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迎云上》 1. 一 [] “轰隆隆——” “轰隆隆!!” 雷声乍响,响彻云端。乌云密布聚集,天空灰蒙蒙的,笼罩着层层叠叠散不去的阴沉感。 阴风席卷而来,大雨将至。 逍遥巅上,傅心与邬元对面而立,手中剑微颤,有血顺着手臂滑落,流至剑身。 两人打斗多回,过招数百,已快至力竭。 大风自树间而过,树叶沙沙而响,有叶自枝头飘落,随风而起,为此间增添上几分萧瑟孤凉之感。 傅心稳住手里的剑,强忍着打斗后有些急促的气息。她站得笔直,抬起另只手,用手背擦去嘴角得血渍,眼神中满带着不甘看向对面的邬元。 邬元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心中气息紊乱,却将口中血强行咽了下去,本就冷峻的表情更为严肃,眼神凝重。 两人各属不同的剑派,乃是百年宿敌,两人是各自剑派的传人,自十五岁那年初次见面起就一直在互相争斗,暗自比拼,生怕自己落后对方个一招半式,给各自所属的剑派丢脸。 数十年来,两人比试逾百次,始终未能分出真正的高低。 这一次,逍遥巅上,他们势必要比出胜负,证明自己才是更厉害的那一方。 今日这一战,他们底牌尽出,剑派招式、自己所创新招,一一使出。显然,他们谁都不想输,而两人之中也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此处。 傅心开口:“你还有招吗?” 邬元道:“还有一招。你呢?” 傅心坦然:“一样。” “很好。”邬元握紧手中剑:“今日,胜负必分。” 傅心轻哼一声:“正有此意。” 十多年了,打得都累了,今日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 傅心提剑先冲出,邬元握剑箭步疾行上。 两剑相碰,冰冷而锐利的声响起,冷冽的声音随剑招而变,于两人耳边清晰回响着。 剑刃划破空气,凌厉又快速。 傅心与邬元皆未留招,尽全力而为。 傅心已至力竭,拼尽全力将剑甩出。邬元提剑挡下,随后横行而去,朝傅心刺去。 她快步后退,躲开半招。邬元身形往前去,一手推着另只手的手肘,将剑用力推去。 锋利的剑端划破傅心扬起的碎发,刺破她胸前衣裳,割开血肉,刺入她心口,直中她心脏。 鲜血涌出,顿时染红她身上白衣,触目惊心。 傅心眼眸震颤,眼底升腾起不可思议,她抬手握住邬元的剑,剑刃割破她手掌,掌心血滑落,滴答落地。 邬元使力往前,傅心被迫后退。 后行数十步,两人身形停顿住。 傅心强忍着的一口气缓出,看向身前邬元的眼神中充满着不甘心。掌心的血滴落,融于泥土中。 心口的鲜血大片染红她身上白衣,血腥气随即蔓延开。 邬元抽回剑,傅心身子随力动了下,而后似失去支撑般往前踉跄了两步,身形弯下。她借着手里的剑扎入泥土中,半跪而下,勉强维持着身体没倒下。 邬元嘴唇微张,着急的喘息着,呼吸新鲜空气,平复体内早已乱透的气息。 傅心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衣服,眉头紧蹙。 红一片白一片的,真难看…… 邬元的剑刺入她心脏,她心脉已断,生机只余此时这一口气。 可恶…… 没想到,是自己输了…… 真是不甘心! 傅心口中有鲜血溢出,自嘴角滑落。她清楚的感觉到生命从自己体内流逝的感觉,她大脑逐渐空白,有些恍惚之感。 她握剑的手到底还是有些撑不住,渐渐失去了力气。 她身体往后倒去,在即将落地的刹那,被人扶住。 傅心眨了下眼,望着疾步而来半蹲在自己身侧,一手扶住自己肩膀的邬元。她再眨眼,那张她曾痛恨和带着无数怨念的脸就清楚的显映在她眼中。 自傅心记事时起,她身边人就在告诉她,她是这一辈中的天才,天赋远高于他人。也因此,她承载着家中长辈的厚望,肩负着要振兴霄云剑派的重任。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这样的天才,同一辈中为何会有两个……还同样是习剑,又偏偏是宿敌的两边。 更令她觉得不甘心的是,她输了。 只有半招,却也是确确实实的输了。 而输的结果,就是失去性命。 傅心眼前视线有些模糊,有点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她使劲眨了下眼,试图再看清这个跟她争斗了数十年的家伙。 邬元垂眸望着她,开口:“可有遗言?” 声音冰冷,一如他的脸色。 江湖有传言,说邬元是冰清玉洁迎风剑。他不近女色,一心习剑,是迎风剑一派的佼佼者。 可看着他冷冰冰的脸,傅心只觉得,什么冰清玉洁,明明就是一张讨人厌的冰块脸。 她眯了下眼,嘴唇微张了张。 邬元以为她在说遗言,可声音太小,他实在听不清。于是他低头弯下腰,俯身凑近些,要听清楚她说的话。 他附耳过去的刹那,傅心毫无征兆的抬起手,揪住他的衣领,猛的将他拽向自己,强吻而上。 两人唇瓣随即紧贴住。 邬元没料到她的行为,因震惊而睁大双眼,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情绪。 他懵了,眼睛瞪得极大,一时间不知所措。 傅心微张嘴,牙齿用力的咬着他的唇。皮肉被咬破,鲜血溢出,流于彼此口中。 腥甜的血味蔓延开。 傅心手上失了力气,垂落而下。她看着一脸懵的邬元,咧开嘴,血丝自嘴角流下,心中浮现出一丝得意:恶心死你这个崽种…… 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如果……有下次的话…… 傅心眼睫轻颤了颤,眼皮无力的合上,嘴角上扬些,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脑袋偏垂下,最后一缕气息消散,身体的生机已然失去。 邬元望着已经没气的傅心,眼眸猛烈震颤,疑惑情绪升起,又有另外一股他不懂得的感觉迅速翻涌而出,没一会儿就将他的心包裹。他心跳不受控的加快,忽有些乱。 他嘴角有血丝滑落。 他有些分不清,那是他嘴里的血,还是方才沾染上的傅心口中的血。 为何…… 邬元眉心紧蹙,眼中浮动着疑惑不解意。傅心为何要亲他?他们不是…… 对手吗? 是吗? 不是吗? 邬元不懂了。他脑袋乱糟糟的,思绪已然纷乱,理不清,看不透。 “轰隆隆——”雷声再起。 而后有闪电划破天际,厚重的乌云内有电光闪过。 “滴答——” “滴答滴答——” 大雨倾落,毫不留情的打在空旷之野的傅心与邬元身上。 雨势渐大,随着冷风哗啦啦而来。 邬元盯着傅心被雨水打湿后苍白的面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她嘴角的血迹抹去。他看着她已泛白的唇,手指指腹轻轻摩挲而过。 雨水冰冷,湿哒哒的。 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在傅心唇上碰了下。 好凉。 ———— 窗外的雨下了半宿,淅淅沥沥不停歇。 晨光初晓时分,雨势不仅没小,反而愈加猛烈。滴滴答答的落在屋上瓦片,雨水连接汇聚,顺着瓦片缝隙滑落。 雨成线,自屋檐垂落。 屋内的人睡得有些不安稳,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密汗,眉头紧锁,表情有些不安。似是正在做一场噩梦。 她双手不自觉握紧,继而抓住身上的被褥用力扯拽着。她脑袋动了下,双腿抖动两次,有种于梦中坠入深渊的惊慌与害怕。 下一瞬,她紧攥着被褥的双手松开,猛地睁开了眼。 傅心笔挺的坐起身,有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眼神慌张,心绪不稳而有些气喘。她着急的环顾四周,眼里满是警惕与戒备。 大雨哗哗,晨光并不明显。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不太清楚。可傅心却认出来,这是自己在家里的房间。 她皱起眉,疑惑浮现,满心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在自己家的自己房间里?她不是应该在逍遥巅吗?不对……她应该死了才对。 邬元一剑刺破了自己心脉。 傅心顿时心惊,连忙抬起手去摸自己心口。可那里没有痛感,扯开衣襟后也没有看见剑伤。 她心口没有伤。 傅心睁大双眼,错愕而震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下,皮肤光滑,确确实实没有伤口。 嗯? 这又是什么情况? 彻底死掉之前做的梦?临死前的走马灯? 不对啊…… 傅心抿了下唇,在自己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 疼! 傅心更为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她有痛感……这不是做梦……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傅心正惊喜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叩叩叩——” 一道柔和的女子嗓音传来:“小姐,您醒了吗?我来给您送新衣裳了。” 傅心听出来了这人的声音,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晓桃。 可傅心分明记得,晓桃在她二十岁那年难产离世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傅心心中疑惑,紧张而着急的下了床,脚步慌张着往房门走去,有些急迫的打开房门,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晓桃。 房门打开,晓桃那张带着笑意的小圆脸出现在傅心眼前。 傅心愣住,眼神惊讶。 的确是晓桃。但那张脸分明青涩……似乎是十几岁时的晓桃。 看见傅心愣住,晓桃眨了眨眼,一手拿 2. 二 [] 晓桃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奇怪。 开门时反常的反应,突然大笑,又莫名其妙跑去淋雨,而现在,她在沐浴,却是满心欢喜的哼着小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可晓桃不明白,小姐为何心情如此之好……昨日睡前小姐分明还是一副严肃凝重的模样,一觉起来,为何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晓桃疑惑,但晓桃不敢细问。 傅心坐在浴桶中,感受着热水包裹身躯,热意将体内的寒意散去,她闭着眼,嘴角上扬,显然心情愉悦。 屋内浅白色的热气弥漫,带着热感悠悠浮动在空气中。 傅心从水中抬起胳膊,手掌轻轻覆盖在心口。这里没有伤口的感觉真是好,她希望永远也不要在这里留下伤口。 沐浴后,晓桃拿来新衣裳要给她换上。 傅心瞥见那一身雪白衣裙,脑海中忽想起在逍遥巅上被邬元一剑刺中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自己身上白衣的画面。 她心中骤然生出几分抗拒之意。 “我不想穿白色的衣服,”傅心开口:“我要穿红的。” “啊?”晓桃诧异:“红的?可是小姐,您不是喜欢白色的衣服吗?” 傅心抿了下唇:“现在不喜欢了。” 她伸出手按住晓桃的肩膀:“晓桃,给我准备红色的衣服,以后都不要准备白色的了。不吉利。” 晓桃有些懵。 啊?? 不吉利?小姐都穿了十多年白色的衣服了,为何突然不吉利了?而且这也不是纯白的呀,有花边呢,裙边也绣着银色的小花。 算了算了,既然小姐不喜欢了,那就不喜欢了吧。 晓桃按照傅心的意思,去准备了一身火红衣裙,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更为雪白。似若凝脂。 傅心很满意。 晓桃见她心情好,带着点试探之意提建议:“小姐,既然衣裳换了,要不要也给您换个发髻呀?今日可是您的及笄礼,我给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样?” 傅心想了想,点头:“好啊。” 本以为她会拒绝,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晓桃诧异而惊喜,趁她要改主意之前将人带去梳妆镜前坐着。 晓桃早就想要给自家小姐好好打扮了,可惜她平时只顾着练功,对外在丝毫不在意,几乎每天都是一样的装扮。 今日她改了主意,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傅心坐在梳妆镜前,看着晓桃干脆利落卸下自己的高马尾,拿起桃木梳熟练的将她长发梳理顺,双手几番来回转动,她头上很快出现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发髻。 晓桃笑吟吟的,又拿出首饰盒中的珠花,高兴着别入发髻中,又拿起另外一支发簪,簪入另一侧发中。 傅心看着镜中已和半刻钟前有很大不同的模样,很是讶异,不自觉偏了偏头、转了转脸,看看发髻两边是怎样的。 晓桃笑问:“小姐,要不,再理个妆?” 傅心眨了下眼,再次点头:“好。” 既然有新的开始,那换个新的装扮也恰当,她与先前不一样的人生即将开启! 晓桃一脸激动,衣袖挽起些,满面笑容的拿起胭脂盒,动手给傅心理妆。 而后她拿出一盒口脂,用手指指腹轻轻抹出一点,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傅心嘴唇上。 她略有点白的嘴唇很快红的醒目,气色瞬时红润,看起来精神都好了不少。 傅心看着镜子里犹如换了个人的自己,眼神惊讶着。 晓桃眼睛弯弯的:“我就知道小姐最好看了。要是小姐以后都能让我给您梳妆,我保证您每天都会是这样漂漂亮亮的!” 傅心愣了下,笑着拒绝:“每天的话,还是算了。今日是及笄礼,梳妆一下合适,往后我还是得好好练剑,可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 晓桃猜到她可能会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有点遗憾。 她知道小姐一心向剑道,肩负着霄云剑派的未来,是不能松懈的。 傅心梳妆好,有人来请她去祠堂。 她的及笄礼会在祖父和父亲以及祖宗灵位的见证下,简单举办。重生之前,她的及笄礼也是如此。 傅心走出房间,大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 乌云散去,天色明亮了好些。 她仰头看向天空,眼眸轻眯起。风起而觉舒爽。 祠堂。 傅心到祠堂时,祖父傅舒寒和父亲傅厉已经在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约而同转身。 而后见其与往常不同的打扮,父子俩人眼中又一同浮现出相似的诧异。他们有些意外,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傅心迈进祠堂大门,拱手向祖父和父亲行礼问候:“祖父,父亲。” 他们点头向她示意了下。 傅舒寒走向祖宗牌位,点燃香烛,傅厉双手将长木香奉上。傅舒寒接过后,于香烛上的火苗点燃,而后甩灭。 白烟带着木香升起。 傅舒寒向祖宗牌位拜了三拜,而后将长木香插入香炉中。 傅心随后走上,从傅厉手中接过三支长木香,与傅舒寒相同的动作,向祖宗们拜了三拜,闭眸于心中默默祈祷了几句,才将其置放入香炉中。 白色香烟缓缓飘起,萦绕在半空中。 傅心看着身前祖宗们的灵位,在心中默念着: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得上天垂怜重活一世,希望各位保佑,此生我能得偿所愿,振兴霄云剑派,打败邬元! 思及于此,她双手合十,又向列祖列宗们拜了拜。 傅舒寒与傅厉对视一眼,虽不知她在想什么,可她拜了祖宗,想必是心中真正想要的。 走出祠堂时,傅厉忍不住问傅心:“心儿,你方才在祖宗们面前求了些什么?” 傅心笑着扭头:“父亲,心中所求的事,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傅厉愣了下,而后露出笑容:“说的也是。” 父女俩并行往前。 路上积水未干,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去的雨水气息。太阳自云后渐渐显露,金色阳光倾泻而下,落于大地。 傅厉往身侧的傅心看去一眼,稍有思索后,他再开口:“心儿,你已及笄,门派中也暂时无需你做别的事,除去练剑,你是否应该考虑一下……” “父亲,”傅心笑着打断他的话:“女儿觉得,还是练剑更重要。别的事,暂时不考虑。” 傅厉愣了愣。 傅心快速往前一步,转身向傅厉拱手行了个礼:“父亲,我去练剑了。” 而后不等傅厉再说别的,傅心笑了下,毫不犹豫转身、疾步离去。 傅厉看着她很快消失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这孩子…… 傅心去到自己以往练剑的院子,脚步才停下,舒缓疾行时有些急促的气息。父亲的意思她明白,重生之前的这个时候,父亲也提起了。 无非是想要她嫁人。 毕竟,她是霄云剑派唯一的嫡系传人,可她对管理门派内事务并不感兴趣,至今不曾接手过,所以需要找一个将来在她执掌霄云剑派后、能够协助她管理门派内大小琐碎事务的人。 她的夫君,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之前她没嫁,这次她也不想。 嫁人什么的,不在她要做的事情之列。她现在的目标,除却振兴霄云剑派,就是打败邬元。 除此之外,都是浪费时间。 傅心稳了稳心神,将思绪与心情都平稳住后,去前面的房间将她的剑拿出。这个时候,她还没得到祖父给她的青云剑,用的还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傅心正准备温习一遍剑招,才至院中,就看见有人走来。 她认出了对方,是大师兄楚谙华。 楚谙华注意到傅心看见了自己,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小跑至她身前,笑眼温柔的望着看向自己的傅心。 他眼珠微转,视线稍稍打量着她。 来的路上遇见了晓桃,晓桃说她今日打扮得很漂亮,本以为是忽悠他,没想到竟是真的。 傅心眨眼:“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妹,”楚谙华嗓音柔和:“今日你及笄礼,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傅心。 傅心愣了下,有些意外。重生前,她在祠堂简单过完及笄礼后,没有来这儿练剑,而是去了母亲的墓前祭拜,告知自己及笄之事。< 3. 三 [] 傅心看在近在眼前的邬元,眼眸震颤。 按理说,这个时候邬元不应该出现在霄云剑派所在的天川城,更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说出“找到你了”这样的话。 而且,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他们应该还不认识,邬元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自己及笄礼的三个月后,在流云山庄。那也是他们第一次比试切磋。 所以,邬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他也是重生回到这一年来的! 看着邬元的脸,傅心脑海中倏忽浮现出在逍遥巅上,自己临死前揪着他衣领强吻他的画面,她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心虚之后,有点慌。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挪动位置,可下一瞬却又发现自己已背靠墙壁,脚后跟已贴着墙角。她无处可退。 傅心眨了下眼,露出的笑容有点心虚:“你……怎么会在这里?” 邬元直直盯着她眼睛:“自然是来找你的。” 他眼珠微动,视线从她脸上来回看了两遍,又落定在她眼上。他撑在墙上的双臂绷得直,手指微微蜷起些,心中情绪亦有些翻腾。 回想起当时在逍遥巅上的事,他往前凑近了些。 傅心这才看清楚他微微泛红的眼。不知何时,她更心虚了些。 邬元问她:“当时,你为何亲我?” 傅心一愣。果然……该来的总会来,逃不掉…… 邬元眉心微蹙起,嗓音沉了好些:“你是喜欢我吗?” 他紧张追问:“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从你我第一次见面起,每次碰面都免不了打架一场,双方门派又是宿敌,你为何会喜欢我?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将心中疑惑一股脑问出。 话问出后,自己心跳反而加快,紧张而着急,眼眸颤动着,紧紧盯着傅心的眼睛,似是想要确定接下来傅心开口回答的话语是确实可信的,而非忽悠欺骗。 傅心听了邬元的话,嘴唇紧抿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喜欢他…… 这事儿,似乎没有发生过…… 当时自己快死了,趁他不备强吻他也不过是想要恶心他一下。毕竟他们互相不对付那么多年,肯定看对方都碍眼的。 可邬元此时的反应却在告诉傅心,她的想法是错误的。那个吻,不仅没有恶心到他,自己似乎也没有碍他的眼…… 这是个什么情况? 傅心想要回避他的问题,侧身要从他手臂下钻出去。可才一低头,邬元的手便顺势往下移动,挡住她要钻的位置。 而后她又换了一边,可结果还是相同。 邬元将她挡得死死的,似是不得到回答,就不让她离开。 傅心重新直起身,眼神无奈的看回邬元。 邬元依旧注视着她。 “我故意的……”傅心叹了口气:“我是故意亲你的,我以为你会觉得那很恶心。” “什么?”邬元诧异而不解:“你亲我,我为何会觉得恶心?” 傅心蹙眉:“因为我们是敌人!” 邬元一愣,随即皱起眉:“敌人?我们何时是敌人?不过是对手而已。” 傅心双手叉腰:“你自己刚刚都说了,我们是宿敌!” “我说的是我们的门派是宿敌,可你和我并不是。”邬元纠正解释道:“你和我的对手,是值得严正对待、给予尊重的对手。不是敌人!” 他俯身更凑近了些,已近在咫尺间,温热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扑打在傅心脸上。他再次强调:“你和我不是敌人。” 傅心望着他严肃却认真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应声道:“哦……那好吧。” 不是敌人就不是敌人,反正之后见面还是得打。是什么称呼都无所谓。 傅心见他眼神有一瞬松动,想要趁机离开时,邬元却及时反应,再次将她拦住。 傅心抿了下唇,神情无奈。 邬元看着她:“我方才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没回答。” 傅心愣了下,眼睛睁大了点,眼神疑惑:“我不是回答了吗?我当时亲你是故意的,所以,我并不喜欢你。” 邬元:“……” 当时她亲自己是故意的……是为了她口中所谓的恶心自己……她不喜欢自己…… 她不喜欢自己…… 邬元撑在墙上的双臂慢慢放下来,往后退去几步,他眉头拧得紧,眼底浮出些许异样情绪。 看他一副被占便宜后有些不甘与委屈的样子,傅心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小心着出声:“你别……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搞得好像是我吃了你豆腐一样。” 邬元抬眸看向她:“难道不是?” 傅心:“……” 她一下被噎住,无话以对。 仔细想想,似乎……是有那么点……哎呀,可是当时自己也不知道会重生。更不知道邬元这家伙会跟着自己一起重生啊!! 要是当时知道会有这一出,她绝不会脑袋一抽去吻他的! 傅心无奈:“你要是觉得你被占便宜了心里不舒服,那我让你亲回来就是了!” 说着,她走近邬元,闭眸仰头向他:“来吧,我准备好了!” 其实,傅心觉得邬元不会那样做。 起码,就凭重生之前自己所了解到的邬元,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毕竟他可是有着冰清玉洁迎风剑的名号啊。 可邬元看着傅心主动凑近的面庞,本就紊乱的心绪更乱了,他心跳不受控的加快,怦怦怦的撞击着他胸膛。 他望着傅心的脸,瞧着她红润的唇,大脑嗡嗡的,眼前视线仿佛都有些模糊了。 脑海中倏忽浮现出傅心偷袭强吻自己的画面,而在傅心死后,自己鬼使神差低头触碰她冰凉嘴唇的画面…… 邬元气息似有一瞬停滞。 就在傅心没察觉到动静,以为邬元并不准备亲回来的时候,嘴角的得意尚未完全展露出,下一刹那,就被邬元伸出的手扣住了后脑,猛地亲了上来。 傅心瞬间睁开眼,眼神错愕震惊。 他真亲啊……! 她推开邬元,满脸写着不可置信:“邬元,你真亲啊?” 邬元看着她,反问:“不是你让我亲回来的吗?” 傅心:“……” 她看着一脸认真模样的邬元,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她算是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看来她对邬元的了解还不够多啊!什么冰清玉洁……去他的冰清玉洁!! 邬元朝傅心走过去。 傅心瞬间警惕,双臂做出防御姿态,随之后退:“你想干什么?” 邬元道:“刚刚只是碰了下你的唇,不算亲。我要接着亲。” “什么??!!”傅心震惊:“你差不多够了,我要翻脸了!” 邬元却说:“那等我亲完你再翻脸。” “……”傅心嘴角抽搐了几下:“你不要逼我扇你!” 邬元坦然:“亲完让你扇。” 傅心:“???” 她疑惑又震惊,觉得邬元肯定多少是有点毛病的时候,邬元毫不犹豫凑上前,再次伸手扣住她后脑,强势吻了上去。 他的吻技一点儿也不好。不,是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他重重碾动着傅心的唇,而后啃咬着,像是要咬破她的唇,融合彼此血肉。 傅心皱起眉,抬手推着他的脸,中止他的动作。她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亲人啊?我的嘴唇都要被你咬破了!疼!” 邬元眨了下眼,有些不解:“可你之前就是这样亲我的。” “……”啊啊啊!!! 傅心内心咆哮了好几声,抱着脑袋原地转圈的动作好似在发狂。 她都说了当时是故意的!故意的!! 真正的亲吻根本就不会是那样的好不好…… 气死了……原来邬元是个白痴! 傅心站定,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邬元,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疼。 邬元看着她,真诚发问:“这样亲不对,那应该怎样亲?” “……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如何跟人亲吻这样的事情?”傅心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仍觉得无语。她又道:“还有,你亲也亲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邬元嘴唇轻抿了下,有话想说,可看傅心现在心情似乎不好的样子,又将那话咽了回去。 他眼帘微垂了垂,安静了少许后,再开口:“那耳光呢,不扇吗 4. 四 [] 长柏山。 邬元回来后,有些心不在焉,练剑时不小心走神,剑招横贯而过,劈倒了一片掌门师叔秦月骁精心养护的紫竹。 秦月骁气急,罚他去后山断崖处面壁思过半月。 邬元坐在断崖前,远望着霞光暮色,有些微出神。 有人蹑手蹑脚自后方小路小心着走来,至他身后,笑着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下:“小师弟,想什么呢?” 来者是秦月骁的义子,秦涯,也是门派内与邬元关系最好的人。他顺势在邬元身边坐下,一腿微抬,手肘搭在膝盖上。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邬元肩上:“听说你练剑的时候将义父的紫竹劈倒了一片,怎么回事啊?你练剑的时候走神了?” 邬元敛回些思绪,头微低,长睫遮住眼中大半情绪。 他没否认:“当时在想事情,没注意。” 秦涯好奇:“什么事情能让你在练剑时心不在焉?” 邬元眨了下眼:“在想一个人。” 他的话说出口,秦涯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眼神随即转变为震惊。他扭头过去,眼里都是不可思议:“你在想一个人?谁啊?是个姑娘吗?何时认识的?我认识吗?” 邬元看向秦涯。 秦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他回答的模样。 邬元没立刻开口回答。 秦涯立即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的事情!否则,天打雷劈!”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嘛。私事绝对不告诉义父他们,我明白的。” 邬元沉默了会儿,才启唇:“是个姑娘,你不认识。” 这时候的傅心还没出现在迎风剑派面前,门派之人应该不认识她。 但,距离认识她也不远了。 邬元微微抬头看向天边暖色霞光:“她亲了我,我也亲了她,但她说,她不喜欢我。” 秦涯猛地睁大双眼,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什么?小师弟被人占便宜了?! 邬元又道:“她家里想让她嫁人,她不想嫁,我跟她说我可以带她走,她问我是不是有毛病,她为什么要跟我走。” 秦涯嘴角抽了几下,震惊之余,又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搭在邬元肩上的手放下来,眉头蹙起些:“然后呢?” 邬元一脸淡然:“然后她让我滚了。” 秦涯:“……” 啊——! 秦涯内心疯狂尖叫了好几声,将被这事惊到的情绪暂时发泄出去一点点。 他抿了下唇,强行稳住些情绪后,向邬元露出个笑容。他带着点试探之意问他:“小师弟,你有没有觉得,你是被人骗了呢?” “被人骗了?”邬元不解:“骗了什么?我没丢东西。” “……骗了你的感情啊!”秦涯有点气急,又有些无奈:“你不觉得那个姑娘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吗?你们有肌肤之亲,她却说不喜欢你,还让你滚,天理何在啊!” 邬元纠正:“不算肌肤之亲,只是亲了下。” 而且,傅心似乎并不满意自己亲她的动作。貌似还有些嫌弃自己粗鲁。 “一样!”秦涯着急:“亲吻难道就不是肌肤之亲了吗?!” 他抓着邬元肩膀:“小师弟,你也不怎么下山啊,是谁欺骗了你的感情?是门派里的哪个女弟子吗?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讨回公道!” 但话说出口后,秦涯又忽然意识到那样不行。 他立刻摇了下头:“不行不行,不能把这事闹大,万一你师傅知道了,以她的性子,肯定会狠狠的责罚你,到时候那个女弟子估计也活不下来……” “哎呀!”秦涯一拍大腿:“小师弟,你惹上事了!” 邬元:“……” 是啊,他惹上事了…… 但相比较这个,邬元其实更在意别的。 重生之前,在迎风剑派内,他一心练剑,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花费在练剑上。他对师傅和门派长辈的话言听计从,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像是一个傀儡。 在那无聊乏味,如死水般的生活里,与傅心的对战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一点乐趣。 只是…… 邬元想到些以前的事,不由低下头,心情忽沉重,双手随之握紧成拳。 秦涯还在喋喋不休、苦口婆心的说着什么,邬元左耳进右耳出,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片刻后,秦涯停下话语,长长的喘了口气。 身后有小跑的脚步声响起。 秦涯回头看过去,看清楚来者,随即收敛原本的情绪,露出笑容:“程师兄。” 程焦点了点头:“秦师弟也在这里啊。” 而后他看向邬元,道:“小师弟,柳师伯让你过去一趟,说有事要和你说。” 邬元愣了下,思绪收回,转头看向程焦。 程焦道:“快去吧,别耽搁了事情。” 秦涯先站起身,而后将邬元拽起来:“好了,小师弟,既然师伯要你过去,你就过去吧,你还真准备在这里面壁思过半个月啊。” 邬元点了点头:“知道了。” 邬元的师傅是秦月骁的师姐柳明英,迎风剑派众弟子的师伯。早年受了重伤,一直在闭关养伤中,很少外出,也不太管门派中的事。但她对邬元的要求很高,向来严厉苛刻。 去柳明英闭关的房间前,邬元站在门口调整了下心神,而后才伸手敲门。 他开口:“师傅,弟子来了。” 房门自内打开,显现出一条门缝。 邬元推开门迈进门槛,往里而去。 房间里处,有一道屏风,屏风内背坐着一个端正身影,两边帷幕垂落,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瞧见她的身影轮廓。 邬元在屏风前站定脚步,拱手行礼:“师傅。” 柳明英严厉嗓音自屏风内响起:“三个月后,流云山庄会召开一场扬剑大会,届时会献出三把宝剑送予在场的青年才俊。其中有一把黑玄铁打造的剑,你去拿到,当你的佩剑。” 邬元道:“是。” 此事与记忆中相同。 他就是和傅心在流云山庄初次相见,以及初次比试。 柳明英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我没猜错,霄云剑派也会去。听闻霄云剑派出了个剑道奇才,年纪轻轻便已掌握霄云剑意,你找机会与她比试切磋一番,若是可以,当着众人面打败她,扬我迎风剑派之威。” 邬元:“……” 这话,也与那时相同。 没听见邬元回答,柳明英往后瞥去一眼:“邬元,听见为师的话了吗?” 邬元愣了下,这才应声:“是,弟子听见了。” “还有,”柳明英再道:“练剑时要专心,走神恍惚这样的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在你身上。” 她声音严厉,带着一丝斥责之意。 邬元抿了下唇,弯腰拱手:“是,弟子谨记。” 柳明英道:“出去吧。” “是。”邬元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房间。 下一瞬,房门自内合上,紧关住。 邬元回头看了眼,眼神深深,若有所思着。 另一边,霄云剑派内。 流云山庄扬剑大会的事,请柬已送到傅厉手中,他自然将此事告知了傅心。扬剑大会,她需随他们一同前往。 是否拿到流云山庄的宝剑并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要让去往流云山庄的江湖人知道他们霄云剑派并未没落。这一辈中,已有人才。 傅心知晓此事,并未太大情绪,此事与她记忆中相同,并不值得讶异。 5. 五 [] 楚谙华注意到傅心往迎风剑派那边看,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一众人中身形挺拔的白衣少年。 他愣了下,诧异着转头看回傅心。 傅心目光定定,视线不曾移动,直线而看去的就是那位少年。 “师妹?”楚谙华出声:“你在看谁?” 傅心眨了下眼,视线随即收回,扭头看了楚谙华一眼,而后摇头:“没谁。” 傅厉递了请柬,有人将他们带进山庄内的住处歇息。 往里去的路上,楚谙华有话想问,可傅心抿唇不言,神色淡然,若非是他亲眼所见,还以为方才在山庄前她真的不曾看谁,就只是不经意的看过去那么一眼。 可楚谙华分明看得清楚。 他心中不免生出些疑惑,那人是迎风剑派弟子,师妹是如何认识他的? “师妹。”楚谙华到底还是喊住了正准备回房间的傅心。 傅心脚步停住,随后转身。 楚谙华等身边人走开后,才行至她身前问:“师妹可是认识方才迎风剑派的弟子?” 傅心眨了下眼:“不认识。” 楚谙华看着她的眼睛:“当真不认识?” 傅心对上他眼神,却又下一瞬避开。她转过身:“不认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而后不等楚谙华再说什么,傅心大步往前,进房间后立即关上了房门。 楚谙华站在原地,望着很快合拢的房门,消失于门后的身影,不由将眉心蹙起。 迎风剑派休息处,秦涯坐在邬元房间,一边喝茶一边问他:“师弟,方才在山庄外,你在看谁呢?” 邬元道:“在看你不认识的人。” “废话。”秦涯将茶杯放下:“我要是认识那是谁,还用得着问你吗?说,那是谁?是不是你之前提起过的那姑娘?” 邬元没回答,背过身去将手里的长剑放在房中剑台上。 秦涯回想了想山庄前的画面,他们到时邬元看去的方向,对方的衣着似乎是霄云剑派的啊…… 他们迎风剑派和霄云剑派不是宿敌吗? 秦涯倏忽恍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你是在看你的对手吧!我们和霄云剑派是百年宿敌,你是不是在看对方的情况,好想办法打败他们?让我们迎风剑派长长脸!对不对?” 邬元转过身。 秦涯眼睛亮起,一副“我是不是说对了”然后等夸的表情看着他。 邬元一时无言。 不过秦涯这样认为也行,毕竟邬元也懒得仔细去解释。 秦涯站起身:“小师弟,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出去帮你打听打听消息,到时候把霄云剑派的事告诉你!” 邬元一愣,嘴唇才张开,话还未说出口去阻止,秦涯却已经冲出了房间,显然激动。 看着他很快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邬元无奈。秦师兄真是的,片刻都坐不住。 暮色黄昏时。 流云山庄某处房间里,一对少年少女对面而站,双手环抱在身前,中间的桌子上分别摆着一根甘蔗和一个苹果。 少年束着高马尾,着一身湖蓝衣,脸上带着几分意气:”来参加扬剑大会的门派都在庄内住下了,我已打听清楚,其中与我们同辈的人有十七个,其中有十五个都比我们年纪大,我们应该打不过。但有两个与我们同年,正好是一男一女,可以试试。” 少女梳着双丸发髻,蓝色流苏发饰自发髻垂落,一身湖蓝衣裙娇俏可爱。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如此,你选那个男的,我选那个女的。天黑后动手。” 少年点头同意:“没问题。行动半个时辰后,后花园那棵柏树前碰面。” 少女笑着:“明白。不过我觉得,赢的人一定会是我。” “是吗?”少年挑眉:“我怎么觉得赢得人会是我呢?” 少女抿唇,眯了眯眼眸,而后瞪眼过去。 少年不服输,瞪大双眼看着对方。 两人就那般大眼瞪小眼的在房中对峙到了天黑。 少年开口:“天黑了……” “我知道,”少女嘴角抖了抖:“站着不动太久,我的腿麻了……” “……”少年抿唇:“我也是……” 两个人缓了好一会儿,以一种很怪异的动作走出房间。 出了房间后,又想到桌上的东西没拿,又互相搀扶着走回去,将桌上的甘蔗和苹果拿起后,再次走出房间。 是夜。 邬元在榻上静坐,闭目养神。他没点烛火,房中光线昏暗,只有些微月光照进。 房外忽有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的动作。 邬元眉心微动了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窗户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的推开,有个黑影翻入,手中握着一个长形物件,像是根棍子。 他环顾了下房间,看着几乎一片黑的房间,忍不住嘟囔了句:“乌漆嘛黑的,怎么都不点个烛……” 他站好想要转身,却发觉自己手里握着的甘蔗被人抓住。他愣住,下意识抬手往那边甩过去,却被轻而易举的躲开,另只手的手腕被打了下,他吃痛,自然松开了手。 甘蔗被人夺走。 邬元清冷的嗓音随即响起:“来就来,阁下怎么还带礼物啊?” 少年愣住,全然没料到对方已悄无声息的到自己身后。意识到自己不会是对方的对手,倒吸一口凉气后立刻就要跑,可刚迈出去两步,就被邬元用甘蔗打中腿。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下一瞬,甘蔗的一端就抵在了他脑袋。 “别动,”邬元开口:“不然打爆你的头。” 少年:“……” 他摆了摆手:“不敢不敢,不动不动……少侠饶命……” 邬元问:“你是谁?为何夜深来此?”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回答。 邬元动了动手里的甘蔗,先是轻轻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两下,似是给他提醒,也是警告。告诉他,要是不老实回答,自己就真要用这根甘蔗打爆他的脑袋。 少年立刻认怂,一股脑都说了:“我是叶流水,是流云山庄庄主的儿子,我和我的双胞胎妹妹打了个赌,各自找一个差不多年岁的人比试一下,看看谁能赢,赌注是一只碧眼金丝雀,谁赢了就归谁。” 各自找个年岁差不多的人比试一下…… 叶流水找了自己,那他妹妹找的岂不是……与自己同岁的傅心? 邬元问:“为何要打赌?” 叶流水眨了眨眼:“就是……好玩儿啊……没别的意思。” 好玩儿? 天黑后偷偷潜入别人房间要比试只是为了好玩儿?若非知晓流云山庄的名声,邬元一定觉得这里的情况不对劲。 罢了,既然叶流水是流云庄主的儿子,就不打他了。 叶流水见邬元将甘蔗放下来,顿时松了口气。他笑道:“那我走了啊……” 叶流水站起身,正准备离开,邬元却用甘蔗拦住他去路:“等等,你跟我去个地方。” 叶流水眨眼:“去哪里?” 邬元道:“找你妹妹。” 叶流水疑惑:“啊?找她?” 其实邬元要找的并不是叶流水的妹妹,而是他妹妹去找的傅心。 此处是流云山庄,今日初来,不可到处乱跑,所以,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见傅心。而现在,正好就有个理由送上门来了。 另一边,傅心房间。 放心沐浴后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见了房外有身影闪过。她侧首往后瞥去一眼,眼神瞬时警惕。 她眨了下眼,看似若无其事的往里走了 6. 六 [] 不想? 傅心费解。何意啊?之前他们不就是在流云山庄的扬剑大会上打了一场吗? 她看着邬元,眉心微蹙,似在心中思索着他为何如此。 邬元见她犹豫,便道:“明日的扬剑大会上我不会与你比试。若今晚不比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等下次再见时,我们再比试吧。” 说罢,邬元作势就要走。 傅心一惊,连忙往外跟出去两步,挡在他身前拦住他去路。她急道:“我没说不比。” 若不与邬元比,怎知他现在是何种水平?不行不行,一定要比! 她视线环顾了下邬元身侧与背后:“你没带剑来。” 邬元道:“比试而已,无需用剑。” 他将手中的甘蔗举起:“用这个。” 傅心看着他手里的甘蔗,一把夺过:“你跟着我闹着玩儿呢?一点儿也不认真!” 她抬起膝盖,将甘蔗自中段顶断,分成两截。 她嗔他一眼:“这么脆的东西,怎么打?” 邬元笑,从她手中拿过其中一截:“既然如此,那就吃了吧,别浪费。” 傅心:“……” 邬元又道:“我先把叶家兄妹送回去,顺势回房拿剑。你在这儿等我。” 傅心点头:“行。” 邬元将晕过去的叶家兄妹分别夹在臂下与扛在肩上,大步离开。 傅心望着他离开后,转身回房,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再将长发束起。 转身看见了方才被她放在桌上的半截甘蔗。 她盯着它看了会儿,走过去将其拿起,递到鼻下嗅了嗅。 甘蔗的香甜味很明显,闻着似乎会觉得很甜。可傅心看着这半截甘蔗,左看看、右瞧瞧,都没想到合适的位置下口。 她知道甘蔗能吃,只是……几乎没吃过。 因为吃起来麻烦,还需要有个很好的牙口。不然牙容易崩。 算了算了,不吃了。傅心将甘蔗放下,等会儿还得打架呢。 房外有脚步声传来。 傅心以为是邬元回来,立即转身走出去。可踏出房门后看见的却是傅厉和楚谙华。 她愣了下,迅速将脸上情绪收回,稳住心绪恢复成寻常淡然模样。 她开口问候:“父亲,师兄。” 傅厉见她拿着剑,略有疑惑:“你要出去?” 傅心抿了下唇,脑海中思绪快速运转后,她道:“没有。我听见外面有声音,以为有贼。” 楚谙华将傅心上下打量了番。她穿戴整齐,还拿着剑,怎么看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他轻眨了下眼,心中生出些疑惑来。 傅心问:“父亲,您和师兄此时前来,可是有事?” “的确有事。”傅厉道:“明日扬剑大会,迎风剑派势必会找我们的茬。切记,到时定要全力而为,不可在众人面前输给迎风剑派的人。” “你与谙华已领悟霄云剑意,对他们过招应不是问题,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赢。” “此外,需要特别注意一个叫邬元的少年。若对上他,千万不可懈怠。” 傅心:“……” 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这一次邬元似乎并不想和自己在扬剑大会上比试。至于为何要改变,等见到他再问问。 于是傅心点了下头,道:“女儿明白。” 傅厉轻颔首,看向傅心的眼神中都是欣慰。他转头瞥了眼盯着傅心看的楚谙华,稍愣了下,眉头往上挑了下,似反应过来什么。 他想了想,再开口:“心儿,你和你师兄讨论一下明日的事吧,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们说话。” 傅心心中一惊,正要开口,傅厉却已转身。 楚谙华向傅厉的背影行了个礼,而后看回傅心。 傅心无奈,明日的事,有何好讨论的呀……不过就是看剑,比试,而后听那些前辈们说些有的没的。 减去了和邬元打架那一出,她已经能够想到明日的情形会是多么无聊了。突然有些不想去了。 邬元回到此处,行至院门处看见傅心正与人说话,立即侧身往旁挪动,将身形隐藏在黑暗中。 他背靠着院墙,将呼吸放轻,仔细的听着院中的动静。 “师妹,”楚谙华出声打断傅心此刻的思绪:“你还好吗?” 傅心回过神:“没事。” 楚谙华问:“那明日的事……” “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傅心道:“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明日都会发生些什么,有事我们就上,无事就安静坐着,你觉得如何?” 楚谙华愣了下,眼底升起一抹讶异。可傅心说的也不算错,确实也该是那样。 总不能主动找他人的茬,徒徒增添霄云剑派的麻烦。 他轻点头:“师妹说的也有理。” “那就这样,”傅心笑了下:“时辰不早了,师兄你快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应对明日可能发生之事。” 楚谙华嘴唇微张,还欲再说什么,傅心抢先一步再言道:“师兄再见。” 楚谙华:“……” 他看着傅心希望自己快离开的样子,心里疑惑更深,总觉得她好似在隐瞒着什么。只是现在这种时候,追问不可能得到她的回答,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很烦。 思索过后,楚谙华还是决定先行离去。 他道:“那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见。” 傅心点头:“嗯,好。” 邬元站在阴影中,望着楚谙华离去的身影,直至确定他是真的离开后,才从黑暗中走出,往院中去。 傅心坐在房中,房门未关,转头就看见了向这边走来的邬元。 她拿起桌上的剑走出房间:“有个问题要问你。” 邬元于她身前站定:“你问。” 傅心问:“明日的扬剑大会,为何不与我比?除了你不想,还有别的原因吗?” 似是猜到她会问这个,邬元表现得淡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他道:“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事事都与曾经相同。” 傅心一愣。 邬元又道:“既然得上天赐予机会重活一世,为何不能有个不一样的生活?你难道只想将已经历过的事再重复一遍?” 傅心眼睛睁大了些,略有惊讶的眨了眨。 重复一遍曾经经历过的事?当然不是。她又不是傻,为何要将曾经的事重复做一遍? 只是有些事比较重要,不可忽视。而那些不怎么要紧的,便无需再来一次。 邬元坦然:“听从门派之意在众人面前比试,像是耍猴给人看。我不喜欢,也不想再来一次。” 傅心看着邬元,眼神惊讶,也觉着意外:“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眉头轻挑了下:“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听你师傅师叔的呢。” 邬元眼中一瞬情绪颤动,又在眨眼后快速遮掩住。他嘴唇抿了下:“那是以前。” 傅心轻轻缓了口气:“好吧,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反正,是否在他人面前比试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与我比试的人。” “今晚比试过,明日就不必了。之后再比,就另约时间吧。” 邬元点头,眼底浮现出一丝笑:“好。” 傅心果断拔出剑:“我准备好了。” 邬元随后出剑:“请。” 两人剑身相碰,冰冷的碰撞声于静谧夜色中清晰响起。 邬元脚踏假山飞身而上,傅心踩院中石桌提气轻身追去。两人落于屋顶,身移手动,剑招未停。 前世十五岁时傅心与邬元在扬剑大会上面色凝重严肃比拼的画面与此时两人在夜色中表情轻松、心情带着些愉悦之意对招的场景逐渐叠加。 不重合,不相同。 圆月当空,皎洁月光静静洒落人间。随后有风起,轻轻吹动树叶沙沙。 剑身触碰之音减弱,慢慢停歇。 傅心与邬元站定屋顶两边,气喘吁吁看着对方。 剑招还是那些剑招,彼此都那些招式都很熟悉。而内功,也是十五岁时该有的那一层。 而比试的结果,是平局。 邬元暗暗深呼吸几次:“歇会儿先?” 傅心点头赞同:“行。” 两人收剑,各自朝对方走过去几步,于屋顶中间停住,随后坐下。二人一同闭眸,调整内息,稳住气息。 片刻后,两人前后睁眼。 抬头,月依旧皎洁,夜色深深,周遭寂静,有蝉鸣声阵阵而响。 傅心眨了下眼,瞧着明月,心中思索着。 每次和邬元比试的结果差不多都是以双方力竭收场。在逍遥巅的那次,情况几乎相同。只是邬元比自己多了那么一口气。 他借着憋住的那口气推动手里的剑刺向了自己。 要是那时自己还有点力气,就能躲开了。 傅心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握剑的手。同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回去后,她要好好锻炼身体,增强体魄,她一定要让自己的身体比邬元更好、更强! 但这样想着,她忽反应过来什么。 她缓了口气,转头看向邬元。 邬元低着头,正从怀中拿东西。 “邬元,”傅心开口:“逍遥巅上,你是想要杀我吗?” 邬元的动作一顿,然后摇头:“不是。” 7. 七 [] 傅心一晚上没睡。 她出现在傅厉和楚谙华眼前时,顶着显然的黑眼圈,眼中有些微疲惫的红血丝。她脸色不太好,有种即将要发脾气的样子。 傅厉和楚谙华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 昨晚不是让她早些睡觉、好好休息吗?为何她是这般模样? 傅厉连忙走上前,担心道:“心儿,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楚谙华关怀出声:“师妹,你是担心今日扬剑大会的事,所以没休息好吗?” 傅心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而后再睁眼,她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但疲惫感仍旧在。 她道:“我没事,不必担忧。” 傅厉却说:“心儿,今日之事要紧,可不能逞强。若是身子有所不适,不必强撑,好好休息便可。” 傅心下意识要再说出口“我无碍”,可转念一想,扬剑大会肯定很无聊,自己这样去了,万一睡着了,反而会丢霄云剑派的脸。 反正她也不需要流云山庄的剑,去不去,影响也不大。 于是傅心改口道:“既如此,那我就再回去睡会儿,若有要事,父亲派人来告知一声,我会立即赶过去。” “行。”傅厉拍了拍她肩膀:“你先回去再睡会儿,有事我就让人来喊你。” “嗯。”傅心点头,向傅厉拱手行礼后,很果断的走回自己房间。 楚谙华看着她渐行远去的背影,不由皱起眉头,仍觉得担心。 傅厉道:“谙华,我们走吧,让心儿好好休息。” 楚谙华敛回视线,点头道:“是。” 傅心回到自己房间,关门后大步走向床铺,然后躺了下去。 她舒展四肢,以她觉得舒坦的姿势躺着,眼睛却盯着房梁,似有几分生气之意。 都怪邬元昨晚来的那一出,把她搞得有些懵,脑子乱糟糟的,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多次,偏偏就是睡不着! 若说之前在家里时,邬元突然跑过来是因为逍遥巅上自己强吻他的事,他亲回来也无可厚非。可昨晚…… 昨晚他为何要亲自己?! 他是不是有毛病!他为什么要突然亲自己!! 一想到昨晚的事,傅心就开始暴躁,不只是脑子里乱,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充斥着这样那样的事,让她纠结,让她烦躁。 她翻了个身,想到什么,抬手将发髻上的黄梨木发簪拔下来,作势就要丢出去。 可手才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将发簪丢出去,却又突然顿住。 她紧抿了下唇,又慢慢放下手,将发簪放了下来。她看着发簪上雕刻的小花,手指指腹轻轻按上去,有点粗糙感,还有点……丑丑的。 她撇了撇嘴,自嗓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翻转过身,再次平躺在床上。 但想起邬元,她还是来气。 她朝半空蹬了蹬腿,气急显然。可恶的邬元,下次见到你,我一定要狠狠扇你! 你个占我便宜的登徒子!! 傅心对空气发泄暴躁的脾气一番,然后无力的垂下手和腿,无力的躺在床上。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侧翻身,背向外。她身体微微蜷起些,双手抓着被褥,闭上眼慢慢睡过去。 睡梦昏昏沉沉,仿佛置身一片漆黑的深渊。她看不清楚周边的一切,伸手不见五指,只觉得眼前所见都是虚假,不真实。 身上似有人替她盖上东西的动静,她试图去看清楚那是谁,可眼皮却好似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她紧皱起眉头,忽有些不安,本就抓着被褥的双手不自觉使上力气攥紧,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起一层白。 她脑袋微动,挣扎着想要从黑暗中挣脱出去。可她越是挣扎,却好似越发深陷在黑暗里,怎么也拔不出身来。 “傅心?”有人在唤她。 “傅心,你怎么了?醒醒。”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 “傅心!” 她被人抓着肩膀扶起来,然后用力的摇晃了几下。 傅心被晃了一阵,脑袋恍惚了下,而后猛地回过神来。她眼睛缓缓睁开,带着些疑惑看向周围。 邬元的面容随即出现在她眼中。 她愣住,疑惑的情绪散去。她看着邬元的脸,右手习惯性的抬起,然后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邬元愣了下,随后露出笑:“还有力气打我,看来没事。” 傅心眯了眯眼,右手有些无力的垂下,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有些头疼,不自觉皱起眉,脑袋往旁边偏过去。 邬元伸手托住她脑袋:“头疼吗?” 傅心脸颊被邬元托在他掌心中,脸上皮肤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暖意。她眨了下眼,眼睛直直注视着邬元:“你怎么会在这儿?扬剑大会呢?” “扬剑大会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邬元解释:“现在都天黑了。” “你一直没出现,我有些担心,所以趁你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看看你。然后发现你好像在做噩梦,就把你弄醒了。” “……这样啊。”傅心慢慢直起头,自己做好。 邬元收回手:“做什么噩梦了?” “不知道,”傅心抬手拍了拍脑袋:“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当中出不去,越是着急越出不来。” 邬元不解:“那你为何一醒来就扇我耳光?你的噩梦跟我没关系啊。” “……”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傅心就想起来昨晚的事。 她脸上倦倦的表情瞬间消失,继而浮现出的,是看向邬元时带着些不悦之意的目光。 邬元默默往后倾靠了些:“为何这样看着我?” 傅心一把揪住邬元的衣领:“你昨晚为何亲我?你占我便宜,吃我豆腐!登徒子!!” 邬元一愣,反应过来傅心是因为昨晚的事打自己。 可没记错的话,昨晚她似乎已经扇过自己了……怎么?她是突然想起来还是觉得生气,所以看见自己时又忍不住动手了? 邬元眉头轻挑了下。 傅心又道:“还有,你进我的房间怎么那么随意?我还没嫁人呢!传出去了多不好!” 邬元坦然:“你嫁给我啊。” “……神经病!”傅心伸出另只手用力捏着他的脸:“谁要嫁给你?我只是想打败你而已!” 邬元眨了下眼,眼神倏忽黯淡了些,眼底浮现出些微失落之意。他扭了扭头,模样委屈,带着点别扭之意,随后哼了一声。 傅心使劲扯了下他的脸:“你哼什么哼?” 邬元努了下嘴:“哼!” 傅心:“……” 房外有脚步声靠近,隐约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傅心听了出来,是傅厉和楚谙华的声音。想必是时间太晚,他们来确定自己的情况。 她松开抓着邬元衣领的手,压低嗓音道:“我父亲和师兄来了你躲到床底下去。” 邬元无奈:“又躲床底下?” 傅心瞪他一眼:“你躲不躲 8. 八 [] 傅心看着邬元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找寻到一丝心虚之意。奈何他眼神平静而认真,全然瞧不出他这是在开玩笑的话语。 她眼帘微垂,视线落在右手那把银色匕首上。 她轻眨了下眼,心中情绪有些微泛滥。她心底冲出一股异样而着急的情绪,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将那把银色匕首塞回邬元手中。 邬元一愣,眼神倏忽疑惑。 傅心后退两步,眼神警惕起来:“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说喜欢我的?你是想要让我被感情左右,慌了心神,松懈练剑,好让你之后可以轻而易举的赢我,是不是?!” 邬元愣住,眼底闪过一抹疑惑,随后无奈。 他看着和自己拉开距离、一脸警惕戒备望着自己的傅心,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道:“我看起来像是会用这种卑劣手段之人吗?” “那谁知道?”傅心毫不犹豫开口:“我对你也不是很了解啊!” 邬元:“……” 他眼神更为无奈,还夹杂着些头疼之感。 见他不说话,傅心笑了一声:“被我看穿了吧!你就是想让我懈怠练剑!” 她表情认真:“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我回去后就立刻抓紧时间练剑,绝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的!” 邬元:“…………”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傅心走过去一把揪住他肩上的衣裳,将他连拉带扯的推出了房门。 傅心双手放在房门上:“还有,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邬元站在门口,看着已然紧关的房门,心神皆无奈。 他没有开玩笑啊…… 他看着被傅心塞回到手中的银色匕首,嘴唇轻抿了下,有点无可奈何意味的轻轻叹了一声。 “叩叩叩——”邬元抬手敲了敲门。 傅心站在门内,看着窗上倒映出的邬元身影,眉头微蹙。她没开门,只是出声应门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邬元说:“这把银色匕首我给你放在门口了,你等会儿消气了再出来拿吧。” 而后傅心看着邬元的身影弯下些,似乎是放东西的动作。 他身影直起,在门前停顿了会儿,随后离开。 傅心听着脚步声响起,慢慢远去,直至听不见脚步声。她眨了下眼,皱起的眉慢慢舒展开,眼中情绪骤然变化,从不久之前还有些气呼呼的样子转变为黯淡。 她稳了稳神,才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将房门打开。 低头,那把银色匕首就在房门前放着。 银色匕首安安静静的,就躺在地上。月色倾照而来,映在它身上,似有些微浅银色光亮浮现起。 傅心犹豫了会儿,还是弯腰将其拿了起来。然后带着它进了房间。 邬元站在院门外,背靠着墙,脑袋微侧,视线停留在傅心房门处。确定傅心将匕首拿进去,他稍稍松了口气。傅心出来拿了匕首,说明气消得差不多了。 他没立刻走,在阴影中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房内的烛光熄灭后才离开。 翌日。 傅厉向流云山庄庄主叶宣城辞别,而后带着霄云剑派之人离开。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迎风剑派也从叶宣城那儿道别。 回去的路上,傅心有点心不在焉,骑在马上也是一副似走神模样,好几次马儿都停下来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继而重新扬鞭策马,追上前方的傅厉一行人。 快到岔路口时,傅心加快些速度到傅厉马边:“父亲。” 傅厉稍稍放慢动作,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傅心道:“父亲,我想去趟百花谷,我好久没见到欢欢了,我想过去看看她。” 凌欢欢,百花谷谷主的女儿,与傅心年幼时在天川城相识,自此成为好友。 根据现在的时间来算,这时候的傅心上次见到淩欢欢还是上个年节前。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傅厉道:“那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傅心说:“我就是过去看看,待两三天就会回去的。” 傅厉想了想,点头:“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傅心笑着:“知道了。” 岔路口前,傅心和他们分开。 傅厉一行人继续往前,朝天川城的方向过去。傅心则调转马儿的方向,往右侧路拐过去,去往百花谷所在。 她策马两个时辰后,抵达百花谷外。 谷外有百花谷弟子巡逻,看见有外来者,立即将人拦下:“此处乃百花谷,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傅心翻下马背,解释道:“我是霄云剑派傅心,来找你们的二小姐,凌欢欢。我是她的朋友。” 百花谷弟子道:“姑娘请在此处稍等,待确认后再请你进去。” 傅心点点头,就在谷外暂时等候。 她不自觉环顾四周。百花谷周围花卉繁盛,树木茂密,放眼望去皆是生机盎然的模样,连空气中都带着花草的清新香气。 有种心旷神怡,令人舒缓疲惫的感觉。 傅心深吸口气,轻轻呼出。来时有些郁闷的心情得到缓解,也没觉得胸口堵得慌。 等待约一盏茶功夫后,百花谷弟子小跑回来,向傅心行礼:“傅姑娘,里面请,二小姐已在等你。” 傅心点点头:“多谢。” 傅心并非第一次来百花谷,对这儿的路很熟悉。凌欢欢在哪里,她也知道。 只是过去时,除去凌欢欢,还看见了凌欢欢的姐姐,百花谷大小姐凌黛黛。她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面红耳赤的,还抬手扬起做着什么动作,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打起来。 傅心走过去,挑眉悠悠出声:“你们是准备打一架吗?” 凌黛黛和凌欢欢的话语与动作同时停下,几乎一同转头看向傅心。两人眨了下眼,立刻大步走向傅心,一人抓着她左手,一人抱着她右胳膊。 凌黛黛看着傅心,眼神认真道:“心儿,你来的正好,告诉这个臭丫头,我的炼香术比她的好!” 凌欢欢扯了扯傅心胳膊,急道:“心儿,你别听这个粗鲁的女人的,明明是我的炼香术更好,提炼出来的香更纯粹!” 凌黛黛和凌欢欢谁也不服谁,眼神对视间,仿佛已经有刀光剑影。 凌黛黛一扯傅心的手,凌欢欢就不甘示弱的拽她的手。傅心站在她们两个中间,被扯过来扯过去的。 傅心无奈笑了下:“好了好了,两位祖宗,你们是姐妹,炼香术都很好,就不要争来争去了,影响感情。” 凌黛黛和凌欢欢看着对方,还是不服彼此的重重“哼”了一声,而后松开了傅心的手。 傅心无奈,轻叹了一声。 有百花谷弟子来,请凌黛黛去谷内香堂,凌黛黛与傅心示意后,又向凌欢欢“哼”了声,大步离去。 凌欢欢撇了撇嘴,衣袖重重的甩了下,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傅心牵着她的手坐下:“跟你亲姐姐还置什么气呢。” “是她没事找事……”凌欢欢努唇:“鸡蛋里挑骨头,非说我炼的香不如她。气死我了!” 傅心笑着,顺了顺凌欢欢后背,给她顺顺气。 凌欢欢缓了会儿,情绪稳定下来,看向身边傅心时,想起别的事情,眨眨眼后连忙开口:“心儿,你是已经从流云山庄回来了吗?” “是啊,”傅心点头:“扬剑大会结束,我们就跟庄主辞别了。” 凌欢欢抓起她的手:“真好啊,你可以到处玩儿……扬剑大会那种事,和我们百花谷可没有关系,有好玩儿的事都不会有人想到要邀请我们。” “对 9. 九 [] 钟君和被凌欢欢的一嗓门吓得一激灵,略有点心虚之意转过头往后看了眼。他笑了笑,下意识想要跑。 凌欢欢疾步冲上前,拧着他的耳朵将人给带回了房间。 “疼疼疼……”钟君和疼得龇牙咧嘴的,着急得抬手将凌欢欢的手扯下来。 傅心走到他们面前,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问:“欢欢,这位是?” “我是钟君和,”钟君和看着她:“我们昨天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傅心摇头:“不记得。” 钟君和一愣。 凌欢欢再次抬手拧住他耳朵,手指使力,近乎咬牙切齿着开口:“钟君和,心儿不仅忘记了那些所谓烦恼,她甚至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来百花谷!” 钟君和吃痛,再次将凌欢欢的手扯下来,而后往傅心走过去,绕着她走了两圈,上下查看了遍。 傅心的视线稍稍随着移动,神色淡定,神情平静,并未有任何异样。 钟君和站回到傅心面前,抬手摸了摸下巴,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傅心对上他视线,淡淡眨了下眼。 “傅姑娘,”钟君和开口:“你还记得让你烦心之事是什么吗?” 傅心笑:“我没有烦心之事。” 钟君和又问:“听凌欢欢说,昨日你是从流云山庄那边过来的,你还记得在流云山庄发生的事情吗?” 傅心点头:“当然。” 钟君和问她:“在流云山庄时,可发生了什么令你觉得烦忧之事?” 傅心下意识张口想要回答“我没有烦忧之事”,可话到嘴边,却又忽顿住。她嘴唇合上,眉心不自觉蹙起些,莫名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记忆中有些地方是空白的,而那里自己清醒的,本该有记忆留存的才是。 她试着回想起来,可又觉得头疼。 脑袋里响起嗡嗡的声音,倏忽放大扩散,充斥在她脑海中,响彻在耳边,似刀般锐利的割着她耳朵里侧。 傅心使劲摇了下头,双手抱着脑袋猛力甩着,似是想要借此将脑袋里那股奇怪的声音甩飞出去。 凌欢欢瞬时心惊,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她,眼神关切而担忧着:“心儿,你怎么了?” 钟君和有些心虚,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按理说,他研制出的忘忧水让人忘却的只是那人的烦恼之事,可怎么感觉……傅心姑娘喝下忘忧水后,忘得事情有点多?难道是药材的分量放错了? 不应该吧…… 这么低级的错误出现在了他身上? 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个忘忧水炼制出来后,他其实还未真正进行过试验。傅心,是第一个喝的人。 傅心紧皱着眉,挤出一句话语:“我的头好痛……” 凌欢欢眉头紧锁起,担忧后,抬头瞪眼看向钟君和:“钟君和,你怎么还傻站在那里?这个东西没有解药吗?” 钟君和抿了下唇:“现在没有……” 凌欢欢睁大双眼。 钟君和立即开口补充:“我马上就去想办法炼制出解药来!” 他转身往外跑,也有点慌张之意。 望着他快速离去的身影,凌欢欢甚是无奈。这家伙一点儿也不靠谱!老谷主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他手上了!! 凌欢欢看着头疼不已的傅心,觉得不能把希望放在钟君和一个人身上,谁知道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会再炼制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万一解药有副作用呢? 还是去找老谷主比较靠谱! 凌欢欢扶着傅心去床上坐着,拍了拍她肩膀,柔声道:“心儿,我去找药王谷老谷主来给你看看,你在这儿休息会儿,要是不舒服就躺着,等我回来。” 傅心听见了她的话,略有点艰难的点了下头。 凌欢欢没敢耽搁时间,快速跑出房间,去往药王谷老谷主所在的客房冲过去。 傅心待在房间里,头还是疼,疼得额头上都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后背也有种凉嗖嗖的感觉。 她面色有些煞白,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着,很是沉闷,有种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她咬了下近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将嘴张开后大口呼吸着,借此来勉强稳住她已开始紊乱的心绪。 好奇怪的感觉…… 她脑袋晕乎乎的,眼皮逐渐有些沉重,仿佛要昏睡过去。 汗水打湿额前的碎发,黏贴在额头上。 傅心莫名有种感觉,要是自己睡过去,可能真的要记不起一些事情了。也许那些事情不算好,可到底是自己记忆中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所以…… 她不能忘记。 傅心闭上眼深吸口气,睁眼时将其重重呼出。而后她有些艰难的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从怀中摸索出一把银色匕首,刀鞘拿下,泛着一层寒光的锋利匕首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只手紧握着匕首,又抬起另只手来。 她眨了下眼,抬眸时眼前寒光一闪。掌心刺痛感传来,随即有温热之意出现,血腥气慢慢蔓延开。 “滴答——”血滴落在地板上。 掌心的痛意刺激着傅心的大脑,不久之前还非常猛烈的头疼此刻消失了大半。 她将匕首往掌心用力按下去,刀刺越深,痛感越强烈,她的脑子也就越加清楚。 傅心闭上眼睛,安静的调整着气息。 头疼彻底消散后,傅心的意识渐渐清明,而后,之前因为钟君和那不成熟的忘忧水导致失去的部分记忆重新回到她脑海中。 她慢慢睁开眼,知道自己忘记的是什么。记忆回归到原来位置后,她心中莫名又有些奇怪的情绪滋生出。 看着自己满是血的左手手掌,傅心淡淡然眨了下眼。 凌欢欢着急忙慌跑回来的时候,傅心正在给自己止血。凌欢欢错愕,看着地板上的一滩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着大步走上前,抓起傅心的手查看。 “心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没事。”傅心笑了下:“就是觉得需要有个办法来缓解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凌欢欢讶异:“啊?那你就自-残了啊?你不疼吗?” “疼痛的感觉自然是有的,”傅心话语平静:“只不过不要紧。” 她看着满眼皆是担忧的凌欢欢,又道:“而且,我也因此想起了我忘记的事情。” 凌欢欢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担忧之后,又有些惊讶:“你想起来?” 傅心点头:“嗯。” 凌欢欢有些不太相信,也觉得很意外:“真的假的?钟君和的忘忧水效果居然这么差……” 傅心道:“忘忧水的效果好不好我不确定,但有件事我确定了。” 她说:“我觉得,自己的记忆还是好好留着吧,忘记烦恼什么的,不太靠谱,反而会因此增添起别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凌欢欢眨了眨眼:“没 10. 十 [] 秦涯盯着邬元看了好一会儿,试图从他脸上或眼睛里找寻到他是在开玩笑的证据。奈何邬元眼神平静,未见情绪波澜,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与人说笑的模样。 “唉……” 秦涯低下头,发出一声满带着无奈的叹息来。 邬元一脸淡然,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秦涯抬起头,眉头蹙起,眼神带着些凝重和严肃再次看向他:“小师弟,沉迷情爱是不可行的,你还要练剑呢,你忘记了?你可是咱们迎风剑派唯一一个完整学会迎风二十一式、且领悟到剑意的人!” “你肩上可担负着我们迎风剑派的未来啊!” 邬元淡淡眨了下眼,在秦涯严肃眼神注视下,将手中茶杯内的茶水悠悠饮尽。 “……” 秦涯抿了下唇,见他不为自己这番话语所动,立即改变话语又道:“再说了,你得好好练剑,练好武功,才能保护好那个姑娘对不对?万一以后有人欺负她,你才能挺身而出,护住她!” 说着,秦涯眨巴眨巴几下眼睛看着邬元,试图说动他。 邬元将茶杯放回桌面,启唇道:“师兄,你多虑了,那种事情不会发生。” 秦涯不解:“何意?” 邬元道:“她很厉害,应该没人能欺负到她。若真有人有眼无珠跑到她面前放肆,倒霉的只会是对方。” 秦涯一愣。 邬元接着又说:“而且,我不比她厉害,她应该会很高兴。” 秦涯楞楞的眨了下眼,眼神与面上神情皆震惊,疑惑出声:“啊?” 邬元抬手摸了摸下巴,短暂思索后,似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他嘴角忽带起一抹笑,而后眼神坚定道:“感觉被她保护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想试试。 秦涯一副被雷劈了的感觉满面震惊的看着邬元,难以置信的情绪甚是显然。 自己刚刚说的……不是这样的吧…… 自己方才说的分明是让师弟好好练功去保护那个姑娘,师弟是怎么想到的要让那个姑娘保护他的啊?! 再说了,这般安心的说出让个姑娘保护他的话,这合适吗?这显然非常不合适啊! 秦涯顿时觉得头疼,有些摸不着邬元的想法,全然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紧皱起眉头,话到嘴边,又咽下。如此欲言又止好几次后,他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开口:“师弟啊,你这想法不太合适啊……怎么能让姑娘保护你呢?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 邬元却不那样觉得。他说:“怎么不能让她保护我?我觉得很好啊。” “……好什么好啊!”秦涯站起身,抬起手就要往邬元脑袋上重重敲过去,邬元快速反应,侧身偏倒避开了他的手。 秦涯收回手时,邬元神色淡然的直回身体,恢复成原来的坐姿。 秦涯叹了口气:“师弟,你是我们迎风剑派……” “打住。”邬元打断他的话:“类似的话就不要一直说了,我知道。” 但听得多了,也觉得会有点烦。听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秦涯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邬元忽然站了起来。他一愣,话停在嘴边,不由抬起头看向邬元。 邬元将之前在流云山庄得到的黑玄铁打造的宝剑拿过来放在秦涯面前。 秦涯不解:“做什么?” 邬元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办,所以,麻烦师兄将这把剑带回去给我师傅。” “你不跟我们回长柏山了?”秦涯讶异,着急询问:“那你要去哪儿啊?” 邬元没有回答,只是将房间床上的包袱拿起,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秦涯着急跟过去,看着邬元稳稳在客栈后巷道中落地。他朝邬元喊:“师弟,你去哪儿啊?!” 邬元向他所在摆了摆手,没回答,而后转身跑了。 看着他很快离去的背影,秦涯拍了下窗栏,忍不住叹了口气。没猜错的话,他这是要去找那姑娘了吧…… 能保护师弟的姑娘……会是什么样的呢? 唉,想象不出来。 傅心在百花谷待了两天后,准备启程回天川城了。 凌欢欢有些舍不得她,抓着她的手撒娇似的摇晃着,要她在百花谷多待几天再回去。 “心儿,你回去也是很无聊的,不如在我们这儿多待一段时日吧?”凌欢欢抱着她胳膊撒娇,声音软软的,眼里显然带着期待之意。 “再说了,你这一回去,我们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何时,既然来了,就再住几天吧,我很舍不得你的。” 凌黛黛也说:“是啊,心儿,你难得来百花谷一趟,还是多住几天再走吧。” “再者,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这骑马赶路总要抓着缰绳,不利于伤口恢复,还是待伤好些了再离开吧。” 听她所言,凌欢欢非常赞同的点着头,又将傅心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扯了扯。 见她们两个挽留,傅心也有点不好意思拒绝,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回去后她也是练剑,在百花谷内她也可以练剑,倒是不耽搁。不过,还是得修书一封回天川城,让父亲知晓一下自己会在百花谷多做停留的事。 傅心愿意留下,凌欢欢很是开心,领着她在谷里到处转悠,还将谷内研制出的多种珍贵香直接送给了她。 百花谷以制香出名,少有人能炼制出百花谷中此等高品质的香,更有些香,乃是百花谷特制,只有百花谷才有。故而,价格不低。 曾有富商出价千两黄金,只为购得一瓶谷中特制香。乃至国都城中,不少权贵也纷纷争先购香,怕晚于人后,想要的就没了。 傅心看着凌欢欢笑着往自己手里塞的箱子,里面大大小小瓶瓶罐罐装着的各种香,起码也得数千两了。 眼看自己手里的箱子逐渐堆满,傅心阻止道:“欢欢,已经很多了,不用再给我拿了。” “不用客气,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没什么的,”凌欢欢大手一摆,下一瞬又将一个小瓶子放进了箱中:“我们百花谷也没有别的东西,总不能送你一束鲜花吧?那也太没有诚意了!” “这些香,你喜欢的你就留着,你不太喜欢的你就拿去卖掉,能赚不少零用钱,到时候你想买个什么东西,就不用找你家里要钱了。” 傅心眉头轻往上挑了下。 这话……倒是有理。 虽然目前而言她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在家里需要的东西,都会有人给她安排好,并无所缺。但,来日方长,也许将来用得上。 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总是没错的。 于是傅心笑道:“欢欢,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凌欢欢笑着:“跟我还客气什么呢。来,你看看,有哪些喜欢的,你多带点回去。” 傅心点头:“嗯,好。” 傅心离开百花谷那天,药王谷老谷主带着钟君和要给傅心赔礼道歉。 钟君和行至傅心身前,双手将手里的灰棕色药瓶递向她:“傅姑娘,上次让你喝忘忧水的事是我不对,师傅已经教训过我了,这瓶子里装着十颗护心丹,受伤时服用一颗,很快见效。即使受重伤,也能护住心脉,为你争得多些喘息之机。” “你行走江湖的, 11. 十一 [] 荒庙中火堆燃烧,时不时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火苗往上窜动,偶尔有火星蹦出来。 外面大雨依旧滂沱,哗啦啦的响彻着,将其余声音都遮掩过去。 庙门关着,将那带着寒意得凉雨阻隔在外,暖黄火光蔓延,照亮昏暗的庙中。 傅心在破败的佛像后方换衣裳,邬元坐在佛像前,面朝火光,背对着那一侧。他身上的湿衣裳已脱下来,用找到了几根树枝架起来放在火堆旁边烘烤。 他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眼眸中似闪烁着火光跳动的模样。 傅心换好衣服出来,行至火堆旁坐下。拿过旁边的树枝,将湿衣服搭上去烤着。 邬元抬眸看过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手中握着的树枝往火堆中拨动几下,窜跳出几颗火星。 傅心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将里面的馒头拿出来,伸手递给邬元一个。 他愣了下,立即放下树枝,拍了拍手后将其接住:“多谢。” 傅心视线往前扫过去一眼,又转头看向邬元,继续了之前那个并未得到确切回答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着你师门中的人回长柏山了吗?” 邬元咬下一口馒头。有些凉。 他想了想,用旁边的树枝将其戳穿而过,然后往火上递过去烤着。然后他才开口回答傅心的问题:“本来是要回去的,但半路突然不想回去了,我就跟他们分开了。” 傅心又问:“那你准备去哪里?” 邬元道:“去天川城。” 傅心不解:“你去天川城做什么?你在那里有认识的朋友?” “没有。”邬元抬头看向傅心:“我是去找你的。” 傅心一愣,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讶异后,微微低下头去,将已经凉透的馒头递到嘴边咬下一口。 口感也就那样。 不好吃,但是能下咽。 邬元看着她:“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你们是骑马离开流云山庄的,算时间,这个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到天川城附近了。这儿离天川城可还远着呢。” 傅心答:“我中途去了趟百花谷,在那儿住了几天才出来继续赶路。” 邬元眨了下眼,视线从她脸颊下移至她绑着纱布的左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傅心慢慢再咬下一口馒头,神情淡淡:“不小心弄伤的,伤口已经处理过,快好了。” 邬元轻轻“哦”了一声。 傅心将口中馒头咽下,看了眼裸着上身的邬元,又瞥了眼架在旁边烘烤的衣裳,视线在他身边转了两圈,没再看见别的东西。 “你的包袱呢?”傅心问:“你要去天川城,身上什么都没带吗?你准备走路去天川城?” “不是。”邬元答。 他将馒头拿回来,手指戳了戳试了试温度,觉得已经松软些了,便将其从树枝上拿了下来。 “我本来是带着个包袱的,”他接着说:“但是路上遇到了骗子和小偷。骗子假装受伤吸引了我的注意,而小偷趁我没注意的时候把我的包袱偷走了。” 傅心一愣。 邬元又道:“不过他们偷走的也只是我的衣服。我和师兄他们分开后,才想起来银子都在师兄那儿保管着,我身上没有钱。” 傅心:“……” 啧。 就他这脑子还想着要一个人去天川城呢?半路就会被人给拐骗去卖掉吧?! 话说,他上次是怎么去到天川城的?上次运气好,路上没遇到骗子和小偷吗?! 傅心嘴唇轻抿了抿,心下忍不住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咬下一大口凉馒头。 邬元将自己烤热的馒头递给她:“吃热的吧。” 傅心摇头:“不用了,我就喜欢吃凉的。” 邬元:“……” 他慢慢收回手。 话题倏忽停住,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荒庙内安安静静的,能清楚听见外头倾盆的大雨。 傅心的白马乖乖站在庙中角落休息,只是偶尔甩一下脑袋。 邬元将手里的馒头吃完后,犹豫了下,而后向傅心再伸出手:“还饿。” 傅心愣了下,拿起一个馒头放在他手里。 邬元用先前的法子用树枝戳着馒头去火上烤。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白马,又微微转头看向低头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傅心。 他抿了下唇,开口:“我能不能……” “不能。”傅心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提前一步打断他的话。 邬元一愣:“我还没说要做什么呢。” “很难猜吗?”傅心抬手托腮,眼睛盯着热烈的火:“你身无分文,也没有马,你是想跟着我一起回天川城,是吧?” 邬元眨了下眼,眉头往上轻挑了下,眼里浮现出些笑意来:“你真聪明。” 傅心:“……” 她幽幽抬起头,眼神无奈的望向他。 邬元也看着她,眼睛稍弯,眼中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很是明显。 傅心将托腮的手放下,心中思绪飞速运转一番,又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她看着邬元:“你去天川城不是要找我吗?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现在说。然后,我给你钱,你回长柏山去,行吗?” 邬元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行。” 傅心甚是不解:“为何?” 邬元坦然:“我都已经跑出来了,自然是要在外面玩一阵再回去。现在回去要挨骂,之后回去也是挨骂,我当然选择后者。” 傅心:“……” 她竟有点说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邬元将烤好的馒头拿过,慢悠悠吃着。 傅心低下头,双手环抱着双腿,埋头沉思着。 邬元看过去:“你怎么了?” “烦……”傅心声音闷闷的:“别和我说话。” 邬元眨了下眼,乖乖听话的没有再开口打扰她,只是安静的将馒头吃完。 他起身,查看放在旁边的衣裳。他摸了摸,已经干得差不多。 他将其甩了甩,然后穿上。 他系腰带的时候,傅心抬起头来看向他:“邬元,雨停了之后,你回长柏山去吧。” “我不。”邬元直接拒绝:“我不回去。” 傅心抿唇:“你回去!” 邬元系好腰带看向她:“我不回去!” 傅心站起身:“我都说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和我说,干嘛非要跟我去天川城?你就不能回去好好练剑吗?你这样,很快 12. 十二 [] 荒庙内,傅心和邬元对面而坐,两边架着树枝对着火堆烘烤着他们的湿衣裳。 傅心将之前烘干的衣服换上,而邬元与之前一样,将衣裳脱下来后裸着上身。火堆中火光炽热,荒庙门一关,将阴凉的风雨隔绝在外,倒是没什么寒冷之意。 火舌往上窜动,吞噬着被丢入火堆中的木柴。 傅心一手托腮,模样呆呆的盯着被烧得热烈的火。火光映照在她脸上,暖意层层覆盖,早些时候淋雨而沾染上的寒意已被驱散而去。 她另只手拿着一根树枝,随意的往地上划了几下。 邬元抬眼,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心中也在思索着。 片刻后,邬元开口带着点试探性意味开口:“傅心?” 傅心眨了下眼,懒懒应声:”干嘛?” 邬元问:“你生气了吗?” 傅心道:“生气了。” 邬元:“……” 傅心眼珠微转,从发呆的思绪中回缓过神,微微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邬元。 邬元模样略有些谨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见她看过来,对上目光的刹那,他愣了下,又很快低下头去。 傅心嘴唇轻抿,手里的树枝往地上稍用力的点了下。 既然害怕自己生气,为何还要惹她?真奇怪。 “傅心,”邬元再次开口:“你能不生气了吗?” 傅心反问:“那大雨停歇后,你能回长柏山去吗?” 邬元一愣,答:“不能。” 傅心无奈:“那我也不能。” 邬元:“……” 傅心:“……” 两人再次沉默,荒庙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安静而又温暖的地方,容易让人犯瞌睡。 傅心托腮的手不自觉放下,手里的树枝也丢去一旁,低头靠在了双膝上,有些昏昏欲睡。 大雨未停,淅淅沥沥落下,似是要将这片天地都冲洗个遍。 火堆中有细微的炸裂声响起,随之有些许火星蹦出。 邬元望着趴靠在腿上、以一种弯曲着腰背的方式睡着的傅心,轻眨了下眼。他转头,伸手摸了下架在树枝上的衣服。 干得差不多了。 他轻着动作站起身,将衣裳拿起,稍稍甩动两下后穿在身上。而后他蹑手蹑脚走到傅心身边,低下头去她身前探看了几眼,又伸出手晃了晃,都没见她有反应才确定她是睡着了。 邬元在她身边坐下,低头时瞧见她耷拉着的手。他望着她纤细却有着一层薄茧的手指,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指尖小心翼翼的在她手指上戳了戳。 傅心手指随之动了下,她带着些微慵懒倦意的声音响起:“你又要做什么?” 话语中显然无奈。但因为有些困,实在是懒得抬头。甚至都不想睁眼。 邬元愣了下,没想到她没有完全睡着,仍保留着几分警惕之意。但很快,他也就坦然接受了。 于是他索性握住傅心的小拇指,又轻按了按:“傅心,之前你家里说的要给你说门亲事的事,怎么样了?” 傅心挣扎了下自己的手,却被邬元握得更紧了些。 她启唇:“不知道,父亲还没跟我说结果。” 邬元眨了下眼。 傅心又道:“可能回去后要说了。” 邬元:“……” 邬元抿唇,将傅心的手指紧紧握住。他身体微微往旁边倾靠,脑袋抵在她肩上。 傅心觉得重,抬肩抖了下,试图将他弄下去。可邬元的脑袋也只是短暂一瞬的离开,紧接着又落回到她肩上。 她无奈,到底还是睁开了眼。 傅心抬头,转眸往靠在自己肩上的邬元看过去:“你又想挨耳光了是不是?” “不是。”邬元答,但却没离开她的肩。 他又说:“你真的准备嫁人?” 傅心收回视线看向身前仍热烈燃烧的火堆,眼轻眨了下:“这是祖父和父亲的决定。” 邬元问:“那你自己的决定呢?” 傅心道:“我没有什么决定。他们承诺过,即使将来成婚,也不会影响到我好好练剑,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且确实有能力帮忙打理霄云剑派内事务的人。” “所以,我没有所谓。” 邬元:“…………” 傅心抬手将靠在自己肩上的邬元给推开。 邬元想要再靠回去,却还是被傅心的手掌不留情面的再往旁边推了些。 邬元眼神带着几分幽怨之意看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傅心道:“是你自己要问的。” 邬元撇了撇嘴:“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回答。” “是吗?那怎么样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傅心挑眉:“你是不是希望我说,我要嫁给你?” 邬元定定注视着傅心的眼睛,认真道:“这个答案我倒是想从你口中以肯定的语气说出。” 傅心笑了声:“你想的还挺美。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 邬元无奈:“想想而已,说不定会成真。” 傅心没理他了。 邬元自己郁闷着。 过了会儿,邬元忍不住伸出手,将傅心的小拇指再次握住。傅心想收回手,却被邬元紧抓过去,牢牢的抓在掌心。 傅心转头蹙眉看着他。 邬元抬起头,有些湿润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祈求之意:“你能不嫁人吗?” 傅心一愣,蹙着的眉心随即舒展开,眼神转变为讶异。 但只有很短暂的一瞬,就消失不见。 傅心嘴唇微张,可话语到嘴边,尚未说出口,荒庙的门就被人从外一脚猛力的踹开。 庙门早已年久失修,那一脚猛力下,直接将其踹了下来,沉闷落地,扬起一阵灰来。 白马受惊,慌张的叫了几声,从窗户的位置跑到了佛像后方的位置。 傅心还没说的话顿住,不由抬头往庙门处看去。邬元瞬间敛回眼中情绪,眼神警惕着抬头。 来的人,是一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随后他们粗犷的嗓音传来: “真是倒霉,居然下那么大的雨!”走在最前面的魁梧大汉掸了掸身上雨水:“还好这里有个破庙能挡挡雨!这雨下个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了!” “老大,”他身边的人往里扫视一眼,视线落定在不远处的傅心身上,笑道:“这里不仅有个破庙,庙里还有个小美人儿呢。” 大汉一听,连忙抬起头往里探看去。看清楚傅心的脸时,眼神一瞬惊喜,忍不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还真是个小美人儿。”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看着傅心:“小美人儿,看来老天这场大雨就是为了让我在这里遇到你。” 傅心:“……” 邬元站起身来,脸色阴沉。 方才傅心就要回答自己的问题了,这些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大汉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少年在。他看了看邬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小美人儿,荒郊野外的,你就带这样一个小身板的护卫,怕是不安全。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他身后跟着的人随即笑出声来。 笑声刺耳,显然带着不好的意味。< 13. 十三 [] 天黑前,傅心骑马带着邬元来到一座名为桑林的城。 进城门后,是一片灯火通明,四处萦绕着热闹与喜气模样。放眼望去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要不是抬头往上看见确实已暗沉的天色,还以为自己算错了时辰。 前面行人太多,骑马穿行略有不便,傅心便和邬元一起下了马,转而牵着马往前去寻客栈住下。 邬元对此番情景有些好奇,不由转头探看去,想瞧瞧在发生些什么,也顺带看看街道两边的摊子上都摆卖着什么新奇玩意儿。 傅心牵着马走在他身边,看他脸上激动的神色,开口解释:“可能是城里过什么节吧。” 邬元转头看向她:“什么节?” 傅心还没回答,旁边有个路人笑着接话回答:“秋分节。” 傅心和邬元一同向出声之人看过去。 对方一副书生打扮,背上背着一把佛尘,年纪看起来不算大,可脸上却带着圆滑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个算命的。 来人接着说道:“今日秋分,桑林城满城庆祝,不宵禁。”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还没住处吧?你们对这里应是不熟,街上如此多人,你们漫无目的找地方定有所不便,要不,在下带两位去寻家客栈住下?” 邬元看着他:“你是谁?” 那人笑着向他们抱了抱拳:“在下司马亭,凉亭的亭。” 傅心往周边扫视几眼,人群拥挤,暂时没看见客栈。自己找,的确有些浪费时间,找个熟悉这里的人为他们引路会方便一点。 邬元又问司马亭:“你是做什么的?” 司马亭笑着:“在下乃是自由身。” 邬元“哦”了一声:“无业者。” “这么说有些不准确,”司马亭道:“在下是自由身,想做些什么就做什么,可不是无业者,也不是市井流氓。其实在下,会算命,公子要试试吗?” 邬元微诧:“你会算命?” 司马亭神色顿时自信:“在下算命,十文一次,不准不要钱。” 邬元点了下头,似有些兴趣起,有点想要算算自己的命数的意思。 傅心倏忽出声打断他想要算命的念头:“请问,客栈在哪里?” 司马亭转头看向傅心:“姑娘,这边请。” 司马亭走在前面带路,傅心牵着马跟过去。 邬元走在傅心身边,弯腰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傅心,借我十文钱。” “你要算命?”傅心挑眉:“你还信这个?” 邬元道:“算算而已。好的信,坏的不信。” 傅心轻摇了下头,拿出十文钱递给邬元。 邬元眼睛亮起,伸手接过:“多谢。” 司马亭真带他们去到一家客栈前。 客栈装修华丽,门前悬挂数盏灯笼,将周边照得明亮,即使站在稍远些位置也能一下看到这里。 他们刚到门口,就有小二笑着过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傅心道:“住店。” 她将白马的缰绳递给小二:“麻烦给我的马喂一些饲料。” 小二笑着接住缰绳:“好嘞。姑娘里面请。” 傅心走进客栈,一眼可见亮堂宽敞的大堂,此时里面坐着不少正在吃饭与聊天的人。 傅心朝里淡淡扫视一圈,去到柜台前:“老板,两间上房。” 老板愣了下,笑道:“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您稍微来晚了一步,今日来客众多,我们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傅心问:“那普通房间。” 老板道:“姑娘,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今日是桑林城秋分节,不少住在城外的人都来城里过节,还有好多外地人来了城里,客房都差不多住满了。” 傅心一愣。 一个秋分节,来这么多人? 傅心道:“那就要最后一间上房吧。” 老板拿出一块刻着“天”字的房门牌:“姑娘,我们这里是要先付钱再住店的。上房是五两一晚。” 若是寻常客栈,五两一晚肯定是很贵的。 但这客栈显然豪华,再加上秋分节,价格往上提了些也实属正常。再者,就连这种大客栈都被住满了,其余小客栈应也差不多。 傅心懒得浪费时间再找,反正,她也不缺钱。 于是她了下头,从包袱里拿出五两银子递过去:“给。” “多谢姑娘。”老板笑着将手里的天字号房门牌递给傅心。 傅心接过,转头要喊邬元时,却发现身后没他的身影。她一愣,往外走出去,见邬元和司马亭蹲在客栈外走廊上。 司马亭给邬元看着手相,邬元一脸认真的等待结果。 傅心无奈,转身回大堂,招手喊来小二,让他准备一桌饭菜来。座位就选在了靠门口的位置。 饭菜送上来的时候,邬元被看完手相,进来找傅心。看见傅心所在,立即走过去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傅心拿出一双筷子,放在他面前的饭碗上。 邬元眼睛亮着,带着几分激动之意:“傅心,方才司马亭看了我的手相,又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亲缘未断绝,尚有亲人在世,不久之后,便能相见。” 傅心拎起茶壶,往空茶杯中倒入热茶:“你信了?” “为何不信?”邬元坦然:“我是被我师傅捡回去的,这么些年来,并不知晓是否还有亲人在世。既然算命之言,说我尚有亲缘未断,信一信,也是无妨的。” 他看着傅心:“万一真的有呢?说不定我爹娘还在世。” 傅心抬眼看向他,见他一副认真与期待的模样,难以忍心说出泼冷水的话。她抿了下唇,将热茶放在他手边:“先吃饭吧。” 邬元嘴角上扬起些许,点头后刚拿起筷子,司马亭走过来,笑吟吟看着他们。 邬元一愣:“你还有事?” 傅心一副已然看穿他的模样,眼神无奈。 司马亭笑了笑:“两位,在下今日遇见你们,实在有缘,我……” “坐下吃饭吧。”傅心打断他的话:“废话少说。” 司马亭一愣,立即听话的坐下:“多谢姑娘,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而后他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动筷,大口大口吃着,赫然一副好几天没吃饭的饥饿模样。 邬元看着他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神情讶异。他这是几天没吃东西了,居然饿成这样…… 傅心出声:“你也别愣着,吃饭吧。” 邬元稍稍回神,这才动筷。 吃饱喝足后,司马亭长舒出一口气,笑容满面,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他拍了下圆滚滚的肚皮,笑道:“多谢两位宴请,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来日定会报答。” 说着,他站起身,抱了抱拳后,笑着离去。 邬元看着他身影离开后,道:“他是来蹭饭的。” 傅心声音淡淡:“蹭个饭而已,小事罢了。” 邬元看向她:“你好像不觉得奇怪。” “这种事很寻常,”傅心道:“对于行走江湖之人而言,有时想要吃顿热乎的饱饭也不容易,若对方无恶意,请其吃顿饭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就当攒福报了。” “况且,谁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遇上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 邬元看着傅心,眼神微微闪烁着,像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在心中默默记下了。 吃过饭后,邬元跟着傅心准备去房间休息。 不久之前才离开的司马亭突然跑了回来,在大堂着急的扫视一圈,而后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傅心和邬元身上。 他愣了下,立即大步跑过去,站定在他们身前挡住他们的去路:“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救我一下!” 傅心不解,邬元也正疑惑的时候,客栈大门跑进来一堆身穿着相同弟子服、手握佩剑的人。 原本就人多的大堂此刻更显得拥挤。 他们一看见司马亭,立刻走过去。司马亭着急,毫不犹豫抓着邬元的肩膀躲在了他身后。 邬元看着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慢悠悠的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流云山庄见过穿着这种衣服的人。 有人走过来,先抱拳,后道:“阁下,我们与司马亭有些私事,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司马亭着急道:“什么私事?我不过就是早些时候给他们的人算了一卦,也没别的事!” 对面的人皱了下眉,正要开口的时候,又有人从他们身后走来。 前面的人自然让开些位置,低头行礼。 来者,邬元认出来了。 清泉山庄少庄主,尹云秋。他身后的那些人是清泉山庄的人。 尹云秋看见邬元在这儿,有些意外。他礼貌抱拳:“原来是邬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邬元抱拳回礼。 傅心疑惑:“你认识他?” 邬元道:“清泉山庄的少庄主,尹云秋。” 傅心这才想起来,之前流云山庄献出的三把宝剑,邬元得到一把,师兄楚谙华得到一把,还有一把,就在尹云秋那儿。 尹云秋道:“邬兄,我们找司马亭,实属有事要问。” “早些时候他为我师妹算过一卦,师妹回客栈后一直心神不宁,闹着要去再找司马亭算一卦,结果天黑了都还没回来,而当时跟在师妹身边的两个弟子却被人打晕后丢 14. 十四 [] 客栈大堂。 清泉山庄的人将原本在大堂吃饭的人清理开,又将桌椅搬到一边堆着,腾出来一大片空地,给自家少庄主与人比试让出足够的空间。 大堂内,尹云秋与傅心对面而立,两人手中各自握剑。尹云秋的剑已出鞘,傅心的剑仍在剑鞘中。 周边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多聚集在楼梯上与二楼走道间,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即将打起来的两人。 桑林城虽非天川城那样的大城,可清泉山庄的名头这里的人还是听说过的。清泉山庄的少庄主要与人比试,这个热闹可是不能错过的。 傅心看着尹云秋,神色淡然。若记忆未出差错,在他们这一辈中,尹云秋的实力是中等偏上一点的位置,倒是清泉山庄的名头更大。 这次流云山庄的扬剑大会上,没能和尹云秋比试一番,今日补上,也不错。 尹云秋眼眸轻眯:“你不出剑?” 傅心声音淡淡:“需要出剑的时候,我会出的。” 尹云秋眼神一沉,觉得傅心是看不起自己,手中的剑握紧刹那,当即向她刺了出去。 傅心看着尹云秋向自己刺来的剑,此前未动,直至那泛着寒光的剑尖快要碰到自己时,才侧身闪躲,将那一剑避开。 尹云秋剑招瞬改,横甩而出。 傅心身形后移闪开,抬手用剑鞘挡住尹云秋接下来的一招。 在一旁观战的司马亭反而紧张起来,皱着眉担忧的看着尹云秋的剑,生怕他手里的剑会伤到傅心。 他身边的邬元显得十分淡定,看向傅心的眼眸里浮动着丝丝笑意,视线始终稳稳当当的落在傅心身上。 司马亭往邬元瞥了眼:“邬公子,你不着急吗?” 邬元反问:“为何要着急?” 司马亭道:“那尹少庄主看起来挺厉害的,姑娘都没几乎出剑。” 邬元挑眉:“那是她还不想出剑。” 对付尹云秋,对现在的傅心来说并不是难事。看她的动作,估计是上次在流云山庄未能和清泉山庄的人动手比试,所以趁着这次的机会看看尹云秋的招式,瞧瞧他现在实力如何,顺带可能要摸摸清泉山庄的底。 司马亭见邬元对傅心的实力非常有信心的样子,不由疑惑了下,转而再次向前看去。 傅心还在跟尹云秋周旋,每次尹云秋的剑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要么是及时躲开,要么是用剑鞘挡下。虽未主动袭击,可看起来,并非是弱势的那一方。 尹云秋看似占据主动,可每次的招式都被挡下化解,渐渐的,心神不稳,开始着急。急躁之下,剑招便出现些微混乱,不如最开始那般坚定。 他不明白,为何总是打不到她?她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的避开自己的剑?分明有那么多次,眼看着手里的剑就要碰到她了,下一瞬,就被她即使闪开。 像泥鳅一样滑溜,根本抓不住! 可恶! 他心不稳,剑也不稳。 傅心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向自己刺过来的那一剑有些微抖动。她瞅准机会,拔出自己的剑,使力往前一劈。 尹云秋下意识抬剑格挡,却没想到,傅心劈下来的那一剑生生将他的剑劈断。 “啪嗒——”剑断裂落地,发出清脆一声响。 尹云秋后退几步,脸色震惊,看着被劈断的剑,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周边人皆是震惊,惊叹诧异出声。 司马亭错愕,脸上满是惊讶。 只有邬元,一副早就知道她会赢的样子,带着温和而有些得意的笑容看向傅心。仿佛赢的人不是傅心,而是他。 傅心将剑收回剑鞘,看向神情依旧震惊着不可置信模样的尹云秋:“你是想换把剑继续,还是到此结束?” 尹云秋眼眸剧烈颤动着,紧张而又慌张,不自觉抬起被傅心劈断的剑,看着那被劈断时平整的切口,心神难稳。 他看向傅心,紧抿唇后开口:“你是谁?” 在流云山庄时,傅心并未出现在扬剑大会上出现在众人面前,故而,尹云秋并不认识她。 “很重要吗?”傅心话语淡淡:“既然不准备继续了,那就到此结束。司马亭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你……” “尹少庄主,”邬元走上前来:“愿赌服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是想耍赖不承认你输了吧?” 尹云秋:“……” 傅心转身往后走去,尹云秋想追上前,却被邬元挡住。 尹云秋抿了下唇,眉头紧锁的望着傅心离去的背影,心中甚是不甘。 傅心走上楼,司马亭连忙跟过去。 进房门的时候,司马亭笑着,正欲开口时,傅心忽转过身,抓住他右手手腕紧紧扼住。 司马亭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没有防备,也被她用力扼住自己手腕的动作疼住。 “疼疼疼……”司马亭龇牙咧嘴的:“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傅心在把他的脉,好确定他是否真的不会武功。出门在外,对一个还不算认识的陌生人,多点防备更为合适。 依脉象而言,再加上司马亭此时的反应,他确实不会武功。 但傅心却没立刻松开手。她看着司马亭:“你早些时候跟邬元说的,他尚有亲人在世,是你胡言乱语在骗他,还是你真能算得出来些什么?” “若你只是为了十文钱而骗他,给你个机会把话收回去,别给他没有目的的希望。若你真有本事算出点什么,拿出依据来。” 一听傅心的话,司马亭眨了眨眼:“姑娘,有话好好说……” 他想要将他的手从傅心手中抽回,刚一动,就被傅心更为用力的扼住,扣住手腕经脉,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他的手。 “别别别……”司马亭心惊:“我的确会算命,那也真的是我算出来的。” “邬公子手相之上,亲缘线绵长,他面相宽润,天庭饱满,本是大福之相。再者,我当时给他算了一卦,他确实有亲缘未断之迹,当有亲人在世啊!” 傅心启唇:“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司马亭一拍胸膛,自信十足:“算命可是我吃饭的本事,我算的很准的!” “姑娘若是不信,我为你算一卦,你看看准不准,如何?” “不必了。”傅心收回手:“他的亲人在何方?” “这……”司马亭揉了揉方才被捏疼的手腕:“这个……我道行有限,具体的地方算不出来,但……大概在东面。” 傅心眯了下眼。东面? 邬元回来时,看见傅心和司马亭说话,略有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傅心道:“没什么。尹云秋呢?” 邬元说:“他带着他的人走了。” 傅心点了下头:“嗯。既然没事了,那就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邬元点头:“好。” 尹云秋带着人从客栈离开,一路上都心神不宁,脑海中回想着和傅心比试时的画面,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为何打不过一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小的姑娘? 流云山庄中,他没赢邬元就算了,现在连个姑娘都赢不了,传出去,他还有何脸面?! 可恶!! 到住处时,有人笑着跑出来:“师兄,你回来了。” 尹云秋从不甘心的思绪中回过神,看见师妹丁婉儿安然无恙的出现,一瞬讶异。他不由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丁婉儿眨了眨眼,笑道:“我们不是住在这里吗?我玩累了,就回来了呀。” 尹云秋紧皱眉,嗓音沉重:“玩累了?” 他身后有人立刻出声解释:“丁师妹,白天跟着你出门的两 15. 十五 [] 水粮备好后,傅心骑马离开了桑林城。 邬元和司马亭同骑一马,跟在傅心身后。邬元担心会跟丢,全程加快速度往前疾冲,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司马亭已然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直到傅心停下休息,邬元才跟着慢慢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司马亭几乎是从马背上滑落的,他脚步一个踉跄,往旁边倒靠了几步,然后扶着身边的树低头吐了起来。 邬元走向傅心,在她身边的石头坐下。 傅心看了他一眼,拿出一个烧饼递给他。邬元愣了下,眼睛瞬间亮起,而后接住:“谢谢。” “你不是要去找你的亲人吗?”傅心声音淡淡的:“跟着我去天川城可找不到你的亲人。” 邬元咬下一口烧饼:“我没说我要找我的家人啊……我就是知道他们可能还活着、将来或许能碰到,觉得挺高兴的。” “但人海茫茫,哪里是想找到就能找得到的。”他看着傅心,眼神定定:“我原本的打算就是跟你回天川城,并未中途改变主意。” 傅心:“……” 她真是不明白了,这家伙非要跟着自己回天川城做什么?他在那里根本就没有认识的人吧! 司马亭吐完后过来,脚步虚浮,有气无力的坐下:“我说,你们两个骑马有必要那么快吗?我的早饭都吐出来了……” 邬元掰下半块烧饼递给司马亭,司马亭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吃不下,你留着吧……” 邬元点了下头,又将半块烧饼收了回去,没一会儿就全吃完。 司马亭缓了缓气息,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傅心和邬元,问:“那个,冒昧问一句,两位去天川城是要做什么的?” 傅心道:“我家在天川城。” 邬元说:“我跟着她回家。” 傅心:“……” 她一脚踹在邬元腿上。 邬元也不觉得疼,转头看向傅心的眼里依旧满是笑意。 傅心瞪他,他还是笑着。 司马亭见此番情景,眉头往上轻挑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这两个人是个什么情况。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着别的事情。 傅心转回头来,看见司马亭一副沉思模样,出声问道:“司马亭,既然邬元不找他家人,你为何还要跟着过来?” 司马亭愣了下,回神后下意识露出笑容:“我这不是无聊嘛,想着正好有机会,遇见两位讲义气的侠士,还能顺带到处看看,去外面见识见识。” 邬元接话询问:“你不是桑林城人?” “不是。”司马亭笑着:“我见桑林城民风淳朴,待人宽厚,更有天气舒爽、云清……” 傅心打断他的话:“说实话。” 司马亭笑了笑:“我钱没了,只能暂时待在那里,想着攒到钱后再离开。” “没想到啊,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遇到了你们!” “有钱人!”司马亭伸手指向傅心。 “以及她的朋友。”他转而指向邬元。 “既然你们都要去天川城,那我,也顺路去天川城吧!” 傅心一瞬间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忍了忍,最后抬手扶额,按了按有些疼的眉心。 有邬元一个不靠谱的已经够折腾了,又来一个司马亭…… 她轻声叹了口气。 烦! “要不你俩凑一起,我们分开走吧。”傅心看着他们两个。不然她迟早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巴掌打死他们。 邬元和司马亭异口同声拒绝:“不行!” 傅心抿了下唇。 邬元连忙道:“你嫌他烦,把他丢下就行,不能丢下我。” 司马亭一愣,瞬间睁大双眼:“什么?邬公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妥了?我哪里烦了?我好得很!” 傅心无奈:“你们两个都很烦!” 邬元闭了嘴,司马亭没敢反驳。 休息好后,再度启程。 傅心骑马在前,邬元和司马亭紧跟在她身后。她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 天黑之前,他们抵达一座小镇。 小镇上的人看见有陌生人来,看向他们的神情有些怪异,天色尚未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家紧闭着大门,即使是仍在外的人,也是行色匆匆,着急忙慌的拾掇着手里的事情,看起来很是慌张。 整个小镇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明明有人在,却非常诡异。 傅心一行人自然注意到,只是他们只是路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客栈住下。镇子里的事,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司马亭找到一家客栈,笑着过去准备询问是否能住店时,小二一脸惊慌,还不等司马亭开口,就立即关上了大门。 邬元那边的情况也是一样,一看见陌生外地人来,毫不犹豫就把门关上了。 他们都吃了闭门羹。 司马亭不解:“什么情况?这里的客栈有生意都不做?” 邬元道:“看起来,他们并不欢迎外地人。” 傅心环顾着街道两边,又往前探看去。稍远些的位置似有一座庙。 她眯了下眼,说:“前面好像有座庙,我们过去碰碰运气吧。” 司马亭叹了口气:“应该不至于寺庙也将他们拒之门外吧……” 好在,他们的运气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那座寺庙的主持得知他们是外地过路者、只想找个地方住下歇息时,犹豫了下,还是让他们进去了。 马儿被拴在院中柱子上,他们则跟着主持去往后院的厢房。 司马亭好奇的问:“主持,这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客栈不让我们住?街上的人也看起来很奇怪?而且这还没彻底天黑呢,为何有那么多户人家如此早就闭门不出了?” 闻言,主持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话语也有些沉重。 他道:“施主们勿怪,原本这座镇子上的人对外来者很热情、不会如此冷淡的,可最近出了事,才不得不如此。” 司马亭追问:“出了何事?” 主持叹气:“一个月前,镇子里出现了一对采花贼和夺命鬼,采花贼专门对年轻漂亮的姑娘下手,而夺命鬼则在半夜偷偷的潜入镇子里,专杀那些半夜还在外面晃悠的人。” “这短短一个月,被玷污的姑娘就有十几个,被杀的人,也近二十。” 傅心和邬元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骤然凝重起来。 司马亭诧异:“那你们没报官吗?衙门的人不管?” “自然是报官了,可衙门的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主持摇着头:“那两个人武功高强,打伤了衙门好多官差,还说再插手他们的事,就血洗府衙。” “如今倒好,衙门的人不管了,镇子里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在半夜出门,还没天黑就赶紧回家躲着了,连烛火都不敢点。” “客栈不让外地人住,也是担心外地人不信他们的说辞,不顾阻拦在天黑后出门,导致客栈被牵连……之前啊,就有人不信邪,非要闹着半夜去看看是什么鬼作祟,结果第二天他的尸体就被吊在我们镇门前……” 越说,主持的表情越是凝重。 夜色袭来,晚风吹拂起,司马亭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莫名觉得有些冷嗖嗖的。 主持将他们带到后院厢房,叮嘱道:“三位施主,天色快完全暗下来了,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还请不要离开这里,一刻钟后最后将烛火熄灭,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傅心和邬元向主持颔首示意。 司马亭学着他们的样子,也立刻低下头去。 傅心道:“多谢主持。” 主持轻点头,随后离去。 三人进入房间。 傅心看着跟进来的邬元和司马亭,无奈:“你们的房间在隔壁吧,跟到我进来做什么?” 邬元道:“此处危险。” 司马亭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没错没错,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傅心道:“我又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邬元眨了眨眼,认真开口:“可我需要 16. 十六 [] 从屋顶跳下来的,一个穿着黑衣服、手握弯刀扛在肩上,另一个穿着白衣服、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摇动。此刻,他们脸上带着找到猎物的笑容,眼神亦有些激动。 显然,并不难分出他们谁是谁。 黑衣服的是夺命鬼,白衣服的是采花贼。 傅心和邬元走下门前台阶,步入院中。一片幽深漆黑中,只有此处院中尚且点着烛火,分外明亮。 四人两两对面而站,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各有不同的情绪生出。 白衣服的采花贼看着傅心,笑容越发明显,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而后他向身边黑衣服的夺命鬼开口:“大哥,这个漂亮小娘子就交给我了。” “行。”夺命鬼将肩上的弯刀放下来:“既如此,这个臭小子就给我祭祭刀了,我的刀可是好几天没沾血了。” 话音落下,夺命鬼疾步向邬元冲过去,眼看手中锋利的弯刀刀刃就要碰到邬元的脸,邬元不为所动,淡淡然的眨了下眼。下一瞬,从旁伸出一把剑,将那弯刀挡下。 傅心侧身而上,趁弯刀被打开的同时一脚往前踹过去。 夺命鬼不备,被踢中一脚,后退好几步。 惊讶时,邬元闪身快速冲上前,自夺命鬼身边经过,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朝不远处的采花贼打过去。 采花贼一惊,连忙抬起扇子格挡。奈何邬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左右上下来回的打,没一会儿他就没能抵挡住,邬元的鸡毛掸子毫不留情的打在他左右脸颊、头顶和下巴上。 力度不大,或者说,每一下都很重。 采花贼吃痛,被迫退出去好几步,脸上火辣辣的疼,已清晰可见的红肿。 他有些气急败坏:“我的脸!” “该死的小子,我要剥了你的皮!” 邬元声音淡淡:“感觉你应该没有那个本事。” 夺命鬼下意识要过去帮忙,傅心却提剑挡在他身前。 他紧蹙眉,脸色显然不悦。他握紧手里的弯刀,周身散发着显然的杀意。 傅心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坦然淡定的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得不像话。 这样的小姑娘,夺命鬼也是第一次见。冷静得太出奇,反而给人一种背后凉嗖嗖的阴冷感。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太多,拿着弯刀便冲上前去。 傅心沉着应对,将那一招一式全部挡下。本来还以为,有着“夺命鬼”这种外号的人,会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打起来,感觉也就那样。 傅心觉得甚至还不如和邬元的比试有意思。 她失了兴致,动起手来也不再留有余地,速度也比之前更快。她躲开弯刀袭击的同时,剑端迅速更改,划破夺命鬼的血肉。 一下接连一下,一次更比一次下手重。 很快,夺命鬼有些体力不支,身上被划开的伤口流着血,滴落在地面上。 另一边,邬元将采花贼一把丢了过来,对方没站稳,摔倒在地,抬起头的时候,已然是一张被打得无比红肿的脸,和方才见到的仿佛都不是同一个人。 邬元走回到傅心身边,顺带瞥了眼受伤的夺命鬼:“你下手挺重。” 傅心淡然:“还行。” 夺命鬼和采花贼眼看情况不对劲,想要逃跑的时候,傅心和邬元却好似早已经猜到他们可能会有那一步的行动,先他们一步反应,飞身而上挡在前,将人给一并踹了回来。 两人重重摔落在地。 邬元取来绳子,将他们两个绑在院中的柱子上。 躲了半宿的司马亭听外面的动静停歇了,才慢悠悠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有两个人被绑住,周边也没有别的危险了,才走过来看了看。 傅心看着夺命鬼和采花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两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弱不少。 还以为可以好好打一场…… 看来,只要杀的人够多,名声够臭,名号就能传的远。这和傅心预想中的江湖可不一样。 真是无趣。 司马亭走过来,他瞅了瞅对方的脸,突然惊喜。他从怀里摸索出两张折叠好的纸,小心着打开后,赫然显示着两张通缉悬赏令,上边画的人像,就是此时被绑在柱子上的这两个。 “我们要发财了!”司马亭激动出声:“这两个人在国都杀人越货,之后逃跑不知踪迹,悬赏三千两黄金呢!” “不过……他们的名字怎么和现在的不一样?” 邬元凑过去司马亭手上的通缉悬赏令,又转头看了看被绑着的夺命鬼和采花贼。 傅心悠悠出声:“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她看向司马亭:“你怎么会有国都那边发出来的悬赏令?你是从国都来的?” 司马亭愣了下,笑:“不是。我是从桑林城的告示栏里撕下来的……你想啊,我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要是不知道这些坏蛋长什么样子,万一碰上他们,我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记得他们长什么样,要是不小心遇到了,我就能赶紧跑路啊!” 邬元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傅心抬眼看向邬元:“你是白痴吗?这你也信?” 邬元眨眼:“司马兄说的很有道理啊。” 傅心抿了下唇,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暂时忍了下来。 司马亭笑着拍了拍邬元肩膀:“邬兄,还是你信任我。这份悬赏令给你了,他们可是三千两黄金啊!” 邬元道:“国都发出的悬赏令,赏金得去国都拿吧。” 司马亭点头:“是的。” “那就不必了,还是给你留着吧。”邬元反过来拍了拍司马亭肩膀:“我们不去国都。你拿着悬赏令、带着这两个人,去国都吧。” 说着,邬元走到了傅心身边。 傅心却转身回去房间,邬元一愣,想跟过去的时候,又看见傅心毫不犹豫关上了房门。 邬元:“……” 司马亭探头看过来:“她生气了?” 邬元点头:“显然是的。” 司马亭不解:“她为何生气啊?” 邬元摇头:“不知道。” 司马亭挑了下眉,甩了甩手里的悬赏令,感慨出声:“女人心啊,海底针,真是摸不透、猜不着。”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房门被打开些许,一只茶杯从里丢出来,直直砸中司马亭的脑门。 “哎呀!”司马亭痛喊出声,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邬元道:“司马兄,你又多嘴了。” 司马亭:“…………” 女人心,就是海底针!! 夜渐深,邬元让司马亭回房间休息,待天亮后将这夺命鬼和采花贼送到衙门去。 今夜,就由邬元守着,以免发生意外。 司马亭也回房间后,房中烛火熄灭。傅心房间的烛光也在片刻后熄灭,周边幽暗,只有邬元身边还燃着一盏烛火。 他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幽幽夜色,眼中倒映着夜幕星河。 周边有鸟雀而起,扑腾几下翅膀后,飞向邬元 17. 十七 [] 翌日。 东方日出,阳光瞬时倾照向大地,将昨夜的幽暗散去,天色逐渐明亮。 司马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房间,带着点还没睡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他抬头,看着已经显现与天空中的太阳,不由眯了眯眼。 院中,夺命鬼和采花贼依旧被严实绑在柱子上。 而邬元坐在院中石桌前,背对着这边。他一手微抬,像是在摸脸。 司马亭走过去:“邬兄,早上好啊。” 邬元一转头,右眼眼眶处一片青紫,十分明显。 司马亭愣住,眼睛瞬时睁大,神情错愕。他不解:“邬兄,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昨晚那个夺命鬼和采花贼想办法挣脱了绳子,趁你不备的时候给你打的?”司马亭凑过去看他青紫的眼睛:“你这眼睛……还能看得见吗?” 邬元用手里的热鸡蛋往眼睛上揉了揉:“能啊,就是看的不太清楚。等淤青消了,就能恢复了。” 司马亭还是不解:“那你这是怎么弄的?” 邬元想了想,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的。” 身后不远处被绑着的夺命鬼“呸”了一声:“怕女人,没出息!” 采花贼阴阳怪气的补充:“软骨头!” 邬元:“……” 他拿起桌上的两个茶杯将他们分别丢过去,准确无误砸中他们脑门,然后“啪嚓”落地。 司马亭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压低嗓音开口:“傅姑娘打的呀?她为何要打你啊?” 邬元嘴唇微张,可还没回答,傅心房间的门就被打开。 她背着包袱、手握剑走出来,表情凝重,眼里好似浮动着阵阵火光,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昨晚没睡好,并且此刻心情很差。 她大步往外走,有种怒气冲冲的感觉。 邬元立即起身跟过去:“傅心……” “别跟着我,”傅心嗓音凌厉:“我要回天川城了,你自己带着司马亭去国都吧!” 邬元:“……” 傅心再次往前,邬元依旧跟着。 “……”傅心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邬元,眼神严肃着:“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要翻脸了!” 邬元愣在原地,看着傅心气呼呼大步离开的背影,心情甚是无奈。 司马亭小跑着跟过来,看着已然瞧不见傅心身影的方向,向身边的邬元劝慰道:“别担心,傅姑娘可能就是一时生气,等她气消了就好了……你们还能恢复到之前那种状态的。” 邬元眨了下眼:“会吗?” 司马亭很肯定的点头:“会的!” 他伸手拍了下邬元肩膀:“不过,需要给她些时间冷静一下。你现在过去,可就是火上浇油啊。” 邬元转头:“那让她冷静需要多久?” 司马亭想了想,说:“我方才听傅姑娘说,让你带我去国都……你想去国都啊?” 邬元没否认:“是想去看看。” 司马亭抬手摸了摸下巴,短暂思索一番后,他再开口:“要不,我们先去一趟国都,然后再回去找傅姑娘,你觉得如何?” 邬元抿了下唇,低头沉思着。 见他没立刻答应,司马亭又说:“邬兄,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算的卦吗?国都,可是在咱们北梁的正东方啊,说不定,你过去瞧瞧,就有可能碰见你那或许还在世的亲人呢?” 邬元愣了下,眼睛亮起一瞬,带着些确认意味看着司马亭。 司马亭笑着:“过去瞅瞅?” 邬元想了想,然后点头:“行。” 司马亭又补充:“不过既然我们要去国都,那带着夺命鬼和采花贼一起吧,他们可是上了悬赏令的,价值三千两黄金!国都的东西都很贵,有了这笔赏金,我们能在国都待上好一段时间。” 邬元点头:“可以。” 他们收拾好,就准备动身了。 临走前,寺庙的主持找到他们,将一个包袱递给邬元。 邬元不解:“主持,这是?” 主持道:“施主,这是不久之前离开的那位女施主在给本寺捐赠香火钱后,留下来让老衲代为转交给你的。” 邬元翻开来看了看,里面是两身衣服,还有装在钱袋子里的一些碎银。之前的那匹马,依旧拴在院中。 邬元眼神一瞬讶异,不自觉抓紧手里的包袱。 司马亭笑着:“傅姑娘真是贴心,还给我们留了路费。去国都的路上,我们不会饿肚子了。” 邬元:“……” 傅心策马离开小镇,远离去往山丘后,忽停了下来。 她回首往后远望而去,瞧着一望茫茫的景色,眉心微蹙了下,攥在手里的缰绳不自觉再握紧了些。 她很快敛回视线,再次策马往前去。 “驾——” 傅心赶路回到天川城,是五天后。 她刚到家,晓桃就笑着迎上来,眼里满带着欢喜的笑意:“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傅心眨了下眼,眼神柔和下来:“不过是多外出了几日,怎么好像一副我离开了很久的样子?” 晓桃道:“因为小姐您平时也不怎么出远门嘛,这一出去,就好多天没回来,难免有些想您。” 她抓起傅心的手:“小姐,我给您做些您爱吃的东西吧,您一路骑马回来,风尘仆仆的,肯定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好。”傅心点头,而后她又道:“不过,在吃饭之前,先给我准备些热水来吧,我想沐浴。” 晓桃乖乖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晓桃一溜烟儿的跑走了,傅心缓了缓神,回到房间休息。 她看着被放在桌上的佩剑,眨了眨眼,眼帘微垂下,若有所思着。 “叩叩叩——”背后响起敲门声。 傅心愣了下,从思绪中回过神,随即转身。 而后看见傅厉面带微笑的站在房门口。 傅心有些讶异,连忙起身走过去:“父亲,您怎么来了?里面请。” 傅厉走进房间,笑着开口:“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看一下你。顺便,给你送个东西。” 他一抬手,身后跟着的弟子抱着一副剑匣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将剑匣放在了桌上,随后退了出去。 傅心意识到什么,眼睛不由睁大了些,有惊喜之意浮现。 傅厉将剑匣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把由玄铁打造而成的长剑。剑身寒白,剑刃似能清晰映照人面,而剑柄之上,镶嵌着一颗绿翡翠。 此剑名为青云,是祖父所收藏宝剑中最为珍贵的一把。乃是当年霄云 18. 十八 [] 堂姑傅月芝二十年前嫁给了北梁国都城的一位富商,因国都离天川城有些远,傅月芝回来的次数不算多。在她父母因病离世后,更是鲜少回来,往来以信件,时不时会让镖局送些国都城中的新奇玩意儿、好东西给他们。 这些年,傅心也收到过不少堂姑送她的礼物,每年的生辰贺礼都没少她的。与堂姑见面虽不多,其实也不怎么记得她的样貌,但她的好,傅心是记得的。 如今堂姑说想自己、想让自己在她寿辰之日去国都见见她。于情于理,傅心都不该拒绝。 只是…… 傅心紧抿着唇,心情忽有些复杂。 前世……堂姑有在她四十生辰的时候说要自己去国都给她拜寿吗? 傅心微蹙着眉,努力回想着以前的事。可对这事儿却没什么印象。 不记得了。 待傅厉离开后,楚谙华见傅心表情有异,不由询问:“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想去国都吗?” 傅心很快回过神,挤出个笑:“国都……有点远。” 楚谙华眨了下眼:“你是担心路途遥远,花费时间太多,影响你练功吗?” 傅心笑了笑,看起来像是默认了这件事。 其实并不是。她担心的是别的。 楚谙华笑道:“你啊,这段时间一直在闷着练剑练功,也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次去国都,正好。也能去那边逛逛。” “你也只有小的时候去过国都一次,怕是早就不记得国都是什么模样了。” 傅心愣了下,微诧:“我以前去过国都?” “是啊。”楚谙华点头:“好像是你五岁的时候,你堂姑三十生辰,师傅带我们一起去的。当时去到国都,你还特别激动,在城里到处乱跑呢。你不记得了?” 傅心很是意外,有点不好意思的摇头:“我不记得了。” 对这时候的自己,那是十年前的事。对真正的自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太久太久了,真的不记得。 楚谙华望着她,眼神柔和:“不记得也没关系。这次有机会,可以在国都四处逛逛,说不定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傅心笑了下,又点了点头:“嗯。” 国都城那么大,不一定会遇见的。 堂姑四十寿辰,写信来请,不能不去。 傅心收拾了下要带的东西,在两天后跟着师兄楚谙华、师姐文媚儿,带着一些霄云剑派弟子一同去往国都。 路上偶尔停歇,看看沿路之景。 傅心心情淡淡,脸上没多少表情,一副周遭景色都惊不起她心中波澜的模样。休息时,她时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拿着的食物都忘记要吃。 楚谙华见状,略有些疑惑,开口询问时,傅心也只是摇头说句没什么。 楚谙华觉得她有心事,可她不愿意说,也不好多问,怕惹她心烦。 文媚儿悠悠走到楚谙华身边,嗓音轻柔着开口:“师妹竟然会有心事,真是奇怪。我还以为她只知道练剑呢。” 楚谙华:“……” 他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 文媚儿瞥见了他脸上细微表情的变化,压低了些声音再次开口:“师妹已经及笄了,有些事,再等下去的话,可就没你的份了。” 她抬手在楚谙华肩上拍了下:“师兄,赌一把吧,一直等着,机会是不会送到你手里来的。” 楚谙华:“…………” 文媚儿笑着离开,楚谙华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着。 抵达国都,是大半个月后。 入城后,楚谙华拿出傅厉给的国都城地图,上面标注着傅月芝所在之地。从城门入,前往三个街口,而后往右拐,之后再拐,再转…… 楚谙华不由皱了下眉。 见状,文媚儿凑过去想看看要多久才能到的时候,看着那简略粗糙的地图,无奈出声:“这是师傅自己画的吧……好丑的一张地图。” “咳。”楚谙华假咳嗽一声提醒。 文媚儿摆了摆手,然后指向地图上的一个正方形:“这是哪里啊?城里会有这种四四方方的房子吗?” 楚谙华道:“不清楚。” 听他们所言,傅心也知晓自家父亲的画工,大概是张“复杂”的地图。相比较按照这不太清楚的地图乱找,她觉得还是找人问路比较快。 于是她道:“我们还是问路吧。” 楚谙华和文媚儿非常认同的点头。 傅月芝所嫁夫家姓莫,名为莫不凡。是国都城中四大富商之一。 楚谙华找人一问,就问出了该如何去莫家。比傅厉所画地图来的方便得多。 沿路而行去。 傅心牵着马儿的缰绳走在一旁,看着即将到达的莫家宅院,轻眨了下眼。 忽有一物袭来,朝准着的她脑袋。 她瞬时反应抬手,将其抓住。掌心摊开,是一颗糖。 傅心愣了下,转头朝这糖丢来的方向看过去。巷口中,邬元正笑着朝她挥手示意。 她眼睁大了好些,心中错愕,又觉意外。 这国都城……不是很大的嘛……怎么刚来就碰见了他! 邬元看着傅心,激动的挥舞着胳膊。但碍于那边还有霄云剑派弟子,他没有直接大喊出声。 傅心将手中糖握住,紧抿着唇收回视线,继续往前去。 看着傅心走远的背影,邬元脸上笑容收敛回去,眼神随即黯淡下去,显然失落。 司马亭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着开口:“可能傅姑娘还没消气……要不,买个礼物送给她?也许她喜欢那个礼物,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邬元转头,眼神认真起来:“说的有道理!” “可能是糖不够有诚意,我去买更为贵重、更有诚意的礼物送给她!” 说罢,邬元立即朝另一边走去,一副激动而又着急的样子。 没多久,傅心跟着楚谙华和文媚儿来到了莫家宅院前。 楚谙华递交了拜贴,门前小厮看着拜贴上他们来自天川城的霄云剑派时,立即露出笑容,姿态顿时恭敬,笑着迎他们进去。 另外有人一路跑去府内,去通报他们到来的消息。 小厮将傅心一行人暂时带去前厅等候,府里的丫鬟端着茶水前来,恭恭敬敬摆在他们身边的小桌上。 傅心环顾了下两边,不自觉站起身去到厅外,打量着院落景致。 即使只是一个前厅,院中也修缮得非常漂亮,假山绿树簇拥,还有清池一个,一眼看去的舒服。 傅心去到池边,低头看着池中摇晃着鱼尾自由悠闲游动着的锦鲤,脑袋轻偏了偏。 她身后有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双手往前伸出,眼看就要触碰到傅心的时候,傅心条件反射的防御,转身过去就是一脚。 对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猛力踹来的一击给踹飞出去好远。而后沉闷落地。 旁边的小厮惊呼出声:“三少爷!!” 傅心心中一惊。三少爷?堂姑的儿子?! 她连忙走过去查看。 莫一寒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他的腿抖动几下,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傅心。 傅心眉心蹙起,有些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我……没事……”莫一寒快断气的样子:“表妹……你劲……真大!” 然后低头栽了下去。 小厮慌张喊出声:“三少爷!” 然后用力的摇晃着莫一寒的肩膀,试图将人给摇醒。 厅内的楚谙华和文媚儿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见有个人躺在地上时,有些疑惑。 傅心将人扶起来,使劲掐着他人中。 莫一寒眼皮动了下,一口气缓上来,然后睁开了眼。但,肚子还是很疼。 “啊……”莫一寒捂着肚子翻了个身:“我感觉我的胃碎掉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傅心看着他:“我不知道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人是你。” “没事。”莫一寒站起身,但目前尚且直不起腰,还是弯腰捂着方才被踹的地方。 傅心看他难受的样子,心里更觉得愧疚:“要不请个大夫给你看看吧。” “没事!”莫一寒一听这话,立即直起身,大手一挥:“我好得很!” 然后下一刻就因为牵动肚子上的疼痛,再次疼的龇牙咧嘴,又弯下腰去。 旁边的小厮见状,立刻走过去扶住他。 很快,傅月芝来 19. 十九 [] 房内烛光明亮,夜里的风自门窗潜入,悠悠吹拂着。火舌微微窜动,光影偏斜,依旧稳稳映照在房中人身上。 傅心将锦盒放于桌面,垂眸望着盒中安静躺着的那支红玉珊瑚发簪,眼眸微颤,似随着温暖的烛火稍稍闪烁着。 她轻眨了下,又很快将情绪收敛回。 “吃饭了吗?”她转首看回身侧的邬元,出声问他。 邬元摇头:“还没。” 傅心道:“坐。” 邬元听话的坐下。 傅心拿过边上的备用碗筷,摆在邬元面前:“吃吧。” 邬元眼睛一瞬亮起,立即拿起筷子:“多谢。” 他正准备吃饭,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将刚拿起的筷子放下。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向傅心。 傅心愣了下,眼神随即疑惑。 邬元解释:“夺命鬼和采花贼当初是我们一起抓的,所以,赏金也有你的一部分。这里是一千五百两银票。” 傅心诧异,看着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那叠银票有点意外。 但很快,她又想到什么。 没记错的话,司马亭说过,夺命鬼和采花贼在国都的悬赏令是三千两黄金。怎么变成银票了? 看出了傅心眼里的疑惑,邬元解释:“黄金太重了,不适合带在身上,而且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我让衙门的人给我换成了银票。” “……什么?”傅心惊讶,而后一脸不可置信:“黄金和银票可不是等值的,你是不是傻?” 邬元眨了下眼:“衙门的人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他们多给了我五百两银票。” 傅心:“……” 多给五百两银票也不能弥补银票与黄金之间的差距啊! 傅心无奈:“司马亭就没有拦着你吗?” “他当时说饿了,要去买个烧饼,所以我自己去了衙门。”邬元道:“回来的时候他得知我把黄金换成了银票,在地上蹲了好久,嘴里一直嘟囔着后悔什么的。” “我给了他五百两,让他不要蹲着了,结果他直接哭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傅心看着邬元,心中感慨着。 司马亭可不得后悔嘛!就一下没看着邬元,就有一大笔钱从眼前飞走了。 这家伙果然是没怎么下过山,对这些东西的价值都算得不太清楚。 邬元看着傅心:“我只是觉得,换成银票好携带。而且,三千五百两也挺多了的。” 傅心道:“你开心就好。” 她将邬元拿着银票的手推回去:“这钱你拿着吧,行走江湖,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我不缺钱。” 邬元眨眼:“可这部分本就是你的。” 傅心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是你的了。” 邬元愣了下,思绪僵硬了会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笑了下,将银票收回去:“那我就当是帮你保管的。” 傅心说:“随你吧。” 邬元重新拿起筷子,而后开始吃饭。 傅心望着他吃饭的样子,眼轻眨了下,若有所思着。 晚饭过后,有莫家的丫鬟来收拾碗筷,邬元躲在里侧屏风后,待丫鬟们收拾完离开后,才慢慢从里走出。 傅心拿起剑,似是准备去院中练剑。 邬元跟着过去,见她真是要练剑的样子,不由挑了下眉,出声打趣道:“你倒是还真勤奋,即使到了这里,也不忘记要练剑,都不休息放松一下的吗?” “习剑路漫漫,非短时可习得大成。”傅心手中剑出鞘:“何况,我也没有别的事要做。” 邬元朝她走过去,下一瞬,就被她的剑指向鼻尖。 他脚步随即停住,眼睛直视着傅心。 傅心神情认真道:“邬元,不要打扰我练剑。” 邬元望着她:“一直练剑很无趣。” “我知道。”傅心说:“但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邬元,你选择另外一种生活,不愿意再像之前那般日复一日的练剑,这都随你。毕竟那是你自己的生活,你可以自己做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我,有我要做的事,你要是妨碍我,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傅心眯了下眼:“这段时间你没好好练功,可未必会是我的对手了。” 邬元看着傅心认真的眼睛,全然看不出她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回想起之前和傅心的相处,她似乎格外看重练剑一事。好好练剑、成为武功真正高强者,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跟她家里、与霄云剑派有关。 既然这是傅心所认定的重要之事,那么,对自己来说,这也是重要的。不能妨碍她要做的事、也不能阻碍她去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 邬元久久望着傅心,眨眼后忽笑了一声。 傅心不解:“笑什么?” 邬元道:“我没有剑,今日比试,不用剑如何?” 傅心一愣,眼底浮现出丝丝笑意。她手中剑当即收回,往旁侧甩出,刺入院中桂花树下。 “好。”傅心伸手:“来吧。” 邬元笑着,眼中笑意深深:“我好久没练功了,记得手下留情。” 傅心眉头轻挑:“那是不可能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心立即往前疾步而行去,以掌为刃,朝邬元横劈过去。 邬元身向后倾倒,头后靠,及时避开那一掌。 傅心攻势猛烈,一招接着一招,似是不给邬元喘息之机。 邬元接连躲闪,在避开这一掌的同时还得注意傅心接下来可能会甩过来的手亦或者向自己踹来的脚。 几番对招后,瞧着傅心使出的之前不曾见过的招式,邬元眼中露出些诧异,随后又惊喜。 在傅心肘击过来时,邬元按住她手臂,借着力气强压而下些。他看着她:“新招式?” “没错。”傅心眼中有些得意显现:“我这两个月可没闲着,新招式可不止这些。” 邬元挑眉:“那我可得小心了。” 傅心抬脚往上,脚尖朝邬元脑门踢过去。 邬元一愣,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松开压制住她手臂的手,连忙后退。 傅心道:“你确实应该小心,今天我就要把你给打趴下!” 话音落下,她招式再袭来。 邬元一惊,立即抬手格挡住她的手:“真的要这样吗?能不能不打趴下?我今天可是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来见你的,弄脏了不合适吧?” “没关系。”傅心抬脚横踢过去:“我可以送你一身新的!” 邬元:“……” <