们不会光顾着看男人了吧,没瞧见那地上,啧啧……” 另一人立刻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有个脑袋上全是血的男人!我本来想凑近看的,结果荀无乡把门关上了,可惜,也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敢觊觎楚心安。” “为什么不敢?不是全陵城的男人都爱她吗?”掏手机的女人调笑道。 “你不懂,楚心安啊,远比你们想象的心狠……你知道她那个哥哥吧……” 几人边说边往前走,却突然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你们……你们说,楚心安房间里,地上有个全是血的男人?”徐婉宜颤抖着问。 浴袍女人们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徐婉宜,她们不是陵城人,没怎么见过徐婉宜。 “你是谁?问这些做什么?” 徐 32. 接吻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来餐厅吃饭的人很多,视线凝聚在楚心安一行人身上。 “你……你……江旭冬到底怎么了?”徐婉宜哭着问,“我知道你恨他,但你也不能下死手啊,你这样怎么和江家交代?!” 楚心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哭,好一会儿,徐婉宜总算是平静下来。 “我不恨江旭冬,也对你们的事情没兴趣,你问我江旭冬怎么了,我只能说,他挺好的,至于你怎么和江家交代,那就不管我的事了,是吗,江太太?” 楚心安语气很温和,任谁听了都觉得她与这件事情没关系,是徐婉宜误会了。 船上爱看热闹的人多,难免有和楚心安关系不错的太太小姐们,也附和道:“江太太你是不是搞错了?楚总怎么可能杀人呢?楚总脾气多好啊。” “是啊,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有人嗤笑:“江太太可能是还在吃楚总的醋呢,谁不知道江家以前和楚家提过婚事。” “你!”徐婉宜被戳中痛处,怒不可遏地回头。 只是说笑的人太多,根本不知道是谁开的口。 徐婉宜:“楚总别狡辩了,大家都看见江旭冬倒在你房间里,满脸是血——” “江旭冬?”楚心安打断她,疑惑道,“他不是犯了事被关起来了吗?为什么会在船上?难道是江太太你带上来的?” 徐婉宜沉默,她光顾着将事情闹大,好让江家人以为都是楚心安惹得祸,竟忘了这不是普通的船,没有女客带是上不来的。 “江太太,我知道你照顾小叔子,但江旭冬毕竟是有案子在身上的人,你怎么能带到曹太太船上呢?”有人质问。 带着女儿的富太太更是翻了个白眼:“嫂嫂和小叔子一起上船,可真是笑话。” 徐婉宜脸色发白,头脑发昏,下意识地捂住小腹,有些反胃干呕。 “江太太!你不会是有孕了吧?!”有太太从人群后走过来,“这……江森知道吗?” 徐婉宜态度躲闪,转身就想离开,却被沈慈姝一把抓住,“徐婉宜,把话说清楚再走啊,别不清不楚地诬陷人。” “我没什么好说的,是我看错了,行了吧。”徐婉宜甩开她的手,匆忙走出人群视线。 方才那位说徐婉宜有身孕的太太走过来,皱眉看了眼沈慈姝,“你也怀孕了?” 沈慈姝:“……小姑,你怎么也来了?” 沈慈姝的小姑旅居国外,她学医,师从景老爷子,在做无国界医生,常年看不到人,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竟然参加了这次邮轮派对。 “我不来怎么会知道你怀孕了?月份小,你又是熬夜又是喝酒,太不负责任了!”小姑捏着沈慈姝的脉,一脸不赞成。 沈慈姝畏畏缩缩道:“又不是我想要的。” “什么意思?”小姑皱眉,她和楚心安打了个招呼,拉着沈慈姝去了一旁,准备细细盘问。 楚心安叹了口气:“也好,这下有人照顾她了。” 她带着荀无乡在餐厅吃了饭,又是收获了无数眼神,要不是卫星通讯不好,估计现在照片已经满天飞了。 翌日,楚心安带着荀无乡下了船,没想到曹太太还是特意过来送她。 “多谢款待。”楚心安和曹太太道谢。 曹太太摆手:“太客气了楚总,我巴不得你多来几次,好给我添光呢,对了,敏敏说,她最近找不到楚明闲,您知道……” 楚心安想了想,给曹太太留了个地址,“应该在这里,如果不在的话,我就不清楚了。” “太谢谢您啦,敏敏这丫头真是劝都劝不动……”曹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楚心安虽深色温柔,但明显不感兴趣,她便识趣地闭了嘴。 之前觉得楚明闲没用,在楚心安手里讨不到好处,但现在看来,若是能通过楚明闲搭上楚心安,也不算亏本。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到了机场,直接落地M国的东南部。 落地的这座城市过去曾经被称为“上帝的等待室”。 气候温暖,很多本国人退休后就会搬过来,养老、等死。 楚心安在这里有房产,落地后,管家便将她的车送了过来,瞧见荀无乡,还很是八卦地打探了一番。 荀无乡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便乖乖跟在她身边,做个漂亮花瓶。 海滨城市的天气总是善变,上一瞬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开始下暴雨,一场大雨过后,出了彩虹,从高楼的阳台上可以直接看见那半圆的弧度直插海面。 管家冰好了酒,楚心安开了一瓶昂贵的洋酒,递了一杯给荀无乡。 他盯着琥珀色的液体,似乎有些犹豫。 “不会喝?”楚心安想起来,好像确实没见过他喝酒。 荀无乡点头又摇头:“没喝过。” “为什么?以前没酒喝吗?”楚心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晶莹剔透的冰球轻轻碰到杯壁,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抿了一口。 独特的香气顺着喉咙而下,凉意和酒精的辛辣交织,疲惫感瞬间被消散了许多。 “有。”荀无乡说,“只是小时候没钱尝试,长大后,暗卫是不能喝酒的。” 楚心安将玻璃杯放在了小桌上,站起身走到荀无乡身侧,拿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阳光从云层后乍泄,空气里有海洋的气息,海浪声和沙滩上嬉闹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尝一口。”楚心安将玻璃杯贴到他的唇边,一扬手,酒液便被倒进荀无乡的口中。 只是一口,他就涨红了脸,轻声咳嗽起来。 “好辣。” 楚心安大笑,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很快就不辣了。” 荀无乡眼里闪着湿润的光,是咳嗽咳出来的眼泪,唇角还沾着酒珠,被楚心安用手指擦去。 她柔软的指腹擦过荀无乡的嘴唇,他的脸变得更红了。 “你……” 楚心安笑问:“我怎么了?” “你是真的想带我去海边吗?”荀无乡连眼睛都红了。 楚心安离他很近,闻得到他唇间的香草气息,甜美异常。 “我也不知道。”楚心 33. 夜海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楚心安确实喝醉了,那瓶酒度数高,她平日也不怎么喝酒,说好的睡一会就起来,结果一觉睡到凌晨,时差完全没倒过来。 楚心安揉着太阳穴到厨房,在冰箱上接了满杯冰块,又倒了一杯水,缓解嗓子里的干痒。 冰水熨贴着灼热的肺腑,楚心安回忆起下午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恐怕是昏了头。 “酒后误事。”楚心安拍了拍自己的脸。 “误什么事?”荀无乡站在厨房门口,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留着厨房里一盏壁灯,他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难以看清神色。 楚心安:“……这不是耽误了带你去海边吗。” 她默默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剩下一杯冰块,慢慢融化。 “没耽误,我下去过了。”荀无乡走进光线里,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楚心安:“你自己去了?你认识路?” “都能看得见海了,还走不过去吗?不过路上很多人和我搭话,我听不懂。”荀无乡将冰块倒进池子里,把杯子洗干净晾了起来,又打开了烧水壶,“最近少喝点冰水吧。” 楚心安愣了下,才想到她生理期快到了。 “你这都记得?”楚心安问。 荀无乡有些害羞,但还是如实回答:“我记性很好。” 楚心安不怎么痛经,除非她作死,喝了太多冰水,荀无乡做阿弥的时候就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体并不上心,左右痛经死不了人,就根本不管。 “要不要现在过去走走?”楚心安说。 荀无乡:“好。”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楚心安无奈。 荀无乡想起了他曾在赤霄榻边说的那句话,仍旧无比认真地回答:“什么都好。” 楚心安也记起来了。 那个梦里,她躺在赤霄的身体里,说出了那些话,当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面前这个男人心生怜爱,只是单纯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给他擦一擦眼角。 “又是这句话。”楚心安心里痒痒,走过去伸手按了按他的眼角,“还好这次没哭。” 荀无乡怔怔看着她,头脑一片空白,他知道楚心安做了梦,在梦里知道了前世,但他不曾想,楚心安的梦如此具体,甚至她还记得那些话。 “走吧。”楚心安收回手,披了件外套就准备出门。 凌晨的海滨风大,将楚心安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用一根皮筋将头发绑成丸子头,坠在头顶,显得格外可爱。 沙滩外有几家酒吧还开着,大多是凌晨三点才结束营业,现在只有几个店员在喝着酒聊天。 有一家堆着一簇簇篝火,很是惹人注目。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进了那家篝火酒吧,一个胖胖的红色头发店员走过来,满脸笑容地问她要来点什么。 楚心安看了眼菜单,点了两份招牌菜和两瓶啤酒。 “还喝酒?”荀无乡看着端上来的啤酒,皱眉问,“还是不一样的酒,喝了更容易醉。” 楚心安靠在躺椅上,篝火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阿弥,这是海边,就应该喝啤酒。” 她将小块青柠塞紧狭窄的啤酒瓶嘴里,浓郁的气泡呲得冒上来一截,她对着瓶嘴灌了一大口,“舒服。” 荀无乡学着她的样子,将青柠塞了进去,又喝了一大口。 气泡充足的啤酒和顺滑辛辣的洋酒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洋酒是气氛的催化剂,那啤酒就是事后烟,轻松舒适,让人变得松懈懒散。 海边的特色是新鲜生蚝,一大份开好了壳端上来,配着一小盒鸡尾酒酱、饼干和青柠。 另一份是蟹肉三明治,烤过的面包里夹着丰厚的馅料,几乎要溢出来。 “你经常来这里吗?”荀无乡将她神色松快,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气氛。 楚心安摇头:“不算经常,从前在另一个州读书,放春假的时候和朋友来过这个城市,觉得很舒服,就买了个房子,偶尔……说偶尔都有些奢侈,一年能来个一次就算好了。” “你喜欢这里?” 楚心安笑了:“算喜欢?其实这样的风景并不罕见,国内多得是,只是这里没人认识我,又没人会追过来,觉得轻松罢了。” 荀无乡看过来的眼神很柔软,让楚心安一下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就是觉得,你很辛苦。”他轻声说。 “辛苦吗?其实没有。”楚心安随手指了指酒吧里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员,“像这样的普通人,远比我们辛苦,我从出生就享受财富权利的供养,从不用看谁的脸色,我物质条件的富足已经远超世界上大部分人,并不辛苦。” “你觉得我辛苦,不过是……心疼我?”楚心安翘着唇角。 荀无乡直截了当地点头,惹得楚心安又笑起来。 两人坐了一会,将那份三明治分了吃完,生蚝很新鲜,吃起来完全没有腥气,像是柔软的豆腐滑进喉咙。 方才那位店员走过来,抱歉地表示他们要打烊了。 楚心安点头,结了账正要离开,却被店员叫住,两人交谈了一番后,店员给了楚心安一个小盒子,楚心安本来要拒绝,也不知道对面又说什么,她笑着接下了。 荀无乡在门口等着,看她捏着一个小盒子过来,“怎么了?这是什么?” “……”楚心安沉默一瞬,语带笑意,“给你。” 荀无乡一头雾水地接过,拆开盒子,里面是两只塑料包装的小方块,虽然写着英文,但是荀无乡还是看懂了图案,脸蹭得一下红了起来,“她,她怎么给你,这个?” 楚心安笑着说:“可能她以为我们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海边,是因为没有工具吧。” 荀无乡:“……” —— 楚明闲的秘密住宅是陵城市中心的高档大平层。 他高中那年为了读书方便,楚臻在市中心给楚心安和楚明闲都置办了一处房产,后来楚明闲把房子卖了,买了这个房子。 不算太贵,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毫不起眼。 楚明 34. 病危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楚心安和荀无乡只在海边住了三日,就被景云颂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落地后就见到了守在贵宾出口的张姨,神色不安地握着手,看见楚心安急忙迎过去,“怎么延误了这么久!” “景爷爷怎么样了?!”楚心安有点不敢问。 张姨安抚:“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我就是怕你着急,特意过来等你,一会儿你去了景家,好好安慰下云颂,他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她接到景云颂电话的时候是在M国凌晨,和国内正好差了12小时,景老爷子身体一向硬朗,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竟直接倒下了。 “心安……你快回来!爷爷,爷爷恐怕……他想见你。”景云颂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好,我马上回来,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回来。”楚心安立刻收拾好东西,和荀无乡订了最快一班的航班赶回来。 荀无乡坐在她身侧,看着楚心安微蹙的眉,忍不住伸手微微抚过,“别怕。” 楚心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荀无乡的手心总是温热,能将她冰冷的指尖捂热,“景爷爷年纪大了,但我从未想过……” 就连楚臻的离世都是有预见性的。 自从赵穆良离开,她就开始嗜酒,起初只是周末的时候,窝在酒庄里喝个酩酊大醉,后来连工作日的晚上都会喝。 她酒量很好,楚心安没见过她彻底失去神志,但酒精对人体的影响远大过神志。 她开始浮肿、手抖,后来肝脾都出了问题。 景老爷子不同,即便医者不自医,但他的生活习惯非常健康自律,几乎从没生过病,就连感冒发烧也没有。 张姨也上了岁数,腿脚没他们快,她只是怕楚心安慌神,才特意过来接她,将楚心安送上车,荀无乡下意识要跟过去。 张姨犹豫着问:“荀少爷也要过去吗?这……” 楚心安顿了下,还是道:“你先和张姨回家,景家现在恐怕一团乱。” 荀无乡只好退出来,坐上张姨那辆车。 张姨见他有些沮丧,忍不住问:“你和心安去哪里了?怎么没和慈姝他们一起回来?” “去了M国的一个海滨城市,她说想去海边。”荀无乡老老实实回答。 “M国的海边?是那个有篝火的海边吗?”张姨惊讶。 荀无乡点头:“怎么了,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张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许久才说:“没什么,只是心安不喜欢带人去她的房子。” 岂止是不喜欢,是根本不可能带人去那个海滨的房子。 她知道,是因为有一次楚臻坐在客厅里看人送来的照片,照片里楚心安坐在海边的篝火酒吧,神色轻松,眉眼舒展,穿着一身比基尼,外头罩着宽松的白色衬衫,和在陵城时候的那位端庄温柔大小姐截然不同。 “你说,心安会不会恨我?”楚臻灌了一口酒,指尖抚摸在照片里的楚心安脸上,“她明明可以不来这个世界,不来这个家的,都是因为我强求,我也不能给她一个完满的家庭。” “臻臻……”张姨心疼得不行,过去搂着她安慰,“不怪你,心安只是压力大,需要找个地方放松。” 楚臻笑着笑着就掉了眼泪:“我本以为我会和妈妈不一样,但我和她越来越像了,只是最起码我还是她和爸最幸福的时候生下来的。” “但心安不是,她完完全全,就是我强求来的。”楚臻摸出口袋里的怀表,怀表打开,里面是一张缩印的合照,“穆良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那么生气,才那么快就离开了。” “我错了,我后悔了。”楚臻哭着睡着了,张姨长长地叹了口气,给楚臻盖上毯子,又将那些照片收拾好,放进了保险柜里。 后来,那些照片消失不见了,楚臻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楚心安在M国的私产,甚至楚心安消失的时候,还会为她遮掩。 她想为自己的女儿保留最后一片清净自由。 而现在,这片净土有了第一位客人。 张姨悄悄打量着身侧的年轻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打动楚心安,若说容貌,漂亮是漂亮,但是陵城富家子弟也有更好看的,有些家里是演艺世家,容貌一顶一的好,也没见楚心安青眼有加。 性子? 那日冒雨赶来,可怜是可怜,但……也不至于可怜到要收为己用吧? 张姨摸不着头脑,对上荀无乡那双无辜的眼睛,只好笑笑。 难不成是因为这双眼睛,格外像阿弥?张姨摇了摇头,楚心安和楚臻不一样,楚臻外放自信,什么事情都乐意分享,她对张姨没有秘密。 楚心安尊重她,将张姨看作长辈,亲近有余,坦诚不足。 —— 景宅。 景云颂狼狈地坐在景老爷子病床边,他好几日没有收拾自己,下巴胡茬都冒出来,眼下更是一片乌青。 “景云颂。”楚心安站在门口,轻声叫他。 景云颂抬眼望去,他脸上没什么神情,眼里却一下湿润了,他猝然起身,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楚心安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心安,我差点,差点就要见不到他了。”景云颂后怕至极。 ……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上了曹太太的船,这惊天八卦一下子传遍陵城大街小巷,都说这帝城荀家的大少爷真是好手段,一下子就俘获了楚心安的心。 景云颂被周遭的人嘲笑或安慰,在医院连轴加班,好几日未回老宅。 直到那日管家打电话来,他才疯了似的飙车回家,赶到景宅的时候,景老爷子已经被送去景家附近的医院。 当晚下了几道病危通知,景家但凡能来的都过来了,景云颂的大伯在国外,接到电话的时候买不到机票,坐火车转到另一个城市才成功上了飞机。 那场面,就好像景老爷子真的挺不过来了。 景云颂小叔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只问了一句“遗嘱立了吗?”就被景云颂两拳打在太阳穴上昏了过去。 “云颂!”景烽拦住他,“这里是医院!” 他叫人把景小叔送去病房,又让其他人都先回去,走廊里只剩下景云颂、景烽和景老爷子的老管家。 景烽作为旁支,话语权并不多,众人愿意听他的,不过是看景云颂像是要疯,找个借口离开。 “景烽,怎么办……”景云颂将脸埋在手心 35. 替代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一直到晚上,楚心安还没回家,荀无乡坐在客厅里,心神不宁地盯着大门。 张姨睡觉早,看见他守着门,劝道:“心安今晚估计不回来了,你先去客房睡吧。” “好。”荀无乡嘴上答应,眼睛却并未挪开。 张姨摇了摇头,回了房间。 等她一离开,荀无乡就起身出了门,他去过景宅,记性又好,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景宅门口。 门口有保安守着,荀无乡不想惊动旁人,边找了一处偏僻墙角,翻了进去。 现在这具身体虽然没有丝毫内力,但是他习武多年的底子还在,这墙根本—— 嘟嘟嘟—— 景宅里骤然响起警报声,不过一两分钟,就围过来一群保安,将荀无乡围住了。 “你干什么的?大晚上翻墙进来?小偷?” “哪里来这么不长眼的小偷,明目张胆地翻墙?” 荀无乡无言,怎么你们这里翻墙也算得上明目张胆了吗? “先把他带去保安室,然后报警。” 荀无乡立刻道:“我是来找……景云颂的。” 他不想说楚心安的名字,怕给她丢人。 “你找景少爷?”为首的保安队长上下打量他,幸好荀无乡现在的衣服都是楚心安给他买的,确实不像是小偷,“等着。” 队长给宅子里打了个电话,管家蹙眉,深更半夜来找景云颂?还是个男人…… “放他进来吧,是来找我的。”楚心安被警报声吵醒了,本想起身去客厅喝水,听到了管家的交谈,那描述,一下就猜到是荀无乡。 荀无乡被客客气气送了进来,尽管保安队看他的眼神还是十分奇怪。 “怎么想到翻墙?”楚心安笑了。 荀无乡垂首:“我不想打扰你们,只是看你很晚了还不回来,有点担心。” “只是想看一眼?” 荀无乡不说话,显然不是。 他自诩愿意为了楚心安付出一切,可是看见她身侧有旁人,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不安。 “我今晚要留在这里,你呢?是回家,还是在这里呆着?” “我可以在这里吗?”荀无乡立刻抬头,“我想在这里陪你。” 楚心安忍不住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可以。” “我还没答应呢。”景云颂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人,最后视线落在荀无乡身上,“你倒是大方。” 楚心安摊开手:“没办法,我拒绝不了。” 景云颂:“荀大少爷,竟是打算扎根陵城了吗?” 荀无乡:“嗯。” 景云颂:“帝城那么大的家业,说不管就不管了,还真是任性。” 荀无乡:“我不在乎。” 景云颂:“……” 荀无乡像个棉花团,打进去都不带响,景云颂又憋屈又心烦,“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陪她。”荀无乡理所当然道。 景云颂笑问:“她需要你陪?” 荀无乡想了想,倒是摇了头,“我需要她陪。” 景云颂哑了声,更气了,最后直接接了杯水给自己灌下去,回了看护房间,“哼。” 楚心安在一旁淡定围观,丝毫不担心战火烧到她身上。 景云颂的态度确实有点超出她的预料,只是她从未考虑过景云颂会喜欢她。 小时候为了不喝药,她和景云颂可谓是斗智斗勇斗脸皮,几乎每回都是她被捏着脖子或者掐着下巴,将药灌进去,最后稀里哗啦吐景云颂一身。 而景云颂被罚跪罚抄,在供奉药王的房间里关禁闭,都是楚心安告的状。 一直到成年,两人才装得人模狗样起来。 这么多年,就连情窦初开的时候,楚心安也从未在景云颂身上看见过一丝旖旎情意。 如果他真的喜欢,那未免也太能装了。 “他喜欢你。”荀无乡似乎看出她的疑惑。 楚心安调侃:“你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怕我转头去喜欢他?” “你不会。”荀无乡倒是笃定。 楚心安:“你为什么这么说?” 荀无乡抿唇:“他看你的眼神,我见过。” “你说你自己?” 荀无乡却不再往下说了。 楚心安不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上一世曾差点与她定亲的薛荐。 …… 薛荐被关在牢狱中的时候,荀无乡被楚辰安带去。 楚辰安问:“你真的想尚公主?” 薛荐形容狼狈,但却仍昂着头,“有何不可?公主瞧得上我,是我的福分。” “哦?”楚辰安沉沉笑了,“恐怕你薛家担不起这福分。” 薛荐目光灼灼地盯着楚辰安,好半晌才开口,语气里满是嘲讽,“二殿下,恐怕你更担不起,兄妹之情已是不易,可千万别露馅啊。” 楚辰安咬紧后槽牙,对着荀无乡道:“杀了他。” 荀无乡却未立刻听令。 “怎么?你也不听话了?”楚辰安语气阴沉。 荀无乡跪下道:“主子,杀了他,万一公主知道……” “区区一个中郎将,杀了他,难不成赤霄便要与本王决裂?!你未免将他看得太重!”楚辰安抽出佩剑,抵在薛荐的脖间,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下手。 最后,他将剑丢到薛荐面前,“若是你去向陛下退婚,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不可能。”薛荐说。 楚辰安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薛荐,若是你执意如此,便是死路一条,你不为你的父母兄长想想?” 薛荐大笑:“二殿下这话太冠冕堂皇,你在我头上安这莫须有的罪名,怎么可能避得开陛下的眼睛,不过是你们天家人见不得我薛家在朝中有军功,在边疆得民心,即便我去退婚,我薛家就能逃过此劫?!笑话。” “公主殿下是唯一真心待我的皇室中人,我不愿辜负她,不过一命,何必苟且偷生。”薛荐骤然拾起剑,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 血液迸溅,落到荀无乡的眼睫上,眼前殷红一片,他永远忘不了薛荐提起赤霄时候的眼神。 比他多一分自信,比他少一分偏执。 薛荐爱她敬她,至死不曾放弃赤霄,只是为权贵所迫,为家世所累,不愿意成为赤霄的负担。 明明他已 36. 强求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一直到天蒙蒙亮,景老爷子才睁开眼睛,景云颂立刻按了铃,值班医生赶过来做了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叮嘱管家和护工一些注意事项。 等人群散去,景云颂去通知其他景家人,楚心安坐在床榻边握住了景老爷子的手,眼眶泛红,“景爷爷,你吓死我了。” “这有什么?我都八十多岁了,活够了。”景老爷子慢吞吞道。 楚心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我还没结婚生子,你就活够了?” 景老爷子费力地笑了:“就你这样,等你结婚生子,我早没了。” “爷爷!”楚心安怒道,“不准说这种话,不然我明天就去结婚,明年你就能见到我孩子。” “好啊。”景老爷子说,“你赶紧,等你结了婚,景云颂就可以出家了。” 楚心安:“……你都知道?” “他是我孙子,我能不知道?”景老爷子闭了闭眼睛,“你高中的时候突然有了惊恐症,他气不过,和人套了楚明闲麻袋,后来我去警察局接的他,你妈妈说没事,都是小孩子……” “我罚他去跪药王像,他不肯,说以后不想做医生了,不想救那些坏人,跪了一周,你又开始发烧,怎么都不好,被送到医院抢救,他才想通。” “那时候我就问他,要不然我去和楚家提亲,虽然我们景家不是什么豪门,但你楚臻阿姨也不是看门第的人。” “他又不肯,说你最讨厌被安排,真的去提了,恐怕再也不会理他了。” 景老爷子难得絮絮叨叨这么久,楚心安默默听着,只觉得心惊,景云颂了解她,所以更怕失去她,比起浅尝青涩萌动的初恋,他要的是长长久久。 而楚心安也确实习惯了他的陪伴,在荀无乡出现之前。 “你和那个荀家小子去了邮轮,他知道后报复性地加班通宵,我知道他不甘心,但是霄霄,如果可以的话,爷爷拜托你,果断地拒绝他。”景老爷子刚醒,说话还很吃力,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不要因为这么多年的习惯,就放任他,他好不了。” “云颂这孩子,和他爸爸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犟种。”景老爷子仰面朝天,眼角湿润,“当初要是我没有告诉他云颂妈妈的事情,可能也不会留云颂一个人,陪我这个老头子度日。” 楚心安听他提起景云颂的父母,更是难受,用力地回握住景老爷子的手,“景爷爷,我知道了,我会和云颂说清楚的。” 景老爷子回握了下她,才闭上眼睛睡去。 楚心安为他盖好被子,站起身静静看了一会儿景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门口。 房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景云颂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见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楚心安,两人对视许久,就在楚心安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景云颂先说了:“我都听到了。” 楚心安:“你听到了也好,省得我再和你说。” “不,我想听你说。”景云颂将她拉出门,关上了房门,“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楚心安沉默了几秒,抬眼看向景云颂,认真且缓慢地说:“景云颂,我不喜欢你,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会选择你。” 景云颂没有回答,只是站着那里静默地看着她,从眉眼到鼻尖到嘴唇,一寸寸看过。 楚心安也不躲闪,等着他开口。 “好。”景云颂说,“我明白了。” 他笑了笑,眼里却一片沉寂,他侧身从楚心安身边走过,进了房间,门被轻轻合上,发出尘埃落定的叹息声。 —— 楚心安去了客房,想带荀无乡回家,只是客房没有荀无乡的身影,景宅里也没瞧见,最后问了早上的佣人,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楚心安蹙眉,荀无乡不声不响地离开,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她回了楚家,张姨正在准备早餐,说荀无乡在书房里,叫他吃饭,只说有事情,一会儿再吃。 楚心安进了书房,地上摊满了打开的书籍,荀无乡颓然地坐在地板上,看见她进来,立刻道:“对不起,我一会儿会收拾好的。” 楚心安随手拿起一本,《公主传》。 “你在找什么?”她语气未变,像是在问天气如何。 荀无乡没回答。 楚心安笑着说:“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将手中的书随意丢到一旁,厚重的精装书籍砸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好似砸在荀无乡的心脏上。 “我想……”荀无乡咬了咬牙,“我想找一下公主的事迹。” 楚心安走到他身前,微微俯身,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逼着荀无乡将头抬起,“荀无乡,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和赤霄不是同一个人。” “我是不是告诫过你?”楚心安说,“你又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荀无乡想解释,却被楚心安按住了嘴唇。 “这就是你说的一直在,陪着我?荀无乡,论迹不论心,我好像没办法跟你不论心。”楚心安松开了手,“你回荀家吧,我累了。” “楚心安!”荀无乡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哀求道,“我只是想找个答案。” 楚心安回头看他,唇角勾起,嘲讽道:“什么答案?无非是你发现我真的不是赤霄,开始怀疑自己,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好证明我还是她,来安抚你自己的信仰。” “荀无乡,你和我都一样,别强求。”她用力掰开荀无乡握在手腕上的五指,毫无留恋地走出了书房。 等荀无乡下来的时候,他的东西已经被佣人收拾好了,“荀少爷,大小姐说她有事情去公司,就不送您了,车已经准备好,这是您的证件和航班号。” 荀无乡无言接过,“她真的去公司了吗?” 佣人客气道:“自然,大小姐很忙。” 荀无乡抬头看向楼上,走廊里的灯还亮着,俨然是有人在的,她说谎,却又懒得掩饰谎言。 “麻烦你转告她,我……”荀无乡顿了下,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我会证明我说的话。” 佣 37. 故人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楚心安搂住沈慈姝,一手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 她抬眼看向追到门口的何青棠和他母亲杨筱珈,冷笑着说:“何家家风真是好啊。” “楚总,这大晚上的你不请自来,我们也没准备招待客人,所以……”杨筱珈举止客气,话里话外却是在指责她。 楚心安笑了一声,将沈慈姝挡在身后,“若是这客人,我今晚做定了呢?” “楚总说笑了,请进。”杨筱珈将她请进门,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是刚发生了一场争执,满地碎玻璃,“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乱子,楚总将就坐吧。” 杨筱珈出生书香世家,父母亲皆是大学教授,她原本也是高校教师,后来嫁给何青棠父亲,就辞去工作,在家里相夫教子。 “何夫人太客气了,不过是慈姝有东西落在我家里,我怕她着急,才连夜送过来,没想到正巧碰见何家的家事。”楚心安自在地坐在沙发上,丝毫不顾及杨筱珈的脸色。 “慈姝。”楚心安叫沈慈姝过来,坐在她身边。 沈慈姝已经止住眼泪,只是脸上还红着,睫毛上挂着几滴晶亮的泪珠,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何青棠像个摆设一样站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 楚心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筱珈立刻道:“楚总,毕竟是我们何家的家事,您这样打听,也不太好吧。” “我没有打听何家的家事啊。”楚心安道,“我问的,是沈家的事。” 杨筱珈忍着怒气,笑着说:“楚总毕竟是还没成家的人,这成了家的女人啊,就是夫家人了,慈姝就是我们何家的人,自然是我们何家的家事。” 楚心安被逗笑了:“何太太,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嫁了人就好像重新投了胎,不认父母,不记姓氏,我和慈姝与你不同,我们可是记得自己是谁。” “楚总。”杨筱珈总算是收起她虚伪的笑容,“你如果不是来做客的,就请你赶紧离开,我何家不欢迎你。” 楚心安也不搭理她,径直走到何青棠面前,“是你打了她?” 何青棠侧着脸不看她,下一秒,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做什么?!”杨筱珈扑过来,拉住楚心安,又被她一把甩开,“你怎么敢?” 楚心安推开杨筱珈,把沈慈姝推到跟前,“看清楚没有?回手,不会吗?还要我教你?” 沈慈姝咬着唇,看着何青棠,眼里情绪复杂漫溢,最后都变成巴掌落在何青棠的脸上,她没有收敛力道,何青棠的脸被打得狠狠偏过去。 “何青棠,我从前怎么就没看清楚,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怀孕这件事情,你虽然不是什么不知情者,但也是被推着走到这一步,但我没想到,你才是主谋。” “一个孩子,抵得过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抵得过你的清高和骄傲,你还真是没用,其实你直接和我说,我也不会赖着不走,我们离婚。”沈慈姝越说越冷静,到最后甚至露出些讽刺的笑。 何青棠总算是有了动作,他拉住沈慈姝,祈求道:“慈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个孩子,我也不要了,你别这样……” “哪样?”沈慈姝说,“不要因为一个巴掌和你母亲计较,还是不要因为一个孩子和你计较?我做不到,当初是你在协议上签了字,我才同意嫁给你的,我会叫律师过来和你商量离婚协议的事情,我们就直接民政局见吧。” 她推开何青棠的手,又对着眼神狠戾的杨筱珈说,“我从前叫你一声婆婆,算我尊老,从今往后,你就是个屁!” 沈慈姝毫无淑女气质地比了个中指,拉着楚心安气势汹汹出了门,留下杨筱珈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像个□□。 楚明闲一直等在门口,饶有趣味地观赏着这出好戏,等沈慈姝和楚心安出来,还主动给她们开了车门。 直到车子开出大门,沈慈姝才抱着楚心安痛哭起来,她哭得伤心,楚明闲原还想打趣几句,也歇了心思。 “慈姝,没事了。”楚心安抱着她,“没事了。” 沈慈姝抽噎着说:“为什么?他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妈打我,就因为我打了孩子,那又如何,是他反悔在先。” 楚心安在心里叹气,又不想摆在面上让她更难过,“慈姝,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你已经承担了你的,他也会承担他的。” 沈慈姝靠在她肩膀上,眼泪沾湿了楚心安的衣服。 楚心安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突然想起了荀无乡,那个暴雨天,他逃出宴会,赶到陵城,湿透了的衣服也像这样沾湿了她的地毯。 那场暴雨早就过去,只是今日,楚心安觉得她似乎又在暴雨之中。 沈慈姝在楚家住下了,她打了孩子之后本来就还未休息好,又闹出这么一场,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无力,张姨心疼不已,日日给她炖汤。 若是以前,楚心安还能找景云颂过来替她看一下,可现在,她只能另外请了医生。 沈慈姝问了楚心安,才知道她和景云颂已经说清楚,甚至连荀无乡都被她赶走了。 “你舍得?”沈慈姝看着给她喂药的楚心安问,“我记得你看他的眼神,你是真心喜欢他。” 楚心安给她喂完药,擦了擦嘴角,才说:“舍不得又怎么样,我不想被当成替代品。” “你说的那个赤霄,到底是谁啊?”楚心安没告诉沈慈姝真相,她总觉得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多了,自己也会变得恍惚,也许某一天,她就真的妥协了,觉得自己和赤霄是一个人。 楚心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光是长得像?性格什么的呢?”沈慈姝追问,“真的会有人因为长相相似,而喜欢另一个人吗?” 楚心安沉默一瞬,笑了笑:“谁知道呢。” 沈慈姝住在楚家,何青棠就天天往楚家跑,只是没有楚心安的准许,他连庭院大门都没能进来。 而楚心安又开始忙碌地工作,南街这个项目,对她很重要,即便不需要楚心安亲自盯着,她还是日日过去。 沈慈姝见她 38. 饭局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楚辰安竟笑出了声,他堂而皇之地站在楚心安的卧室中,“赤霄,我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 “你想做什么?”楚心安已经平复下来,她早就不是高中那个受了惊吓只想着躲避的小姑娘了。 楚辰安说:“我能做什么?” 楚心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幅躯壳里,只有楚辰安?还是楚明闲也在? 楚辰安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哥哥他只是睡着了,我们共享同一个身体,就像当初,共享同一个名字。” 楚心安想起那个假山后的男人。 “赤霄的哥哥,究竟是谁?” 楚辰安反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个赵府的男人就是你的亲哥哥。” 他咬着那个“亲”字,仿佛在强调当初他做的一切都不违背伦理。 “他叫什么?”楚心安意识到什么。 楚辰安笑着说:“赵明闲。” 楚心安有些恍惚,前世一切竟像是重演一遍,她被迫接受赤霄的记忆,而楚辰安又强行挤进楚明闲的躯壳,只有荀无乡带着记忆回到荀无乡的身体里。 这一切,究竟是天赐良缘,还是惩罚? 楚辰安见她不说话,往前走了一步,楚心安却像是被惊动了往后连退好几步,身子挨在走廊扶手上。 楚辰安停住了,他眉眼里充斥着和楚明闲截然不同的阴郁,“你怕我。” “我不是赤霄,你如果有楚明闲的记忆,应该知道,我和赤霄完全不同。”楚心安说。 楚辰安顿了顿,问:“若你不是赤霄,为何怕我?” “我高中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出现在楚明闲身上过?”楚心安早知道答案,不过是引导他回忆。 楚辰安想起,赤霄死后,他确实做过一场梦,难道那竟然是真的。 “就算如此,你为何会知道赤霄与你有关系?”楚辰安不是傻子,楚心安的种种表现都证明,她清楚自己和赤霄的渊源。 楚辰安像是刚想起来,他大笑着拍了拍手,“真是本王的好狗。” “他不是你的狗。”楚心安冷声道。 “楚心安,你真是个蠢货,被一条狗骗得团团转。”楚辰安不顾她的抗拒走上前,握住了楚心安的肩膀,“你既然有赤霄的记忆,你该知道,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你杀了赤霄,还说为了她?可笑。”楚心安用力挣扎,可楚辰安力气太大,她动弹不得。 楚辰安红着眼睛质问:“难道我想吗?你给薛添的信早被人呈上朝堂,文武百官皆知,赤霄公主意在谋反,我不杀你,如何服众?是你不安分,明明只差一步,你就能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赤霄公主……” “我不是赤霄!”楚心安怒不可遏,抬腿直接痛击楚辰安双腿之间。 楚辰安猝不及防,松开了钳制楚心安的手,缓了好一会儿,竟哧哧笑了,“还说你不是赤霄。” “楚辰安,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怎么来的,你最好赶紧从楚明闲的身体里滚出去。”楚心安厌恶地说。 “前世你抢了赵明闲的身份姓名,这一世楚明闲是我的亲哥哥,他的名字、身份都是他自己的,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您若是不肯自己离开,那好,我去请佛、请神,用所有的办法都会把你弄走,至于是不是魂飞魄散,也不好说。” 楚辰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视线胶着,看得楚心安浑身难受,许久他才道:“随你,总之我不会离开。” 楚心安头也不回地下楼,打电话安排了保镖过来,将楚辰安看死在家里。 沈慈姝听见争吵声结束,才从房间出来,“心安?发生什么事了?” “慈姝,我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你和张姨一起去,我有空会过去看你。”楚心安说。 沈慈姝点头,小心翼翼问:“你还好吗?你脸色很难看。” 她走过来一下下抚摸着楚心安的脊背,“需要去医院吗?” 楚心安摇头,想去倒杯水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手心是被指甲掐出来的一段段红痕,几乎要渗出血来。 “心安!”沈慈姝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倒好水送到她唇边,担忧地说,“还是去医院吧,或者叫医生过来。” “不行。”楚心安摇头,“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你和张姨一会儿就离开,缺什么东西就用我给你的卡买。” 沈慈姝神情严肃:“心安,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我不可信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卷进来,我保证,很快就解决了,我真的没事。”楚心安说。 沈慈姝:“你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你要是自己能解决,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你可是楚心安啊,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失魂落魄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心安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说,她不知道从何谈起,是说她的前世变成了今生,还是说她的哥哥身体里住了别的魂魄,还对她有所觊觎,太荒谬了。 沈慈姝有些生气,但看见楚心安疲惫的样子,又不忍心再对她发脾气,“等你愿意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楚心安说。 下午,楚心安安排了人送沈慈姝和张姨去了别院。楚辰安被保镖压进楚明闲的房间里,关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佣人上去送饭,才开了门。 他正坐在书桌后,神情自在,见楚心安站在门口,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和她招手。 佣人放下托盘就离开了,楚辰安拿着筷子尝了两口,皱眉问:“你就吃这些东西?” “这里不是皇宫,你想吃山珍海味,不如趁早回去。”楚心安说。 楚辰安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接着吃饭,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我为什么要回去?” “这个世界挺好的,轻松自在。”他神情里是习惯的倨傲。 楚心安嘲讽:“你为了帝位,弑父杀亲,到头来竟然舍得皇位,留在这里做个废物。” 楚辰安神色不改:“我已经做够了皇帝,换个活法也不错,心安,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有多后悔,我怀念当初你跟在我身后,叫我二哥,也想你陪在我身边,对着我笑……” “停。”楚心安打断他,冷淡道,“我隔夜饭都要吐出 39. 真心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掰掰那双带着点蓝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楚心安看了眼荀无乡,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认识,但不熟。” 荀无乡想说什么,看她心情不佳,又闭上了嘴。 掰掰和楚心安道歉,说是他没有和楚心安商量,就贸然邀请了荀无乡。 楚心安呵呵笑着说:“不是您的问题。” 荀无乡抿了抿唇,将手边的合同推到两人中间的空位上,“这是你之前问过的品牌。” 楚心安抽过合同,神情平静地看了一遍,合上后放在了一旁。 荀无乡有些摸不准了,他偷偷看了眼掰掰,掰掰一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这位楚总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Veil旗下的彩妆品牌最近很受欢迎,掰……”楚心安还是有点叫不出口,“您有合作意向吗?” 掰掰奇怪:“您之前不是看中的是服装线吗?” 楚心安点了点合同:“这么优渥的条件放在这里,自然会养大人的胃口。” 掰掰露出点迟疑的神情。 Veil的服装线被荀氏收购,所以荀无乡想给楚心安多大的优待他都没有意见,但彩妆线不同。 彩妆线是他们的主线,更是命脉,入驻商场,考虑的不仅仅是价格,还有品牌形象。楚氏在商界确实是大鳄,但名声却很复杂,南街又是一块前途未卜的地…… “看来您做不了彩妆线的主。”楚心安说,“既然这样,咱们先吃饭。” 掰掰看向荀无乡,试图想询问他的意见,只是荀无乡的注意力从楚心安进门就没移开过。 一直到饭局结束,楚心安和掰掰相谈甚欢,荀无乡可怜巴巴地坐在一旁,也不插话,就时不时过去给楚心安倒水。 等散场,楚心安收好合同,让徐盛茵安排车把掰掰送走,才对着门口的荀无乡道:“你怎么走?” “我……我能跟你走吗?”荀无乡垂着脑袋。 楚心安气不打一处来:“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荀无乡语调有些委屈:“我已经想通了。” “我管你想通什么。”楚心安更气了,抬腿就往车里走,刚在后排坐下,车子另一侧的门就被打开了,荀无乡挤了进来。 楚心安:“下去。” “我不。”荀无乡赖皮道。 楚心安:“荀无乡!” 荀无乡:“我不下去。” “随你的便。”楚心安生着气,不想搭理他,直接闭眼假寐。 等车子快到楚家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家里还有个麻烦东西,“停车。” 车子靠在马路一侧,停在了公交站前。 楚心安:“下车。” 荀无乡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试图从楚心安脸上看见一丝口是心非。 “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荀无乡开始慌乱,“我有在努力做荀无乡了,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兹—— 挡板慢慢升起,司机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大小姐,我先下车,您慢慢聊。” 楚心安:“……” 她打开窗户,侧过脸不看荀无乡:“荀无乡,别让我觉得烦,下车。” 荀无乡收回想拉她衣服的手,车门解锁,他却又回过身,从口袋里摸出什么递到楚心安面前,“那这个呢?你也不要了吗?” 那是一对平安扣的子母扣,羊脂白玉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更加莹润。 “妈、妈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荀无乡有些不习惯地说,可看见楚心安落在平安扣上的视线,还是接着道,“她说这是你妈妈给的,说给我们定了娃娃亲,都不作数了吗?” 楚心安气笑了:“荀无乡,你也把自己当作是这个世界的荀无乡了吗?若你已经意识到,我和赤霄不是一人,也该知道,这娃娃亲定的,也不是我们俩,是我和他。” 荀无乡脸色霎时间白了,他摊开的手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摇头:“我并不是因为认为你和公主不是一人才离开的。” “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于公主不过是蜉蝣草芥,我求佛求神,希望她来世过得平安顺遂,因我愧疚,我后悔入暗桩,后悔做杀人的刀,后悔救不了公主。” “我见你时,以为你是公主,便觉得无比高兴感激,以为是神佛怜悯,让我愿望成真,直到今日,才知道,所有得到都是有代价的。” “楚心安,我倾慕你。” “此时此刻,不为前世,不为来日,就只因为灵宁寺山脚下,你向我伸出了手,问我要不要和你走。” 荀无乡逼着自己将心事坦白,他与楚心安若是都逃避,还谈什么将来。 啪啪啪—— 鼓掌声从窗外传进来,“真叫人感动……”男人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讽刺意味。 楚辰安走到楚心安那侧的窗子前俯下身,撑在车框上,笑意不及眼底。 楚心安条件反射地从窗子边挪开,和荀无乡贴在了一起。 “怎么了?这样真情实意的话,我听不得?”楚辰安笑着问。 荀无乡蹙眉,楚心安为什么又开始怕楚明闲?明明之前她和楚明闲坦白后,已经放下心结,景烽也判定她的病情基本已经康复。 可现在…… 不对,那窗子外的男人虽然和楚明闲一模一样,但那双眼睛,那眼神—— 荀无乡立刻从车子里下来,快步过去将楚辰安从窗户边拉开,“你要做什么?” “不愧是本王的狗,就两句话,便能认出本王。”楚辰安笑得更猖狂,等笑意消散,语气变得阴郁,“所以,一条狗哪里来的胆量觊觎本王的人?” 荀无乡不再忍着,他的拳头比话更快,落在楚辰安的脸上,“闭嘴!她不是你的!” 楚辰安被他打得退了一步,摸到了唇边擦破后流出的血,“荀无乡,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当初你心心念念要本王留赤霄一命,后来呢,不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死,你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要不是本王救你一名,你以为你还能有 40. 意外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荀无乡如愿回了楚家,但楚辰安的存在让他无法放松,跟屁虫似的黏在楚心安身后,就连晚上睡觉,也直接在楚心安门口打地铺。 要不是楚心安睡不着觉,出来倒水喝,差点踩到门口的荀无乡,还不知道他这么不安。 荀无乡根本没睡着,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你看在我门口做什么?”楚心安有些无奈。 荀无乡:“我……有点担心。” “担心楚辰安要伤我?”楚心安蹲下身,和他的眼睛齐平,“还是担心我心思摇摆?” 荀无乡立刻道:“我是担心他对你不轨!” 楚心安笑了,房内只开了一盏壁灯,莹莹暖光,从背后落在她漂亮的面容上,“起来,跟我下楼。” 荀无乡乖乖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楚心安先是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又带着荀无乡出了门,庭院灯开着,今晚下了一场小雨,湿漉漉地蒙着一层水雾。 荀无乡也不问她要去哪里,就那么默默跟着。 楚宅右侧是花园阳光房,楚心安开了门,带着荀无乡进去。阳光房正中间摆着一套白色皮质沙发,平日里有园丁打理收拾,沙发和茶几都一层不染。 楚心安躺在沙发上,仰面看着透亮的玻璃顶,“荀无乡,其实我在梦里不止见过你一次。” 荀无乡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楚心安身边的地毯上,静静看着她。 楚心安说:“我在轿子里看见了你,你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我给了你一包点心,那小侍女说可以把你送去什么将军营中,我答应了。” “后来,我又在一个庭院中见到了,你从树上跳下来,抱我进屋,让我别难过。” “床榻前,我看见你跪着,说对不起,佛像前,你又跪着,求赤霄来生平安顺遂。” “我都看见了,所以我才更困惑,我如果和赤霄是一人,你执着的便是前世的赤霄,我说我和赤霄不是一人,是因为我只有寥寥几段赤霄记忆,更多的是作为今生,楚心安的记忆。” “我父亲早逝,母亲严苛,兄长……总之,我与赤霄生长环境不同,遭遇不同,即便我带着她的记忆重活一世,也不是一人,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认清真心。” 也许是夜色太浓,园中花香馥郁,楚心安侧过脸看向荀无乡的时候,竟然有些后悔。其实她强硬一些,直接将荀无乡困在身边,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荀无乡根本不会拒绝她。 荀无乡认真道:“我很清楚。” “回荀家这些日子,我起先过得迷茫混沌,这样的家我从未有过,荀无乡的母亲说,她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 “?”楚心安惊得坐了起来,“那她?” 荀无乡笑了,他伸手握住了楚心安的手,掌心相触,“她早就知道,她的荀无乡死在当初那场车祸里,如今这个,她也愿意当作儿子养。” “我见荀家摆满香烛,供奉佛祖,便知道荀无乡的母亲也有求而不得的愿望,她能分得清,我也能分得清。” “我从前只知道你在灵宁寺救了我,如今才知道原来那包点心也是你给的,一个人没有办法决定生死的时候是没有资格追求情爱的,我很清楚,赤霄公主曾是我的信仰。” “而你,是我活着的原因。” 楚心安被他握着手,手心慢慢发热,她心跳很快,在寂静的夜色里仿佛要从耳膜中跳出来。 “楚心安,我很清醒,也很庆幸。我还活着,甚至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我喜欢你,爱你,所以,你还愿意要我吗?”荀无乡侧着身子,几乎是跪在她身侧,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楚心安笑了,笑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以吻封唇,回答了荀无乡的问题。 玻璃房外,男人静默地站在夜色里,看着里面拥吻的两人,嗤笑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 楚心安睡了个好觉,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中午。 沈慈姝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她心情不错,饶有兴致地问:“你和荀无乡和好了?” “嗯,和好了。”楚心安说。 沈慈姝:“我就知道,你根本拒绝不了他,哦,对了,前几天向太太给我打了电话,想约你见一面。” “向太太?向辛的妈妈?她怎么会想要见我?”楚心安有些奇怪,连心晚会后她托沈慈姝联系过向太太,但被拒绝了,说那镯子是向辛的意思,不必感谢,现在怎么突然又联系她? 沈慈姝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我问她什么事情,她只说问你能不能见一面,语气听上去挺严肃的。” “好,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楚心安说,“何青棠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公司里,你协议拟的怎么样了?” 沈慈姝叹了口气:“有一部分财产分割还有争议,主要是他妈妈不同意。” “你们不是签了婚前协议?”楚心安问。 沈慈姝:“是啊!但是他妈就是要耍赖,我又不想扯破脸皮闹得人尽皆知,他何家不要脸,我沈家还要脸呢。” 楚心安:“你爸妈知道了没?” “没有,我不敢说。”沈慈姝有些迟疑,“你说他们知道了会站我,还是会骂我?” 楚心安想了想沈家的画风:“估计是先骂你,再站你,主要是我觉得你根本解决不了你婆婆,还是让你爸妈出面吧。” 沈慈姝垂头丧气:“你说的对,他何青棠不做人,我干嘛还手下留情。” 楚心安又安抚她几句,才挂了电话,她明天还要参加南街的封顶仪式,就和向太太约在了明天下午。 南街说是街,其实是一个以南街购物广场为中心,回字形的大型商业集合体,封顶仪式就在购物广场的顶楼举行,等浇灌仪式结束,整个南街项目就算是正式封顶,只等着装修和商铺入驻了。 她带着荀无乡上了顶楼。 楚心安是第一个发言,她今天打扮得很干练,深灰色的西装剪裁精良,完美得衬托出她的曲线。 “南街曾是陵城人心中最宝贵的地方,许多人包括我的童年记忆,都有南街的一席之地。相信在未来,南街重新开业后,将为陵城人民带来购物、休闲、娱乐全新体验,重现陵城地标的光彩。” 楚心安说话的声音姿态都无可挑 41. 结婚(正文完) 《死对头的暗卫竟是我的狗[古穿今]》全本免费阅读 [] 景云颂想带她先去处理伤口,但楚心安神情恍惚,也执拗着不肯离开,只好去办公室拿了消毒包扎的工具过来。 景云颂坐在她身侧,将楚心安的手拉到自己膝盖上,双氧水冲洗伤口的时候,手背忍不住想要抽动,“别动,忍着。” 楚心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消毒后抹上药膏给她包扎,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和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了直播。”景云颂头也不抬地说。 楚心安:“看直播赶过来这么快?” 景云颂哼笑:“我在南街附近的医院里看的直播。” “谢谢。”楚心安突然认真道,“谢谢你赶过来。” 景云颂将她包扎好的一只手塞回去,换了另一只,“楚心安,我并不会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就当过去这么多年都是没意义的,对我来说,不一定非要是情侣才能在你身边有一席之地。” 楚心安:“你这是在骗自己。” 景云颂手顿了下,“你就当是真的。” 两只手都包扎好后,楚心安却有些行动不便,她举着两只手,问:“非得包扎成这样吗?” 被包扎得鼓鼓的手背,像个滑稽的小棒槌。 景云颂:“嗯,让你老实点。” 楚心安的手机响了,景云颂帮她按了外放,徐盛茵说南街这边都已经疏散了,警方正在调查,那个吊车被人动了手脚,但是因为顶楼没有装监控,还需要一点时间。 现在网络上都在热议,认为封顶仪式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吉利的象征。 楚心安皱眉:“有人在带节奏?” “嗯,古舫查到的有江家和杨家,估计还有一些别的趁乱踩一脚,不过古舫已经在控制了,后期可能会把风向带到商战上,另外荀家联系到公司,说已经安排人过来……您看需不需要出面?” “荀家谁来了?”楚心安问。 徐盛茵:“周玉秋女士。” 楚心安:“……你把医院地址给她吧。” 挂了电话,景云颂看她神色古怪,了然地问:“你确定就是他了?” “嗯。”楚心安点头。 景云颂:“恭喜。” 楚心安抬眼看他,“云颂,你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你比楚明闲更像我的哥哥,虽然我这么说很残忍,但是如果你对我还有什么期待,还是算了。” “我?”景云颂笑了,“你高估自己,也不必低估我吧,不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有必要说的这么严重吗?如果我真的那么喜欢你,也不会这么坦然地赶过来救他了。” 景云颂神情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就当我在做慈善好吧。” 楚心安劝不动他,只好摆手,“你先回去吧,我会安排护工,徐盛茵也叫了助理过来。”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景云颂没要留下来,起身离开。 只是刚走到转角,就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楚心安的背影,她正望着手术室的灯,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的背影,他看过很多年,只是从来没有一次,背影的前方有旁人。 景云颂勾了勾唇,试图露出从前那般无奈释然的笑容,可怎么也扬不动唇角。 —— 楚心安和向太太的见面无法继续了,她打了电话给向太太道歉,电话那头的女人却像是松了口气。 “楚总,我刚才看见直播了,没事的,您先好好休息,有机会咱们再约。”向太太语气温和。 楚心安却问:“冒昧问一句,您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听慈姝说,你当时很着急,为什么现在……” 向太太犹豫了一瞬,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我是为了向辛,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您和景云颂关系破裂,央求我替她再去景家问问。” “我和景云颂不过是朋友,您多虑了。”楚心安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向太太笑了声:“楚总,得到您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向辛孩子脾气,从没见她惦记过谁这么久,不然我也不会非要亲自问您。说句实话,如果不是今天的直播,我恐怕还不会这么相信您说的话。” “直播?” 向太太说:“是啊,直播里冲过去救您的那位,是荀家大公子吧。” 楚心安没想到直播竟然拍到了之后的画面,“您就是因为这段直播,所以才认定我和景云颂不可能是情侣吗?” “那荀公子神色紧张,扑过去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但我并不是因此认定,楚总,您可以去看看那段视频,您看见他的神情,才是最好的证据。”向太太说。 楚心安挂了电话,调出了直播回放。 镜头里,荀无乡疯了似的冲过来,抱着她扑倒背景板之下,巨石几乎是贴着他摔落,砸出来的碎石迸到荀无乡宽大的肩背上,他将楚心安护得分毫不露,只有楚心安环抱住他的手背被割伤了。 她看见自己的眼神,在荀无乡冲过来的一瞬变得安心信赖。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荀无乡被推了出来。医生说他的情况不严重,背后伤口里的碎石都已经取出来,缝好针,后期还需要好好照顾。 楚心安松了口气,陪着他进了病房,才有心思去考虑吊车的事情。 一直到傍晚,徐盛茵再次打电话过来,说楚勤被捕了。 “楚勤?他疯了?”楚心安不解,“不过是一个南街项目,至于要我的命吗?更何况,我死了,他也得不到半分便宜。” 徐盛茵说:“他那位江家小姑生了个姑娘,按约定,他女儿可以得到2%的股份,这样,楚勤手里就有将近5%的股份,他又在收购散股……” “我死了,遗嘱中也没有他的部分。”楚心安觉得他恐怕是脑子除了大病。 徐盛茵也无奈:“可能中间还有江家枕边风的原因,江家因为江旭冬的事情,一直想要报复您,但始终找不到机会,现在警方希望您能过去做一下笔录,您方便的话我就过来接您。” “明天吧,我今晚想陪他。”楚心安说。 荀无乡不知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醒,医生来检查过,说麻药已经过去,照理说该醒了,又推去做了一系列检查,都没有问题。 楚心安坐在他床边,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却又收了回去,手上缠着纱布,还有药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