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钗响》 1. 第 1 章 [] 隆冬,寒风瑟瑟,枯枝凝霜。因着天寒地冻,百姓难免风寒感冒,济明堂内来拿药的人络绎不绝。 济明堂是陶妙意开设的医馆,她今年不过十九岁,年纪尚轻百姓本不信服她的医术,但耐不住济明堂药费低廉,像头疼脑热这种小病百姓为了省几两银子却也愿意来这看病。 前院病人终于散去,陶妙意终于清闲下来到后院煎药,这药最迟今晚就要给孙夫人送去。 她刚把煎药的陶罐放上,就见徒弟白芷风风火火冲她跑来。 白芷气喘吁吁,很是兴奋,“师父你怎么还在后院待着,这镇北侯马上就要过来了。” 陶妙意扇药的手一顿,自三年前她离京之后很久没有听过“镇北侯”这三个字了。 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嗯,我知道了。”陶妙意面色如常,继续煎药。 白芷把她手中煎药用的扇子夺过来放在一旁:“师父!你快别煎药了,赶紧跟我去前面看镇北侯吧,听说他人长得英俊潇洒,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陶妙意依旧无动于衷,“我忙着呢你若是好奇自己去看就是。” 白芷内心疑惑,思忖过后像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神秘兮兮道:“师父你曾在京中待过,是不是见过他,难不成他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英俊,而是个面容可怖的莽夫!” 陶妙意不明白她怎么猜的如此离谱,不由得觉着好笑,“你别瞎猜了,我确实见过,容貌……” 镇北侯江寻策相貌极好,剑眉星目,全天下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 不然她也不会年少时便对他一见倾心,以至于苦苦追随他多年,满腔深情错付。 “容貌也就那样吧。”陶妙意随意道。 白芷面色骤变,似是很不相信她说的话,“不可能,师父你肯定是骗我的!” 还没等陶妙意反应过来,她就被白芷生拉硬扯拽到济明堂门口了。 济明堂所在的街道两旁摩肩接踵围满了人,听说镇北侯要来他们早早就在这等着,生怕错过。 不多时后,人群突然躁动。 “快看!镇北侯来了!” “真是跟传闻中一般相貌堂堂!” 陶妙意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江寻策,和跟在他后面气势磅礴的镇北军,忽然想起与他的初遇。 那年,江寻策得胜还朝,意气风发。 陶妙意淹没在人群里,也如京中大部分女子一般对他动了春心,至此日日飞奔向他。 可惜,她始终没能走到他心里,白白浪费多年大好年华。 如今她已不是当年冲动懵懂的少女,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弦。 白芷看着他渐渐走近,直直被他通身的威风气度与惊艳的面容吸引,“哇……真是名不虚传,师父你果然是骗我!” “我可没骗你,我又没说他长得骇人,是你自己瞎猜的。”陶妙意毫不认账。 江寻策此次奉命来宥宁是为保百姓平安。宥宁地处大启与北兹交接处,常年纷争不断。今年秋日北兹更是大肆进攻企图吞并宥宁,好在驻扎在这的徐老将军与其鏖战多日,大败北兹,守住了宥宁。 但徐老将军年事已高,战后旧疾复发,皇帝怜悯就准许他回京修养了。 虽说战事已停,但皇帝依旧不放心,在徐老将军走后立马将江寻策派来。 江寻策年少有为,战功赫赫,连如今镇北侯的爵位都是当今皇帝亲封的。 这般才貌双全的男子也不怪她痴情多年,陶妙意在心中安慰自己。 江寻策初到宥宁实在没想到,这里的百姓竟然如此热情,他只能降低前行速度,生怕战马伤到围观的百姓。 抬眸巡视之时,他看见一道熟悉的倩影。 目光相接之时,二人神情一滞。 先是陶妙意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向他微微行礼。 江寻策看她动作后,这才缓过神来,也向她微笑点头。 自她离京后,他遍寻多处都杳无音讯,陶府更是不欢迎他,不肯透露半分她的踪迹。 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 镇北军行过街后,人群终于散去。 红日高悬将要正午,陶妙意想起家中还有个人在等她,连忙将手中的活交给白芷,紧赶慢赶回家。 宥宁城西有一处小院,此刻炊烟袅袅。 陶妙意推门而入,愧疚道:“久等了,今日济明堂内事多耽搁了。” 屋内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正轻笑着看向她。 左清淮早已备好饭菜等候多时,看她姗姗来迟也不怪罪,柔声道:“无妨,也是怪我若是腿没受伤,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挑大梁。” 一提腿伤,陶妙意更加愧疚了,左清淮的腿伤若究其根本全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非要冒雨上山采药,左清淮也不会在寻她的路上滑下山去,以至于摔伤了腿。 “不怪你,现在腿好些了吗?”陶妙意很是忧心,撂下筷子去看他的腿伤,“用完膳后我再帮你上一回药吧。” 左清淮面色微红,“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 “哎呀,我不在意的,涂个药而已没什么,况且咱们现在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就别推脱了。”陶妙意混不在意。 “这……好吧。”左清淮犹豫过后终是答应了。 左清淮听完她这句话内心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不止想跟她做名义上的夫妻,可他又怕把她吓到连朋友都做不成,这才迟迟不敢表露心意。 看样子她是彻底将他当成兄弟了,这窗户纸不知何时才能戳破…… * 春风楼内。 江寻策今日一来就被宥宁的官员宴请。 江寻策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子,又靠着自己的赫赫军功被封镇北侯,前途不可限量。 宥宁的官员自然是上赶着巴结,为此不惜花重金订了春风楼最贵的包间,菜肴的样式也是紧着最昂贵的来。 可谓是钱包大出血。 宴席上,官员满脸堆笑说得口干舌燥。 江寻策出于礼貌都只淡淡回几句,并不多言。 原本他就不喜欢这样逢迎的场合,今日是初到宥宁不好下他们的面子,这才点头答应。 官员见他毫无兴致,心中疑虑又担忧以为说的话惹恼了他。 章大人端起酒杯,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侯爷初到宥宁,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提出,在下自当鼎力相助。” 江寻策回敬,“我确实有事想请教大人。” 章大人一听心中乐开花,歪打正着还真让他打开镇北侯的话匣子了,“侯爷但说无妨。” 思忖后,江寻策认真道:“徐老将军曾与我提过宥宁有位姓陶的女大夫,两军交战时救治不少伤员。他很是感激,托我登门道谢,不知大人可知这位陶大夫家住何处啊?” 章大人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堂堂镇北侯第一次求人竟然是为了找一位女大夫。 “这陶大夫我熟悉,她医术精湛,我夫人的病就 2. 第 2 章 [] 小雪簌簌飘落,遍地铺白。 白芷气喘吁吁,使劲敲门:“师父,大事不好了!师父快门啊!” “出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陶妙意把她迎进屋。 白芷边走边说:“你仇家来寻你了!” “啊?”陶妙意被她这句搞懵了,她从前在京里做小姐的时候确实跋扈嚣张了点,可从未得罪过人。 她哪来的仇家? “就是镇北侯啊!我亲眼看见他往城西来了,必定是来找你的。” 陶妙意无语极致,“你别瞎想了,他不是我仇家,我与他不熟。” “哦,可是他真来找你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找她干什么?难道突然来了兴致要和曾经的追求者叙叙旧? 陶妙意怎么想都觉着荒谬。 院外长街,有车马声响起。 “陶大夫就住在这,找她看病准没错!” “多谢大娘引路。”江寻策谢道。 隔着院墙陶妙意听得清清楚楚,江寻策的声音她绝不会认错。 他居然真的来找她了,可是来找她做什么…… 难不成再说一次对她不感兴,只将她当成妹妹。 敲门声响起。 马夫高声问:“陶大夫可在家中?” 陶妙意定住心神,淡定开门:“在,找我何事?” 她一眼就看见马车旁站着的男人,强装着勾出一抹浅笑,“原来是义兄啊,一别三年义兄还是如从前一样潇洒。” 江寻策想了许久的话都被她这一声“义兄”给堵了回去。 多年前,江寻策看着日日跟随他的小姑娘只觉头疼,干脆认她作义妹,想让她死了这条心。 那时的陶妙意将义兄妹抛之耳后,丝毫不认。 如今她却能淡定自若笑着承认了。连带着当年他送她的银钗都不见踪迹。 果真是变了啊…… 江寻策内心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妙意看着他迟迟不回话,又道:“义兄,别来无恙?” 江寻策稍稍平复心情,面色如常,“都好,我这次来是代徐老将军道谢的,却不成想老将军口中的女神医居然是你。” 陶妙意刚想找理由将他送走,院内又有男子声音传来。 左清淮坐着轮椅被白芷推出来,“夫人,可是又有病人来访?” 陶妙意想着左清淮的腿伤,又看着纷纷飘落的白雪一阵担心,顾不得门外的江寻策,转身朝左清淮奔去。 “夫君怎么出来了,天有小雪,可莫再着凉了。”声音掩不住的担忧。 左清淮听见那声“夫君”,心中又惊又喜。陶妙意很少这样称呼他,伪装夫妻这一年他听见这两个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江寻策一人站在白雪中略显孤寂,他看着这双璧人,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等陶妙意将左清淮推进屋,她这才回来找江寻策。 江寻策亦听见那一声“夫君”,却还是固执问道:“他是何人。” 陶妙意回:“他是我夫君,左清淮。” 听她亲口承认后,江寻策沉默半晌,而后淡笑道,“多年未见,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虽然陶妙意不想与他多待,但刻意回避倒显得她心虚,犹豫片刻后,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是我考虑不周了,义兄请进。” 江寻策左右观察着小院。 青石板铺地,院内养着一颗红梅;角落里堆放着冬天用来生火取暖的木柴与炭火;样式简单的木门与木窗,连室内的桌椅板凳都是最常见的木材制成,处处透露着简朴。 这让他很难将如今的陶妙意与当年在京中作为首富幺女日日逍遥的娇小姐联想在一起。 江寻策不可置信,“你如今就住这?” 陶妙意一听笑了,“义兄若是嫌弃,那我请你去宥宁最豪华的酒楼可好?” 江寻策连忙解释,“不嫌弃,这就很好。” 进屋后,陶妙意拿出稍好的茶叶给他泡上。 “我这小院子虽然简陋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陶妙意边倒茶边说。 江寻策接过茶盏,“你喜欢就好。” 陶妙意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她品位变差了还是混得越来越差了? 倒完茶,正巧白芷提着药箱来找她,提醒她到时间去给宋老太复诊了。 宋老太中年时丧夫,好在一双儿女争气,儿子如今在京中当个芝麻官,女儿嫁给宥宁城东的富商作妻。宋老太不愿拖累儿子,便一个人留在宥宁独居,儿子每年都会给她一笔钱糊口。 前几日,其邻居照例找宋老太去买菜,却迟迟没等到人。到她家中才发现宋老太高热不退已经昏迷了,邻居火急火燎去济明堂找陶妙意救人。 陶妙意用酒给她仔仔细细擦身子散热,又在她床边守了一天一夜,宋老太才渐渐好转。 宋老太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陶妙意实在怕病情反复,这几日都与她约定好每日下午来复诊。 陶妙意歉意道:“义兄,我还有病人要照料就不做陪了。” 她又拜托左清淮,“夫君,拜托你替我照顾好义兄。” 左清淮柔声应下,又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江寻策,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陶妙意。 因着陶妙意的吩咐,又因为那声让他愉悦非常的“夫君”。 左清淮想与这位义兄好好相处,他刚想与江寻策攀谈几句,就见他追着陶妙意出去了。 左清淮错愕,这义兄妹的感情竟然比亲生的还要深。 * 雪越飘越大,不过一会儿工夫,地上厚厚铺了一层。 陶妙意站在门前等白芷回屋拿伞。 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她以为是白芷,便回头笑道:“你办事就是利索……” 话说一半,她才看清来人是江寻策,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江寻策快步走来,语气不容置喙:“雪天路滑,我送你。” “义兄不是来喝茶的吗?您在屋内喝茶就是,就不麻烦您了。”陶妙意推拒,她是真不想与之同行。 这话有一丝调侃的意味,但江寻策全当没听出来,神色认真,“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是来寻你的。” “我是来寻你的”,陶妙意想着这句话,心绪杂乱。三年前,她表白被拒后毅然决然远离京城,就是为了散心,为了放下他。 实话讲,三年已去她究竟有没有放下这份情,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她最笃定,她不能再陷进去了。 糊涂一时可以,但她绝不能糊涂一世。 陶妙意适时接过话 3. 第 3 章 [] 马夫亲眼看着侯爷将狐裘送给陶妙意,欲言又止。 这可是三公子江寻简去年在马球会上特意为侯爷赢来的,可谓是废了好大一番工夫。 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送出去了?! 这要是让三公子知道那还得了! 而且侯爷貌似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真是主子的心思难猜啊…… 马夫吞吞吐吐,“侯爷…这个狐裘送出去了……三公子那边怎么办?” 江寻策毫不在意,“不怎么办,既然他送给我那便是我的东西,他管不着。” 马夫目瞪口呆,为三公子的兄弟情谊唏嘘不已。 “侯爷,现在咱去哪?” “回府。” * 宋老太早早就在门口坐着等陶妙意来。 她远远就看见陶妙意和她的小徒弟往这边走,面上不自主地泛起喜色,脖子还向前伸着。 陶妙意一看老太太正在门口坐着,快跑几步焦急道:“大娘,我说过了不用等我的,你在屋内待着就行,这有风要是又着凉可如何是好?” 宋老太由陶妙意搀扶着进屋,乐呵道:“这不是盼着你来吗,若是没有你,老婆子我如今怕是已经入土了。” “那您下次可得听劝了,只要您的病没大好,我都会来的。”陶妙意将她扶到床榻上,为其把脉。 “大夫,我这病如何了?” “只是小毛病,现在已经好了大半,我再给你开几副药,照例吃完这些也就好了。”陶妙意伏案撰写药方。 宋老太一听还要再吃几副药,面露窘色,“这几副药不贵吧?要是贵就不开了,我捱一捱也能扛过去。” 早就知道宋老太不舍得花钱,陶妙意都捡着较便宜的药写方子,写完后陶妙意给她递过去,“放心,不贵,你若是实在觉着药贵,就来济明堂抓药,定然不会坑你半文钱。” 宋老太这才放心,将药方存在床头的木盒里。 “大娘,这几日没人来照顾您吗?”陶妙意收拾着药箱子问道。 她早从宋老太邻居那听说她有一双争气的儿女,儿子远在京城做官一时赶不回来也情有可原,可女儿就嫁到宥宁城东,离这里也不远,怎么一次都没遇见过。 况且宋老太貌似还要一个小儿子,如今在宥宁东边的学堂里读书,虽说距离确实是远了点,但乘马车半日工夫也能到。生他养他的亲娘生大病,竟然连看都不回来看一眼,更别提照顾。 宋老太无奈道:“儿女都忙,我一个老婆子有手有脚自己也能照顾自己,就不麻烦他们了。” 陶妙意无奈叹气,明明儿女双全临到头却没一个人能依靠。 回去的路上,白芷猜道:“师父,你是不是要去找宋大娘的儿女。” “不去,她自个儿都不愿意麻烦他们,咱们也别多管闲事了。” 她刚到宥宁行医时很是热心肠,病人的麻烦事她都要管一管帮一帮,结果最后病人反倒指责她多管闲事,实在是让她心寒。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想再做了。 雪渐渐停了。 二人路过一家茶馆,茶香与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 白芷拽住陶妙意,眼眸发亮,“师父,你不是一直想吃这家茶馆的糕点吗,我听说它家又做了新的样式,可好吃了!” 陶妙意笑眯眯调侃道:“我看不是我想吃,是你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白芷被猜中小心思,干脆恳求道,“走吧师父,咱去尝尝吧!” “行吧,那咱就去尝尝。” 反正如今得空,正好逍遥快活一把。 店小二看见陶妙意身上披着的狐裘,双眼放光,赶忙迎上来,“客官几位啊?” “两位。” 店小二高声冲里面喊,“清风间两位,”而后他又冲她笑道,“二位客官里面请。” 清风间?这可是茶馆里最昂贵华丽的雅间,从里面待上半刻都要花上她半袋银子。 可她也没要求进雅间啊? 这是把她冤大头了?逮着人就砍一大笔钱。 一旁的白芷算着她口袋里那点银子,瑟瑟发抖,要是真进清风阁那她估计半年都吃不起饭了。 陶妙意虽然不缺钱花,但也不能乱花钱,连忙打断他,“不用雅间,在大堂就好。” 白芷也附和道:“对,大堂还有说书先生,我们就坐在离他最近的那桌就行。” 小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陶妙意身上的狐裘极为不解,他没看错啊这狐裘的料子千金难买。 能穿着狐裘的人必定大富大贵,不会付不起清风阁那些银子,清风阁于富人而言不过是洒洒水的程度。 但他又不能违背客人意愿,便依着她们的心意安排在说书先生的左侧。 有师父请客,白芷将她爱吃的糕点点了个遍,脑子里全是美味的糕饼根本没听清说书先生讲的什么。 可陶妙意却听得清清楚楚,说书先生如今讲得是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他竟然将亡国的缘故全都归咎于一个女人身上。 繁荣时美艳的女人是锦上添花,崩塌时却成了替罪羔羊。 她越听越气愤,恨不得立马将这说书先生的嘴用糕点牢牢堵上。 碍于情理,她不能这么做,但她又不想让这些蔑视女子的言论弄脏耳朵,干脆找店小二打包,拉着白芷就就要走。 她一起身就听见隔壁桌的男子轻蔑道:“世间女子多祸水,倾国倾城的美人更是祸国殃民,要我说啊这女子就只配洗衣做饭,上不得台面。” 这等荒谬绝伦的言论还真有人附和。 陶妙意忽然不想走了,她又折回去,朝说书先生甩了一片金叶子,假笑道:“这故事我不喜欢,烦请先生换一个。” 说书先生看着这片金叶子,眼放金光,即刻奉承道:“姑娘想听什么?” 陶妙意重新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边摇晃茶杯边缓缓道:“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梁红玉击鼓战金兵,”她语气一顿又说,“想听得太多,不如先生先讲这几个吧。” 说书先生听完她说的故事,一下就猜出她的喜好,“原来姑娘喜欢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啊,我这就讲给姑娘听!” 陶妙意一笑,直直盯着他,眼眸中略过一丝不屑,“非也,我只是爱听杰出女子的故事罢了。” 呵,好一句巾帼不让须眉,拿一句漂亮话来奉承女子,言语中心却还是男人。“不让须眉”归根结底也还是抬高男人,刻板认为女子就该低人一等,等做出一番大事业才能与男子相媲美。 她还从来没听说用“须眉不让巾帼”来夸奖男子,更何况“谁说男子不如女”了。 说书先生自然想不到这层,只是觉得这有钱的金主尤为奇怪。 等他滔滔不绝讲完这些故事,茶馆内一片沉寂,刚才还口若悬河的男人如今不敢发一言。 他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惹恼了这位贵人,虽然心中也窝火,可想起她轻易赏出去的金叶子又不敢与她起争执。 他实在是惹不起这样有钱有势的大小姐。 为了不再碍着这位大小姐的眼,他将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